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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遥清晓     谋天医凰txt下载     谋天医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大理寺问话

    “云大人,在下大理寺荆辉大人手下韩聚,奉荆大人之命,请云大人前去一叙。www.uu234.net”

    云进同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属下奉命而行,具体事由却不清楚。”韩聚冷脸道。

    “如此,待我换了衣服,便随你前去。”云进同正待抬步,韩聚却上前一步挡住了路。

    “事态紧急,云大人还是快随我去吧。”言辞间竟是毫无退让余地。

    云进同没再坚持,对李湘雨和云姝道:“既然如此你们先回去吧,我随韩大人走一趟。”

    李湘雨想说什么,云进同按按她的手臂,笑道:“没事。”又对云姝道,“摔疼了没关系,揉揉就好了。你这么大了,不仅要学着照顾好自己,也要学着照顾好你母亲,不可教你母亲为你太过操心。”

    云姝泪眼汪汪,虽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忽然这么说,还是努力把要掉下来的眼泪憋住。“眉儿知道了。”

    云进同又按按云姝的丫髻,对李湘雨一笑,转身便走了。

    韩聚跨步跟上,那一队人马立刻紧随。

    云进同的一席话,却让李湘雨觉得很不好,冷静的对紫韵道:“你带小姐先进去,看有没有摔伤。”转身又上车,道:“掉头,去柳府。”

    马车已经辚辚而去,云姝还呆在原地。她从没见过行事如此严肃、果决的母亲,心中一肃。

    紫韵给她处理了伤口,她便在廊下等父亲母亲。九月的凉风扑过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起身在院子里晃荡。正屋静悄悄的,荷塘残破了,桂花香了,清漪阁也静悄悄的。书房已掌了灯,父亲却还没回来。

    那晚母亲很晚才回来,她已经不争气的睡着了。而父亲一直没有回来。

    母亲不再有耐心给她解释什么,只说让她在学堂好好读书,不许乱跑。

    这段日子里,李湘雨每日不得安心。流水样的银子花出去,忙前忙后的探听消息,上下打点,她却无法获得探望云进同的机会。因为这并不只是云进同一个人的事,而是一场政治波动。

    天成帝驾崩之后,柳澄江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初他抓住天成帝不愿攻打真国的心理,让人给“不安分”的夏安加料,终使皇帝把夏安赶回老家。自己多方周旋才登上相位,大权在握的感觉多美妙,怎么舍得放弃。

    天成七年,夏安走之前,恳求皇帝立年仅六岁的皇后之子赵琰为皇太子,并出阁读书,以稳固国本。

    天成帝虽然尽日与后妃风花雪月,但是并非完全昏聩,他并不想后宫妃子因为恩宠,而生出别的心思,早立太子,也免得后宫再搅起风雨。他答应了夏安,册封皇太子,出阁读书,皇太子的师父李文声,也是夏安推荐的。

    柳澄江上台后,谨遵皇帝的心意,悉心打理朝政,还积极笼络朝臣,累积威势。等他想到在皇太子身边安插人的时候,李文声已经完全获得了皇太子的信任。他曾尝试拉拢过李文声,可是李文声并不买账。

第十七章:宰辅的没落

    柳澄江费了不少力气,才在太子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人刘皓岭,作为太子的另一位讲学师傅。www.uu234.net

    按说天成帝驾崩之后,柳澄江作为辅政之臣,朝中诸多支持者,新帝那里又有“自己人”刘皓岭,继续把持相权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万万没想到,小皇帝不喜欢他。

    宏武帝虽然年幼,却志存高远。他不满意柳澄江只一味哄他父皇高兴,不为国家做长远考虑。面对不断强大起来的真国,如果自己一味贪图安乐,不思进取,早晚被真国蚕食掉。

    当柳澄江发现风头不对,想启用“自己人”刘皓岭,在皇帝面前为自己说话时,却发现这个“自己人”不好用了。

    为了扭转局势,维护自己的地位,发现风向不对的柳澄江积极掉头,向小皇帝靠拢。

    小皇帝想要推进改革,振兴国力,他便尝试制定改革条款。

    天成十二年六月,柳澄江将云进同提为户部侍郎,由他辅助另一位亲信,户部尚书钱海铭,在全国范围内勘察土地,制定改革条款,以期理清土地管理混乱,增加财政收入,为扩军增防奠定财政基础。

    云进同本就是户部员外郎,对于土地兼并深有了解,很明白土地兼并,不利于生产力的发展,而且很多私自开垦的田地,并没有登记在册。他自家祖产就有近千亩田地,朝中同僚家中所兼并的土地更不用说。

    这场改革涉及利益之争,必得缓缓图之。云进同与上司钱海铭商议后,根据现有的弊端,制订了相对和缓的改革措施,呈给柳澄江,柳澄江看起来不错,便呈给皇帝。

    可是即使这柔和的改革计划,也触及了土地拥有者的利益。没有人愿意轻易放弃自己的既得利益,即使柳澄江、钱海铭、云进同有这个觉悟,可是柳澄江麾下的很多拥护者都不买账了。折子呈上去,皇帝也不买账:照这个改革法,要实现自己的宏图大志,要到何年何月?

    柳澄江是两面不讨好。皇帝不支持他、朝臣也不支持他。皇帝甚至暗示他,主动让出相位。宰相混到这个份上,不下台是不可能了。

    即便柳澄江不愿意轻易放弃,果决的小皇帝不给他犹疑观望和准备的时间,他不想再等。

    于是,天成十二年九月,不知是皇帝暗中指示,还是朝中有人望风使舵,第一封弹劾书呈在皇帝面前,被开刀的却是云进同。奏疏说他改革不利,置百姓于水火,希望皇帝惩戒云进同。

    云进同这几年在柳澄江的照顾下升迁很快,让人眼红,而且又主持了得罪很多人的土地改革,但这并不是重点,这封奏疏是为了借云进同,把柳澄江拉下水。

    有了第一封弹劾书,皇帝下令调查,云进同被“请”进大理寺。第二天各类弹劾云进同、钱海铭、柳澄江的奏疏纷至沓来,弹劾柳澄江的奏疏最多。

    柳澄江不知真是年纪大了,还是看低了小皇帝的决心和手段。云进同被问话时,他竟还以为是小皇帝误会了改革,解释清楚就好了,可是现实却急转直下。本来弹劾他的是不顾民生,改革弊病的问题,很快又波及到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欺上瞒下等等。柳澄江的问题越来越多,以党羽名义被抓人也越来越多。

第十八章:士为知己者死

    关于党羽这顶帽子。www.uu234.net

    柳澄江是当朝宰相,除了皇帝,他最大。他当权的时候,有谁能与他对着干?但相权终究不敌皇权。

    说到底还是皇帝想要如何处置这一批官僚?皇帝想让赵国这条大船开向哪里?柳澄江虽然向皇帝靠拢,但是他并不是改革的料,柳澄江当权这些年虽然也认真做事,但底子也没那么干净,这正好给了皇帝解决他的机会。

    改革是一块石头,抛入朝堂,掀起涟漪,也是皇帝鉴别朝臣忠心的一次试探。改革是一项大事,既得利益者不肯轻易放弃利益,皇帝必须全面把控政局,为后续深入改革奠定基础。因此,除了柳澄江,那些皇帝认为碍手的也要被解决掉。

    看到皇帝有意针对柳澄江,下面人人自危,不把别人踩下去,被踩下去的可能就是自己。

    小皇帝趁着解决结党的事宜,不少贪腐的官吏也被罩上党羽的罪名拉下马。朝堂的大清洗运动,进行的风风火火。

    云进同撰写的改革方案虽然保守,但是毕竟是行动派,皇帝并不想弄死他,但是底下人并不这样想。

    荆辉认为皇帝想搞掉柳澄江,自己自当全心效劳,向皇帝表忠心,而云进同是柳澄江的得力助手,必然也不能轻纵,更何况还要从他嘴里得到柳澄江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等各种证据,遂指示韩聚严加拷问。

    柳澄江对云进同有知遇之恩。对于读书人来说,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云进同并不清楚那些“引导”他吐露的柳澄江的“恶行”是否属实,但他绝不愿意跟着那帮人一起向柳澄江泼污水。

    云进同本就是一个身体单薄的文人,哪里扛得住大刑伺候。虽然后来越来越多的“柳党”入狱,韩聚抽不出功夫每日拷打他了。但是那些血淋淋的累累伤痕,却因为没有得到及时处理,而恶化。

    二个月后,毫无征兆,又像是必然结果。云家得到了一个消息:云进同死了。

    云帆捧回来的是一坛骨灰。

    云进同死了,上面没有再继续追究,似乎这场政治风浪波及到云进同身上就算完了,并没有殃及云家人。

    对于云家来说却是晴天霹雳!

    多日的操劳李湘雨瘦了一大圈,但一直在努力支撑,心中始终怀着希望。当看到云进同的骨灰坛,她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窗外天色昏暗,秋雨淋漓不尽,冷意已经爬上台阶,一步步向屋内攀爬。

    云姝坐在床头,战战兢兢看着自己的昏睡中的母亲。她不敢接触那坛子骨灰,那怎么可能会是自己可亲的父亲?如果眼泪可以化解这种痛苦,如果哭瞎这双眼睛便可换回父亲,她愿意。

    掌灯时分,李湘雨醒了,却不愿意睁开眼睛,似乎自己不睁开眼睛,那些事便没有发生,云进同还会回来。

    当初说是询问,把人带走,一去不回,最后还把人询问死了,并没有证据说明丈夫是犯有某项罪责,而罪有应得。只是说他再狱中犯病,病情未能控制住而死,连尸身都不给留下,只剩一坛骨灰。

    平民百姓有纠纷,可以到官堂讲理,而朝廷不讲理起来,却根本无处申冤。你不能说皇帝做错了,即便他真的做错了,又有谁能追究他的责任?

第十九章:遗腹子

    越想越心痛,眼泪汹涌起来。顶 点 X 23 U S

    这时,有一只手轻轻为她拭去眼泪,极尽温柔小心。

    果然都是梦,都是梦!

    “进同?”李湘雨狂喜的睁开眼睛。

    “母亲,你醒了。”云姝满面泪痕,轻轻趴到她的胸前,小心翼翼道,“刚才大夫说,我要有弟弟了,母亲你要好好的,眉儿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李湘雨闻言心里一痛,大颗泪珠汹涌滚下。进同,这个孩子,为了云家,我会好好守护他的。抬手拍拍女儿,想要安慰安慰她,抬起的手臂却格外沉重。

    “桂枝。”

    桂枝应声进来,“夫人醒了。”把床榻上的李湘雨扶起来,“夫人有什么吩咐?”

    李湘雨点点头,“天晚了,给小姐准备晚饭,再去把福成叫过来,我有事情交代。”

    “您要不要和小姐一起用晚饭?”桂枝关心道。

    “我晚一点吧,这会儿没胃口。”李湘雨抚住小腹道。

    桂枝欲劝说,见李湘雨一脸憔悴,便忍住。走出去吩咐给云姝备晚饭,也给李湘雨备下人参鸡汤慢熬上。

    李湘雨拍了拍怀中的云姝,给她拭去泪痕,“过来帮母亲梳理头发。”

    云姝乖巧的点点头。拿起梳子,云姝惊的手上一顿,只是睡一觉,母亲的鬓边竟有大片斑白。

    李湘雨轻轻拍拍她的手,回头给她一个疲惫的笑。

    云姝竭力把些许凌乱的发丝重新梳熨贴。

    “夫人。”管家孟福成在门外道。

    李湘雨牵着云姝,走到正厅,看到桌上的骨灰坛,眼泪触不及防大串滚落,强忍着悲痛,拿出手绢拭干眼泪,在榻上坐下。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正常:“进来吧。”

    “夫人。”孟管家看到桌上的骨灰坛也满眼是泪。

    “老爷英年早去,丧礼要好好操持,决不可使老爷去的寒心。”话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桂妈妈正要上前劝,李湘雨挥挥手,拭去眼泪又道:“老爷虽然身无罪过,可毕竟亡于狱中,眼下朝廷政局动荡,为老爷操持丧礼既要庄重,又不可使人以为我们云家对朝廷的处置心怀怨恨。为了眉儿,我想老爷也不会想再惹事端。如今先把灵堂设起来,另外,你再去宝相寺请法师来做法事。如此,尽快操持起来吧。”语毕,盯着云进同的骨灰坛,早已泪水涟涟。

    因为朝政问题,云进同虽然平常有不少好友,如今却没人再上门,只是有一个例外。

    李文声是当今皇帝的老师,深得皇帝信赖,虽然平日与云进同并没有多大交集,但第一个来吊唁的却是他。

    以云黎两家的关系,云家出了这样的事,按说黎家早就应该上门吊唁,但直到第二日,黎夫人才带黎歌在李文声之后姗姗而来。

    黎远芬虽然官职并不大,但是这次朝政风波,他也险受牵连,惶惶不可终日。是以,李湘雨也未计较,依旧以礼相待。

    云姝明知黎歌来了,却只顾哭泣。黎歌有意安慰,她就是不理。

    黎夫人与李湘雨客套一番,欲留下来帮忙操持,却被李湘雨婉言谢过。

    历经半个多月的丧仪,身心俱疲的李湘雨从灵堂回后屋,却在池塘前停步。

第二十章:母亲病重

    “柏香,我有些冷,你回去拿件披风来。www.uu234.net”李湘雨回身对柏香轻轻吩咐道。

    “是,夫人自己在这里要小心些,我即刻就回来。”柏香急急去了。

    “嗯。”李湘雨出神道。

    此时又看到这日渐冷去的池塘,李湘雨思绪翻涌。

    初嫁云家,她不受待见。第一次有身孕时,云进同在外地求学。那年池塘冰寒,却遭云进同表妹曹金蕊的刁难,跌了进去。

    孩子没有保住,婆婆怨她,而她差点死去,却没有人关心。只有身边的桂枝努力护她,照顾她,却被金瑞儿找借口给关进柴房。

    她浑身冰冷,脑袋沉重,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好累,想要长睡下去。而那个白色的身影冲进来,温暖的手臂,撑起了她生的渴望。

    如今再没有这个人了。李湘雨想到这里,心中的悲恸铺天盖地而来,压垮她所有的坚强,泪如雨下。抽噎间,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过去,重重摔倒在游廊上。

    鲜血殷染了衣裙。

    数月的辛苦操持,殚精竭虑,加上这一摔,李湘雨小月了,再加上之前落下的病根,病来如山倒。

    京城的雪,下了两场了。

    京城有名的大夫换了好几个。有说操劳过度,有说风寒侵袭,有说旧疾重发。汤药喝了一碗又一碗,一个月来,李湘雨的高热是降了又升,病情始终无法控制。整个人烧的糊里糊涂,急剧消瘦下来。

    云姝急的直哭,却毫无办法。

    每日里忙前忙后跑腿的云帆,凑上前道,“天桥底下有一个严姓游方郎中,每日免费为穷人看病,据说有好些疑难病人都被医好了,那些穷人都叫他‘仁心仁术严神医’,夫人的情况始终无法缓解,要不,请来试试。”

    “既然众人都说他是神医,那自然是有一番本事的,快去请来。”云姝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只是,”云帆为难道,“那神医脾气古怪,只为穷人看病。要想请动他,恐怕不容易。”

    “那快去备车,我亲自去请。为了母亲,无论如何也要把他请来。”

    “好嘞,我这就去。”云帆应声而去。

    “紫韵帮我梳理一下头发,拿一身素净的衣裙来换。”虽然丧礼已过,此时她依然一身麻衣,穿街走巷,于礼不合。

    紫韵手脚麻利,片刻后便为云姝收拾妥当。鬓上簪着白花,一身白绸衣裙,襟袖上绣有隐隐的银色云纹,行动起波澜。一双秀目虽然含愁隐悲,却在白衣的衬托下愈发黑白分明,惹人可怜。

    云姝又一次在院子里穿廊跨院的飞奔,焕梨跟在后面。

    车窗外的集市热闹依旧,云姝却没了往日的闲心。这一个多月她自觉长大了不少,努力为母亲分解痛苦,母亲病倒后,云家的顶梁柱就只有小小的她了。

    黎歌也曾多次前来探访,但是自己家中的事,还是要自己解决。在桂妈妈和孟管家的帮助下,这一月里她开始接管家务。虽然她只有八岁,但谨记父亲最后的交代,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母亲。

第二十一章:求医遇纨绔

    天桥底下,游方郎中四十岁上下,衣衫简朴,神清目明,一绺长须,颇有几分方外之人的洒脱。m.www.uu234.net

    医摊前,并没有人有意的维持秩序,但是长长的候诊病人,排的秩序井然。想着这郎中脾气古怪,不可违拗了他的规矩,云姝便规规矩矩的排队。

    众人都异样的看着她。天子脚下也有穷苦之人,云姝此次出来,虽然没穿锦绣华衣,可是在这些人眼中,俨然一朵素洁白莲,不染尘埃,让人不忍亵渎。

    这神医在天桥下义诊有些日子了,还从没有富家小姐来排队看诊的。但小民弱势,也深知这天子脚下,富贵之人众多,她又不插队,是以并没有谁敢说什么。更为淳朴者为云姝留出空隙,云姝轻声谢过。

    这一排,大半天便过去了。好不容易轮到她,那大夫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下一位!”

    后面的人正要上前,云姝急道:“这位大夫,不是排队看诊的吗?为什么我还没看,就叫下一位?”

    那大夫头也不抬道:“你一个富家小姐,京城各大名医自然任你选,干嘛跟穷人抢位置?”

    云姝被噎的不行。“大夫,我并没有与穷人争位置,而是跟随众人,排队至此。”

    云帆见她人小,被大夫言辞欺负正要上前争辩,被云姝阻止。

    云姝咽一口气,道:“家母月前突发高烧,大夫请了好几个,可是反反复复总是无法退烧,云姝为母焦心不已,听闻严神医医术高超,还请救我母亲一救。”

    云姝见那大夫若有所思,觉得有机会,接着说道:“先生医术高超,却不求富贵,免费为穷人看诊,实在令人敬佩。但是病人有贫富,病情却无贫富可分,我纵使愿意为母亲的病一掷千金,可是不能消解病情,又有什么用?先生不要因为由年纪幼小的我来请您看诊,而认为是我云家怠慢,实在是家中已无人操持,为表示诚意,特亲自相请。望先生救救我母亲,云姝感激不尽。”言毕眼眶通红,强忍着潸然欲落的眼泪。

    看那大夫并未拒绝,接着道:“若先生能救回我母亲,云姝愿意为这些病人免费提供药物,先生在此看多久的病,我便为先生提供多久的药物。严神医!”

    闻言,身后的病人哄的一声。虽然这郎中开的药并不贵,但对于很多人来说负担依然重,如果有免费的药物,那可真是太好了。

    那大夫听着听着来了兴趣。这小姑娘说话倒是毫无羞怯之意,而且条理清晰。先述说病情的古怪,这对有医术追求的郎中来说足以吸引注意力。接着戴高帽,然后述真情,谋同情,还有慷慨的药物支持善举,做最后的完善,行事颇有大家之风。不觉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

    **岁的样子,一袭白衣,鬓簪白绒花,似遇新丧。一张娃娃脸极是的娇俏可爱,眉目分明,微闪泪光,眼神中却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少有的坚定,而今这坚定中带着悲伤、恳求,只觉得似曾相识的样子,可是自己哪有这样的忘年交?

    “你说你姓云?令尊是?”那大夫问道。云姓并不常见,严大夫心中微有波澜。

    “是。家父。

    。。”话一出口,云姝脸色一变,重新吸一口气道:“先父云进同。”

    “云进同?”那大夫似乎面色一变,“你祖籍哪里的?”

    “我家祖籍济阳。”云姝心道有门儿。

    那大夫不再说什么。起身看看后面的病人,也没有急症,便道:“今日就先看诊到这里,大家明日再来。”说罢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严大夫?”看这个大夫要收拾东西走人,云姝急了。

    “走吧,我随你去一趟。”严世真道。

    “真的?谢谢大夫!”云姝欢喜道,“帆哥哥,快把马车赶过来。”

    一行人坐上马车,云姝终于舒了一口气,对严世真千谢万谢。

    严世真问了一下大致病情及发病经过,便不再言语,闭目养神。

    云姝内心忐忑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神医,希望他真的能医术如神。

    正想着,马车却急急勒停,云姝一脑袋往车前扑去,却被一只大手拦腰扶住。而坐在前面的焕梨却扑出帘子,撞在云帆的后背上,五官都挤压变形了。

    云姝回过神道:“谢谢严大夫。”整整衣襟,扶起焕梨,隔帘问道,“帆哥哥,怎么了?”

    马车前立着数匹高头大马,几个大汉跳下马,骂骂咧咧走上前,“怎么赶车的?有没有长眼睛?”

    “竟然冲撞了我家少爷的宝马,可真是胆大包天!”

    车夫张元喏喏不敢言,云帆看这几个悍仆声势惊人,又敢在街上飙马,暗道不好。

    回身对云姝悄言道:“这一定是哪家的贵人,刚才那小少爷控马无力,迎面撞上来,张元虽及时勒马,可是那小少爷却收势不及,从马上飞下来,幸亏有得力家仆从旁边的马上飞身接住,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云姝心中一沉,这段时间诸事都不顺遂。道:“我知道了。”

    打开帘子,钻出马车。她本来身量不高,立在车上扫视一圈。那几个跳下马的悍仆顿觉低人一头,面色愈加不好。

    云姝不想惹事,极尽关怀道:“不知贵主人可曾受伤?因家中有病人,所以驱车急了些,正好车中有大夫,如果受伤了,可先让大夫看看。”

    “出门带郎中?这位小姐好雅兴啊!那这冲突可就是有意的了。”一大汉道。

    “就是!不过,撞了人就不是你带了郎中就好说了。”另一大汉符合道。

    旁边另一大汉横抱着一个锦绣花袍与黎歌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年本是一脸惊恐未消,看到马车里钻出一个绝顶漂亮的小丫头,觉得自己的样子有些尴尬,命令道:“快放我下来!”

    那大汉立即放下他,少年整整衣衫,向前两步站定,细细打量着云姝。

    云姝见那锦袍华服的小公子生得倒是俊俏,尤其引人注目的是眉间一点红痣,生生给面目里添了秀雅之气。想着是个好说话的,走下马车,上前道:“车马冲撞,不知公子是否安好?”

    小公子一脸不愉,皱眉道:“你就这么盼望本公子受伤啊?”

    云姝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公子误会了

    。”

    “误会?你这马车惊了本公子的坐骑,你准备怎么赔偿啊?”

    云姝暗道:这小公子有些浑,不在乎自己,倒在乎起马来!更何况根本不是自己这边的问题,自己的客气只是想尽快化解问题,他竟然开口就要赔偿。与人打交道,遣词用语都是要谋划布局的,究竟是自己与人打交道的经验太少,棋错一着,后悔!

    “这位公子,是您的马飞驰而至,正好撞上我家马车,我家车夫可是急急勒马才避免了更严重的冲撞。我是因为担心您受伤,才询问您伤势的。这并不是说,错在我这里。”云姝忍气道。

    “你没见本公子都从马上摔下来了?你们这边的人马都好好的,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小公子言辞凿凿。

    云姝气噎。怎么今天遇到的人说话都这么气死人啊?自己在家中常常不讲道理,出门却遇到这么个更不讲道理的。母亲还等着看病,她不想非要与这不讲理的家伙理出个长短胜负。

    “那依公子之意,是想如何解决?”云姝深吸一口气,退一步道。

    “这样吧,为显示本公子的大度,就不俗气的要求赔偿了,你改日亲自登门致歉,这事也就作罢了。”

    不是自己的措,却要登门致歉,云姝被噎的不行。想起自己平日对他人说的话,有点回过味来了。

    “如此也好。”云姝努力拧出一个微笑,心里一直对自己说,不惹事,不惹事,快点了结,给母亲医病重要。

    “李光,名帖。”小公子向身后的汉子挥手。

    那个叫李光,形体高大的悍仆,从怀中掏出名帖,恭敬的递给小公子。

    云姝接过来,凝出一个笑容道,“因家中有急事,我今日先走一步了,改日登门致歉。”说罢行了一礼。

    小公子忍下唇边的笑意,挥了挥手。一行悍仆皆满脸惊讶,自家小主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但收到主人的手势,纷纷让开道路。

    马车重新启动,云姝不由长吁一口气。

    “你怎么没有刚才对我说话时的伶牙俐齿了?”半路都在闭目养神的严世真这时打量着云姝,笑问。

    “在先生面前,云姝怎敢伶牙俐齿,不过陈述实情罢了。”云姝低头道,顿一顿又说,“家母还等着先生前去医治,我怎可因为争一时之气而耽搁。韩信能忍胯下之辱,我不过是要为自己没有做错的事道歉而已,也没什么。”

    严世真闻言,心中一惊,小小年纪,做事有礼有节,更难能可贵的是知进退,能屈能伸。有女如此,看来云家平常在教导上没少下功夫。

    严世真心中还有许多疑问,这小丫头虽然看起来极为忍耐坚强,但是有些话,不适合多问,只有等下见到她母亲再说。于是也不再说什么,仍是闭目养神。

    坐在车前的焕梨何曾见自家小姐如此委屈,低声下气的请一个江湖郎中,忍气吞声的对待无理取闹的小纨绔,如今还要被这个江湖郎中打趣,面上的忿然之气已经控制不住了,正要发作,却被云姝一个眼神镇住,无奈的低下头。

    半路无话。

第二十二章:姗姗故人来

    “小姐,到了。www.uu234.net”云帆跳下马车,为云姝打着帘子。

    焕梨绷着脸跳下马车,云姝随后,却接过云帆手中的帘子。

    严世真走出马车,见到亲自为他打帘子的云姝,又是一怔:这小丫头真是,啧啧,刘备的那帮兄弟就是被这样一步步收服的。

    严世真跳下车子,抬头看到骨力遒劲的“云宅”二字,一笔一划,还是那么熟悉,只是云宅下的白色挽花让他心下一凉,愣在那里,思绪万千。

    “帆哥哥,你先带严大夫进去看茶。”云姝跳下马车,对云帆道。

    严世真回过神来,“不用了,还是先看病人吧。”

    “如此,辛苦先生了。”云姝行了一礼。

    云帆帮严世真提着行医箱,恭谨道:“严大夫请随我来。”

    看严世真走进大门,云姝回身对车夫张元安抚道:“路上的事你不必担心,我自会会处理,你先把车赶下去吧。”

    张元对眼前的小姐刮目而视。前段时间还在老爷夫人面前任性撒娇,摔了跤,便哭哭啼啼的小姐,和今天判若两人,处事之周全,倒叫人心生敬畏。

    当下也不敢耽搁,道了声:“是。”把车赶了下去。

    云姝转身,严声道:“焕梨!”

    焕梨一懵,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事,小姐这是怎么了。

    云姝努力用严厉的声音对焕梨训戒道:“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家中变故频出,母亲重病在床,我是家中的主事。在家中,或者我们私下玩闹是可以的,可是出门拜访,代表的是云家。严先生是请来为母亲看病的,我们怎样恭谨都不为过。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你要记住,不可再像今天这样胡乱闹脾气,否则你以后就待在家中,不要再随我出门了。”

    焕梨想要辩解,可是自己确实失礼了,便蔫了下去。

    云姝拉起焕梨的手,道:“走吧,去看看严先生有没有好方子。”

    焕梨乖顺的跟着云姝进去。

    游廊上黑色的挽花还在垂挂着,正厅的灵堂还没有撤下。

    云姝每天都在灵堂和李湘雨的卧房两头跑,白日在堂前祈求父亲能保佑母亲早点好起来,晚间张一张小床榻在窗下,尽心照顾母亲,践行自己对父亲的承诺。小小年纪的懂事坚强,桂妈妈看了也觉心疼。

    严世真停步,望着灵堂对云帆道:“我可不可以,先为你家老爷上柱香?”

    云帆闻言忍不住红了眼睛,老爷以往那些朋友都不怎么上门吊唁,反倒是这个游方郎中还想着为老爷上香,世态人情总是那么让人出乎意料。

    严世真见他低头犹疑,又道:“很快的,不耽误为你家夫人看诊。”

    云帆解释道:“先生误会了,我想老爷会感到安慰的。先生这边请。”引严世真进了灵堂。

    严世真从案前抽出香引燃,立到灵前。红了眼眶,喉头哽道:“云贤弟,我来晚了。”

    从灵堂出来,云帆见他眼睛红红,不由惊讶。

    严世真觉出自己失态,解释道:“香熏了眼睛。走吧。”

    云姝已经赶过来,

    见这大夫竟然为父亲上香,颇为惊讶,但那毕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自己也不好深问。上前依孝子之礼道:“谢谢先生!”

    严世真扶起她,“走吧,去看看你母亲。”

    病床上的李湘雨已经没有往日的美丽颜色,气色十分糟糕,整个人枯瘦下去,只有偶尔清醒过来张开的眼眸中,还有那么一些坚持。她放不下,放不下无依无靠的小女儿。

    云姝先进去看病床上的李湘雨。见她醒着,温言道:“母亲,今日觉着怎么样?可好一些?”

    李湘雨合了下眼睛,努力勾起唇角,“好些了。你今日去了哪里?可还读书?”

    云姝鼻子一酸,这时候母亲还惦记着让自己读书,强忍着眼泪,笑道:“眉儿为母亲请来一个神医,有好多人都被他医好了,相信经他诊治,母亲也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好啊,桂枝扶我起来。”李湘雨不忍云姝伤心,对桂枝道。

    “桂妈妈快来帮忙。”云姝急道。

    二人扶李湘雨坐好,背后垫了一条棉被,以免她坐的吃力。

    严世真走进里间,看到李湘雨的第一眼,吓了一跳。她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李湘雨并没有认出他。

    严世真在小桌上打开行医箱,拿出脉枕为李湘雨诊脉。诊脉时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问了患病的经过,病情的表现,又问了饮食、睡眠等问题,半晌,收了脉枕,又叫把之前大夫开的方子拿来。

    思忖片刻道:“之前的药都停了。我先开个方子,即刻拿去煎了,我等在这里,看一下用药后的效果。”提笔写好药方交给桂枝,“快去抓药煎熬吧。另外备一些清粥小菜,用药之前,先用些饭食。”

    桂枝拿着药方等李湘雨示下。

    李湘雨这会子功夫,提神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大夫,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些面善。

    发现李湘雨的打量,严世真对她一笑,道:“夫人放心,我并不是哄骗你女儿的骗子。”

    李湘雨客气一笑,道:“先生说笑了。小女平日不怎么出门,她哪懂请医看诊的事,之前那几个大夫都是管家费了心思请来的坐堂大夫。不知,先生是从何处而来?”

    “夫人不记得我了?多年之前我们见过的。”严世真见她依然没有想起来,忍不住提醒道。

    “多年之前?”李湘雨盯着眼前的这个人的样貌,开始在脑中搜索。她的生活轨迹极为简单,母家、夫家、以及唯一的一次随云进同外出一段时间,所见的这个年龄段的男子有限。

    “您是,我家老爷昔日的同窗?”李湘雨脑中灵光乍现。

    严世真点头笑道,“夫人好记性。”

    李湘雨恍然,费力一笑,“多年不见,严兄也鬓染风霜了。”严兄是她随云进同对严世真的称呼。

    “这些年东奔西走,纵然身为大夫,也免不了风霜侵染啊。”严世真按按自己的鬓发道。

    桂枝见是旧识,便轻轻出去,捧了茶水进来。

    李湘雨示意严世真用茶,对桂枝道:“快去把药煎上,严先生开的药一定是

    最好的。再为严先生备下洗尘宴。”

    “不必如此麻烦,还要观察你用药后的效果。”严世真推辞道。

    “当年一别,我们十余年未见,而今好容易相见,我自当替进同尽一尽地主之谊,为严兄接风。我想,这也是进同的心意,严兄不要推辞。”李湘雨话及先夫,不由眼圈微红。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对立在旁边满眼好奇的打量着严世真的云姝招手笑道,“这是小女云姝,小名叫眉儿。眉儿,快过来,这位是你父亲读书时关系最好的同窗,快叫严伯父。”

    “严伯父好。”云姝上前施施然一礼。有母亲在,她就在旁边做一个乖巧的小女儿。

    严世真看看云姝,笑道:“弟妹教女有方,眉儿言行颇有大家风范。我倒好生羡慕。”

    李湘雨也笑道:“我身体不好,这些年,身边只有一个眉儿。眉儿有些聪明劲儿,进同极宠爱她,请了师傅给她讲学,如今倒也读了几年书,勉强识些礼。”对云姝道,“你去厨房帮帮桂妈妈,为你严伯父张罗一下接风宴。”

    接风宴自然轮不到云姝动手,李湘雨想着严世真可能会有事情询问,她不想云姝听了再伤心,所以打发了她出去。

    “是。”云姝带着焕梨乖顺的退下去。

    严世真看她八岁的小小身影,向外面走去,腰板挺的直直的。回过头再看李湘雨早已汪了满眶的眼泪。

    他正要安慰两句,李湘雨掩面拭泪道:“让您见笑了。”

    “无妨,无妨。”这些年他打交道最多的都是那些病人,因为没有旧时交情的牵连,他安慰起病人来,也没有过多的顾虑。而今,只觉得一句话说不好,就是在孤儿寡母伤口上撒盐。因此,一时间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李湘雨努力笑道:“严兄这些年每有书信来,进同总能欢喜好几天。邀您前来小叙,您总是忙到抽不开身,想来这些年医术必有大进境。”

    严世真道:“医学浩瀚若海,我天资有限,虽潜心研究,也只希望勤能补拙而已。”

    “严兄谦虚了。刚才眉儿向我介绍您,说您已有神医之名。”

    “虚名而已。”严世真岔开话题道:“我也是近日才游历到京城,本想在天桥下为那些穷苦之人看诊后,再登门拜访。我对于朝堂之事并不关注,直到眉儿今日去天桥下请我来看诊,我才知道云贤弟出事了。眉儿年幼,这些事我不好询问,弟妹能否将详情告诉我。”

    这件事,这些天一直压在李湘雨的心头,没有一个可诉说的人。桂枝贴心,但她明白不了这些,眉儿年幼,负担不了这些,她苦苦支撑这些日子,竟是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诉说的人。如今听到严世真的询问,大颗眼泪簌簌滚落。

    李湘雨将事情讲给严世真。哽咽道:“我对不起进同。我没能救回他,也没能保住他最后的血脉,为云家留下男丁,延续香火,让他成为家族的罪人。我也对不起眉儿,她小小年纪已经不得不开始操持家事。想到有一日我也不在了,便只有她一个人了。我即便是去了那边,也没有脸去见进同。”说着早已泣不成声。

第二十三章:问药

    “你是忧思过甚,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才会病势缠绵。顶 点 X 23 U S快收了这样的心思,要相信我的医术。”严世真安慰她道。他虽然这样说,心中却清楚,李湘雨的病症实在棘手。

    李湘雨努力收了泪道:“我相信你的医术,也了解我的身体。你自是会尽心为我医治,我也会认真服药,至于结果,就看老天的意思了。”

    严世真行医这些年,深知心病难医。“我相信,云贤弟不会希望你过分自责。眉儿虽然是女孩子,可她身上流的也是云家的血脉。为了眉儿,你也要好好的。”

    说了半天话,李湘雨极是疲累,听到严世真的话,摇头不语。

    这时外面夜色已起。云姝带着清粥小菜进来,道:“母亲这边饭已备好,用完饭半个时辰后,再服药,药效恐怕要再过半个时辰才显现。眉儿为严伯父备好了接风宴,请秦师傅、孟管家作陪,严伯父不如先去用些饭菜再来。”

    严世真想来也是。焕梨便引着严世真去宴客厅。

    云姝陪李湘雨用了些饭食,服侍她躺下,对李湘雨道:“母亲先休息会儿,等药煎好了,我便端来。母亲身体不便,于礼,我应该去向严伯父敬杯酒,谢谢严伯父对母亲的医治。我刚才已经让紫韵为黎伯父备下一间客房,严伯父若能住下,随时关注母亲的病情,我也觉得安心。母亲意下如何?”

    “眉儿长大了,办事越发周全,如此很好。”李湘雨又欣慰,又心酸。

    “那母亲先休息,我去给严伯父敬完酒再来。”云姝道。

    “去吧。”李湘雨拍拍云姝的手背道。

    看云姝出去了,李湘雨躺在病床上,独自思量。

    严世真出生在医药世家的老三,但是他父亲却希望他能去考科举,毕竟做官远比做大夫更受人尊敬。严世真并不怎么热衷于做官,他更喜欢研究医药。但父命难违,他硬着头皮考到三十岁,依然没有中,便回家劝说父亲。最后终于说服父亲,放弃了继续科考,不过这些年更多的时候他是在外游医。

    云进同与严世真做了多年的同窗,感情最为要好。李湘雨被接到学院陪读,得以接触到严世真。所以,她深深的了解丈夫与严世真之间的高山流水的情谊。

    在云进同的心里,他是非常想将云姝许给严世真的儿子的。而严世真这些年醉心医药,除了埋头研究医药,便是四处游历救死扶伤,拓展医药典籍的各项记载,对于婚配子嗣并不上心,至今连妻子都没娶。再加上每天一副道士般清心寡欲的装扮,家人多次劝说无果,甚至以为他要做个方外之人。

    云姝都八岁了,云进同眼见与严世真结亲无望,才把云姝许给了黎远芬的独子。

    严世真的到来,让李湘雨有了一个诉说的对象,也让她心中一宽,想到一个安排。

    是晚用药后,李湘雨确有起色。

    云帆从严世真居住的客栈把他的行李搬过来,当晚严世真便在云家客房留宿。

    第二日,严世真又去看李

    湘雨,并给李湘雨的贴身管家婆桂枝交代了用药,饮食事宜。又将昨日匆匆而来,还有许多病人没看完,想把事情处理好,再回来的意思向李湘雨说明白。

    李湘雨自然是说让他放心去,自己病情无碍等。

    严世真出了云宅,云家的马车将他送到天桥下。他的小摊子还在,已经有早到的病人在排队等着他了。他计划看完今天的病人,就暂时不来了,全心照顾李湘雨的病。总觉得让李湘雨好起来,他才对得起昔日的好友云进同。

    没想到,刚开诊不久,就见云姝带着云帆和一个大丫头过来了。

    “严伯父好,希望眉儿来的不算迟。”云姝行礼道。

    严世真心道:这小丫头怎么来了?心中顿觉不安。“是你母亲病情有变吗?我出门之前刚去看过,不应该啊。”说着就要起身收拾东西。

    云姝赶忙上前拦住,“严伯父多虑了,我这会儿过来不是为了家母的病情。”指了指排队的病人道,“昨天答应了严伯父,我是来为这些病人提供药物的。”

    知道云姝是至交好友云进同的女儿后,严世真完全忘了云姝答应提供药材的事。而今他知道云家虽然家境不错,但孤儿寡母不容易,家有财资,总能让生活好一点,也不想让她破费。更何况,自己义诊,诊完开方子,不收诊金就好了,而提供药物的事宜,不仅仅是拿出银子就完事的,还要采购药材,分发药材,她一个小姑娘哪里做得了这些,平白给她招来这许多麻烦事。

    严世真便想把这事推了,便道:“我只当你昨日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并没有当真。你快回去照顾你母亲才是,这些事就不要管了。”

    云姝坚持道:“我虽对于财务还不是很了解,但是这些日子为母亲请医买药,也了解到对于这里的很多病人来说,药钱的负担确实沉重了些。我这样做也是想为母亲积福,希望母亲早些好起来,严伯父还是不要推辞了。”

    严世真虽然知道云姝说的是实情,还是忍不住多为她考虑,道:“药材事宜很是麻烦,你一个小姑娘又不懂药理,还是算了吧。”

    云姝笑道:“我自然知道自己不知医理,唯恐弄错药物,累及严伯父的医名,所以昨晚想了许久,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这件事,你母亲知道吗?”这个问题很关键。

    “这是善事,母亲自然支持,严伯父放心吧。”云姝道。

    其实她很心虚,一直在盘算怎么告诉母亲。不管了,如果母亲不知道,自己决不提这件事。

    严世真仍不放心。

    云姝为了避免他再问下去,便开始讲她的谋划。

    云姝之所以晚到,是因为她先去谈了一笔生意。

    云姝深知自己不懂药材,云家也没有懂得药材的人来帮忙,因此大量采购后,现场按方给药是存在难度的。她想了半夜,想出来一个简单、省事的方法。

    今天早早就出门,去了京城最大的一家药堂济世堂。

    药房的伙

    计打开门板,就看到一个一身素净白衣小姑娘,带着一男一女两个俊俏的仆人等在门前,听到开门的动静,回身朝他微微一笑。

    伙计被这样貌极是可爱动人小姑娘笑的一愣,也憨憨的回了一笑,道:“小姐是来买药的吧,久等了,快请进。”

    云姝点点头,带着云帆和紫韵跨进门,立即闻到满室独特的药香。眼前是一间大开间,左右足有五六间宽,纵深有两三间,内里极敞阔,边上一道小门,后面应该还有后堂。最让她心生赞叹的是后墙一长溜密密的药匣子高高的排起,直抵横梁,几个细长的滑梯依在药墙旁边,药墙前是高高的立柜,柜面平整宽阔,上面还有各种包药时简单处理药材的工具,一排很是精神的伙计立在药墙和立柜之间。前窗下五套案椅,是五位坐堂大夫,品着茶,等待病人前来看诊。

    药堂内已打扫清洁完毕,郎中伙计已各司其位,就等客人上门了。可见这济世堂的管理非常严格有序,怪不得能成为京城第一药堂。

    引云姝进来的伙计见她年纪幼小,以为是哪家小姐为家人来买药的,便道:“小姐是要买药?可带药方了?”

    云姝正打量药堂,闻言回过神,淡笑道:“我有一笔生意,想和你家管事谈谈。”

    伙计闻言不觉惊掉了下巴,心里唏嘘不已:这般年幼的小姐都开始谈生意了?自己若是再不上心学手艺,以后可就真没饭吃了,更别想着讨媳妇了。

    虽然觉得不可置信,但找上门来的生意,他要给弄丢了,掌柜的必然要给他一顿好打。“请小姐稍后,我这就去叫我家管事。”

    云姝点头,见伙计转进后堂,便继续打量药堂的布置。

    开门第一个客人,竟然是个如此幼小的姑娘,又听伙计还要去找管事,难道还是笔大买卖?霎时间云姝便吸引了药堂内所有人的目光,对她上下打量,还有人窃窃私语,开始猜测。

    云姝也觉出来了,遂脸上挂着淡笑,轻轻点头为礼。

    很快,一个五十来岁一脸精明的男人从后堂转出来,瘦长身形,衣衫颇为讲究,后面跟着那个伙计。

    虽然伙计和他说了是一个年纪极小的小姑娘,但看到云姝竟然这么年幼,还是一惊。毕竟多年老江湖,心惊不形于色,上前笑道:“敝姓张,是这里的管事,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云姝笑道:“我姓云,今日有些生意要与张管事商议,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张管事微微一愣,还要密谈?竟然也生出好奇的心思来。道:“如此,云小姐,请随我来。”

    云姝跟着张管事,穿过药堂,进入门帘后的会客室,装饰颇为雅致。云姝想,应该是大量购买药材的客商的商议之所。

    云姝个子低,费力的坐上一张椅子,紫韵和云帆立在身侧。

    伙计送上两盏茶,小心的退出去。

    张管事道:“不知云小姐有何事见教?”

    云姝开门见山道:“我想从贵药堂购买一批药材。”

第二十四章:砍价

    见这个小姑娘说的郑重,难道还真是生意?心里琢磨着,张管事脸上笑容多了,“云小姐家中也是从事药材生意的?”

    云姝摇摇头道,“并不是。m.www.uu234.net”

    “您购药材是为了?”张掌柜不死心,还想探知更多情况。他管事这么久,从未与这么年幼的客人打过交道,还一张口就要谈生意。所谓生意,就是大批量的,这小姑娘是要买多少药材啊?不多打探打探,不放心啊。

    “自然是治病。我还是和您说一下我想要的购买方式吧,您也可以考虑考虑,是否可行。”云姝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跟人谈生意,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只好闷头冲,想着尽可能的把事情解释清楚。

    张管事正正身子道:“您请说。”

    云姝道:“我要的药材,并不见得多精贵,您只需照方抓药即可。至于出货方式,是散出,前来取药的人,也是不同的。您只需安排伙计按药方出药,药方写三剂就三剂,写五剂就五剂。取药之人不必付钱,采用记账方式。我会押一笔钱在贵药堂,作为药费的押金,最后在贵药堂今日闭门前我会再来,清算今日的账款。为了避免弄混,每个由我来付款的药方上都有一个独特的标记,作为辨识。张管事,您看这样是否可行?”

    “云小姐,我有一事不明。”张管事听明白了,这就是为某一类人垫付药资。帮人垫付药资的方式很多,而这,无疑是最为复杂的一种。

    “请问。”

    “您为什么要选择如此复杂的出药方式?”

    “说与张管事也无不可,免得张管事还要安排伙计出去探查一番。”

    张管事闻言倒有些讪讪的。

    云姝立即觉出自己言辞过于直白,微笑道:“我并无他意,只是想尽量将事情简单化,省却您的探查事务的功夫,您就可以放心的多多售卖药材了,还望张管事不要多心。”

    “不会,不会,云小姐请讲。”

    “您可知道天桥下,有一大夫,医术极佳,却不收诊金,每日有许多人排队看病的?”

    “这个张某倒是有所耳闻,只是不知这大夫与云小姐是何关系?”

    “我向那位大夫许诺,为他所医治的病人提供药材。今天我是为践行诺言的。听闻贵药堂药材好,所以来与张管事商议,您看是否可行?”

    张管事抿一口茶,心道:果然是笔生意。听闻那江湖郎中每日看诊的病人还极多,能把这笔生意揽到手,也不错的。这生意经学得还是不到位啊,竟被一个小姑娘先看到,虽然这小姐并未想着赚钱。

    搁下茶盏道:“我们济世堂的药材品类极全,药材道地,品质有保证,供货量也充足,在京城的药材行是信誉有保证的。云小姐所提的出药方式,虽然与我们之前的有所不同,但是也是可行的。”

    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谈成了,云姝心中欢喜。“我也是看中了贵药堂的优势,才上门来的。可行便好。不过,我还有一事要与张管事商议。”

    “云小姐,请讲。”

    “想必张

    管事也知道,那郎中每日看诊的病人不少,所需药材也不少。关于药价,是否能优惠一些?”

    云姝见史书上所写,两国商谈,还要互相讨价还价,怎么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她自然不会实在到连价都不讲。虽然她从没和人讲过价,但也要学着依样画葫芦。

    立在身旁的云帆、紫韵眼见小姐这些日子开始操持家事,变了许多。昨日请严大夫,今日与掌柜商谈都让人刮目相看,云帆心知小姐刚才的提议确实是最简单、有效的。但现在小姐竟然开始砍价了!

    云帆与紫韵相视一眼,均是惊讶不已。小姐以前难道是故意装傻玩笑的吗?还是在家中巨变之下,她凭借聪颖的天资,心智迅速成长?

    只有云姝自己清楚,在灵堂前的那些夜晚她想了多少事。周围的人都以为她只是一个懵懂人事的娇小姐,而父亲的离开,母亲的病重告诉她,那些娇痴卖乖,傻乐玩笑的日子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她必须要快速成长,她还要照顾好母亲。

    好在她天资极佳,各种书读了不少,虽然书中不是每一步都教她去怎样做,但只要她肯用心,肯动脑子,眼前的事务还难不倒她。就像眼前,她将自己不懂的事务巧妙转移给懂行的人办理,直接减掉中间费心费力的复杂环节,还将两国协商用在生意商谈上。就像昨天,她学着说服别人,学着忍辱负重,学着收服人心。虽然言辞稚嫩,但她还是做到了,她要撑起云家,不能教父亲失望。

    张管事捧茶暗想:这位云小姐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料,小小年纪就会谈生意,还想着砍价,不知道是不是出身商贾之家,如果不是,那可了不得了。

    张管事谨奉东家诚信经营的训戒,虽然云姝是个年幼的女子,也没有动狂骗她的心思,沉吟半晌道:“在我们济世堂,为大笔的生意提供相对优惠的价格也是有的。只是云小姐您这用药量只是预估,还不确定,最终的成交额也还不确定。以往的优惠没有这样的成例,还请您稍候片刻,我还要请教东家的意思。”

    云姝道:“如此,有劳张管事了。”

    “云小姐稍后。”张管事拱手退出会客室。

    大约两盏茶后,张管事进来了。

    捧手道:“云小姐久等了。”

    云姝道:“无妨,无妨。请问贵东家怎么说?”

    “我们东家认为云小姐此举是行善,我们济世堂的本义就是济世为善,因此,我们济世堂愿意承担这一半的药资。”

    云姝闻言也是一惊,她不认为是自己会砍价,只觉得这东家太好说话了吧?

    张管事见云姝没有说话继续道:“有一个条件,还需告知云小姐。”

    “张管事请讲。”

    “您务必使每一位前来买药的病人知晓,这其中一半的药资是由我们济世堂出的。不知云小姐意下如何?”

    这济世堂倒是很会做生意。虽然去严大夫那里看病的都是穷苦人,但是对于药堂来说行善的美名还是很重要的。今日自己提了个头,他们趁机以一半的药资给自己换一

    个好名声。不管怎么说,这济世堂的东家还是值得钦佩的,自己也可少花些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痛快的成交。

    云姝押了两千两银票,写了凭据,各自收好。双方约定药方上的独特凭据,便是云姝的一枚小章。那是她缠着父亲给她刻的,本是为了好玩,没想到,倒是派上了这么大的用场。

    商议完毕,云姝便告辞离开。

    此时的济世堂看病拿药的人已经多起来,云姝想着严世真那里大概也是如此,便加快了脚步。

    张管事送走云姝,便拿着那纸凭据进了内间,又登上二楼。

    一名长身男子,负手立在窗前,注视着云姝一行离开。还真是个年纪极小,又极其漂亮的小丫头。

    张管事恭谨道:“东家,凭据拿来了。”

    那男子头也不回,伸手接来。

    “云姝。名字倒是不错。”看了半晌,招了招门边的随从,吩咐道:“你去查查这个云姝小姐是什么来头?”

    “是。”随从接了凭据,应声而去。

    “云姝,有点意思。”那男子自语道。

    严世真听了云姝的话,心中感概,人都说莫欺少年,这小丫头做事倒像个大人一般。云姝既然是有备而来,凭据已签,他也不好再推辞,免得辜负了云姝的辛苦奔波。

    严世真为那些病人谢过云姝,便又重新开诊。云姝说完事情,并未离开,而是想着严伯父是否需要人帮忙,便留了下来。

    严世真开完药方,云姝便在上面印下自己的小印。紫韵和云帆则尽心的告知病人,凭借这张药方可以去济世堂免费拿药,今天的药物是自家小姐和济世堂共同出资,向大家免费提供的。倒也秉承诚信,遵守约定。

    听到这样的好事,云姝也被这些人“菩萨”、“善人”、“恩人”的一通浑叫,一时有些头大。

    严世真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样子,笑道:“习惯了就好了。”

    云姝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与人打交道的经验并不多,尤其不习惯以这种似乎高高在上的位置,接受别人的感恩戴德,但人生的经历每时每刻都在累积,既然她不是将自己关在门户之中,就要逐渐接受这人世中别人的相处方式。

    就这样严世真在那里问症诊脉,云姝就在旁边观察。

    慢慢的云姝发现,严世真不管病人是如何诉说症状的,有几个问题倒是经常问到。像饮食如何?睡眠如何?二便如何?

    云姝心下好奇,看来这几个问题很关键,但是具体是为什么,她却想不明白。

    而且,云姝发现世间的疾病竟然这样千奇百怪,诊断方法也是多种多样。有时候明明听病人诉说的症状相似,可是严世真所拟的药方却不尽相同。

    云姝暗自揣测:怪不得母亲的病有那么多不同的大夫诊治,每个人的说法却不尽相同。因医术的高低,治疗效果定然也差别很大。

    严世真偶然瞥见她观察的认真,玩笑道:“怎么?你想学医吗?”

第二十五章:医有洞天

    “没有,没有,我只是好奇,所以看得仔细些。www.uu234.net”云姝不由暗暗吐舌头。

    大夫的每个决定,都关系者病人的生死、健康,她虽有些小聪明,却还不想承担这么大的责任。

    听到她的回答,严世真竟然意外的有些小失望。

    云姝道:“严伯父,我有些好奇,有个问题想问。可以吗?”

    严世真自然不会跟一个小孩子生气,看着云姝好奇的样子,笑道:“你说。”

    “如此义诊,对于严伯父您自身来说,有什么收获吗?”

    严世真不由感叹,这小丫头,问问题,总能问到关键点上啊!

    别人都说他义诊是行善。何为善?助人起沉疴,消病痛是为善?话这么说也不错,这本就是医者的本分,但是医者之所以去做这些,都是会要求回报的。

    沉吟半晌道:“自然是有的。医者只有医理、药物知识是不够的,必须经手大量的实际看诊,积累辩证经验。你应该知道,对于同一病人的病症,很多大夫的说法是不一样的,那是由于他们对病例的认识是不一样的,而只有经验丰富,对病例辩证正确的那一个,才能开出最准确的药方,而不会耽误病情,不会把病人治坏。”

    “严伯父日常行医,是否对所有病症一视同仁?是否有不喜欢接诊的病症?”云姝大胆道。

    严世真细细看了云姝一眼,认真道:“对于大夫来说,治病救人都是尽全力而为,并不会刻意去挑病例。对于我来说,很多时候并不是最怕遇到疑难杂症,而是怕遇到被其他郎中因辩证不明,胡乱用药治坏的病人。我进行义诊,一方面是积累辩证经验,一方面是不断拓展自己对于疑难杂症的认识,不断探索、完善治疗方法。义诊是诊病,也是在不断进行学习。”

    云姝恍然。

    之前以为大夫看诊,所有病症都是一样的,没想到,稍一深入,便有这许多不同。只是,又有多少人,在医名在外的情况下,还会认真研究医术?有多少人,会不计诊金,为他人看诊?

    念及此,云姝诚恳道:“听严伯父您这么说,我倒是要开始崇拜您了!”

    严世真故意皱眉道:“怎么?昨天你听闻我神医的名头来请我,还不是因为崇拜我?”

    云姝不好意思起来,“严伯父不要生气,眉儿以后必然加倍崇拜您,把昨天欠下的,都给补回来!”

    严世真禁不住被云姝的话逗得笑起来,道“原来你不是只有小大人的一面,还有古灵精怪的一面啊?”

    “哪里,哪里,都是小聪明而已,比不上严伯父的大智慧。”这一刻,云姝卸下这些日子的沉重,恢复了以往的顽皮。

    “那你现在想跟我学医术了吗?”严世真犹不死心的问道。

    “我要再考虑考虑。”云姝嬉笑道。

    紫韵和云帆见云姝现出以往的顽皮,不由都舒了一口气。一个小孩子性情的猛然成熟起来,也让身边的人看得心惊。

    眼看时近中午,云姝道:“严伯父中午想在哪里用饭?”

    严世真抬头看看,叹了口气道:“喏,还有这么多人,我随便凑合一顿便是,你们先回去吧,药方上的印章我来给你盖。”

    云姝想了想道:“那我先回去给严伯父准备午饭,一会送过来,这里就留紫韵帮您。”

    此时阳光早已热烈起来,严世真看云姝粉白的小脸已经变得红扑扑的,眉眼灵动映人,显得愈发明媚可爱,遂微笑道:“如此也好,你先回去歇息吧。”

    云姝行了一礼,便带云帆离开,还不忘回头朝严世真顽皮一笑。

    严世真微笑着看她离开,带着几分小女儿的天真活泼,心道:这才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样子啊!

    紫韵也望着云姝,不由眼眶发热,道:“这才是我家小姐啊!”

    云宅前,云姝吩咐完云帆和张元先去休息,用饭,一会儿给严先生和紫韵送饭,便跨进门内,向灵堂走去。

    她想去给父亲上柱香,交代一下今天上午自己都忙了啥。以前她可没有这么乖,调皮捣蛋的事从来都是怕云进同知道。

    跨进大门,云姝远远就望见灵堂前,立着一个人。

    “秦师傅,您怎么在这儿?”

    秦如梅正望着云进同的灵位出神,闻言回头看见云姝,点点头,没有说话。

    云姝见他不说话,就上前去点香,叩头,把香插进香炉。

    “姝儿,师傅知道这些日子家中之事对你的影响很大。只是,师傅想问你,你还要不要继续读书?”秦如梅忽然道,语气有些严肃。

    见云姝一脸不明所以,秦如梅继续说道:“你父亲明知女子不能出仕,还坚持让我以教授男子的课程教授你。我一直不明白他真实的用意,以后我大概也不会明白了。看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忙于家事,师傅想问问你的想法。”

    “我?”云姝一时间脑袋有些混乱。

    读书,要不要继续读书?如果不是母亲忽然重病,她现在怕是已经在书堂读书了。书没有被她读死,这些天的经历说明读书确实有用。那不参加科考,继续读下去呢?目的何在?意义何在?

    她并没有任何不想继续读的想法。今天上午严世真还在问,要不要跟他学医,她不是没有心动。有那么多的知识等着她学,那么多事等着她做,一时间感觉压力很大,却也禁不住心潮澎湃。

    云姝低头道:“姝儿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确实疏于读书了。父亲走得突然,母亲病重,家事无人操持,姝儿不能像以前一样什么时都不用想,什么事都不用做,只读书便好。姝儿并没有任何不想读书的想法,只是目前家中之事千头万绪,总要把这些理好了,姝儿才能静下心读书。这些日子对师傅若有怠慢,姝儿立即改正,还请师傅不要生气。”

    顿了顿,云姝继续道,“至于父亲要我读书的用意,我现在隐约有些明白。以我的年纪本是懵懂孩童,而这些日子接管家务,我能理出个一二三来,都要得益于这些年师傅的殷殷教导。师傅虽没有教我治家之法,却教我明白事理,这些日子姝儿因此获益颇深。至于以后会如

    何,总得我读书之后才能知晓,现在我也确定不了。所以,请师傅给姝儿一些时间,把家事处理好,姝儿便回学堂继续读书。”

    秦如梅听云姝的一席话,心下颇觉欣慰。

    这些年,这个小女孩虽然有些小顽皮,但确实是聪敏而用功的,而以今日所见,她确实学有所得,没有辜负她父亲的期望。至于以后如何?世事无常,谁能说得清楚呢。

    “你没有忘记读书,这让师傅很欣慰。你家中之事师傅也插不上手,这些日子,尽得空闲。我想着回家一段时间,如果你有什么事情不明白,或者需要师傅出主意,尽可以来我家中找我。等你能够静下心读书的时候,师傅再回来。”

    “姝儿必不负师傅期望,尽早处理好家中事宜,请师傅回来授课。师傅在家中这段时间,姝儿依然会奉上束,助师傅颐养。不知师傅预备何时启程?我好让孟管家备好马车,送师傅一程。”

    “下午我再给你规划一下课程,在学堂内给你留下书目,若有时间,你可以看看书。明日一早,我便回去了。”

    “师傅思虑周全,那便辛苦师傅了。”

    秦如梅点点头道:“这些日子你也够忙的,歇息去吧,我再陪你父亲说说话。”

    “姝儿告退。”云姝行了一礼,退出去。

    拐过屋角,云姝提起裙子便开始飞奔。

    刚才没有让云帆给厨房交代备饭的事,本想自己亲自走一趟,悉心安排一番。这会儿再不跑快点,严伯父就要饿肚子了。

    桂枝在厨房安排完煎药、备饭事宜,正要出门,云姝风风火火扑进来,整个撞进桂枝怀里。桂枝给撞的一个趔趄,顺势搂住她。

    “这是怎么了?怎么满头是汗?”说着关切的抽出手绢给云姝擦汗。

    云姝笑道:“没事,跑的急了些。给严伯父备饭了吗?”

    “严先生今日出去坐诊,我不清楚他中午回不回来,为防万一,还是备下了。你问这个做什么?”桂枝疑惑道。

    “备下了便好,”云姝舒了一口气,“严伯父中午不回来用饭了,一会儿饭菜做好了,装进食盒,让帆哥哥送过去。另外,让焕梨先吃饭,一会儿去把紫韵换回来。还有,还有秦师傅的饭菜也要精细些,这些日子没有去读书,倒冷落了师傅了。”

    “果然开始管事了,心里装的事就多了!这一会儿,竹筒倒豆子般安排这许多,也不怕她们记不清楚。”

    “记得清楚,记得清楚。小姐交代的这般清楚,我们一定做好。”厨娘附和道。

    “刚才夫人还问,怎么不见你呢,敢情小姐出去一上午,是陪严先生坐诊去了?”

    云姝道:“我出去的时候,母亲还未醒,就没有打扰她,倒叫她担心了。我现在就去看看母亲。”

    “自然是好,”桂枝又回身吩咐道,“小姐刚才说的可听清楚了?严先生和秦师傅的饭食不可粗心,小姐、夫人的饭菜也要精心,尤其是夫人的药,要严格按照严先生的交待熬,不要影响了药效。”

第二十六章:小儿女

    “桂妈妈放心,我们都留着心呢。”几个厨娘均道。

    “这些日子就辛苦几位了,过节的红包,本小姐一定会认真的封的。”云姝道。

    “多谢小姐体恤。”几个厨娘均喜盈盈的谢道。

    “你们用心干活吧,”回头对桂枝道,“桂妈妈,我们去看母亲吧。”

    “好的。”桂枝牵着云姝的小手向正房走去。

    走远一些忍不住点云姝的小鼻子,“你这小管事倒是好说话,恐怕她们以后都哄着你封红包呢!”

    “哪里,有桂妈妈在,她们也不敢唬我。这些日子,桂妈妈也辛苦了,眉儿也会给桂妈妈好好封个红包。”

    “你呀!小嘴甜的。”桂枝笑道。

    心下却想,好些日子不见小姐笑得这样欢快了。如果夫人的病能快点好起来就好了。虽然老爷不在了,日子总要过下去,夫人能够想开,不再难为自己才好。

    “母亲用了严伯父开的药,今天是否好些了?”

    “看着是比前几日精神些了。”桂枝道。

    “严伯父果然妙手!”云姝欢喜道。

    走进正房,见黎歌正坐在床前与李湘雨说话。

    “你怎么来了?”云姝喜道。

    “姝妹妹回来了。”黎歌起身笑道。

    “眉儿,愈发没规矩了,你黎哥哥来看我,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李湘雨嗔怪道。

    “母亲说的是。”云姝见母亲精神确实比昨日好些了,心中欢喜不已。听了母亲的话向黎歌行礼道,“黎哥哥想吃些什么,眉儿好备上,给黎哥哥赔罪。”

    黎歌忙伸手扶起她,笑道:“不用了,我是来看看婶婶和姝妹妹,一会儿还要回学宫读书。”

    “既然来了一趟,怎么能不用饭呢?要是让黎哥哥饿瘦了,耽误了读书,伯母可不饶我。”云姝怪舌道。

    李湘雨禁不住笑道:“眉儿说话越说越不着调了。”

    “没事,没事,好久没有听到姝妹妹的玩笑话了。打趣我能博婶婶一笑,我这一趟也算来得值了。”黎歌好脾气的笑道。

    李湘雨对黎歌道,“读书重要,饭也要吃好,让你辛苦来看我,却连饭也用不上,我这做婶婶岂不惭愧?”

    桂枝和道:“正是,我去厨房让她们再加几个菜。”

    李湘雨笑着点点头,桂枝笑呵呵的退出。正屋内难得多些活气。

    云姝拍拍黎歌的学袍问道:“你在学宫读书还好吗?刚才进来可有见到秦师傅?”

    “还好,同窗们都很用功,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学宫的讲师很是严厉,不过我还能应付。我刚才进来时与秦师傅叙过话了。”

    云姝听了黎歌的话,顿觉不满意,道:“难道我读书不用功?身上没有你值得学习的地方吗?哼,好生气喔!”说罢故意背过身,不再看黎歌。

    黎歌好言哄道:“怎么会?姝妹妹永远是我最好的同窗,你的一举一动都值得我认真学习,还请姝妹妹不吝赐教。”

    云姝回身做着鬼脸羞他。

    李湘雨看他俩小儿女玩笑,不由开怀,“歌儿可被眉儿带的也会说些顽皮话了

    。”

    云姝一脸傲气道:“可不是嘛,都是我的功劳!”

    “是,是,是,都是你的功劳,你这小脸皮可是越来越厚了。”李湘雨禁不住宠溺的点点云姝的小脸蛋。

    云姝卸下烦忧的笑容明媚得使人沉醉。黎歌在一旁看的粲然。这些日子以来,她终于会玩、会笑了。

    “我的本事可大着呢,黎哥哥可要好好跟我学。”云姝叉着小腰道。

    “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许多本事,说来听听。”李湘雨笑道。

    “母亲别不信,今天严伯父还想要收我为徒,教我医术呢!待我学好了,哼哼,黎哥哥惹是恼我了,我可要给你扎针了。”云姝磨拳搽掌,跃跃欲试,想在黎歌身上比划比划。

    黎歌慌忙缩身躲闪,笑道,“姝妹妹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我可再也不敢惹恼你了。”

    二人围着圆桌追戏。

    李湘雨差点看出一汪眼泪,若进同也在,该多好!

    云姝卖力的逗她开心,不想饶了云姝的兴致,赶紧扬手拭干眼角,笑道:“半日不见你,原来是陪你严伯父坐诊去了。说说看,你从账房支了一大笔钱,干嘛用了?”

    云姝收了玩笑,涎着脸凑上来,道:“什么事都逃不过母亲的眼睛。我见严伯父为那些穷苦人义诊,便想帮助严伯父,所以在支了些银两,为那些人提供药材。”

    “管了几天家,别的本事学不会,倒是学会花银子了,我该说你是有长进吗?”李湘雨嗔怪道。

    “也没有花多少银子,我今天去济世堂跟他们东家谈了一笔买卖。严伯父的那些病人所需要的药材,济世堂愿意出一半的药资,也就是说,我只需要付另一半的药资就够了。再加上严伯父医术入神,三剂、两剂药便能医好一个病人,让一个家庭活过来,这是功德无量的事。我想着,也帮些小忙。母亲,不生气吧?”云姝低声道。

    “姝妹妹都会谈生意了!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一定要向姝妹妹好好学习。”黎歌为了避免李湘雨责怪云姝,岔开话题。

    云姝偷眼,却见李湘雨没有看她,似乎在想什么。

    “母亲,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不做这样的事了。”云姝扯着李湘雨的衣袖,可怜巴巴道。

    李湘雨回过神道:“不是说你这件事做得不好,做之前应该先与我说,下次不可这样了。”

    “嗯嗯,下次绝不会了。”云姝这会儿乖巧的就差吐舌头了。

    黎歌见解了僵局,也舒一口气,心下也好奇:“严伯父是?”

    “是眉儿父亲的一个多年老友,擅长医术,近日在天桥下为穷苦之人义诊,昨日被眉儿误打误撞请回来了。”李湘雨道。

    正在好好说话,云姝忽然“呀!”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黎歌吓了一跳。

    “午饭要给严伯父送过去,都怪黎哥哥来了我太开心,倒把正事给忘了。我去看看做好了没。母亲,我很快就回来。”说完一阵风冲出去。

    李湘雨不由哑然。这些日子云姝学着主持家事,倒磨练的凡事亲力亲为了,以前这跑腿的事都是焕梨啊!

    用完中饭,

    云姝送黎歌出门,道:“留你吃饭,不会耽误你下午的课程吧?”

    “不会,我这会儿回去还赶得上。不过我这次过来,父亲母亲并不知道,你可要给我保密啊!”

    云姝会意,摇头晃脑道:“我知道。读书期间,你擅离职守,黎伯父知道了,定然不会饶了你。”

    “知我者,姝妹妹也!”黎歌玩笑道。

    云姝笑道:“酸不溜丢的。”

    “这些日子还好吗?你这么小年纪就开始管家事,是不是很辛苦?”黎歌不再玩笑。

    “怎么?不相信我的聪明才智啊?我若是个男孩子,再过两年,也中个小三元给你看看。”

    “我毫不怀疑姝妹妹的聪明才智,只是年节下,事情多,担心你给累坏了。要不要我跟母亲说说,让她来帮忙。”黎歌关心道。

    冬日暖暖的阳光下,云姝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一身素朴的学袍,穿在他身上极为得体,虽然仍是少年的身量,但颇有玉树之姿。眉眼里的关心,她感受得到。

    这是父亲,母亲为她选的人,她也极为喜欢。如果现在的局面发生在十年后,或许一切都不再那么难了。真想抽自己,如果能有如果,为什么还要让家中出现这样的事?父亲母亲本就应该好好的,永远好好的。

    安静了半晌,云姝道:“家里的事有桂妈妈和孟管家帮忙操持,我也没多少事要做,你不必担心。你家中事情也不少,还是不要让伯母往来奔波了。”顿了顿又道,“好好读书,不仅你父亲母亲这样盼你。”

    黎歌扬眉坏笑道:“我竟不知道,还有谁这样盼着我?”

    “你找打啊!”云姝有些脸红。

    二人嬉闹着来到前院,笑容不觉冷滞下来,都停下脚步。

    黎歌道:“我给云叔叔上柱香再走!”

    “嗯。”云姝点点头。

    两人都燃了香,跪在了灵前。

    “云叔叔,您放心,我会努力照顾好云婶婶和姝妹妹的。”少年一脸郑重,吐露他小小男子汉的承诺。

    “父亲,我会操持好这个家,照顾好母亲的。眉儿不会让您失望。”云姝只觉得,接管家事后,她才在另一个层面上,走近父亲。

    走出灵堂,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那些好不容易活跃起来的氛围,总是那么容易被现实冲击成碎片。变故已经发生,生活再难回到从前的轻松愉快。

    云姝默默无语,直把黎歌送到门外。

    张元正远远的把车赶过来。

    黎歌转身,看着云姝的眼睛,认真道:“你放心!”

    云姝看着他,微微一笑:“我没有不放心。”

    “如此最好!如果有些事情,你不方便去做,可以让云帆去学宫找我。”

    “你好好读书就好,家中之事,我还顾得过来。”这是父亲母亲常对她说的话,而今她讲与黎歌听,顿觉自己长大了。

    “不行,我得快点长大!你小小年纪,说话越来越像个大人了。”黎歌恨恨道。

    看他一副急躁的样子,云姝不由笑起来。睫毛翘翘,眉眼弯弯,莲瓣一样柔嫩的小脸,让人好想捧在掌心里。

第二十七章:黎歌的决心

    “小姐,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么开心!”紫韵从车中探出头来。m.www.uu234.net

    “既然是悄悄话,自然不能告诉你。”云姝抿嘴,又向张元道,“张元,你送黎公子去学宫吧。”

    “是,小姐。”

    “你快去吧,别迟到了,免得讲师罚你。”

    “那我走了,记得我说的话啊!”黎歌殷殷嘱咐。

    “你说的什么话?我想不起来了。”云姝故意装傻。

    “你,”黎歌反笑道,“要我再说一遍吗?”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去吧,怕了你了。”云姝笑道。

    黎歌粲然一笑,转身登车。

    “路上小心。”云姝临别又加一句。

    车窗里探出黎歌一张恨恨的脸。

    紫韵好奇道:“这句话有什么不妥吗?为什么黎公子听了这句话会这么大反应?”

    “谁知道呢?不知道他哪根弦搭错了。”云姝挥手笑道。

    眼见车子走远了,云姝才和紫韵进去。

    车子一拐过街口,黎歌端不住了,钻出车厢,与张元并排坐在车头道:“张元兄弟,全靠你了!麻烦你让马车跑快点,我要迟到了。”

    张元为难道:“黎公子,不是我不想让车子跑快点,而是这京城之地,处处权贵,一个不小心,就给小姐惹祸。我尽量快点,如果还是迟了,请您看在小姐的面子上,多担待。”

    黎歌一个巴掌拍过去,“你这滑头,还会拿你家小姐说事了!”

    张元委屈道:“真不是我滑头,我张元驾车那是很稳的,您有见过多少像我这样年轻的车把势吧?昨天在路上,马车正走得好好的,一个贵公子忽然骑马冲过来,惊了马,反倒说错在我,非要小姐给他赔礼道歉。我是气的不行,可是谁让人家是贵公子呢?小姐都没办法。”

    “你是说姝妹妹昨天被一个纨绔给欺负了?”黎歌变了脸色。

    “嗯,那个情形,就是被欺负了。”张元憨憨道。

    黎歌忽然很恨。

    人都是喜欢居高临下的俯视别人,欺负别人。自己家没有靠山,这些年父亲可没少被欺负,如今云叔父不在了,姝妹妹不得不抛头露面。为什么自己的年纪这么尴尬,不能快快长大,撑起黎家,照顾好姝妹妹?

    以前想到这个问题,他对自己的能力也有些担心,而今他血气上涌,也认识到这些都是他必须要做到的,没有畏缩的余地。他一定要去到权利的上层。只是在这之前,他对眼下的一切,有一种难以排遣的无能感。

    黎歌捏紧拳头,冷静下来道:“最后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那个少年贵公子拿出名帖,让小姐登门去向他赔礼道歉。小姐接了名帖,那贵公子手下的大汉才让开路。”

    “那你家小姐去了吗?”

    “小姐拿了名帖,我们就回来了。这两天忙的不行,我想,小姐大概给忙忘了。”

    黎歌皱眉道:“你可知道那个纨绔是哪家的?”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那小少年也就十来岁,相貌倒极好,哦,眉心一点红痣,引人注目。不过

    ,黎公子,你要为小姐出头吗?”张元八卦道。

    黎歌又一巴掌拍过去,“出你个头啊!你说的这么含糊,我怎么知道是谁?”

    张元抬手扶了扶帽子,不满意道:“黎公子,您看,您初来我们家时,那可是文质彬彬,人人称道。怎么两年的功夫,这言辞也粗鲁了,还喜欢动手了呢?学宫里,您那些同窗都是如此吗?”

    黎歌理理衣袖道:“我以前只觉得你是个憨厚的,如今也会耍嘴、嚼舌头了?看来我对你太好脾气了,回头我就告诉你家小姐好好修理你。”

    张元很是知晓“风向”,立刻道歉,“黎公子,我错了。老爷在时待我不薄,我做事不利,没必要再给小姐添堵,我以后一定好好管自己这张嘴巴,再不嚼舌根了。”

    黎歌正色道:“你知道就好。不过,你要帮我打探一下,昨天的那个纨绔是谁?”

    张元面露难色,“黎公子,您不是为难我吗?我刚决心做好自己的本分,不嚼舌根,您又这般鼓动我。”

    “啧,你们车把势聚在一起能忍住不嚼舌根?”顿了顿,黎歌认真交代道,“我不知道你们老爷之前有没有交代过,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你可以去嚼别人家的舌根,但是不可以将你们云家的事说与外人。”

    张元打混道:“黎公子,您这是要帮我家小姐管家了?”

    黎歌冷声道:“我就说你欠修理嘛!”说完赏了张元一顿爆栗。

    “黎公子,黎公子,我记下了!您手下留情,学宫到了,您要注意斯文形象。”

    黎歌跳下车,整整衣衫道:“我说的,你要记住了。这不仅是为了你们云家,也是为了你以后的前程,目光要放远点。”

    张元狗腿道:“小的谨遵教诲,还望黎公子以后多多提点。”

    黎歌还要说什么,却突然提起袍子,撒腿就跑。心道:该死,跟这家伙说话忘了时辰。

    他要去往权力的顶端,他要洗刷被人俯视的屈辱,他想要云姝在自己的照顾下一直都那么快乐无忧。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做到!读书,要在书中读出一个乾坤!

    云姝回到正房内室,见柏香在廊下晒太阳,问道:“母亲在休息吗?”

    “夫人刚才睡下了。”柏香小声道。

    “我进去看看。”

    柏香帮她打开帘子。

    雕花木床上,覆着厚厚的青底白牡丹锦被,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里面躺了个人。母亲这段时间瘦的厉害,整个身子在被子下几乎显不出身形。而今她紧闭双目,眉头轻蹙,面色比前些日子倒是好些了。

    云姝伸出手,想抚平母亲蹙起的眉头。又意识到母亲病中睡的轻,唯恐被自己给弄醒了,便缩了手。心道:好些了就好。满足一笑,悄悄退出去。

    午后的阳光总算给这些日子添些暖意,不再冰入骨子里。云姝伸个懒腰,坐在廊檐下,开始想事情。眼下有三件大事她需要有序着手:

    一是母亲的病。自己也找不到比严伯父更好的大夫了,母亲的病就要全权拜托给严伯父了。想来,以严伯父与父亲、母亲的交情,应该是不会推辞的。但

    是这件事,不可托大,自己一定要亲自请求严伯父帮忙。这是最最重要的事。

    二是家中之事。母亲病重,家中之事不能再亲力亲为,自己一定要尽快把各类账目、事务弄明白,理清楚,从母亲手中接过来,好让母亲安心养病。想来有孟管家和桂妈妈,应该没有大问题。

    守好母亲,守好这个家一定是父亲所愿意看到的。把这两件事做好,她便可以抽出时间去读书了,这也是遵循父亲的期望,也是第三件大事。

    可是她不知道,计划是远远赶不上变化的。她的前路,再不会如之前那般惬意安然。但是现在,坚强的云姝理清眼前的问题后,对同样守在门外的柏香道:“柏香姐姐,母亲身子弱,不可令屋里炭火冷了;你在这里照顾好母亲,不可使母亲身边离了人。”

    “小姐放心吧,我会寸步不离的守着夫人。”柏香道。

    云姝点点头,“桂妈妈呢?”

    “应该是与孟管家在商议年节之事。”

    云姝拍拍手站起来,“这件事,怎么能少得了我来拿主意呢?”又回头对柏香交代道:“我下午就在家中,母亲这边有什么事的话,就去找我。”

    “是,小姐。”柏香道。

    云姝朝款步走来的紫韵招招手,紫韵快步来到跟前,“小姐,什么事?”

    云姝笑笑,“吃好了吗?”

    “小姐费心了,我吃好了。”

    “走吧,我们去找孟管家。”云姝起身道。

    “好的,小姐。”

    云姝刚迈开步子,又停下。

    “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秦师傅要回家一趟,你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给秦师傅做盘缠,还有以后三个月的束一并封好。年下了,不可使秦师傅空手回去。再去安排马车,明早秦师傅启程时,送秦师傅回去。”

    “好的,小姐,我这就去先去账房,再去安排车。不过,小姐对牌呢?”

    “嗯,是了,对牌。”云姝在身上搜了搜,“对牌应该在孟管家那里,我们还是先去找孟管家吧。”一边迈步,一边自言自语,“管家这件事还是挺麻烦的。”

    “小姐只是还不熟悉,慢慢熟悉下来就好了。紫韵相信小姐的聪明才智。”紫韵安慰她道。

    “是吧?我也这样觉得。”云姝咧嘴一笑。

    李湘雨这些日子常觉困乏,可也睡不安稳,不大会儿就醒了。隐隐约约听到门外云姝在门外一本正经的交代事务,半是欣慰,半是心疼。

    听着云姝走远,李湘雨道:“柏香。”

    “哎,”柏香赶忙进屋,“夫人,您醒了。”

    李湘雨点点头。

    柏香扶起李湘雨,殷勤道:“小姐刚才来看你,见您睡的香,便退出去了。这会儿找孟管家议事去了。”

    “嗯,你去把那炕桌搬来,再去拿笔墨纸砚台过来。”李湘雨吩咐道。

    “夫人,您还在病着呢,等好了再写信吧,或者等小姐忙完回来,让小姐来代笔。”柏香劝道。

    李湘雨摆摆手,“我有分寸,你去拿来吧。”

    柏香只得去拿。

第二十八章:计深远

    虽然比起其他大户人家,云家的人口、事务相对简单,但也有十多口子。顶 点 X 23 U S

    每日三餐、衣食住行、节礼,婚丧、祭祀、迎来送往,丫头婆子的月钱,换季的衣裳等等各项的支出,祖产、租金等收入常例等等。

    李湘雨想着:自己身子不中用,家事迟早都要眉儿亲自上手,还是早早教给她为好。万一自己撑不住,走了,也免得她措手不及。

    眉儿虽然兴致冲冲的要接管家事,但这些杂乱的事,她心里若没个成算,早晚要焦头烂额。不过这些日子让她先试试手也好,碰过壁,再看自己给她写的这些东西,或许认识更深刻。

    柏香布置好炕桌、笔砚纸墨等物事。

    李湘雨交待道,“我写的这些信,先不要让小姐看到了,我歇息的时候,你要把这些都收好。”

    “是,夫人。”

    李湘雨又思量片刻,提笔便开始写。

    她身子病弱,没多会儿,便出了一层虚汗,人也困倦起来。

    柏香在身边劝她歇歇。她虽想接着写下去,可身体终究支持不住,便停笔歇歇,歇完再写。有时候歇着歇着,便睡了过去。

    就这样,云姝不在的时候,她一笔一划的交代家事,写写停停,直到除夕前夜,足足写了十来天。厚厚的一扎信纸,详细交代了家中的各项事务。

    严世真当日义诊完,果真停诊了。

    晚间给李湘雨看诊,不觉皱起了眉头。几剂药下来,效果却不是非常理想。

    “有什么不妥吗?”李湘雨问。

    严世真提笔沉吟道:“我再换个药方试试看。”

    李湘雨道:“也好。不过严兄不必忧心,医病要慢慢来。”

    严世真点点头,心里却觉得不应该啊。凝神重新调整了药方,交给桂枝,“按这方子抓三剂,看看效果。”

    桂枝接了药方,急急出去抓药。

    李湘雨道:“今天严兄去义诊,眉儿也跟着去了,没给您添乱吧?”

    严世真笑道:“眉儿极聪敏,帮了我不少忙,怎么会给我添乱。”

    “如此便好。”李湘雨笑道,“眉儿虽有些小聪明,毕竟年纪还小,做事不知轻重,如有鲁莽之处,严兄要多提点她。”

    严世真道:“弟妹放心,我自当不遗余力。只是,有一事,不知弟妹是否知晓?”

    “是何事?”

    “眉儿今日出资,给我那些穷困的病人提供免费的药物。她说此事弟妹是知道的。我怕她年幼,冲动而为,所以想问问弟妹是否确知此事?”

    “眉儿今日确实与我说了。虽是先斩后奏,但此事也是可行的。”顿了顿道,李湘雨黯然道,“我这些日子病重,她虽然表面坚强,其实内心还是惊恐的。如果有一日我不在了,便只有她一个了。她想帮助那些人,其实也是想让自己多一些安全感。”

    严世真也忍不住叹气道:“眉儿确实让人可怜可爱。”

    严世真自认为医术并不差,可是李湘雨除精神好些,病情却不见起色。

    在云宅的日子里,严世真每日除了为李湘雨看诊聊天,便陪云姝做这个,做那个,和蔼亲切与云进同却是另一种不同。

    云进同虽然也喜欢陪云姝玩,但平日公务较忙,不时还要端父亲的架子来教导她。而与严世真熟识下来,云姝发现这个伯父完全没有架子,而且有很多新奇的故事,教给云姝的东西都是潜移默化,润物无声般的,这种教法,简直比秦师傅还要厉害!

    云姝十分喜欢这个伯父,不像黎伯父那样不苟言笑,却有黎歌那样的很有好奇心的忘年玩伴。之前云家的沉闷氛围,总算得以缓和。

    云姝在孟管家和桂枝的帮助下学习操持家事,每天还是十分忙碌的。

    转眼已是除夕。傍晚时分,鞭炮之声已陆续炸响。

    云姝十分认真的在厨房监制祭品,又跟着管家布置中堂,摆放祭品。孟管家为她讲解云姝年节的各项禁忌。云姝边记边学,堂前屋后倒忙的不亦乐乎。

    “眉儿,要不要严伯父帮你啊?”严世真说话的时候,云姝正抱着个大灯笼在廊下,云帆踏在梯子上更换旧灯笼。

    “虽然与严伯父一起做这些便有十足的趣味,可是母亲那里没有人陪她说话,未免孤凉,严伯父还是陪母亲说话吧,这里有帆哥哥他们就好了。”

    严世真笑道:“我一个大人在屋内闲坐,反让你这小孩子忙里忙外,多不好?真的不要我帮忙?”

    “不用不用,就快好了。严伯父快起进屋吧!”

    严世真无奈的摇摇头,小丫头很执着。

    李湘雨依然卧病在床,见他进来,笑道:“被眉儿赶进来了?”

    “是啊。”严世真无奈道。

    李湘雨笑道:“有孟管家和桂枝,眉儿也累不到,就让她忙个新鲜吧。这些日子以来,严兄觉得眉儿性子怎样?”

    严世真道:“懂事乖巧,还极聪慧,是个难得的。”

    李湘雨追忆道:“眉儿,眉儿尚在襁褓里,进同抱了她唏嘘不已,说自家女儿如此粉嫩可爱,将来许给谁家都舍不得。”李湘雨说着不由笑起来,枯黄的的面容,总算有些活络之色,“那日,为了心中念及的这个问题,他抱了眉儿在廊檐下转了好些圈,思虑良久后,抱着眉儿径直去了书房。把眉儿放在书桌上,便提笔给你写了信,催你快快成亲。眉儿自幼便是个活泼好动的,在桌上不安分的手脚乱抓,口中、脸上、手上皆染了墨汁,进同却欢喜的不得了,说眉儿将来必是个喜爱读书的。严兄可还记得那封信?”

    “自然记得,上面还有几个墨色的小手印。从那封信开始,这七八年中,云弟是每信必催!所谓见信如晤,他的叮咛是生动在耳的。这些年我家人都对我娶妻生子之事不再抱希望,只有他依然执着。”

    “这些年,他可一直在想着将眉儿许给你家公子的。直到如今眉儿都八岁了,他才十分不舍的将眉儿许出去。”李湘雨想起丈夫那些年的“执念”,不由会心笑起来。

    “可惜,让他白白念叨了这么些年,我是辜负云弟的厚望了。我听说

    ,眉儿如今是许给了黎家?”

    “是的,这几天你也见了吧?那孩子学问也极好,也是进同昔日同窗黎远芬家的公子。进同说黎远芬是他在另一个书院结识的,你可能不认识。黎家如今也在京城为官。”李湘雨说着不由含泪。“定下这门亲事,进同甚至没能进家门庆祝一番,便被带走了。”

    严世真诚恳的宽慰她:“我虽不能如云弟之愿,与云家结成亲家,但依然可以好好爱护眉儿的。你且宽心。”

    “进同说,‘君子之交淡若水,严兄是个可托付妻儿的人’,我自然相信严兄会好好照顾眉儿。所以我想,严兄不妨收眉儿为义女。你一个人总是孤零零的,进同不会再催促你成亲,以后也可以让眉儿承欢严兄的膝下,岂不好?”李湘雨相信丈夫的眼光,相信严世真的为人,对此抱有殷切的期望。

    严世真听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不由急道:“眉儿还有你这个母亲,怎么能说承欢我的膝下。弟妹慎言。”

    “我不是不相信严兄的医术,严兄虽不与我说,只是我的身体,我心中有数。药可医病,不可医命。”李湘雨无奈道。

    严世真闻言心中一噎,“你不要这样说。如果你真的想对眉儿好,你就应该好起来,陪着她,不要说这些丧气话。她已经没有父亲了,有你的陪伴她才能真正幸福。”

    李湘雨歇了口气,抬起头已经泪光盈盈:“你也说了,她父亲不在了。进同走了,我的心也死了。一个心死之人的陪伴,只会让她活的更加沉重、辛苦,而不是幸福。我没能救下她的父亲,还连累了本可以陪伴她的幼弟早早夭亡。我已经没有能力再给她幸福。”

    “你不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要相信你自己,你是可以陪伴她的。如果你都不能给她幸福的生活,我又何德何能?”

    “我今日提起这话,严兄可能会觉得唐突,可我却是思虑良久的。从我病倒那日,就觉得恐惧,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眉儿。如果我去了,眉儿该怎么办?天无绝人之路,进同最好的朋友,你来了。我相信你会好好照顾眉儿的。眉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我和她父亲亏欠她余生的关爱,希望你能给她,也希望眉儿也让你的生活能够多一些温情,让你不再总像个方外之人,游离在这人世间。”

    “这些年我确实一直在游离,我这样的游离之人,怎么能够照顾眉儿?你怎么能够放心把她交给我?”

    “眉儿虽然自幼被娇养,但我知道,她品性坚韧,只是缺少生活的磨砺罢了。你可以教她医术,带她采药,带她去救死扶伤。女人的一生都被困在后宅,进同却一直希望眉儿能活的更有意义。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自幼养在后宅中,大了嫁于他人为妻,还是生活在后宅之中,除了父母的宠爱和丈夫的宠爱,她如何能活的更有意义?现在我似乎想明白了一些。如果她能跟你走,走遍这万里山河,了解百态人情,她的人生一定会有别样的意义。”

    “眉儿毕竟是个女孩子,如果年少便在外游走,她以后嫁人,婆家是否会另眼看她?”

第二十九章:义父

    李湘雨的想法着实有些大胆,把严世真吓一跳。www.uu234.net

    可是,也是有她的考量的。亲事讲的是门当户对,云进同活着的时候,黎家门楣虽然稍稍低一些,但是黎歌是巨大的希望,这门亲事,也算得上的门当户对。如今云进同去了,云家门楣无依,如果自己再支持不住,去了,眉儿的境况更加孤凉。

    世事,又是如何难测?叫她如何放心?她当年嫁入云家,算得上的高嫁了,不少人都羡慕不已,可是早年她受了多少苦,她很清楚,只是难以对人言说。

    眉儿是云进同的掌上明珠,云家唯一的骨血,她的小宝贝,她舍不得让眉儿受一点委屈。为眉儿的未来能够平安顺遂,这些日子,她思量再思量,谋划再谋划。

    “与眉儿定亲的那孩子虽然优秀,毕竟年纪小,心性未定。我与进同不在了,这以后的婚事如何,也说不定,只让眉儿长大后自己决定吧。你也要为她把把关。”

    李湘雨的话越说越像托孤。

    严世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大概是病人的偏执吧,又不能与她争执什么,只能缓缓劝着,“事情不会那般糟的,你宽一宽心。以后我会经常来看眉儿的,你不要如此灰心。”

    “严兄,你是好心来为我看诊的,我却执意将身后之事都托付给你,教你平白多了许多烦恼。还请严兄不要生气,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娘家人不可信赖,云家几代单传,更没有可托付的人,以我年轻时的经历,我也不放心将眉儿托付给黎家。我唯一放心的人是你,是你与进同十多年的情谊。求你收眉儿为义女,代我和她父亲,照顾她。”李湘雨声音凄切,说着泪落如雨。

    “云弟不在了,眉儿以后我自然会多加看护,但是眉儿以后的亲事如何,还是要你这个做母亲的拿主意。不要再说这样的话,眉儿如果听到了该多伤心?”

    严世真竭力劝说着李湘雨,可是话音一落,门外却传来抽泣之声。真让他不幸言中了。

    李湘雨哑然,严世真也一愣。

    云姝满面泪痕冲进内室,委屈万分道:“母亲是不想要眉儿了吗?眉儿是哪里做得不好?这些天眉儿一直在努力把所有的事都做好,母亲要是不满意,眉儿重新做便是。母亲怎么能不要眉儿呢?”

    李湘雨心如刀绞,泪如雨下,把云姝揽到怀中,哽咽道:“母亲怎么会不要你呢。眉儿懂事又能干,这些天把家中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母亲都看在眼里。母亲只是希望多一个人来疼眉儿。你严伯父待你这么好,他若收你为义女,以后你就可以少操持些家事,有更多的精力去读书了。”

    严世真在旁边看得心酸不已。

    “母亲是在骗我。你刚刚明明把话说得那么凄切!”云姝是个极聪敏的,小小年纪就不那么好哄骗了。

    李湘雨道:“母亲所做一切,自然都是为你好。你严伯父认你为义女,以后像你父亲一样疼爱你,不好吗?你不是一直想认识外面的世界吗?你严伯父可是游遍了大江南北,见多识广。以前你父亲没有带你去的地方,你严伯父都可以带你去,难道不好吗

    ?”

    云姝泪眼朦胧的看了看严世真,转头道:“我也想要母亲一直疼爱我。”

    “母亲自然会一直疼爱你,傻孩子。”

    “真的?”

    “真的。”女人果然是善于撒谎的,绕了几圈,又把哭糊涂的孩子给绕进去了。

    “严兄?”李湘雨满眼诚恳的询问。

    “如果你能安下心,不再多思,好好养病。”

    严世真很清楚李湘雨的病情,只是他谁都没有说,这个家中没有一个人能扛大梁,他不能把这个担子交给一个年幼的孩子,或者本就病的一塌糊涂的病人。他只是恨自己医术有限。

    李湘雨忙点头不已。

    严世真低身对云姝道:“眉儿聪敏又懂事,严伯父十分喜欢眉儿。不知道眉儿愿不愿意认严伯父为义父,让我像你父亲一样疼爱你呢?”

    云姝看着严世真眼中的和蔼和语中的亲切,心中的警戒与拒绝稍稍放下。“严伯父跟父亲不一样。”顿了顿,“眉儿也喜欢严伯父。”又看看李湘雨,“这样好吗?父亲会不会生气?”

    “傻孩子,多一个人疼爱你,你父亲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李湘雨满面泪痕的笑道。

    云姝对严世真福了一礼:“多谢严伯父抬爱,愿意认眉儿为义女,眉儿以后一定像孝敬父母一样孝顺义父。”

    李湘雨见她虽然脸上眼泪鼻涕还未干,话却说的四平八稳,这些日子倒磨练出来不少。为云姝拭去眼泪,对严世真笑道:“择日不如今日,这个认亲礼就今天吧。”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再去做周全的准备了。

    严世真点头点。

    李湘雨努力坐直身子,“柏香。”

    方才屋内的谈话,柏香也听得心酸,进来时眼睛还红着。

    “夫人。”

    “你去让厨下做些准备,再去告诉桂枝,之前我让她准备了一些东西,让她去拿来。”李湘雨喘息片刻,又问,“云帆在外面吗?”

    “云帆在。”门外云帆应声道。

    “你去前院,让孟管家在堂下准备一下,这个礼,要让进同看到。”李湘雨虽然病重,但事无巨细,她都想到了。

    “是,夫人,我这就去。”云帆应声离去。

    歪在床头歇息了一会儿后,李湘雨在桂枝和柏香的帮助下重新更衣、梳妆。敷了厚厚粉,又用了些胭脂敷面,才掩住满面病容,但整个人的瘦弱的衣袍都宽大许多。可是她心情很好,在她心里,这是装扮给进同看的。

    梳妆完毕,桂枝、柏香扶着她缓缓来到前院。桂枝想抱她过去,她不同意。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在这满是记忆的宅院里走过了。

    堂上白烛高擎,灯火闪烁,李湘雨先进去,拜过云家列祖列宗。

    “云家列祖列宗在上,云家人丁单薄,云家罪妇李氏不能为云家诞下男丁,只有一女云姝。而今老爷先去,我命也不久矣,可怜我儿孤苦无依,云家门楣无依。幸有老爷至交好友严世真到访,我欲使云姝认严世真为义父,待我去后,眉儿有人照拂,也使云家门楣

    得以承继。此乃万般无奈之举,望云家列祖列中恕罪,望我夫进同泉下有知,护佑眉儿平安长大。”

    言毕,上香,便请严世真入内。

    严世真进来也上了一炷香。

    “鄙人严世真,云进同之友,”严世真说不下去了,顿了顿,方接着道,“得蒙云弟妹信赖,将幼女云姝相托。我严世真在此起誓,今日收云姝为义女,日后必竭力照顾云姝平安长大,为进同贤弟照顾好这唯一的血脉,不负进同贤弟和弟妹的委托和信赖。”

    李湘雨滚泪而笑,朝殿外招招手。

    云姝跨进门槛,给云家列祖列宗和父亲上香跪拜。

    起身后,看看李湘雨,李湘雨对她笑笑,示意她给严世真献礼物。云姝回身,从紫韵手中接过衣帽,在严世真面前跪下,奉过头顶。

    李湘雨道:“这是我为眉儿准备的孝敬义父的礼物。请严兄收下。”

    严世真接过礼物,放在旁边的小桌上,扶起云姝,又从怀中拿出一只式样古朴的云纹的银镯,上面还有镶嵌两颗小小的红色宝石。

    “此乃家母留给严某的祖传之物,本是让严某赠与发妻,但严某半生未有婚配,今日将这银镯赠与义女云姝,以表相护之心。”目光从云进同的牌位转到李湘雨面上,“希望进同贤弟与弟妹能够放心,严某必不负所托。”

    说罢将银镯给云姝轻轻戴上,用力一握,将大小调到正适宜云姝的小手腕。

    云姝跪下叩头道:“多谢义父厚赐,眉儿日后必尽心孝顺义父。”

    严世真对云姝和蔼道:“快起来。”说着伸手,将她扶起来。

    云姝立住身子,回头看李湘雨。

    李湘雨这一番操持本是拼命坚持,眼见礼成,再也撑不住,带着一抹放心的笑,眼前一黑,歪倒下去。严世真眼疾手快扶住她。

    “桂枝!”严世真喝道。

    一时间云姝、桂枝、柏香、紫韵都冲过来。孟管家和云帆毕竟是男子,干着急,也不能上前做什么。

    桂枝打横抱起身子轻的不行的李湘雨,在严世真诊过脉后,抱着李湘雨,在众人的簇拥下回了卧房。

    因为李湘雨忽然晕厥的缘故,云姝本来认真准备的年夜饭,也都没能好好吃。

    云姝安顿好李湘雨,让桂枝给家里的丫头仆人分发了加了份额的红包,让她们自行去吃年夜饭,自己则静静守在母亲床前。

    严世真蹲下身子,望着云姝,轻声道:“眉儿?”

    云姝张张嘴,“义父。”

    严世真点点头,“去吃些东西吧,你母亲这里我来看着。”

    “不,我不饿。”云姝可怜巴巴的望着严世真,“义父,我母亲她还好吗?怎么还没能醒过来。”

    严世真伸手抚了抚云姝的丫髻,就如往日云进同那般。云姝却给抚得泪珠滚滚而下。

    严世真从袖中抽出帕子,为她拭去眼泪道:“你母亲今日累着了,药已经熬上了,再晚点,你母亲就会醒过来了。你听话,先去吃些东西,不要让你母亲再为你操心。”

第三十章:难得的初一

    云姝望了望病床上的母亲,她不能任性,她还要积攒力量守护母亲。m.www.uu234.net“嗯,我这就去。义父你要看好母亲,她醒了一定要叫我。”

    “嗯,一定叫你,快去吧。”

    李湘雨短暂的醒来一会儿,用了药又睡过去了。云姝守在床前睡了过去。严世真让桂枝把云姝抱在李湘雨的身边睡下。

    当晚桂枝守在内间,严世真守在外间。别人家除夕夜不睡,是在守岁,云宅人未睡,却是在守着李湘雨。

    云姝醒来时,已近午时,只觉得好久没有睡的这样酣畅安稳。

    觉得有人轻抚她的后背,眯着眼睛抬头,却是母亲正宠溺的看着她,不觉口中喃喃道:“这个梦真好!”小脑袋又蹭蹭,闭上眼睛接着睡。

    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道:“眉儿还不起来吗?都要午时了,你不饿吗?”

    云姝一个激灵,猛然睁开眼睛,“母亲!”迅速爬起来,惊喜道:“你好了?母亲!”

    “你黎哥哥都在这里看你睡了半天的懒觉了,不觉得羞吗?”

    云姝瞥见床前的黎歌,正满面笑容的看着她,忙往被子里钻,“母亲,人家都没睡醒,为什么要让黎哥哥进来?”

    李湘雨揉着云姝的脑袋笑道:“眉儿是睡糊涂了?今天是大年初一,你黎哥哥一家来拜年,我出不得屋,怎么能不让他进来?”

    “母亲,你都不向着我了。”云姝在被子里又探出个头。

    “姝妹妹,快起吧,我这就出去。”黎歌体贴道,说罢转身出去。

    他与父母一起来拜年,黎远芬夫妇唯恐李湘雨操劳,坐一下就走了。黎歌想要陪云姝,便留下来了。

    梳洗完毕的云姝从屋内探出头来。“黎哥哥!”

    黎歌回身见云姝一脸明媚,笑道:“眉儿今天格外漂亮!”

    云姝闻言,迷糊脑袋初清醒:“喔,喔,新年吉祥语!祝新的一年里黎哥哥学问大进!个子长高,更加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看在你嘴甜的份上,喏,红包!”黎歌眉眼俱笑,从袖中拿出一个红包递过去。

    “哇!谢谢黎哥哥!”云姝欢喜的接过来。

    “早知道你这么欢喜,就再多给你封些了。”黎歌看她这么喜欢,忍不住道。

    “黎哥哥封的,不在乎多少,在乎于心意。”云姝道。

    黎歌听了心下欢喜,看到云姝腕子上的云纹镯,笑道:“婶婶给姝妹妹准备的新年礼物是只银镯啊?果然好精致!”

    “不,这个是义父给我的礼物。”云姝骄傲道。

    “义父?”黎歌不由惊讶。

    “就是严伯父,昨天我认严伯父为义父,严伯父送了这个镯子给我。你看。”云姝把手腕伸到黎歌面前。

    “严伯父,喔,不,你义父这些日子待你好吗?”

    “义父待我很好。你怎么了?”见黎歌面色有些不自然,云姝问道。

    黎歌嗫嗫道,“我以为除了你父母外,只有我待你好,没想到你又多了一个义父。”

    “母亲说有了义父便多一个人疼爱我,不好吗?”

    “没有,多一个人疼爱你是很好的。”黎歌道。话

    虽这么说,心下却有些莫名的有些嫉妒。

    云姝不觉有什么不妥,笑道:“黎哥哥你又长大一岁了,开心吗?”

    “自然开心,离我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你的什么目标?”

    “这个,额,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你告诉我嘛!”云姝抱着他的胳膊卖力摇。

    黎歌笑着摇头。

    “不告诉我算了,我也长一岁,我也很开心,却不会告诉你,我为什么开心,哼。”云姝撅嘴道。

    黎歌笑意更盛。

    李湘雨听着她们言笑晏晏,心下一松,又睡过去。

    云姝在门外与黎歌玩笑一番,再带黎歌进屋,见母亲已睡下了,便向柏香和紫韵招招手。柏香会意跟出去。

    “母亲什么时辰醒的?可曾用饭、用药了?”

    “夫人一个时辰前醒的,严先生让给夫人喂下饭食和药。不大会儿黎公子便来了,一起说了会儿话。”

    “我怎么睡这么沉,竟然都不知道。义父呢?”云姝不由揉揉脑子,自己睡这么熟,哪像一个当家人。

    柏香道:“严先生和桂枝昨晚守了夫人一夜,这会儿都去休息了。”

    “嗯,我知道了,你去照看母亲吧,有事叫我。”

    “小姐是否要用饭?我去让厨房安排。”

    “不用了,你看护好母亲就好,进去吧。”

    柏香行了一礼,转身进屋。

    云姝对紫韵道:“你去歇着吧,这会儿不用陪着我了。”

    紫韵笑笑,行礼退下。

    云姝回身笑对黎歌道:“我还没有用早饭,这会儿好饿,你要不要陪我用饭?”

    “自然乐意奉陪!”黎歌看着眼前的云姝笑道,“眉儿每日都要操这么多的心,着实辛苦,能陪你用饭,也是极难得的。这顿饭我一定陪好!”

    云姝闻言,只觉满心灵透的欢喜,噙着眼角的笑意,只柔声道:“走吧。”

    从正屋到厨房拐过几个廊檐,两人只是默默欢喜,只是偶尔抬眼相望一眼。

    在厨房前,云姝开口道:“你想吃什么?”

    黎歌望着她,贴心道:“你想吃什么,我便陪你吃什么。”

    云姝想了想道:“初一的第一顿饭都是吃饺子,我却比较喜欢馄饨,不如我们吃馄饨吧?”

    “好。”

    厨娘看到云姝,脸上堆满笑容,昨晚丰厚的红包怎能不让人殷勤。“小姐还没用早饭,这时间是想用些什么?材料都齐全,立刻就给您做出来。”

    云姝道:“怕是有些麻烦。做两碗鸡肉馄饨,送到书房来。”

    “不麻烦,不麻烦。知道小姐喜欢馄饨,一早就把馅儿备下了。”厨娘笑应道。

    云姝点点头道:“辛苦了。”

    转回身,云姝道:“我今天还没有给父亲和先祖上香,一起去吧。”

    “好。”黎歌应道,转身顺手抓住云姝的手。云姝低首含颜。

    初一的上午,满城都是互相拜年的人家。而云宅除了黎家人,并没有其他来拜访的人了。这安谧的上午,阳光普洒满院,熏染了浅浅春意。

    下午,李湘雨又醒来,叫了严世真、孟管家、桂枝、云帆进去安排了一些事,吩咐完,又睡过去。

    晚饭后,送走黎歌。李湘雨悠悠醒来,不知是不是烛光的缘故,李湘雨面色看着比白天还好些。

    “你们都歇着吧,有眉儿在这里陪我便好。”李湘雨悠悠淡笑道。

    待大家都出去,李湘雨指指自己身边的空位:“看你昨晚睡的那么香甜,今晚还睡在母亲身边吧?”

    “好!”云姝欢喜。昨天睡着了,不知是谁把她抱到母亲身边,睡的很踏实。

    云姝褪去外衣,像只小鱼一般钻进被窝,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

    李湘雨枯瘦的手轻抚云姝明晰灵动的眉眼和小巧的脸蛋儿,淡笑道:“好久没有给眉儿讲故事了,眉儿想不想听?”

    云姝克制自己的好奇心,问道:“想听,不过母亲身子支持的住吗?”

    李湘雨点点头,“无碍。今天给眉儿讲讲母亲的故事,好不好?”

    “好。”云姝乖顺道。

    故事的极大一部分是发生在后宅,有李湘雨幼年的故事,有发生在济阳的老家,有发生在云进同求学的书院,有发生在这个宅院中。这些地方像一个个珠子,串联起李湘雨的一生。

    云姝听得不禁鼻头发酸,心发痛,用力抱住瘦弱的母亲。

    李湘雨轻轻拍着她,“你知道,母亲为什么要将自己一生的经历讲给你听吗?”

    云姝憋住眼泪,摇摇头道:“母亲,我不想知道,以后再说好吗?”

    “就像你秦师傅让你读史书可以明智,鉴以往,知未来。从母亲的一生里,你可以有所借鉴。学着去认人、识人、信人、用人,这几步都是不能错的,不然受伤的会是你。但母亲一生见识有限,能教你的不多。只能告诉你没有人能只做正确的事,所以也要做好承受伤害的准备。你要让自己的内心足够强大起来,才不会在打击之下,满盘溃败。失败一次没有关系,只要心还在,你依然可以重来。只是万不可以把心丢了。知道吗?”李湘雨不理会云姝的话,一气说下来,有些气喘。

    云姝似懂非懂,“眉儿记下母亲的每一句话。母亲放心。”

    “还有一件事,母亲一直未与你说,怕你伤心。现在你只需听着便是,母亲只是为了预防万一。”

    “母亲要说什么?”云姝心下再次警觉起来。

    “母亲病重多日,唯恐自己去了,留你一个人孤苦伶仃,所以让你认你严伯父为义父,想着母亲走了,也有人照顾你。”

    “眉儿知道母亲都是为我好,母亲不要再为这件事多思。”云姝已憋不住眼泪了。

    李湘雨抚着她小脸上滚滑的泪珠,微微一笑:“不要哭,你要坚强。你义父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你父亲在时,一直想着把你许给你义父的儿子,遗憾的是这些年你义父一直孑然一身,不曾婚娶。我还没有给你讲你父亲与你义父之间的故事吧?想不想听?”

    “母亲讲了这么多话,累了吧?今日早早歇下吧,明天再讲给眉儿听。”云姝一直想听这个故事,可是这会儿,心下的惊恐让她一点不想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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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天医凰介绍:
云姝,一个聪慧异常的官家小姐,在朝政风云中骤然失去双亲,努力支撑门户,跟随一位神医飘摇江湖数年之久,深刻认识社会现实。乱世之中她坚守本心,寻觅爱情,一步步走向权力的顶峰!用她的生命告诉世人:女人的一生都能做些什么?!谋天医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谋天医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谋天医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