第四十六章:翩翩佳公子
云姝不再说着痴话,而是静静的坐着,出神,直到那句,“你坐在那干什么呢?”跳进耳朵,声音那么熟悉,她一个激灵跳起来。www.uu234.net“父亲?”回身盯着这黑漆漆的棺木,“是您吗?父亲!”
在廊下出神的焕梨被那个声音吓了一跳,又听屋内云姝的惊声,顾不上说话,手脚并用爬起来,冲进去。“小姐,怎么了?怎么了?”
云姝大睁着眼睛,满脸急切又激动的神色,抓住焕梨的胳膊,道:“焕梨,焕梨,你听到了吗?就在刚才,我好像听到父亲说话了。”
“啊?”焕梨受惊不小,“小姐,莫不是心中想着老爷,听错了吧?”
云姝急切的想让焕梨相信自己:“怎么会?那声音那么近,那么清晰,我怎么会听错?”
焕梨朝门外看看,为难道:“小姐,是严先生,刚才是严先生说的话。”
云姝扭头看到门口立着的严世真,瞬间安静下去,默默放开了焕梨,扭头拭去脸上的泪痕,放道:“义父,您来了。”
严世真虽然书读得认真,依然留了一份心神,关注着云姝的举动。云姝轻手轻脚的走出去,他是知道的。只不过,过了好久也不见云姝再进书房,便忍不住出来看看。紫韵说她去了前院交代事情去了,严世真便顺着游廊,也散步到前院,却见廊下的焕梨,一脸落寞的抱膝坐着。于是有了那句“你坐在那干什么呢?”
云姝正在想她的父亲,一时间的错觉,误以为那声音是云进同。
严世真蹲下身,将云姝抱进怀中,拍着她的背,轻声道:“义父一直都在。”
云姝勉强一笑,“今日才发现,义父的声音和父亲很像。”
“这么晚了,还坐在地上,冷不冷?”
“嗯?不冷。”云姝这会儿心中迷糊,忘记冷与不冷的概念。
“我们回书房吧?”
“嗯。”
严世真松开她,想要起身牵她的手。云姝却低低道,“义父,抱我去书房,好不好?”
严世真一愣。云姝从没有对他提出这样小女儿撒娇似的要求。再看她娇小的脸上,往日明亮夺目的眼中,而今是满是深深的失落,愈显楚楚可怜。严世真心中不忍。即便她天资聪颖,连番打击下心智迅速成长,努力装出坚强的样子,让所有人对她放心,努力操持起这一大家子的事,可她毕竟只是个9岁的孩子啊!她需要一个依靠,不只是每天在身边看护她的依靠,而是能让她靠在身上撒娇,能温暖她幼小心灵的依靠。
“好啊!”严世真将她重新抱入怀中,起身,向门外走去。云姝抱着他的脖子,脑袋歪在他的肩上,轻轻闭着眼睛,给自己的心片刻的安憩。焕梨静静跟在后面。
三人转过屋角,正遇上带人来前院掌灯的桂枝。严世真朝她轻轻点头,走了过去,焕梨也朝她轻轻点头,一言不发走过去。这安静的三个人,让桂枝的心也莫名沉重起来。
云姝在榻上喝过一杯热茶,神色渐渐恢复正常,只是望着杯中的茶叶走神。
严世真道:“明日是二月初二,踏
青节。”
云姝抬起头,想起前院刚刚打苞的玉兰,道:“这时节南方或许正是踏春好时节,而京城位置偏北,早晚还凉的很,哪里有青意可踏?”
“虽然外面春意不足,可是城中游乐反而因此更热闹,更像是再度燃起元宵节未尽热闹。“
“嗯,热闹是别人的,我还是要安静的待在屋子里。”
严世真道:“我们明日出门,为你父亲母亲在宝相寺点上长明灯,如何?”
云姝想了想,“也好。”
“不过,你,”严世真摸摸胡子道,“你得换身装扮。”
云姝低头看看自己一身重孝衣,“自然是要换的。”
严世真若有所思道:“我的意思是,最好换一身男装。”
“为什么?”云姝不明所以。
严世真笑道:“眉儿虽然年纪小,但是眉眼生的太好,还是换了男装方便些。”
“可是,义父,我并没有备下男装,怎么办?”瞬息间,云姝已经在脑中想了一圈。虽然义父说得也有道理,可是一时之间,哪有合适的男装给她?
遇到问题她第一个是去想解决问题的方法,而不是干着急,当翻遍脑中所有可利用的因素,仍无从解决,她才向他人寻求帮助。这样的处事状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云姝也记不得了。当她意识到时,已经开始这样做了。
严世真作为一个成人,看问题的格局比云姝大多了,跳出了云姝从自身出发去解决问题,而是想着充分利用外物。他想了想,道:“嗯,黎歌那个臭小子不是在这里住了很久吗?想来,他的卧房应该有衣物。”
云姝有些为难,这般对客人,有些失礼。“黎哥哥不在,我们去黎哥哥的卧房翻找衣物,不好吧?”
“谁说是我们去?”严世真笑起来,转头对焕梨道,“焕梨,这项重任,交给你了,记得挑件好看的啊!”
见云姝神色活络起来,焕梨也高兴起来,“好嘞!”说着焕梨就要往外跑,又被严世真叫住,“等等,等等,找到衣服后,顺便再去跟你母亲说,让她给你家小姐赶制几套男装出来,春装、夏装,都制几套。”
焕梨纳闷道:“制这么多男装做什么?”
严世真这次耐心给她解释道:“你家小姐以后有很多事情要做,抛头露面的时间必然会增多,出门,还是穿男装比较方便。”同时,这话也是说给云姝听,希望她自己也对以后的路有个心理准备。
“喔,我这就去。”焕梨也认同这个理由,毕竟自家小姐生得好,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好。
“焕梨,你可不要在黎哥哥的卧房胡乱翻啊!找到衣物后,其他动过的物什都要归回原位。”
“我知道了,小姐放心。”焕梨保证道。
别说,还真给焕梨找到一套合适的,是一套月白色半新春装。云姝穿上试了试,大小也相当,想了想,是了。黎歌第一次去书房,那个柳影融融的门框内的白袍少年,衣袂翩翩。没想到这套衣服竟然有一天会被自己穿上。
转出屏风的
云姝让严世真眼前一亮。本来是粉雕玉琢,玉雪可爱的女娃娃,这些日子瘦了些,脸颊微有瘦削轮廓,长睫大眼,漠漠寒深,在这套衣服衬下,整个人颇具英挺之气。
“义父觉得怎么样?”云姝转了个圈。
严世真上下打量了一番,不住的点头,“很好!很好!可比黎歌那小子好看!只是这发式。”
“焕梨不会束男子发式,我也不会。”云姝晃了晃手中的玉簪和发带,皱皱眉头。焕梨办事也愈发周全起来,拿衣服的时候,顺手把黎歌的发带一并拿了来。
“来,坐下,义父帮你束。”严世真把云姝安顿在凳子上,朝焕梨伸手道,“梳子呢?”
焕梨将随身带的梳子递过去。
云姝只觉得发髻被轻轻散开,理顺,又轻轻拢到头顶,每一梳子下去,都那么小心,唯恐扯痛了她。不多时,高拢起的黑发,用发带结成一个发髻,又用发带绑住。严世真还别有心思的在耳际留出两缕发丝,和白天时的李维翰的发型有些相似,但是脑后垂下来的发带,使云姝整个更显潇洒飘逸。
云姝站起来,像黎歌一样,施施然对严世真行了一礼。端的是温文尔雅的俊俏少年郎,眉眼流转,又让人见之忘俗!
看得焕梨眼睛都要直了。“哇,严先生好厉害,感觉我家小姐像是脱胎换骨,成了翩翩佳公子了!”
严世真也弯了唇角,越看越满意。
第二日,云姝与严世真很早就出门了。早饭也不在家中用了;男装打扮的云姝,索性马车也不乘了。在清亮的晨光中,云姝牵着严世真的手,准备绕道东华门,去宝相寺。
街道两面,满是茶坊、酒肆、店铺,经营早餐的店铺早已打开了铺面。二人一路不停,直到景明坊的白矾楼。
“既然走到了这里,眉儿要不要登楼看看?”
“这里有什么新奇之处吗?”
“白矾楼是京城中诸多高楼中最为有名的,是由五座三层楼的高大综合建筑,也做经营之用,尤其是西楼,临窗而立,大内风物,隐约可见。我们不如歇歇脚,用个早饭,再走?”
云姝想了想,“也好!”
赵国自立国以来,已经历了两百多年的风雨洗礼,如今京城看起来物华天宝,一片繁华似锦景象,而实际上北地已失十多年,数以万计的百姓沦为亡国之人,被真国的金戈铁马所统治。天成帝在位十二年,硬是咽下了这口气,不仅让北人痛心,也让天下有志之士寒心。
云姝与严世真在白矾楼上眺望大内繁华与市内楼宇连绵恢弘时,京城千里之外一处秀拔的青山之巅,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道士,挺着单薄瘦弱的身板,望北而立,久久静默,任凭山顶之风将他的衣袍扯得猎猎作响。
后来,一位四五十岁的白衣道人也走了过来,与他并立北望,目光深邃中似带着深深沉痛与无奈。
只听他吟道:“柳花多情不肯新,可怜失尽汉家春。二年不识新挑菜,万国谁知有杀身。群盗犹多南渡客,征鸿难问北归人。始知前日一樽酒,上帝升平与尔亲。”
第四十七章:乘肩小女
农历二月,已经进入了春季,阳气回升,冰雪消融,大地逐渐复苏。m.www.uu234.net
二月二,龙抬头,龙之起,雨儿动。不管是即将进入春耕的地域,还是在田里度过了一冬的农作物,都需要雨水的滋润。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很重视这时节的雨水。
耕种之家将草木灰从井边或河边一直撒引到家中,称为引龙求雨,民间流传着“二月二,龙抬头,勤播种,盼丰收。”的说法,而城中之人也借此踏青游春。
云姝与严世真在景明坊用过早饭,整个活络起来,绕着皇城,往城南的宝相寺走去。隔着护城河,可以看到,皇城守卫秩序井然的巡视着。
这时路边的店铺都开了门,出行的人也陆续增多,街上热闹起来。
一路上,琳琅满目的新奇物事让云姝应接不暇,即便严世真牵着她的手,她还是止不住的蹦蹦跳跳,没个安稳。同时,她又是个爱刨根问底的,东指西问,为什么,为什么的问个没完。好在严世真是个见多识广的,不厌其烦的矮身对云姝解释着。远远望去,就是一副父女携游的和乐图。
“义父,宝相寺有您说的那么好吗?”云姝仰着微微红润起来的小脸问道。
严世真停下脚步,笑着从袖中抽出帕子,给云姝拭去鼻尖、额头细小的汗珠。“我们还要逛一整天呢,你这样蹦蹦跳跳,可是要累坏的。”
“不累,不累,我好着呢。”云姝精神头儿十足的摇着脑袋。
严世真笑着收回帕子,方道:“宝相寺可不是一般的寺院。大三门上飞禽猫犬、珍奇异兽无所不有;第二、三门有各种铺子,售卖屏帷、洗漱、弓箭、鞍辔、时果、腊脯等日用之物;再往佛殿里面走,则有笔墨等文人之物;廊下还有各类女子的绣作、珠翠、花朵、头面等物,都是诸寺尼姑制作的工艺之物;佛殿后面有书籍、古玩、书画等文人喜欢的地方;再往后啊,还有占卜、算命之类的。作为京城最热闹的地界,绝对是名不虚传,况且今天是二月二,恐怕更是热闹不凡。”
“那我们快去,快去。”云姝拖着严世真就要往前跑。
严世真笑道:“慢点,慢点,那宝相寺又走不掉,我们慢慢走也会到的嘛?”
“义父说得那么好,我等不及了嘛!”云姝焦急道,说着又卖力的拉着严世真走快点。
不多时,二人来到皇城南面的御街上,前方人群最为密集之处,便是宝相寺的所在。
御街是整个京城中最为宽大的中心街道,宽约两百步,两边是御廊。此时街上游人、客商之类,或骑马,或坐轿,或乘车,或像云姝他们一样步行,已经熙攘一片,热闹非凡。
云姝正左右张望,满心欢喜的打量着京中最繁华的街市,耳边忽然传来鸣锣开道的声音。人流密密的压过来。她个子小,挤过来的人群,几乎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看不到发生了什么,急的直扯严世真的袖子。
严世真笑着抱起她,放到肩上。云姝的视野立时开阔起来,只见远远走来一队士子,前面的数排,抬着些礼乐之器,整
体年龄看起来都不太大。
路人纷纷为他们让开道路,在两边热情观望着,议论着。这些便是帝国未来的栋梁啊!
“义父,他们在做什么?”云姝看得清了,却看不懂。
“我们赶巧了。这是学宫借着二月二龙抬头的好意头,带着满宫学生,去孔庙祭孔的。一面是为了尊崇怀念先师孔子,一方面也是祈求先师护佑,求鱼跃龙门。”严世真解释道。
“学宫?满学宫的人?那黎哥哥岂不是也在里面?”
“嗯,那臭小子应该也在。”
云姝激动得不行,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努力分辨那个独一无二的人,耳边听着严世真如数家珍的介绍。
“那些捧着礼器而行的是礼生,捧着编钟、编磬、凤箫、等乐器的是乐生,眉儿有没有看到远远的,长长的羽毛状物品叫大纛(dao四声),而手持大纛的红衣士子是舞生,到时候是要随着雅乐跳六佾(yi四声)舞的。这雅乐佾舞礼,可以说是祭孔典礼中最精彩的部分。乐依仗后面的衣帽有些官职式样的是献官,看起来大约是学宫的学官、教官组成。”
“义父,你懂得好多啊!”
“义父也是在学院读了很多年的书的,祭孔大典也参与过好几次,虽然规模比不上这京城的学宫。”
“真的?那六佾舞是不是很好看?”
“嗯,很好玩。”直到现在,严世真依然把祭孔当成无趣的学业生涯中的集体玩乐事项,想起当初自己作为舞生,在祭孔礼上出的风头,就觉得有意思。
说话间,舞生已经走到了跟前,待细细分辨,云姝兴奋的大叫起来,“黎哥哥,黎哥哥!”一边叫,一边卖力的挥着手,企图引起黎歌的注意。
“义父,义父,你快看,黎哥哥也是舞生!”云姝不顾形象的大叫,引得周围的人纷纷转头看她。
严世真看云姝激动的样子无奈道:“小心点,你可是坐在义父的肩上,不是在平地上,别激动起来又要跳!”见她听不进去,只得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一只手抓紧她的双腿,将她的身形稳住。
不远处的马车上,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听到欢快无比的童音,不由向云姝这边望过来。待看清云姝的样貌,不由微微一怔。“啧,怎么觉得这小公子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那公子马车旁立着的汉子,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想是多年观察人的经验,对人脸的分辨经验丰富,在脑中略一搜索,道:“公子,您觉不觉得这小公子的容貌,有些像年前来我们店中的那个年纪幼小的小姐?”
经他这么一说,年轻公子不由点头,“好像还真有些像。”
汉子的目光敏锐道:“公子,肩负那小公子的人,像那个年前在天桥底下义诊的神医大夫。”又略在心中分析,颇为疑惑道,“那神医向来是不喜欢与富家之人打交道,怎么看起来,他与那小公子的关系甚好的样子?”
“有点意思。”年轻公子不由淡笑。
可是云姝却
激动的顾不得周围人的侧目,继续呼喊,“黎哥哥,黎哥哥!”
黎歌一袭红衣,手持大纛,满面认真的走在舞生队伍中。忽然在热闹纷杂的环境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不由诧异的向人群中打量,很快锁定一个高出众人的白袍小公子在卖力的冲他挥手。
云姝看到他的反应后,更是激动得张牙舞爪,“黎哥哥!黎哥哥!”
黎歌细看那小公子的眉眼,那不是云姝又是谁?面上的疑惑转为惊喜,不由举起手中的大纛向云姝挥舞,却被身边年长些的舞生喝住。黎歌只得收住面上过分的欢喜,小心的半侧过脸,又腾出一只手,悄悄向她挥着。
云姝激动得与他对挥,而忘了说话。
本来黎歌去年刚入学宫,这舞生选拔还没能轮到他,而且这礼乐舞生早早就回学宫准备祭孔了。因为其中一个舞生过于激动,反而病倒,形貌俊雅的黎歌便被临时找来做替补。昨天一天加半夜,他几乎都是在练六佾舞。为了防止出意外,教官还特意挑了一个舞艺熟练的,在旁边时时提点他。
此时,竟然看到云姝,实在是意外之喜!
虽然有高高的舞具阻挡视线,云姝的举动还是引起了对面之人的注意,将云姝兴高采烈的举动当成是与自己打招呼,也热烈的回应她。实际上,云姝根本没注意到队伍那边的情形。
值此踏青游赏之际,李维翰和几个富家子也出门热闹热闹,正在街对面,坐在银鞍白马上,看这祭孔的队伍。
李维翰觉得读书无趣,读书人也连带着在他眼中变得无趣。可是出身书香世家,他又不能说自己讨厌。父亲若是知道他这般心思,保管能把他的不喜欢给打成喜欢。
今日本想着御街上热闹非凡,没想到遇到学宫前去祭孔,把路给堵了。他正是百无聊赖,却无意间看到街对面男装打扮的云姝在跟他打招呼,立即欢喜起来。没想到,这世上竟有这样巧的事情!什么踏青跑马都变得没意思起来,遂招来跟随的汉子,吩咐了一番,跳下马,把缰绳交给他,便带着另一个汉子,没尽人群中。
“你哪去啊?”他身边的另一个华服少年,发现他竟然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急嚷道。李维翰只是挥挥手,头也不回接着走。
“你家少爷这是做什么?”华服少年愤愤的问给李维翰牵马的汉子。
“少爷说看到了熟人,要去打个招呼,请各位公子尽情玩乐,不必等他了。”
“这人,竟然不说一声就走掉了!”华衣少年面露不满意,又四处打量。
“一起出来耍,少了他多没意思。”另一个青衣少年也发现李维翰不见了。
华衣少年低头问牵马汉子,“你家少爷遇到什么熟人?我怎么瞅了一圈,也没见个熟人的影子?”
“这个少爷没说,小的也不知。”牵马汉子恭谨道。
“这个李维翰,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丝毫不顾及咱们的兄弟约定。”
“唉,算了,咱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一直不言不语的蓝衣少年道。
第四十八章:偶遇
李维翰顺着祭孔的队伍往前走,绕进一家豪阔的酒肆,也不理会小二的招呼,径直走进去,来到二楼,熟门熟路的转到天桥上,挤过人群来到街道的另一边。www.uu234.net看看楼下的那个人,还在原来的位置上,便放下心,循梯下去。
云姝眼巴巴的望着黎歌走远,“好想我也能去啊!”
严世真安慰云姝道:“若是平常进那孔庙也十分简单,可是祭孔庆典不对外开放,我们衣饰与他们不一样,也不好混进去。”
“我说说罢了,我们还要去宝相寺啊。”云姝道,抬头向对面的宝相寺望过去。忽然又低头对严世真道,“义父,怎么有人跟我是一样的名字?你听!”
严世真笑道:“怎么知道不是有人叫你呢?”
“义父又说玩笑话。黎哥哥还在那队伍中呢,我又不认识别的什么人,怎么会有人叫我?”
李维翰挤过人群,向云姝招呼道:“云,,,”本想叫云小姐,可是看云姝的打扮,是不想让人知道女儿身,便直呼其名,“云姝,云姝!”这个“姝”字在字音上,倒是男女皆宜。
“还真是!”严世真也听到了,不由回身,却没看到什么人。
李维翰小小少年,个子也不高,此时也埋在人群中,眼见云姝寻他不到,便招手身边的汉子,也把自己托起来。
“云姝,云姝!”
“义父,我怎么听这声音就像在耳朵边一样?”云姝不由再次转身,正看到满面欢喜的李维翰。“李公子,您也来了?”
严世真听到云姝在与人谈话,便完全转过身来。
“严先生好啊!”李维翰道。
“李公子好,这么巧!”严世真道。
“是啊,难得能在这御街上遇到云,云姝,便过来打个招呼。”
云姝笑道:“还没有人这么正式的称呼我的名字呢,好生难得!”
李维翰解释道:“我看你今日男装打扮,称呼‘云小姐’倒是不相宜了。”
云姝玩笑道:“也是,既然是男装打扮,我该给自己重新起个名字才好。”想了想道,“不如,就叫我‘云树’吧!玉树临风的‘树’,也好叫我过一把男装的瘾。”
“云树,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别致。”李维翰赞赏道。
“李公子今日是出门游赏?”
“是的。不知云树今番出门是?”
“我和义父准备去宝相寺为父亲母亲点盏长明灯。”
“我也是要去宝相寺,不如同路?”李维翰试探道。
“我也正缺少同伴呢,正好同行。”云姝笑道。
这会儿祭孔的队伍渐渐走了过去,街上恢复了正常的走动。几个贵公子正要驱马,蓝衣少年眼尖,看到街对面坐在仆人肩上的李维翰,正在与一位也坐在肩上的俊俏少年说着话,神情竟是别样的欢喜。遂勒住马道:“你们看,那不是维翰吗?”
“可不是,不是他又是谁?”绿衣少年语言累赘道。
“这小子银鞍白马骑着不舒服,非要坐在肩头,该说他是个会享受的,还是个傻的?”华服少年嗤笑道。
“看他欢喜的样子,像是旁边那个白衣少年有些特别之处吧!”蓝衣少
年道。
“长成那个样子,还不够特别吗?倒似与维翰兄不相上下,只是比维翰兄多了些文人之气。”绿袍少年早看见那白衣小子眉眼别样俊俏,踢了踢为李维翰牵马的汉子道,“奇哉,怪哉,你家公子什么时候喜欢跟读书人打交道了?”
“这个,小的不清楚。”
“啧,你天天跟着你家公子,怎么什么都不清楚?”华衣少年不满道。
牵马汉子头更低了,心道:被嫌弃也好,胜过话说错了,回去传到公子耳朵里,又被打的好。以后与那白衣小姐有关的事,自己还是能躲就躲,少说话,多装傻。
“不如,我们去看看?”绿衣少年提议道。
“他是抛下我们过去的,显然不想带上我们。我们这样过去,他会不会生气?”蓝衣少年道。
“切,我们又不怕他。”华服少年道。
“您先请。”绿衣少年狡黠道。
“先请就先请!”华服少年驱马往对面走去。
绿衣少年与蓝衣少年对视一笑,也驱马跟在后面。
其实,宝相寺李维翰早去了好多次,今日本是计划和那几个贵公子出城打马,只是出城前,想在这御街上再凑个热闹而已。谁承想,意外认出了云姝,便把他们都给丢下了。
“维翰兄,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华衣少年就那么直冲上去。
正立在道旁与云姝相谈甚欢的李维翰闻声不由皱了皱眉头,抬头看了看对方。“你不需要下马说话吗?”
见李维翰面色不愉,华衣公子有些尴尬的跳下马,紧随而来的绿衣公子和蓝衣公子也跳下马。
李维翰这才对云姝介绍道:“这位是刑部尚书之子刘承煦。”又指蓝衣少年与绿衣少年道:“这位是枢密使之子申思尧,这位是翰林医官使之子唐安盛,也是我姑表弟。”又将云姝介绍给三位少年道,“这位是,,,”
李维翰的介绍让云姝吃惊不小。果然是贵公子圈,都是权贵之子。那个刘承煦的服饰气质倒与初次相见的李维翰有些相像,只是微胖些,面容不如李维翰的秀气。蓝衣的申思尧看起来敛着情绪,像是个内心有思谋的。绿衣的唐安盛似又阳光又有些淘。这几次见李维翰的行事倒是一次比一次端庄稳重了。正常情况下,即便是父亲在时,自己也没机会凑到这些贵公子跟前,今日偏是机缘巧合,沾了李维翰的光了。
见李维翰不知道怎么自己介绍好,便道:“在下云树,前户部侍郎之子。”
虽然这三人不是朝中人,但都是家属,对于朝中之事还是有所了解的。也因此都觉得奇怪,这李维翰,什么时候和那个身死狱中的前户部侍郎家的公子搭上线了?只是见这二人关系甚好的样子,也不敢故意惹他生气,便与云树客套一番。
“我们正要去城外跑马,云公子可要一起?”刘承煦率先邀请。
“跑马?”云姝瞥见牵马的人中有李维翰的人,便明白了些。
“是啊!春风得意马蹄疾,而今正是跑马的好时节!”唐安盛道。
“我倒是想去,可是,我如今身份不适宜游玩,今日是前往宝相寺为父亲母亲点长明灯的。”云树面露尴尬道。
无碍,无碍。只是难得遇见云公子这般风流人物,请云公子喝杯茶,总不会再推却吧?”刘承煦道。看样子李维翰也不想多介绍,还是自己多套套这看起来呆呆的云公子的话。
“正是此意。云公子不要推却才好。”唐安盛也觉得表兄对这云公子的态度有些反常,想多了解些。
云姝回头看严世真。严世真见云姝在李维翰眼中魅力若此,心中想笑,示意她尽可放心,自己与那帮汉子在楼下等着她。他还从没扮演过谁家的家仆,也觉有趣。
李维翰虽然不太喜欢他们跟着,可是也不能赶他们走。见云姝也同意了,才放下心。
茶小二在前引路,一行人上了楼上雅间。
“哎呀,李公子,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您!”一个中年男子从另一架楼梯上来,看到这一行华服少年,老远就打招呼。
云树看这中年男子身量中等,四十来岁的样子,双目很有精神,面庞偏瘦,却泛着微微的粉色,端的是极好的气色,唇边略有髭须。
“唐典御,这么巧!”李维翰看清来人,笑道。
“二叔?您怎么在这里?”唐安盛窜到前面。
“盛儿也在!刘公子!申公子!”二人敷衍的回了一礼。
唐昭遇御药院典御,唐安盛的二叔,对唐安盛的这些好兄弟都是熟识的,见今日又跟了个脸生的,正不知如何称呼。
“这位是云公子。这位是御药院唐典御。”李维翰亲自介绍道。
“云树见过唐典御。”云树上前端方一礼。李维翰的朋友竟然如此认真的对他行礼,唐昭遇吃惊不小。吃惊归吃惊,忙不迭的还了一礼,笑呵呵道:“云公子好啊!”
“唐典御也是来饮茶的?”李维翰客气道。
唐昭遇笑道:“见个朋友。”
“那您快去吧,二叔,免得朋友等急了。”唐安盛提醒道。
唐昭遇心道:这个傻侄子,好不容易遇到这些贵公子,都不知道多给二叔留点时间套近乎。但话说到了这里,自己也不好再赖下去。“那各位公子先忙,我先过去了。”转头对小二道,”这几位公子的账,记在我这里了。”
“难得二叔这么大方,我们就不客气了。”唐安盛心知李维翰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这孩子,二叔什么时候不大方了?”
刘承煦见他絮叨个没完,便道:“那是不是唐典御的朋友?我看站在门前都朝这边看了半天了。”
唐昭遇回身见对面雅室前,一主一仆遥遥向这边行礼。
“二叔您忙,我们先进去了。”唐安盛也不及二叔答话,便带云树先进了雅室。云树进去了,李维翰也跟着进去。刘承熙也不再说什么。申思尧向他淡淡一笑。
见众人都进去了,唐昭遇方转身向对面走去。
“我一见云公子,便觉相见恨晚,不知云公子平日都做些什么?你我也可结交一二。”刘承煦一直觉得李维翰对这个云树太过好脾气了,满心想探知一二。
云树道:“得刘公子抬爱,云某深感荣幸。我不怎么出门,平日都是在家中读书。”
听了这话,刘公子面色便不大好看了。而其他几人憋着笑。
第四十九章:茶之道
“维翰哥哥,我,说错话了?”看几人的面色,云树不禁自我怀疑。顶 点 X 23 U S
“没有,没有。只是这位刘公子也和我一样,不怎么喜欢读书。”李维翰好脾气的解释道。
云树恍然,“是云树唐突了,还请刘兄见谅。其实云某也是个爱玩的,只是家中管束过严。”
“云公子是何时与我维翰兄结识的?像我这等经常与维翰兄同进同出的,也是今日才识得云公子。”唐安盛见表兄竟然和这云树熟悉若此,甚至自己揭短,为他打圆场。也努力配合着和稀泥,打破僵局。
“承蒙李兄看得起云某,也是近日之事。”
李维翰不想他继续刨根问底,便道:“快快,喝什么茶?自己点。别只顾得说话了。”
李维翰这样维护,刘承煦也不好摆脸子,拍着唐安盛的肩道:“你二叔要记到他账上。还点什么?小二,把你们这儿最好的茶奉上。”
“再加几样时新果子。快去!”久不说话的申思尧道。
申思尧是这几人中最不爱说话的,可是观察入微,每句话都能说到点子上。眼见李维翰对这个云树处处维护。他这话看是承接刘承熙,实际上是替李维翰把想说的话给说了,也免得李维翰过度的照顾云树,惹得刘承熙心下不痛快。
云树还以为自己这些日子锻炼得也是个会说话的了,只是没想到,才几句话的功夫,底下就翻了这么多波澜。
“以后大家都是认识的了,云公子只是埋头读书未免单调,也可多与我们聚聚。”申思尧对云树道。
“正是。要说玩乐,我们几个还是很在行的!”唐安盛道。
李维翰道:“对玩乐在行,就这么得意吗?”
唐安盛为自己辩解道:“啧,我哪是这个意思啊?我的意思是,咱们也是有所长。正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云公子是个豁达的读书人,我想是不会存偏见的!”
云树道:“唐兄所言极是。李兄你是知道我的,打马踏青的豪气,我是打心眼里喜欢,只是如今不便如此行事罢了。若有机会,云某定会奉陪到底。”
正说着,小二奉上茶点。“几位公子,这是茶坊新到的凤凰茶,茶中极品。请品尝!”
“云弟觉得如何?”申思尧道。
云树道:“申兄见笑了,在品茶方面,小弟倒是个粗人了。只觉得清香宜人,口有回甘。”
“可见得茶中四味,你已得了一半了。”李维翰道。
“此话怎讲?”
“先帝曾用‘香、甘、重、滑’四字概括茶味,好茶则是香气、滋味、结构内质与触感并重。你已品出香与甘,且再细品其中的结构内质与触感。如果云弟对禅道有所了解,就更容易品出这两样了。”
云树又品一口,赞道:“果然如此,想不到李兄对茶竟有如此研究!”
“哪里,不过是家母喜爱饮茶,我多有耳闻罢了。”李维翰笑道。
唐安盛见他们说得头头是道,端着茶盏,品了又品,“怎么我只能品出香与甘?再品不出那重与滑?”
“小二,再给来这位公子来一盏,让他慢慢品。”刘承熙打趣道
“我就不信,你都品出来了?”唐安盛不服气。
“不就是香、甘、重、滑四味嘛,我灵敏的舌头早就品出来了!哪像你!”刘承熙嫌弃道。
众人被他二人的斗嘴惹笑了。茶室的氛围总算活跃起来。
对面雅室门前的年轻人恭谨的引唐昭遇入内。只是刚才还面带欢喜的唐昭遇,此时脸上平淡许多,坐下也不说什么话。
那年轻人夹起茶盏在小炉边轻烤道:“知道唐典御喜欢饮茶,今日,特意邀请唐典御来品一品这小龙团茶。”
“哦,小龙团茶,茶中极品,只是不知道薛公子的烹茶的手艺如何?”唐昭遇自然知道,小龙团茶价值高昂,而且冲点极为讲究,烹茶功夫不到,也会影响茶味。
薛公子笑道:“唐典御精于茶道,今日正是要请唐典御品鉴指点。”
只见那薛公子眸色深静,将研好的茶末放入茶盏,持长颈茶瓶,轻点茶水,将茶末调成膏状,又持长颈茶瓶,向茶盏中注水。茶瓶颈长,注水均匀有力,同时用竹筅击拂,使茶末与热水充分混合,茶汤中泛起怡人的细小泡沫。内行人一看,便知是好手法,而那薛公子,举手投足间却又别样清雅。
薛公子捧起茶盏道:“唐典御请品鉴。”
唐昭遇接过茶盏,细细端详。茶盏釉面呈黑色,上面有褐色的细小条纹,盏中沫饽依旧密密咬盏,盏壁干净无痕,茶汤呈现上品之白。“此兔毫盏倒不是凡品,茶香怡人,茶色也绝佳,薛公子果然斗茶好手。”
“唐典御过奖了,且尝尝茶水滋味如何?”
唐昭遇小饮一口,“入口甘润绵延,确为上品。”这薛公子的烹茶之艺确实难得。
放下茶盏,唐昭遇道:“薛公子,不会今日只是请我品茶的吧?”
薛公子淡淡一笑,“想必唐典御也知道,这小龙团茶价格之高昂,便在于制作时需耗费多重繁复工艺。需将茶芽先蒸过,入小榨以去其水,又入大榨以去其膏,多重榨后,还要在盆中研磨,再加入淀粉、龙脑等配料,最后才能在模具中压制成精美珍贵的茶饼。而如果制茶工艺不够成熟,即便知道方法,也很难制成绝品茶饼。我与唐典御平素都是与药材打交道的,想来这精制御药所经的工艺,也如这小龙团茶一般。”
唐昭遇捧手道:“正是此理。我等为圣上研制御药岂敢有半点疏忽,只怕比制这小龙团茶更要精心细致。”
“我薛家累数代之力研制医药,如今济世堂的药材选料上乘,炮制工艺精湛,药效甚佳,在京城亲贵间也颇有口碑。”
“这个我也是知道的。”唐昭遇虽然心如明镜,却并不挑破。
薛公子淡笑道:“听闻宫中有意在民间挑选供奉御药房的药料,此番是想请唐典御多多指点、提携我济世堂。”
“薛公子言重了。挑选供奉御药房的药料是有严格的考察标准的,我一个小小的典御,不过是奉命行事。济世堂虽说是京中最大的药房,该走的流程依然不能少,如果贵药房确实资质甚佳,自然是不必担心。”唐昭遇并不接招。
他今天之所以过来,是受好友所托,推脱不掉。
为供奉御药房药料的资格,京中各大药房挤破脑袋。可是毕竟是要进给皇帝的药,自己作为典御,责任重大。自家世代御医的招牌,不能为一点小便宜给砸了。
“那,唐典御能否指点一二?”
“这个嘛,我想,薛公子看问题也是极透彻的。不过,承薛公子烹茶之情,唐某自然多言一二。供奉御药的资格看重两点,一是供奉最佳的药料,二是供奉效果极佳的秘制之药。薛公子的济世堂自然不缺质量上佳的药材,若能献出秘制之药,自然胜券在握。”
薛蘅,京城最大的药房济世堂的东家,年仅二十有余,接管家中生意不过一年,却打理得井井有条。有能力者不会偏安,总想着能把生意做得更好。比如,现在这供奉御药资格,如果能得到这一资格,对济世堂的长远发展,则是如虎添翼;可若是被别家拿去,则会快速成为强力对手。一些药铺多有独家秘制良药,而济世堂这些年偏重于药材生意,药材质量上佳,对秘药研制有所放松,一时间难以脱颖而出。这才想找唐典御,能通融通融最好。
“那,关于秘制之药,若唐典御能助力一二,薛某定重谢。”
“这个薛公子可就为难我了,我唐家世代服侍圣上,若有秘药也早已呈上。”
薛蘅犹不死心,“那唐典御可知圣上近期喜好?”
唐昭遇慌忙摇着头,道:“薛公子,此乃宫闱秘事,且休提。唐某身份职责所在,实在不方便透露,见谅则个。”
听了这唐典御的话,薛蘅暗道:这个唐典御真是个滑头。看来要让他帮忙,做的这些还不够。
“还请唐典御海涵,薛某言语唐突了。”
唐昭遇摇摇手,“无碍。受人所托,我是茶也品了,话也说了,我该走了呀。”说罢起身就要走。
“唐典御请留步。”
“薛公子还有事?”
“人说宝剑赠英雄,唐典御是个懂茶的,又如此喜欢这小龙团茶,这里有一匣,还请唐典御收下。”薛蘅捧出一个雕刻精美的匣子道。
“薛公子客气了。无功不受禄,唐某并未能为薛公子解忧。况且这小龙团茶过于贵重,薛某断不敢收。”
“唐典御太过谦虚了,您为薛某指点迷津,怎能说无功呢?以后还要唐典御多多照顾!”
唐昭遇是个爱茶的,这小龙团茶一斤可抵二两金,也是有价无市,犹豫一下便接过匣子,道:“薛公子言辞如此恳切,我若再推却,倒是故作姿态了。那我便收下了。”
薛蘅对外面立着随从道:“江阔,快去楼下为唐典御备好车马。”又对唐昭遇道,“我送唐典御下楼。”
“那麻烦薛公子了。”
“唐典御小心脚下。”
唐昭遇出了雅室的门,见对面门依然闭着,便问茶小二,“对面的公子们,可还在?”
“众公子还在品茶。”
“你可记住,把那几位公子的消费记在我账上,那几位公子出来时,就说茶资已结。”
薛蘅道:“这个交给我。唐典御放心。”
“这个便使不得了,这是我的心意,怎可劳烦薛公子。”
第五十章:东家失策了
薛蘅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再坚持。m.www.uu234.net
楼下,严世真正与几个家仆天南海北侃得畅快。
众人得知他是个大夫,纷纷上前请他给看看身上的小毛病。严世真作为大夫,又是个经常义诊的,给人看病习以为常,况且又是对方诚恳相求,是以也不摆架子。
众仆从茶坊借出张椅子给严世真坐。李维翰家的李光毕竟见识过严世真的身手,相信他的医术并非是吹嘘,而是真有本事的,正巧这几天左手有点毛病。
“严先生,我这几天左手中指掌指关节不适,屈伸很是不便利,您给看看。”
“疼吗?”
“疼倒不怎么疼。”
“手伸出来,我看看脉象。”
严世真诊罢脉,又看了看李光的脖子,伸手按了按。按左侧风池穴位时,发现李光不适的那处指关节似有反应,心下已了然。
取出随身携带的针囊,取出毫针,刺入右风池、肩井应结处,不留针,又刺左风池、肩井,留针。
“你自行活动一下左手指。”李光依言而行。一盏茶后,严世真又诊脉象,左寸已平。
“你再感受一下患处。”
“咦,好了。”
严世真起针。
“严先生,您这针灸术真神奇啊!”
严世真笑道:“小巧之术。”
唐家家仆自诩自家乃中药世家,这江湖郎中也只有在这些无知的家伙中间才会受到这么高的评价,自家老爷的医术不知比这人高出多少。
与唐家家仆有相同想法的还有申思尧所带的一个管事家仆申佩,年纪略大,行事很是老成,对于这些李、刘家的家仆对严世真的追捧很不当回事。可是多听上一听,心下有些改观。
严世真听他们描述,就可以大略判出病情,他们的反映说与那些当面诊断的大夫给出的诊断,并无二致。甚至他几针下去,就立时好了,或症状大缓,不免有些心动。
申佩上前道:“严先生,家父年逾古稀,前几年患上荡漾、震颤之症,多方医治均不见效,您是否能治?”
“你且描述一下症状如何。”
“家父说整天就像坐船一样,荡漾不停,头摇、手抖,吃饭都拿不好筷子,脚膝酸软,走路经常跌倒,都不敢让他独自行走。家父说头重脚轻,迈步像踏在棉絮上。”
“《内经》有云,上盛而下虚。令尊之征似与之相应。不过,还是要看一下脉象,才能确诊。”
申佩急道:“那您能治吗?”
“令尊年逾古稀,肾气渐衰,肾阴匮乏,任督空虚。令尊是否还有头眩耳鸣、舌干的症状?”
“正是,正是。”
“此乃精气不能上达,阴*精不能上奉所致。阴虚不能抱阳,虚阳化风而动,故见荡漾、震颤诸恙。如果你相信我,就带令尊到云宅找我,我为令尊好好诊诊脉。”
申佩心中大喜,“多谢严先生!”
严世真的一番诊断,都被唐昭遇听在耳中,心下大赞。这个严先生不像其他大夫只是在心中诊定,开方下药即可。而是将其中详由道给人听,完全不怕有人会偷艺。且不说他诊断之精准,就是此等胸襟
,也非一般大夫可比,尤其是御药院的那些太医,对于医术,各个都藏宝一般。
唐家家仆看到唐昭遇,正要上前行礼,唐昭遇挥挥手,示意免了,转身向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唐昭遇思虑良久,临登车方道:“得薛公子相赠名茶,我自然也要为薛公子所求之事尽一份力。”
薛蘅喜道:“请唐典御赐教!”
唐昭遇按着手上的盒子道:“薛公子,你看这个严先生,他于你,或许大有用处。”
薛蘅闻言大喜,“请唐典御指点。”
“听此人言谈,对医药是十分有研究的,却不似我等御医,过分看中医术之私用。你我皆知,有容乃大,想是民间大医。”
“唐典御目光如炬,我是知道此人的,年前在天桥下义诊,那些穷苦病人皆称他为神医。”
“是了,此类民间大医都是有自己的独到用药之法,若他愿意助薛公子一臂之力,薛公子所求之事大有可成。”
“多谢唐典御指点,若事可成,必当重谢!”
“我这是为薛公子的小龙团茶进言,薛公子不必再谢了。如此,我先走了,预祝薛公子一切顺遂!”
“借唐典御吉言了!”
目送唐典御离开,薛蘅转身向严世真走去。
“严先生好!”薛蘅躬身向严世真一礼。
严世真正与众人聊的兴致高昂,闻言抬眼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年轻人。“你认识我?”
“严先生在天桥下义诊,薛某慕先生高义,曾与云小姐共捐药材。不想今日在此得遇先生,不知是否有幸邀先生一品清茶?”
严世真打量着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想起云姝之前说的话。“哦,济世堂的东家?”
薛蘅淡笑,“正是,在下薛蘅。”
“严世真。”
“不知能否与先生一叙?”薛蘅诚恳道。
严世真想,此人慷慨施药,生硬拒绝也不好,还是看他有何事吧。遂点点头,“请。”又回头对那帮家仆道,“我家少爷出来了,告诉他,我在楼上哈。”
“好嘞,您放心。”众仆感佩严世真的医术,这会儿都服帖起来。
“谢啦!”
“严先生请。”
“请。”
雅室内,薛蘅再次奉上名茶。
“果然好茶。倒也不负盛名。薛公子也是烹茶好手啊!”严世真放下茶盏道,“只是不知薛公子请我来,所为何事?”
薛蘅放下手中的茶盏,“严先生直言相问,薛某也不便隐瞒。”
“那请薛公子直言便好。”
“事情是这样的。薛某见严先生医术高明,必有神技妙方,所以想向严先生购买秘制药方。”
“济世堂已经是京中最大的药房,坐堂大夫也极高明,怎么会想到向我购置秘方?”
“薛某感念严先生的为人,便不再相瞒。宫中近期将在民间挑选供奉御药房的药料,而我济世堂有意获得这一殊荣。”
“济世堂在京中久有盛名,必然能拔得头筹。”
“严先生过誉了,薛某希望严先生能帮助一二,必感激不尽。”
“薛公子过于看重严某了。我不过是一游方大夫,我所制之药都是为贫苦百姓的贫贱之病,怎么能有资格进献大内呢?”严世真一口回绝。
“严先生不能再考虑考虑?薛某必定重金相谢。”
“严某多谢薛公子的认可,也为那些穷苦之人感谢薛公子慷慨施药。可是就严某本人来说,本是一游方之人,黄白之物带着甚是不便,也无意求索。”
“严先生。”
“薛公子,严某言尽于此,薛公子若无别的事情,请容严某先行告辞。”
“严先生!”
“告辞。”严世真不再多言,起身离开。
江阔见严世真推门出去,自己公子满面失望的在后面追出来,终于在门前定住。“公子,这严先生未免过于高傲了。”
薛蘅望望对面的雅室,不由自哂,“与人打交道这么多次,今天竟然败在一个小姑娘手下。我终究是不足啊。”
“公子何出此言?这些年来,公子的作为江阔都看在眼里,公子不要妄自菲薄。”
薛蘅转入雅室,江阔跟进来。
“那云小姐都能说服严先生,我却不能。”
江阔哑然。
“江阔,你说,云家的那个小姑娘是如何说服这个严先生的?而且今天你也看到了,这个严先生如今与那个云小姐关系如此亲密,如父女一般。”
江阔想了想,“那严先生在天桥底下义诊多日后,云小姐才去请他上门医治她的母亲。据那日看诊的病人说,那云小姐排了很久的队,严先生看到她,就要赶她走,但是那云小姐说了几句话,严先生便停止义诊,随那云小姐去了。只是那人也说不清楚,究竟云家小姐说了什么。您说,他们会不会之前就认识?”
“你又想太多。云侍郎家的小姐怎么会随意抛头露面,认识一个游方郎中?还不是家中无人,急于救治她母亲,才去求他的。也怪我,今日过于心急,什么都没准备便请严先生叙话。”
江阔也努力想想透其中的关窍,可是公子都没头绪,自己又怎么想得通。
薛蘅揉揉太阳穴道:“想那云小姐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而我只想到动之以利。那严先生若看重利益,就不会在天桥下义诊。唉,是我失策了。刚才那严先生走时,面色不善,怕是已给得罪了。”
“那怎么办?”
薛蘅叹了口气。那严先生既然答应自己的饮茶之邀,想来自己施药之举,还是在严先生那里留有几分好感的,可是自己急于求成,把这些全给毁了。终究是年轻,处事经验不足,心中只想着晓之以利的生意经了,这会儿才想明白。
“迂回着来吧。”薛蘅起身理了理袍子,“如此我们便回药堂吧。另外,你去把对面雅室的账目,替唐典御一并付了。”
“唐典御不是执意不愿意让我们付吗?”
“又说傻话。若真是把账目留给唐典御结,我下次还怎么见唐典御?”
“公子所言有理,我这就去。”
“我在楼下等你。”
“是。”
严世真只是在茶楼短暂的叙话,待下楼后,楼下原本聚集着的李申刘唐家的仆人不见了。
第五十一章:八卦源起
严世真正着急云姝去了哪里,李光慌忙凑上前。www.uu234.net
“严先生。”
严世真看到他,急道:“唉,你在正好,我家公子哪儿去了?”
“云公子与我家公子他们去了宝相寺,申佩他们陪着呢。我家公子特意让我在这里等严先生,免得严先生担忧。”
严世真定定突突跳起的心脏,近来最怕云姝忽然在他面前不见了。“如此便好。走了多大会儿了?”
“严先生刚上去,云公子他们就出来了。”
“那我们快去找他们吧。”
“严先生这边请。”
严世真和李光转入宝相寺内,里面熙熙攘攘,上哪去找那几个掉进人海没个影子的小萝卜头啊?往来的各色人等让严世真心里愈发乱。云姝大概是第一次再这样杂乱的地方混迹,不看着她,真不放心。
“他们有说先去哪里吗?”
“这倒没有。”李光耸耸肩。
“你倒是个不担心的!”严世真忽然有些生气。
察觉了严世真克制的怒气,李光正色道:“严先生请放心,我家公子很是看重云公子,一定不会让他有任何闪失的。还有申佩那样老成的人跟着呢,您尽可放心。”
“申佩也是看护他家的公子,哪里顾得上云树?”严世真有些要爆发。
李光本来觉得这个严先生是个潇洒豪放的人物,可是只是一会儿看不到云公子,竟然焦虑成这样,看来这个云公子对他极为重要。“申佩还想着您给他父亲诊治呢,必然会对云公子用心看护的。严先生请宽心。不如我们去高处看看,应该更容易找他们。”
严世真不再跟李光置气,拔腿就往最近的楼上跑去。
由于云树从没来过宝相寺,李维翰带他从大三门开始逛起。云树见了很多珍奇异兽,欢喜的不行。实在是他一直没能出门,对什么都新鲜。
唐安盛抱起一只小猫,给云树看。那猫却是一双蓝色的眼球,只是看那双眼睛,云树就觉得这是只极为英俊的猫,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那只猫却冲她呲牙,亮爪子,把她吓一跳。
李维翰冲唐安盛拍了一巴掌,拉云树去看那些刚出生不久,毛茸茸的小兔子,耳朵宽大低垂,绒毛极长,简直绒球一般。云树看得离不开眼睛,只觉得好想抱在怀里揉揉。
李维翰看他喜欢的样子,小声道:“我妹妹就很喜欢这种兔子,你喜欢吗?要不要我买给你?”
云树还没来得及回答,刘承熙耳朵尖,听到了,嗤笑道:“维翰,云树是男孩子,怎么会喜欢这么柔弱的小兔子?我看,还是那边的苍鹰更有气势。”
云树脸红的看着李维翰,李维翰脸颊也绯红,两人有些尴尬的相视一笑。
“苍鹰太野性了,不好养。这个,这个,”申思尧也抱过来一只小狗,“看,我们有尖牙、利爪、还很可爱,以后也会很凶猛!”
“凶猛?你开什么玩笑?你没看笼子里那两个大的那小短腿?”唐安盛大笑道。
“你懂什么,凶猛是一种心态!是吧,思尧?”刘承熙拍着申思尧的肩膀笑道。
“没看见,没看见,本少爷就是觉得它很凶猛不成啊?”申思尧不再那么老成,反而和那两个杠上了。
李维翰不理他们,拉着云树去看笼中的狮子。云树没见过如此威猛的动物,眼中的兴奋混着一丝惧意,捂着胸口,像是安慰自己道,“如果它能小些,应该也很可爱。”
“云树,我说你一个男汉子,怎么看物件就找可爱的呢?像我们思尧学学,要挑凶猛的!”刘承熙也跟了过来。
“云树又没说错,那小狮子确实很可爱啊,就像本少爷刚才那只爱犬一样!”申思尧不服气的插嘴,又对云树道,“你要是喜欢,本少爷送你一只小狮子。”
“你就嘴硬吧!”刘承熙道。
“不不,谢谢思尧的好意,我从没养过这些动物,怕,怕把它们养死了,我还是看看就好。”云树第一次随他们叫他思尧。
“公子好,公子好。”唐安盛拎了只绿毛鹦鹉过来,那鹦鹉还念念有词,“公子好,公子好。”
“它竟然会说话?”云树大为惊奇的凑过去,又问鹦鹉,“你叫什么名字?”
鹦鹉继续道:“公子好,公子好。”
刘承熙凑在李维翰耳边道:“我看这个云公子很是好哄,你是看上他哪点好了?对他这么照顾?”
李维翰给他翻了个白眼儿。“本少爷喜欢,不行啊?”
“维翰哥,你喜欢这鹦鹉?”唐安盛跳过来。
刘承熙喷笑。
李维翰脸红起来,不理唐安盛,拉起云树走了。
“我说错话了吗?”唐安盛一脸懵逼。
“维翰喜欢的不是你的这只鹦鹉,是云树。”刘承熙趴在唐安盛耳边细声道。
唐安盛惊得张大了嘴巴。
“你这话被维翰听到了,不怕他灭了你?”刘承煦声音很低,还是被申思尧听到了。
“啧,咱们兄弟悄悄话,你可不能告诉他。再说了这也不是我说的,刚才他自己承认他喜欢,你们又不是没听到。”
“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对天发四。我们都了解维翰,你见他对谁这么好脾气过?就是对他妹妹,都没这么耐心。”刘承熙八卦道。
“那你死定了。”申思尧冷冷道。
李维翰见那三个没有跟上来,回头却见三个脑袋凑一块,不知道嘀咕些什么。刘承熙心虚的抬头,正看到李维翰的目光,立刻绷紧了嘴巴,故意东张西望起来。
“维翰,承熙说。。。”申思尧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刘承熙捂上。
“我说,我们去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好弓箭。”
李维翰是个爱好弓箭的,明知道刘承熙没说什么好话,这会儿也不跟他计较。“云树,我带你去看那些弓箭,刀枪,好不好?”
“好。我还没有近距离接触过那些兵器。”云树满脸兴奋。
李维翰笑起来,“走。”
看李维翰不与他计较,刘承熙松了口气,瞪了申思尧一眼,“说好是咱们的悄悄话的。”
“我看你是皮痒了,这样的话也敢说。你早晚会因为你这张嘴挨揍的!”申思尧像个大人似地语重心长道。
“就是,这话可不能乱说。云树是个男孩子,你这样说,维翰兄一定饶不了你!”唐安盛唯恐天下不乱道。
“还有你,早晚因为你这不好
用的脑子和太好用的嘴巴挨揍!”‘预言家’申思尧又预言道。
“思尧,用云树的话说,你不可爱了!刚才那个抱着小狗说凶猛的思尧,哪去了?”唐安盛道。
申思尧一巴掌拍过去。“当然是跟着云树走了。云树不在,我跟你可爱个什么劲儿?”
“哇!这个,这个就劲爆了!”爱八卦的刘承熙拍掌道。
申思尧本想开个玩笑,没想到,神思有些岔路,话也说得有些跑偏,忙补救道,“哎呀,我那不是哄维翰高兴嘛!”
“原来思尧是因为维翰兄才可爱的!”唐安盛神补刀。
“这个,这个更劲爆!!”刘承熙激动的简直要跳起来。
“我看你们两个更适合做女人,两颗八卦的心啊!”申思尧待不下去了,拔脚去追李维翰,留那两个颇具女人潜质的家伙继续八卦。
在前面一个兵器铺,外面是打造给小儿的玩具兵器,没有开刃,倒是也精巧。云树忍不住抽出一把剑,看得满眼放光。
李维翰也抽出一柄没开刃的剑,拿在手里,像模像样的挥了两挥。云树见了,也照模照样挥了两挥,还颇得真传。
李维翰向他抬抬下巴示意,一剑就慢慢挥了过去,云树趁势挡住。胜利完成阻截的云树,笑得花枝乱颤。
“怎么样?要不要我再教你两招?”
“好啊!好啊!”云树欢喜的不行。
李维翰又比划了几招,云树过目不忘,又依样比划。
李维翰忍不住感叹道:“你这学习能力,真是太厉害了!”
云树笑着又耍了一遍,向李维翰道:“那要挡住这几招该怎么做?”
“看我,这样!”
云姝学过之后,向李维翰抬抬下巴,示意他出招。两人刀来刀往,除了没有杀伤力,倒很是像样。
“我把这剑买下来,送给你吧。你虽然学习能力很强,但是力道还不足,我担心开了刃的兵器你操控不好,误伤了自己。”
“嗯,谢谢维翰哥哥。”云树抱住剑,眉眼俱笑。
李维翰一愣。一把玩具剑,就换了句维翰哥哥,他还第一次觉得,被叫作维翰哥哥会这么开心。
申思尧赶过来,远远看着两人,想起刚才刘承熙说的话,莫不是真的?那个云树,笑起来眉眼弯弯,还真是可爱,不同于李维翰男孩子的秀气,倒真像个女孩子。忙挥开自己的思绪,都怪刘承熙,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云树年纪小,眉眼没长开,笑起来像个女孩子,也正常。
刘承熙与唐安盛一边嘀嘀咕咕,一边走过来,看申思尧立在那里不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刘承熙看到李维翰对云树说着话,云树笑的一脸明媚,急道:“你们看,你们看,我没说错吧?”
申思尧回头瞪了他一眼,刘承熙被他瞪的话头一噎。
“严先生,您看,我说的没错吧,我家公子很照顾云公子的。”李光与严世真并排站到兵器铺对面的二楼,看到云树与李维翰舞动兵器,笑得一脸灿然。
严世真心道:眉儿好久没这样笑了。她就应该多与这些同龄人在一起玩闹,而不是懂事的让人心疼。
严世真道:“你觉得后面那三个交头接耳,在说什么?”
五十二章:贵不可言?
李光看了看后面那三位公子,诚恳道:“申公子比较稳重,唐公子和刘公子是比较爱玩闹的。”
严世真不说话。
“严先生,我们要下去找公子他们吗?”
“等会儿吧,让他们再玩会儿。我在这上面看着他们就好。”
李维翰带云树买了果脯,点心,又带他看了书籍、古玩、字画。几人像模像样的点评一番。
云树比较懂书,向大家强烈推荐了几本有意思的书;刘承熙是个爱宝的,虽然年纪小,但对古玩还是有一些研究;申思尧家学严谨,除了弓马骑射与兵法,还被要求研习书法字画,所以他才跟书香世家的李维翰交好,对字画品评了一番。李维翰在旁边只是笑,觉得有了云树,这个小圈子才算完整。唐安盛没有显出本事,有些着急。
几人来到佛殿,佛像金碧辉煌,庄严肃穆,云树上前请香跪拜。
云树从李维翰身边走过去,李维翰眼看他卸去方才的言笑,神思庄重,长睫下一双美目,此刻蒙上了悲凉,比起第一次见他,柔嫩的面庞瘦出了骨的轮廓。虽然冬衣未褪,身板依然瘦瘦小小的。
不是面对自己蛮横无理时的万分好脾气,不是被无礼掳虐后的宽宏大度,不是为自己考虑,为李家考虑的坦诚真挚,不是新奇好动,不是萌然可爱,不是言笑晏晏。。。短短的一瞬间,李维翰的眼前似乎看到了,她的父亲、母亲,她的依靠被一块块抽去,而她仅凭着坚强的心性,一步步向前走去。
这让少年李维翰心跳变得沉重起来,第一次生出了想好好照顾一个人的想法。
云树在父亲的丧仪上听法师诵经,虽然听不懂经文的内容,可是那沉静的木鱼声声和抑扬有致的诵经之声,听得人心绪平静许多。
云树向旁边侍立的僧人双手合十道:“我佛慈悲,师父,我想在这佛殿内为先父先母点两盏长明灯。”
那僧人见云树衣饰稍显素朴,可是身后几个小公子服饰却一个比一个华丽,捧手道,“阿弥陀佛。长明灯者,即正觉心。以觉明了,喻之为灯,照破一切无明痴暗。为已逝者点长明灯,逝者可尽享天福,不堕恶道,投生做人,出生在尊贵的佛化家庭。施主是个孝义之人,请随我来。”
供奉过长明灯,僧人送云树从佛殿出来。
刘承熙道:“想不到云公子还是个信佛之人,咱们来这宝相寺这么多次,都是做耍的。”
云树神思惨淡道:“不过是希望先父、先母早登极乐之地,不要过于担忧我,是我心中的一个念想罢了。”
这几位都是父母双全均健在的,听了云树的话,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接话好了。
李维翰走过去,拍拍云树的肩头,慷慨道:“不要担心,以后我罩着你,没人敢欺负你的。”
申思尧也走过来,“以后我们就都是朋友了,我们都会罩着你的!”
云树看看他们,凝出笑脸道:“谢谢,虽然相处时间不长,我已经拿你们当好朋友了。”
唐安盛走过来道:“往事不可追,且看看前路如何。好朋友,要不要卜上
一卦啊?”
借着善男信女对菩萨的虔诚,这宝相寺的后面倒是有许多占卜、算命的摊子。
刘承熙道:“这个可信吗?”
“玩玩嘛,说得好听就信,不好听就不信。来来来,云树。”云树被按倒一个算命的摊子上。
算命的早就注意了这一行衣饰不凡的公子了,堆满笑道:“小公子,是要看相,还是测八字啊?”
“算命,算命。捡好听的,说来听听。”唐安盛道。
算命的捋着山羊胡,一本正经道:“这位公子此言差矣,每个人都是有一定的命相的,怎可胡乱说?”
“这样啊,那我们换一家。”唐安盛拉起云树就要走。
“公子留步,公子留步。”算命的一看到手的客人要走,立时急了,“我的意思是,这个,每个人命格都不同,但这位小公子一看就知命相不凡,且告知在下八字,在下好好为小公子测上一测。”
“这还像句话。”唐安盛挑着眉道。
对于命数,云树觉得朦胧而神秘。对于这算命的会说什么,则完全是好奇。便执笔写了自己的八字。
申思尧见了云树的字,不由赞叹:“好字!”
云树回头淡笑,“思尧过誉了。”
算命的接过看了,眉头微皱,沉吟半晌,又多方掐算手指,方道:“这位小公子的八字含四墓库之土,也就是八方之气。土能生发万物,库中八方之气相互激发而出,以后或将呈现万木逢春的蓬勃命势。命中含八方之气者,必将得贵人相助,日后贵不可言,只是早年会有孤苦,命运多波折。”
算命的一席话,把众人说得一愣。云树确实父母早亡,自己这几个富家子刚说完以后要罩着他,那他以后的命格贵不可言,是能走到哪一步?是了,云树才思敏捷,想来日后金科及第,入朝拜相,也未可知。
算命的看这几个公子都被唬住了,心中正是自得,云树忽然道:“这位先生,您刚才是不是听到我们的谈话了?”
云树本来满心好奇,可是听着算命的卖了半天关子,就说出这么段玄言,顿觉无味。这算命的除了编些五行八卦之语,其余的判词,几乎就是他们刚才谈话的内容,至于以后命格如何贵不可言?云树心中冷笑,难道几十年之后,还要再找他算账?
云树一语,算命的差点被惊掉下巴。“我这京城第一神算的招牌可是多少年的了,这,这,这是在下从公子的八字中推算出的命格,您这么说,倒是打我脸了。”
唐安盛率先笑起来,“算命嘛,当然要捡好的说给咱们听。说的还算不错,是吧,云树?”
“贵不可言的命格?云树以后莫不是也要入朝拜相?维翰,这可是令尊的接班人啊!”申思尧凑趣道。
李维翰笑道:“得功夫,一定把云树引荐给父亲。”
他们都是一番好意,云树笑道:“说得倒也不错。今日得遇你们,可不是遇见贵人了吗?”
“这话说的在理,今日我们也算是遇个未来的贵人了。看这天儿不早了,云贵人要不要请我们几个小酌一番,庆
祝一下啊?”刘承熙道。
云树抬头看看日头,笑道:“确实,发现自己未来还有如此的好命格,多亏各位哥哥了。这一顿,自然是不能推脱的,如此,咱们走吧。”说着云树从荷包里拿出碎银子,付了帐。
算命的望着一行人走后,面露凝重。这小公子聪敏异常,看其八字,日后确实会贵不可言,可是其中的波折起伏,痛苦磨难也非常人的一生可比。自古,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怎么,那小公子命格有何不妥,你面色这般凝重?”严世真在算命的面前坐下,顺手从算命的面前抽过云树的生辰八字,目光扫过去,也是一滞。
算命的看到严世真,转换了笑脸,“这位先生看相,还是测八字啊?”
“都不是,过来坐坐。”严世真道。
算命的听了,鼻子差点气歪,又不得不忍气道:“在下小本生意,先生不若捧个场。”
“我想听听你对刚才那位小公子的判词,再决定要不要算上一卦。”
算命的想从严世真手中抽过那张八字,却被严世真避开,塞进袖中。
“这位先生,我们算命的也是有职业操守的,这前面客人的八字,是不能胡乱给人拿去的。”
严世真在桌上拍了双份银子,“一份买八字,一份买判词,你要不要说?”
算命的一看算一个命格,多得两份报酬,何乐而不为?立刻也不顾什么行业规矩了,全倒了出来,比跟云树说的还全乎。
严世真面色微沉,道:“以后你可要管好自己的嘴,像你这样随便就把客人的命格八字泄漏出去,被厉害的客人知晓了,你可是会吃不了兜着走。这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算命的听得脸色一白。算命这么多年,这位客人也是奇怪,花钱不算命,而是买别人八字,判词,买完,还怪自己卖给他了。
“好自为之啊!”说完,严世真起身边去追云树他们去了。
走路的时候,云树悄悄拉住李维翰的衣袖,李维翰会意,二人落在后面。
云树面有忧虑道:“维翰哥哥,我并不了解这城中饮宴之所,若选的地方不当,恐怠慢了。”
李维翰想了想道:“放心,这个交给我。”
吃饭的地方是李维翰挑的。百味斋,京城的百年老店,装饰雅致,烹、烧、烤、炒、爆、溜、煮、炖、卤、蒸、腊、蜜、葱拔都有独到之处,重要的是价格不菲,档次够,在这里宴请这几位自然是最相宜的。
要说云树请客,李维翰为什么挑了这么个贵地方?其实李维翰是为云树考虑的。
在这百味斋用饭虽然价格不菲,但是可以说明云树重视这几位的态度。云树与这几位结交,第一顿饭,万不可跌了面子。
进了百味斋,李维翰悄悄拉了云树的袖子,二人又落在后面。
李维翰悄声道:“这顿饭我不与你争,而是让你来请,是因为,借了这个由头,你以后若有事情,也好叫他们帮忙。”
五十三章:我有一个秘密
听李维翰如此推心置腹,云树也极为感动,“我明白维翰哥哥都是为我考量的。www.uu234.net”
“只是,这里消费比较高,不知你有没有带够银子?如果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李维翰说着就去掏荷包。
云树慌忙按住他的手,“谢谢维翰哥哥,我这里还有大约三百两,够吧?”
“呵,足够了。没看出来,你这小财主,荷包都比我丰厚!”
“哪里?我出门办事经验不足,唯恐银钱不够,误了事,所以格外多带了些。”
“你放心。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以后会让他们还回来的。”李维翰趴在云树耳朵上笑道。
云树第一次觉得李维翰的鬼精灵,不由相视忍笑。
百味斋的菜式很是不负众望,虽然都是小小少年,也稍稍饮了些酒,宾主尽欢。
众人酒足饭饱之后,午后的阳光正是照的人懒洋洋。微微的凉风扑面来,吹的人醉颜酡红,各人的眉眼都愈发动人起来,心情也更为畅快。
“维翰,出城打马可好?”刘承熙再次提议道。
“好啊!好啊!”唐安盛欢欣鼓舞道。
“云树觉得如何?”李维翰问道。
“好!”云树有些晕头,他并不会骑马,而且忘记了自己在居丧。
“云树可会骑马?”申思尧想起他说自己不怎么出门,一直在家中读书,遂细心问道。
“不会!”云树面染红晕,目若流波,慷慨道。
刘承熙和唐安盛哈哈大笑,“不会骑,你还这般自信的模样?”
云树傻笑。
“云树,你是不是喝多了?要不先送你回去?”李维翰担心道。
“不,我要去打马!”喝晕了的云树一脸坚持。倒不是他喝了多少,只是这是他第二次喝酒,实在不胜酒力。作为东道主,他东陪一杯,西陪一杯,四杯酒下去,就成这样了。
“去,去,难得云树这么高兴嘛!”唐安盛起哄。
李维翰回头看严世真,严世真并未阻止。
云姝不是男孩子,不会混迹朝堂,不会因为没有严格在家中守孝而受到语箭攻击。难得云树这么开心,他并不想早早把他带回去,再关进那个让他伤怀的院子里。有自己在旁边看着,就好,就算不小心跌下来,自己也能接住,对于这个,严世真还是有自信的。
李维翰回头吩咐御马最为得力的李立,去找一匹性情温和的马给云树,并好生为云树牵着马匹,唯恐他摔了。
李立跟云树讲了骑马的要诀,一行人便往城外走去。
城外春意寡淡,柳梢微青,草地隐绿,想到在此时出来赏春的,都是闲人,而富贵闲人难得,是以野径上也空落。刘承熙和唐安盛策马而去,申思尧紧随其后。李维翰在后面陪云姝骑马漫步。
“你不去吗?”
“不了,我陪你。”
“维翰哥哥,越认识你,越觉得你与之前大不同。可见第一次见面,都是误会。”
李维翰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是啊。今日多谢维翰哥哥处处照应。”
“我比你年长,这本就是我该做的。而且今天有你,我才觉得我们这个圈子才完整。”
“多谢维翰哥哥抬爱。”
“你不用总是谢我。你本就很好,我不
过是帮点小忙而已。”
“但是维翰哥哥的提携,云姝,铭记在心。”
李维翰笑得灿烂。“这城外的空气都自在许多。”
云树望着远处山脊隐隐,天阔地远。“维翰哥哥,看这默默山河,晴日暖春,有何想?”
“明春还能一起踏青。”李维翰笑道,“你想到什么了?”
云树笑笑,“我想到生死,过去、未来,想,属于我的那条路,在何方?男孩子自然是埋首读书,以求来日金榜题名,光耀门庭,或征战疆场。可是,这些我都没资格参与。那,我在这天地间,存在的意义在哪里?”
李维翰沉思半晌道:“想来究竟是我不爱读书,对于这些长远的问题思虑不足。”
“恕我多嘴。其实,维翰哥哥,你本出生书香世家,虽然热爱弓马骑射,但文武双全不是更好?令尊虽贵为宰辅,但是朝堂之上,如果能有亲子的助力,不仅是一大欣慰,还可以省心许多。我私下认为,如果自己的想法能与家族的需要联系起来,倒是最完美的了。可惜,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我不希望维翰哥哥你错失掉。”
李维翰闻言,沉默好久。
“维翰哥哥,是我多嘴了,你不要生气。”
李维翰看着云树道:“我没有生气。只是,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这些话。父亲没有时间管束我,只会对我恨铁不成钢。母亲和祖母宠溺我,我任性而为,偏要跟父亲过不去,不愿读书。不过,我会好好想想你的话的。”
“云树的推心之言,如果能对维翰哥哥有所帮助,我也会很开心。”
“谢谢云树的推心之言。早些认识云树就好了,便不会白白浪费这许多时光。”
云姝笑,“纵然迟些,我们还是认识了啊。”
“是呀。”
“你们说什么呢?”唐安盛已经策马而回。
“说些你不想听的话。”
“什么话?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听呢?”
“姑父叫你回去读医书,不许再在这般大好时光里出门作耍。你感觉如何?”
“额,这个,这个,我不仅不太喜欢听,简直是噩梦!”唐安盛撇嘴,“不过,这不也是你的噩梦吗?”
李维翰深吸一口气,看看云树,微微一笑,“以后,大概不是了。”
唐安盛莫名其妙,“云树,你跟他说了什么?这会儿功夫,竟然让他扭转了性子!”
“若安盛你以后都跟着维翰哥哥,就会一点点明白,我对他说了些什么。大概在这个过程中,你也不会再视读书为一件头痛事了。”
“怎么还越说越玄乎了?”唐安盛皱眉。
“你们说什么呢?”申思尧与刘承熙也策马回来了。
“人生大事!”唐安盛一脸夸张。
“人生大事?维翰的人生大事?快说说。”刘承熙听见这个词,八卦心都写在了脸上。
“我就知道今天你脑袋里没装什么好东西!”李维翰扬起手中的鞭子,作势抽刘承熙。
刘承熙慌忙调转马头,“来啊,看你如今马术如何?还能不能追得上我?”
“还怕你不成?云树等我回来。”说着纵马而出。
唐安盛见李维翰走了,凑过来,“云树,你究竟跟维翰讲了什么?大家都是朋友,你可不许厚此薄彼?”
“真没说什么
。”看唐安盛一脸不满,云树又补充一句,“我只是把我的遗憾说给他听了。”
“你有什么遗憾?”申思尧也好奇道。
“我,”云树张张嘴,又咬唇。
“快说啊,这颗心都被你吊着呢!”
“我有一个秘密。”
“秘密?我最喜欢听秘密了。”唐安盛欢喜道。
云树为难,“你知道,既然是秘密,便是不适宜说出来的。”
唐安盛闻言愤愤道:“那你为什么跟维翰说?这不明摆着厚此薄彼吗?”
“实在是,实在是我第一次见维翰,他便知道了我这个秘密。”
“维翰竟然这般聪敏,第一次见,就知道了你的秘密?”申思尧不免深思。
“我不管,既然维翰知道了,我也要知道。”唐安盛开始耍无赖。
云树想了想道:“那你告诉我,你既出生中医世家,你喜欢研究医术吗?”
“我觉得,还是策马踏青比较畅快!”
“想必你也清楚,之前维翰不喜欢读书,那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愿意去读书呢?”
“你的意思是,你的遗憾,让维翰对读书的态度有了转变?”申思尧心思敏捷道。
“嗯,差不多吧。”
“那我更好奇了,你有什么秘密?”申思尧也开始打量云树。
“我现在还不确定,告诉你们了,你们会有什么反应,还是暂且保密吧。”
申思尧盯住云树,若有所思:“我就不信了,维翰第一次见你就能看出的秘密,我就看不出来了。”
“嗯,我也好好看看。”唐安盛也托住下巴作思考状。
被两个人这样认真的打量,云树真的很不适应,救星李维翰还与刘承熙在远处。
回想一遍李立告诉他的要点,在马屁股上轻轻拍了一鞭。马儿的步子快起来,从两人中间冲出。
“唉,云树你胆子还真大!不会骑马还逞能?”唐安盛叫道。
“不错啊,学的挺快。不过,你现在的骑术,还摆脱不了我们俩。”申思尧轻易策马跟上。
“就是。”唐安盛也跟上来。
云树无奈,向远处挥舞马鞭,“维翰哥哥!”
“云树,你竟然搬救兵?这就不厚道了!”唐安盛不满道。
策马中的李维翰并没有回应,应该是没听到。申思尧怕他一急,又要抽马儿,摔了就不好就不好跟李维翰交代了。“为什么你叫维翰哥哥,却不叫我们俩哥哥?”
“就是,就是。”
“那个,那个,我并不知道二位,二位哥哥年几何?”
“我与维翰同年,十一,他十,承熙十二。”申思尧道。
“我九,云树失礼,见过思尧哥哥,安盛哥哥。”
“看在你叫哥哥的份儿上,我今天就不与你计较了。来,思尧哥哥教你骑马吧。”
云树得赦般道:“谢谢思尧哥哥。”
“思尧,这就放过他了?”
申思尧道:“人家都叫你哥哥了,怎么能跟小兄弟过不去呢?再说,云树可比你懂事多了,你怎么不叫哥哥?”
四个人中,唐安盛年纪最小,却不愿意承认。要么以名字代过,要么称呼“兄”。他总觉得哥哥这个词太,太像李维翰的妹妹李维宁对他的称呼,有损自己的男子气概。
五十四章:五兄弟
“你都这样说了,好吧,我们重新序齿。www.uu234.net”唐安盛指着云树道,“云九。”指着自己,“唐十,”指着申思尧,“你,申十一。觉不觉得,这样更具兄弟情谊?别人家好兄弟,都这样称呼!”
“似乎是有些味道,不过,更多的是土味。”申思尧道。
云树一个没忍住笑喷。
“云九,你怎么能笑哥哥呢?不觉失礼吗?”
“十哥,九弟错了。”云树忍下笑,乖乖道歉。“十一哥,我确实觉得这样更亲近,您觉得呢?”
“承熙是刘十二还好,那维翰呢?他也是十一哥?”
“这个,是有点问题喔!”唐安盛也觉为难了,想了想道,“要不,你是十一弟,他是十一哥?”
申思尧手里的鞭子拍到唐安盛头上,“竟然占我便宜!谁是十一弟啊?”
“我错了,我错了,你不是十一弟。”唐安盛连连求饶,申思尧才收了鞭子。
唐安盛嘴里咕哝道:“我还是觉得这个叫法比较有意思!”
云树想了想道:“思尧哥哥,你与维翰哥哥谁比较大?”
申思尧想了想,“维翰比我大两个月。”
“不如大的为敬,尊加一岁。你是十一哥,维翰哥哥是十二哥,承熙哥哥是十三哥。可好?”
唐安盛拍手笑,“这个好!如此,我们更像一家子了!”
“十哥,十一哥,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小九这厢有礼了!”云树捧手向二人行了一礼。
“维翰!承熙!快过来!”申思尧朝不远处的李维翰和刘承熙喊道。
李维翰虽然年纪不大,马上风姿很是潇洒,金冠熠熠灼目,脑后乌发飞扬,风鼓荡起他淡青色的袖袍,随着马儿的奔跑起伏。之前云树一直在说话,都没好好看他们骑马,此时被惊艳到了,不由张大了嘴巴,原来李维翰也这么好看。
李维翰听到申思尧的喊声,赶过来。“怎么了?”
“有什么事啊?思尧你怎么也一惊一乍的?”刘承熙也赶过来。
“我们给大家重新序了齿,云九,唐十,申十一。由于我和维翰你是同年的,你又比我大两个月,尊长一岁,承熙也长一岁。所以李十二,刘十三。感觉如何?”申思尧介绍道。
李维翰还没说话,刘承熙说了和之前申思尧同样的话,“怎么觉得有股土味儿?”
“换一种叫法就是,九弟,十弟,十二哥,十三哥。”
“是不是更像一家人?以后我们兄弟感情会更好!”唐安盛插嘴道。
李维翰看看云树,笑道:“我觉得不错!”
“既然你们都尊我为老大,我也就不客气了。”刘承熙乐得如此。之前是按老爹的官职排位的,李维翰是老大,现在按年龄,李维翰的老大位置让给他了,他求之不得呢 ,虽然只是一个称呼。
“小九见过十哥,十一哥,十二哥,十三哥!”云树趁机道。
“九弟啊,你很机灵嘛!”刘承熙满面受用道。
“多谢十三哥夸奖。”云树笑道。
“九弟啊!”唐安盛摸摸云树的脑袋,一脸欣慰,终于有个比他小的小弟了,以后都不是老幺了。
“十哥。”云树捧手笑道。
“小九啊!”
“十一哥!”云树捧手又笑。
李维翰摩拳擦掌。“该我了,该我了。小九啊!”
云树笑得更灿烂,“十二哥!”
“感觉九弟好像成了吉祥物啊!我也要摸摸脑袋。小九啊!”刘承熙道。
云树笑得颤抖起来,“十三哥!”
五兄弟回城时,霞光万丈,风华正美。
云姝与四位哥哥在东华门分了手,李维翰执意让她们骑马回去,不用着急送马回去。谢过李维翰的相送之情,接过买给她的宝剑,斜挎腰间,宛若仗剑游侠儿。
云宅前,云姝让门房把马匹牵去马厩,与严世真有说有笑走进云宅。
焕梨忽然跳出来。“小姐!”
把云姝吓一跳。“焕梨,你要吓死人啊!”
焕梨撅嘴道:“小姐出去一整天,倒是风姿潇洒依旧,可是我在家里好无聊啊!”
“你无聊啊?可是我很开心啊!”云姝故意逗焕梨。
“小姐!”焕梨嘴撅的更高。
“看,我的宝剑!给你开开眼。”云姝从腰间抽出她的“宝剑”。
焕梨惊讶的接过去,颠来倒去的看,还抽出来挥了挥。“挺顺手的!”
“那当然,李公子送的。”
对于云姝显宝的举动,严世真忍笑,小孩子这样多好!
“小姐今天还遇到李公子了?看来对于小姐来说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不仅遇到朋友,还有客人上门拜访。”
云姝疑惑,“是谁来了?”
“那个济世堂的张管家也带着礼物上门了,等了您半下午,刚走不久。”
“张管事?可说什么事了?”
“大概是年前那笔押金的事,具体也没说。说是明天再来。”焕梨胡乱的舞着手中的剑道。
“这张管事做事倒是认真。”想了想又道,“你父亲、帆哥哥和张元他们回来没有?”
“好像还没有。”
云姝若有所思,“你去门房吩咐一下,若他们回来了,先去用饭,然后来见我。”
“好的,我这就去。”焕梨蹦蹦跳跳往大门跑去。
云姝仰首道:“义父,我去给父亲母亲上柱香,然后,我们去用饭。”
严世真握握她的小手,对她暖暖一笑,“义父陪你。”
第二日,张管事真的又上门了,不过不只是他,云姝看到马车上还下来了一个青年公子,张管事对那青年公子很是恭敬。
青年公子抬眼看到门前的云姝,对她微微一笑。云姝一愣,她并不认识这个人啊,怎么这人像是对她很熟识的样子?
“张管事,这位是?”
张管事赶忙介绍道:“云小姐,这位是我们东家。”
“在下薛蘅,今日贸然来访,云小姐见谅。”
“薛公子哪里的话,来者是客,快请进。”云姝虽然有些惊讶这济世堂东家的突然来访,还是十分客气的让进门。
云宅内仍挂着黑挽纱,薛蘅依礼敬香后,被请到偏厅用茶。宾主分坐后,紫韵奉上茶水。
云姝示意二人用茶,“云姝初掌家事,诸事还不是很熟悉,有礼数不周的地方,还请薛公子见谅。”
薛蘅道:“云小姐客气了。那日云小姐到我济世堂,张管事就说云小姐行事稳妥,谈吐不凡,今日得见,可知张管事所言不虚。”
“您二位过誉了。云姝很是感念当日薛公子仗义相助,为那些穷苦百姓提供药物。”
“云小姐小小年纪便心怀慈念,薛某不过助力一二,云小姐的感谢,倒让薛某惭愧。”
“薛公子过谦了。”云姝觉得这样谦让来,感谢去,太费力,索性提起今日正式话题。“昨日,我去宝相寺为父亲母亲供奉长明灯了,未能及时归来,让张管事空等半日,很是抱歉。”云姝向张管事歉意道。
张管事忙道:“张某未能提前奉上拜贴,贸然来访,是张某唐突了。”
“张管事昨日留言,说今日再来,只是没想到,今日薛公子竟然亲自来了。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云姝望向薛蘅。
只不过在济世堂有一些账款没有结清,竟然劳动这位大东家亲自到访?自己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薛蘅犹豫一下,正色道:“实不相瞒,薛某今日上门,是有一事想请云小姐帮忙。这事事关我济世堂,薛某只能厚颜打扰云小姐静心事孝了。”
云姝心下更奇,竟然还有人请自己这个小人儿帮忙?还是名满京城的济世堂的东家?既然前日得人优待,如今人家又诚恳上门请求,自己自然是要有所回报的。
“薛公子直言便是,若是云姝能帮得一二,定不会推脱。”
薛蘅心道:既然是来求人家帮忙,还是坦诚直白些好,若是圈子绕大了,这个初经世事的小姑娘再给自己绕晕了,也是耽误事。可是对一个小姑娘坦诚相求,这于他,还是第一次,声音里不由多些生涩。
“因为云小姐的善举,薛某注意到天桥下那位神医,本是想向神医求些济世良方。说来惭愧,薛某言辞不当,怕是惹得神医有些不快。”
云姝恍然,原来是为了义父。
只听薛蘅继续道:“听闻神医近日在贵宅落脚,所以,想请云小姐替薛某在神医面前美言一二。”
云姝想了想道:“义父并不是个难说话的,只是不知道薛公子是如何与义父说的?可使云姝知道,也好为薛公子说话。”
“义父?”薛蘅不由惊讶。
“云姝言辞不清,让薛公子糊涂了。前些日子,我拜了严神医为义父。”
“原来是这样。”薛蘅心道:难怪那神医会对这云小姐如此照顾。虽然供奉御药的资格竞争激烈,自家的不足之处不宜使更多人知晓,但是若不诚意把问题说清楚,怕也换得帮助。眼见这云小姐虽然年纪幼小,但说话做事却颇有周章,而且有意相帮,想上次自己已是惹那神医不高兴,这最后的机会,自己还是坦诚相待的好。
薛蘅正想着,却被云姝打断:“薛公子?还请告知我事情缘由。”
薛蘅不再把云姝当成小孩子,看了看云姝身旁的紫韵她们。
云姝了然,示意紫韵焕梨先出去。薛蘅看了看张管事,张管事也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云姝与他。
薛蘅认真道:“此事事关济世堂,薛某还是谨慎些为好。”
“多谢薛公子信得过我。云姝也一定谨慎对待这件事。”云姝一脸郑重。
五十五章:小棉袄
得云姝的承诺,薛蘅心头一松,将所求之事娓娓道来。www.uu234.net
虽然这些日子,严世真并没有在云姝面前表现出对富贵之人的不满,但是,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严世真时,严世真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要将她赶走,心里也隐约明白,薛蘅为什么会遭拒绝。
就云姝自身来说,她还是愿意看这件事在她的帮助下有所成的。如果能说服义父能帮助薛蘅的话,她在济世堂也算是有份儿人情在了。只是,薛蘅所请求的这件事,事关义父的行事准则,她未必能劝说得义父出手相助。
思量再三,云姝道:“与义父相处这些日子,我也知道些义父的性子。薛公子所求这件事,我未必能帮得上忙。”
薛蘅只觉心一沉。
“不过,我愿意尽力一试,还请薛公子给我些时间。”
薛蘅闻言轻轻舒了口气。这云小姐说话也如那些谈生意的老手一般,一停一顿,让人心跳都要由她而控了。不由对她又加几分青眼。
“那薛某先在这里谢过云小姐了。”
“不过,薛公子,是否可以确定,只要义父给出良方,济世堂就一定会在众多竞争者中胜出?”这是一个机会,云姝愿意尽力一试,她可不愿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薛蘅一愣。唐典御确实说过,如果神医出手相助,这件事或许大有可成,但也没有对他保证。他并不愿意收自己重礼,难道到时候会愿意鼎力相助?自己也是太在意这个绑缚济世堂前路的供奉资格,而心急,乱了方寸。
“薛某并无十分把握,不知云小姐有何建议?”
云姝展颜一笑,“我愿意倾我所能,助薛公子达成所愿。只是,事成之后,云姝对薛公子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薛蘅心道:这云小姐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料,愿意谋事,且明确索求回报,与她合作也更让人放心。“若事有所成,薛某必不会亏待云小姐。”
云姝端起茶盏,对薛蘅笑道:“以茶代酒,愿我们所求之事都能有所成。”
“请!”
话说,薛蘅得了云姝的承诺,从云宅出来,压抑多日的心里,终于稍微轻松,舒一口气。一路上,心情还是不错的。
可是进了济世堂,看到满堂忙碌的大夫、学徒与往来不绝的病人,忽然整个人愣在那里。像是忽然惊醒!心中满是自我怀疑。
自己竟然把那么重要的事,委托给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姑娘,而且还达成了一个小协议。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竟然还一路轻松?是疯魔了不成?还是那短短的谈话中,被那个小姑娘蛊惑了?
走在后堂的台阶上,薛蘅忍不住道:“江阔,你说,云小姐当初是如何说服那个严神医的?又是如何让那严神医愿意收她为义女的?是不是她真有过人之处?”
“那个云小姐是不是有过人之处,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那位严神医和东家并不是好说服的,可是她不仅说服了您二位,而且您二位,一个做了她的义父,一个给了她一个没有言明的承诺。”
薛蘅心中卷起些懊恼,谈了这么多年生意,为了一个小姑娘,他自我怀疑起来。“你说,我
今天做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轻率?”
“这个小的不敢说。”江阔垂眉道。
薛蘅瞪了他一眼,又皱眉。
“只是近些日子,江阔眼见东家为供奉御药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可是并没有哪一个人,这么诚挚的愿意伸出援手。我想这便是那云小姐的可贵之处。那天在茶楼,我们也远远看到云小姐与唐典御的侄子有交情,或许这事,真有可行之处。”
“希望如此。”
薛蘅心中仍满是自我怀疑与对云姝能力的怀疑,可是他真的遇到了僵局。
送走薛蘅后,云姝到正厅给云进同和李湘雨上了柱香,叩拜道:“父亲母亲,眉儿要去做件大事了,请父亲母亲保佑眉儿所谋之事得成。”
起身后,云姝脚步不停的转回书房。
严世真正歪在榻上,研究云姝前几日拿给他的医书。听见云姝进来,对她一笑,“眉儿今日会客,可是有什么好事?”
“义父怎么知道?”
“你这满脸欢喜之色都不加掩饰的,义父怎能看不出来?”严世真给她倒了杯茶。“要跟义父说说不?”
“自然要跟义父说。”云姝看着严世真,转了转眼睛道,“若要这件事能成,还需义父帮忙呢。”
严世真笑看云姝打着小算盘。
“在说事情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义父。”
“嗯?说吧。”
“我第一次去天桥下见义父,义父并不高兴见到我,我想知道为什么?”
严世真望着云姝,笑道:“眉儿还记仇呢?”
“没有,眉儿怎么会记义父的仇呢?只是与义父相处这些日子,一直觉得义父是个最和气不过的人,偶然想起那天的事情,有些不太明白。”
严世真听着云姝小女儿撒娇的声音,浅笑,放下手中的书。“好奇吗?”
“嗯嗯。”云姝忙不迭的点头。
小脑袋点来点去,可爱极了,严世真面上的笑容愈暖。
严世真想了想,逐渐收了脸上的笑意。“义父骨子里就是一个不喜成教的人,我与你父亲同窗那么多年,一直都没能中个进士,我实在不愿意迎合考官的心思,写出他们喜欢的文章。离开学院后,我游历多年。我看过的天下,永远不缺少锦衣华袍者,然而更不缺的是穷苦百姓。他们每日辛苦劳作,奉养那些富贵者,自己却衣不蔽体,病无可医,鬻儿卖女,潦倒致死。”
严世真的话让云姝的心也跟着黯淡下去。严世真抚抚她的脑袋。“人人都向往富贵,这本没有什么错,可是,当我看到那些贫苦之人甚至死无葬身之地,被野狗分食时,我便不能再以从前的态度来看那些富贵者了。”说到这里,严世真惨笑。
云姝从榻上下来,来到严世真身边,依偎进严世真怀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说的便是义父这样的人。”
严世真抱着怀中的小人儿,觉得心中某处被暖化开。“义父以前读白石道人的词,只觉得超凡脱俗、飘然不群,犹如闲云野鹤。记得初读他那句‘白头居士无呵殿,只有乘肩小女随’时,我竟然觉得有些莫名的感
动。眉儿,你今天让义父真正领悟了这首词义。”
“义父。”
严世真低头,见云姝的眼中,竟然填满了她小小年纪的理解,只觉得这些年空落的心,像是被这个小丫头的贴心给填满了,揉揉她的小脸,对她暖暖一笑。“说吧,想要义父怎么帮你?”
云姝的心也在那一刻暖的一塌糊涂,红了眼眶,答非所问。“义父是个大人,也是个需要被懂得的人,父亲虽然不在了,所幸眉儿能够理解义父一二。义父尽心照顾眉儿,眉儿都知道,以后眉儿会好好做义父的小棉袄。”
“眉儿可真是个小宝贝!”严世真抱着怀中的云姝轻轻摇起来。
两人都不再说话,感受这难得的父女深情时刻。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云姝闭着眼睛忽然轻轻笑起来。
“眉儿笑什么呢?”严世真从未有过的轻柔声音,带着些许嘶哑。
“眉儿感觉好像回到了摇篮中,好想睡过去啊!”
“那就睡一会儿吧,义父抱着你。”
“嗯,好。”
“眉儿?”
“嗯?”
怀中小人儿,即使闭着眼睛,依然娇俏可人,一双青眉不修而序,在额角微折入鬓,气质斐然。严世真忍不住轻声问道:“你父亲母亲为什么叫你眉儿呢?”
云姝闭着眼睛,却勾弯了唇角与眼梢,“父亲说我眉眼生的好看。”顿了顿,又道,“想来,不能叫眼珠子吧?所以叫眉儿。”说完自己在严世真怀中笑得不行,再也睡不着了。
严世真听得一愣,随即也不由得开怀大笑。
紫韵和焕梨听到屋内的笑声,相视婉然。
“你个小古灵精怪啊!”严世真轻点云姝的小鼻子,云姝闭上眼睛,享受着义父的宠溺。
“好了,既然不睡了,我们说正事吧?”
云姝笑着从严世真怀中爬起。“义父,说什么正事?”
“小糊涂虫,你兴致勃勃的从外面进来,不就是要跟义父说正事吗?”
“哦,是喔。”云姝回过神,又笑,“这是件大事!”又细细盯了严世真的眼睛看了片刻,方道,“义父像是知道,济世堂的东家前来是为了什么事。”
严世真扬扬眉,“然后呢?”
“薛公子的提议,义父真的要拒绝,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云姝小心试探道。
“嗯,这是个问题。”严世真闭目,轻轻摇着头,手指在小桌上轻敲。
见云姝半晌不语,严世真睁开眼睛,云姝眼巴巴望着他,不由哑然而笑,“眉儿希望义父帮他吗?”
云姝轻咬嘴唇,低下头轻声道:“其实嘛,义父不帮他也没什么,是眉儿有事想求他帮忙,私心里,想借义父之手先卖他个人情。”
“你这小算盘都打到义父身上了,看来,这些天的账本看得挺有效果的。”严世真笑道。“说说,你都是怎么打算的?”
“义父,其实眉儿这些天在看账本,又不仅仅是在看账本。我一直在思量,我们若回老家去了,我要为父亲母亲守孝三年,云宅这些物事该如何处置?”
五十六章:纠结与不忍
“那眉儿想好怎么处置了吗?”严世真端起茶盏道。www.uu234.net
云姝将自己心中的顾虑道出:“前几天发生的事,虽然已经化解了,可是总让我心中留了个暗影。这些物事若是留在京城,家中无主人,恐被贼人惦记上。若是带回老家,又太过兴师动众,而且这宅子里,有我与父亲母亲的所有记忆,我并不想卖掉。所以我是想找一个安全的方法,把它们留在京城。”
见严世真没有打断她的话,云姝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想把这笔资产投到药材行中,做药材生意,由孟管家和帆哥哥他们打理。”
严世真语重心长道:“做生意,并没有想的那么简单啊,眉儿,而且孟管家和云帆虽然办事能力可以,可是都没经手过生意上的事,尤其是药材生意,稍有不慎,便会殃及无辜性命。”
“眉儿想到这些了,所以让帆哥哥和张元去打探京城第一大药铺济世堂的消息。如果有可能的话,想出一个生财之道,尽力说服济世堂的东家,允许我入资济世堂。济世堂有专业的人打理生意,不会因为药物问题殃及患者性命。对于利润,我没有过多要求,只要保证这笔资金不会过于耗损就可以了。”
严世真听得笑起来,“你小小年纪便想到物尽其用,不错,不错。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就帆哥哥和张元调查的结果来说,这个薛公子也是个极为能干的人,济世堂目前的经营状况良好。在这种情况下,若想要济世堂接纳我的银子来共营,还需要一个契机,一个绝佳的理由。”云姝看看严世真,垂眸一笑,“眉儿觉得,当前他所求之事,正是这样一个绝佳的契机!”
“眉儿为什么会这样想?”
云姝一脸郑重,她很是享受这些日子,义父像对待大人一样,十分认真的与她谈话。
“眉儿以为,若供奉御药的资格得成,济世堂势必将京城众多药房远远甩在后面,余者只能望其项背,而无法再与之抗衡。而若这个资格落入别家囊中,济世堂京城第一大药房的地位,将不可避免受到压制,所以从长远来看,这个资格对济世堂至关重要。”
严世真揉揉她的眉眼,暖笑道:“眉儿的眼光,什么时候磨练的如此辛辣了?”
“看来义父也是认可我的想法的!如果我能在此时助力一二,那我所求之事,如愿的可能性是不是更大?”云姝不由面露欣喜。
严世真却换了语气,“嗯,是也不是。”
“义父,有什么不对吗?”
“那倒不是,是眉儿这步棋,思虑的还有所欠缺。”严世真循序引导道,“秘方之药,只是一个方面,真正能保证济世堂赢得这供奉御药资格的,远不止此。”
云姝微微凝眉,“嗯,眉儿也想到了一点。方才问过那薛公子,他似还有别的担忧,只是眉儿一时间还未能想明白。”
“那日在茶楼下,遇到那薛公子时,他刚送一个人上车离开。义父看出那是个同道中人,在这个关键时刻,能得济世堂掌柜如此重视,亲自送上车,我想是宫中御医的可能性很大
。”
“义父的意思是,若要此事得成,还要与宫中之人合谋,而薛公子,显然未能如愿拿下?所以今日在我询问时,面有为难之色?”云姝立即敏锐的认识到义父话中的关键。
“正是此意。”
“还要打通宫中的渠道?这个眉儿确实没想到,可是即便想到了,眉儿也没办法做到啊,我并认识任何宫中之人。”言及此,云姝有些颓丧。
“那人走过时,我见唐家的家仆中有人意欲上前请安,却被那人给暗暗制止了。你猜唐家家仆与那人会有什么样的关系?”
“嗯?唐家人?”云姝若有所思,沉默起来,“喔,喔,我想起来了,维翰哥哥说安盛哥哥是翰林医官使之子,而且,而且在茶楼中时,我们遇到一个人,安盛哥哥叫他二叔,想来应该正是此人!”
“眉儿这不就与宫中供职之人,有所关联了吗?”严世真再次揉开云姝的小眉头。
“可是,可是该怎么做呢?”云姝觉得心中之花瞬间绽放,欢喜的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做了。
“不着急,不着急,慢慢想想。”严世真看着这个心思通慧的义女,心中感慨:进同,你生了个好女儿啊,放心,眉儿日后的教导便交给我了。
想着,想着,云姝忽然抱住严世真的胳膊大笑起来,“义父是答应帮那个薛公子了?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义父!”
严世真笑起来,“眉儿的心思怎么这般跳跃?不是让你想办法的吗?”
“是,是,想办法。眉儿太开心了嘛!”云姝撒娇道。
严世真品着杯中茶,带着暖笑,饶有兴味的看云姝在脑中编织着思绪之网。她时而皱眉,时而展颜,时而忍笑,时而张口欲言又咬唇噤语。
“义父,我觉得,这件事怕是还要维翰哥哥帮忙。”云姝反复思量后,终于开口道。
“说说你的理由。”严世真放下茶盏。
“供奉御药之事,孟管家昨日也与我说过,宫中考核部门,正是御药房。我若想要与宫中供职之人搭上关系,还要通过身为翰林医官使之子的安盛哥从中牵线。可是我昨日才与安盛哥初次见面,虽然我现在可以称他一句十哥,毕竟交情浅,对于结果如何,我没什么把握。可是维翰哥哥不同,他与安盛哥哥是表兄弟,而且,通过这几次打交道,维翰哥哥对我很是照顾。我想。。。”
“眉儿,如今认识到李维翰的重要作用了?”严世真抬眼轻笑。
“嗯。”云姝点头。
“李维翰的能量可不止于此!”严世真道。
“嗯?”云姝闻言惊奇。
严世真道:“他是宰辅之子,据你所言,还是皇帝的骑射陪练。只要李文声这棵大树不倒,李维翰就能护你。而且,供奉御药不仅是表面的风光与价值,涉及宫闱之事,很是复杂,济世堂也需要一个靠山。如今,薛蘅竟然求到你头上,可见他缺少这样一个靠山。若是由你来为济世堂牵线,你在济世堂所求之事更易成功。”
“义父,您说的有道理,每一分都是为我
考量的,但是维翰哥哥对我那么照顾,我,我,我这样尽力算计他的价值,我觉得很惭愧!”云姝内心极尽纠结与不忍。
“眉儿啊,你若心有不忍,与济世堂的生意得成后,分一部分红利与他。当然这是利益方面的感谢,除此之外,你可以拿他当哥哥,用心待他。你觉得如何?”严世真开解道。
云姝低头想了半天,喏喏道:“义父,我要长大,就必须要经受这些内心的煎熬吗?”
严世真目光变得沉重,抚着云姝的丫髻,语重心长道:“眉儿,这官场、商场、利益、情谊都是很复杂的。我们可以单纯的对一个人好,我们也可以互相帮助。义父也希望你能简简单单、快快乐乐过一生,可是义父年近半百,能陪你的时间有限。义父不放心你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黎歌那个小子身上。义父更希望,你以后有能力照顾好自己。而眉儿,你本就是一颗明珠,义父也希望你能发出自己的璀璨光芒!若明珠蒙尘,义父会心疼的。”
“义父!”严世真的一席话,云姝听得红了眼眶,眼泪簌簌而下,扑进严世真怀中,“眉儿知道,义父都是为我好。眉儿让义父难受了,是眉儿不好!”
“傻丫头!”严世真眼眶微热,抱着她轻拍,心道:自己真是老父亲上身了,差点被这小丫头弄哭,这是多少年没有过的事了。
“眉儿听义父的教导。眉儿以后会好好待维翰哥哥,也会好好照顾义父的。”
“我的好眉儿,别哭了,眼睛会痛的。义父把你说哭了,是义父不好。”严世真抽出袖中的帕子,轻轻为云姝拭去满面泪水。
云姝忍住哭泣,抬头道:“义父很好,不许义父说义父不好!”
严世真被云姝的话逗笑,“好,好,眉儿说的都对。”
紫韵与焕梨在外面听到里面传来云姝的哭泣,正在门口探头。桂枝捧着衣物走过来,远远看到她们两个的样子,就觉得生气,正要呵斥,耳边隐约传来云姝的那句“不许义父说义父不好”的话。
遂扯了扯紫韵。紫韵回身,吓了一跳,轻声道:“桂妈妈!”
焕梨一个激灵回过身来,“母亲!”
桂枝轻声道:“你们做什么呢?一点规矩都没有!哪一点像大方之家的丫头?平常是怎么教导你们的?”
“是,是小姐,小姐刚才又哭又笑,我们正想着,要不要进去劝劝呢。”紫韵道。
桂枝心头一跳。“是出了什么事吗?”
“母亲不用担心,这会儿,好像又好了。”焕梨指指里面道。
桂枝闻言,拧起来的眉头稍松,“那我进去看看。”
紫韵朝里面道:“小姐,桂妈妈来了。”
云姝慌忙抹去泪痕。“快请进来。”
“小姐!”桂枝小心打量着云姝的面颊。
云姝凝出一个笑,“桂妈妈。”
桂枝见她眼圈微红,其他并无异样,放下心来,捧上衣物道:“这是为小姐赶制出来的男装,小姐先看看满意不?不满意的话,我再拿去改。”
五十七章:人生初见
“这么快?桂妈妈费心了。”云姝道。
桂枝道:“这是我的本分。小姐这会儿可是要试试看?”
“嗯,”云姝回头对严世真道,“义父等我喔,我试给义父看。”
严世真对云姝暖暖一笑,“嗯,去吧,义父等着你。”
云姝带着紫韵、焕梨跟着桂枝回了自己的房间。
桂枝准备的这套衣服很是齐全。外袍、夹衫乃至中衣均是男款,靴子、腰带、发带、发簪、配饰齐全。考虑云姝尚在丧期,所有衣物都是素色素面锦。因冬意未褪尽,还有一条月白色披风。
紫韵贴心的打来热水,为云姝重新洁面。
云姝收拾一新。发髻是桂妈妈帮她挽的,白色的凌质发带很是轻逸的垂在肩头。云姝从妆镜前起身,紫韵为她系上披风。
云姝原地转了一圈,模仿李维翰贵公子的小傲气,微抬下巴,道:“怎么样?”
三人均看得愣住。“咱们家竟有这样一位俊俏公子!”
云姝笑起来,“是桂妈妈会选衣料与款式!”又对镜子晃了晃,提起袍子向书房跑去,一路上披风翩翩起,恍若一只灵动的白蝶。
在书房外,云姝稳住脚步,人未到,声先至,“义父!云树来了!”
严世真抬头,眸中落入一只灵蝶,“好一个风采非凡的少年郎!清灵又素雅!”
云姝甜笑,对跟在后面的焕梨道:“跟桂妈妈说,这套衣物很好,我很喜欢,其他的,也请桂妈妈拿主意就好!”
“好的。”焕梨欢喜道。
云姝走上前,坐在严世真身边,郑重道:“义父,关于供奉御药的事,下一步,我该怎么做,才是最稳妥的?”
“我们去给你的维翰哥哥还马吧。”严世真起身道。
“这会儿去?”
“虽然你与你的维翰哥哥打过几次交道,毕竟还没有正式拜访过,咱们带上礼物去一趟。还马,也是个好理由。”说到这里,严世真轻轻一笑。
“那就听义父的。”云姝立身引路道,“义父请!”
严世真笑着,牵起她的小手走出去。
二人骑着马,缓缓来到李府,呈上拜贴。
门房见这小公子虽然衣饰简洁,但听起来似乎与自家公子有些交情,于是也不怠慢,直言道:“我家公子一早去了宫中,这会儿并没有回来,这位小公子今日怕是白跑一趟了。”
云姝闻言道:“我来的倒是不巧。不过,这两匹马儿是你家公子昨日借与在下的,今日特来送还。”
云姝递上马缰,又从严世真手中接过礼物道,“这是我为感谢李公子借马之情的一点心意,还请代为转交李公子。”
门房接过马缰与礼物,云姝与严世真告辞离开。
云姝牵着严世真的手,边走边摇晃,眯着眼睛道:“义父,今天阳光也很好,我们散步回去,正好用饭。”
“是啊。”
“只是这披风,骑马时被风鼓荡,很是威风,这会儿,走起路来,倒是不大习惯。”云姝撩着披风道。
“这会儿也暖了,便解下来,义父帮你拿着。”
云姝便立住身子,含着微笑,仰起小
脑袋,严世真伸手为她解开披风。
道路的另一头,赶来一队人马。只是,沉浸在父女关爱中的两人,都没有予以注意。
李维翰看到自家大门不远处的那个小小的身影,被抽去披风后,更是清净无暇,皎洁若霜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并没有见过几面,但远远瞥到那个小小的身影,他就知道是云姝,心中激动万分,可是看看身前的人,又不能催马前行,只得耐住性子。
到得府门前,李维翰急急跳下马,悄悄招门房过来,门房将事情耳语给他。李维翰指指马匹,示意门房再给那小公子送过去。
被门房追上的云姝,一脸纳闷。门房向身后指指。云姝便看到,李府门前的李维翰和诺大的阵仗,想是他有事在身,不便赶过来,便对他粲然一笑,捧手遥遥行了个礼,李维翰也悄悄还了个礼。
衣饰华贵的少年跳下马,已经走到了府门前,察觉李维翰并没有跟上来,不由回身。见李维翰正立在道中,向远处笑。
顺着李维翰的目光望去,见到一大一小两个人立在道旁身边,那个大的疏淡洒脱,而一身白衣若雪的少年,正遥遥向这边行礼。阳光下,笑容之明媚,竟然恍了他的双目。他是有多久没有见过这般纯粹、灿烂,不带丝毫谄媚与算计的笑容了?想想,自己也没比这少年大几岁,可是那样的笑容,让他产生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维翰。”华贵少年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沉稳与冷意。
李维翰情不自禁一抖,不用看,他也知道这是谁的声音,忙躬身赶过去。
“立在那里,做什么呢?”
“没,没做什么。”
“那是谁?”华贵少年抬袖指着远处的那个白袍少年。
李维翰见华贵少年遥指云姝,心中一惊。“那,那是卑职的一个新朋友。”
见李维翰惶恐,华贵少年缓了语气,“没想到,竟然有比维翰你还要俊俏的少年。”
李维翰有些咬舌头。那是个穿了男装的女子,要不要解释?不解释是欺君,解释了是一堆接踵而来的麻烦。李维翰又咬咬牙,硬着头皮生生咽下去。
云姝遥见李维翰急急转身跑到门前,又见那衣饰华贵的少年向这边遥指。严世真弯腰在云姝耳边低语。
云姝便向着李维翰与那少年所在之处,又是躬身一礼,而后摆摆手,然后带些笨拙的爬上马背。昨天加今天,经过高手调教,她已经能够独自上马了,虽然姿势不太雅观。云姝回头向李维翰赧颜一笑,又挥挥手,轻拍马儿走了。
“义父,你说那衣饰华贵的少年公子会是谁?竟然让维翰哥哥这么紧张!”云姝骑在马上,向严世真问道。
“皇亲国戚吧。”严世真淡淡道。
“义父,这次我们没有与维翰哥哥说上话,接下来要怎么做呢?”云姝想到此行目的。
“我们的礼物送到啦,何况还有这两匹马儿在呢。他若有空,会见的。”严世真对她暖笑道。
“那我们要再去见见安盛哥哥,再送份礼物吗?”
“眉儿,你有没有注意,李府门前的人中,还有别的熟面孔?”
“这个我没有留意到,我只看到维翰哥哥了。”
云姝为自己的观察力有限而不好意思,看来以后要像义父学习,看事,看人都要多个角度,“不过,那熟面孔是谁啊?”
“远远看去,像是你安盛哥哥的二叔。”
“李府,有人病了?”云姝敏锐的反应道。
严世真接着分析道:“能得御医诊治的,皇宫之外,能有几人?”
给皇帝诊病的人,出宫诊治的对象,必得是皇上在意的人。当此之时,李府内,皇帝最在乎的还能是谁?“维翰哥哥的父亲病了?”
“怕是了。不过,这样想来,那个衣饰华贵的少年,我们大概知道是谁了。”严世真回头看看云姝。
云姝想了想,忽然张大了嘴巴。
“你想到了?”
“不会这么巧吧?”
“怕是就这么巧!”
眼见云姝爬上马背的笨拙姿势,李维翰想笑又不敢笑,半颗心仍然提着不敢放下。“皇上,卑职这位新朋友不识天颜,还望皇上勿怪。”
“那他为什么会向朕行礼呢?”皇帝望着那个笨拙的少年,微勾唇角道。
“卑职这朋友很少出门走动,大概以为卑职在招待贵客。遥遥一礼是对您的尊敬。”李维翰解释道。
“他既是你不爱出门的朋友,今日在这里,怕是有事找你吧?你就这样让人家走了?”皇帝难得的关注起李维翰的朋友。
“皇上在此,再大的事,也大不过皇上。”李维翰拍了个马屁,以图赶快翻过这段。
“怕是言不由衷吧?”皇帝难得带上一丝淡笑。
“卑职不敢。”
皇帝身边的人见皇帝依然望着那少年的背影,上前道:“要不要奴才去请那小公子回来?”
这一语把李维翰吓得不轻。皇帝虽不是暴虐之人,可是伴君如伴虎,云姝并没有与人打交道的经验,昨日差点把话题谈崩的场景历历在目。今日若是惹得皇帝不快,那是给云姝添祸了。正急中生智,想着找个什么理由来阻止。
皇帝摆了摆手,向李维翰道:“朕倒是有些好奇,你这样爱动的,是怎样认识那不爱出门的朋友的?”
“皇上,这个,说来话长。”李维翰面有难色。
“算啦,朕本就是微服看你父亲的,进去吧。”皇帝见他为难,也不再追问。
“皇上,这边请。”李维翰终于舒了口气,忙为皇帝引路。
皇帝又看了一眼云姝的背影,转身进去。
一个未能唤住的人,一个转身,皇帝并不知道,当时他究竟放手了什么。
很多年后,唇生髭须,鬓染薄霜,目光中的凌厉陷入沉寂,他就那么安静的面对着空落的院子坐着,想着:如果当时叫住她,她会愿意转身回来。在两人没有决裂之前回来,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想着又笑自己,如果她没有经历那些事,又怎么会成为她?如果她不是她,自己是否还会这样在意?只是,抹去此生的记忆,再选一遍,自己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或许,不管今生、来世,自己与她终究是无缘,只能站在她的对立面,看着她一步步成长,焕发出灼目的光辉。
爱而不可得,才会这般深入骨髓吗?
五十八章:长公主病危
云姝与严世真回到云宅,想着李维翰忙完,能想起她的拜贴。顶 点 X 23 U S
下午时,申佩带着父亲登门,严世真又详细询问了病征,观察了病样,诊了脉,脉大按虚,舌绛而干。看来前日凭借申佩的描述做出的诊断无误,遂以血肉有情之品,填补肾髓,育阴熄风。选大定风珠合黄连阿胶鸡子黄汤,加虫类熄风、肾四味鼓舞肾气。写好药方,严世真又叮嘱申佩按照药方,连服六剂,再来复诊。
是晚无话。
第二日,李维翰匆匆登门,神色凝重。云姝正要问他怎么了,李维翰急道:“云姝,我要见你义父。”
“见我义父?”云姝心下一惊,脱口而出,“难道是你父亲病情严重了?”
李维翰一滞,面露迷惑,“你怎么知道我父亲病了?”
“我,是义父医者的敏感,说昨天见随你一起的人中有一个大夫,由此推测,你家中可能有病人。而你直忙到今日,才有空过来,想是,患病之人对你很重要,所以才这般猜测。”云姝解释的磕磕巴巴。
李维翰也没有多想,“家父近日确实身体微恙,但并无大碍。我今日是为别的事,云姝,你快带我去见你义父。”
云姝见他急的不行,没有多问,带他进入第二进院子。
跨进院中,云姝就顾不得形象大喊:“义父!义父!”
正歪在榻上看医书的严世真听见云姝唤的如此急切,心中一个咯噔,急忙冲出来,“怎么了?怎么了?眉儿!”
本来满心焦急的李维翰,却从严世真的话里,捕捉了云姝的小名,轻声道:“原来你的小名儿叫眉儿。”
正跑着的云姝听到他的话,不由纳闷:“是啊,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有。只是之前不知道而已。”李维翰掩饰道。
“怎么了,眉儿?”严世真已来到二人跟前,蹲下身子,满面担忧的抓住她打量。
云姝才发现自己唤的太急,倒吓到严世真了,“义父,我没事,您别担心。”
“你唤的那么急,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真是吓死我了。以后不许这样了!”严世真皱眉嗔怪道。
“眉儿错了,以后一定注意。义父你还好吧?”云姝抱住严世真的胳膊,小心道。
严世真一个吐纳后,方道:“义父一把年纪了,你再这样吓我,我可真要有事了。”
李维翰向严世真行了一礼道:“是我不好,眉儿,眉儿是因为我才急唤严先生的。”
严世真这时才看到李维翰,“李公子,您这是有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严先生,救人如救火,唐突之处,请见谅。”李维翰再次致歉。
“救谁?”严世真朝李维翰身后看去,却什么人也没看到。
“严先生可擅长儿科?”
“你先说说病征,我才知道治得治不得啊?”
李维翰想了想,道:“患者是七岁女童,八日前夜半突发抽搐,牙关紧闭,双目上吊,约,约半盏茶的功夫发作一次。两腿不能站立,着地会跌倒。最初三日的治疗并没有起效果,反而发作更频繁
,多次发生窒息。如今,如今有大夫判为死症。不知严先生可还能救回来?”
“怎么到现在才来?人在哪?”医者父母心,严世真虽然有些仇富,但此时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人,”李维翰压低声音,凑到严世真耳边道,“人在宫中,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如今的长公主殿下。”
严世真一愣,又趴在李维翰耳边道:“李公子是想让我去宫中诊治吗?”
两人一来一去的耳语,云姝觉得有意思,也凑个耳朵上去。
“如果严先生能救回长公主,不说圣上会重谢严先生,李某也会重谢!”
“人我可以尽力医治,可是我不想在宫中留下名号,我怕到时候走不了,我还要照顾眉儿。”
李维翰看看云姝,“放心,我可以让严先生,换身装扮进宫诊治,只是这治病的名号,怕是要让别的人担着了。”
“我只为救人,别的不在乎。再说了,治坏了,也是别人担着。”
李维翰听到这话,脸色一变,“严先生莫开玩笑,这可不是小事。”
“我说的是实话。若宫中的御医能治得了,你就不会急急来找我了。我自当尽力,至于治不治得好,还要我看过之后才知道。”
李维翰深吸一口气,“为了眉儿,我自会保住严先生,还请严先生放心医治。”
严世真皱了下眉头,“你什么时候叫我家眉儿的闺名,叫的这么顺口了?”
李维翰一噎。
云姝小声道:“就在刚才。义父你告诉他的。”
“我?我哪有?”严世真大奇道。
“义父你叫我,被维翰哥哥听到了,他就跟着叫了。”
李维翰见云姝帮他说话,不由勾弯了唇角。
“我可以这么叫,你不许这么叫了,我家眉儿可是个女孩子。”严世真对李维翰训戒道。
“喔。”李维翰面露失落道。
“好了。救人如救火,你们二位就不要在我的名字上起争端了。既然决定去看诊,要怎么去?快些行动起来吧!病情不等人。”云姝提醒道。
“是了,是了,大事当前。严先生请跟我走。”李维翰企图混淆视听。
严世真想着等看完病人,回来再好好与他说道,当下便止了话题。“眉儿好好待在家中,义父看完病就回来了。”
“嗯。”云姝点头答应,又望着李维翰道,“维翰哥哥,你一定要把义父平安送回来!我等你们。”
“我一定把严先生平安送回来!”李维翰按住自己的胸口,郑重担保道。
云姝一直把二人送到门外,看他们转过街角,才依依不舍的回来。
“小姐放心吧,严先生既然肯去,想必是心中有数。”紫韵见她一脸担忧,开解道。
“我还是忍不住担心。因为看诊的对象是。。。”云姝又把话咽下,“我还是回去等着义父吧,希望他早点看诊完回来。”
李维翰与严世真打马先到李府,换过衣物,扮作唐昭遇的,药童不合适,索性扮作御药房的某个不知名的御医,与唐昭遇一起
去为长公主看诊。
唐昭遇本来并不研究儿科,也不想接这个包袱,无奈皇帝为幼妹的病情着急,宰辅也请他做此牺牲,承诺会保他。唐昭遇这才赌上下半辈子的前程,咬牙答应。
唐昭遇虽然没有经手长公主的病情,可是大夫出身,对于长公主的病情叙述,就比李维翰清晰许多。
“既然是宫中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为什么病情会耽误这么久?”严世真忍不住问道。
“这个,这个我并不清楚。”唐昭遇道。
李维翰见唐昭遇不愿意详说宫闱之事,便向严世真解释道:“长公主与圣上都是先皇后嫡出的,先皇后去后,长公主由继后,也就是当今太后抚育。圣上忙于国事,想来太后也是因为怕影响圣上,所以一直招太医给看着,可是越看越不好,昨晚才使圣上知晓,圣上大怒。若长公主因此没了,圣上与太后之间怕是将有惊涛骇浪。所以父亲才坚持要医好长公主。”
严世真向唐昭遇交代道:“我不方便开口询问,所以,唐典御,一会儿要把发病起始,病情变化都问清楚,我才好从旁协助。”
从来都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唐昭遇听到严世真的话有些来气,“宫中之事,讳莫如深,如果上面不愿意说,我们做大夫的也没有办法,我只能尽力询问。”
“只有全面探知病情,才好下药。我只是就事论事,唐典御不要生气。”严世真察觉到唐昭遇的怒气,退一步道。
“这长公主的病,有儿科圣手之称的钱太医已判为死症。我还要带你去看诊,真和找死差不多了。”唐昭遇又由怒气转为颓丧抱怨。
“医籍中所论死症,未必就不可救。唐典御也知道,宫中之事讳莫如深,治不好是医术所限,不去治,则损吾辈天职。况且,病人是长公主,长公主若不治而亡,也就罢了,若给治坏了,那才是在太医院难以立足。这其中缘由,想来,唐典御也清楚。”严世真正色道。
这唐典御这个态度,到时,还怎么能好好看诊?还是要提前给他清清心。
前日,唐昭遇虽听闻了严世真的医名,并慷慨大度的予以赞扬,还向薛蘅推荐他。那时的他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状态,随口给个建议而已。可是如今让严世真打着他的名头,去给长公主看诊,他心里并不情愿,反而开始对严世真的医术怀疑起来。
而此刻听了严世真的话,唐昭遇只觉心里一醒,宫中混久了,除了救人,还要更多的思谋自救,自己的医德,确实不如这个江湖郎中。又看看旁边一直在关注他们谈话的李维翰,只觉脸颊燥热起来。
“严先生说得对,我一定会认真对待,全面了解长公主的病情的。”
“唐典御放心,若是医好了长公主,皇帝那里,功劳都归你。这个李公子可以作证。”严世真进一步安抚道。
李维翰从不知道严世真竟是这样的人,一席话有礼有节,慷慨磊落,说得本来不情不愿的唐典御不再抱怨。想起刚才在云宅,两人用耳语交谈,还差点就云姝的名字问题争执起来,一时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严世真。对他愈发好奇起来。
五十九章:神医妙手
看到严世真指着自己,唐典御看着自己,李维翰忙道:“都听严先生的。顶 点 X 23 U S我不会言而无信,一定会护好二位。还请二位细心看诊,为圣上解了这个心病。”
有了严世真对功劳的谦让和李维翰的再次保证,满心不情愿的唐昭遇也冷静下来。逐渐恢复一个御医的常态。
皇宫内雕梁画栋,严世真自是没有功夫欣赏,一路上低着头。见了皇帝后,又去见太后,见完太后,二人才得以来到长公主的病房外。
钱太医见唐昭遇不服自己对病情的判定,也来凑热闹,心中很是不满意,满怀怒气的盯着唐昭遇,忽略了唐昭遇身后,低头抱着药箱的严世真。
受严世真的强大气场影响,唐昭遇也抹开了往日同僚间的那种客套,而是将路上严世真给他醒脑的话给搬出来,“钱太医,并非唐某不敬您的医术,只是,我们都想医好长公主,为圣上分忧。长公主病情紧急,我们就不要争一时之气了。”
直来直往的话,反而镇住了钱太医。本来怒气上头的钱太医,脸色有所缓和。
唐昭遇想:这话还真是有魔力!
其实,钱太医心里是在想:你既然非要找死,我也就不好拦着了。我还不信,你能有什么妙招。
唐昭遇接着道:“还请钱太医将长公主的详细病情说与我知道。”想起严世真的交代,又补充道,“越详细愈好。”
见钱太医无异议,一个太医上前喏喏道:“长公主自幼体弱多病,最初发病是在八天前的丑时,当时就是突然手足抽搐,角弓反张,牙关紧闭,双目天吊,约半盏茶不到的时间发作一次。起病下痿,双腿不能站立,着地则外翻跌扑。钱太医月前去为颖公主府的公子看诊去了,太后急招我来为长公主看诊。初时我见长公主症状,以为是七日风,可是宫人为长公主查验后,说并无外伤。我以春温,尝试治疗数日后,长公主发作更频繁,甚至多次出现窒息。我实在医术有限,长公主病情危急。钱太医回来后,便接手医治了。”
钱太医接着道:“我也是刚到不久,虽然判出长公主乃小儿慢脾风,可是回来的晚了。如今长公主气息微弱,冷汗淋漓,面色萎黄无华,春色发青,神情萎靡,脖颈左右倾倒,而且,而且二便失禁,这是,这是肾气败亡的死症。”
“我进去看看。”唐昭遇了解了情况,带着严世真进去。
钱太医明知无救,便没有跟进去。
严世真见到床上的小人儿确如钱太医所说,尝试呼唤长公主,微有意识醒来,但双目无神,四肢不停的抽搐,约每一盏茶的功夫,大发作一次,发作时,角弓反张,呼吸窒息,脉象微弱模糊。
唐昭遇见到长公主后,知道自己是真掉坑里了,悔不当初。再没有刚才在屋外的主动询问。
严世真无奈,只得自己向旁边一直照顾长公主的奶娘询问。得知长公主初生时的那段时间,并不由她照顾。她初照顾长公主时,长公主格外瘦弱。后来年纪渐长,也一直是体弱多病。
严世真思量片刻,要招呼唐昭遇,
却见他一直神游,只得狠狠在他胳膊上捏了一把,他才回过神来。
严世真在唐昭遇耳边悄声道:“想要救自己,就认真听我说。”
“说什么?”唐昭遇思绪有些混乱。
“长公主系先天不足,后天失调,脾肾两虚。肾主骨生髓,脑为髓海,肾虚精怯则不能作强,脾主四肢,脾气虚不达四末,故痿弱不能站立;并发于子夜,为营卫不固,暴感寒邪,寒主收引,故频频抽搐不止。小儿本就脏气怯弱,如今病重多日,气血耗伤殆尽,大汗不止,时时欲脱;天柱骨倒,确为肾气败亡。”
严世真所说唐昭遇都听明白了,只是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见唐昭遇还没反应过来,严世真又道:“唯峻补气血,以救暴脱。听我的话,快给长公主服人参粉一钱半,麝香半钱,以救呼吸衰竭而止痉挛。快吩咐下去!”
本就不是自己擅长的科目,自己却贸然向皇帝请求前来看诊,若是真眼看着长公主就此殁了,哪怕有李大人护着,自己也无法在御药院在待下去了。唐家几世医名,要被自己给砸了,更是对不起列祖列宗。
救人,一定要救!是救长公主,也是救自己!
看到严世真坚定、冷静的目光,唐昭遇稳住心神,就指望这个神医的方子能够有效了。当下立即吩咐下去。
长公主服药下去后,唐昭遇一直紧张不安的盯着,满心盼望,快起效!快起效!
果然神医有妙手!
两刻钟不到。长公主停止抽搐,神识渐渐清醒。
严世真示意奶娘先不要声张,又为长公主诊了脉,在唐昭遇耳边低语。唐昭遇便走到桌边,拿出笔墨开始写方子。
生芪三十二钱,山茱萸二十九钱,当归五钱,人参五钱(另炖),附子三钱,生龙牡粉各九钱半,活磁石九钱半,白芍五钱,鹿龟二胶各三钱(烊化对入),肾四味三十八钱半,炙草五钱,麝香半钱(分次冲服),鲜生姜五片,大枣十枚,连皮胡桃四枚(打)。
煎取浓汁一碗,分五次服,一个时辰服一次。
唐昭遇写好药方,又给严世真看了,才让奶娘出去禀报。
皇帝得报,欢喜的冲进来。
唐昭遇行礼后,说要为公主煎药,皇帝挥手让他快去。他便带着严世真快步退出来,也未与钱太医打招呼,一路急急去了御药房抓药。
见左右无人,唐昭遇小声赞扬道:“严先生神医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希望这汤药用下去,长公主能见好!”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好刚才情况混乱,无人注意到我。若让别有用心之人抓住把柄,你我都是麻烦。”
“这个自然,御药房是我的地界儿,严先生可放心。”
“长公主刚才情况得缓,可见我的辩证是准确的。我这药方唐典御也看了,想是也明白了其中的原理。”怕唐昭遇不够清楚,又解释道,“本方由当归补血汤重用黄芪,和参附龙牡救逆汤,加活磁石吸纳上下,合来复汤救脱,更加血肉有情之品补五脏,肾四味
鼓舞肾气。按方抓药,不会有错。服药后,长公主情况若有好转,就缩减剂量,再连服六剂。”
“长公主曾因痉挛多次窒息,会不会影响到脑,有什么后遗症?”
唐昭遇这会儿回过神来。既然严世真能治,儿科圣手钱太医怎会不能治?他怕是真让严世真给说着了。若长公主不治而亡,那是病势沉重,他来迟了;若长公主给治醒了,却因多次窒息伤了神智,变为痴傻。这把长公主给治傻的后果,钱太医却是难以承受的。
“小量麝香救脑,振奋呼吸解窒息,止痉挛。我曾救治过数例,不会有后遗症。唐典御放心。”严世真给唐昭遇吃了定心丸。
“严先生这般说,我便放心了。”这会儿功夫,唐昭遇对严世真仰服了。
“我刚才说的那些,你要记下了,别等那钱太医来问你,露出马脚。”严世真又交代道。
“这个严先生放心。最难的部分已由严先生做了,剩下这些就交给我了。”
“还有,皇帝若问起,你可想好如何答话?”严世真提醒道。
“嗯,这个我会准备好措辞。”唐昭遇思忖道。
“那便好!”事无巨细的交代一番后,严世真松了口气,打量着高高的宫墙,又道,“我待在宫内时间长了,终究不妥。煎药、服药之事,还是有劳唐典御了,你还是尽快安排我出宫吧。”
严世真是真不喜欢给人治病,还要这般藏着掖着的状态。
“严先生医术高明若此,为何不愿意进宫为御医?我愿意为严先生做举荐。”
唐昭遇想道,严世真之前说医好了长公主,要把功劳全让给自己。眼见医好长公主有望,自己若真独占了这功劳,反而不好意思了。
“唐典御放心,严某言而有信,这功劳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严世真见唐昭遇面露欢喜之色,又多加以隐忍,又道,“若唐典御觉得独揽了这功劳有所不安,不如,帮严某一个小忙。”
“严先生请说。唐某必当尽力而为。”唐昭遇心中清楚,这医好长公主的功劳,不说在皇上、太后面前,在李大人和太医院,自己都要昂首挺胸了。自然愿意为严世真做一二事,以求心安。
“听闻宫中近日要在民间药房挑选供奉御药者?”
“是的。此事由我御药房负责。不知严先生此言何意?”唐昭遇不明白这个江湖郎中怎么会关注这件事。
严世真笑道:“严某与济世堂有些小生意,唐典御若能提拔济世堂一二,严某感激万千。”
“这个无妨。”“唐昭遇此刻正是心中欢喜,慷慨道,“济世堂本就是京中最具竞争力的药房,再加上有严先生在,无疑是最佳选择。唐某会认真对待此事,严先生放心。”
“那严某先在此谢过唐典御了。”严世真道。
“严先生哪里的话?不过,严先生真的不考虑进宫做个御医?”这个严先生不愿意做御医,却对做生意感兴趣,唐昭遇竟有些惋惜。
“不了。还要回去看护孩子。”严世真笑道。
六十章:惊梦
李维翰在皇帝跟前,一时不好抽身。顶 点 X 23 U S唐昭遇便借了御药房的名头,让心腹之人将严世真送出宫。
严世真回到云宅的感觉很是奇妙,有一个小女儿,依赖着他,在等着他回来。
“眉儿呢?”书房外,焕梨有些打盹。
“小姐一直担心您,这会儿在里面呢。”焕梨指指书房。
严世真心中暖暖,走进书房,却见云姝趴在桌上睡着了。
严世真摇头笑,正要走过去,想把她抱回卧房,让她好好睡,却听云姝以极冷的声音道:“谁害了我父亲?你害了我父亲!我也一定让你痛不欲生!”听得严世真心头一跳。
云姝说完,哭了起来。
“眉儿,眉儿,快醒醒。”严世真摇醒了她。
“义父,你回来了?”云姝揉揉自己的眼睛,却觉满脸湿凉。
“嗯,义父回来了。眉儿梦到了什么?”严世真从袖中拿出帕子,为她擦去眼泪。
义父必然是听到了自己的梦语,她也藏不住了。这些日子严世真的循序教导,云姝的心中明晰了许多。“义父,为什么父亲会不明不白的死在狱中?为什么朝廷给出的说法那么含糊?”
“眉儿,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梦中,是在怨怪着谁?”严世真眼中尽是关心。
“是谁,害了父亲?是皇上?义父,我是不是应该努力变得强大,为父亲报仇,就如赵氏孤儿一般?”云姝红着眼睛问道。
严世真心痛不已,把她抱进怀里。与这个孩子朝夕相处这么久,竟然没发现她心中竟然有这么大的心结,而且隐藏的这样严实。
因为今日去给长公主看诊,揭开了她的伤疤?她还忍着,只在梦中发作?
供奉御药资格?入资济世堂?一切,真如她所说的,那么简单吗?不不,她只是个孩子,没有那么深远的心思。严世真这样告诉自己。
“你不是孤儿,你还有义父。你父亲的死是个意外,不要被仇恨蒙了眼睛。”
他严世真不是程婴,他不愿意云姝小小年纪背负着深仇大恨。说云进同死于酷吏之手,死于皇帝的偏执,还是死于他心中的理想?不管再去做些什么,云进同也回不来了。而他,不能毁了眉儿的一生。
“我怎么能安常度日,任凭父亲就那样离去?我怎么对得起父亲母亲?”云姝的声音变得嘶厉。
“你父亲不希望你这样的。”
“真的吗?义父,父亲他不会怪我吗?我眼睁睁看他在我面前被带走啊!”
严世真可以感受到她对复仇之路的惧意、愧疚、退缩与坚持的矛盾。
“你父亲,一直是希望你能平安快乐的长大。义父会陪着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严世真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安抚住云姝。心中却思量:这孩子,心思这么重,以后一定要好好开解。
云姝的这个噩梦,再未被提起,二人都极力回避开,当成没有发生过。云姝恢复了以往的乖巧懂事。
严世真用药如神。那一剂药,长公主全用下去,期间抽搐再未发作。
晚间,唐昭遇再诊,长公主之前淋漓的冷汗已经收敛,呼吸和匀,
已经可以吃些东西了。依据严世真的交代,唐昭遇缩减药量,让长公主继续服用。
长公主眼见好转,皇帝心中大喜,李维翰才得以从宫中出来。
回到李府向父亲回禀了长公主的病情,极为难得的得了李文声的夸奖,说他这件事办的倒是有些模样。
虽然是简单的一句话,但对于李维翰来说,可贵之处,便是,他想不起来父亲上次夸他是什么时候了。
满心的激动的李维翰迫切的想找人分享,虽然夜幕暗生,他仍然打马来到了云宅。
云姝与严世真正在用饭,听报说李维翰来了,慌忙把口中的菜吐出来,急急跑了出来。
严世真让她不用急,她全听不进去。事关义父,事关长公主,事关维翰哥哥,她如何不急?浑听不到,严世真在身后摇头笑道:“一饭三吐哺没看到,一吐哺倒是见识了。”
“维翰哥哥,这么晚来,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长公主可还好?”云姝喘息未定,就急忙问道。
“长公主很好,你不要着急。”李维翰伸手扶住她道。
云姝察觉他神色异样,似有掩不住的欢喜。“维翰哥哥,你怎么了?”
“眉儿,前日你的话说得很对。因为今日之事,父亲他竟然夸奖我了!”李维翰禁不住抓住云姝的胳膊摇晃起来。
云姝闻言粲然笑起来,“恭喜维翰哥哥了。”
“我从未有如此成就感!谢谢你眉儿。”
眼见李维翰要揽住云姝,却被严世真抓住后领给拎开。
“小子,我今日刚跟你说过,我家眉儿是女孩子,不许你再叫眉儿,更不许你这样抓住她!你可不长记性啊!”严世真护犊深情起来,才不管他是不是宰辅之子。
李维翰的跟班虽然明知不是严世真的对手,但主子就这么被人拎小鸡仔一样拎起来,要是不上前动手,那便是护主不力了。众兄弟正要冲上来,却被李维翰挥手止住。
被拎起来的李维翰模样很是尴尬,可是他又不愿意放弃叫眉儿的权利,遂与严世真有些杠上,并不松口。
还是云姝上前解围,“义父,维翰哥哥是今日太过高兴,一时忘了。”
严世真这才松手。
云姝为他理过衣袍道:“维翰哥哥这么晚过来,怕是还没用饭吧?我这里正好有现成的,维翰哥哥要不要赏光?”
“今日跑了一整天,都没好好用饭,这会儿确实有些饿了。多谢。。。”又看看严世真的眼色,“多谢姝妹妹留我用饭。”
严世真总算没再跟他计较。
李维翰也转身对严世真正色道:“多谢严先生今日冒着风险相助之情,长公主用过药,情况大为好转。宫中的赏赐严先生无法领受,严先生想要李某如何感谢?”
“你不是饿了吗?先吃饭。”严世真甩甩袖子向内宅走去。
“义父是嘴硬心软的。”云姝在李维翰耳边悄声道。
“我发现了。”李维翰悄声道。
两人偷笑。
李维翰并不知道在他满心欢喜的在云宅用饭时,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李文声当晚心情不错,又难得在家
中养病,便叫李维翰一起用晚饭,顺带要再教导教导他,却到处找不到他。门房说他骑马出去了。李文声好一通咆哮,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才夸他一句,又跑出去瞎胡混。
李维翰从云宅出来已经很晚了,晚风冷起来,他却浑然不觉。虽然茶饭算不得精致,但是他吃得很开心,一路上唇角都浸着笑,胸中满是上进心。
想着,回去求了父亲,去做皇帝的伴读。皇帝的老师必是这全天下最好的,要为父亲争气,为父亲分忧,这才是男儿的担当。
三日后,长公主病愈。唐昭遇受到厚赏。
又四日,供奉御药资格公布,济世堂入选。
隔日,薛蘅受邀,带着厚礼登门。
这次出现在薛蘅面前的,却是个一身白衣的翩翩俏公子。薛蘅一时不敢相认,试探道:“云姝小姐?”
云树笑,“正是。”
“云小姐为何这般装扮?”
“薛公子先请进。”云树让开身子。
薛蘅让江阔把礼物搬进来,自己跟云树进了偏厅。紫韵捧了茶,又退出去,留二人议事。
见薛蘅仍面带惊奇,云树笑道:“我这身装扮,可是吓到薛公子了?”
“那倒没有,只是薛某好奇,云小姐为何作这般装扮?想了半天,仍不得解。”
“薛公子知道我家中之变,如今能够支撑门户的,只有我。女装多有不便,是以,以后云姝便改为男装,化名云树。薛公子以后唤我云树便好。”
“云树公子的才能、谋算,令薛某刮目。今日特登门感谢,也是为了践行当日承诺。不知薛某能为云树公子做些什么?”
“我还没恭喜薛公子得偿所愿呢。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济世堂之今日,全赖云树公子相助。薛某本意是想通过云树公子向严神医购买秘方,没想到云树公子竟有如此大的能量,还能得唐典御青眼。薛某空长一把年纪,自叹不如。”
“薛公子过誉了。云树当日也说,做这件事,是有所求的。是以,自然尽全力而为。”
“薛某若是有能帮助云树公子的地方,自当尽力。云树公子请讲。”
“我父亲母亲新丧不久,我自是要扶灵回老家,安葬二老,并守孝三年。”
“为人子,自当如此。”
“我云家人丁单薄,我若离开,云宅无人,恐为贼人惦记。云树想为父母留下的家资,找一个安置之所。”
“薛某能做些什么呢?”
“如今济世堂的生意蒸蒸日上,我想将家资入注济世堂。不知薛公子意下如何?”
小小年纪,胃口倒是不小。
“这个,云树公子恕罪,您这个想法有些突然,薛某还要思量一二。”
“这个是自然。”云姝看看薛蘅,淡笑道,“不过,薛公子,也该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
“云树公子何意?”
“济世堂虽然赢得供奉御药的资格,前路看是光明一片,可是一切真会如愿吗?毕竟我们都知道,世事无常。”
“云树公子?”薛蘅心惊:莫不是云树公子见自己不答应,想要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