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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遥清晓     谋天医凰txt下载     谋天医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百四十七章:逼亲

    “眉儿,留在我身边,好吗?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再不丢下你。我们就像在村子里的时候一样,好吗?眉儿……”

    完颜沧月的话让云树想不起一丝村中的愉快记忆,她的脑中只有眼前的这个人离开后,江雨眠的死和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宋均?按照宋均的性子,他是不会什么都不做,安稳的在京城等她的……

    “你别说了。你一走再走,那些回忆,我从不想想起来,到彻底都忘了。我也不想再记起。村子里的云宅,已经被你的人屠了一遍。师父不在了,义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而你成了真国二皇子。一切都回不去了。别再提了!”

    一番深情对怒气之后,两个伤员的身子均有些受不住,倚着床的两头微微喘息。

    往日不能谈,现在不能谈,以后更无从谈起,他与云树变得没有话说了。如果他与云树还有着那么一丝丝的可能,那就是重新开始,从现在开始。

    “我不说了,你好好养伤吧。”

    云树巴不得他不说了,她满心都是对宋均的思念。她仰卧在榻上想念宋均的点点滴滴的时候,完颜沧月来到她跟前。“这屋子留给你,我去隔壁院子,若有什么需要,就去找我。等你好些了,我就带你去看那几朵云……”

    云树回过神打量他的神色。

    完颜沧月对她笑笑,“我会照顾好眉儿的。”云树曾说他笑的好看,以后就多笑给她看。

    云树还没想明白他是怎么了?他已经缓缓的走了出去。

    完颜沧月每天来看她三次,陪她吃饭,用药。除了温柔的对她笑,并不再说别的,云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也不想去想,她只想快些把伤养好。直到几天后,完颜沧月把他威慑三军的大胡子给剃了,重现年轻的容颜。

    云树有些惊异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终究什么也没说。

    “眉儿,这样好看吗?”完颜沧月含着温柔的笑,问她。

    “你喜欢就好。”云树埋头吃饭。

    完颜沧月有些失落,默默陪她用饭。

    这几天他想了好多,云树喜欢什么。那些年他每天把她当男孩子来训练,即便时间填的满满的,她每天都会抽出来的一点时间,去写那个黎歌的名字,那几乎是她唯一的悠闲时间了。

    其他时间不是跟着他学兵书,就是跟着她义父学医,管理田庄、盘账……喔,过年的那几天,卓渊会带她去街上瞎混,每次回来她都很开心……年后的那几天,她会拨弄几天乐器……

    饭后,他又道:“我记得,眉儿好像喜欢乐器,这里有把古琴,你看喜不喜欢?”

    完颜沧月拍拍手,小丫头捧进来一架上好的古琴。云树虽然无心拨弄琴,可看到他殷切的目光,抬手拨了几根弦,“确是把好琴。”

    “喜欢吗?”

    云树收了手,“不喜欢。我只想吃饱了睡,睡好了吃。”

    “你还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完颜沧月并不气馁。

    “想吃……”云树歪在榻上没了声音。想吃一个人做的鱼……她从来没想到,她会这么想念宋均那个

    混蛋!

    完颜沧月等了半天,也没听句囫囵话,轻轻拍了拍背朝他的云树。“刚吃完饭,我带你在院子里转转,回来再睡吧?”

    “不想动。”

    “那我读书给你听吧?”

    不是那个人读的。

    “不想听。”

    “眉儿,你现在那么讨厌我吗?”

    云树并没有回头看他。“没有。只是我有了想念的人。”

    完颜沧月屏蔽掉她话中的意思。“你在怪我带兵攻打赵国吗?”

    “嗯。”若是赵国安好,她现在哪用一身伤待在这里?师父又何至于……

    “你替师父报仇了吗?”当初他信誓旦旦的说要替师父报仇,只是不是以师父若想的方式。

    “还,还没。”完颜沧月第一次结巴了。

    他回到真国忙着赢得父王的信任,忙着挣军功,站稳脚跟。朝堂之上他还未来得及动手,不然何至于有那么大的功绩,那些人还敢对他动手?若不是他的人及时的将严世真掳来,他也成一具尸体了。

    他的结巴也只是一息的事,而后语气沉重道:“眉儿,我一定会替师父报血海之仇的!”

    “你记得就好。”

    “眉儿,若不是你义父肯出手,我如今已是一个死人了。眉儿,好些年没有见,你一点不想我,不想多看看我吗?”

    “我知道你还活着。”

    “你的好,我从来都知道,一直都在我心里。若我当初带你走,我们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我后悔了……”

    云树忽然笑着从榻上起身,看着他不说话,只是笑容极为讽刺,完颜沧月尴尬的说不下去了。

    “怎么不说了?完了?”

    “眉儿……”

    云树打断他的话。“其实,我羡慕你好多年。你一直都很清楚想要什么。什么都阻拦不了你去实现自己的想法。小时候,我以为我也有,那就是长大后,嫁给黎哥哥。失了那份婚约后,我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我昏头昏脑的什么都愿意给你,只想留住你,给自己留个依靠。可你并不想要我,还摆出哥哥身份教导我,说天大地大任我游。我听了你的话,我去游了。维翰哥哥求我带他走,我没带,还对他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屁话,引着他一路走偏,直到死在我怀里!

    我带雨眠走了,把他当做一捧温暖的光,把什么都许给他,可只到半路他就没了。

    我的心有多累,就有多清醒的认识到我又被抛弃了。被我母亲抛弃,被黎哥哥抛弃,被你抛弃……我在无边的黑暗里飘啊,飘,是义父哭嚎着唤醒我。

    义父被掳走,我不相信是你做的。可还就是你!你说义父回去找我了,我相信你。若我回去找不到义父……”云树红着眼睛看他,“我一定会回来弄死你!”

    完颜沧月刚要张口,云树又道:“师父知道我这徒儿待他好,可我就是再好,也比不上在他心口插刀的你。师父是被你逼疯,又逼死。你不去跪在师父面前忏悔,同我谈什么后悔?我!早已经不

    是那个被你牵着鼻子走的小孩子了!”

    一席话,撕着喉咙喝下来,云树原本惨白的脸竟然在怒气的裹卷下染了层绯红。

    完颜沧月彻底不说话了,默默的出去了。

    尧关靠北,都二月中了,桃花雪都化了,空气还是冷的。窗户的缝隙透进来丝丝缕缕的梅香,云树想出去看梅花,可是她尚未恢复的身子受不住,便拈了枝笔,用丫头的胭脂,在窗纸上画红梅。

    身子好的这样慢,都二十来天了,就连画会儿花都觉得累,歇歇画画,画完满窗的红梅,她憋不住脾气,将胭脂盒和笔摔了满地。

    发完脾气,她就躺在榻上看她画的梅花,眼睛逐渐迷离,一朵一朵红梅如血色的梦,层层叠叠向她压下来,她的眼皮终于阖上了。

    她睡的并不踏实,一会儿是义父遇到追兵受了重伤,一会儿是宋均被完颜澈抓住,受尽酷刑……眼泪流个没完,却发不出声音,两只手在被子上又拧又抓。直到她的手被握住,人被揽入怀里,她的噩梦终于隐退了,她终于安静的睡着了。

    云树醒过来时,看到身边的人,半天没动,她以为她在做梦,用手狠狠捏住那人的脸,将那人从睡梦中捏醒。

    “眉儿,怎么了?”

    云树松开手指,抬手就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她眼看着他的脸皮红肿起来犹觉不解恨,还要再打,却被握住了手。

    “眉儿你做噩梦了,唤也唤不醒你,我抱着你,你才睡踏实的。”

    “松开!”云树声音冰冷道。

    完颜沧月松了手。“眉儿,你怎么了?”

    “我的人呢?”

    “什么人?”

    “云岭他们呢?”

    “在偏院。”

    “叫他们过来,我要走。”她这身子,跑不掉,可她又不能再待下去,她只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你伤还没好,哪也不能去。”

    “二皇子这是要囚禁我?”

    “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是非礼于我?”

    数年前她孑然一身,那时她可以许身于他,现在的她,早已经将今生来世全许出去。所谓哥哥一般的人,也全然不在乎她的名节!是啊,她,早就没了名节了。

    她上次言辞锋利,如刀如箭,把完颜沧月扎了个透,他半个多月都没再来见她,再来就是这样登场的!

    完颜沧月听了云树的话,反而端正了姿态。“我想娶你,眉儿。”

    “我绝不会嫁你!”云树怒道。

    “你是同意的。”

    “我不同意!”

    “在我们成亲之前,我不会放你走,我们成亲以后,我更不会放你走。”

    听到完颜沧月的话,云树彻底慌了神。“宋均在哪?他在哪?你把他怎么了?”

    “你听话,我就饶他一命。”

    “宋均宁愿去死,也不会让我听你的话。云爷宁愿死,也不会允许一个男人逼着我成亲!”

三百四十八章:睥睨天下

    听了云树的话,完颜沧月笑了。

    “眉儿啊,你若爱他,就不会想让他死;你若爱他,就不会想死。”

    “那是你不了解现在的我。宋均在哪?”云树怒道。

    真国二皇子完颜沧月在榻上端坐着,脸颊上还印着云树的“五指山”。“我也不知道。”

    “你!”

    完颜沧月对她一笑。“我逗你的。你梦里在叫那个名字。我很好奇那人在你心里的分量。”

    “你!”云树不觉又气又恼。

    “我是你的宏哥哥,眉儿不愿意的事,我怎么会逼你呢?”完颜沧月抿着笑,看着她。

    她还是那么相信他,他的什么话她都信,一个简单的谎话她都没发觉,还把所有的心思都露出来。她再怎么在他面前装大爷,她还是那个万般信赖他的眉儿啊!

    云树懊恼的抓起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遮个严实,在被子里闷声道:“你出去!不许再进来。”

    完颜沧月没有动。

    “出去!听到没有?”云树在被子里吼道。

    “我的脸都肿了。这样出去,被人看到,一定会以为我把你怎么了。等天黑了,我再出去,好吗?”

    云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窝在被子里闷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掀开被角透透气时,正凑上完颜沧月的笑脸。她又是一恼,还要再缩回被子里时,完颜沧月抓住被子。

    “好了,别闷坏了。我没有笑你。只是看到眉儿就忍不住开心。只要眉儿是喜欢的,只要眉儿是开心的,就足够了,我不会逼你什么的。等你身子完全好了,你想去找你义父,还是去找那个人,都由你,好吗?不要在屋子里摔东西了,要是觉得闷,我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云树听着带着宠溺的温柔话,愣愣看着他,忘了避开他的手。完颜沧月解揭开被子,为她理了理头发。

    “我是你的宏哥哥啊,不要恨我,不要避着我。师父不在了,我只有你了。”

    这话就让云树有些别扭了。“你父亲还活着,母亲也还活着,你为什么会幼年就只身去了赵国?”

    对于真国的皇族与宫廷,云树这些年也是用心研究过的,但其中的密事,她远在赵国是打探不到的。

    “若是在真国足够安好,我又怎么会孤身去赵国?”完颜沧月依旧含着笑道。

    “你,你这几年好吗?”云树终于问出了这一见面就该问的话。

    “没有想象中的好。”

    空气一时有些安静。云树细细的看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最后望进他幽深的眸子里。

    完颜沧月抬手捂住云树的眼睛。

    “别看了。小时候,你就常常这样看着我……”

    她再多看一会儿,大方的话他都说不出来了。云树的睫毛长长的,扫过他的掌心,那感觉是那么熟悉,熟悉的让他竭力克制自己。

    云树扭过头,垂下眸

    子,左手抠右手,右手抠左手,她忽然很像个孩子了……

    完颜沧月瞥到窗纸上的胭脂红梅,岔开自己的心思。

    “为什么在窗上画梅花?”

    “不知道。想画就画了。”云树眯着眼睛回头望梅花。

    那窗上的梅花,看似一枝老梅,眯起眼睛看,却能从枝丫梅丛间看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完颜沧月一时并没有看出来,他看似没头没脑道:“云岭他们几个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要是担心你义父,可以让他们先回去找你义父,给他报个平安,省得他到处找你。你也可以安心养伤了。好不好?”

    云树看看他,点了点头。现在不仅是义父,宋均也在到处找她吧?云树正低头琢磨,忽然脑袋一痛:她究竟算个什么人?

    她是赵国人。父亲死于朝堂之争,她对朝廷没什么好感,还心怀怨怼,却在关键时候豁出性命护赵琰出城,还把云家百多年的家业全给了他。

    宏哥哥,他完颜沧月背弃师父,还攻打赵国,即便她心怀怨怼,可那毕竟是她的母国,她的产业,她的人……喔,她的人,他还杀她的人……可是幼时的情谊那么真,那么用心……哪怕毒誓在身,被师父逼着,她还是下不了手杀他。如今师父从遗憾、悔恨、痛心中解脱了,没人逼迫她了,她反倒成了这个真国二皇子的客人了!

    孔老二为什么要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明明都很好养,有一口气在,她就能活着。她现在就是不伦不类的活着!没原则,没立场,没有大是大非,只有谁对她好。

    众生如蚁,而她能感受到的那不多的好,一点一滴,都是那么难得,那么珍贵。为了那一点点别人待她的好,她没什么是不可抛的,没什么是不可许的,没什么是不敢做的!她觉得自己可真是塘底的烂泥巴,可捏可塑,可以生生气死孔老二的那种!大概云家的祖宗也要想将她从族谱上抹掉了……

    “眉儿,你怎么了?”

    完颜沧月见她面上欲哭又笑的样子,有些担心。

    云树古怪一笑。“尧关的城墙是怎么塌的?”

    “你还记得清风观的炼丹房是怎么塌的吗?”完颜沧月毫无保留道。

    云树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她也知道除夕夜京城的巨响是怎么来的了。谁能想到当初差点要了他们俩小命的一场事故,竟然成为压垮百年尧关城的最后一根稻草!成为赵琰的噩梦!

    “你想要的是什么?”

    完颜沧月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这天下,和眉儿。”

    野心,男人的野心啊!一起读书,一起长大,为什么她没有那样的野心?赵国虽富庶,江山虽壮美,她只拿它当景致看,从没想过要让这些属于她。难怪她是个小女子了。要问她想要什么?若是她和宋均一直好好的,她知足了!只是大江南北的这片土地,怕是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见云树没有生气,而淡漠的垂眸,思绪不知道又飘到了哪里。

    “眉儿?”

    云树抬头,冷静道:“我实在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你想要那天下,就凭本事去赢,不要捎带上我。我不想搅进那些是非里,我只想要宋均。赵家的天下与我无关,完颜家的天下也与我无关,我只想与宋均有一个我真正的家,哪怕此生此世再不踏足这片土地,有他和义父在,就足够了。”

    他的野心,他梦想拥有的天下,她竟然一丝也不放在眼里。完颜沧月自嘲一笑。眉儿想要的是什么,他一直都知道,可他一直不愿意给。不愿意做她的哥哥,不愿意留下来陪她,不愿意留下来娶她,还一直想霸占她的好,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强加给她。哪怕是想迂回着与她重新开始,他也觉得自己待她实在不好,实在的坏!

    “眉儿,眉儿……”完颜沧月低着头喃喃。

    当初,她对他,并没有男女之间的喜欢。她大胆的行为,默默承受了,所做的一切,只是想留下他。可那时,他想要的不是一个心爱的女人和小小的家。他利用她对他的情谊,由着自己的心,撩拨了她,抛弃了她……现在,他还是想要她,却依然不愿意窝在云树想要的那小小的家里。

    意识到长大了的云树真的不再留恋他时,他觉得心,从来没有那样痛过。那个个头小小,撒着娇让他抱,实际上是为了安慰他的小丫头,她终于,终于要属于别人了……他的心痛的受不住了,脸色苍白起来,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下来。他那接连受到致命伤,疲于担事的身子脆弱的顶不住了。

    云树察觉他的异样,忙扶住他。

    这是屈指可数的机会了,完颜沧月由着自己无力的身子歪倒在云树怀里。

    “哪里?哪里?难受?”云树急慌道。

    完颜沧月抓住她的手,还未来得及按在自己胸口,失血过多,身子半报废状态的云树根本撑不住他高大的身子骨,坐都坐不稳,她就被压到了榻上。

    她的身上箭伤、鞭伤也未痊愈,忍着痛没吭一声,顾不得这姿势的窘迫,小心的翻身让他躺好,才去抽来他的腕子按脉。

    “眉儿~”

    “哪里痛?哪里痛?”云树一脸着急,一手按脉,一手捉着自己的袖子给他擦拭密集而来的汗水。

    “眉儿,可不可以,陪我,陪我养好了伤再走?”

    云树皱着脸责怪道:“别说这些没用的!是哪里痛?”

    “眉儿,我不勉强你,求你,求你再多留些时间,好吗?眉儿走了,还有谁那样掏心掏肺对我好?眉儿,我母亲,她都不如你待我好……”

    完颜沧月痛苦艰难的样子,让云树心软了。她这幅身子……她虽然着急,可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不然路上颠簸起来,缺少药材,调养不足,也是能要了她小命的。她还如何去见义父,见宋均?

    “不该说的话,你不要再说,不该做的事,你不要再做,我就答应你多留一些时间。”

    虽然是有附加条件的,这条件刮着他的心,可云树答应了,他不由松了口气。

三百四十九章:救不回来

    四朵云身上虽也有伤,却没有云树那样重,二十多天的调养,基本痊愈了。带着云树的交代被放走,到了城外特意去看了那几个小云云。几个小云云却面有愧色。

    “出了什么事?”

    云岭面色沉肃,一言不发等着他们自己交代,云河却憋不住了,以大哥训斥小弟的语气喝道。

    “前些天,有人来了,带着,带着云爷的那枚梅花金戒……我们,我们被套了话……”云思蔫儿道。

    “那人得了想要的讯息,本来想把我们抓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又什么都没做,就走了。”云迢补充道。

    “我们怕云爷回来找不到我们,着急,就没换地方……”

    云岭他们已经知道是谁了。

    完颜沧月也尝试从他们那里了解更多云树的事,可是这四个把他当洪水猛兽,又是多年老江湖了,什么消息都撬不出来。看在云树的份儿上,又不能再给他们用刑。让人循着云树一行的踪迹探寻一圈,发现了被云树留在城外的这几个半大小子,得出不多的消息。

    完颜沧月拧着指间的梅花戒指,神思不觉飘了出去:当年他,差不多是这般大。他又是如何执拗的做那些决定的?自嘲一笑,哪怕如今,让他再选,他也不会更改。他还做这些事做什么呢?

    她的天资,那些年的教导,近些年的经历……云树早已不是个普通的女子,她的心性比男人还要强硬。她是她口中的云爷,她一直想要给自己的女子身份一个男人才有的地位,她想要一份儿公平,一份儿尊重。

    师父想尽办法,逼着云树为了赵国杀了他!师父,确实那样做了,只是她下不了手。他的小眉儿啊,若是个男子,若是没有他父亲的事,若是待他的心,没有那么柔软,她……

    云岭只是作为大哥哥,训导了几朵小云云几句,便按照云树的吩咐带他们往京城方向去了。

    云树觉得不管是义父,还是宋均的消息都要先从京城入手。因为义父找她,会先去京城,宋均找她,会从京城离开……

    云树与完颜沧月两个药罐子终于有一段相对和谐的相处了。

    将一应事务都交给赵拓打理,完颜沧月也不再出去跑了,身子确也禁不住他再折腾了,每日只在院子里同云树一起养伤。

    虽说医者不自医,但是云树给完颜沧月调理身子,还是更方便的。为了让云树对他更加上心,问他哪里不舒服,他一点一滴都如实告知,不再像对大夫那样遮掩着。

    狱中的那几个给他师父和云树用刑的,虽然是忠于他的,完颜沧月依然咬牙给杀了。那个大夫,他也不想放过。是赵拓好说歹说才给劝住。

    那大夫每次给云树切脉,都宛如在被完颜沧月的目光凌迟处死。

    待云树的身子好些了,他就迫不及待的把那大夫赶走了,真是忍不住就想卸了那大夫的脑袋。

    天暖了些,午后的阳光正好,云树让人搬了躺椅在梅树边晒太阳,完颜沧月见了,就让人又搬了张躺椅与她并列。

    云树扭过头对他一笑,又继续眯上眼睛。阳光铺在身

    上,暖暖的,像是在给她补充能量,让她的身子快些好起来。她唇角的笑意深了起来。

    完颜沧月觉得她面上薄薄的阳光是那么可爱,勾起的唇角,渐浓的笑意都可爱的不行!他迫使自己移开目光长时间盯着她,云树会觉得不适,又会要走。

    完颜沧月学着云树,微闭着眼睛,与云树并躺着晒太阳。这样的日子他从没想过,也从不知道日子还能过成这个样子?惬意、悠然,即便不看她,不说话,也是满腔的欢乐。

    忽然,完颜沧月敏锐的睁开了眼睛,云树也如他一样。

    一个娇媚如花的女子跑了过来,扑到了完颜沧月的躺椅边,含着深情,望着完颜沧月,口中关切道:“王爷~王爷您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差?”

    云树眼看着那眼泪在女子的眼眶中逐渐盛满,盈盈发亮,却是落不下来。模样之可怜,她都禁不住心生怜惜这是一个师父啊!她都未必哭的这么楚楚可怜!

    完颜沧月顾不上搭理那女子,忙回头看云树。云树盯着那女子看得认真极了,竭力捕捉她的每一丝情绪。好学的云爷在抓住每一个机会认真的学习!

    当年云树大胆的挽留他,留不住,还自嘲自己勾引男人的技术不过关!现在,她在学,却不会再用到他身上。他心中的恨意与怒气忽然暴涨。

    “这院子不许进,你不知道吗?”完颜沧月怒喝道。

    从他第一次遇刺,除了赵拓,照顾的这几个丫头,大夫,这个小院被护卫看紧了,不许人进出。对外全面封锁他重伤的消息,甚至在他刚刚好些的时候,还硬撑着去营地露了个脸。云树他们就是在他回去的路上动的手。不管是什么理由,这女人竟然进来了!让他十分生气加警觉!

    那女子的啜泣被完颜沧月的声音冻住。她是完颜沧月最宠的女人,他从来不曾这样对她说过话。

    “王爷,您许久未召见妾,妾心中思念不已,这才……这才……”直到此时,那一汪眼泪才委屈万分的滑落。

    “闭嘴!”完颜沧月更生气了。

    那一汪眼泪落下来,云树禁不住松了口气,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里有些尴尬,坐起身子要去屋里避避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眉儿,我去去就来。”完颜沧月换了语气,向云树温柔道。

    云树刚要说话,却接到那女子恨极了的目光,像极了当初秀的目光,条件反射似的捂上了曾被秀划伤的手臂。

    完颜沧月看到她面色的变化,回头看那女子,看到最后的一抹厉色一闪而过,她又换上了楚楚可怜的模样。“王爷~”

    那女子想要扶他,被他挥开,招呼远处的小丫头过来扶他。

    云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盯着那个女子看。身量窈窕,纤浓有度,只看背影也知是个美人儿啊!美人儿,谁不爱?云树心中慨叹道。

    完颜沧月回头又看云树一眼。云树收回目光,重新闭上眼睛晒太阳,看不出什么情绪。

    云树只隐隐听到有身穿铠甲的人匆匆到了隔壁的院子,听到女子的哭求声,又似乎被堵

    上了嘴。

    约半个时辰之后,那女子的声音就一点儿也听不到了……云树全当什么都不清楚,接着晒自己的太阳。

    完颜沧月又过来了,还让小丫头带着茶点。

    “眉儿,醒着吗?”完颜沧月小声道。

    云树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我让人做了些茶点,眉儿要不要尝尝?”

    “这会儿不想吃。”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完颜沧月又在躺椅上坐下。

    “眉儿,想说点什么吗?”

    “没有。”云树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干脆。

    “她……”

    云树睁开眼睛,冲完颜沧月微微咧嘴一笑,“不用跟我说。”

    他去青楼,她都撞见过,如今他的爱妾来投怀送抱,她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她也不想在乎别人的私事。曾经,那几日的荒唐,真的是年少的荒唐事,就让它如流云一样淡去吧。

    她想到了宋均,她又有些想笑了。一个宋均就把她折腾的够呛,要是她身边多几个宋均那样脾气的,几个人整日争风吃醋……她真消受不了,怕是真想逃跑了!还好她只有一个宋均!

    “你为什么笑?”完颜沧月的面色不怎么好。

    “想到一些事,觉得有意思,就笑了。”云树抿着笑意道。

    “什么事?”完颜沧月耐着性子。

    “秘密。”

    “对我也不能说吗?”

    “想听?”

    “嗯。”

    云树一双灵动的眼睛转了转,樱唇轻启道:“倒不是不能说,是不太适合说。”

    “把你的秘密告诉我,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

    反正闲来无事,反正她的想法,也从没跟谁说过。云树侧过身子,看着他,张了张口,又闭上。“我还是不说了,真不适合说。”

    完颜沧月吐出一口气。“眉儿~”

    “嗯?”云树已经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晒太阳了。

    “现在,已经有不少人想让我死。”

    “你既然知道了,就好好应对,别把命丢了。”云树闭着眼睛道。

    “若我不慎死在那些人手里……”

    完颜沧月的话只说了一半,过了好一会儿,云树才开口接道:“活着比较好。”张开手接住一捧暖暖的阳光,“还可以晒晒太阳~”

    劝阻的事,多年以前她就做过,飞蛾扑火一般。当初恳求他一定要活着,如今她没有那样的身份再说出那样的话。她都是被逼着,走上一条又一条不喜欢的路;而他的路,是他自己坚定的选择。

    “为了眉儿,我会努力活着。”

    云树转过头。“活着,是为了你自己。我希望你活着,可你若说,活着是为了我,我,如何承受的起?”

    云树看着自己张着的手。

    “我是一个大夫,可我最想救回来的人,都救不回来。”

三百五十章:认识的人?

    “每次,我都觉得自己无能极了……我不该再胡说八道,影响别人的人生之路,我担不起那份儿责任。”

    云树深吸一口气。

    “我走以后,不会再关注你的消息。你,照顾好自己。”

    “眉儿~”

    云树打断他的话。“我觉得这些日子,身子好多了,我想出去看看。”

    “我陪眉儿一起去。”他怕她就那么走了。

    “我想自己去,你好好养身子吧。”云树起身道。

    完颜沧月还未想出合适的理由,云树对他微微一笑,伸出了手。完颜沧月面色一喜,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云树避开。

    “给点银子啊~我身无分文,怎么去玩?”

    “我都没有出去玩过,带上我,我就带上银子。”完颜沧月借机“无赖”道。

    云树抓住他的腕子按了会儿脉,收了手道:“好吧。”鉴于那么多人想杀他,“多带几个暗卫吧。”

    “好。”

    赵拓回来向完颜沧月汇报消息的时候,就被叫来,换了身衣服做护卫了。

    赵拓第一次见完颜沧月不将他汇报的正事当回事,而是怀着闲情逸致,陪一个女子上街游玩,还满脸欢欣。他理着衣服的时候,云树一身白色男装从房中出来,身骨高挑纤细,被那白色衣袍衬的很是好看。二皇子衣服都准备的这么用心!这姑娘是姓云吧?这流云锦行动间有暗线织就的云纹随光而动,看似低调实则华贵!

    云树额上勒了个宽宽的抹额,将那尚未消退的伤疤掩住,面上还遮了方面巾,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流波潋滟,满载三春秀色。

    “为什么要遮住脸?”完颜沧月好奇道。

    云树眉眼一弯。“出门的习惯。”

    “眉儿,留在我身边吧?以后出门都不用再遮面了……”

    云树嗤笑一声,“如果我说……”扫了扫眼前的两个人,捋了捋鬓角的发丝,扬起下巴,浪荡公子哥儿般的背了一只手,“云爷要自由……”抬指,指了指赵拓,“他一定会笑我。”

    “你爱妾美姬一大堆,我算个什么东西?你就放过我,不行吗?”刚才还在笑着的云树,忽然变了脸色,冷拧着眉头,抬脚跨出门,将一个护卫拖下马,自己翻身上去,打马而去。

    完颜沧月由惊愕转为狂喜:她,那么的会装!早该,早该试探她的!他快步跟出去,要上马追云树,却被赵拓拉住。“您身子还没好,经不起马上的颠簸。我帮你追她回来。放心。”

    “那你快去!快去!”完颜沧月催促道。

    赵拓翻身上马去追云树,他禁不住有些佩服云树的驭马之术了。他一直追到城门口,大吼着让守卫拦人,才截住云树的马。

    身子没完全恢复的云树一路被颠簸的头晕眼花,灵魂出窍。马被拦下来,她伏在马背上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子。

    赵拓早跳下马,赶过去抓住她的马缰。“好些了吗?”

    云树冷着一张不知什么时候绯红起来的脸。“我要出城。”

    “这要等王爷同意。”

    他同意我出来转转的。”

    “你不是要逃跑?”

    “我身子废成这个样子,往哪跑?”

    “王爷在等你。”

    “他就等着吧。”

    赵拓牵着马就要往回走,云树跳下马就往城门口走。赵拓只好折回去拦住她皱着眉头道:“你与王爷闹别扭,别让我难做行吗?”

    从王府到城门口,最快要半柱香的时间。云树心中默记。

    “我这废身子,又打不过你,你紧张什么?”缓过来的云树又换上浪荡公子哥儿的样子。

    “我要是再与你动手,王爷岂能饶了我?”

    “他不饶你,正好替我报了一箭之仇。”

    赵拓忍气。“跟我回去。”

    “不回。”

    赵拓压低声音道:“你能不能别胡闹了?这城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巴不得王爷死。你真要他出来找你,再遇刺?”

    云树眉毛一挑,“多少双眼睛?”流波溢彩的一双眼睛微微斜着赵拓,他不得不承认,这双眼睛是极为好看的。

    “王爷对你是有心的。”

    “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云树不耐烦道。

    “他也不容易。”赵拓耐着性子替完颜沧月说话。

    “说的好像谁容易似的。”云树一双眼睛看似漫不经心的向周围的人扫去,其实是在打量与辨别。

    赵拓觉得他摸不透这个小女子的心思,也理解不了她对王爷那奇怪的态度。

    “你是因为王爷的那个妾,才生气的吗?”

    “我生气就生气,还需要什么理由吗?”云树对这个问题不上心,却打量了赵拓一番。“我可以跟你回去,不过,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我尽量回答你。”赵拓忍着脾气道。

    “那走吧。”云树背着手缓步往回走。她竟然马都不骑了,大爷一般走的逍遥自在,他堂堂一个将军,竟然要给她牵马!赵拓有些气红了脸。

    云树见他没跟上来,回头看他一眼。“不想牵你就丢了,用的着气成这样?是你主动揽过马缰的,我又没让你牵。”

    反正她走后,这人都是不用再见的,他越是看不惯她,她越想气他!

    赵拓没理她,将一匹马绑在另一匹马的马鞍上。

    云树凑过去,眸中含着坏笑,“宏哥哥?”

    赵拓像被针刺了,狞着脸道:“谁是你的宏哥哥?不要胡说八道!”

    “我的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我看着你唤宏哥哥的时候,你会这么大的反应?”她刚醒来的那天就发现了。

    赵拓不说话,拒绝回答。完颜宏是他想忘记的名字。

    云树觉得,她好像踩到他的痛处了,虽然不太清楚具体原因,她也就没再追问,背着手开始在街上瞎逛。

    一会儿拈个冰糖葫芦,一会儿拿个肉包子,小点心,吃不了两口,就全塞给他拿着,他还要替她付银子。

    这回把他当仆人使了!赵拓胸中一团怒气在膨胀:王爷那么稳重的人,怎么会对这样一个心性瞬息百变的小

    妖精那么上心?

    怀里揽着小孩子玩的鬼怪的面具,小巧的拨浪鼓,多彩的风车,云树盯着一把孩子玩的没有开刃的短剑出了神。

    那一年,在宝相寺,李维翰送给她一把短剑。当时确实喜欢了一阵,可是,那把短剑被她放到哪里了?她有些想不起来了。

    要说对她最好的哥哥,就是李维翰了!认真对待她说的每一句话,从来不逼她,凡事只为她着想。如她将一片赤诚的心捧给别人,李维翰赤诚之心全给了她……他还在荒凉的田庄……她都没有将他好好安葬,却在这里浪荡……

    赵拓眼见云树怀中的东西落了一地,她就只拿起那把短剑,默默的走了。赵拓付了银子,看看一地的东西,又看看云树,气呼呼的替她将东西收起来。

    而后,云树没再东张西望到处乱窜,而是默默的抱着那把剑,往回走。直到熟悉的甜香之气留住她的脚步,是灶糖!

    她拿起灶糖想放入口中,却忘了自己还遮着面巾,扯下面巾,口中满是熟悉的甜味。空气里,还有……还有……云树张皇着一张脸满街打量,是药铺,大量药材聚在一起才有的浓郁味道,在路的对面是一家药铺。

    她在院子里养伤,虽着急离开,可是都没有这一会儿的感受深切,她走不动了。

    完颜沧月不放心,还是乘着马车出来找她。云树一身白衣若霜雪,在人群中也很是显眼,赵将军还在边上立着,护卫及时向完颜沧月汇报。他撩开车帘就看到云树一张,一张痛苦的脸,想哭还拼命忍着。

    “眉儿~”

    云树的眼泪应声而落,是完全忍不住了。

    完颜沧月跳下马车,给她抹去眼泪。“怎么了?怎么哭了?”

    “我想回去。我想义父了。”

    几多云已经离开半个多月了,她一点消息都没有再收到。此处距京城不远,半个多月都没消息,说明不管是义父,还是宋均都不在京城了。

    “你义父不会有事的。等你身子好了,我就让人送你回去,好吗?”

    “你保证?”

    完颜沧月犹豫了一瞬方道:“嗯。”

    云树抹去眼泪,避开他想揽她入怀的手,自己上了马车。

    完颜沧月看着她的背影,深呼一口气。看到赵拓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便知道是云树买的小玩意儿。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玩耍,就忙碌的长大,她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他从赵拓手中接过来,发现竟还有咬了两口的包子,吃了一颗的糖葫芦串儿,多彩的风车,拨浪鼓……完全是一个孩子出街必买的东西啊!

    赵拓怕他没有注意到,还是提醒了他云树怀里有一把孩子玩的短剑,虽然没有开刃,让他小心些。

    完颜沧月点头上了车。

    这一幕是被人看着的。

    云树虽然上了车,却掀开车帘往外看,她总觉得,方才像是有某种熟悉的感觉。她再次把人来人往的街,两侧的店铺,铺中的人看了个遍,一无所获,正要颓丧的放下车帘时,药铺边上窝着的一个脏污的人形。

    这是我认识的人?

    云树按住剧烈跳动的心脏,跳下马车。

三百五十一章:我懂你

    完颜沧月正要上车,却撞上云树又下车。

    “怎么了,眉儿?”

    “没事。”云树盯着那个人,始终没有转移目光,她有些怕一眨眼,那熟悉的感觉就没有了。

    云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那人窝成一团,动也不动。云树轻轻探出手,拍了拍它,“喂?”

    那人依旧没反应。

    云树将它翻过来,见它呼吸微弱,奄奄一息,云树更紧张了。剥开它满头的乱发,可是那人一脸脏污,她看不出那人原来的容颜,可是那熟悉的感觉又多了一分。黑暗的乡野村落里,江雨眠就是这样被她捡回去的。记忆窜上心头,她的心狂跳。

    “看着它!看着它!”云树回头冲完颜沧月道。

    那人几乎是死人模样,云树却怕它跑了。她自己冲进药铺旁边的客栈,抱起一坛酒就跑出来。店小二大叫着追出来,赵拓皱着脸上去替她付钱。

    云树将自己的面巾丢进酒坛里沾湿了,给那人擦脸。待满脸的脏污终于擦干净,酒气熏的那人微微睁开眼睛。整个人都瘦的脱了形,眼睛也凹进眼壳中,那熟悉的感觉又多了一分,可她就是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郁闷的云树按上了那人的腕子,眉头一跳:是个女人!

    看脸,她觉得这女人大概在40到50岁之间,她认识这个年龄的女子并不多。

    云树给自己找到事情忙了。她把那个女子带了回去,她也不在屋里静养了,做专职大夫给那个快要死掉的女人治病。

    “眉儿,你身子还没好,让大夫来守着她就好了。”完颜沧月关心道。

    云树盯着床上清洗干净的女子,眉眼间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秀色,只是整个人枯瘦的不成样子,且病入膏肓。云树皱着眉头道:“宏哥哥,你有没有觉得,她有些面熟?”

    完颜沧月摇摇头,而后意识到这段日子以来,这是云树第一次不带怨怪情绪的叫他“宏哥哥”。

    “眉儿~”

    云树并没有听到他的话,而是在拼命去想这个女人是谁。从她九岁离京开始捋,这个年纪的女人,出现在尧关……

    忽然她惊诧的回头看完颜沧月。

    “谢莞娘?宏哥哥,宏哥哥,你看她是吗?”云树抓住完颜沧月的手臂,急切的想要他的答案。

    完颜沧月又上前两步,细细看了看床上的女人,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似乎有那么一点影子。”

    奄奄一息的女人被沐浴清洗一番,也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正好小丫头端药进来,云树试探道:“莞姨?”

    女人没反应。

    云树又唤了几句,依然没反应。云树想了想,又开口道:“清妍,清妍,你回来啦?”

    女人的眼睛动了动。

    “清妍回来了!清妍回来了!”云树提高声音唤道。“清妍!清妍……”

    女人终于缓缓睁开眼睛,枯瘦的手如鸟爪一样狠狠抓住云树的手,枯涩的声音道:“妍儿?妍儿?”

    不知道奄奄一息的她哪来那么大

    的力气,把毫无防备的云树生生拽入怀里,死死抱住。“妍儿~娘,娘终于找到你了……”

    女人哭了,云树的眼泪也给惹出来了。

    “妍儿,你为什么不叫娘,你还在怨娘吗?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云树偷偷抹了眼泪,拍拍谢莞娘瘦弱的肩头道:“莞姨,是我,我是云树。您还记得我吗?白树村的云树啊。”

    谢莞娘松开云树,捧着她的脸看了半天,那双眼睛啊,不是她女儿,不是她苦苦思念多年的女儿啊……

    “树儿啊~你有没有,有没有见到我的妍儿啊?”谢莞娘哭的哀哀欲绝。

    “莞姨,自你们离开,我就再没见过她了……”云树替她擦着眼泪,“莞姨,你身子弱,别哭了。我给你熬了药,吃点,好吗?”

    “我死都见不到我的妍儿,我还吃个什么药?树儿,好孩子,我,能求你帮个忙吗?”谢莞娘从被子里挣扎出来冲云树跪在床上。

    “我都听着,我能做到的,一定帮您,快别这样。”云树将跪都跪不稳的谢莞娘扶回去躺好。

    谢莞娘抓住云树为她盖被子的手,指甲都扣到云树的肉里。

    “树儿,你能不能帮我把妍儿找回来啊……她被真国狗掳走,她一定过得生不如死啊……树儿啊,我这辈子就只有妍儿一个……是我不中用,我没有护好我的妍儿,让她出了虎穴又入狼窝啊……树儿,你答应我好不好,树儿,我求你了……”

    病入膏肓的谢莞娘这一哭,差点就直接哭死过去,云树忙施针,才将她幽幽唤醒。

    云树哄道:“我帮你找清妍姐姐,你先吃药,然后慢慢告诉我去哪里找清妍姐姐,好吗?”

    情绪稍稍平复的谢莞娘吃着药才发觉,云树她不像个男孩子了,除了一双眼睛,他不仅容貌不像男孩子,性格也不像!哪有一个成年男子,会因为她一个老女人的眼泪而哭红了眼?

    云树红着眼睛,细心的喂她吃完药,回头放碗时才发现完颜沧月还一直站在那里。

    “宏哥哥,你先回去吧。”

    “眉儿,我有话跟你说。”完颜沧月上前去牵云树的手就往外走,云树回头向谢莞娘说她去去就来。

    云树没有挣开完颜沧月的手,她揉着自己的眼睛,跟在他身后,像个孩子,像在村子里的时候……

    完颜沧月的手紧了紧。他舍不得撒手了,一直牵着云树的手回到她的院子。

    天已经黑了,云树身子未痊愈,也是要好好吃饭吃药,补气血的。让人传饭,完颜沧月才立住脚。心中万千情绪的云树暗暗抹着眼泪,没注意他停了下来,整个撞进他怀里,被他温柔抱住。

    “好眉儿,你母亲不要你,我要你。别哭了。”

    云树哭的更厉害,边哭边捶着他,要挣开他。“你这混蛋,你又在这里装什么装?”

    完颜沧月努力抱住她。“我们都没有一个好母亲,我懂眉儿的伤心。”

    “你不懂!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只懂你自己!懂你自己想要什么!你就是个混蛋!

    混蛋!”云树哭道。

    “我混蛋!我混蛋!是我对不起眉儿。”完颜沧月用力的抱住云树。为了这个拥抱,这几年,他做了多少梦啊……

    云树死命挣开他,红着眼睛道:“不许你再抱我!你没有资格!你这混蛋!”

    完颜沧月按住胸口的伤处,艰难道:“眉儿~”

    他身上的伤,比云树的重,云树的外伤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血流的太多,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调养过来的。完颜沧月身上被贯穿的刀口就两个,且位置都很要命。云树那一番闹腾,让他没痊愈的伤发作起来。

    云树慌了,忙扶他在榻上坐下。一边给他解衣服,看伤处,一边骂他混蛋!

    完颜沧月觉得,即便被骂,心也是甜的。痛的心、肝都在颤抖,他唇角仍抿着笑。平日不苟言笑,越是艰难的时候,他却越能能抿出一缕笑意,因为心中一直藏着一个人,能治愈所有的痛。可是,他却一直对那个人那么吝啬。

    云树虽然骂着他,可是她的手都有些抖了,褪掉外袍后,她骂不出来了血洇出来了,洇在白色的内衫上,刺的她眼睛疼……她刚才是昏了头了!明知道他伤未痊愈,还那么对他……不想让他死在她手上,不想啊……要不是紧紧咬着自己的牙,她简直就想呼救命了!

    过于紧张的她,头有些隐隐的痛起来。她在心里默念“不疼。不疼。不疼。”哄着自己泯灭对痛的感知。

    “眉儿,不要紧张。”

    “嗯。”云树麻木着自己的神经道。

    “眉儿,不疼的。”

    “嗯。”

    “眉儿,不走了好吗?”

    “嗯。”

    云树埋头忙碌,还与自己的头痛做抗争,根本没听完颜沧月话里的意思。即便她是糊里糊涂的答应了,他依然开心的不行。鱼与熊掌他都想要!都想要!

    云树抹去汗水坐下,提笔写方子,却抹了自己一脸血而浑然不觉。

    一脸苍白,痛的满头是汗的完颜沧月抬手想给云树擦脸,借着灯光看到云树的脸白的不行,额上一层的汗。惊讶之下捧住她的脑袋想要看仔细了。云树的头被他一碰,痛的眼皮都在抽搐。

    云树咬着牙,无力的推开他的手。“你别动。”

    他身上的伤是想让云树来医,所以没叫大夫来,可是这会儿他才发现云树的状态很不好。顾不上追问她,抓起边上茶壶就往地上砸,他也没有力气大声唤人进来。尖锐的破碎声将外面的丫头引进来。

    “王爷……”

    “快去叫大夫。”完颜沧月急道。

    丫头听到吩咐转身就往外跑,去叫大夫。

    云树没理会完颜沧月或小丫头,咬着牙写完方子笔被丢到桌子上,咕咕噜噜往地上掉,她也顾不得。

    两张方子,她一张,他一张。

    “我没事,只是头疼。我刚为你处理好伤口,你别动。”

    云树硬撑着起身,走到门边,抓住门框稳住身子,闭着眼睛把方子递了出去,“去抓药!”

三百五十二章:噩梦不醒

    赵拓接了方子,交给身后的护卫,自己进了屋子。

    云树扶着门框坐了下去。忽然想起报应不爽这四个字,理解的又深一层。

    她审问其他人的时候,喜欢简单有效,最常用的是按头维穴,这招还是从宏哥哥那里学来的。如今她头痛欲裂,也算是全还回来了。可是她上辈子是做了什么事,这辈子历尽坎坷,一次次失去所珍惜的人?修仪啊,你可一定要好好的!云树望着夜幕下寥落的星辰,许下深切的愿望。

    一只大手将云树从地上,简直是“抓”起来。

    赵拓压低声音在云树耳边道:“要是王爷再出意外,我不会饶了你和你在乎的人!你快进去。”咬咬牙,又加一句,“对他好一点。”

    对他好一点?云树苦笑。她该如何对他好一点?曾经的荒唐事,诀别语犹如影子,而宋均的旖旎深情在心间……

    她今天没能跑掉,身子撑不住。她也从没想到,有一天会想着从他身边逃走。逃跑了,就什么都不用面对了。

    云树这样想着的时候,被赵拓捏着腕子,“小心”的扶到榻前安坐了,还给她倒了杯热茶,看云树两手犹粘着血迹,放下茶,皱着眉头给她拧了个湿帕子。

    这全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自古红颜祸水!自从这个刺客出现,王爷就变得不像王爷了!可王爷又是那么的在乎她,在乎的几乎命都不要了。

    云树并没有擦手,而是把帕子拧成一团,头实在痛的受不住,她就要忍不住在地上打滚了,咬着牙道:“宏哥哥,我去睡会儿。”

    若不是身子极度不适,云树不会把刚处理好伤处的他丢下,去休息的。

    “眉儿,你是哪里不舒服?”未等云树回答,又对赵拓道:“快去叫大夫来。”

    云树摆摆手。“我刚才给自己也开了药。我去睡会儿。宏哥哥不要担心。”

    云树顾不得屋子里还有两个人,晃晃悠悠走到床边,和衣躺下,按了自己的睡穴,沉沉昏睡去,疼痛终于退远了。

    真国大军在完颜澈的带领下,终于还是夺下了京城。李文声自刎以谢赵琰这些年的知遇之恩,他还完全不知道,他那唯一的儿子早他一步就去了。

    那些没能战死的朝臣,又没跑掉的,大部分归顺了真国。即便平日里高举骨气、气节大旗的“正人君子”、“道德楷模”也都是愿意活着的,只不过再谈气节这类词时,普遍的舌头有些大,牙根有些酸软,咬字不太清楚了。

    赵琰并没有听云树的话往南走,他把济阳当成临时的都城,招兵买马,聚拢旧臣。

    完颜澈的兵马虽然长期征战,需要养息,但是他十分清楚,万不能让赵琰站稳了脚跟。

    如在北地攻城略地一般,将京城收入囊中后,完颜澈将完颜沧月手下的兵几乎调了八成往关内来,分别给了大王子完颜熙和三王子完颜烈。

    完颜烈就是那个性子暴虐,喜欢屠

    城的家伙!他不顾完颜沧月的军令,屠了锦城。完颜烈也是皇子,完颜沧月没法将他以违背军令之由就地正法。攻下尧关的完颜沧月将此事上报,完颜烈就被他老爹招至麾下,“严加管教”。其实,完颜澈是需要他的三儿子屠城带来的威慑力。

    真国大军虽然战力强,可是年年大战小战不断,如今打破尧关屏障,赵国基本上就成了待宰的肥羊,可是相对于广袤的赵国土地,真国的兵力实在是不足。赵国人只是这几十年被打的胆儿怯,不敢来勤王,才让他有可乘之机。

    兵书上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策,可是他却没有那么多的计策去用,这些年,全凭实力说话。如今,他需要这屠城的威慑力来快速攻城!将赵琰一家子拿下来,赵国这片土地,就等于说全是他的了!这是他最靠近梦想的一次主宰天下!如果这次不能一举拿下,那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他必将死不瞑目!

    虽然大功在身,奈何用人之际,完颜沧月身受重伤。在功业面前,完颜澈也就顾不得这个儿子了,他调走了完颜沧月手下的兵,就等于说将这个儿子架空。虽然他心里也隐隐明白:京城被困多月,赵国人自顾不暇,勤王都不敢,根本没工夫搞什么暗杀。完颜沧月的伤,大约是自家人做下的。但他顾不上那些,还是根据自己的需要调兵。

    在野心面前,通彻的近乎冷酷,完颜沧月还是与他的父王很像的。

    完颜沧月手下的兵,大部分是他这些年出生入死,攻城掠地一点点带出来的,如今,他却被丢在尧关,成了弃子。这一点他自己很清楚,赵拓也很清楚。赵拓更希望他能好好养伤,卷土重来又何妨?几年前回真国,他们就只有彼此。

    完颜沧月认可他的想法,也确实好好养伤。为了挽回自己的性命,还让他将一个赵国老大夫掳了来。可是自从这个刺客出现后,他就行事不成章法了,几乎连自己的命都没那么在乎了。这是让赵拓恨铁不成钢的!

    那个刺客若是从了还好说,偏偏哭哭闹闹折腾个没完,不让人如意!如今还让完颜沧月的伤处又洇出血,可见真是个祸害!云树唯一会让他心软的一瞬,就是她叫“宏哥哥”的时候,明知道叫的不是他,他却控制不住的心软。这更让他觉得云树是个祸害!

    云树睡过去了,完颜沧月撑不住也睡过去了,小丫头们在外面,屋里就只剩下清醒的赵拓了。他来到云树的床前,借着昏暗的光,看着皱着眉头睡着的云树。

    赵拓对着烛光看了好一会儿自己粗厉的大手,然后那只手就掐在了云树细弱的脖子上把她弄死,一了百了!功业才是最重要的!完颜沧月是被这个祸害勾了魂儿了!等他清醒过来,他会理解自己这么做都是为了他好!

    他本来可以直接折断云树的脖子,可是念在完颜沧月的份儿上,还是给她留个正常的尸身。

    无法呼吸的云树被掐醒了。这感觉那么熟悉,她甚至没去辨识是谁掐住了她的脖子。赵拓背着光,一团暗黑的脸,她也看不清,只是

    这并不好的熟悉的感觉让她陷入痛苦,忘了挣扎,眼泪不受控制的滚了出来。

    “修仪~”云树艰难道,“为什么这个噩梦,就是,就是做不完了啊……”

    她想要从噩梦中醒过来,她咬自己的舌头。血,顺着嘴角流出来。痛,可是这个“噩梦”,她还是“醒”不了。眼角的余光瞥到窗前榻上睡着的完颜沧月,云树滚着眼泪道:“宏哥哥,你拉我,拉我一把……”

    云树的反应大出赵拓的意料,他的手稍稍松了一下。因为张口说话,云树咬破舌头流出来的血,落入气管中,被自己的血呛住。

    “宏哥哥……”

    云树喉中呜呜噜噜,声音已是不可辨,可是完颜沧月醒了,他睁开眼睛就往云树床上看,正看到赵拓躬身在云树床前,而云树在做垂死的抽搐。

    “你在做什么?”

    赵拓听到完颜沧月的声音,手立即收紧。

    完颜沧月扑过去,云树已经翻白眼了。

    “松手!松手!你想逼死我啊!”完颜沧月的声音变的难听极了。

    赵拓不为所动,云树只有一口气了,她没了那一口气,于大家都好!

    完颜沧月拼尽力气,一手刀砍在赵拓的后领上,在赵拓歪到床上之前将他推到床脚去。

    “眉儿,眉儿,眉儿啊!快来人!大夫!叫大夫!”完颜沧月吼道。

    赵拓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发现他被五花大绑的丢在一间空落的屋子里,但他还是认出来,这是完颜沧月院子的厢房。

    门吱呀一声开了,完颜沧月被扶进来,赵拓发现他的脸色差极了。

    “你怎么样了?”赵拓顾不上自己还被绑着,着急的问道。

    完颜沧月缓慢的在椅子上坐下,屏退众人,才开口,声音里满是痛心。

    “哪怕众叛亲离,在真国,我只相信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信任的?”

    赵拓自认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为他好,始终担得起完颜沧月的信任。完颜沧月这样质疑他,简直是拿刀戳他的心,但他还是坚持道:“她就是个祸害!自从她出现,你就不像你了!连命你都不爱惜了!我是为你好!让你早些从那泥潭中爬出来!”

    “你不知道她对我的意义,不要妄言是为我好!”完颜沧月狠狠道。

    “她就是个红颜祸水!等拿下这天下,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昔日,你那么宠爱芳云,可是给她用刑你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却非要为了一个要刺杀你的女子,命都不要了?你还是你吗?”赵拓也生气了。

    “她是我的命!你若要弄死她,不如先弄死我!这天下随你折腾!”气急的完颜沧月按住胸口喘着气道。

    “是你想要这天下!是你要我回来帮你的!现在倒成了我为了这天下如何?如何?完颜沧月!你自己听听你自己的话!”赵拓怒火上窜颈上的血管凸起。

三百五十三章:必然的选择

    赵拓的话让完颜沧月的脸色多变,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我不如你,有一个为了护你,宁愿牺牲性命的母亲。小时候,我便是羡慕你的。我母妃是什么样的,你是知道。”

    赵拓一时没明白,完颜沧月为什么说这个,只是提起他母亲,他也沉默下去。

    完颜沧月像是陷入了回忆里。

    “眉儿她比我小好多,可是她小小年纪就极为懂事。个头儿只到我腰间,却每日千般万般的哄着我,只是希望我能开心一点。我不习惯,觉得她太粘人,甚至有些烦。可她即便受了巨大的惊吓,手指骨折,忍着十指连心的痛,明知自不量力,还要护着我……若是对她笑一下,她就能开心好几天,转回头便更用心的对我好。在她之前,从来没有人那样发自内心的在乎过我啊……”

    “如果那些年没有她,也就没有今天的我了。你说过,若是你母亲能活过来,什么你都愿意付出。”

    “我没有做到为了她什么都不要。我想要那天下,我待她太吝啬,辜负她的好,还想强留她在我身边。错都在我,为什么要怪她?为什么要那样对她?”

    “我终于有一个在乎我的眉儿了,我只有一个眉儿啊!她若死了,死在你手里。你真要逼死我吗?”完颜沧月眼睛都红了。

    “所以呢?你要为了护住她,杀了我吗?我为你做的那些,又算什么?”虽然完颜沧月的话让他心软,可绳子紧紧的绑缚又让赵拓的心拧的发痛。

    “对不起。”完颜沧月费力蹲下身子给赵拓松绑。“我没有忘记你我的约定……你不要再动眉儿,好不好?”完颜沧月放下了所有的架子,就如同当初两人相扶相携,一起出逃真国。

    绑了赵拓是同盟者之间的大忌,可是他身子不中用。赵拓敢在他身边就对云树下手,对他的制止无动于衷,他吓得要死!他怕赵拓不听他的话,醒过来还要再弄死云树,就让人把赵拓给绑了。

    夜过去了,云树终于缓过来了,他慌乱的心绪终于平静了些,他是来弥补的。

    解了束缚的赵拓久久未动。

    “我现在一身伤,什么也做不了。等眉儿伤好了,我就送她走!就让她再陪我一段日子。”完颜沧月像是给赵拓一个保证,又像是给自己下禁止令。

    赵拓没说话,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硬着声音道:“你好好养伤。我不会再动她。”

    云树清醒了过来,喉舌的痛让她知道昨晚并不是噩梦,是有人,真的要掐死她。她看到完颜沧月愧疚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想要说话,却因喉咙受伤而咳了起来。

    完颜沧月为她抚着背,心疼道:“眉儿,喉咙伤了,不要说话。”

    云树捂着颈子调整气息,不再勉强发声,再抬头给他凝出一个惨淡的笑颜,用唇语道:“宏哥哥,我还活着,不要担心。”

    她还在安抚他,完颜沧月禁不住抱住了她。云树没有推开他。劫后余生的相依为命之感,让她珍惜他还在身边,没有欲念,是依靠。这回两人都不闹腾了。

    缓过来的云树,将自己的脖子围

    了起来,她要去看谢莞娘。

    “眉儿,有大夫看着她,你不要再操心了。”完颜沧月阻拦道。

    “她的时间不多了……”忽然想起她被完颜沧月拖回来是有原因的。“宏哥哥前天,是要跟我说什么?”

    “你不要随意的答应别人的要求。”

    “宏哥哥是知道什么吗?”云树敏锐道。

    这件事也没必要瞒她。“卓清妍是被大王子掳走的,所以她现在算是大王子的宠妾。”完颜沧月道。

    “你说,宠妾?”云树大吃一惊。

    “嗯。”完颜沧月微微皱着眉道。

    云树发现了他的情绪变化。“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我没事。”明知道云树不会为他留下来,他还是怕她误会,像上次一样打马往城外跑,完颜沧月破天荒的跟云树讲起他的故事……

    “不管眉儿相不相信,我没有喜欢谁。”喜欢的只有一个。

    他不喜欢卓清妍,他更不喜欢卓清妍同他母妃一样,因被掳而死心塌地的跟一个男人,那都让他想起他不幸的童年。他不在乎卓清妍如何了,他只是不喜欢那样的事,那样的人。

    知道他幼时必然经历过不幸,却不知那不幸竟然比她的还要……不想陷进喜不喜欢的沼泽里,云树岔开了话题,“那谢莞娘知道清妍姐姐的情况吗?”

    “你休息的这两天,我让人去调查了……”完颜沧月想起调查结果,话语有些停顿。

    “结果呢?”云树追问。

    “尧关之战,死了不少人,消息不全。从得到的消息去推测,谢莞娘大致的情况是,她当年打马去追卓清妍,出了城,大概是被抓了,沦为军妓。因真国与赵国拉锯之战,她在多个军队中辗转过……”

    云树惊的张大了嘴巴。

    完颜沧月接着道:“赵国的军士中有一些归顺了我。据他们说,尧关被破前,谢莞娘一直是在赵国营地中,是城破后,所有人都自顾不暇,才沦落出来。”

    完颜沧月的话,在云树的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谢莞娘,作为卓敬亭年轻时的意中人,沦落为尧关守军发泄 **的对象,卓敬亭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是含着怨气,不愿他救她脱离苦海,还是不管如何努力,都不能再接触到那个人,让他救她?

    卓敬亭,他是个认真做事的官员,他对昔日的情人和女儿,却足够冷酷。完颜沧月,他也是一样的人啊!哪怕他如今表现的是那么的柔肠百转,当他转身要走的时候,什么都留不住他!他们以实际行动都在告诉她:要想成就他们心中的“大事”,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云树在沉默着,而在她的心中已经被上了一课。

    “眉儿?”完颜沧月唤回出神的云树。

    云树看着完颜沧月,望进他幽深的眸子里,里面没有出路啊!

    “我理解宏哥哥了。”云树原本灵动的眼睛里有了枯索。

    完颜沧月垂下眼皮,“眉儿,你别这样看我,让人,让人心凉。”

    云树抬手抚上他的眉,抚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

    “前路坎坷多磨,你是清楚的。那是你的执念,我知道。我希望你好好的,可是那并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我能为你做的,那些年都做过了。你在我面前,我……”我却觉得眼看着你走向不归路,拉不回你。就如卓敬亭那些年的努力与舍弃,如今又流亡到了哪里?她是真的想通彻了!

    “就这样吧。”云树放下手,起身往屋外走。

    云树话说了一半,又那样深情又哀婉,完颜沧月听的心里难受,可还想听更多,于是他拉住云树的手。

    “眉儿……”

    云树立柱脚,等他说完。

    “眉儿,眉儿可,可,可……可曾真的喜欢过我?”

    “喜欢。喜欢你的笑。喜欢你总护着我。喜欢你牵着我的手,陪我去后山看父亲母亲。甚至喜欢你耍脾气,把我训练的要死要活。你是我的宏哥哥啊,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她说以前的日子她全忘了,他根本不信,如今她自己招了,可这不是他想听的话。“眉儿,我说的不是这个。”

    “男女之爱?”云树声音萧索的说着话,一直没有回头。

    完颜沧月握紧了她的手。“嗯。”

    “被你撩拨的那几日,或许有,可是那么浅薄。我有了雨眠之后,它就消散了,我甚至怨过你。”

    “现在呢?你看着我!”完颜沧月不死心。

    云树指着窗纸上的胭脂梅花。

    “现在,我的爱,都在那里,一分都无法再给你。你若还念着我的一分好,你就不会再提起这样的话。为了你的执念,舍弃我,是你必然会做的选择!”

    每个人都是贪心的,越与人打交道,她便越清楚这一点。别人都是有一,想要二,有二,想要四……她只想要义父和宋均能陪着她,陪着她,直到她死去。她最怕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原因的。看不看得懂,是他的事,说与不说,是她的事。

    完颜沧月终于松了手。

    谢莞娘病入膏肓,回天乏术,几天后,还是没了。最后的时间,云树一直陪着她,任由她糊里糊涂将自己当成卓清妍,陪着她落眼泪。回光返照之际,谢莞娘终于不再说胡话了。

    “树儿是个好孩子。”

    云树对她温柔的笑。“莞姨是个好母亲。”

    谢莞娘的眼泪滑下来。“我不是个好母亲。我不该做人外室,让妍儿跟着我受苦。”

    “这不怪您。是这世道没有给女子一条好路。”

    “树儿是个明理的。希望树儿这一生,不再受苦。”

    “谢谢莞姨为我着想。”

    “我不该为难树儿为我找妍儿,我只是太想念妍儿了。这么些年,我都没能到她身边去,希望妍儿不要怪我。”

    “莞姨,我小时候就羡慕清妍姐姐的,如今,我依然羡慕她有您这样的母亲……”云树滚着眼泪道。

三百五十四章:我与他无关

    是的,他不仅吝啬,而且自私。终于理解了他的云树,将他的感情剖析的清清楚楚。

    赵拓说云树是个祸水,牵绊着他;云树说他自私,明明会舍弃她,却还要招惹她;他舍不得离开她,却一次又一次的离开。他,完颜沧月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所执着的,坚持的,真的是对的吗?真的不会后悔吗?云树若再走,就是一去不复返,再也不会回来,他真的能承受此生再不见她?

    两人的关系很尴尬,在云树最后养伤的时间里,她不再安静的待在他的王府里,她常往外面跑。完颜沧月没有拦着她,只是每天都盼着她能回来,让人给她备好饭菜,备好汤药。暗卫没有回来禀报,说明云树没有走,没有出事,可是她稍回来晚了,他便忍不住焦心,甚至像她义父当年一样,到大门外等她。

    据暗卫禀报,她也没做什么事,只是在城中逛了一遍又一遍,角角落落她都去过。

    她没再向完颜沧月要银子,她也什么都不再买了。上次因为李维翰而买的那把短剑又丢了,她找遍了院子都没找到……

    云树每天出去两个时辰,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都是空着手的。几天之后,云树出门开始带东西了。被完颜沧月视为眼中钉的大夫给她复诊的时候,她把大夫的针囊讨了去,当天她就在街市上义诊了。像当年的严世真一样,分文不取,用最简单的方式,开最低廉的方子。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她又带了两囊烈酒,挂在细瘦的腰间,没走多远她就觉得累。她知道宏哥哥一定不会让她一个人出去瞎溜达,而且她也觉出那几个人的存在了。

    “出来吧。”云树扶着墙道。想着反正也是跟着,不如叫出来干点活儿。

    出来的竟然是赵拓!云树掩住眸中的惊骇,制止自己想摸脖子的冲动。自上次她几乎被赵拓掐死,宏哥哥就没让赵拓再出现在她面前,现在竟然让赵拓跟着她!不可能!不可能!

    赵拓哂了一声。“这回知道怕了?”可是他没能多拽一会儿。

    “你找我有事吗?”云树回归自然之态,将酒囊递给赵拓。

    赵拓咬咬牙,接了。

    “你不在府中好好养伤,天天往外跑!你不知道王爷有多担心你吗?”

    “我若折腾死了,不是正合你意吗?”

    “你死了是小事,惹王爷不好才是大事!”

    云树一声冷笑。一个一心想让她死的人,怎么会在乎她的感受?

    “放心。我会走的,不会与你抢王爷的宠爱的。”

    赵拓隔着面巾,凶狠捏住云树的下巴。“你再敢胡说八道!”

    云树忍着尚未恢复的颈子的痛,眼睛往赵拓身后一瞟,“宏哥哥,你看我又被欺负了。”

    赵拓忙收了手,退了一步才回头,然而身后并没有人,赵拓几乎要暴起。

    “你想弄死我也挑个地方,这里离王府还没多远。”

    赵拓

    猛然捏着她的下巴,高高抬起,让她的喉咙痛起来,很难受,她说话的声音本来就因受伤粗糙不堪,现在更粗糙了。

    “你不要太嚣张!”气恨的赵拓捏的拳头咯吱响。

    “你不要总是这副怨妇的样子,找我到底做什么?”云树声音低哑下去,但也没放过讽刺赵拓。

    其实云树心里不服气:云爷若身子好好的,会一再被这偏执狂欺负?个子高了不起啊?拳头硬了不起啊?跟了宏哥哥了不起啊?云树很想等自己好了给他来个一箭穿心,再捏坏他的声带!让他一辈子顶着个公鸭嗓子!三天两头的!不是想弄死她,就是来欺负她!狂傲个什么劲!这么些年了!都以为云爷是好欺负的啊!

    “你哪里有一点女子的温柔体贴?王爷真是……”赵拓咬着牙,狠狠抿住嘴。

    云树每天外出,完颜沧月总是心神不宁的,不能好好养息,赵拓是来敲打云树,让她安分点的。本以为上次差点被他掐死,她会有心理阴影,哪怕出于惧意,多少会听点他的话,谁承想她竟然还不怕他!且一点也不服敲打,脾气又硬又无赖!言语龌龊!简直不像个女人!

    “瞎了眼……”云树替他补充道,可是“了”字还未吐出来,她嗓子就出不了声了。

    赵拓似乎很解气,满面冷笑里裹着幸灾乐祸。

    云树出不了声了,眸中却依然满是讥讽的回视。

    两人均不怀好意的看着对方,僵持着!直到云树调息了半天,才以极低的声音道:“三个选择。一、你找个没人的地方弄死我;二,你弄坏了我的嗓子,今天给我打下手;三、我回去找宏哥哥告状。”偏偏使唤他!

    赵拓正因云树说不了话,只能满含怨恨的瞪着他而心中畅意,没想到云树竟然憋出这样一句无赖的话,气的又想揍她。

    云树有恃无恐的回视着他。

    虽然出来的是赵拓,但身边还有其他暗卫,不会眼看着赵拓弄死她的,且经历上次的事,赵拓就能没再进她那个小院,顾忌着宏哥哥,赵拓也不敢再这么明目张胆的要弄死她!所以面对仇人,该嚣张时,且嚣张!

    “我还有事!以为陪你玩过家家啊?”赵拓冷讽一句转身就走。

    云树也不往前走了,她头也不回的往回走,往王府走。

    在云树快要踏进门槛时,被一只大手拖了回来。一个声音在云树头顶恶狠狠道:“你敢再给王爷添堵,我一定让你死的很惨!”

    云树甩开他的手,很想怼回去,可是她的嗓子真受不住了,只朝赵拓翻白眼,一副“有本事你别回来啊!”的样子。

    赵拓觉得跟女人没道理可讲,尤其这种不要脸皮,恃宠而无赖的货色!

    其实云树才不是要回去告状,她是想回去喝点东西润润嗓子。出门前,她去完颜沧月屋里看了看,顺手给他点了安神香,她也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去吵醒他,他的身子确实需要好好休息。

    云树觉得赵拓对她的偏执与

    怨念,堪比秀了!远在广州的秀如何了?云树的神思飘了飘,还没飘回来,就被赵拓拖走了,他以为云树又在想什么鬼主意瞎闹腾!

    有赵拓在,就等于说钱袋在了。云爷穷到惦记别人的钱袋子了!

    云树没着急去给人看诊,她嗓子很不舒服,赵拓把她拖走,不让她进门,半路她就拐进了一家茶楼。

    赵拓一遍遍跟自己说,不要跟女人一般见识!不要跟女人一般见识!气恨的跟着她走进去。

    云树点了茶,却只给自己倒了杯水,待水温降下来才送入口中。温水入喉依旧不适,她禁不住咳起来。赵拓在边上听着,听那声音,她喉中似有黏连。云树抽出袖中的帕子,捂住嘴,背着赵拓,抑制的咳起来。

    赵拓没见她咳出什么,只是她终于平息下去,回身再喝水的时候,他瞥到了她唇上没擦净的一抹血迹。当她发现杯沿上沾了血迹时,不动声色的用手抹了杯沿,又端起水杯,“潇潇洒洒”的起身看街景。再回来时,那血迹便都没了。

    赵拓觉得,这个无赖还挺能忍!挺能装!

    云树心道:回去又要调方子了!一定要把这自以为是的家伙捏成公鸭嗓子才解恨!她满脸气闷的瞪赵拓。赵拓则满脸“嫌弃”的回瞪着她。

    云树在穷巷子里摆摊义诊,全凭一副针囊,一碗烈酒再加一盏油灯给针杀菌消毒。

    云树借来笔墨纸砚,写了常用的问诊的话,前面标上数字,她想要知道哪方面的病情,就伸几个指头。赵拓则“憋屈”的将那问诊的话念出来。

    有病人关心的问:“大夫昨日还说话,如今话也不说了,可是嗓子坏了。”云树的嗓子昨天就不好听。

    云树微微弯了眉眼看赵拓,赵拓道:“这个大夫太贪吃,热饭吃的太急,把嗓子烫坏了!”

    云树的气恨在眸中一闪而过,依旧温温和和的对那病人笑,用手示意他把衣服脱下。

    赵拓惊的不行,她竟然让一个男子在她面前脱衣服!那汉子边说话,边褪衣服。“大夫瘦弱成这样,怎么看都不像个贪吃的人,这位小哥真会玩笑!”

    云树含些微笑洗针,烧针,正要去给那汉子下针时,那汉子却被赵拓眼疾手快重新裹上衣服,绑成一团。然后把云树抓起来,往边上退了两丈。云树抬手示意病人别急。

    赵拓竭力压低声音道:“你还要不要脸面?竟然要一个男子在你面前脱衣服!”

    赵拓的心中,其实是惊涛骇浪啊!刚才那个病人的症状与这汉子相似,云树都没让他脱衣服,是看这汉子模样周正些,就让人脱衣服了?

    云树摊开自己的掌心写道:“我的脸面,与你何干?”

    “与我无关!与王爷有关!”赵拓怒道。

    云树继续写道:“我与他,无关。”

    若是云树嗓子好着,还可以与赵拓来一场要不要脸的骂仗,可她今天只能做哑巴,用最简洁的方式划明界限。

三百五十五章:梅花簪

    虽然芳云是大皇子送来的细作,但与王爷几年来的相处,假戏也给做真了,对王爷是有真情在的。按王爷的话,他与这个无赖相处好几年,当初感情还非常好,可离开几年后,她竟全然不把王爷放心上了!

    王爷当初必然不是看上了她的无赖!可她如今无赖的如此彻底,且脸面都不要了!她真是个女人吗?也罢,也罢,她既无心,离开也就更干脆!王爷也就了无牵挂了!

    一个时辰,十五个病人,就云树目前的状态,到极限了,回去的路上她就蔫了,整个气色都不好了,走路都有些轻飘。

    赵拓就看着云树让各样的人扒了衣服给她下针,要说那下针的效果,赵拓禁不住的佩服。他极力保下的那个大夫,用针都没有云树这么神!那些来时抬着,还痛的哼哼唧唧,走时都不用扶的!

    看在她有几分真材实料的份儿上,赵拓让她先坐下歇歇,叫暗卫去找马车。暗卫接到的命令是寸步不离的看着云树,不让她出意外。所以,最后是赵拓气哼哼的去找马车。心里暗道:这帮家伙,回头一定收拾好喽!

    云树坐在小巷子的一棵树下歇息,一个衣衫褴褛的傻子溜着墙角走过来,溜到云树的对面不走了,一边啃着脏污的手指,一边冲云树傻笑。

    云树本来是出于大夫的角度,盯着那傻子看一会儿,可是看着看着她面色变了。那傻子却笑得愈发灿烂,不等云树起身,他自己往云树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盯着她的眼睛继续傻笑。

    云树抖着手,从傻子蓬乱的发间抽出一根木簪子,那簪子,簪子上还染了脏污,那分明,分明是干掉的血迹……

    这根簪子是那么的熟悉。

    宋均像是在多年流落中洗去了繁华,他不喜欢那些金簪、玉簪,他就喜欢用木簪子。

    这根木簪是在后宅骄奢淫逸的那段时间,云树拿出雕印章的手艺,亲手给他雕的,紫檀木发簪,簪头是并蒂梅花两朵。宋均也不管云树是故意在簪子上头雕花逗他,他就是喜欢的不行,天天都用这根簪子……云树不止一次抽掉宋均头上的这根发簪,看他乌漆的头发披散而下,看他噙着笑意,眉眼盈亮的望着她,美的不像话……

    未待云树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那傻子从她手中夺过簪子,起身嘻嘻哈哈的跑了。

    云树没有起身追那个傻子,因为傻子抢走了木簪子的同时,她的手中多了一张字条。

    赵拓一个形貌威武的大将军,虽然换了便装,但气势犹在,他挑开车帘子让云树上车。云树坐上马车,反而把赵拓赶了出去。赵拓气的半死,又不能再把她如何了。

    终于有一个没人暗中注视着她的环境了,她才抖着手将掌心的字条打开。

    “今夜子时,城外十里坡,一个人来。”

    不是宋均的字。

    会是谁?拿着宋均的簪子,让她半夜去城外?知道宋均与她的亲密关系的人,在京城外有,在济阳有,有能力抓住宋均的……那簪子上面干掉的血迹让她心神慌乱。

    赵拓坐在车夫旁边,越想越气,撩开车帘想跟云树理论。她现在都不能好好说话,他若还不能从口头上讨便宜,那他可真是活该气死了!赵拓突兀的掀起车帘,云树迅速收起惊惧与慌乱,连带她手中的字条,没等赵拓多看上一眼,云树就将字条攥在了手心里。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赵拓盯着云树的手。

    云树不说话,又紧了紧拳头。

    赵拓觉得她“坏”的不那么自然。“你怎么了?”

    云树抬起下巴,勾起唇角对他挑衅一笑。

    赵拓气恨的瞪了她一眼,又放下帘子。

    随着马车内光线变暗,云树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纸条上说让她一个人去,用意却是欲盖弥彰。她小民一个,家产都没了,并没有什么价值,不值当被人如此大费周章的惦记。那费了这许多功夫,肯定是为了钓条大鱼。会因为她被钓出来的,义父是一个,宋均是一个,宏哥哥……或许也是一个吧。在世人眼中,真正算得上大鱼的,也就是宏哥哥吧。

    那这个背后的人究竟是谁?谁想抓住宏哥哥这条大鱼?赵琰?若不是宏哥哥炸塌了尧关的城墙,赵琰还在金銮殿上坐着呢。自然是深仇大恨!宋均会去哪里找她?济阳!

    一切都想顺畅了。云树觉得她又做了回农夫,又救了一条蛇!

    宋均和宏哥哥,两个她都不想让出事!她若病恹恹的只身前去,被抓住,会被用来威胁宏哥哥;她若实话告诉宏哥哥,让他帮忙救宋均……她有些不敢完全相信他,她怕他借这个机会断了她对宋均的念想。她不想因为她让宋均再出一分意外!这么想着,她真觉得自己是个祸水了……

    宏哥哥对她如何,除了小院里的人,别人都不清楚。可是,那人为什么有信心通过她,钓出宏哥哥呢?除了这些日子她出门总有暗卫跟着,就是她第一次出门那日……那日她是带回了谢莞娘,可是谢莞娘当时面目全非,瘦的不成样子,即便清洗干净她也有些不太敢认,那,当时那熟悉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她当时是疏漏了什么?

    还有完颜澈不是在围剿济阳吗?赵琰怎么会有功夫做出拿宋均做饵的事?是她这些日子总在市井义诊,错过了什么消息吗?

    云树的脑子飞速的转了好一会儿,撩起车帘想把赵拓叫进去,探听点东西,马车上却没了那个人。刚才她表情不够自然,赵拓必然是察觉了什么。不管赵拓能探查出什么,他是不会让宏哥哥置身险境的,云树顾不上理会,她回去有些必要的准备要做,等赵拓来找她算账的时候,再说吧。

    回到完颜沧月的府邸,云树像往常一样给师父的牌位上了柱香。

    随便吃了些点心,把药喝了,又借口自己喉咙痛,重新配了服药,让小丫头拿去煎,她便回屋睡觉去了,让小丫头一个时辰后叫醒她,她好陪王爷用饭。她必须要为自己这废身子蓄积些精力了。

    完颜沧月醒了,小丫头说云树交代晚上要陪他用饭,他高兴的不行。这些日子以来,这是云树第一次

    主动要陪他用饭。之前都是他让人备好饭菜,送到云树屋里,两人尴尴尬尬一起用饭的。

    云树醒来推开门,完颜沧月正含着笑在廊下等她。云树抬手给他裹了裹披风,“你身子还没好,晚风有些凉,在你屋里等我就是了,何必在这里吹风?”

    完颜沧月笑得愈发开心。“我想早点看到眉儿。”

    云树扶着他的手臂,“走吧,去你那里。”

    “好。”灯影中,完颜沧月含笑的眸中光影灼灼。

    云树心中慨叹:一双眸子璨若星河,只是星河太远,到不了。

    “宏哥哥,跟我说说那天来找你的那个女子吧?”

    “眉儿,你终于想要关注我的事了?”完颜沧月竟有些激动。

    云树对他淡淡一笑,“你之前,是不是很宠那个女子?”

    “她是大王子送来的人,她叫芳云,在我身边待了一年多。”完颜沧月垂头想看云树生气没,云树依旧对他淡淡的笑。

    “这院子看的这么严实,她那日是怎么进来的?”

    “她在后院的角落搭了梯子,翻墙进来的。”

    “你确定?”

    “眉儿,你怎么了?”

    云树对他一笑,“那么多人想要杀你,那些护卫要可靠才是。”

    完颜沧月禁不住停住脚,“眉儿?”

    “嗯?”云树盯着他晚间的玉佩,头也不抬道。

    “我……”

    “这玉佩的样子好奇怪,是什么令牌吗?”云树故作岔开话题状。这块令牌一直都在他身上带着,他以前是不喜欢配饰的,带在身上的,说明是重要的。

    “确实是一块令牌。”完颜沧月匆忙答完,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眉儿,我……”

    “一个王爷身上的令牌都有什么用?我有些好奇。”云树“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见云树还是不想接住他的盛情,完颜沧月微微失落的回答道:“在尧关城,见它如见我。若是眉儿想离开我,拿上它就可以了。”

    云树只觉心头一喜她猜对了!但她掩住这情绪,不露分毫。

    “那你为什么不送给我?”云树的语气带些撒娇,带些嗔怪,像是小时候故意在他面前耍赖的样子。可是她索要的却是离开他的信物,这让他没法不失落。

    完颜沧月盯着她,沉默了半天。“眉儿真的想要吗?”

    “等云爷身子好了,尧关城如何拦得住我?我要它做什么?”

    “眉儿身子好了,就要离开我吗?”

    “那倒也不是,我还有件事没做。”

    完颜沧月心头微微一喜。“什么事?”

    “云爷出来混江湖,好久没被人这么欺负过了,还是在宏哥哥你眼皮子底下。云爷走之前,一定要给赵拓来个一箭穿心,再把他的嗓子捏坏掉!”云树非常“公允”道。

三百五十六章:梅折

    “眉儿……非要这样吗?”

    “你男宠女宠一大堆,我就知道当初只宠我一个的宏哥哥,早就不在了。”云树酸溜溜的说完,低头走了。

    完颜沧月心一酸,快走两步,从后面抱住云树。“眉儿,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赵拓,他,是为了我才回真国的,这些年陪我出生入死,他……我……对不起,眉儿……”

    “你有宠爱的人,我理解,我也有。”

    “眉儿,我想宠的从来只有眉儿一个。”

    半真半假的话说到这里,云树的情绪也被牵动,她转过身子,仰着脸看完颜沧月,月色中眸子有些过分的盈亮。

    “我若为王,除了你之外,我还可以有别的妃子吗?可以为了稳固我的权势,接受别人送来的人吗?我可以有了那许多人之后,还让你理解我,接受我,相信我始终只在乎你一个吗?为了权势我无法护你周全,我可以在做了许多伤你心的事之后,要求你依然全心全意的爱我吗?可以吗?毕竟我们曾经那么的好啊,宏哥哥。我像你恳求我一般,恳求着你。宏哥哥,到那时,你继续好好爱我,只爱我一个,好吗?”

    完颜沧月无言以对。

    当初他说云树是小女子心性,没有大格局,现在她以一个男人的标准要求自己。权势之事她懂的很透彻,如他一样,她只是不想要而已。她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

    半晌之后完颜沧月单调的保证道:“此生,我这颗心,只爱眉儿一个人。”

    云树没有去接完颜沧月的深情表白。“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云树反反复复想了好多。她如今身子半报废,身边又没有可用的人,她没有能力将宋均救出来,反而她自己陷进去的可能最大。她可以偷了完颜沧月的令牌,自己出城,可他若胡乱出去找她,陷入圈套,后果也是她难以承受的。她可以利用赵拓,不让他知道,可是赵拓是巴不得弄死她和她在乎的人。这样的机会,赵拓怕是千方百计琢磨着一箭双雕。

    完颜沧月见云树收起淡淡笑颜,面色凝重起来,不由心里一重。“什么忙?”

    “今天,有人送了一支木簪到我面前。”

    “什么木簪?”完颜沧月眼皮直跳。

    “是一个对我非常重要的人的。”

    云树说的沉重,完颜沧月面色微变,“木簪呢?”

    “他又拿走了。”云树将那张纸条给了完颜沧月。

    “我在哪里都没有什么重要位置,大费周章的做这样的事,大约是为了钓你。如果之前刺杀你的人仍在尧关城中,大约会闻风而动。”其中的可能性,云树尽可能的设想周全了,可是她真正要面对的人,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你若不帮我,我也可以理解。只是把玉佩借我用用,不要再出城找我就是了。”

    他在她心中竟沦落成不愿意伸手帮她的人。他并没有认真去考虑,究竟愿不愿意帮她这个忙,他只是被气到了。“你不相信我?”

    “尧关城中驻军不多,若真是有心钓你,城

    外必然凶险万分,你没有义务帮我。在你心里,一直是你的事比较重要,我知道的。”

    完颜沧月禁不住冷笑起来。

    “我既没有义务,干嘛还要同我说?”

    云树淡淡一笑。“当初你走的时候,把话说的那样明白,我也要交代个明白啊。”如果他真像他说的那样在乎,那她当初经历的,就让他好好体味一遍。

    “我不让你走,你就走不了!”完颜沧月狠狠道。

    云树没说话,背着手,跨进完颜沧月的屋子,留他一个人立在院子里。小丫头提着食篮络绎不绝进了小院,遇到一脸肃杀的完颜沧月,胆儿怯怯不敢再往前走,低垂着头,排成了一小队。

    完颜沧月就立在那里,也不说让小丫头将饭送进去。整个院子没有一丝风,空气像是都冷凝了。

    完颜沧月将拳头一握再握,最后低吼道:“不管他是谁!我不救他!我要看着他死!”而后咬牙跺脚往院外走。

    云树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门槛上,声音又低又哑道:“你会后悔的。”

    她这会儿说了太多话,嗓子有些受不住,说完这句话禁不住轻咳起来。她拿帕子捂住嘴,咳声又加了压抑与沉闷。

    完颜沧月被她的咳声牵住,迈不动脚,又咬着牙转回来看她。

    “不是好些了吗?怎么又咳起……怎么,怎么又严重了?”

    云树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托着帕子,盯着帕子上殷红的血,她禁不住笑了起来。她愈发觉得她上辈子一定是得罪了安排命运的某些神!让她在最后的机会里,连抱怨都要声声泣血,不,是让她即便泣血也发不出声来。她的命啊!这就是她的命啊!

    云树什么也不说了,只望着完颜沧月幽深的眸子,笑容古怪,古怪中还有些疯魔。

    完颜沧月受不住她的目光和她的笑,他扶她起身进屋,让小丫头去叫大夫,然后他也出去了。虽然不忍心留下她一个人,但云树的话真真假假,他总要让人去打探清楚。

    他刚出院子就遇上风风火火的赵拓带了一堆护卫来,将院子围的结结实实。

    “你在做什么?”完颜沧月沉声道。

    “那个云树,她与外人勾结。”赵拓面带怒容道。

    “你不要再这样说她。”完颜沧月声音更沉了。

    “就知道你不相信,人我抓来了。”

    赵拓气恨的招招手,那个装疯卖傻的小探子被押过来,一身衣衫比云树见他时更加脏污,更加褴褛,只是他这会儿被揍的遍体鳞伤。

    赵拓的手段,半个时辰内就让他再也“傻”笑不出来,什么都交代了。

    “把你接到的授意再说一遍。”赵拓威喝道。

    那人伤的半死不活,赵拓的威喝于他,宛若幻觉,充耳不闻。

    “让你再说一遍,听到没?”赵拓的刀柄压进那人的伤处,那人禁不住大叫,血从伤处一股一股的流出来,黏在脏污褴褛的衣衫上,让人觉得他整个人被血泡的都有些黏 腻了。他也终于意识到不是幻

    觉。

    “云,云树做铒,诛,诛完颜,完颜沧月……”

    完颜沧月伸出手,从那人凌乱欲坠的发间抽出那根木簪攥在掌心,用拇指的指甲抠着上面干涸的血迹。

    “这上面,染了谁的血?”完颜沧月声音冰冷。

    赵拓奇怪完颜沧月的言行,却也再一次让那人开了口。

    “宋,宋均……”

    宋均这个名字,他知道,是他从那几个小云云那里诈来的。

    眉儿让他帮忙去救宋均,她可真会逼他啊!并蒂梅花?完颜沧月手上用力,那木簪上的梅花被折掉一朵,在地上蹦跳之后落入草丛里,而后那木簪也断成两截。他一甩手,全都狠狠扎进花坛的泥地里。

    “你都查到了什么?”完颜沧月面色阴沉向赵拓道。

    ……

    完颜沧月推门进屋的时候,云树又像个正常人了。丫头都在外面侯着,她一个人坐在桌边,极为缓慢的吃一碗粥。

    外面凄惨的声音,他也不愿意遮掩一下,就让她听着,她一直听着呢。

    完颜沧月进来,直到她身边坐下,她眼都不抬,只小心翼翼,全神贯注的吃她的粥,仿佛那是唯一的意义所在。

    完颜沧月抢下她手中的勺子,她也没什么反应,扫了眼桌上的饭菜,拿帕子擦了擦嘴就要起身。

    完颜沧月按住她的肩,忍着怒气尽可能的柔声道:“我喂你。”

    云树重新坐好,可是她并不吃他送到嘴边的粥。

    “眉儿,你听话,我就让人去救他。”

    云树抬眼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张开了嘴。她心里的感受,他是不会懂的。那些年的相处,她从没逼着他对她笑,对他好,她总是尽可能哄他,让他真正能笑出来;她倾尽所有挽留他,也没有去逼他改变主意,没有拿什么来限制他,她那么想要他留下来,却依然给他选择的权力。看来,她若不善待自己,有几个人会真的善待她啊?

    “眉儿,在你心里,他如今比我重要,是吗?”

    云树默然的坐着,像是坏了耳朵,根本没听到。她的心里一笔一划的划着两个字:讽刺。

    完颜沧月丢下碗勺,伸手想将云树捞到怀里,在云树要起身避开时,他又说:“眉儿,你听话,我就救他。”

    云树依然避开了他,起身去了里间,那是完颜沧月的卧房。

    完颜沧月跟进去,她已经和衣上了床。看背影,发觉她更瘦了。

    想起当年的云树,他也上了床,在她身边躺下,犹豫了一会儿,伸手将她紧紧圈在怀里,深深的嗅着她发间的梅香。直到他情不自禁的拱开她颈间的头发,云树才转过身,瘦瘦的手将他的脸颊捧在掌心,对上他漆黑的眸子。

    “我都答应你,你就会救他吗?”云树硬撑着嗓子极为费力道。

    “眉儿……”完颜沧月拧起眉头,眼眶有些热。

    曾经她要完全属于他,只因为他是他。如今她却是为了别人的命,才允许他靠近……

三百五十七章:春夜之战

    云树的态度前后矛盾,又给出所有她能想到的可能性,不仅是想让他有危机意识,也是了混淆他对她的感情。此刻,避开所有人,拿到他的玉牌,才是她真正要做的。

    完颜沧月眼睁睁的看云树从他腰间解下玉牌,揣在怀里。从他身上翻过去,理理衣衫,扫了他一眼,去了外间。

    云树将他处置的动弹不得,脑子却是清醒的,比当初师父处置他高明多了。他一边反思,一边悔恨,还心痛云树如今待他的凉薄态度,可是听到外面碗勺碰撞的声音,他脑袋里跳出一句话:她还没吃饱,她还饿着!自己可真不贴心。

    一碗粥,云树吃了好长时间。吃好后,歇了一会儿她将发簪拔下来,让头发微微凌乱,将外袍脱了,披在肩上,将内衫也扯乱了,而后让小丫头将她安排的药,给她送进来。

    小丫头送药进来,瞥见她这个样子,就不敢乱瞅,飞速的退了出去。

    云树用过药,重新收拾自己,铜镜前给自己重新挽发,心中默念:修仪,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

    完颜沧月的屋里有一副非常轻巧的铠甲,材质却是极好的精炼钢材。那是几年前就为她备下的,精工细作,直到近些日子才打造完毕。这些日子她一直病着,这礼物,一直也未能送出去。完颜沧月就将那铠甲与他的铠甲并挂在屋里。一个威武霸气,一个精致轻巧。云树不理他的时候,他就在那里看着铠甲出神,仿佛能看到云树穿上铠甲,与他并肩作战的样子。

    云树去他屋里看过他,知道他屋里有这样一副铠甲,那本可以是她收到的礼物,现在她却“豪夺”过来。收拾好衣衫,云树将那套铠甲取下来,穿上身。英姿飒爽,翩翩一个少年将军。铠甲边立着两枝枪,旁边的桌案上架着两把刀。完颜沧月什么都给她准备了一份,心里一直希望她能喜欢。

    之前她只装作不懂,对于挂在他屋里的铠甲与兵器,对于宏哥哥的讨好,她都装不懂,都选择离远点。云树抚着冰冷的刀身,只觉人长大了,心就变贪了,其实她也没有例外。她不能只怨怪宏哥哥,她自己都变贪心了。如果当初宏哥哥为她准备这些,她会欢喜疯的。就如在济阳城时,她与卓渊出去疯玩,是宏哥哥惦记着她,在家等不着她,便出门找她。那时候,只要看见他,就觉得心被填的满满的,暖的不行……如今却对他是千般怨怪……

    云树收刀回鞘,挂在腰间,去了里间。坐在床沿望着那双眸子。第一次认真望着这双眸子的时候,只觉得他冷而远,让她的心有些颤抖,却又想拼尽全力去化解他的冰冷……以后她都做不到了……云树俯身在完颜沧月的胸膛上,听他的心跳。

    良久之后。

    “我的人,我自己去救。以后再不见了。不要找我。你要记得师父的仇。待我出城后,玉佩就埋在城门边。”

    药起效了。她的孱弱与疲累暂且退去,细瘦的手指攥成拳头。她必须速战速决。云树起身,再没回头。

    完颜沧月清楚的知道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说出这些话的。他再也不计较了,什么都不计较了。他愿意帮她救那个人,拼尽所有,他再也不提条件了。他后悔了!后悔了!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说不了,只有眼泪不受控制的滚出来。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的眼泪,是他逼着眉儿去送死……他再也把控不了她的心……

    墙外有守卫,云树知道。她怀中虽有完颜沧月的玉牌,但不想再跟赵拓纠缠,便没有走正门。她快跑几步上了树,又从树上跳到一个屋顶,她本想从屋顶过,绕过那些守卫,谁承想在屋顶上还是撞上了“仇人”赵拓。

    赵拓一脸“不过尔尔”的嫌弃。“我就知道你不安分!”

    云树忍下一口气。“我现在出去送死,如你所愿。”

    “你像是会去送死的人?又在琢磨什么鬼主意?”

    她真正的对手还没现身,她也没多余的体力跟赵拓浪费。

    “留下我,对你,对他都没好处。我点了他的穴位,你只当没看到我。”

    她说的没错。留下她没好处!赵拓觉得自己简直昏了头了,云树要去送死,他干嘛拦着?他都不用亲自动手的!不用让完颜沧月怨他。跟她过不去还上了瘾了。

    赵拓做出高抬贵手的样子,让她快走。

    云树迈出一步,又顿住。“以后,护好他。”

    赵拓挥挥手,让她快走。

    没了阻拦,云树翻身上了另一个屋顶,几个跃动后不见了影子。直到耳边传来隐隐的马蹄声,赵拓才想起来云树本是个刺客,他把刺客放走了,还觉松了口气?他的心也太大了。赵拓翻身从屋顶跳下去就往完颜沧月屋里飞奔。一边跑一边暗祷:不要出事!不要出事!

    赵拓要往完颜沧月屋里闯,被门外的小丫头死活拉住。

    “不能进,不能进。”

    赵拓生气的甩开小丫头,怒道:“要造反啊?”

    “云,云姑娘在,在里面……”小丫头通红着脸道。

    在里面?早跑了!赵拓沉着脸,推开小丫头,进了屋。转到里间,他就看到了躺在床上无声的完颜沧月,此刻泪流满面,哭的像个孩子。

    看到赵拓进来,完颜沧月像看到希望,双目射出星芒,示意赵拓给他解开穴道。

    赵拓看到完颜沧月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如云树所说,他只当看不见她,只当不知道,让云树去送死了事。可他偏偏信不过她的话,就这么冲进来。事情概况,他都知道,若是解了完颜沧月的穴道,完颜沧月必然要跟出去送死,但他若不解,以完颜沧月对那个祸水的在乎程度,又一次让完颜沧月眼睁睁看那祸水孤身一人去送死,他与完颜沧月多年的情谊怕是要断送了……

    赵拓在完颜沧月床前陷入了犹豫。

    云树并没有踩着时间去,她用

    完颜沧月的玉牌顺利出了城,到达十里坡的时候,刚亥时。

    月色不明,空气里有春天柔软的花香,让人想要沉沦在这溶溶的春风里,享受这春夜的宁谧。春夜的路,云树不止一次的走过,她很清楚这是反常的宁谧。

    她乘马跨刀的来了,来找她的人,她的马蹄声并没有引出来任何人,可是她没法发声。云家用来传讯的小哨子派上了用场,那人不必听明白,只需知道有人来了即可。云树吹出来的声响是:修仪,我来救你了。

    明锐口哨声驭着夜风,散入黝黑的密林,又一层层的漾远。五里外的一个草坡上,一个夜不能寐的人听到了这几乎淡入风里的哨声,立时跳了起来侧着身子,让风顺利的灌入耳中,他又一次听到了那隐隐的哨声。不是他的错觉!

    天黑不久,他就听到有人马往来,觉得今晚此地大概有事要发生,他也想离远点,可是他千里奔波,身上犹带伤,他今晚是跑不动了。想着他就一个人,林子那么大,不至于就那么幸运的就撞个凑巧。

    身上的伤发作,心里也揣着沉重的心思,在听到那极淡的哨音后豁然开朗,简直狂喜!将他的哨子放入口中,一段与云树相仿的哨音婉转而出。

    那埋伏在林子里的人听到云树的哨声,正要有所行动,谁承想身后也传来了隐隐的哨音,到底该往哪边去?领头人的犹豫间,那两只哨子似乎开始了急切的交谈,此起彼伏的。未待首领做出决定,那山坡下的人已经替他做出来决定,云树上马飞奔而去。

    探子禀报云树确实接到了消息,而且这哨音,他虽然听不懂,确实听过的云树吹过!

    密林中又传出完全不同暗哨,随后一小队人从山坡上冲下来,拦住云树的去路。

    这些人是谁都不重要,关键是云树已经知道,她惦念的人不在这些人的手上,她也没工夫与这些人打招呼,拉家常,她只需要快速穿越这层障碍,去与她的人相会。

    所以,对于这些人,云树手起刀落,没有一丝犹豫。

    眼看十个人拦不住一个,云树越跑越远,又一队跨马而出。云树与之刀兵相结后,她来的方向,磅礴的马蹄声传来,听声音,是有一大队的人马赶了过来。

    宏哥哥来了?不可能。他身上的伤还没痊愈,赵拓不可能会让他来的。云树正这样想着,耳边就听到了赵拓讨厌的声音,老远就嚷道:“眉儿,你在哪?快跟我回去!”

    赵拓那死货竟然敢叫她小名!要不是云爷这会儿忙不过来,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云树没嗓子去骂赵拓,赵拓又嚷道:“眉儿,都是宏哥哥的错。你不要闹了,跟我回去!”

    山坡上的人听到这样的话,在首领的指挥下倾巢而下。刀剑声,喊杀声一时惊醒了整个山头。

    云树精力有限,没工夫缠斗,正要趁乱摆脱这些拦路的家伙,一个人跨马冲到了她的跟前。

三百五十八章:再不丢下你

    “眉儿,跟我回去!”赵拓拧着一张脸冲云树吼道。

    云树看都没看他,砍飞一个拦路的,继续驱马往她的目的地跑。

    “跟我回去!听到……”赵拓追上去,与她并驾齐驱,只是话还没说完,一枝利箭对着他的胸口直飞而来。

    云树回身一刀,替赵拓将那枝箭劈开。

    这么暗的月色,还能远程一箭射中目标!云树对此人的目力和箭术都不由暗自喝彩,又有些懊恼她竟然救了赵拓这混蛋!要不是他一心护着宏哥哥,她才不会替他拦下那一箭。

    瞪了赵拓一眼,这才发现他穿的不是自己的铠甲,而是宏哥哥的。

    “你既然来了。事情必然有所安排,我就不奉陪了,也不会再回去。”云树粗着嗓子道。

    一直扬言要弄死他的云树竟然为他拦了要命一箭,赵拓恍神的当儿,手下却没有停歇,挥刀去砍赶上来的黑衣人。

    云树正要趁机溜掉,又一人从坡上跨马冲下来,将大弓背到背上,抽出一把大刀直冲赵拓砍去。云树没有看清那人的脸,可是当日在街上,那熟悉的感觉好像擦身而过。

    赵拓也不是吃素的,手中的刀一挡一拖,顺利化解。瞥见云树跑的没那么利落,对这个来人多了分观察。狠狠一刀冲那人砍过去,话却是对云树说的:“不跑了?这就是你那相好?”

    这人身上虽有些熟悉之感,却不是宋均!那便随他去吧。她管不了那么多。

    “叛国投敌之人,她不配!”那人一边与赵拓砍杀,一边狠狠道。

    云树不理会,她调转马头,想要摆脱这混战。正在此时,又有数骑冲下山坡将赵拓团团围住,赵拓带来的人也冲上来,为他分担乱刀。

    “你好自为之。”云树知道赵拓是为了救她才来的,不管他情愿不情愿,可是宋均在等她,她耗不起了。

    一番短兵相接,那人发现赵拓虽然一声声的“眉儿”唤着,吸引了那么多人围击他,他却不是完颜沧月,便舍了赵拓追云树去了。这人刚才想要他的命,想是想要王爷的命,赵拓哪能让他这么容易跑了?紧跟上去缠斗。

    月亮似乎被这片厮杀吵醒了,爬出浓云做的被窝,来看热闹,天地间多了明朗之色。

    云树催马赶到哨声所在的山坡下,远远就看到坡上也是一片厮杀,乌压压一群人围攻一个人。顾不了许多,云树催马上前,砍、刺、斩……她尽可能的一招致命,无法致命的也尽可能卸掉他的攻击力。如庖丁解牛,专抓重点,这也是她在遇敌时惯用的战斗方式。

    “姝儿!”宋均看清来人,禁不住欢喜的不行。

    “小心!”云树情急之下甩出手中的刀,直入偷袭宋均的人面门。云树也从马上跃起,追刀而去,将那人踹下马,抢下座位的同时弯身抽回刀。

    宋均身上带伤,抵抗了半天,体力将要用尽。云树伸手将他拉到马背上。

    宋均从身后抱着她的腰,声音又是激动,又是心疼,似乎还有些呜咽:“姝儿,我

    终于找到你了!”

    “修仪,我在。”云树又将一个人砍下马,粗着嗓子道。

    云树这似曾相识的粗哑声音让宋均心惊。

    “你嗓子怎么了?”

    “晚点说。”云树说着又砍飞一人。

    这是一把好刀,铠甲、骨头,她连连剁了小半个时辰,刀刃锋利如初,还不沾血。其实这把刀是有名字的,叫“耽月”,云树只是从未好好看它。

    那十多个人被她二人灭掉后,云树拦了一匹无主的马,让宋均换乘过去,好快点离开这里。宋均抱着她不愿撒手,说自己身上的伤发作,没办法独乘一骑。

    云树将他浑身的伤检查了一遍,从怀中掏出药粉,简单止血,扯了衣摆裹好伤,又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两丸药,喂给他吃了。“此地不宜久留,等找到个休息的地方,我再好好给你看看。”

    宋均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借着月色盯着几个月未见的面庞,可怜兮兮道:“以后不要丢下我了,好吗?我找你找的好辛苦。”

    云树捧着他的脸,望着他的眼睛,然后情不自禁深深一吻。“再不丢下你了,以后去哪里都带着修仪。”

    宋均的眸子散发出光彩,“你保证?”

    “我保证!”云树在他唇上又是一吻,像是盖上了保证的印章。

    刚才那阵厮杀过猛,云树的手有些隐隐的抖,实际是有些力怯。

    宋均察觉出来,“姝儿,你怎么了?”

    云树对他温柔一笑,“没事。”

    她又拿出另外一瓶药,倒出两丸给自己撑着,免得那药力太快过去。这都是她这些日子为出逃做的准备工作,今晚真的派上了用场。

    “我们先离开这里。”

    宋均尚未来得及开口,一个声音阴冷道:“想去哪?”

    刚才冷箭射赵拓的人已然追上来。

    这人身上虽有些熟悉的气息,但她和宋均的境况不允许在这里拉家常,况且她已然成了那人眼中的“抛家叛国”之人。

    云树只向宋均道:“上马!”

    “你可真让我开了眼了,云树!”那人不客气道。

    宋均上马后,伸手拉云树也跨上马背。

    云树并没有理会隐隐熟悉的话,那人并没有拦她。云树本想打马而去,考虑到这人背跨大弓,且箭术极好。云树也不说别的,催马上去就用刀招呼。

    那人格挡开云树的刀。“果然冷心冷肺!”

    云树忽然有些气息不接,收了刀,努力调稳气息。“你当是我的旧识,弓箭甚好,我只想卸了你的弓。”

    “看来完颜沧月的温柔乡有些费嗓子啊,这是要换换口味?”那人瞥了宋均一眼,冷讽道。

    宋均揽在云树腰间的手不免用力,云树按住他的手背,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卓渊?”

    ……

    云树走后,赵琰并没有完全不管她

    。他进了济阳城,将云宅当做行宫,收纳云家百多年积攒的财富,扩充兵力,也见识了规模几乎可与他的皇家藏相媲美的云家藏书阁。

    那些棘手的问题一个又一个,头痛不已、难以安眠的赵琰将自己裹在夜幕里,在云宅中幽魂一般四处游走。他想起那个不计后果,努力向他献策的云树,所有的计策都是为他量身考量,而且目光长远……

    百忙之中,尽管人手不充足,他还是让人去探查云树的下落。得知云树刺杀完颜沧月不成,反而成了座上宾,被完颜沧月宠上了天,乐不思蜀了!他气的不行,又一次觉得女人不可信!更气恨他一个君王的挽留,云树置之不理,一个真国落魄皇子,反而入了她的眼!他就是觉得一口气哽在喉中,气得他好几天食不下咽,脾气暴躁的不行,身边的东西被他一再拿来摔的粉碎。

    当初,不是为了救那个相好,命都不要吗?他就不相信云树一点都记不起旧情了!所以在宋均找到济阳的时候,赵琰毫不犹豫的抓住了宋均,但是宋均听守卫聊天,推测出云树的去向,他又跑了,只是匆忙之下掉落了发簪。他虽然珍视发簪,但更迫切的要找到云树,他没有再回去找那根发簪,而是裹着伤,一路北上。

    这是许多日子以后,云树听别人的叙述加推测得出来的。

    卓渊在尧关城破时,带着他父亲逃了出去,可是追兵的流矢射中了卓敬亭,逃命的颠簸中,他没能挺住。卓渊在他父亲坟头发誓一定杀了完颜沧月,为父亲报仇!他重新混回了尧关城中,准备伺机刺杀完颜沧月,却发现完颜沧月已经被刺杀了两波。

    那日,他在酒楼上看到云树的时候,惊的不行!外界都传那些刺客在大牢中受尽酷刑而死,而云树的样子像是大病未愈,容色惨白,有些病恹恹。那双眸子虽然熟悉,但揭开面巾的脸完全不像个男人了。一直被他当成兄弟的云树,竟然长成了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卓渊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而完颜沧月手下的那个威风赫赫的赵拓,竟然寸步不离守卫云树。从那车上出来的人竟是余宏!

    将所有的信息贯穿起来,一番推测后,卓渊认定余宏就是那个完颜沧月!云树竟然那么没有原则的跟了他!这一伙狼狈为奸,让卓渊又惊又恨,在巨大的情绪波动下忘了下手。其后,赵琰派来探听消息的人,是他的贴身护卫,卓渊见过,他也见过卓渊。二人相认后,尧关城的情报传给了赵琰。

    济阳无天险可守,又是临时招来的兵马,在真国大军迅猛攻击下,没能坚持多久便土崩瓦解。赵琰让人护送妻儿从海州乘船南下杭州,自己却反其道而行之,北上尧关。

    他要灭掉完颜沧月。完颜澈此时顾不上他的那个儿子,但是赵琰清楚,能破了他屹立百多年的尧关,绝非庸人,只是暂时被完颜澈架空而已,若是容完颜沧月养好伤卷土重来,他即便在长江之南,怕也难安生。至于投敌的云树,也别想好过!他本可以不用亲自来,为了不让云树好过,他带着怒气亲自来了。

    赵琰等人虽在宋均之后离开济阳,但人好,马好,目标明确,反而赶在宋均前面好几天到了尧关城。

三百五十九章:海誓山盟

    卓渊没有否认,而是冷冷讽刺道:“难得完颜沧月的心头宠还记得我。”

    云树不管卓渊浑话连篇。“放我们走。以后不管是赵国,还是真国,我都不再踏足。”

    “圣上让我抓你回去,你想走,也没那么容易!”

    “赵琰来了?”云树往不远处的厮杀张望过去。

    “云树,你大逆不道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我尽心竭力护他出城,并将我云家一百多年的家业全都给了他。他是怎么对我的?明知道宋均对我重要,他还拿宋均做诱饵!还害他受一身的伤!就连我都是他的诱饵!”云树粗哑的嗓子染了怒气。

    卓渊微微有些吃惊,但仍继续讽刺道:“你窝在完颜沧月的温柔乡的时候,怎么想不起这个宋均了?云爷果然云爷啊!竟然连那个赵拓你都救,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赵国人?”卓渊的阴冷变成了怒气。

    “我该为赵琰做的事,已经做过了。”

    “姝儿,我难受。我们走吧。”宋均的脸埋在云树颈间,他听不下去了,也不想听了。他不在乎什么真国赵国的,他不想听云树与别人的事被描摹的有模有样,他受不了。

    云树知道宋均心里又不好受了,扭头道:“修仪,不要听他胡说,什么事也没有。我只有你。”

    “眉儿,跟我回去!”赵拓摆脱那些黑衣人,大刀阔马的追上来。

    卓渊冷笑道:“这不追上来了!”

    又数骑追过来。“云树,要跟我回去了吗?”

    这声音云树熟悉,是赵琰。

    在那个山头厮杀的人这会儿纷纷流窜到了这里,云树凭一己之力,要跑更加难了。

    云树向赵拓道:“想立功吗?”刀锋一转指向赵琰。“他就是赵国国主,赵琰。”

    “云树,你!”

    赵琰与卓渊都没想到云树竟然会这样做。卓渊知道赵拓不是完颜沧月,可是赵琰不知道,他追赵拓到这边,看到云树也在,心中竟有一丝喜悦。他虽然在布局的时候,怀着怨念把云树当诱饵,但是见了云树,就情不自禁的如朋友一般叙话,而云树就这样浇的他透心凉。

    什么家国大义、往日恩义都想碾碎她,她不得好过,就一个也别想好过!今夜谁能逃的过,且看能耐与运气。

    “你没骗我?”赵拓有一种捡到大鱼的欢喜。

    “你此次冒死前来,我当报一二。以后仍是仇人。”云树冷冽道。

    以后仍是仇人的话让赵拓放心不小。明知道云树不会跟他回去,他还一直学完颜沧月,叫云树为眉儿,让跟他回去,不过是想让人把他当成完颜沧月,吸引注意力,为完颜沧月照护点云树的小命,让她趁乱跑掉最好。此时,看那些人的反应与那人的气度,即便不是赵琰,也不是条小鱼,他决定不放过。

    “那你忙吧,这条鱼交给我了。”赵拓瞥了一眼云树肩头的宋均,大言不惭。一声呼哨,

    他带的人纷纷上前将赵琰等人围住。

    云树回头向宋均道:“修仪,还好吗?”

    宋均揽住云树的腰抓住缰绳,“我们快走。”临行前宋均又吆喝一嗓子:“赵国国主赵琰被围困了!”

    这一声的效果立竿见影。耳力敏锐的她立时就听到了林中有不少人在穿动。云树就猜,还会有想坐收渔翁之利的,只是关心着宋均,让她反倒忘了这茬。此刻,眼看大鱼被困池塘,那些人哪能再等。

    本想以他人为饵的赵琰反而成了饵,拖住了大队人马。他现身是为了见云树,这会儿,他气的想弄死云树了。

    畏于卓渊那样的冷箭,云树还是翻到宋均身后,揽住他的腰毕竟她穿了铠甲。两人趁乱开溜。

    卓渊抽弓搭箭,看到云树的背影,犹豫了一下,他又放下。

    一口气跑了一个时辰,马儿载了两个人,实在受不住。云树与宋均只好下马歇息一会儿。

    宋均有好多话想问云树,可是她嗓子不好,他也记起以前的事,有些不敢问出了什么事。

    云树给他按了按脉,才抬头看他的脸色。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梁与嘴唇,他欲言又止的难受样子,只让云树觉得喜欢的不行。握着他的手,凑过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含着微笑,微微闭上眼睛享受心的悸动与脑的眩晕。

    宋均的样子却有些别扭。垂着眸子,想说又不敢说,不说又堵的难受极了。

    云树忍着满心的欢跃,就想逗逗他。捧住他的脸,再次吻过去,吻的更用力,吻的更深。这个思念了许久的人啊!还有这个思念了许久的吻啊……

    宋均愈发觉得这个吻意味深长,他心疼的不行,却也被她撩动情绪,再难拒绝她。捧着他的脸,云树察觉到手上的湿意,停了下来,而后吻上了他的眼睛。反反复复的吻过他眼角的每一寸皮肤,而后含笑道:“修仪小宝贝,怎么了?”

    宋均像个受委屈的孩子,低垂着头,不说话。巧舌如簧的他第一次怕说错话。

    云树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了。抓住宋均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从来不知道,我会这么想你。修仪~好像,有十分了。”

    宋均不敢相信的猛然抬起头。十分的意思是……十分的意思是?

    云树望着宋均漆黑的眸子,“我爱修仪。”

    云树粗哑的嗓子一点不温柔,宋均却觉得世间再没更好听的声音了。

    宋均激动的反手握住云树的手,恳切道:“姝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给我听好吗?”

    “明月为证!我爱修仪!十分,十分爱!只爱修仪一个,只有修仪一个。”

    笑意在宋均脸上层层绽开,妍美到了极致,他喜极而泣,激动道:“姝儿~我爱姝儿,十分,十分爱!只爱姝儿,永远只爱姝儿!明月,明月为证!”

    云树也没想到海誓山盟的时候,她会与宋均抱头痛哭,只是他抱着她的时候

    ,心头戚戚,眼泪有些情不自禁就来了。话本里都不是这样写的,果然话本里都是骗人的!可是此刻抱着他,世界都变得温馨、安详,满是春夜的花香……

    一个吻,难舍难分……

    云树与宋均并没有急着往南走,或者赶往京城。他们两个的身子都伤病未愈,再被截住,就很难跑掉了。

    是夜,他们还是往南走了一段,在一个小镇上储备些吃食与药物,也是给可能会追他们的人留下一个两人已经南下的错觉。实际上,云树与宋均往北,又进了山。

    春末的天,暖融融的,其后的半个月,两人隐匿了踪迹,在一个山洞里休养生息。虽然条件艰苦,但是两个人在一起,日子却比在后院的那些日子更加的美了,就连伤,在云树的调理下,都愈合的很快。

    云树虽然心中也有疑惑,但因为相信完颜沧月,一直以为是失血过多,短时间难以调过来,才会常常觉得疲累,可自从离了尧关,没有那些精汤细药的调养,她的疲累反倒是一点点退了去。这让她不免有些怀疑,宏哥哥为了留住她,给她吃了什么东西。她很快将这些怀疑挥去,不再想了,以后都不会再见,不用再伤心计较,以后都只有身边这个人了。

    宋均枕着云树的肩,揽着她的腰,限制着她,像是唯恐她再丢下他走掉,而此刻微弱的火影照过来,他的面上则是安静而美好的模样。云树禁不住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却见笑意一点点染上宋均的唇角,她又忍不住在他唇角吻了一下。这下,她没能再离开,一个吻演化成满山洞的旖旎缠绵。

    万物生发的山夜,听春风盈,春草生,春 情迷离衍生……这是一个孕育生命的季节。

    很难想象,那晚,赵琰被赵拓和另外一股人联合追杀,浴血奋战,折了大半的人。

    抓住了鱼儿虽好,但也不是非抓住不可,以后有的是机会。在赵琰暴露身份后,暗夜里窜出来的那拨人,很可能就是大王子的人,就是当初刺杀完颜沧月,如今又想来抢赵琰的人头的。赵拓一点没客气,逮着哪个,砍哪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搅了一夜浑水,给云树的离开创造机会,却在天亮后,撤回了尧关城。赵拓惦记着完颜沧月的安危,怕有人知道他在这里,再趁机对完颜沧月下手。只盼望送走了那个祸水,王爷能回归正常。

    赵拓回去将完颜沧月从密室里接出来,解了穴道。完颜沧月见他身染血迹,却没有云树的影子。抓住赵拓疯狂的摇。

    “她呢?眉儿呢?她怎么样了?”

    “她跟她的相好走了。”

    “她伤都未痊愈!她怎么走?怎么走?”完颜沧月往屋外冲,却被赵拓拉住手臂,“她的伤为什么没痊愈,你不清楚吗?”

    完颜沧月定住。

    “你限制她的身子恢复,就想多留她在身边。看着我欺负她,为了你的野心,你也没把我如何。你醒醒吧!你没有你以为的那样爱她。放她走,你想要的天下,我帮你拿下。”

三百六十章:溪边人

    完颜沧月并没有让赵拓如愿。在意识到他将永远失去云树后,他疯了一样派人去找她。

    半个月的时间里,尧关往京城的路,往济阳的路,他派人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

    大王子的人在赵拓撤回尧关后,被赵琰的人腾出手狠狠揍一顿(这次赵琰出来,可是带了他最强悍的护卫),而后赵琰的人隐匿了踪迹,便再也找不到了。

    完颜沧月的行动让大王子的人也跟着警觉,再次想来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完颜沧月找不到云树的踪迹,便怀疑她身子不好,并没有走太远,便让人从十里坡开始,往山中搜索。

    悄无声息的在山洞躲了一段神仙般的日子,两个人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宋均出去找到在山野间放养的那匹马,牵到溪水边给它洗洗一身的脏污。想到他和姝儿就要离开这里,去过他们自己的日子了,他嘴边的笑就含也含不住。

    云树也是眼角眉梢皆含喜,在她心里,与宋均一起远离这一切,所有的不快都不会再追上她了,她的幸福日子了终于要来了。从林子里往溪边走,一路兴高采烈的采了大把野花,五颜六色。

    夕阳晚垂,金波映眸。那人在溪水边洗马的样子,美到让她忘了呼吸,握花的手松了,花洋洋洒洒落入溪水中,顺水而下,向那个人奔去。

    宋均直起身子,警觉的向周边看了看,而后对不远处的云树灿烂一笑。

    云树觉得,最美好的事,是此时,去拥抱他。大捧的花被抛开,撩起衣摆,踩着高低不平的溪滩卵石向他跑去。

    “修仪~”

    “你慢点,别摔了。”宋均带着宠溺嗔怪着,丢下他用草做成的刷子,向云树紧赶几步,张手小心的接住飞扑入怀的云树。

    云树抱住他,只觉一颗心甜蜜的不行。

    宋均低头坏笑道:“最喜欢姝儿投怀送抱的样子。”

    “最喜欢修仪,老不正经和故作正经的样子。”云树仰首嬉笑道。

    “就知道,姝儿最爱我~”宋均带着骄傲道。

    “嗯,最爱你!”云树笑的开心之极。

    宋均含着笑垂首吻着她。

    “以后别这样跑了……”

    云树呼吸微微急促。“为什么?”

    宋均不回答,含着笑,吻的更深了。云树被吻的声音都软倒了,“修仪~”

    “姝儿~”宋均轻咬着她的娇艳欲滴的红唇,“你月事,好像迟了好些天……”

    “你怎么知道?”云树声音有些迷蒙。

    “我都记着呢~”

    云树忽然清醒过来,稳住了呼吸,去按自己的脉。一双秀眉,舒了展,展了舒,按了好一会儿,有些欢喜又有些犹豫,将腕子递给宋均,“你看,是吗?”

    云树的日子,一惯很准。在云树睡着的时候,他偷偷按过,可是时间太短,他也不是很确定,还以为云树能断定呢,这个傻丫头,平日医术比他高明多了去了,这会儿竟然在问他。

    宋均攥着她的腕子,含着笑望着她的眸子。

    云树抱着宋均的脖子,欢喜的就想跳,“修仪!修仪!”宋均将她按在怀里,“别跳,别跳。”

    云树控制自己想跳的冲动,绕过宋均的脖子又搭脉,搭完之后,欢喜的又想跳。与宋均待在一起的日子,她脾性愈发像个孩子了。

    宋均抱住她不松手。去年努力了一年都没有,如今,久别重逢二十余天,这就,有了……看她在他面前欢喜成这个样子,这孩子,应该是他的吧。不过,是不是都没关系,只要她回来了,只要她在身边,就足够了……其实他一直很怕没有孩子,她会选别人……这些天他已经反复想了好多。不管这孩子是谁的,只要她在就好。

    “修仪!”

    “嗯?”

    “修仪!”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就想叫你。我们有孩子了!修仪!修仪!”这是她盼望了许久的孩子,她满腔的欢喜简直要溢出来。

    “嗯,有孩子了。姝儿不要有孩子了,就不够爱我了。”宋均语气微酸,十分的爱,他才刚得到不久,一点都不想分出去,哪怕是他自己的孩子。

    云树松开宋均的颈子,捧住他的脸,“有你,才有它,我怎么会不爱你?”云树说着声音不由低落下去。

    对云树忽然低落下去的情绪,宋均感觉心被狠狠抓住了,很痛,他忍住了。“姝儿,怎么了?”

    云树眼睫微湿,“我一直觉得母亲不爱我,只爱父亲。我怨她狠心丢下我一个。现在,我忽然意识到,真的好难选。我想你和它,一直都在我身边。”云树的眼泪大颗滚了出来。

    宋均微微松一口气,温柔的为她抹去眼泪。“我不会让姝儿做这样的选择的,我会一直都陪着你们的。”

    “好~”做数学呜咽道。

    小溪对岸的人将这一幕看得分外清晰,咬的牙根疼。云树把他当成肉骨头丢给那帮恶贼,害他差点丢了性命,她自己却在这里郎情妾意。

    他是一国之君!他竟要受这般的背弃与折辱!在山野间躲藏,不愿南归,赵琰咬着牙要杀了云树。今日竟然让他遇上了云树与宋均这般,赵琰这些日子郁结的怒气上了头,抢过卓渊手中的弓箭就射将过去。

    卓渊没能拦住,他也不敢拦,他不是当初那个混不吝的小纨绔了。

    利箭破风而来,宋均与云树皆是一惊。宋均抱着云树侧身险险避过。

    “上马!”宋均一面目光飞扫着溪岸,一面催促云树。云树顾不上抹去脸颊的泪,飞身上马,又迅捷的将宋均拉上马背。又一根箭羽尖厉的射来,宋均抽刀挡开。所幸云树与他这些日子都是刀不离身的。

    赵琰只觉气疯了,也忘了叫手下人上,只是自己一箭一箭射过去,三箭之后马匹跑出了射程,他才怒气冲天的让人去追。

    这边完颜沧月的人痛苦万分的搜了十来天的山,刚巧搜到了山洞,一面捧着云树的那套轻巧铠甲回去上报,一面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开

    始紧急搜人。

    大王子的人发觉完颜沧月的人有异动,也悄悄跟了上去。

    从黄昏跑到黑夜,马儿跑不动了,云树与宋均也未能甩掉赵琰的追击,并且黑暗中不择路的跑,被逼上了一个断头崖。

    仇怨有来有往,越结越深,赵琰不想放过她,云树此时也无处借力,她二人只有拼力一战,才能换一丝生机。

    云树并不想杀这些人,毕竟血脉里,她是赵国人,可是生死之间,顾不上许多。赵琰的人没讨到什么好处,而云树与宋均刚好些的身子又覆上了一层新伤,血染衣衫。宋均的更重。他总是回身去护云树,赵琰的护卫发现这个就侧重于围攻云树,在宋均顾不上自己去回护的时候,刀刃将他身上划了一道又一道血口。

    再这样下去,宋均是要眼睁睁死在她面前的。云树拼力杀退一拨围攻,扶着宋均退到崖边。

    “姝儿,有我呢,别怕。”宋均紧握住云树的手。

    “想到我们的家人,为了这个人的江山丢了性命,想到我举家抒难,换来今天的结果。我做事终究太荒唐!”云树斜着刀剑的冷光,声音凄凉道。

    “你不是太荒唐,是没有立场!”卓渊拧着眉头道。他不想云树去死,也不想与她兵刃相对,他想要暗示云树向皇帝求饶。

    “立场?”云树冷笑,而后刀锋直指众人身后的赵琰暴喝,“我当初就应该坚持立场!手刃这个杀父仇人!师父!这样的混蛋根本不值得救!他的江山就活该被人抢了!”

    赵琰惊骇于云树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没能出声,但他手下的人骂骂咧咧的提刀又要上。少时情谊冲上心头,卓渊拦住那些人,跪在赵琰跟前,求他再给云树一个机会,可没有赵琰的命令,他根本拦不住。

    宋均望着云树笑了。“姝儿,你终于想明白了。”

    “修仪,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云树万分愧疚道。

    宋均脸颊染血,冲云树展颜一笑,璀璨无比,在刀锋再次砍来时,迅捷的抱住云树,跳下了断头崖。

    赵琰看到这样的场景惊骇的张着手。卓渊慌忙回头,却只看到一抹暗淡衣角消失无影。

    “修仪!”云树惊惧抱着宋均急剧下坠,以往温柔的晚风劲利的刮着脸颊。

    “姝儿,若我不在了,你跟谁都可以,只有赵琰是我们的仇人。”赵琰的行为一再的反常,敏感的宋均怎么会察觉不到?

    从赵琰特意跑到问仙楼见姝儿;从他大清早跑到云宅,被姝儿忤逆却饶了她;真国大军压城,姝儿去救人又半途而废,差点乱了军心,赵琰也没找她麻烦;他明明应该往南退,却不顾风险的北上;他明明拿姝儿做诱饵,见了姝儿脱口而出的话却那样“亲切”;就连傍晚的箭,一支支怒气冲天,却都是冲他来的……

    只有姝儿啊,她若眼里有了一个人,其他的便都看不到了,想到这里宋均不觉笑了,他在她心里,一直在她心里啊!他竟然还怀疑她有了别人。可姝儿虽然嘴上不饶人,可若赵琰拿他的命去逼她什么……他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姝儿落到赵琰手里。

三百六十一章:帮我找他

    极速的下坠中,云树不受控制汹涌而来的眼泪逆行而上。

    “我不!我不!”她都不知道自己“不”的是什么。

    “好好活着。”

    说完这句话宋均拼尽力气将云树圈在怀里,接下来是巨大的落水声。

    强大的冲击力将两人冲散,宋均在下面,最先入水,由于冲击力实在太强,他的头撞到了水下的石头上,血染红了周边的水……

    云树再睁开眼睛,最先落入眼中的是花纹繁杂的帘帐,暗淡的光影中,她盯着那花纹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想要知道自己是在哪里。目光转动,她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床上,一个人坐在床边,倚着床框睡着了。

    云树撑着身子坐起来,即便闭着眼睛,床头的人依然显得修眉俊目,那是一张她绝想不到的脸。云树不由微微拧起眉头,扭头打量这间屋子。这屋子的装饰与气味,她是熟悉的,因为这风格与青楼的装饰很像。那她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他为什么会在?修仪,修仪呢?想到宋均,她心头一疼。

    云树起身想下床,牵动身上的伤口,禁不住轻轻抽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将浅眠的人惊醒。

    “眉儿,你醒了?”黎歌疲累的面上掩不住喜色。

    云树见他醒了,禁不住连问:“宋均呢?这是哪里?”

    黎歌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小心的扶住她。“你身上有伤,不要乱动。”

    云树皱了下眉,“宋均呢?”

    黎歌看了她一眼,抿抿唇,犹豫了一下方道:“我慌着带你回来,没见到他。”

    云树眸色一变,按着伤处坐直了身子。“这是哪里?你快说清楚了!”

    黎歌不是故意想让云树着急,只是他的身份尴尬,他有些难以对云树启齿,但是他早晚得说,不得不说。

    “我现在是大皇子完颜熙的人。我在水边发现了你。我们现在离尧关百里之遥的宣城,在一个叫贵香院的青楼小院中。”

    云树微微愣了一瞬:他投了真国?

    黎歌避过她的目光,起身去端炉子上热着的汤药。“眉儿,把药喝了吧。”

    云树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管他如何,只道:“求你替我去找宋均!”

    黎歌垂着眸子,吹着药道:“我没法正大光明给你找大夫,这是有助于伤口愈合的……”作为当初赵琰牵出来的诱饵,赵琰、完颜沧月,就连大皇子的人都想捉住她。

    为官数年,又在最富庶的户部,但他并没有蓄攒什么银子。他将身上那块祖传玉佩当了,才在贵香院租了一个小院子。那玉佩本来就是送给云树的,如今为了救她,他觉得也是用的其所。

    在贵香院落脚,全当他是疏忽了大皇子的委托,沉迷女色。他被派来做谋士,诛杀赵琰,以表忠心,可那些真国人本就看不上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降臣,鄙夷他靠女人上位,做了赵国宰辅的女婿。

    黎歌若全心去追杀赵琰,那他冷心冷肺不顾旧主的恩情,便是个不能用的;如果他不尽心去做这件事,更是个不

    中用的。投敌的路并不好走。路过贵香院,想起刚退亲的日子,云树去逛青楼的样子,他鬼使神差的进去了。他跑去青楼“堕落”,大皇子那些人有一种果然没了宰辅的压制,也是个衣冠禽兽的会意,也没理会他。

    那日,大皇子的那些人觉得他“不中用”,马术也不够好,带着碍事,就将他丢下。他遥遥的听着远处山崖上的厮杀声,心中沉重。本以为是大皇子的人找到了赵琰,巨大的落水声后,他发现水上漂浮的竟是云树,慌忙将她捞出来。知道很快山崖上的人就会下来找人,他迅速将云树抱上马,带她回了宣城,为了隐匿她的行迹,便包了这个小院,而叫来陪他的女子则被他绑了,丢在偏房。

    黎歌的不紧不慢让人心里着急,云树压制住自己想把药碗摔了的冲动,掀开被子,“你不帮我,我自己去。”

    “你把药吃了,我去找他。”黎歌收住自己的情绪,只是这一夜半日的功夫,几波人去过,希望还能找得到……

    云树接住药碗。“我并不想死,你快去!”

    黎歌看看她,深深吐了一口气,便出了门。

    黎歌直到天黑许久才回来。他一进门,云树就顾不得身上的伤,急慌的迎上去,“宋均呢?宋均呢?”

    黎歌看了看她,“明天,我带你去看他。”

    “他怎么样?他还好吗?”云树追问。

    黎歌绕过她,将手中的食盒放到桌上,一碟一碟往外面拿菜,又细心的摆好碗筷。

    “先吃饭吧。”

    “黎哥哥,你告诉我,宋均他怎么样了?”他表现的越是淡然,云树就越着急。

    或许是那句“黎哥哥”扰动了他的心。黎歌抬眼看她,眸中是一片怜惜。云树不喜欢他流露出这样的目光,可是她忍住了。“告诉我,他怎么样了?”

    黎歌又垂下眸子,吐出两个字。“明天。”

    云树不知道他的性子怎么变成了这样。看他风尘仆仆的衣衫都没来得及换,衣袖上还染了血迹。血让云树心中一惊,待看到他手上胡乱缠着的布时,她竟然觉得心头一松他手上有伤,说明那血不是宋均的。意识到自己竟然这样想时,一阵内疚涌上来。

    他救了她,为了她的事出去跑了大半天,回来甚至连一口水都没让他喝,没有关心过他一句,他是赵琰倚重的臣子,却投了真国,他身上都出了什么事,她都没有问他一句“你还好吗”……

    云树觉得惭愧极了,既然黎歌答应明天带她去见宋均,她劝自己暂时将忧虑放下。

    “吃饭吧。”黎歌垂着眸子又道。

    云树依言在桌边坐下。

    黎歌抬眼看了云树一眼,将手中的汤放到她面前。

    云树看了看犹冒着热气的汤碗,心里在想话该怎么说。黎歌已转身从桌子上拿起药包,准备去泡药、熬药,瞥见床头的那碗药依然放着,愣在当地想了一瞬,而后向云树道:“是药方不对吗?”

    云树抽出他手中的药包,“先吃饭吧。”

    黎歌眸光微动。

    自从情断载誉楼,云树还从没这样温柔的,不带怨气的与他说话。他听了云树的话,坐下跟她一起用饭。给云树夹菜,他也收到了云树夹来的菜。他知道这样的场景难得且短暂,每一个瞬息,他都分外珍惜,但他并没有说别的。

    云树觉得有些奇怪的不适应。

    “你还好吗?”

    黎歌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嗯。”

    云树语迟道:“你,出了什么事吗?”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不过就是那样的事。”

    说到这里,黎歌抬眼看看云树,想看出她眼中的情绪,有没有,怪他没气节,烂骨头的意思。让他意外的是云树的眸色有些复杂,他一时竟没看出是什么意思。

    云树垂下眸子,避开他的目光,“没事就好。”

    饭后,黎歌让云树自己开方子,他重新去拿药。云树有些尴尬道:“只是外伤,不用吃药,只用这些金疮药就好了。”黎歌出去后,她发现自己手臂上、腿上的伤被处理过,这院里没有别人,那就是他了……

    黎歌又一次看看她,然后沉默着收拾了桌子,提着食盒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云树忽然听到偏院传来女人的尖叫,还有桌椅碗碟落地的声音。“这院子里还有别人?”云树心中一直惦记着宋均,因再次失了不少血,昏昏欲睡待了一下午也没注意到。门被撞开,又被关起的声音让云树坐不住了,她脚下微微蹒跚的打开门,向偏房走去。

    门在匆忙之下并没有关严实,开了个缝,听到里面的声音。“松开!听到没没有?”黎歌低喝道。

    云树没有听到回应。

    “黎哥哥?”云树试探了一声。

    “我没事!”黎歌急忙道。“你回去吧。”

    趁黎歌走神,那女子松开咬着的手,推开他又往门外跑,正撞了云树一怀,云树腿上有伤躲不及,又站立不稳,两个一起摔到了地上。

    那小女子并没注意身下这个人如何,手脚并用想要赶快爬起来跑,云树却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制住她。

    “眉儿,你没事吧?”

    瞥见黎歌急忙追出来,一只手犹滴血。“为什么咬他?”云树的的声音沉稳低缓,虽有宽和之意,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

    黎歌不知道她的威严从何而来,只是那小女子挣不脱云树的钳制,才认真看那张脸。倾国倾城的美人面,却是男子打扮。在云树的威严之下,那小女子竟然掉出了眼泪。

    “我是这贵香院的人,他让我来陪他,结果却是囚禁我。你看。”女子竟然将云树当成依赖,向她展示腕子上血红的绑缚痕迹。

    云树看这小女子不过十**岁,清秀的眉眼说明她没那么懵懂无知。云树还是抬起一只手,轻抚一下那小女子的脸,哄道:“你别闹,我一会儿帮你上药,好吗?”

    小女子以一对二根本跑不掉,这院子又偏,只好委屈吧啦的“嗯”了一声。

    黎歌扶云树起身,云树便对那小女子伸出一只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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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姝,一个聪慧异常的官家小姐,在朝政风云中骤然失去双亲,努力支撑门户,跟随一位神医飘摇江湖数年之久,深刻认识社会现实。乱世之中她坚守本心,寻觅爱情,一步步走向权力的顶峰!用她的生命告诉世人:女人的一生都能做些什么?!谋天医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谋天医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谋天医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