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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遥清晓     谋天医凰txt下载     谋天医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拥眠

    李湘雨确实累了,可是她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完。

    “母亲今天睡了很长时间,这会儿精神还好,你不用担心。你父亲与你义父有十多年的友谊,这些年你义父一直在天南海北的研究医药,两人极少见面。你知道为什么你父亲还这么信任他吗?”

    云姝摇头。

    “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义父也是半生飘零,以后你要像对父亲那样对待义父,知道吗?”

    “眉儿会的。”

    “在你父亲的书房,那个信匣中,有你父亲这些年与友人,尤其是你义父的往来信件。你有时间可以自己去看看。”

    “母亲,你会好好的!”

    李湘雨点点头,费力一笑,“你半个身子都探出来了,不冷吗?快进来。”

    云姝又钻进被窝,依偎在李湘雨身上。

    李湘雨用胳膊揽住她,“眉儿这些日子管理家事,是不是很费力?”

    “眉儿正在努力熟悉。很快就能全部掌握下来了。”云姝努力掩饰自己的不足,好叫母亲放心。

    “你还小,很多事把控不好也属正常,母亲把如何处理家事的方法都给你写下了。你看,就在妆镜前的那个匣子里。有不懂的地方,你打开看看,就会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湘雨指指梳妆台,又回手抚着云姝的小脸,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手指点点云姝精巧的鼻头,如樱的小嘴儿,滑过云姝娇嫩且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又捏捏她的小下巴。心下酸痛不已,她还那么小啊!

    李湘雨的每一个动作,云姝都竭力在她的脸上模仿一遍。

    李湘雨笑起来,低头在云姝的眼上轻轻一吻。“希望眉儿以后都能开开心心的。”

    云姝也努力伸长脖子在李湘雨的眼睛上吻一下,“希望母亲以后也能一直开开心心的。”

    “嗯,母亲开心。好久没有与眉儿秉烛长谈了,今晚也算得上是风雅一回了。”

    “要是父亲在,又该说我们附庸风雅了。”

    李湘雨安抚她:“眉儿不要因为父亲不在,而过于难过,只要我们心里想着他,他就在我们身边。”

    “嗯,眉儿知道。”跳动的灯火,照的两个人均是眉眼盈盈。“过完年了,外面的冰雪就要化了。到时候,我和母亲一起送父亲回老家,好不好?”

    “嗯,睡吧,很晚了。”

    “我去把蜡烛熄了。”云姝又从被窝里钻出来,在光滑的被褥上走得一步一晃。

    “小心,别摔了。”

    “嗯。”

    烛苗晃了两晃,室内陷入黑暗。

    “眉儿,暖和吗?”

    云姝紧了紧抱着母亲的手,“母亲,暖和吗?”

    “嗯,快睡吧。”

    “嗯。”

    云姝一夜酣沉,她是被一阵异样的抖动给弄醒了,明亮的阳光照的她睁不开眼睛。努力挤挤眼睛,抬起头来,却是被义父抱着,一件厚实的袍子被按在她后背上。转头一看,竟然是在游廊上走着,前面是久久没有睡在里面的自己的卧房。

    “义父?这是怎么了?我昨晚,不是睡在母亲的卧房吗?”

    严世真停下脚步,低头看,窝在袍子里的小脑袋,眼神满是

    心疼。

    “母亲呢?”云姝迷蒙的抽出小手,又揉揉眼睛。

    严世真似乎未回过神来,没有回答她。

    清醒过来的云姝只觉事情好像不好。“义父,放我下来!”

    “你母亲去了。”严世真带些嘶哑声音,灌进云姝的耳朵,听得她跌进万丈冰窟,浑身哆嗦起来。

    “去哪了?去哪了?”云姝言语失措,“昨晚母亲还好好的给我讲故事!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手脚并用,在严世真怀中挣扎,脚上的罗袜都褪掉到地上。袍子只是捂在她后背,用来隔开冬日的寒气,并没有给她穿在身上。严世真抱她不住,云姝顺着他高大的身子,滑落倒地上,全身只穿着单薄的衣裤,赤脚就往正房跑。

    严世真回身一把又把她抱起。“你都没有穿鞋子,往哪里去?”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母亲!母亲!母亲!”云姝尖叫着,在严世真怀中又捶又打。

    “眉儿不要闹,穿好衣服,我带你去看你母亲。”

    “我不要,不要,我这就要见母亲!你放我下来!”严世真抱紧她,不放手。

    “义父,你医术那么好,你不是答应我医好母亲的吗?今天为什么要吓唬我呢?”云姝忽然安静下来,满脸是泪的望着严世真,看的他惭愧不已。

    云姝趁他恍然,又开始挣扎,企图挣脱他的束缚。

    云姝虽然个子不高,但情绪激动下不管不顾的冲撞,严世真险些又抱不住她,只好一只手用力抱紧她,腾出一只手,在她后颈部轻轻一按。

    云姝立时手脚瘫软下去,伏在严世真的肩头睡了过去。

    云姝这一哭闹,在正屋中,帮李湘雨整理遗容的桂枝等人都出来了。

    严世真抱着云姝继续往她的卧房走去。

    把云姝安置在她自己的床上,怕她醒来又这般不管不顾就冲出去,让紫韵给她穿些衣服在身上。又用被子把她裹紧。

    再次醒来的云姝,没了往日的乖巧知礼,她变得歇斯底里。

    桂枝和紫韵死命抓住她,给她穿上冬袍和麻衣。这再次系上身的麻衣,如一支利箭贯穿她的太阳穴,抓挠着她的脑神经,使她一时难以适应脑袋的麻痛,安静下来,任由紫韵桂枝给她穿衣、穿鞋,给她净面、梳头。

    在宽大的白色麻帽盖在她的头上时,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尖叫着,用力捶着太阳穴,推开众人冲进院子。

    白色挽幛重新填满游廊和院落。云姝一路疯跑。路就在那里,可她眼中像是没有路,近乎横冲直撞,生生跌了好几跤,却手脚僵硬的爬起来接着跑,直跑到灵堂前。

    娇嫩的小手,死死抠住门框,却浑身瑟瑟发抖,迟迟不敢迈脚。

    灵堂正中躺着她的母亲,侧厅是她的父亲,她只觉得一颗心被这冬天冻成冰块,又被摔倒地上,碎成一块一块尖利的冰渣,刺得她鲜血淋漓,无论怎样努力也捡不起来。

    灵堂内的人回身望着她,桂枝和紫韵赶上来在后面看着她,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才好。

    直到指甲在门框上几乎抠出血,云姝才鼓起勇气,迈过门槛。一步一步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颤抖着走到那个身上盖着白布

    的人身旁,两手颤抖去掀开白布。

    桂枝想要上前阻拦她,却被严世真制止。她父亲走,她没有见到,母亲走若还不让她见,生生将这两个对她最重要的人从她生命中夺走,却不给她一个道别的机会,是很残忍的,而且这段时间以来,云姝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努力安抚她母亲,内心郁结是非常不好的,需要发泄出来。

    掀开白布,云姝尖利得叫起来,浑身抖的吓人。“义父,义父,这是母亲吗?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她的脸白的这样吓人?”

    严世真赶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口中唤着“眉儿,眉儿,义父在,义父在,不要怕,不要怕,眉儿。”企图让她镇静下来。

    严世真的安抚将她从恐惧的颤抖中唤回,她终于放声哭出来,一边哭,一边唤“母亲”,哭的整个人都蜷曲起来,几次险闭过气去,幸亏是严世真在,及时帮她理顺气息。

    她一声声的“母亲”让人想起往日那个神采飞扬待人和气的李湘雨,所有人都忍不住陪她一起流泪。

    虽然悲恸需要发泄,照她这个哭法,严世真恐她伤心过度,又一次将她按睡过去。

    云姝再次醒过来已经是黄昏。

    严世真一脸疲惫的坐在床前,似乎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见云姝睁开眼睛,眼光一亮,“眉儿醒了?感觉怎么样?”

    云姝似乎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想点点头,却觉得头痛欲裂,胸腔也不太顺畅,遂又摇摇头。

    严世真转身从小炉上端出热着的药,吹吹热气。“眉儿,来把这个喝下,喝下就会舒服一些。”

    他本想让云姝的情绪自然发泄,却没想到云姝这么歇斯底里,只得借助药物帮助她舒缓心结。

    云姝木然的想要接过药碗,被烫的缩起手。

    严世真赶忙放下药碗,抓起云姝的手,吹着,“我看看,我看看,烫坏了没?”

    云姝的手指只是被烫红了。“还好,还好。药碗太烫了,是义父不好,义父喂你。”

    严世真并未照顾过小孩子,一时间言辞举止有些笨拙。

    云姝被这一烫,清醒过来,突兀道:“义父,你不是答应我会医好母亲的吗?我那么尽心的照顾母亲,为什么她还会离开我?”说着眼泪又大颗滚下来。

    “眉儿乖,把药喝了,喝完义父告诉你。”严世真面色沉重,没有看她,对手中的汤药手忙脚乱的又吹又扬后,又递到云姝面前。

    云姝没有再哭闹,顺着严世真手中的药匙一口一口喝着苦苦的汤药。往日她最不喜欢吃苦的东西,而今尽管苦的舌头都无法打卷儿了,她却努力吞咽,似乎口中的苦,能够压住心里难以缓解的痛。边喝,边大颗大颗的滚落着眼泪。

    “是药太苦了吗?义父尽力将药调的甜些了,没想到还这么苦。眉儿快吃些蜜饯压压口中的苦味。”严世真放下药碗,急急的从桌上端来一小碟蜜饯。

    云姝按住胸口,轻轻摇摇头,“口中苦了,心就不痛了,义父的药很好。”

    严世真手中的药匙一滞,“眉儿,是义父医术有限,让你失望了,都是义父不好。”

    云姝定定的看着严世真,不言一语。

第三十二章:贼人入墙

    “眉儿,你不要吓义父。www.uu234.net义父以后会像你父亲、母亲一样照顾你,爱护你。义父保证,这次绝不会食言。”严世真看云姝呆呆的样子,禁不住伸手去抓云姝的手腕探脉。

    云姝收了眼泪,淡淡道:“义父,我没事,您也去歇歇吧,我要去看看母亲。”

    “眉儿?”看着这倔强的小丫头,严世真觉得心里也苦起来。

    暖暖的苦药下肚后,云姝觉得精神好些了,只是抬脚下床却觉得每一步都像是陷在泥沼中,重的抬不起来,浑身的力气一点都提不上来。

    云姝扶住床沿,惊道:“义父,为什么我的腿脚使不上力气?”

    “眉儿,先不要下床。”严世真忙放下蜜饯,小心将她抱回床上,盖好被子。“你悲恸太过,又一天都没有吃东西,现在都这么晚了,再不吃些东西,身体会顶不住的。我让紫韵给你拿些吃的东西过来,吃了再去看你母亲好吗?”

    身体实在没有力气,云姝便点了点头。

    “紫韵,紫韵,快把晚饭拿来,眉儿要用饭。”严世真第一次大呼小叫起来,声音里带着欢喜和别的一些东西。可是当时的云姝没心思想这个,一想起母亲她就觉得心痛的不行。

    厨房也准备着,很快三菜一汤摆上小桌,又搬到床上。

    云姝回过神来,看着烛光下的严世真愁容满面,早已没了前些日子天桥下悬壶济世的洒脱,却还努力用笑容安抚她。心中不忍道:“义父,眉儿刚才言辞有失,冒犯了义父,义父不要放在心上。”

    云姝的安抚,让严世真更觉惭愧。这个小丫头一旦神思正常,便又陷入让人难以安心的小大人状态。“眉儿,你并没有说错什么,都怪义父医术不精。”

    “其实在义父之前,有好几个大夫都跟我说过母亲时日不多,是我不肯放弃,想着义父的神医之名,能够多些希望。而义父来后,母亲的精神的状态确实好些了,这让我心中的希望又变得更多些。我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才会做出那样的事,说出那样的话。”云姝抓住严世真的大手道,“请义父宽心,眉儿不怪您。”

    “眉儿,你这样懂事更让人心疼。以后的事都交给义父,你小小年纪。。。”严世真说不下去,几乎哽咽。

    云姝抱着他的手臂道:“眉儿以后都要依仗义父了。义父忙了一天,也还没来得及用饭吧?就陪我一起用些,好吗?”

    严世真赶忙收了情绪。“义父失态了,眉儿快吃些东西吧。”说着给云姝夹菜。

    云姝道:“义父也忙一天了,多用些。”说着也想抬筷子帮严世真夹菜,无奈手抖得厉害,菜都撒到了桌子上。心内苦笑,自己这是怎么了?

    严世真见她夹不起菜,便夹了菜放进云姝的碗中,“眉儿想吃什么,义父为你夹。”

    “谢谢义父,我是想为义父夹菜,只是不知道怎么了,手抖得厉害。”

    严世真放下筷子,拿起云姝的手腕按了片刻。“用过饭,过会

    儿就好了。”扫了一下桌上的饭菜,“不若先用些鸡汤。”说罢动手给云姝盛了一碗,放在她面前。

    久炖的鸡汤色微白,油腻之气也消减,已经骨肉剥离,用起来不费事。

    “谢谢义父。”

    云姝低头默默的喝汤,吃菜,不再说话,用了些饭后感觉力气回来些。撤了饭菜,又起身。“紫韵,帮我穿衣吧,我要去灵堂。”

    “眉儿,义父陪你去,好不好?”

    “好。”云姝牵起他的大手,只觉掌心温暖,“义父的手很暖。”云姝仰头对严世真微微一笑,让人觉得她十分需要这温暖。

    严世真紧紧将云姝微凉的小手攥在掌心,想暖热她的小手。

    “走吧。”

    “嗯。”

    一高一矮两个孤寂的人在暗淡的暮色中向前院走去。

    几个月前,云姝牵着母亲的手,这样走过院落。那时秋风初冷,满院白挽,她们一起去看父亲。几个月后,云姝牵着义父的手,穿过满院白挽,却是要去看母亲。那一样的灵堂,祭品、长明灯。

    黎歌万万没想到,前一日还与他说话的云婶婶竟然撒手人寰。正月里不用进学,他几乎又住在了云宅,陪伴云姝,极尽可能的体贴照顾。

    前三日,云姝一次又一次哭晕过去,其后她吩咐孟管家,家中一切事照旧,如果有拿不定主意的找义父商议,便把自己关在云进同的书房中。

    年节一过,浅浅的春风开始扳褪寒裳,在城南城北激荡,万物渐生扬。

    云宅整个陷在落寞中,万物华发,却让这个院中生出荒芜之感。

    云姝翻遍云进同的信札和母亲留给她的信笺,又开始翻那满架的书,想要在里面找一个答案。她该怎么办?怎么办?她满心都是灰烬,努力想要找一个支撑,不然她就要发疯了。

    云姝痛哭时,黎歌在旁边陪着她;在她哭晕后,黎歌在床前守着她;云姝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时,黎歌在廊下耐心劝她用些饭菜;云姝几乎没日没夜在书房翻阅那些书,他默默在门外陪她。

    严世真劝黎歌去休息一下,黎歌坚决不同意;劝云姝,她更是不听。严世真见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疯魔,心中无奈,小孩子怎么都这么倔强?他一个半路出家的义父,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开解小孩子。不少时候只能出门借酒浇愁。

    一天,严世真又出门饮酒,很晚才起身回去,已经喝的踉踉跄跄。在巷子的拐角撞上一个穿黑衣服的人,那人肩上扛着一个很大的包袱,走得飞快,差点将几乎闭眼走路的严世真撞倒地上。他后退几步,撑着墙才站住脚,不由抬起醉眼看了那汉子一眼。只见那人满面凶相,也没想向他道歉,绕开他继续急急赶路。

    严世真喝完酒,不耍酒疯,只是脾气愈发的好,也不计较,低头撩撩袍子,正要迈步,却瞥见几步之外的地下一朵白绒花。那么的熟悉!这些日子,云姝的头上一直别着,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时刻都为自己的医术不精而

    满心惭愧。

    严世真再次抬头,这是哪里?这不正是云宅外面的小巷!云姝每天把自己关在书房,白绒花怎么会在这里?他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回身再看那黑衣汉子,已快要走到巷子中间,那个硕大的包袱抗在肩上,异样的可疑。

    一个直觉告诉他,不管那汉子包袱里是什么,他必须拦下来,否则他会后悔。隐约想起刚才从巷子那头那拐进来,旁边似乎还停了一辆马车,他还纳闷,这么晚了,怎么会有马车在那个角落停着。一面想,一面脚下发力,追奔过去。

    那黑衣汉子毕竟肩上扛着形制不整的包袱,行动速度受限。在几个纵身后,严世真一个翻身站到那黑衣汉子前面。

    那汉子见刚才那个醉鬼忽然跳出来拦路,心下就知不好。严世真还未来得及说话,汉子就凌厉一拳直冲面门砸来,毫不留情。

    严世真本想牵着那汉子的手腕向后拖再飞起一脚,但那汉子身上还扛着包袱舍不得放下。只得改变招式,他一抓之下精确的抓住那汉子脉门发力,一个转步将那汉子的胳膊扭到背后,抬脚踢其膝窝,在那汉子重心不稳,倾身前扑时,从汉子肩上抢下那个硕大的包袱。

    那汉子自知不敌,爬将起来,恶骂一声,翻身逃走。

    严世真也不追,慌忙打开包袱,里面不是别个,正是一个小脑袋,再把包袱褪下去,他几乎觉得心脏被射了一箭,那不是云姝又是谁?

    包袱中的云姝似乎睡了过去,抓起她的腕子,探了下脉,又拨开她颈后的头发,一个紫红的掌印。竟然对一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严世真将包袱剥下来拿在手中,又将云姝横抱在怀中,快步向云家赶去。

    严世真抱着云姝也不走正门,一个纵身,翻墙进了院子,见满院漆黑,云宅人都已睡下,只有书房的灯还亮着,跨步到廊下,却见黎歌歪倒在地上。

    严世真自省:难道自己真不是个靠谱的人?亏云兄一直相信自己,医术上,不能救回他的妻子,看护上,又让他的女儿险被掳走,而自己只顾饮酒排遣烦闷。若不是那朵白绒花,自己怕是死也无颜再见云兄。

    他抱着云姝踹了管家的门,冷冷道:“家中进了贼人,怎么都睡得这般死?”

    孟管家这些日子也累的不行,睡得沉些,被叫醒后,衣服也来不及穿齐整,慌忙冲进院子,见严世真怀中抱着个人,走近一看竟是黎歌。严世真已经把云姝放进书房的小榻上,又出来将倒在廊下的黎歌抱进去。

    孟管家慌忙走近,闻到严世真一身酒气。“严先生,这是怎么了?”

    严世真一腔怒气,气自己,也气这些人,但自己终究不是云宅的主人,云姝处理家事还要靠这些人,只得克制脾气,冷言道:“我饮酒归来,在巷中被一个肩扛大包袱黑衣人给撞了,因觉得落到地上的白绒花异常,与那汉子动了手,抢来包袱却见里面竟是眉儿!回来见书房门大开,黎公子倒在廊下。家中没有人守夜吗?怎么都睡的这样沉?”

第三十三章:夜争

    孟管家想抽自己,为老爷才走多久,自己为老爷看家,竟出了这样的事,还牵累了黎公子,急道:“小姐怎么样?”

    桂枝也急急赶进来:“怎么了?小姐怎么了?”又见榻上还躺着个黎歌,心下更惊。

    严世真冷言对孟管家道:“这里有我,你去把所有人叫起来,看看是否有东西丢失。”

    “是,是,您照看好小姐和黎公子,我这就去。”孟管家扯着身上的衫子就出去了。

    “桂妈妈,请煮些热茶端来。”

    “嗯嗯,好,我这就去。”桂枝退出屋子。

    严世真弄醒了云姝。“眉儿?”

    “义父?”云姝脑子还没清楚。

    “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事?”云姝要起身,只觉得肩颈之处酸痛不已,扶着脖子坐起来,“义父,我这是怎么了?”

    “你今晚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我,我在书房看书啊。”云姝环顾四周,还是在书房,没错。“喔,我一直在那里看书啊。”严世真顺着云姝的手指,看书桌上面有一摞书,还有一本翻开,摊在正中。

    “义父今晚外出,回来的晚,有人将你掳去,义父是在外面巷子中把你救回来的。你可还有什么印象?”

    “啊?”云姝吃惊不小,努力回想,“我记得看书时觉得灯光忽闪一下将灭,我以为是进了风,伸手护住,然后只觉得后颈一重。醒来,义父你就在这里了。”被人掳去?这些日子翻了这么多书找不到一个出路,自己竟然还会有这样的遭遇?云姝疑惑大于震惊。

    严世真严肃道:“你父亲母亲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家有什么仇人?”

    “仇人?怎么会?我从没听说过。”仇人这个词让云姝吃了一惊。自己家中有这么深缠的渊源?

    严世真提醒道:“那你好好想想,是谁会在你家中连遭变故后,还要将你掳走?”

    云姝想了半天,“义父,我真记不起父亲母亲跟我说过有什么仇人?”瞥见另一边榻上的黎歌,更为吃惊,“义父,黎哥哥怎么了?”

    “没事。和你一样,被人弄晕了,我这就弄醒他。”

    黎歌本来是要去看云姝,可是看到一个黑影闪过,他又惊又骇,还没来得及喊出,“是谁?”只觉后颈一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严世真觉得头大,后悔没有抓住那个贼人了。

    “严先生,茶来了。”桂枝端着茶进来,看到云姝道,“小姐可还好?可吓死我了。”

    “没事,桂妈妈放心。”云姝揉着脖子道。

    “快用些热茶。”桂枝把热茶放入二人手中,又给严世真捧来一杯。

    “严先生,”孟管家也进来了,见云姝和黎歌正在榻上坐着喝茶,“小姐,你怎么样?可还好?”

    “没事,只是被拍晕了。”云姝示意桂妈妈给孟管家倒杯茶。

    孟管家稍放下心道:“我刚才带着云帆他们在院子里大致看了一下,没上锁的地方也没发现丢什么东西,各处上锁的房舍锁头都好着,天亮我就开锁清查,看是不是

    有东西丢了。”

    “孟管家费心了。”云姝又转头向严世真道,“义父,您看这事该如何解决?要不要报官?”

    严世真沉吟道:“把你掳走的那人跑掉了,除了我,也没有别的证人。等清查物品好,看有无丢失东西再做决定吧。只是家宅被贼人惦记上,不知道那些人一次不得手,会不会再来,我们还是要做些准备的,以后每晚两个人巡夜,有个警醒才好。”

    云姝点头道:“义父说的有理。只是且不管报官有没有个结果,也可以长长声势,免得贼人肆无忌惮的惦记。我们若不报官倒显得示弱可欺。”顿了顿,又道,“可是,若报官弄得满城可闻,是否让我云宅为更多贼人给惦记上?”门庭衰落,怎样都是可欺样子。

    黎歌道:“眼下还是要清查物品,看有无丢失。只是自己防备起来毕竟不足,还是到官衙备个案为好。天子脚下竟然有狂徒夜半入宅掳人,也要叫那些官吏重视起来,加强夜巡。”

    “义父,您觉得呢?”云姝觉得黎歌说得有道理,但还是要听听义父的建议。

    严世真面色凝重道:“你们说的都不错。就清查物品、报官、巡夜一起行动起来。眉儿,不要熬在书房了,熬了这么多天了,回房休息吧,今夜义父巡夜。”

    “眉儿让义父费心了,义父保重身子,少喝些酒。”

    严世真赧颜:“喝酒误事,义父不喝了。”

    云姝对孟管家道,“巡夜的事,孟管家还是再安排人吧。”

    孟管家道:“是,小姐宽心,我这就去安排。”

    云姝对桂枝道:“麻烦桂妈妈给义父煮些醒酒汤。”

    “是,小姐。”

    严世真道:“不用这么麻烦了,我酒已经醒了,只是身上还有些酒气而已。”

    云姝站在榻上向严世真张开手臂。严世真走过去,云姝扑到他怀中,深吸一口气,笑道:“果然,好淳的酒香,义父在哪家酒坊讨的佳酿啊?”

    “你呀!”严世真苦笑,这个孩子懂事的让人揪心。遭遇这样的事,她竟然这样镇定,分派事情井井有条,还有心安抚自己。

    “这些日子让大家为我费心了。我以后不这样了,大家都放心吧!孟管家把巡夜的事安排下也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再好好处理这事。”现在家中出了这样的事,云姝知道自己不能再沉沦了。

    众人听了云姝这话,都舒了一口气。

    云姝道:“那我先回房了。大家也回去吧。”

    黎歌、严世真、桂枝和孟管家都上前一步,“我送你回去。”“我送小姐回去。”

    云姝笑起来,从榻上下来,牵起黎歌的手,“黎哥哥,你送我吧!”

    黎歌刚心里一松,就听严世真道:“眉儿,你还放心让他陪你啊?”

    黎歌对严世真意见也颇大,作为义父竟然不管义女,独自跑出去酗酒,刚才还抱着他的眉儿,不由泛起怒气,道:“我怎么不让人放心了?”

    “你在门外守着她,竟还让人把她掳了去,你说呢?”严世真不知是护犊情深,还是郁闷无从发泄,跟一个少年计较起

    来。

    “我至少还在门外守着她,你呢?你竟然跑出去酗酒!”黎歌也生气起来,不再管什么君子风度,跟严世真针锋相对上。

    云姝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二人的模样,只觉心下一暖,道:“好了,眉儿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虽然被掳一遭,但是我依然觉得很幸运,因为还有你们在我身边,护着我!义父大男子汉,黎哥哥小男子汉,看在眉儿的份儿上,握手言和吧!”云姝牵起他们二人的手。

    大小男子汉脸色有些尴尬,不好再争执,被云姝牵着手,两位轻轻碰一下就迅速抽回。

    黎歌拉起云姝就往外走,云姝扭回身子,向严世真和孟管家夫妇挥挥手。严世真一脸不愉,甩甩袖子也走出去。看得孟管家夫妇忍俊不禁。

    黎歌拉着云姝,闷头只管走,也不说话。云姝对跟在身后的紫韵道:“我好久没回去睡了,你先回去把床铺收拾一下。”

    “是,小姐。”紫韵明白云姝的意思,快步离开。

    走到池塘畔,见四下都没人,云姝停下脚步,黎歌被她拉的身形一顿,从愤懑中回过神来。却被小个子从身后轻轻抱住,“黎哥哥不要生气了。”

    黎歌定住身子,颓丧道:“眉儿,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懊恼,明明我就在门外,却保护不了你。”

    云姝带着失落的语气道:“喔?我还以为是这些日子疏远黎哥哥了,黎哥哥见我刚才抱了义父,心里多了些调料呢。看来是我多想了。”

    她总能猜到自己的心思,但是不能承认,吃味儿这件事多损男子气概。“眉儿,你竟然还有心思玩笑?”

    “好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义父也是为我好,你就不要跟义父过不去,也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了。”

    “眉儿你这样真让人不放心,不如搬到我家去住吧?”

    云姝摇摇头,“黎哥哥,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你说。”黎歌有足够的耐心,听她说所有她想说的话。

    “我想出去走走。”云姝鼓起勇气,说出了这些天她脑中盘桓的一个想法。

    黎歌刚稍稍放下的心又被揪起,“去哪里?”

    云姝低声道:“这些日子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想找出一条路,一条我该走的路。当我停下寻找这条路时,失去父亲母亲的悲伤立刻就会把我淹没,痛苦让我近乎窒息,我拼命爬出来,再去看那些书,再去找那条路,我才有片刻喘息。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黎歌觉得心疼,顿了顿道,“眉儿,你是要回老家吗?”

    “嗯,我要送父亲母亲回去。”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黎歌尽力温言道。

    “我有三年孝期。”

    黎歌黯然,“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回去。”

    “没事,你好好读书就好。有义父他们在,放心吧!”

    “那你要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回来!”

    “嗯。”云姝顿了顿,看着黎歌小心翼翼道,“也有可能我会在外面多待些时间。”

    黎歌觉得云姝这话说得不好。“为什么这样说?”

第三十四章:谋划与试探

    “我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啊!你知道,这些年我一直被圈在后院中。m.www.uu234.net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你带我偷偷溜出去那次。”

    “你想要去哪里?”黎歌愕然。

    “我不知道,待我看过外面的世界,你会不会还愿意接受我?母亲说,世人总不想女子抛头露面。”云姝道出心中的担忧。

    “我,我不想你去外面吃那些苦。”

    “书中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一个女孩子,即使读万卷书也不能科考,我想去走走万里路。我希望回来时,你还愿意接受我。”云姝看着黎歌,眼中三分羞涩,七分盼望。

    “眉儿,我绝不会因为这个嫌弃你,也永远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嫌弃你。”黎歌舍不得让她从自己这里受到委屈,眉儿应该有她永远的傲然,那才是她。

    “黎哥哥,你真好!”云姝没想到黎歌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话一说完,黎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自己是绝不会嫌弃她,可是松了口,就意味着要有很长时间见不到她,任她在外面吃苦。可是见云姝那么激动,一扫这些日子的痛苦的阴霾。黎哥哥努力再努力,咽下后悔的话。

    “那你大约什么时候能回来?”黎歌心中还有期盼。

    “我也不知道,”云姝眼看着黎歌眼中一暗,狠狠心,咬唇道,“最迟,最迟,及笄后我就回来。”

    黎歌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还有六七年啊?你真的要离开那么久吗?不能,早些回来吗?”

    “或许,或许很快就回来,也说不定。”

    从她巴巴的眼神里,黎歌自然能够明白她的心思,“你一定要收住心,记得我在等你回来。”

    “嗯。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会记得黎哥哥,记得回来。”云姝保证道。她怎么可能会忘记回来,那是她生命的另一个阶段,她愿意把以后的日子托付给眼前的这个人。只是在这之前,她想过段属于自己的时光,真的很感谢他能理解自己。

    黎歌勉强抽出一缕笑容,看着云姝,舍不得再挪眼。“眉儿,真舍不得你走。”

    “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云姝再次保证。

    “嗯。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关于今晚的事,你心中可有怀疑的对象?”

    “义父也问过我,可是父亲母亲也没有告诉我家中有什么大仇人,我一时也想不明白。”

    “好了,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这些日子你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我送你回去睡会儿吧。”

    “好。”

    “来,让我背你吧?”黎歌在云姝面前蹲下。

    “不用,我能走。这些日子黎哥哥也陪着我瘦了许多。”

    “我想背着你。”黎歌回头道。

    云姝没有再争辩,轻轻趴在黎歌的背上,臂弯揽在他的身前。

    这席话被树影后的严世真尽收耳中,他本是不放心,悄悄跟在后面,却不想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黎歌这小子竟然还吃自己的醋?想笑,心下又叹气。是自己游离太久,对尘世的情缘太过疏远,还是这两个孩子太聪敏的缘故吗?这些话多像小情人间的交心,却从

    这样小的孩子口中说出来。还有好几年的时间等她们长大,不知,到时候她们还能不能守住自己的心。唉,大人们也未必能守住自己的心,反而是孩子的承诺更为诚挚吧!

    眉儿想要跟自己去看外面的世界,这任重而道远,自己可不能再这么散漫下去了。酒是个好东西,得戒了。眉儿这丫头,小小年纪,容貌却过于出众,出门在外,要把她扮的丑些吗?还是把她扮成个小子?得好好想想。还有这小丫头以后该怎样教导?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义父,要好好进入到角色啊。

    第二日,孟管家重新清查了家里的各项物品,什么都没有丢。那个贼人进来,就是为了掳走小姐的!这让所有人都忧心不已。

    云姝一个小孩子,几乎没出过门,跟谁有这么大仇怨?可说是云家的仇怨吧,老爷夫人都没说云家有什么仇人,纵然老爷是枉死狱中,那也是为着朝廷中的事,犯不着来绑架一个什么都不清楚的小孩子吧?

    黎歌心中有一个疑惑,要说云姝与谁有什么仇怨,也就是年前遇到的那个小公子,可是那小公子纵然跋扈,也不至于为了那点小事前来绑人吧?更何况过了这么久。但是黎歌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硬着头皮道:“眉儿,你年前,是不是在街上与一个贵公子起了争执?”

    “嗯?你怎么会知道?”云姝大奇。

    “那天张元送我回学宫,跟我说的。”黎歌不觉得这时把张元卖了有什么问题。

    “喔,是有这么回事。”云姝想着想着不由拍了下脑袋,“哎呀,我当初答应那个小公子登门拜访,这段时间事情这么多,我给忘了。”

    “如果是这个缘故的话,那小公子未免太过记仇,而且行事过于狠辣了!”

    “不管怎么说,是我当初答应了,又食言了。只是我而今重孝在身,又在正月里,不适宜前去登门。我写一封信,让帆哥哥带歉礼前去吧?”

    “还是我去吧!”黎歌道。

    “你可还不是云家人啊?”严世真见缝插针调侃眼前这个少年。

    气的黎歌忘了风度,直朝严世真翻白眼。云姝对他俩之间的小怨气,觉得好笑又无语。

    云姝让紫韵把名帖找出来,让孟管家备了份歉礼,自己写了封信,道明缘由,让云帆立即送去。

    李府门前。

    一个白衣俊仆持名帖要拜访小少爷,怀中还抱着个匣子。门房进来回报时,几个膀阔汉子正被一身红装的少年抽的满院子躲闪。

    门房也只是心里呲牙,面不改色的恭谨。自己少爷脾气火爆,除了之前的那些世家子,竟然还有新朋友前来登门拜访,少爷交际还是有些手腕的。他要是知道自家少爷是堵了人家的路,逼人家登门的,不知道心里该作何感想?估计会说:果然是自家少爷好手段,还能逼着人家来做朋友,厉害!

    “少爷,少爷。”瘦子顶着鞭子大无畏的站出来,“您不去看看?”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谁知道哪家的人要巴结父亲的?”

    “少爷,人家是拿着您的名帖来拜访您的,您想想看,您给过多少人名帖

    ?”瘦子引导道。

    少爷停了手中舞动的小鞭子,自己确实没给过几个人名帖,那个小丫头终于想起来道歉来了?“去,把人带进来。”

    又朝几个汉子理理鬓角的头发道,“本少爷这样还可以吧?”

    “少爷风采出众,仪表不凡,这样很好!非常好!”几个汉子恭维道。这话并不违心,少爷脾气不好,皮囊却是一等一的好,虽然有些偏于秀气。

    云帆被门房带进来,那几个汉子都舒一口气,正是那个丫头当初坐在马车前的俊仆。

    瘦子忍不住跟一个凶汉打了个眼色,“真来了!”正月里言出即中,真该去赌场里试试手气,说不定能捞几个月的酒钱。

    小少爷看到这个俊仆,脸色变得坏起来。说是亲自登门道歉,现在派个仆人来,摆明不把他放在眼里。

    云帆来到小公子面前,躬身捧匣道:“奉我家小姐之命,特登门向公子致歉,并献歉礼一份,望与李公子化去干戈。”

    一听是奉小姐之命,门房心中八卦不已。少爷小小年纪,桃花就这么盛,长大了可如何是好?

    “你家小姐呢?”小公子冷声道。

    几个汉子心道不好,是了,小姐呢?当初说的是亲自登门拜访啊?

    云帆将匣子递给门房,从怀中抽出云姝的手信,恭声道:“我家小姐不方便出门,特修书一封,少爷看了便知晓了。”

    小公子一听还有书信,心下一个欢喜。伸手抽过来,当即打开。

    纵使他平日不爱笔墨,也不由为这映入眼帘的字惊叹。用笔圆转妍美,如玉丰骨,风流潇洒,温文尔雅,颇有士子之风!真难相信,那个小姑娘小小年纪笔法竟如此精道!

    再看内容,小公子不禁容色肃然,道:“不想贵府遭遇这样的事,我当上门吊唁。”

    云帆本来心里一百个不待见这个跋扈的小公子,听到小公子要登门吊唁时,又不由对他刮目相看,只是小姐会同意这个小公子登门吗?可是这吊唁先人的事也不能拒绝啊!况且这李府的老爷,可是当下皇帝身边的红人。当初老爷去时,这李老爷也曾登门祭奠。这小公子虽然言行跋扈,如今看来也是个知礼的。昨晚掳了小姐的,还不知道是谁,有了李家撑腰,以后就再没人敢欺负小姐了吧?自作主张一回。

    “李公子,这是我家小姐的名帖。”云帆恭谨递过去。

    名帖都准备好了!小公子欢喜的接过去,面上还保持着肃穆之色。

    “李公子若没有别的吩咐,云帆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告诉你家小姐,我明日即登门吊唁。”

    “是。”

    门房将匣子交给少爷身边的大汉,又领着云帆出去。

    “你说那小公子要来吊唁?我没听错吧?”云姝大为吃惊,一直觉得那小公子是个张扬跋扈的纨绔,上门来吊唁?是几个意思呢?

    “那小公子是这样说的,说了两遍呢!我也觉得奇怪。”顿了顿,云帆鼓起勇气才又说道,“他是要吊唁老爷夫人,我,我想着这是无法拒绝的,所以,所以,嗯,就把小姐的名帖给了他。”

第三十五章:梁上君子

    云姝与严世真还没说话,黎歌急了。

    “你,你怎么能把你家小姐的名帖随便给一个纨绔呢?”

    “昨晚,家中出了那样的事,想是那贼人欺我们云家无人支撑门面才如此肆意。那李家老爷是当今圣上的老师,新任宰辅,如今炙手可热!如果与李家少爷结交,想来能震慑一下那些贼人吧?”云帆诚恳道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只是这话将未来的姑爷得罪不浅。

    严世真看着黎歌气到要炸,还不得不忍着的样子,面上似笑非笑。

    云姝注意到黎歌的面色,忙打圆场,“好了,我知道了,帆哥哥,你去忙吧。”

    回头想要安抚黎歌,却见黎歌气哄哄的甩袖子出去,叫他都不应。

    云姝觉得头好大,可是她还有事没有安排,便没追出去。

    “义父。”

    “怎么了,眉儿?”严世真从黎歌愤愤的身形中抽回目光。

    “义父,我想处理完这些事,送父亲母亲回老家安葬。不知,义父有何打算?”

    “义父自然是陪着你。”

    “可是,眉儿还有三年的孝期。”

    “义父陪着你。”

    “会不会耽误义父的事情?”

    “义父这些年也搜集了不少医药资料,都没有好好整理,正好趁着陪你好好整理一番。”

    “多谢义父的陪伴,待孝期满后,眉儿便陪义父四方游医,好不好?”

    “眉儿有心,义父自然高兴。在你家中,你是个小主人,义父纵想为你做些什么,也还要你这个小主人点头。若是随我出去,天大地大那是我的地盘,自然你什么都要听我的,我才能撑起义父的架子!”严世真玩笑道。

    “眉儿定谨遵义父的教诲!”云姝很是配合。

    严世真收了玩笑,“义父也觉得这世上繁华万千,你能出门多看看,也是极好的!你义父身无所长,只是在这世间天南海北游荡了许多地方,如果你想,义父便带你出去看看。”

    “眉儿也想跟义父学习医术。”

    “眉儿这么聪明,义父十分欢喜!你若有心学,义父自然倾囊相授!”

    “眉儿心下有些好奇,义父昨天是怎么跟贼人打架的?”云姝转了话题,探询道。

    “嘿嘿,义父还有一身好武功,眉儿你想不想学呢?”

    “好呀!好呀!要学!要学!”云姝小脑袋点的鸡啄米似得。

    “人小,倒是挺贪心的。”严世真点点云姝的脑门儿笑道。

    “义父此言差矣!眉儿这是好学!好学和贪心可是不一样的!”云姝昂昂为自己正名道。

    “好,好,好学,只是到时候不要怕辛苦才是!”严世真笑道。

    云姝慷慨道:“不怕!不怕!”

    “那就这么说定了!”严世真向云姝伸出了手掌。

    “嗯,说定了。”云姝伸出小手,握住严世真的大手道。

    “那我去看看黎歌那小子。”严世真握着云姝的小手晃晃道。

    “义父,你不跟黎哥哥置气了?”云姝喜道。

    “看在那小子也是一心为你的份儿上,

    义父就不跟他计较了。”

    “唉呀,义父能如此想,真是难能可贵,眉儿也省心不少!”云姝像大人似地,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道。真是奇怪,有这些杂乱的事情充斥进她的脑袋中时,她就不觉涤换了心境,爬出了那些沉痛心思。

    严世真笑笑,“那义父去了。”

    “嗯,义父去吧,你们好好聊聊。”严世真揉揉她的眉头,出了门。

    云姝看着严世真走出去,又看看孟管家整理的那些财务账簿,抓抓脑袋,坐到桌前,开始细细翻阅。

    老家那边的产业现在可以暂时不管,可是京城这边的要怎么处理,还需要了解清楚,再想一个可行的方法。如今贼人都能轻易进宅中了,如果自己走了,这财物留在宅中,也是不安全的。时间不多,离开之前要把这些都处理好。

    严世真找到黎歌的时候,黎歌正在青云馆的钓鱼堂内静坐。听到推门声,黎歌心下一喜以为是云姝,见进来的是严世真,不由拉下脸来。

    严世真嗤笑,“你小子,脸变得很快嘛!”

    黎歌没好气道:“你怎么来了?”

    严世真故意调侃他,“我不来,还有谁来?”

    黎歌不说话。

    “前些日子,我耳朵里听得都是说你是个才华横溢谦谦公子的溢美之词,怎么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啧啧,发现严重不符,倒像是个气包!”严世真接着撩拨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看到这小子,就忍不住想撩拨他,看到他被撩的炸毛的样子,就很舒心。

    “眉儿跟我说你是个悬壶济世的神医,洒脱不凡,我看你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嘛!”打蛇打七寸,怼人怼心窝,黎歌很好的把握了这要旨。

    严世真张张嘴,不由又失笑,“唉,小子,说正经的,你派人去打探的怎么样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黎歌脱口道,又瞬间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

    严世真看着他笑道:“这有什么难的?照你对眉儿的关心,知道她被人欺负,怎么可能不去打探清楚。”

    黎歌闻言,抿起嘴唇,想笑,又给忍住。

    严世真看这个还藏不住心思的稚嫩少年,撩起袍子在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说说吧。”

    既然都是为了眉儿,黎歌也不再心怀芥蒂,便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讲给严世真。

    “如今可以寻到的线索,那个小公子嫌疑最大。他身边有好些个大汉,如果昨晚的事确实是他做的,那他身边的那几个大汉中可能就有昨晚的贼人。我们这些人中,只有您是见过那贼人的面,倒是需要您分辨一番。”

    听黎歌分析的有道理,且把“你”换成了“您”,严世真心下有些小满意,遂勾了下唇角。“还有呢?”

    “虽然我现在还想不明白,那小公子为什么想要登门拜访,但兵来将挡。”看看严世真,黎歌脸上多了些颜色,“如果真是那小公子做的,他大概不会带昨晚的人来,具体可能还要偷偷到李府查探。昨晚您既然能轻易制住那贼人,定然身手不凡,这件事,还要有劳您。”

    严世真抬眼看看黎歌,冷哼道,“这会儿想

    到我的好处了?”

    “为了眉儿,我想您是不会拒绝的。”

    严世真放下茶杯,拂了袍子起身,抬脚就往外走。

    黎歌急起身道:“先生往哪里去?”

    “去办正事。”严世真回身瞥了黎歌一眼,“怎么?还要我在这里陪你饮茶吗?”

    黎歌语噎。眉儿的这个义父,怎么如此善变?

    严世真甩开袖子接着往外走,边走,边摇头,口中咕哝道:“我好好一个大夫,倒要去做梁上君子,唉,真是世风日下!”

    如果昨晚的事真是那个小公子所为,那原因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置气。可如今看来,那小公子对眉儿,似乎有别样心思。云家如今无人担起门楣,眉儿一个小女子,虽有财物傍身,衣食无忧,但在这权贵云集之地,又有难得的好颜色,自己要护她周全,还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带她离开,待她及笄后嫁于那个臭小子,自己也算是为云贤弟夫妇了却一桩最放心不下的事。

    不过,这件事还是要确认一下。看来,今晚自己真要去探上一探了。

    梁上君子?自己还会走到这一步?严世真想到这里,止不住摇头加叹气。

    是夜,安排好云宅守夜之人,严世真便收拾一番,待街上人影寥落之时,一个飞身出了云宅。

    李府果然是大家,都这般时辰了,府里仍人来人往,似乎前厅在宴客。越过前厅是李文声的书房,有几个守卫牢牢守在门前,铁塔一般动也不动,对前院的热闹浑然不闻。严世真小心绕过去,惊动这些人也是个麻烦。

    这一进,二进的规制倒与云宅有些像,但是其规模不是云宅可比的,左右还有偏院,这再往后,也不知还有几进。这小李少爷住在哪一进?那群悍仆又是住在哪里?严世真琢磨着,想来这些悍仆应该是住在偏院,与小李少爷所住之处应该不远,且出入应当方便。

    严世真来到后院,跳上一株大树,借着院子里的盈盈灯火,打量着这富贵之家。听闻这李家如今的当家人李文声原是庶出,幼年一直在老家,直至金科题名,才进京。而嫡出的老大体弱多病,早早去了,李文声便成了当家人。

    李文声金科提名后,默默无闻的那些年中,一步步走到了太子赵琰身边,并赢得太子信任。赵琰登基后,李文声不仅在朝中大红大紫,在家中也坐稳了当家人之位,而今还在小皇帝的大力支持下进行什么改革。可见人呐,还是要能忍,能等,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思及此,便想到了云姝。那个小丫头行事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啊,暗笑。

    正走神间,一个稚嫩的声音道:“你往哪里去?”

    “什么你,你,你的?我是你哥哥,亲哥哥,你年纪也不小了,能不能懂点礼数?”一个带着童气的声音不耐烦道。

    严世真借着廊下的光循声打量,说话的正是那个小纨绔,身边站着个云姝般大小的丫头,刚才那声稚气的声音,估计就来自于她。

    小丫头才不理会他的凶,撇嘴道,“你自己倒是个知礼的?母亲还在内间陪着祖母,你倒偷偷溜出来,说,你要去做什么?看你一个晚上都心不在焉的。”

第三十六章:少爷训话

    “说你是个傻丫头,你还不承认。www.uu234.net你要是不说话,偷偷跟着我,不就知道我去做什么了吗?你这样当面问我,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小纨绔调教自家妹妹道。

    小丫头语噎,但仍不服气,“才不听你花言巧语,休想把我绕进去。”

    “唉,孺子不可教。快回去,别跟着我。”小纨绔不耐烦了。

    “我偏不,你走到哪,我跟到哪!”小丫头也有傲娇。

    小纨绔摇摇头又往前走,小丫头紧跟着。小纨绔快步跑去,在花园幽径上绕了几个弯,闪身躲进假山缝隙中。小丫头步子小跟不上,转过两个弯就找不到人影了,气得直跺脚,四周都是黑影,估计她也看怕了,只得无奈的走了。

    小纨绔听着脚步渐远,悄悄从假山中转出来。摇头道,“果然是个傻丫头。”

    严世真在树上,津津有味的看着这小兄妹斗嘴、捉迷藏。心下感概,果然是一家兄妹,这李大人估计只忙着去教皇帝了,对自家儿女的管教倒没怎么用心,比眉儿和那臭小子倒差些,不过这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嘛!云宅里的那两个,懂事得吓人。

    小纨绔见甩掉了小尾巴,愉快极了,颇为潇洒的理理鬓边垂下的发丝,便抬脚向偏院走去。严世真轻轻从树上翻身下来,悄悄跟上去。

    那小纨绔在前引着路,穿游廊,跨角门,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一处颇为热闹的宅院,墙外都能听到汉子们猜拳的粗嗓门。

    小纨绔上前一脚踹开虚掩着的小门,喝道:“都干什么呢?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严世真不由心下大畅,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样子,这里就是那些悍仆居住的院子。在小纨绔之前,翻身进了院子,刚在一棵树上藏好身形,院中便瞬间静可寻针。

    院中的灯光暖暖的照着小纨绔的眉眼,显得愈发秀气可人,只是他这会儿面色含怒。估计这些汉子平时被训服帖了,这声熟悉的暴喝把院中众汉子唬得胆儿跳一跳,定在原处。

    一个瘦子,最先反应过来,一边说,“呦,少爷来了!快,快让开,给少爷腾地方。”一边把上位上的汉子拖下来,有迅速拿袖子蹭蹭,唯恐玷污了少爷的袍子。其他汉子也反应过来,赶快给少爷让地方,众星拱月的围着小少爷转。

    见小纨绔仍然怒色未改,有胆大的涎着脸道:“少爷莫生气,这不,年下得了少爷的赏,兄弟们心下欢喜,打来些酒菜庆祝一番,发愿以后一定好好跟着少爷,共谋前途。”

    小纨绔冷哼道:“前途?父亲在前院宴请宾客,来得都是京城中数得着的。你们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在此如此吵嚷,惊了贵客,脑袋要也不要了?”

    一席话说的汉子们冷汗直下。此处虽然前院距此甚远,但小心无大错。“少爷恕罪,小的们不知深浅,险给少爷惹祸,小的们错了!”“多谢少爷提点,小的们再也不敢了。”

    小纨绔继续冷言道:“即便今日府中没有宾客来访,你们就能如此玩闹?”

    “不敢,小的们再也

    不敢了。”“小的不敢了。”不管如何,面对苛责,赔罪总是错不了的。

    “本少爷的打赏,是看在你们一年下来辛苦的份儿上。拿了赏钱,花街柳巷,酒肆饭铺,哪里消化不得?只是不管你们在外如何消遣,回来都给我警着点,敬着点,该吹灯,吹灯,该睡觉,睡觉。再这般胡闹,不知礼数,本少爷有的是法子让你们后悔!”

    严世真心中暗笑,这小纨绔说话有模有样,看着也不似先前那么浑啊。在众人围着小纨绔转时,严世真借着灯光打量众人的样貌。

    这群汉子有八人,个个儿都有些功夫在身。只是一圈还没看完,严世真就定住了目光,那个凶脸汉子,果然在这里!那马车里的会是哪个?再看下去,他不由笑了。最先献殷勤的那个瘦子,似乎与凶脸有着别样的交情,俩人正打眼语呢。

    眼下只有一个问题了:昨夜的事是小纨绔安排的,还是另有隐情?这可是怀着最大的善意去揣测小纨绔了,毕竟他只是一个孩子,张扬跋扈些也是有情可原,只是中间别参杂些其他事才好。

    只听小纨绔语气稍缓道:“把酒都撤去。”

    “是,是,是,撤去,撤去。”汉子们七手八脚把酒坛子挪到墙角,码好。

    “本少爷明天要出门,你们都喝得酩酊大醉,明日我带谁去?”

    “少爷,少爷,我没喝多少,清醒着呢,绝误不了少爷的事。”一个汉子殷勤道。

    “我也是。”“我也是。”其他人附和道。

    少爷皱着眉头,一巴掌拍过去,“满嘴酒气,还说自己喝的少?”

    严世真明显看出,凶脸和那瘦子在向圈外退。

    小纨绔扫着这帮汉子,脸色愈发不耐烦,嫌弃道:“你们这些人,年纪一大把,除了一身蛮力,没一个指事的。你们今日也不是没见着云家的那个仆人,看人家那形容举止,看人家那言谈!本少爷现在觉得,带你们出去有些丢了李家的脸!”

    有个胆儿大的不服气道:“少爷,少爷您这话说的,当初您选咱兄弟几个,可不就是看上咱兄弟的一把蛮力吗?”

    小少爷一个巴掌赏过去,“还敢顶嘴?”

    “不敢,不敢,少爷说的是。”汉子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勇气又给喝散了。

    “明天,不对,明天本少爷有事出门。明天本少爷回来,就让管家好好教教你们李府的规矩。一个个儿都给我长点记性!”

    “少爷说的是!”“谨遵少爷教诲!”“小的一定好好学规矩,不给少爷丢脸!”应和声此起彼伏。

    “好了,好了,快点吃完饭。另外,把皮毛都给我理顺溜,明天别给我丢人。我一个少爷还要操心你们这些事,你们可真不是省心的。”小纨绔忧心道。

    少爷竟然开始关注这些事,汉子们也愕然的张大嘴巴。以前自己不脏不臭,长袍裹身,宽带束腰,髯飞眉横,虬发劲张,那都是少爷欣赏的汉子本色,而今,而今,少爷变心了!!众人悟及此,心中皆天打雷劈的,却又不敢怒,不敢言,唯有谨

    遵少爷的审美饬自己。

    一个猛汉子,小心捋捋鬓边髭须,好容易长出气势。前几日与秀花亲近时,她揪住自己的髭须玩,自己都好大不情愿,差点惹了秀花生气,荒废了**。

    猛汉子小心翼翼的伸头试探道:“少爷,您看,我这,不用修理了吧?”

    少爷皱皱眉,“你说呢?”

    猛汉子闻言,冻住了脸。今天,少爷,少爷太让人寒心了!比平时拿鞭子抽他们还让人寒心!

    严世真在树上听得乐不可支,又要竭力忍住,肚子都要憋痛了。看这小纨绔今晚的表现,昨夜之事倒不像他做的,那嫌疑就在凶脸和那瘦子身上了。

    小纨绔走后,这群汉子,依言用过饭,又拥去浴房洗刷,唏嘘又抱怨,也没奈何。

    严世真就躲在树上耐着性子欣赏糙汉子们的浴歌、浴言、浴闹,觉得心里好不扭曲。咬咬牙,暗下决心,回去定饶不了黎歌那小子。

    洗刷过后,各人回各屋安歇。凶脸和瘦子正好是一屋的。严世真待院中灭了灯,悄悄溜下树,来到廊下,提气上了横梁。

    “看少爷今日这样子,是很在乎那小丫头的。这下我们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声音虽低,但依然带着熟悉的凶意,想是昨晚逃走时恶骂的凶脸汉子了。

    “唉,谁能想到,少爷会为那小丫头转了性子,本来还想一举成功,向少爷邀功呢,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这瘦子的声音倒是没有恶意,只听声音还会以为他是良善之辈。

    “还邀功?不被你害死就谢天谢地了!”

    “啧,这也不能全怪我,纵然是我先动了邀功的心思,你不也同意了吗?”

    “唉,扯这个没用,你倒是想想,明天我们怎么办才好?万一被认出来,那可死惨了!”

    “别急,别急,我们分析分析。我一直在车中,倒是没人见过我。那小丫头昨晚见过你的脸吗?”

    “嗯,那倒没有。”

    “那云宅中,可有旁人见过你的脸?”

    “啧,也没有。昨天去的晚,云宅中的人都睡下了,只在廊下见到一个小公子,被我顺手敲晕了。那云家小姐也是被我直接敲晕了,装进包袱的,并没有看见我。”

    “那就好办了。”

    “只是,我从云宅中出来,为避免被人一眼看上去就像个贼,就把面罩摘了,那个醉汉见过我。”

    “这不死了吗?”瘦子惨道。

    “真死了?没救了?”凶汉惶恐。严世真暗评,这语气有些配不上他的凶脸了。

    “嗯,嗯,也不是,只要那醉汉不在,还是没人知道这件事是你我做下的。”

    “话虽这么说,谁知道我们会不会倒霉的就撞上那醉汉了呢?你还是想想办法,咱哥俩明天别跟着去了。”

    “这也是个主意。”

    “要不就说今晚吃坏了肚子?”

    “一起吃的饭菜,他们几个都好好的,就你我吃坏了肚子?他们还不怀疑我们在屋子里偷吃了别的?“

第三十七章:兼职巡夜

    “那身上酒气未消?如何?”

    “这个还凑合,正好少爷不想给那小丫头留下不好的印象,我们就用这个借口。www.uu234.net”

    “只是,今天喝的不多,明早这酒气定然都散了啊!”

    “啧,你也是个傻的,那酒不是在外面墙角吗?再喝点不就是了!”

    这话正说到凶汉心里,“再喝点?”

    “走。”

    说干就干,这俩货偷偷开门,溜到放酒的墙根,一通吸溜。

    “谁在外面?”屋子里的人喝道。

    瘦子镇静,忙道,“二哥,我啊,喝多了,出来放水!”

    二哥喝道:“你丫的不能去别处放水啊?茅房不过几步远,你非搞的满院子尿味!”

    “是是是,我这就去茅房。”这俩货抱着酒坛去茅房,又一通咕咚。

    “猴儿啊,咋还拉上了呢?可记得把屁股洗干净,免得明儿少爷嫌你臭!”老二明明听见是两个人的脚步声,猴儿非说是他自己,就知道这俩货一定是出来偷喝酒的,故意磕碜他。

    其他人听到老二的话,哄笑起来。还真有个耳力好的。梁上君子严世真又憋笑憋到肚子疼。

    “是,是,是,二哥您早些休息吧,我尽量小点儿声儿。”瘦子咬牙道。

    二人折腾了一番,方才回屋就寝。

    半个时辰后各屋鼾声渐起,严世真悄悄下了横梁,翻出院子,饶了几个弯,回了云宅。

    严世真本想换身衣服,再去查看守夜的情况,却在自己的门外听到轻轻的鼾声。

    严世真轻轻推门进屋,悄悄点了灯,向床上照照,却是见云姝正睡得香甜,朦胧的烛影里,小脸愈发可怜可爱。严世真掩了烛光,将云姝的小手放进被窝,给她掖紧被子。

    回身又照窗下的小榻,黎歌那臭小子打着小呼噜也睡得惬意,皮相倒也配得上眉儿。他也好些日子没好好睡了吧?严世真哂笑,今天就饶了你小子。伸手,也给掖掖被子。

    轻手轻脚换过衣服,又出门看守夜的情况如何。

    兴许是这些日子太忙累,又或许是没守过夜,云帆和张元正互相点头呢。

    严世真暗笑:这大小伙子,精神头儿还不如自己呢。不知都在神交些什么,竟像相互间有着万分的首肯,人生知己在这一刻相认,自己做了见证人,只是这俩人醒来,就全不记得梦中的首肯了吧?想想人世飘渺,若真有神仙来看人间,怕也是这样的感慨吧。唉,没想到巡夜还巡出神仙的视角。算了,今夜还是自己守吧。

    严世真拍着云帆的脸,“哎,哎,醒醒,贼人来了。”

    云帆人还没睁眼,“呼”的挥着棒子就砸过来。严世真急忙后退两步,才避开。

    云帆已经手持棒子,“刷”的站起,“贼人在哪?”

    云帆这一嗓子把张元给喝醒了,手中也持根棒子,揉眼迷蒙道:“贼人,贼人在哪?”

    “看清楚再动手啊!臭小子。”严世真皱皱眉,这俩臭小子,刚才倒把棒子藏得严实啊!

    云帆定睛看清眼前的人,“啊?严先生,您没事吧?贼人在哪?”

    “让

    你俩守夜,你俩倒是相对神交不已,不叫你,还醒不了!难道贼人会上来叫醒你,再与你决斗?”

    “啊?刚才,刚才是先生叫的我?”云帆揉揉脸,努力清醒过来。

    “棒子挥的倒利落,清醒点挥才有用!”

    云帆不好意思道:“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差点误了大事,还好严先生有心。”

    严世真挥手道:“罢了罢了,这些日子你们也累了,昨夜折腾了半宿,今夜就回去睡吧,后面我来守。”

    “不,不,不,我们已经清醒了,不会再睡了,我们来守!您也忙了一天了,好生歇着吧,我们一定打起精神!”云帆保证道。

    “是,是,是,我们来守!一定打起精神!”张元附和道。

    严世真道:“去吧去吧,再争来争去天都亮了,谁也别想睡了。”

    云帆见严世真主意已定,便不再坚持,“那就辛苦严先生了,我们明晚一定打起精神,再不会睡去了。”

    “嗯嗯,去吧。”严世真挥挥手,让他们快点去休息。

    云帆带着张元回去了,手里还攥着棒子。严世真看着二人的背影不由摇头,这蒙上一层夜纱,人很容易变成凶徒啊!

    一个深呼吸,吸纳夜的清凉之气,人更精神了。

    漫天繁星相伴,严世真在院子里,一圈一圈的晃着,想着事情,隔不久又到自己屋里看看那两个小家伙,油然生出一股大家长的感觉。自我感概道:眉儿,以后的风雨,义父为你扛了!

    越想越激动,精神头儿倒愈发好了,在院中打起一套似拳非拳,似掌非掌的动作,身手翻转却兼顾潇洒与优美,月色下锦袖敛光,旖旎万分,惹人浮想。

    收势立身后,转身对着灵堂道:“云贤弟,弟妹,以后将这一套舞,教给咱眉儿可好?以咱眉儿的身姿容貌,舞来,必然美不胜收。

    说完不由低头自哂,自问自答道:云弟必然会打趣我,一个大夫,心里装了满世界的奇奇怪怪物事,哪里学来这舞?

    这是我在昆仑山采药,夜半宿在山中,偶然看到山中夜修的仙人打的一套掌法,远月朗朗,掌法凌然,身形翩翩若飞,远远观之,让人生出飞升之念,加上我在敦煌看得飞仙所感,自己编的。

    云贤弟大概又要说我年纪一把还这么爱玩了。嘿嘿,以后有眉儿和我一起玩,我也是个有玩伴的人了,云贤弟可不许嫉妒。

    说着眼眶热了起来:云贤弟,我会收了自己散漫的性子,将眉儿当成自己女儿一般看护,让眉儿在这天地中有所依。如果我有做得不足的地方,云贤弟、弟妹可要托梦给我。

    扬袖拂面,笑道:看我,果然是年纪大了,话越说越煽情,想当年你我分别,我可没有柳三变那种‘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的多情之思。今夜让云贤弟见笑了。

    “严先生如此心意,老爷若泉下有知,必当欣慰。”孟管家不知何时立在了廊下,抬袖试过潸潸泪眼。

    严世真转身道:“大半夜,偷听我与云贤弟谈话,孟管家你羞也不羞?”

    孟管家瞠舌道:“啧,是我唐突了,望严先生恕罪。”

    严世真笑道:“玩笑话,莫当真。孟管家怎么起来了?”

    孟管家老实道:“想着昨晚的事,睡不踏实,不知道云帆、张元巡夜巡得怎么样了,起来看看,没想到严先生也没睡。”

    “我看他俩困得不行,就让他们回去睡了,今晚且替他们看着,让他们明晚再守。孟管家,廊下站多久了?”

    孟管家呵呵笑道:“没多久,都没能看到先生的舞姿。”

    严世真笑笑,“当初在书院时,你也是个贪玩少年啊,而今掌管一个宅院的大小事务迎刃有余,确实没像我一样,把岁月给荒掉。”

    孟管家诚恳道:“严先生过谦了。我也很羡慕先生天南海北修习医术兼游赏风物,眼界、气度、心胸就连老爷也总倾佩不已,又岂是我能比的。您这样说,我倒无地自容了。”

    严世真挥挥衣袖,低首笑道:“夜色如此好,你我就不必互相吹捧了,还是巡巡院子吧。”

    孟管家丝毫不落礼仪,“严先生先请。”

    严世真无奈道:“请。”

    二人转向后宅。孟管家睹物思人,伤感道:“这宅院也购置的有些年头了,小姐就是在这里出生的。那时候老爷与夫人感情那么好,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谁想到,几年时间这个家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唉,世事难料。我当初还劝你家老爷与我一起云游呢,若跟我去了,怕就不是今天这样了。”顿顿,又转身向孟管家道,“孟管家能力出众,以后有何打算呢?”

    “我自幼年便是老爷的书童,陪伴老爷这些年,老爷待我极是亲厚,我而今的一切,都是老爷的厚待!我无以为报,眼下只想追随小姐,竭力照看好小姐。”

    严世真玩笑道:“孟管家,你这是跟我抢工作啊?”

    孟管家急道:“不敢,不敢,严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严世真见他如此认真,忙道:“我素来口无遮拦,我的玩笑话,孟管家不必当真。有人肯追随眉儿,愿意尽心竭力照顾她,我自然为她高兴。希望孟管家不要介怀。”

    “我们都希望小姐好好的!”

    “是啊!”

    “大家长”状态上身的严世真一夜没睡,还精神抖擞,大早上亲自去厨房监制了早饭。顺便对云姝的饮食喜好问东问西。又很上心的在厨娘的一对一指导下,做了云姝爱吃的。

    想着,以后眉儿都是要跟着自己闯天涯了,自己熬药倒是好手,做饭菜,还真没上过心。不过是要好好学些了,不然以后要是把眉儿养瘦了,云贤弟与弟妹要心疼了。

    熹微晨光带着懵懂的静谧,透过窗纸上,打在黎歌脸上,黎歌早早便醒了过来,却也不去洗漱,坐在床前静静的看着云姝酣睡,只看得满心里密密的欢喜。

    云姝睡得很熟,偶尔还有两声小呼噜,愈显可爱。黎歌觉得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任凭时光飞度,也没什么不好。

    整个冬日的早晨,窗外偶尔飘来的都是乌鸦的聒噪,而今,晨光渐暖,鸦声不见了,窗外的鸟鹊倒是逐渐热闹起来。

    是新的一天,是新的心境,还要谋划着新的未来。

第三十八章:晨曦与宴

    黎歌盯着云姝的眉眼婆娑,云姝却忽然睁开了眼睛,直愣愣的望着黎歌,眨也不眨。顶 点 X 23 U S

    黎歌被吓了一跳:难道她早醒了?故意在装睡?那自己刚才那般盯着她看,她岂不是知道了?想及此处,瞬间红了脸颊。

    云姝目光愣愣的盯着黎歌“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你醒了?盯着我做什么?”黎歌红着脸,顾左右而言他。

    云姝抿嘴笑道:“黎哥哥,你猜我是怎么醒的?”

    “嗯?我看你睡得好好的,忽然就睁开了眼睛,怎么?是做噩梦了吗?”黎歌关切道。

    “我也觉得纳闷,”云姝伸个懒腰,坐直身子,“我睡的正香,像还做着什么梦,忽然一下就醒了过来,总觉得像是被人看醒的。”

    “太夸张了!错觉!不会的!怎么还能被人看醒?大清早的,你莫诓我!”黎歌被道出行迹,言辞慌乱起来。

    云姝看他手足无措一脸窘迫的样子,不由咯咯笑起来,“黎哥哥昨晚睡得好吗?”

    云姝岔开话题,让黎歌窘迫稍减。“挺好的。只是昨晚,我们一个霸占了床铺,一个霸占了小榻,不知道严先生昨晚是怎么休息的?”

    “喔喔,义父,义父呢?回来了吗?”云姝记起昨晚的事。

    屋外一个声音道:“早回来了。”严世真掀帘子,推门进来。

    “义父!”

    “眉儿,醒了?正要来叫你起床呢,睡得可还好?”

    “昨晚本想等义父回来的,可是在义父床上休息,格外的有安全感,等着等着就不由自主的睡了过去。倒害得义父无处休息了,眉儿惭愧。”

    “无碍,无碍。你也是熬了好多天都没好好休息了,还有这个臭小子也是。”严世真难得笑脸看着黎歌。

    黎歌反而被他笑得不好意思。

    “好了,快起床吧,义父亲自做了早餐喔,快起来赏赏脸。”

    “哇,还没尝过义父的手艺,好期待!”云姝激动道。

    严世真听得一脸笑意,转头对帘外道,“紫韵,进来帮你家小姐洗漱吧!”

    紫韵和焕梨带着洗漱之物进来。

    “走吧,小子,你也好歹洗洗脸吧?看你这眼角的芝麻糊!”严世真面露嫌弃。

    黎歌闻言迅速以手遮脸,“那我先出去了,姝妹妹。”说罢,不待云姝说话,便低头急急出了屋子。

    廊下,黎歌揉着眼角。严先生真不是个省心的,故意打趣自己,哪里有芝麻糊?哼!为老不尊!忽然想到昨晚的事,一个转身正撞到从屋里出来的严世真怀里。

    严世真不放弃任何一个打趣黎歌的机会,拍着黎歌的背,笑道:“呦呦,大早上的,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且说与我听听。”

    黎歌从严世真身上挣开,面色不愉:“严先生,怎么说话没个正形?”

    “没正形?小子,亏了你的馊主意,昨晚外出,我的经历可是十分的不愉快,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竟然还敢这个态度?”

    黎歌闻言,换了笑脸道:“严先生,昨晚,可探得什么消息?”

    严世真扫了眼黎歌转换出来的笑脸,嗤笑一声,“消息,自然是有的,可是,不想跟你说。”言罢拂袖而去。

    黎歌闻言并不生气,而是陷入思考。

    看严世真大早上的言语轻松,笑容不断,看样子昨晚他确实是探得了消息,而且应该不算坏,只是故弄玄虚,不愿意告诉自己。这至少说明,那小纨绔对眉儿或许并无恶意,可是若无恶意,那又是什么意?

    餐室里,云姝掀开眼前的茶碗,一股香甜诱人的热气扑鼻而来,禁不住道:“好香啊!义父,这是什么?”

    “这个叫做‘阿婆茶’,义父在坊间曾饮过,如今依样画葫芦,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快尝尝,小心,别烫了嘴。”

    云姝小心饮了一口,又饮了一口。“怎么样?”严世真急切道。

    云姝赞叹:“唇齿留香,果然好茶,没想到义父竟然还是烹制早茶的好手!这个茶里面放的都是什么?”

    严世真闻言欢喜得有些絮叨:“烤黄的板栗,炒香的白芝麻,橄榄、胡桃等磨成粉,和茶细煎。茶水滚开后,以冷水点住,如此再三,才能达到色香味俱全的效果。你若喜欢,让厨娘每日都煮给你喝。”

    严世真说话间,云姝已不停口的喝完一盏,还要再添。严世真笑道:“喝茶润润口便罢,喜欢的话晚点再喝,先吃东西。”

    正说着,紫韵和焕梨在每人面前捧上一碗小馄饨和一碟像是炸馒头片。

    “厨娘说你爱吃馄饨,今天就尝尝义父包的小馄饨,”又指着那一碟馒头片道,“这个叫‘酥琼叶’是将馒头切片,裹了油和蜜在火上烤至颜色金黄,又酥又脆,吃在嘴里酥酥有声,若雪花落地。这是外面的小食,且吃个新鲜。今日准备不足,忙了一早上就做出了这些。”

    “这些都是义父早早起来做的?”云姝听着严世真的介绍,望着眼前热气腾腾的早餐出神道。

    “是呀,别愣着了,快尝尝。”严世真催促道。

    “义父待眉儿真好!”云姝觉得眼眶发热。冰冷的早晨,用心为自己做早餐,父亲、母亲不在了,义父在用力延续着对她的关怀,一点一滴她都感受得到。

    “傻丫头,义父不对你好,还要对谁好?”严世真抬手抚抚她的丫髻。

    黎歌默默的喝着阿婆茶,看着眼前的父女情深,有些嫉妒。“今日占了眉儿的光,我也尝尝这酥琼叶。”眼看云姝要含不住眼泪,黎歌插嘴,夹起一片酥琼叶放入口中,“果然滋味绝妙,眉儿,快尝尝。”

    云姝朝黎歌笑笑,又朝严世真笑笑。一切都是新开始。

    “快点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严世真带着爱怜嗔怪道。

    云姝一手执筷,一手执勺,一口馍片,一口馄饨,“嗯,味道真的很好!辛苦义父啦!”

    好些日子没有这样用早餐了。

    正月这就过完了。

    “眉儿,我今日要去学堂了,不能再在家陪你了。”黎歌无味的咬着馄饨道。

    “这么快?”云姝停下吃的正香的酥琼叶,愣在那里。

    “不快了!这些天他都不看书,哪

    里像个读书人,还不如眉儿你呢。”严世真打趣道。

    “黎哥哥都是因为我,这些天才荒废了读书。”云姝说着,不由低下了头。

    “啧,好像失言了。”严世真咬一口酥琼叶,口中酥酥作响,不再接话。

    黎歌看云姝帮他说话,严世真吃瘪,心里顿时又欢喜起来。“没关系,你还不知道我吗?这几日不读书,并不会耽误什么。”

    “读书人,日日都要读书,不能因为聪敏而有所荒废,像秦师傅,即使不再科考,也是每日书不离手。这些日子是我不好,害你都不能安心读书。”

    “你想啊,我一年到头都早起晚睡的在狠命读书,这年节下,总要休息一下的,真的没什么。要不,等我回了学宫,就把这几天欠下的书全读回来,眉儿你来考察!”

    黎歌说得慷慨,云姝听得不由笑了。“我考察你的功课?我还得多学几年才行!”

    “我可以考察!”严世真吞下最后一口酥琼叶,“替眉儿考察!这不是什么难事。”

    黎歌闻言,嘟囔道:“怎么哪都有你?”

    “眉儿以后都归我管,你来找眉儿,自然是哪都有我!怎么对我那么大意见?”严世真倒打一耙。

    “眉儿,好好管管你义父,他再这样下去,估计以后都不让我上门了。”黎歌向云姝告状。

    “啧,小子,怎么说话呢?我还在这儿呢!告状也趁我不在这里的时候再告啊?”严世真不满意道。

    云姝看着二人斗嘴,笑道:“义父怎么会不让你进门呢?你若不在,义父没有人斗嘴了,估计也很着急、无聊!”

    “不会,不会,这小子不在,我跟眉儿不是玩的很好吗?”严世真道。

    “得空我就来,拦也拦不住。”黎歌向严世真昭彰着自己的权力。

    “那就不拦呗,洒扫庭院欢迎黎公子。”严世真不以为意。

    黎歌气噎,不再与严世真斗嘴,转而向云姝道:“我今日不在,那小纨绔来了,你要留心。”这话是说给云姝听的,也是说给严世真听的。

    “嗯,我会注意。你这些天都在这里,去学宫需要准备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明心都帮我整理好,直接拿到学宫了,我一会儿直接去学宫就行。”

    “黎哥哥去了学宫,就安心读书便是,我这里有义父和孟管家他们,不会有什么事的。”

    “嗯,你好好的就好。”

    用完早饭,送走黎歌,云姝又回到书房看账本。

    看了一会儿,云姝从账本中抬起头。原本坚持要陪她,在书房窗下的榻上喝茶的严世真则打起盹儿来,毕竟年岁也不小了,一夜未睡,又忙了一早上。

    云姝放下手中的账本,转出书桌,走到榻前。“义父,要不回屋歇息吧,不用在这里看着我了。大白天的,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嗯?呀,竟然睡着了。”严世真睁开眼睛,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了一口。“不用不用,今天的重头戏还没登场呢,等完事了我就回屋去。你接着看账本吧,说不定一会儿就来了。”

第三十九章:干戈玉帛

    云姝知道义父说的是谁。m.www.uu234.net

    义父坚持陪她,也是为她好。无法劝义父回去休息,便对焕梨吩咐,“去拿条褥子来给义父。”

    “是,小姐,我这就去。”焕梨转身出去。

    “义父这样睡着了,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这就是小女儿的好啊!”严世真笑道。

    “是义父待眉儿好!”云姝道。

    严世真拍拍她稚嫩的肩头,“去看账本吧。”

    云姝点头,正要坐回桌前,云帆在门外道:“小姐,那位公子来了。”

    “这不,说曹操曹操就来了。我也不用睡了。”严世真端起茶碗灌了两口,醒醒神,起身向云姝伸出手道,“走吧,眉儿,去会会那个小纨绔。”

    书房就在灵堂的后面,严世真牵着她绕过游廊,一直到大门处。门外小公子的装扮倒让她吃了一惊。

    只见他一头乌黑的发丝被笼到头顶,用一支金钗挽住,鬓边垂下两缕发丝,趁得原本秀气的眉眼倒含了一种天然风韵,额间的一点朱红更让人见之难忘。通身蓝色锦袍,腰间黄色缎带束出少年人的笔挺身形,这身装扮遮了他的张扬纨绔之气,还给他添了两分稳重,二分文弱,又贵气逼人。好一个贵家公子!

    李维翰身后立着几个彪形大汉,没有了前些日子的张扬跋扈的姿态,看起来倒是顺眼多了。

    严世真松了云姝的手,拍了拍她的肩。云姝会意。走上前去,行了一礼,道:“李公子久候了!里面请。”

    李维翰还了一礼道:“请。”

    李维翰在灵堂前上了香,吊唁一番。

    自云进同进了大牢,云家便极少有人登门,是以即便是年节,前院正厅依然是灵堂设置,若有人前来,都是在偏厅用茶叙话的。

    李维翰吊唁完,云姝引他前往偏厅。二人分宾主坐下,严世真立在云姝旁边,细细打量着李维翰。

    紫韵送上茶水。

    云姝请李维翰用茶,又道:“多谢李公子前来吊唁家父家母。”

    李公子放下茶盏道:“云小姐客气了。前些日子是我行事鲁莽了,今日特向云小姐赔礼。”

    “这,不敢当。”云姝被这李公子的话唬了一跳,这小公子转性了?当初逼自己赔礼道歉,而今竟然是来赔礼的?不由转头看了看严世真。

    严世真撇了撇嘴,也没有别的表示。

    “我不清楚云宅发生的事,当日在街上唐突了云小姐。昨日收到云小姐送来的玉如意,心下惭愧,今日特送来蜀锦一匹,希望与云小姐化干戈为玉帛。”

    李维翰刚说完,门外的彪形大汉端进来一匹蜀锦。

    化干戈为玉帛?

    思量李家如今也是京城中的头号人家,李大人还是第一个来吊唁自己父亲。前些日子,李家小公子赔礼道歉的要求虽然不讲理,但云姝是知恩图报的,对李维翰当日的作为不再怨恨,以至于她都给忙忘了好多天。昨日想着送去的礼,不能寒酸了,就捡了一柄成色不错的玉

    如意。

    如今他送来了蜀锦,倒也圆了玉帛之意。只是对于这小公子为何转了性子,还是想不明白,难道真的是自己昨天的那封信,起了这么大的作用?

    “这些日子过于忙碌,以致延误了登门拜访之事,李公子宽厚,不计前日事便好,这礼云姝就担不起了。”

    李维翰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还是第一次有人拒绝他的礼物,这让他有些不爽,但想想今日来的目的,又压下脾气道:“我今日来,就是想要与云小姐化干戈为玉帛的。昨日收了云小姐的玉,今日特送来蜀锦,只为圆了化干戈为玉帛之意。云小姐不肯收,就是还在介意我前些日子的所为,不肯原谅了?”

    “不不,李公子言重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云姝慌忙道,“既然这蜀锦是李公子的诚意,我便收下了。谢谢李公子。紫韵。”

    紫韵上前接过蜀锦。

    李维翰露出笑颜。为了进一步增加交集,又道:“云家遭此不幸,在下深以为痛。云小姐日后若有需要帮助之事,可到李府找我,我必当竭力相助。”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云姝刚要说话,只听身边的严世真道:“既然李公子这么有诚意,现下还真有一事需要李公子帮忙了。”

    李维翰正担心这话说得有些突兀,云姝又给生硬的拒绝掉时,严世真的话让他欢喜起来。只是他一门心思在云姝身上,倒是忽略了她身边的人,“这位先生是?”

    “这位是我义父,严世真,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云姝介绍道。

    “原来是这样。请问严先生有何事需要在下帮忙?”

    “李公子如此诚恳,严某便直说了。前天晚上,有贼人潜入云宅,将我家小姐掳了去。”严世真停下话,打量着李维翰。

    李维翰闻言脸色一变。倒不像事情被揭出的慌乱,竟然向云姝露出关切之色,又带着些怒气,“这贼人竟然这般胆大妄为!云小姐可曾受到伤害?”

    “我还好,多亏义父相救,我如今才能坐在这里与李公子闲谈。”云姝立时明白了严世真的试探,言语波澜不惊,却在仔细观察着李维翰的言行。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李维翰又认真的向严世真道,“不知严先生可曾看到那贼人的面孔?又希望我为此做些什么?”

    “我还真见到了其中一个。进来掳走我家小姐的是一个面容是极为凶悍的。还有一个赶马车的,身形消瘦,是他的帮手。严某曾尾随这贼人,最后,见这贼人进入了一处极大的院落,严某不好夜中进人宅院。昨日白天特去问询一番,那宅院却是你李家。”

    严世真基本判定这件事与李维翰无关,但是那两个人却是他的手下,是不能轻纵的!他不能说自己夜探李府。惹恼了这小公子,事情便有些不好办了。

    “我家?”李维翰正入神的听着这暗夜贼人的故事,听到贼人最后竟然进了自家宅院,大为惊讶。

    “正是。严某回来也曾向小姐询问,云家可曾与李家有何仇怨。小

    姐说并无此事,而令尊还曾亲自登门吊唁云家老爷。今日李公子又亲自登门。严某也相信李公子的诚意,只是这件事中间不要有什么误会才好,以免影响云李两家的交情。”

    话说到这里,李维翰也明白了几分。只是这严先生也是个有心思的,不当场拿住贼人,而是尾随贼人到窝藏之处。既然他这般有心思,又能从贼人手上轻易抢过人,自然是有功夫的,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贼人进去,而自己留在外面呢?看来他也给自己留些面子,给李家留些面子。只是夜探李府也太大胆了,家中竟然无人发现,可见家中防卫真是不中用。

    又转念一想:难道,这云家小姐昨日送上书信与玉如意,是在这里等着我的?可是她也没有邀请自己上门,是自己要来的啊。而家中除了自己,哪还有人会与这云家有过节?除了父亲,恐怕没人会知道这么个云家。父亲断不会做这般事。想到这里,心下清明了起来。是了,今日出门,那两个家伙宁肯被自己抽一顿,也不愿跟来!

    李维翰简直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自己的脑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使了?瞬息之间就把问题给理清楚了。难道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这云小姐、严先生这些心思通透的人打交道,自己心思也开窍了?看来父亲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严世真看着李维翰的脸色瞬息多变。

    “严某知道,这件事这样跟李公子说有些突兀,可这也是无可辩驳的实情。考虑到李家老爷对我家老爷的友善态度,也顾着李家的声誉,这才没报官。只是我家小姐出了这样的事,委实让人难安,故而今天想要麻烦李公子。。。”

    “严先生放心,此事我心中已有分晓,多谢云小姐没有将此事报官,在下感激不尽。我自当尽快查明这件事,给云小姐一个交代。请云小姐给我一些时间。”李维翰恳切道。

    严世真说到报官,让李维翰心中一惊。他平日行为跋扈,父亲虽然屡有训诫,但平日忙得根本没时间细细管束他,这事若是闹到官府,累及李家声誉,影响到父亲的官声和父亲正在呕心沥血费力推进的变法活动,他恐怕不是被父亲脱层皮那么简单了。

    “严某相信李公子。既然此事请李公子帮忙,自然不会再去报官。如此,静候李公子的消息了。”

    “严先生放心,云小姐放心,我现在就回去审查此事,一有结果,立刻前来告知。今日就此告别了。”热血冲上脑子的李公子很江湖气的抱了抱拳。看看抱拳的对象是纤弱可爱的云姝,卸去面上的凶悍之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先回去了。”

    云姝道:“多谢李公子相助。”

    李维翰挥挥手,他无法再停下去,拔腿步出偏厅。眼见李维翰带着众仆在门口跨马而去。

    不知是不是云姝的错觉,竟然觉得这些人行走间衣带似有烈烈声。

    “果然是练家子啊!”云姝有些羡慕道。

    严世真嗤笑,“好了,别胡乱崇拜了,真要崇拜,还是崇拜你义父我吧,他们可都打不过我啊!”

第四十章:第一堂政课

    “真的?”云姝不由瞪大眼睛望着严世真。顶 点 X 23 U S

    严世真虽然身量高,但身形偏瘦,怎么看都不像那些彪形大汉的对手,可是转念又想到,义父前夜把自己从贼人手中抢回来,而未伤分毫,又似乎不得不信,眼神犹疑起来。

    “你说呢?”

    云姝收了眼神,咬咬嘴唇道:“眉儿,失礼了,义父不要生气。”

    严世真揉揉她的脑袋,笑道:“义父没那么容易生气。只是你没有出过门,所见所闻有限。放心吧,以后义父带你拓展眼界。”

    云姝欢喜起来,“嗯嗯。我要和义父去好好看看这世界。”

    二人一边说,一边回了书房。严世真又坐回自己的老位置,提起炉子上的水壶,给自己的茶盏里又加了水。

    “不过,义父,那贼人真是进了李家了吗?”云姝坐到他旁边,一脸认真的询问。

    “要不要喝茶?”严世真问。

    云姝摇摇头。严世真把水壶又放到炉子上才道:“我昨晚去李府探过了,在巷子中遇到的是那李公子随从中的一个,今天并没有跟来。只是这事我们不好做什么,还是让李家人自行处置吧。”

    “为什么?义父的话,我听不太明白。”云姝这会儿真的迷惑起来了。

    “若要通过正常的途径抓住那贼人,我们只能报官,可是我们得罪不起李家。此事若给他们自家解决,还可以算是卖个人情,若是闹到官府,你呀,未必还能在这京中立足,甚至还会更严重。”严世真眼中现出忧虑之色,低头饮了口热茶。

    “义父,你说得好吓人啊!”

    “吓着眉儿了?不用怕,如今有义父在呢。只是这世间之事,凶残恶劣者多,尽美尽善者少。眉儿可曾听说过‘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严世真给云姝上了一堂她从未接触到的世俗人情课。

    云姝摇摇头。她每天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即使偶尔观史书,见到其中尔虞我诈的记述,也简单很多。她虽然聪敏,但以她的单薄的人生经历,也理解不了。

    严世真也不指望她立时就明白了,只是讲给她听,拓展她的认知,以后她自然就明白了。继续说道:“在钱之外,还有权。李文声如今在朝廷中是皇帝第一信任的人,眼下他又在皇帝的支持下进行变法改革。李文声若官声不正,则改革难行。你被李家人掳去这件事若闹到官府,必然会对李文声的官声有所影响,你觉得官府会向着谁?皇帝会向着谁?”

    “义父的意思是,他们都会向着李家?”云姝敏锐的感知到事情的走向。

    严世真对云姝的聪慧很是满意。

    “李文声与眼下的改革是皇帝最为看重的。这世间没有一个云家,对皇帝来说,几乎是毫无影响的,而改革若受影响,则关系着皇帝的执政大业。如今的皇帝虽然年纪小,单从他扳倒柳澄江,清洗朝堂,就可以看出,他是个十分明白且有野心的皇帝。眉儿,你能听懂吗?”

    “嗯,有些懂了。书中的圣贤

    之道,忠君爱国,如今看来,像是灌给读书人的一剂**药。《诗经.小雅.谷风之什.北山》中曾说,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从事;王事靡,忧我父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

    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鲜我方将;旅力方刚,经营四方。

    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

    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

    或湛乐饮酒,或惨惨畏咎;或出入风议,或靡事不为。

    即便天下的土地都是帝王的土地,天下的百姓皆归顺于帝王管理,但是百姓之间的地位与待遇却是极不相同的。我之前以为是帝王昏聩才会出现这种状况,现在,我想,可能并不是帝王解决不了这样的不公平问题,而是他们也需要这样的不平等来实现自己的王权,维护自身的统治,达到帝王自己想要实现的目标。对于一些社会矛盾,比如土地问题,比如现在的土地改革,只是想把问题稍稍解决一下,实现国库的充盈,实现皇帝的征伐意愿,也就罢了。”

    举一反三,顺着思路说到这里,云姝不由噤声。这大逆不道之言要是给皇帝听到了,肯定没有好下场。不由左右打量,好在没有旁人,又看看严世真。

    严世真满面赞赏,笑的正是粲然。

    “眉儿啊,我只是提了几句,你便才思敏锐若此,举一反三,看问题入木三分!恐怕很多朝中之人,也未必想到皇帝进行土地改革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富裕财政,囤积军资,是为了征伐谋划。即使一些人认识到了,他们也不愿意去做些什么,在那些人眼中,已经拥有的安定优裕的生活最重要,他们只愿意为了眼前利益死命折腾。所谓父母之官,没有几人心中还有百姓。可惜你不是男子啊,你若是男子,以后不说朝堂拜相,自立门户也未尝不可能啊!”

    “义父的话说大了,眉儿怎么担得起那些。只是,听义父的分析,如今的皇帝还是有王者之心的,他所做的事还是有几分可敬可佩的!”

    “嗯,可以这么说吧。但是,帝王没那么容易就让人看懂,看透,而看透又说透的人多半为帝王所忌惮,给咔嚓了。比如,杨修。”严世真孩子一般的挥掌作势。

    云姝捂着自己的小脖子道:“那义父,我们这样评论朝政,是不是不太妥?”

    “嗯?喔!也是,虽然如今不是道路以目,但是你我这等言辞若给有心之人听去,啧啧。”严世真摇摇头。“只是与人议事,好久没有如此畅快了!没想到,眉儿你还有与义父做个忘年交的潜质,真是个小宝贝啊!”严世真兴奋的捧起云姝的小脑袋一通摇晃。

    “义父,义父,你把我摇晕了。”云姝叫道。

    严世真哈哈大笑。笑完后又正色道:“刚才是从大的角度说。从小的角度说,据我观察,掳你这件事,很有可能是那两个随从疏于管教,肆意而为,想要讨好那个李公子

    的。而不管是李文声,还是那个李公子并不是真正要把你如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用最简单有效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最好。也免得事情闹大,更多的贼人盯上云家。说到这里,义父有件事想要问你,如果李公子把那二人绑来,你会怎么做?”

    “我?”云姝面露难色。

    “是啊,毕竟被绑的人是你啊。”严世真看着她。

    “我从没有处罚过别人。我接触家事以来,如果身边的人行差踏错,我都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用言语来解决问题的。就是父亲母亲也从未严厉处罚过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云姝挠挠脑袋。

    “那你有空的话,可以好好想想这个问题。那些史书啊,什么书的你也读了不少吧?想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才是最好的办法?”严世真端起茶杯,又饮一口茶道,“还有一件事,这个李维翰,李公子,你可以尝试结交一下。”

    “与他结交?”云姝面露疑惑,不知义父的用意。

    “其实那日云帆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云家虽有些财资,可是如今你父亲母亲都不在了,你在这京城中并无依靠。被贼人肆无忌惮的惦记上,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你若与那个李公子结交,以李家的煊赫声势,那些小毛贼自然闻风而退。那个李公子今日上门,我看他是有意结交。”

    云姝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不过,你觉得义父的这个建议,是否有不妥的一面?”严世真有意的引着云姝全面思虑问题。

    “嗯?不妥的一面?”云姝快速的转动着大脑,“嗯,虽然,背靠大树好乘凉,但树大招风,若这棵大树遭遇危机,我是不是也容易被牵连?义父是这个意思吗?”

    严世真赞许的点点头道;“还有想到别的吗?”

    “还有?”云姝又继续琢磨,半晌道,“嗯,我一个没有依靠的小女子与豪门贵公子结交,这名声上。。。而且,义父,这李公子为何会愿意与我结交?他必是在我这里有所图,可是我又有什么能为他所图呢?”

    “眉儿啊,你是太看低自己了。义父说你是个宝贝,是因为你就是那名副其实的宝贝,与你打过交道,又有几分心思的人,就会知道。”

    “义父的意思是,他单纯是因为我?”云姝惊愕不已,又慧至心灵,瞬间恍然大悟,忙摇头道,“这确实不妥。难怪那日帆哥哥的话让黎哥哥那么生气,当时我没想到这一层。”

    “如果黎歌他自己护不了你,却也不许别人护你。你做何感想?”

    “义父,黎哥哥,他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我若是明知道那李公子有别的心思,还要为了一己之利去与他结交,那我又成了什么样的人?”云姝面色不大好了。

    一个闺阁女子与男子结交本就不妥,更何况她还是个有婚约的。

    严世真忽然觉得头疼。跟一个即使聪慧异常的孩子说这些事,确实有些。。。尤其是眉儿还是个女孩子!可是为了眉儿的长远打算,那个李公子确实是个可以用的人。

第四十一章:触景生情

    “义父没有要贬低黎歌的意思。www.uu234.net人为我所用,我为人所用,皆是因为有可用的价值,这世间之事本就是这样。并不是因为做一件事,有着一定的目的,这件事就被染上了不好的色彩。眉儿且多想想。”

    严世真话说到这里,又禁不住摇摇头,是自己心急了。一下子跟她说这么多,总得让她消化消化。慢慢来吧,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唉,算了,处理完眼前这些事,我们就送你父亲母亲回老家吧。以后有义父护着你,不理会这些也可以。”

    “义父。”云姝欲言又止。

    “今日,也没什么事了,眉儿你接着看账本吧,我先回去了。如果李公子边有消息传来,记得叫我。”严世真从榻上站起向外走去。

    云姝牵起严世真的衣袖。“眉儿知道义父这般考虑,都是为了眉儿着想,眉儿会细细思量想义父的话的。这几日义父也累坏了,要注意身体。”

    严世真揉揉她的小眉头,淡笑道:“小孩子皱眉不好。”

    云姝仰头展开眉头,冲他一笑。

    严世真也对她笑笑,背手向外走去。

    云姝目送严世真拐过屋角,才带着万千的思绪,重新走进书房。

    做一件事,不再是仅凭单纯的喜好,或者直接的目的,还会有更长远的、多重的目的。她以后要做的事,不能再是小孩子的玩闹,而是需得多方筹谋,还要护好自己,护好整个云家。这本是她早早便下定决心去做的事,可是真正做起来,却又那么的不容易。

    朝堂众人会相互搏弈,谋取权力地位,自己也要去那么做吗?父亲母亲还在的时候,自己在家中玩闹,也会在父亲母亲面前耍些小心思,小聪明,而那更多的撒娇卖乖,博他们一笑。如今若真按照义父所说的话去做,则颇有些沉重感。

    想来,义父能推心置腹跟自己说这些,也是为了自己做长远的打算。纵有义父相护,自己也要快点成长起来。

    想到这里又对自己哂笑。自己未免有些自视清高了!

    在义父来之前,自己不正是在独自摸索着去这样做吗?努力揣摩神医的心思,努力打动他来给母亲诊治。安抚张元,训诫焕梨,使他们在自己的位置上更尽职用心。至于让云帆带着礼物与书信去李府登门,仅仅是为了履行之前的话吗?不是也想着试试那个李维翰吗?只是如今义父说得过于清楚明白,自己便要自诩清高,装作不懂、不愿吗?

    云姝趴在榻上的小桌上抓着自己的脑袋。从脑海中翻出了一个新生的自己,觉得有些难以面对,心生焦灼,抓起桌上严世真刚才的茶杯,给自己灌了口微凉的茶水。涩涩的茶水顺着喉舌而下,又觉得口中回味悠长,似微苦而回津香。

    抿唇,低头细辨茶叶,自语道:“这是什么茶?滋味好特别。”

    只见片片茶叶形态动人,晃动之下,微微翩迁而舞,如一个个灵魂在杯中游走。

    “咦,这不是义父这段时间一直喜欢的‘一窟鬼’吗?之前义父也曾给自己喝过,怎么没品出这样奇妙的

    味道?难道品茶也与心境有关?”

    义父说在王妈妈茶肆,饮“一窟鬼”茶,听神怪故事,品人世百态。想想那一个热闹的场面,就神往不已。外面的世界啊,是有多少的精彩?

    抬头看到书桌上厚厚的账本,云姝深吸一口气,又走过去,坐下,“先把你解决了!”

    云姝让孟管家把这些年的账本按照年份分类,都给搬了过来。结合母亲给她写的治家之法,研究账簿上以往的开支,钻研父亲母亲以往是如何治家的;研究近些时段的账本,了解开支结余与各项收入。

    云姝一边研究,一边想着如何重新整理财物,离开前,如何安置这些财物才能安全,又不会过于折损?

    顺手翻到最近的开支,其中有一项是她支取的。云姝想起在济世堂,还有一笔银钱没有结算清楚呢,这些日子给忙忘了。看来自己这脑子还没有完全进入持家模式,做事忘三忘四的,果然比不上专做管家事务的人。

    想到这里,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又兀自琢磨了半天,越想越激动,冲到书房外,“焕梨,焕梨!”

    “来啦!”不远处的焕梨应声跑过来,“怎么了小姐?”

    “焕梨,你去,把你父亲找过来,我有一些事情要与他谈。”云姝满面兴奋之色,急急道。

    “是有什么急事吗,小姐?”焕梨看她着急的样子,好奇道。

    “当然,快去,快去。”说完又转回屋子,继续在书桌前步前步后的完善着心中的想法。

    “好嘞,我这就去。”焕梨转身开启奔跑模式。

    不多时,孟管家就被焕梨连拖带拉很没形象的给扯过来。一边扯,还一边催促,“您快点啊,小姐等着呢。”

    孟管家满脸无奈,边走边徒劳的将被焕梨扯变形的襟袖理正。“焕梨,你也不小了,这样子真是不像话。往日里,你母亲教给你的规矩,都丢到哪里去了?小姐宠着你,你也不能这样啊?”

    焕梨不满意道,“还不是小姐着急找您,而您又走得太慢了。”

    “小姐好好的在书房,纵然有事找我,也不会像你形容的这样十万火急。我若是像你一样在这院子里跑起来,怕是会在院中人心中引起恐慌。这些日子宅中已经发生这么多事情了,人心还是要注意安抚的。”

    孟管家连喝带教,也不知道有几句话能被女儿听进去。自己这个女儿最怕的是她母亲,却是最听小姐话。向老爷学习宠女儿,这女儿被宠的与他玩闹起来没大没小,也是被气的没脾气。

    焕梨哪管这些,眼看到了书房门口,还埋头往里拉。孟管家低声喝道:“焕梨!停!停下!”

    焕梨停步,转回脸,“这都到了,您又怎么了?”

    孟管家把衣袖从她手中挣出来,“我这是去见小姐。你看你把衣袖给我扯成这个样子,这样进去见小姐,岂不失礼?”

    焕梨看父亲的衣襟都被自己给拉歪了,不由吐舌头,伸手帮助父亲整理。

    云姝听到屋外的动静,抑制不住满心的激动,快步转了

    出来,正巧看到这一幕。愣在当场。

    数月之前,她也有一个可亲可爱的父亲。她也曾这般为父亲整过衣服,她也曾是一个撒娇卖乖的小女儿,只是忽然之间,这世上就只剩她一个了。想到这里只觉心头发哽,鼻子酸痛不已。

    给父亲整理完衣服的焕梨后退一步,打量效果如何,却瞥见门内站着的云姝。跨上一步,正要嬉笑着说话,却见云姝眼睛红红的。“小姐,你怎么了?”

    孟管家拍着衣袖,正欣慰小女儿也不是一点不指事。听到焕梨的话,诧异的转过身。云姝拿帕子遮着脸,摆摆手,进了里间。

    “焕梨,小姐这是怎么了?”孟管家拉住要跟进屋的焕梨小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看到小姐的时候,她就两眼通红的望着这边。”说着还要跟进去,又被孟管家拉住。

    “我要去看看小姐,您老是拉着我做什么?”焕梨急着去看云姝,对父亲一再拉住她很不满意。

    “去让紫韵给小姐打盆儿洗脸水来。”孟管家对女儿吩咐道。

    “打水?那您呢?”焕梨瞪大眼睛。

    “我就在这儿等着,去吧。”焕梨似懂非懂,但想了想,也听话的去找紫韵了。

    孟管家立在门外,听到屋内隐约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心也跟着沉重起来。

    紫韵端着水盆,焕梨端着巾帕等物赶来时,屋内的啜泣声稍稍止歇了。

    紫韵看看门外一脸沉重的孟管家,点点头,进去了。

    在小桌上放下水盆、巾帕等物,紫韵轻声道:“小姐。”

    云姝抬起衣袖,试图擦干泪痕,可是衣袖早被她哭湿了,一片冰凉。

    紫韵看她袖上、襟上都是泪痕,把巾帕浸在在热水中,又拧干。走上前去,轻轻给她擦脸。“焕梨,你去卧房,给小姐拿套衣物来。”

    “嗯。”看云姝哭成那个样子,焕梨也安静下来,轻轻退出去。

    “小姐要宽心,我们都会在你身边。”听到紫韵的话,云姝水汪汪的眼中又滚出大颗泪珠。紫韵轻轻为她拭去。“小姐,紫韵明白你心中的苦痛,紫韵也曾这样走过来,以后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紫韵。”云姝抱住紫韵又抽噎起来。

    紫韵把巾帕放在桌上,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就像当初夫人安慰她那般。“离开我们,老爷夫人也有万千不舍得。她们并不想小姐悲痛若此,而是希望小姐能够坚强、快乐的活下去。”

    “紫韵,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我止不住自己的眼泪。”紫韵的安抚让云姝不再压抑自己,哭出了声。

    “小姐心中悲痛,哭一哭也好。紫韵在这里陪着您。”紫韵抽出自己的帕子,又为她拭去眼泪。

    云姝抱着立在她身边的紫韵,哭得愈发悲痛,紫韵也陪着暗暗垂泪。

    “这几日都好好的,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哭成这样?”桂枝急急赶了过来,身后跟着捧着云姝的衣服的焕梨。来到廊下,看孟福成面色凝重的转来转去,拉住他问道。

第四十二章:真要开药铺?

    “唉,怪我!焕梨说小姐找我有事,急急把我拖过来。顶 点 X 23 U S走得急,衣衫都被焕梨拖变形了,恐在小姐面前失了礼仪,焕梨在门前为我整理衣衫,被小姐看到,估计是触景生情想起了老爷,才哭成这样。”

    “你们爷俩儿啊!真是没一个省心的!明知道小姐好不容易才好转两天,你们又惹她大哭。”桂枝把丈夫一通捶,焕梨也没少被点脑袋,蔫儿的都不敢抬头。

    桂枝陪伴李湘雨多年。由于早年李湘雨在云家的坎坷遭遇,桂枝养成了很多事都为她着想的习惯,性子不知不觉间变得强悍起来。孟福成虽然作为管家处事老道干练,但对妻子极为敬爱,渐渐养成了在外人看来有些惧内的样子。

    “唉,我知道错了,所以让紫韵在里面劝着些。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也没用啊!”孟管家蹙眉道。

    紫韵抱着云姝,任她在自己怀中大哭了一会儿,又劝她:“小姐,哭一哭,发泄一下心中的哀伤即可,不能过于耽于悲恸啊。您要振作起来!况且哭多了,会伤了眼睛。不哭了,好吗?”

    听到门外的声音,又对云姝道:“小姐,你听,桂妈妈在训焕梨和孟管家呢。您说孟管家堂堂男子汉,在云帆他们面前说话,那是掷地有声!怎么在桂妈妈面前,就没了脾气呢?”

    云姝大哭之后情绪得到疏解,觉得胸口不再堵得那么厉害了。听到还害了孟管家和焕梨被桂妈妈训,便慢慢收了眼泪,从紫韵怀里抬起头来,抽噎道:“紫韵,你说这些话,要是被焕梨听到了,准饶不了你。”

    “我只是悄悄说与小姐听,小姐可不许告诉她啊!”紫韵着意转移她的思绪,逗着她。

    紫韵起身,所幸旁边炉子上水壶里还有热水,添入盆中,又重新搓过毛巾。拿给云姝擦脸,见她眼睛满是红丝,未免心疼,拿毛巾轻轻敷了片刻。“眼睛红成这样,痛吗?”

    云姝摇摇头。

    “一会儿我煮了鸡蛋拿来,给小姐敷敷眼睛。不然,一会儿黎公子或者严先生看到了,孟管家那里倒有些难堪了。”

    “还是你想的周到。”云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好了,好了。以后我们都好好的。”此刻的紫韵像个大姐姐,对云姝暖暖的笑着。

    桂枝正点着焕梨的脑袋,“年纪不小了,办事还这么不稳妥,几时才能叫人放心?”焕梨小心翼翼道,“母亲,你听,小姐不哭了。”

    桂枝闻言立刻转身进了屋子,完全忘了刚才还在训斥的那一大一小两个。焕梨知趣的捧着衣物,跟在母亲后面进了门,孟管家依然在门外守着。

    “小姐,可还好?”桂枝刚跨进门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没事,桂妈妈。”云姝红着眼睛道。

    “眼睛红成这样?还说没事。”桂枝心疼道。

    紫韵收了毛巾,已用面脂为云姝敷了面。“我这就去厨房煮鸡蛋来为小姐敷眼睛。还请桂妈妈和焕梨为小姐更换衣袍吧。”

    “快去吧。”桂枝心思都在云姝的眼睛上,捧起她的脸又看。好好的眼睛,给哭

    的满是红丝,越看越心疼。

    “桂妈妈,我没事。”云姝伸手拍拍桂枝的手背。

    衣袖上的冰凉传到桂枝的手上,她猛然反应过来。“瞧我,天还冷着呢,小姐还是先换衣裳吧。焕梨,去把门关上。”

    两人帮云姝换过衣裳,重新挽发,只是眼睛还有些红肿。

    “孟管家是不是还在外面?”云姝渐渐回过思绪。

    “是的。”焕梨道。

    “桂妈妈,我没事了,您先去忙吧。”云姝向桂枝淡淡笑了笑。

    “那我去看看,紫韵怎么还没把鸡蛋拿过来。焕梨跟我来。”桂枝叫上焕梨跟自己出去。

    “那还要不要把孟管家叫进来?”焕梨一本正经道。

    看焕梨称自己父亲为孟管家,云姝觉出自己把事情弄得有些尴尬。“焕梨,我只是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并没有怪谁的意思,希望你们不要介怀。如果以后都要这样的话,是要生分的。”又向桂枝道,“桂妈妈,我知道您都是为了我。”

    桂枝刚要说话,就被机灵的焕梨抢了先,“那还要不要把我父亲请进来?”

    云姝笑了,“嗯,要。”

    桂枝微微一笑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带着焕梨,托起水盆与衣物之类的的物品,“那我们先出去了。”

    “嗯,好。”云姝的话极简单,但是心意彼此都明了。

    孟管家进了门,“小姐,都是我不好。”

    “孟管家,不要多心了。我并没有怪您的意思。刚才是我不好,没有控制住情绪。还请您不要介怀,还要如以前一般对我才好。”

    “多谢小姐宽宏大量。小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我一定做好。”小姐不怪罪,孟管家求之不得,他可不想在这件事上多提,以免再惹哭小姐。

    “孟管家这样说,我便放心了。”云姝哭的脑仁有些疼,不由抬手揉揉太阳穴,接着道,“我知道,孟管家十分能干,只是这件事有些脱出您的日常事务的范围,让您去做这件事,确实也有些为难。”

    “谢小姐的首肯。我一定认真去做,小姐吩咐就是。”孟管家恢复了以往行事干练的状态。

    “我想了解一下如今京城的医药材行情。各个药铺的规模,主营看诊,还是售卖药材。药材一般都是怎样采购,药质如何,药材储备量,盈利如何,各药材铺之间的竞争关系等等。孟管家就当成是我们要开一家药铺,要了解各大对手的实际情况是怎样的,以这样一种态度去打听就行。”

    云姝微微凝着眉头,漂亮的小脸上写满认真,一双水葡萄般的眼睛在桌上流转着,竭力理出她想要了解的物与事。

    孟管家听得有些糊涂,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打听药材行的事情?“小姐,我们是真要开药铺吗?”

    “不,我还有别的打算。不过,还要等孟管家您把这些情况打听清楚,我才能做最后的决断,所以孟管家这些日子要忙碌些了。”

    云姝说得郑重,孟管家也上了心,“小姐把这事交给我,是对我的信任。小姐放心

    ,我一定尽全力尽快把情况摸清楚。”

    “我相信孟管家。在探查消息方面,我并不是很了解,孟管家如果有银钱上的需要,可到账房支取。”

    “是。小姐可还有别的吩咐?”

    “目前,没有了。只是这件事,越快越好。如果有发现,及时报于我知道。”考虑到时间有限,云姝有特别交代道。

    “那我这就去了。”

    “嗯,好。”云殊点头道。

    看孟管家出去,云姝又坐在椅子上出神,想是否还有别的事要去做,以尽量为心中所想的这件事做周全的准备。云姝还从来没有竭尽心思去考量各种因素,努力发掘所有可利用的因素,去实现心中的一个念头。渴望着它成功,又怕有所闪失,所以整颗心就给揪了起来。

    紫韵捧着一个托盘进来,里面一只小碟子里放着几个红皮鸡蛋,还似有微微热气缭绕,旁边的碟子里则是一只湿过水的毛巾。

    “小姐,歇歇眼睛,我用热鸡蛋给你敷敷。”

    “我眼睛还很红吗?”云姝望着紫韵道。

    “嗯,还没有消去。”紫韵望着她的眼睛道。

    “这个有用吗?”

    “这个鸡蛋刚煮出来,热乎乎的,用来按摩眼部,可使血脉舒张,促进眼部血液流通。我先用这个鸡蛋帮你按摩一番,然后再用冷毛巾敷一会,再促使血脉收缩,是有一定用处的。”紫韵很专业的解说道。

    云姝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不由笑道:“想不到,你竟然懂这么多?”

    紫韵拿起剥得白净的鸡蛋,在自己手背上试试温度,让云姝靠在椅背上仰起头,将鸡蛋轻轻放到云姝的眼皮上轻轻按摩。“一点点而已。小姐博学多识,我每日服侍小姐,自然也要在这些微末功夫上多了解些,才能做好小姐的侍女嘛。小姐感觉如何?轻重是否适宜?”

    “嗯嗯,挺好。听你说话,倒真是成语用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云姝闭着眼睛道。

    “我只是学了几个成语,所幸没有用错而已,哪里比得上小姐腹中的诗书文章。”

    “唉,书到用时方恨少,我肚子里这点墨水还是远远不够用呢。”云姝不由想起自己的一堆待决的事,就隐隐有些头疼。

    “借用一句秦先生的话,这便是小姐对自己看得通彻,对自己看得通彻了,做事也会通彻。小姐只是年龄小,阅历少,遇事慢慢来,不是还有严先生和孟管家他们吗?再不济也还有一个黎公子呢。”

    “有他们在身边是让人安心不少,但是,我才是那个做决定的人,怎么能够把所有的事都推给别人替我担着?”

    紫韵重新磕了一个,像个大姐姐,爱怜的看着云姝道:“这便是小姐的可贵之处,也是让人怜爱之处。”

    “小姐饿吗?想什么时候用饭?”焕梨从门外探头进来,笑嘻嘻道。

    “喔,现在什么时辰了?”

    焕梨古灵精怪道:“用饭的时辰啊。黎公子这个时辰还没来,怕是今天事比较多,走不开,不然也该赶回来了。”

第四十三章:负荆请罪

    “黎哥哥是要去读书的,哪能总往这里跑?他这些日子一直在这里,黎伯父、黎伯母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是担忧着他的功课的。”云姝仰在椅背上,闭着眼,任紫韵又是热鸡蛋,又是冷毛巾的给她敷着眼睛,老气横秋道。

    焕梨嘟嘟嘴,眼睛溜溜一转,又笑道:“严先生还在睡着,要不要叫他老人家起来用饭?”

    云姝不由弯了唇角,道:“你倒是知道我的心思。义父昨晚一宿没睡,又忙了大半个上午,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把饭菜给热着,待义父醒了就给送过去。”

    “小姐,那个李公子,又来了,还,还带了两个血淋淋的人。”云帆在门外小心道,唯恐吓着云姝。

    “这么快?”云姝推开紫韵的手,睁开眼睛坐起来。义父说的果然不错,他真的把人给绑过来了。

    “是不是要叫严先生过来?”云帆试探道。经历这些日子的事,他莫名觉得这个严先生办事还是有些靠谱的,小姐做事也经常询问严先生的意见。

    云姝略一思量,道:“义父刚歇下不久,还是不要叫他了。你去请李公子到偏厅看茶,我稍后就到。”又像给自己定定心,“我自有主意。”

    “是。”云帆应声而去。

    “我眼睛好了吗?”云姝眨着眼睛,朝紫韵道。

    紫韵咬咬嘴唇,老实道:“好像效果也不是特别好,眼中血丝是退一些,只是眼皮还有些微微的红肿,眼睛看起来还是水汪汪的。或许敷的时间还是有些短。”

    焕梨也凑过脑袋品评道:“嗯,不过也是别样的风采。小姐怎么样看,都是最好看的!”

    云姝笑道:“就你嘴甜。不过,有人夸,心情总是好的。就这样吧。”从椅子上抽开身,理理衣饰,“没问题吧?”

    紫韵、焕梨俱点头。

    “走吧。我们去看看。”紫韵、焕梨略收拾一下桌上的东西,跟着云姝出了书房。

    云姝转出游廊,却见灵堂前的台阶下,跪着一壮一瘦两个汉子,袍子俱给拦腰剥下,捆在腰间,上身只剩下一层单薄的白色中衣,血迹斑斑点点印染出来,背上各背着一捆荆条。其余几个彪形大汉则在不远处垂手低头而立,却不见那李公子的影子。

    云姝正要往偏厅迈步,那李公子却面色凝重从灵堂中转了出来,看到台阶下的两个人,面色又难看几分,微转过头去。瞥到廊下的云姝,微一动容,朝云姝躬身一揖到底,却没直起身来。

    云姝愣了愣,走上前去,伸手扶起他,微微一笑,道:“李公子。”

    李维翰抬头见她眼角微红,眸中莹莹流光,笑得颇为疏离,心下又重几分,深吸一口气道:”云小姐,我很惭愧!是我对手下之人管教不严,以致他们做出混账之事,使云小姐受到惊吓。非常感激云小姐没有报官,而是让我来调查这件事。现下,我已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把那两个混帐东西带了过来,任凭云小姐处置。”言毕让了让身,指了指跪在台阶下的两

    个人。

    云姝顺着他的手看了看。她从没见过把人给打成这样,走近了看,那二人身上的血迹更是刺目,已是有些心软。又见那两个人低头跪着,咬着牙,硬是一声没吭,心中竟然莫名多了些敬佩。云姝对于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在心里摇摇头,告诉自己深呼吸,平静下来。

    “李公子,请这边说话。”云姝引李维翰前往偏厅,又对紫韵道,“紫韵,看茶。”

    “是。”紫云应声退去。

    二人在偏厅分宾主坐下。云姝示意李维翰用茶,又让紫韵她们都下去,方道:“李公子,我心中有个疑问。”

    李维翰放下茶杯道:“云小姐请问。”他来之前已将事情来龙去脉询问清楚,想着云姝不过是要问自己如何处罚那两个罢了。

    云姝望着李维翰道,“我并不认识他们,更不用说有什么恩怨了,他们为什么会想着来掳我?”对于原因,她心中虽然有猜测,不过还是弄清楚比较好。

    本来神色凝重的李公子闻言脸色一红,嘴唇动了几动,却没吐出一个字。云姝见他这个样子,引导道:“可是因为那日在街上之事?是因为我没有及时去李府赔礼道歉?”

    李公子脸更红了。这就是原因,可是他要怎么承认?自己因为她没有登门拜访而心情不爽,拿他们撒气,所以他们兵行险招。

    云姝心中微微了然,又道:“我想,他们来掳我,必是没有经过李公子同意吧?不然,李公子也不会在收到我的书信后,前来云宅吊唁家父家母,是不是?”

    李维翰面色通红的点点头。“我确实不知道他们会如此行事。”

    “我相信,李公子。”云姝望着他展颜一笑。

    李维翰看到云姝的笑颜,面皮更加发烫。还从来没有谁几句话就把他说得如此无地自容,即便父亲极为严厉的训斥,也只是让他担心会受多少皮肉之苦而已。家人、朋友乃至仆人们,在调皮捣蛋的事情面前,最先想到的都是他做的,他虽然满不在乎的背了很多次黑锅,可是现在却第一次体会到被信任的感觉,这感觉真实奇妙。

    想想自己在初次见面时,那般飞扬跋扈的对她,而今却能得她信任,心下又着实惭愧又感激不已。“多谢云小姐的信任!不知云小姐想要如何处置他们?”

    “不过,出了这样的事,终究是李公子对他们管束不当。”李维翰正怀着满心感激,听到云姝这样堪称打脸的直白的评价,愣在当场。

    “不过,依我的意思,既然我并没有出什么事,还是请李公子好好管束自己的人,不可让他们再鲁莽做出这样的事。李大人如今仕途正盛,切不可因为对家仆管教不当,而影响了官声。”云姝站在李家的立场上,为他考虑道。

    这下李维翰不仅钦佩云姝的大度,更是感激她能为自己着想,“云小姐所言极是!我回去一定对他们加紧管教。只是那两个混账究竟冒犯了云小姐,今日叫他们来负荆请罪,就请云小姐责打他们一番,也好叫他

    们长长记性。”

    “李公子说笑了,你看我,又有几分力气去责打他们?况且我看他们的样子,想必李公子已经替我出了恶气了。”云姝摊了摊小手道。

    “家中出了这样的事,着实让人恨铁不成钢。”李维翰头痛道。

    云姝微微一笑,道:“我猜,李公子平素是很喜欢弓马骑射,刀枪棍棒之类的吧?”

    “云小姐怎么知道?”李维翰惊奇道。

    “那日在街上初次相见,看到李公子的声势,有些许了然。今日李公子听了我义父的话,急急回府探查此事,我见您率领众仆离去,行动似有烈烈之风,心下倒生出几分钦佩之感。”

    云姝的一席话说到李维翰的心里,让他大为欢喜,宛如遇到了知己。虽然他凭本事,且算是凭他自己的本事吧,混到皇帝的骑射陪练,可饱受书香浸染的家人依然不看好他,觉得他是不务正业。当下完全忘了此来的目的,喜道:“云小姐也喜欢弓马骑射之类的?”

    云姝笑着摇摇头,道:“我是闺阁之人,并没有机会接触到,只是在诗书中读到,心中也曾想望着金戈铁马,大漠孤烟的军旅生涯。”

    李维翰赞叹道:“难得的是云小姐身处闺阁,却能欣赏金戈铁马的豪迈气势!”

    云姝低眉含笑道:“李公子过誉了。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能得云小姐不计前嫌,诚恳相待,委实难得,而我却受之有愧。”李维翰抛掉了纨绔之气,诚恳道。

    “李公子言重了。自家父离去,往日与家父相交甚好的那些同僚好友便不再登门了,我方知世事炎凉若此,而我们不过萍水相遇,李公子却愿意前来吊唁家父家母,我自是感激不尽。今日,我愿意与李公子化干戈为玉帛,希望李公子也不要再为此事介怀。”

    “云小姐言辞诚恳若此,我若再执着于此事,倒显得小肚鸡肠了。谢云小姐慷慨大度相待。”李维翰觉得稍微松了口气。

    “我自幼在闺阁中,极少与人相交,难得今日与李公子化干戈为玉帛,李公子又为我的事忙到这般时辰,不妨留下用些酒菜,让我一尽地主之谊。”云姝抬眼看看院中的日影, 补充道。

    李维翰身为世家之子,自幼备受宠爱,虽然行事张扬跋扈,心思还是比较单纯的。眼见对方不仅不追究他的责任,还诚意留他用饭,心中大畅。出了那样的事,他本以为这云小姐是要恨死他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明事理,处事又极为慷慨大度,而且性情也与自己相投,越想越高兴。“云小姐如此好意,在下却之不恭了。”

    云姝笑道:“我也多谢李公子肯赏脸!”

    云姝对门外唤道:“紫韵。”

    紫韵很快进来,“小姐有什么吩咐?”

    “今日,李公子是我的坐上嘉宾,你快去让厨房备上一席上好的酒菜,切不可怠慢!”

    紫韵听到云姝这般交代,愣了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是,我这就去!”

第四十四章:从天而降

    严世真一觉睡得好不酣畅。www.uu234.net醒来时,下午的阳光懒懒的挂在窗棂上,院中一片寂静,远处似有隐约人声。让他想起在莽莽大山中采药,山路盘绕转换,林深路迷时,“云外一声鸡”的亲切。他不再是一个游离之人,有了一个义女,有了一些医药之外的事让他留步,人生似多了一味。想着想着,不觉笑了起来。

    严世真推门出来,见焕梨远远奔来。

    焕梨见了门前的严世真,小脸上的忧虑转为从未有过的欢喜样,加快步子赶过来。“严先生,您终于醒了!”

    “怎么了,小焕梨,跑的这么急?你还从没有因为看见我,而有过这般欢喜的模样。”严世真心情不错,逗着这个平日里风风火火的小丫头。

    “严先生,小姐不让我来打扰您休息,我是实在忍不住了。您快去看看小姐,她。。。”

    “眉儿怎么了?”严世真一听云姝出事了,急急问道,可是未及焕梨答话,他已经大步跨出去,向前院奔去。

    刚刚立稳的焕梨,又像个小尾巴一样努力跟上去,一边跑,一边补充,“小姐,小姐她像是魔怔了。”可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被严世真远远甩在后面。

    严世真冲进书房,可是书房没人,又再折回,向云姝卧房冲去。焕梨远远向他示意,还在前面。

    严世真会意,但是不是用步子跑了,而是飞身到前院。看严世真反应如此之大,焕梨吃惊不小,自己把话说得太急了?

    严世真来到前院,见到的场景让他好气又好笑。

    云姝正在前院与李维翰话别,却被焕梨说成十万火急的样子。

    严世真收住身形,见众人都定在那里,惊讶的望着他,有些尴尬,清清嗓子道:“那个,午休刚醒,锻炼锻炼。嗯,是这样的!”伸手摸摸云姝的脑袋,道:“眉儿,你没事吧?”

    云姝惊得张大了嘴巴,摇摇头又点点头,满脸钦佩道:“义父好厉害!”

    严世真朝她耸耸鼻子,做了个鬼脸,回身把众人打量一圈,立刻就认出了那个凶脸汉子。

    严世真飞身而至,把众人皆吓了一跳,尤其是那两个伤痕累累的人。虽然云姝已经让人把他们背上的荆棘卸下来,又给上了伤药。那凶脸汉子被揍得不轻,又没有及时止血,即使后来给上了上药,精神已经有些萎靡,想是失血不少。

    可是那熟悉的身形飞出,又见他与这云家小姐关系如此之好,让凶脸汉子心中立时警铃大作。虽然自己已受公子的惩戒和云小姐的宽恕,可这人,上次挨他的一脚,当时并不觉得有多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过了几天了,依然没好利索,让他莫名后怕。

    严世真似见到老朋友一般,朝他爽朗一笑,“又见面了!”

    凶脸汉子看了他一眼,没敢作声。而严世真一看那凶脸汉子的面色,心下已知是被打得不轻,又瞟了眼云姝和李维翰。“眉儿,你的杰作?”

    “义父觉得怎么样?”云姝笑道。

    严世真皱了皱眉,淡淡道:“还不错!解不解恨?要不要义父再帮你出口气?”他

    话一出口,那俩汉子均是一哆嗦。

    云姝的意思是,您看安抚工作做得怎么样?严世真的意思是,打成这样,是你的杰作?

    云姝见义父理会有误,又见李维翰面有尴尬,伸手拉了拉严世真的袖子,“义父,错了。”

    严世真打量了云姝与李维翰两眼,似有领会,“解决好了?”

    “嗯。”云姝肯定的点头。

    “那便好。那个,焕梨还在后面找我,我先过去了,你们继续聊。”焕梨,这小丫头话都说不明白,害自己这样突兀的找来。

    见严世真离开,李维翰道:“这位先生身手如此之好,眼拙如我,上午竟然没看出来。”

    云姝笑道:“莫说李公子,我也是第一次见。”

    “多谢云小姐款待,今日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云姝笑道:“欢迎之至。”

    送李维翰一行人离开,云姝回到了书房。严世真又在榻上斜躺,桌上一杯茶,热气袅袅。

    “义父。”

    严世真对她点头笑笑。

    云姝坐上小榻,示意焕梨也给她一杯茶。“义父刚才从天而降,让眉儿惊为天人啊!”

    严世真皱眉道:“都怪焕梨,她急急忙忙去找我,话都说不清楚,我还以为是你出了什么事。”

    焕梨道:“还不是您太关心小姐,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急急跑去。这也不能全怪我吧?”

    原来义父着急慌张的从天而降是因为担心自己,云姝心中一暖,向严世真投去感激一笑。又道:“上午听了义父的话,我想了好多,觉得义父说的有道理。所以午间那李公子又来时,便没有叫义父,自己拿了主意。”

    严世真见云姝听进了他的话,心中高兴,“孺子可教!说来听听。”

    云姝便将事情一一讲给严世真。

    严世真赞赏道:“做的不错。”

    焕梨插话道:“我还是不明白。小姐为什么那么轻易就将这件事翻过去,还请那个李公子用饭?”

    云姝故作高深道:“以后你会明白的。”

    焕梨闻言不由皱起眉头,怎么小姐说话不如以往敞快了?

    严世真笑道:“你学得倒是快!”

    云姝面带仰慕的捧着小脑袋,趴在小桌上,望着严世真道:“多亏了义父指点迷津!我才能短时间便想通这其中的关节。”又忽然想起严世真刚睡醒,便道,“义父饿不饿?饭菜一直在给您热着,要不要用一些?”

    “你这一说,腹中还真是有些空。”

    云姝道:“焕梨,你去把饭菜拿来吧。”

    焕梨听不懂他们的话,正觉得没意思,闻言应道:“嗯,我这就去。”

    云姝喝了口茶,眨巴眨巴眼睛道:“还有一件事,我一时拿不定主意,想来还是询问义父的意见比较好。”

    “喔?尽管来问,义父就是为你解惑的智囊。”跟云姝上的这些世俗人情课,她领悟力很强,严世真自然愿意跟她多说道说道。

    云姝闻言粲然,道:“我这些

    日子一直在想,若我随义父离家,这家中其他人怎么办?家中资财又如何安置才好?”

    严世真想了想,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云姝的话,而是问道:“眉儿可是有什么想法?”

    云姝道:“母亲病的这些日子,用了许多汤药,为求药效,着意用了上好的药材。我今日查看账本,确实花费不少,而对于云家来说,这些并不算什么。我也曾随义父在天桥下义诊半日,对那些穷苦之人来说,看病、吃药都是不小的负担。”

    严世真看着她,示意她接着说下去。“那极好的药材与普通药材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只是在种植地,炮制、挑选上分出层级,药效有些许差异而已,是吧?义父?”

    “奇哉!你不过就跟我义诊了半天,怎么会知道这些?”严世真觉得奇怪。

    “义父先说,是也不是?”

    “不同地域出产的药材,药性会有差异,而炮制方法不同也会影响药效。那些精选的药材不仅药效会好些,而且形态也更为美观,自然价格高昂。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严世真催促道。

    云姝从榻上起身,转到书房的另一面,从柜子中抱出一个书匣子,摇摇摆摆放到榻上。“义父打开看看。”

    “医书?”严世真拿起一本,“有些竟然还是善本、珍本!这些是哪来的?”

    “我想,这些应该是父亲这些年特意为义父收藏的,想您哪日来了,好送与您的礼物。前些日子,被我翻出来,囫囵吞枣看了些。今日就替父亲送给义父。”

    严世真痴迷医术,这匣中医书还真有几本是他多方寻找而不得的,现下如获至宝,欢喜不已。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眉儿,你是不是还有话没有说完?”

    云姝笑笑,“没什么,只是隐约有一个想法,还没完全理清楚,容我想想再说。”

    “也好,也好。”严世真话是对云姝说的,眼睛却在医书上舍不得挪开。

    云姝本来是还有一些话想说,可是孟管家那边还没消息,一时,也没法具体说明。虽然心中一团乱麻,还是先等上一等吧。见义父一心扑到了医书上,便不再说什么,自己也转到书桌后面,接着理账本。

    焕梨捧来饭食,严世真随意吃了两口,又一心扑到医书上。焕梨见云姝在书案前拧着眉毛想事情,便收拾了东西,轻轻退出去。

    云姝一边理账本,一边费力的想,如何才能打动一个必须要打动的人?却不想,想要做好一件事比写好一篇文章难多了。难多了。云姝越想眉头越拧。想到这里竟然忍不住叹了口气,抬眼看到了捧着医书爱不释手的严世真,不由淡笑。

    笑着笑着,脑中灵光一闪。想起自己往日看的那些闲书里,好像有一本叫《孙子谋攻篇》,里面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这句话跳到脑子里,云姝觉得思维的闸门,好像被打开了。

    云姝在心中又琢磨了半晌,觉得自己之前做得还不够。起身便要叫焕梨,看到严世真看书正入神,便噤了声,轻轻步出书房。

第四十五章:无人动黄昏

    游廊尽头,紫韵捧了本书在看,焕梨也坐在她旁边探着脑袋,不时在书上指指点点,还像是与紫韵询问或争论些什么。云姝看到她们的好学样子,心中也是喜欢。

    走近了,发现那是她之前跟黎歌进行成语接龙比试,又为练习笔墨书法,将接下的成语一一写下,而云姝又增加一个环节,同时将成语意思快速讲给紫韵和明心。最后从成语接龙数量,成语书写质量,最关键的是紫韵与明心识记的成语数量,来定输赢。

    游戏之后,紫韵很喜欢那些字迹漂亮,含义多样,却四字而列,极为端方的成语,遂悄悄将纸张收起来,加以裁割,合成一本书,还加了封皮,请云姝给封皮题了字,可以说是一本成语集。

    “焕梨,你什么时候开始也这么用功了?”

    云姝忽然响起的声音将二人吓了一跳,焕梨几乎从坐的地方跳起来。回头看到是云姝,抚住胸口道:“小姐,您这么静悄悄的走过来,又突然说话,是要吓死人的啦!”

    云姝道:“我是看你们读得太认真,舍不得打扰,又有事找你,”看到焕梨一脸不买账的样子,不由笑道,“好了,是我不好,吓到你们了,我道歉,请焕梨姐姐饶恕。”捧手一揖下去。

    焕梨扬着下巴道:“这还差不多,像个知书识礼的读书人,姐姐就不跟您计较了。”

    云姝和紫韵看她的样子,都笑起来。紫韵合上书,起身道:“小姐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云姝朝她挥挥手,笑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这是焕梨惯常喜欢的差事。焕梨,你去把张元叫过来。”

    焕梨快语道:“小姐可是想要出门?”

    “不是,我有一些话想要问他。”云姝回身看看书房,“我在前院偏厅等着。”

    “好,我这就去。”焕梨最喜欢根据吩咐跑来跑去忙事情,这会让她感觉自己也是很能干的样子,很有成就感和满足感。

    紫韵起身正要跟上云姝,却被拦住,“紫韵,你就在这里吧。义父在里面,免得添茶要水找不到人。”

    紫韵看了看书房,便停了脚步。

    不多时,焕梨便把张元找了过来。

    张元作为最年轻的车把势(他跟别人吹牛皮时,常常这样称呼自己),还没有如此正式的被小姐叫来吩咐过事情,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云姝对焕梨道:“焕梨,你先去外面等着,我一会儿,还有别的事吩咐你。”

    “是。”焕梨退到廊下候着。

    云姝道:“张元,你不必紧张,今天叫你过来,只是有事情想要问问你。”

    张元恭敬道:“小姐,尽可询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姝笑道:“那自然是好。我想问你,那日在街上遇到李公子的事,是你告诉黎哥哥的吧?”

    张元只觉血脉一滞,想起今天宅中的传言,只觉头皮发麻。“小姐,确实是我嘴巴不严,说漏了嘴。”

    云姝见他的反应有些异样,以为是自己吓到他了,便对他微微一笑道

    :“你不用怕。今天叫你来并不是为惩罚你的。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帮黎哥哥调查过那个李公子?”

    张元一听不惩罚他,心中略一宽松,“小姐明察秋毫,我确实受黎公子要求,查过一些那个李公子的消息。”

    “李公子的名帖,你并没有看过,你是怎么打听到那李公子的消息的?”

    张元老实交代道:“我们车把势,平日里也会聚在一起喝茶饮酒,一般情况下,家主的官职级别不同,也会在我们车把势中间有所划分。但是,老爷夫人和小姐一直是厚待我们这些下人,给的月钱丰裕,我也曾得机会,跟那高官之家的车把势一起饮过酒。用心去打听的话,还是能知道几分消息的。”

    云姝听得直点头,可不是如此。只是这个张元的心思,过于活络,还是需要震慑一下。云姝冷下脸,看着张元道:“你倒是个懂得钻营的!”

    “钻营”可不是一个好词,尤其是主子对仆人下评语,用这个词,便有些不妙。

    张元惶恐道:“小姐明鉴,张元心中只有云家,断不会生出别的心思。我只是想更好的为云家做事,所以才会做那些事。”

    云树看了他一眼。“你若是一心为云家,做那些钻营之事,也不是不可以。”

    “谢小姐宽宥!”张元抹过额上的冷汗。

    云树想了想道:“如今,我再交给你一件事,如果事情办得好,回来有赏。”

    张元一听有赏,心中一喜,“小姐尽管吩咐,小的必然尽心尽力。”

    云姝如此这般的交代一番。又见张元言辞过于自信,唯恐他把事情办砸了,又耐心吩咐道:“这件事很重要,不可眼高手低。为了能早日办好这件事,我让帆哥哥与你一起行事,力求全面的掌握消息。”

    张元得了训戒,低头道:“小姐说的是,我一定认真对待。”

    云姝对廊外唤道:“焕梨。”

    焕梨听到叫她,立刻跑进来,“小姐,有什么吩咐?”

    云姝道:“你去把帆哥哥叫来,说我有事要交给他办。”

    见焕梨出去,云姝思量一下,又对张元道:“有件事情,我还要嘱咐你。”

    “小姐请说。”

    云姝道:“你也知道近来家中多事,前日又有贼人入墙,不免有些人心惶惶。你也是个聪明的,出门在外,更要清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免得给家宅招来祸事。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张元心道:这小姐和黎家公子还真是心有灵犀,这等交代都如此相像。“小姐放心。日前,黎公子以就此事叮嘱过我,只可与那些人谈些他们家的事,不许与人谈及云家之事。”

    云姝听到黎歌已经事先吩咐过,心中暖暖的,不由对张元笑道:“如此便好。”

    “小姐,帆哥哥来了。”焕梨也跟着云姝叫帆哥哥。其实云姝这般叫,是为尊重云帆的父亲云海这些年为云家的付出,焕梨倒是实在的与云帆平辈。

    云姝道:“快请进来。”

    姝将事情与云帆如此这般的又说了一遍,又道:“帆哥哥与张元在探查消息上,各有所长。帆哥哥,如何分配任务,你来安排。我希望你们通力合作,务必把事情做好。”

    “是,小姐,我们必认真对待此事。”云帆道。

    张元也附言道:“我们必认真打探。”

    “为方便你们打探消息,”云姝转头对焕梨道,“焕梨,你带帆哥哥他们去账房,说是我的话,让账房给他们每人支二十两银子,以作资费。”

    云帆道:“多谢小姐。”

    “多谢小姐体恤。”张元喜道。这差事做好虽然有赏,但是他身上向来留不住钱,这时再去打探消息,确实有点不太好做。

    吩咐完事情,便让焕梨带他们去了账房。

    云姝步出偏厅,看太阳已经西坠,虽然颜色看起来愈发的暖,可是风中的凉意却多了些。愣了好久,握握自己的小拳头,云姝走进了正厅,给父亲、母亲和先祖上了香,便跪在父亲、母亲的灵前。

    “父亲,母亲,外面天又要黄昏了,看起来灿烂热烈,可我却觉得冷了许多。以往,母亲都会催着我添衣,我们一起在廊下看晚阳,那么美好。那时候有母亲在身边,我从来感觉不到黄昏的风会多出凉意,而现在,我却觉得黄昏的风那么冷,一缕缕都像是在我骨头上掠过去。父亲,在您怀里撒娇卖乖的时光,孩儿永远不会腻,可是,以后都没有了。”

    “往日,孩儿只顾着读书、玩闹,从来没想到操持家事会这么耗费心力。这些年父亲母亲护佑孩儿无忧安乐,孩儿还未能尽心尽孝,父亲母亲便永远离开了。”云姝红了眼睛,哽咽道:“得父亲母亲这些年的悉心教导,又唯恐孩儿日后成长艰难,将孩儿托付给义父照看,义父对孩儿很好。父亲母亲放心,孩儿一定照看好云家门庭。”

    泪眼朦胧的望着两具乌黑的棺木,“孩儿会像父亲交代孩儿的那样,坚强起来。待孩儿处理好眼下这些事务,便送父亲母亲回老家入土为安,父亲母亲,且等上一等。”

    云姝起身,把偏门打开,坐在蒲团上捧着脑袋,目光冷冷,安静望着院子,“我们再一起看看这院中的夕阳吧。”背后的两具棺木,像是她安稳的依靠,“我知道父亲母亲,并不舍得抛下我,一直都是在我身边的。”云姝指着台阶下的玉兰树,汪着眼泪淡笑道,“父亲母亲,你们看,院中的玉兰花打苞了,再过些日子就会开了。‘暗香浮动月黄昏’,这句诗果然写的极好,是不是父亲?只可惜今天没有月亮。”

    焕梨早已从账房回来,见偏厅已经没了人,正要往后院书房去,却听到正厅隐约有人声,便轻轻走了过去,趴在门框上听到云姝在里面的自言自语,定在了那里。

    不多会儿,云姝又打开偏门,继续自言自语。焕梨背依门框蹲坐,在廊下默默陪着她看夕阳,听着她的痴语,心中暗暗道:“小姐,焕梨会一直陪着你。”

    “你坐在那干什么呢?”这个声音是那么的熟悉!云姝激动得,几乎就地跳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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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天医凰介绍:
云姝,一个聪慧异常的官家小姐,在朝政风云中骤然失去双亲,努力支撑门户,跟随一位神医飘摇江湖数年之久,深刻认识社会现实。乱世之中她坚守本心,寻觅爱情,一步步走向权力的顶峰!用她的生命告诉世人:女人的一生都能做些什么?!谋天医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谋天医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谋天医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