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谋天医凰TXT下载谋天医凰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谋天医凰全文阅读

作者:小遥清晓     谋天医凰txt下载     谋天医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百八十七章:姝长姝短

    几年前的事了,她都忘了当时说了什么。

    那海盗头子看起来人模人样,行事禽兽不如,一刀一个人头,逼着她去想。还纵容手下奸 淫……

    云树有些想不明白,他怎么回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云树忙躲进暗影中。

    小女孩裹着衣服,颤抖着走了下来,女人扑上去抱着小女孩哭。

    小女孩战战兢兢说了些什么,女人忽然狠狠瞪着暗影里的云树。

    云树不明白,她明明是想来帮忙的,怎么又遭人恨上了。

    “他叫你上去。”

    云树压低声音指着自己,“你确定是叫我上去?”

    “就是你!他说你若不去,他便又要开始杀人!”女人愤恨道。

    几年不见,宋均像是依旧比她高出一截。她就屏息偷看了一会儿,仍然被发现了!

    这女人不相信她。云树也不敢告诉她,四朵云的存在。她是自己送上门找罪受的!遮上面巾,吸了一口气,云树踩着竹阶上去。

    “你来了?”他又故意捏着嗓子,描摹出两分江雨眠的声音。

    云树立在门前,望着在桌边怡然饮酒的那个人。三年未见,他倒是扮的像个书生了。

    宋均望着她。尽管云树是蒙着面的,他原本冷着的面上,依然慢慢洇出笑意,看起来还很真的样子。宋均指指旁边的凳子。

    “坐。”

    云树走过去,撩起衣摆坐下,一双眸子微微遮在暗影中看不出情绪。

    “三年未见,想我了吗?”

    云树望着他,眨了下眼睛。

    “我在马六甲等了你三年,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眸子晶亮,望着云树,笑得很好看,没有一点狠厉杀伐。“还好,你没有死。我也没有死。”

    云树眉眼微微一眯,没有说话。

    宋均轻轻皱眉,“怎么?我没有死,你不开心吗?”

    “你觉得呢?”云树终于开口。

    宋均嗤笑,“要是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死而复生的江雨眠。。。”摇摇头,“你大概会哭的很惨。”

    “雨眠~”云树的眸中多了温柔的情绪。

    “可惜啊!没有他,只有我!”

    宋均声音多了一分冷硬,在云树面前放了一杯酒,云树并没有看。

    “如今酒也不敢喝了?”

    云树睇了一眼,“这酒,不喜欢。”拜他宋均所赐,她确实不敢再随意喝酒了。

    宋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既然来了,今晚就陪我吧。”

    “你敢让我陪?”云树一双眸子似笑非笑。

    宋均邪笑着对她招招手,“过来姝儿,让我抱抱。”

    云树不为所动。

    “我想了姝儿三年,让我抱抱,好吗?”他依然演的一出深情好戏。

    云树微微弯了眉眼,移出一条腿,对宋均招招手指,“过来。”

    宋均含笑起身,坐在了云树的腿上,轻柔的摘下她的面巾。

    “喜欢吗?”

    云树没有答话,抬指由喉管轻轻抚上他的下巴,慵懒的像对待一只猫儿,长睫微抬,“修仪果然貌美。”

    宋均大笑,“姝儿果然有趣!”

    他的姿态非常松散自然,云树心中惊讶的同时,她自己的脖子已经在宋均的手中。

    宋均笑道:“我很喜欢姝儿的。”食指在那个致命的区域轻划着,却没有按下去,而更像是挑逗。

    云树只是试探一下宋均的态度。她所处的位置并不适宜去按宋均的脖子,况且,上次她就是按了那个位置制住他的,他是警觉的。云树抽回手,揽住他的腰,轻笑一下,别过头,在他的胸前蹭了蹭,然后微微的僵了一下。

    宋均的手正轻轻抚着她后脑,察觉她的僵硬,柔声道:“怎么了?”

    云树松开他,仰首淡笑,“起来。”

    宋均愣了一下,含笑起身,向她伸出了手。

    云树并不抬手,只微微侧头看他,又是一笑,“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宋均笑着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饮了一杯酒,“江雨眠身上残留的味道,你是怎么处理的?”

    他说的是初见那晚的事。云树笑意深了一分。

    “为什么总将雨眠推到我面前?修仪可不自信了喔!”

    宋均笑容微凝,而后又展颜。

    “你是来找我的?”云树望着他的眼睛。

    “嗯。”宋均又饮一杯酒。

    “我在这里了。然后呢?杀了我吗?”

    宋均又倒酒,“那不是太便宜你了?”

    “所以呢?”

    宋均还未说话,竹楼下传来嘈杂声,很快有敲门声传来。

    “进来。”宋均道。

    云树面色微变。那几个壮实的海盗竟然押着五花大绑的云端进来了,身上血迹斑驳,像是掉进了某种陷阱。

    宋均看到她的表情,笑得更开心了,“我决定先拿他开刀。

    云树含笑道:“你我之间的事,与他无关,不是吗?”

    宋均缓声道:“谁说不是呢?去,将他钉到柱子上,先抽五十鞭子。”

    “是。”几个海盗立即就要将云端拖下去。

    云树脸上再也挂不住笑了,若任由云端被钉到柱子上,他的手脚怕是要废了。“等一下!”

    宋均扬眉,“只是钉到柱子上,又不是立即死了,姝儿在担心什么呢?”

    “为什么要那样呢?”云树强自镇定。

    “因为啊~我心里不快活。”

    “怎样才能放过他呢?”云树将自己的手覆上宋均桌上的手背。

    宋均反手握住云树主动送过来的手,坏笑着看她。“姝儿想让我快活?”

    “说说看。”云树努力一笑。

    宋均望着云树,头也不转道:“先把他关起来,看好了。”

    “是。”

    云树对宋均做的动作,云端都看着,挣扎道:“云爷,不用管我!云爷!”却被几个海盗蛮横拖出去。

    宋均抓着云树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云树又挂上笑,用手背抚上他的脸颊,“恨我吗?”

    “你恨我吗?”宋均微眯着眼睛看着她,像是想掩住眸中的情绪。

    他竟会这样问她,云树心里明白几分。

    “在这个地方遇到,也是阴差阳错。可是,你到这么远的地方找我,只是因为心中太恨我吗?”

    宋均别过头,不

    回答,箍住云树的手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云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感受到他加诸在她身上的力量。

    “修仪,你弄疼我了。”

    宋均很过分,她只希望柳修仪还有几分正常。

    云树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宋均的力量却收敛了许多。云树心中又明白几分,可是想到宋均以前做的事,她又将心中的明白推翻。

    当初,她恨到杀了他都面不改色,这些年是刻意的去淡忘了?她竟然能接受他这样抱着她了?不!如果是那个双目凸出如牛眼的人如今再抱她,她依然会毫不犹豫的下手!

    云树下意识的摇头,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察觉她微微扭动的身子,宋均的手臂又卸下几分力气,只是依然将她按在怀里。

    “赵国不接受你,换个国家,你依然可以出将拜相,乃至做国主。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却从来没有哪个国度是尊重女子的。。。”云树的声音有些不受控制的苦涩。

    “因为我没有尊重你,所以你才要杀了我吗?”

    云树没有说话。

    当年她下手,不只是因为宋均不尊重她,更因为,他背弃了她对他的信任,她对他的好,摧毁了她心中不多的美好念想,掐灭了那个好不容易鲜活起来的她。

    “这岛上的女人因为不愿跳火殉夫,不愿出家修行,为她们的亲人和国家所不容,被逼到这个海外荒岛上的苟延残喘。”

    “你想让我放了她们?”

    “你既然是来找我的,我在这里了,与她们还有什么关系?”

    “那晚,若不是那女子对你举止轻佻,而你慨然接受,我是不会那样对你的。”

    云树坐不住了,她身子发抖,猛的挣开宋均,退到桌子的另一边。“你不要说了!”

    “姝儿,你杀了我一次,还不解恨吗?”

    云树“唰”的拔出腰间佩刀,喝道:“拔刀!”

    之前因为担心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才掩住自己的情绪,选择近距离的接触。那是他所喜欢的,也是帮她找到他态度的最快捷方法。可是现在,她装不下去了,不管是不是他的对手,她不要再听一遍!

    宋均的刀就在他身后的竹墙上,他没有动。

    “我以为我等不了三年,或许活不了三年;我以为再见你,必然要杀了你。可是,姝儿,我在马六甲等你三年,越等我就越盼着你回来,平安回来。。。我想见到你,想你送给我的海胆,想你给我煮的鱼汤,姝儿~”

    抱她一下,他就什么心思都藏不住了,只想挽回。最初留在云树的船上,他只想给自己添段风流韵事,可是在不知不觉间这感情吸引着他,牵绊着他,让他不知死活。

    “所以呢?”云树狠狠道。

    “姝儿,我死过一次了,那件事就翻过去好吗?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我并不想再见你!拔刀!”她还在给自己找借口。

    “姝儿,我在水里伤了身子,如今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若是还怨恨着我,就再杀我一次吧。”

    云树不想细品他话中的意思,不想去想他是如何挣出一条命的,她努力克制住条件反射似的要给他看病的冲动。

    宋均看到云树多变的表情,却笑了,“姝儿还是那么相信我!”

二百八十八章:海盗疯子

    宋均的笑,惹得云树怒气翻涌!

    当初要不是因为信任他,她会经受那样的屈辱?银光一闪,她的刀架在了宋均的脖子上。

    宋均竟然动也没动,看着她。

    “姝儿,你若是这样杀了我,我就再也活不了了。你会像想念江雨眠那样,想起我吗?”

    云树胸腔起伏,她的手竟有些颤抖。他就在那里,没有一丝反抗,她竟然下不了手了!

    云树的犹豫让宋均眸子微亮,言辞愈发恳切。

    “姝儿不想杀我了,姝儿知道活着不容易,姝儿知道我活的不容易。姝儿,你说若有遗憾,让柳修仪来找你。我有遗憾,我不该那样对你。我回来找你了,姝儿,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云树听不下去,抽刀归鞘,抬脚要往外走。

    “姝儿,我要怎样,你才愿意留下来?”

    他是真后悔了!

    如果没有当初的事,他现在完全可以在她身边,听她许诺的答案。看云树现在的样子,那就是他想要的答案。

    云树出了门,并没有下楼,而是在门边的台阶上坐了下去,看着楼下的那个女人和少女。

    宋均带的人都是海盗,这些女人虽是为生存所迫,可也是海盗。非得要一方死了,另一方才能活的下来?因为对宋均手软,连带着对他带的那些海盗也手软了……可是凶恶之徒并不是那么容易向善的,宋均就是个例子……

    他确实活的不容易,他做的事,死一次也就够了。她下不了手再杀他一次,却也没想再与他有更多的交流。

    还未等她想出两全的方法,远处忽然传出嘈杂声,星星火把点起,还有兵器相击的声音。

    门缝里,传来宋均幽幽的声音,他歪坐在门内,脑袋倚着门框。“是姝儿的人来了吗?”

    听起来码头很乱,不像是只有几个人的动静,她怕其余的三朵云出了什么事,将一个小小的哨子放入口中,一声呼哨传出,很快有三重一轻的呼哨相应。

    云树又呼哨一声,收到回应后方开口道:“不是我的人,像是别的海盗要登岸。”

    她不知道宋均有多少人,宋均也不清楚她带了多少人来。

    那呼哨是云树这几年游历中学来的通讯方式,云云们都懂。

    “这个破地方,还抢着来?”宋均厌烦道。

    “地方虽破,可是,”云树冷哼一声,“是个女人岛啊!”

    海盗除了爱钱物,也爱女人!像是必需品一样。在物质丰足的境况下,征服一座女人岛还是极富诱惑力的。

    “姝儿,我不想做海盗了,你带我回去,带我回家,好不好?”宋均一点也不在乎逐渐靠近的打斗声。

    “我之前待你不好吗?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一个面貌凶恶满身血腥的海盗冲上楼,却被坐在台阶上的云树挡住路,他抬刀要将云树给劈了,却被云树砍飞了他手中的刀。那海盗顾不得云树,冲门内惊叫道:“老大,有百十个不知道哪来的海鬼要上岸!”

    “把他们都杀了就是了。”

    宋均漫不经心的声音是意见,也是命令。

    那海盗因为码头那边扛的吃力,才来搬老大

    的,老大竟然面都不露,他只好领命再去。

    宋均继续道:“姝儿,你不带我回去,我真的要成为海上的鬼了……”

    “那是你自己选的路。”

    “姝儿,我若真的死了,你能原谅我吗?”

    “我不喜欢勉强自己原谅别人。”她放过他,却绝不能再将他带在身边。

    宋均笑了,他是那个勉强她的人。因为隔着门,声音有些凄惨。

    砍杀声又近了些,说明宋均的人力有不敌。宋均所在的竹楼并没有海盗守着,不知是他不喜欢,还是自信。楼下的女人和少女在打斗声起时就不见了。

    “云端在你左侧竹楼下的水牢里。你走吧。”

    宋均的声音里有了些死气,云树的心一重,看看十丈之外已然乱起来的竹楼,还是起身下楼。

    “姝儿!”

    宋均打开了门。

    云树微微侧身抬头看他。

    “你一定要原谅我啊!看在,看在当初你昏睡的那些日子,我替你照看江雨眠的份儿上……”

    以前的宋均从不会向她邀功……

    云树没有回答,深吸一口气,翻身下楼,向十丈外的竹楼赶去。

    云树赶到那竹楼下,发现里面光影昏暗,乱的不行。那水牢里除了云端,还有那些女人,现在里面男的女的砍杀在一起。鲜血、残肢,刀光剑影,生与死的大仇!

    云树之前用呼哨让云岭他们去救云端,她来拖住宋均,可是这会儿她也没看到云岭他们的影子。云树又吹了声呼哨,回应的呼哨声却在竹楼的地下深处微弱的传来。

    云岭他们本是想借乱起乱,反正云树本来就是想救那些女人,他们一路将水牢门都给砍开了。

    虽然外敌当前,宋均的人却知道,这些不要命的女人跑出来了也非常麻烦!于是在发现水牢有变,一部分人赶过来镇压。

    云端是宋均特意要求看好的,所以他在最里面。

    那些出了水牢的女人,个个都跟疯了似得,不管是谁,逮着男人就砍杀。云爷说是来看朋友的,云河也没想杀这些女人,在那些女人近乎疯狂的砍杀下,他原本守在水牢口,不得已躲进了水牢里。

    等云岭他们将云端捞出来,匆匆处理了伤口再往外赶时,一个女人狞笑着砍断了往上走的竹阶,将牢门用铁链锁了。

    云岭他们被困在了最底层,而且那女人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里面的水开始上升,很快升到他们脚不沾地,又够不到水牢的上部,只能拼力浮着水。

    云河惊道:“这些女人是不是都疯了?”

    云天没好气道:“反正不想让我们活着。”

    云岭恨铁不成钢对云端道:“你怎么这么笨?一会儿功夫就被抓?”

    云端身上的伤被水浸,又要努力浮着水,疼的抽气,只道:“快想办法出去吧,不然还要拖累云爷来救我们。”

    话刚落就听到了云树的哨音。想云树找不到他们会着急,他们又没办法冲出去,只好回应了云树的哨音,等云爷来。

    云树一路往下走,发现

    拦路疯狂挥刀砍她的,追着她不放的竟都是女人!

    冲过来的女人,云树尽可能的避开。有一个女人实在穷追不舍,不杀她誓不罢休的,在她挥刀掀开那女人时,一个海盗毫不犹豫的给那女人腰间补了一刀。那女人手中的刀掉了,却拼尽力气扑向转身的海盗,摔在旁边翘起的一根尖竹上,竹子贯穿两人,同归于尽。

    女人的凶悍,她领会到了!相比于这些女人,她待宋均简直太温柔了,而这次宋均待她也太客气了。

    这场你死我活的冤仇,对于云树来说有些莫名!因为她一身男装,陷入这男女之间的较量中,她还被自动归属到宋均一方。

    她深觉世上的仇怨,有时候明明有着缘由,却难说片面的将责任归属于一方,它是错综复杂的,不死不休的。

    没有时间想更多,四朵云还等着她呢。云树一路左右闪避,好不容易来到水牢的最底层,里面光线更暗。

    “云端?云岭?”

    “云爷!”

    “云爷!”

    云树循着声音过去,砍断水牢上面的锁链,掀开牢门,抽出墙上的火把探进去,四朵云浮在幽暗的水上眼巴巴望着她。云树忍不住笑了,“小可怜们!云爷来救你们了!”

    “云爷,是我们无用!”云岭惭愧道。

    “别说废话了。”云树将那砍断的铁链抽出来,探到水牢中,将他们一个个拉出来。

    “有没有受伤?”

    云端被推到前面。

    云树见他身上粗糙包扎起来的伤口又被泡的满是血迹。水牢里面的水脏污,他的伤处需要清洗一番再上药。

    “这里有三拨海盗,男海盗,女海盗全都是疯子,能避则避,当杀则杀。”

    云树虽然并不想杀人,可是面对杀红了眼的人,退让只会让自己送死。

    “是。”

    云树交代完,带他们冲出水牢。这时水牢里的男女海盗已经互拼死伤近一半,剩下的依然是不死不休,杀的昏天暗地,血沫横飞。

    云树他们不想缠斗,只求尽快脱身,就在快要冲出去时,那个侍奉宋均的女人却拦住了云树的路,猩红着眼睛,“你不是说要帮我吗?为什么屠我姐妹?”

    “姐姐,是她们非要杀我啊!”云树挡开一刀,辩解道。

    “谁让你性命不要,非要救这几个贱人?”那女人挥刀指向云岭等人。

    “他们是我的人,况且是他们放这些女子出来的,你们却将他们锁在水牢里,是什么道理?”云树也生气了。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女人不和云树废话,挥刀就砍过去。

    “你疯了!”云树又挡。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那海盗头子是什么勾当!”

    “我能有什么勾当?”

    那女人挥刀向外,“看,你的小心肝就要撑不住了,你就在这里看着他死!我就相信你与他并没有勾当!”

    不远处点点星火,乌漆漆一圈海盗围攻一个人,那人刀法都有些乱了,看起来受了不少伤。

二百八十九章:鱼汤之争

    “我要走,姐姐若拦我,别怪我刀下无情!”

    这些受过万千磋磨的女人,一个个都是疯子,没办法正常交流。

    “你可以走,把他们四个的头留下!”

    云树没法,对云岭道:“云岭,云天,带云端去码头找船。”

    “云爷!”

    “快去!”

    云岭领命而去。

    那女子要拦,云树提刀与她对打。那女子根本不是云树的对手,云树将她逼到墙根,压制的她抬不起身。

    “姐姐,我本是来给你们送米粮的,你若活的下来,记得在岛上找找。”说完一记手刀将她砍晕,拖到墙根,扶起一个浑身是血的死人挡住她的身子。

    提刀就冲进那一堆海盗中,一刀一个,杀进海盗们的包围,云河紧跟其后。

    “姝儿!”宋均惊喜道。他满脸满身都是血,身子都有些踉跄。

    云树不说话,只是尽可能的护住他。

    云树和云河的加入让战局瞬间翻转过来,眨眼间已经有三四个海盗倒在地上。

    宋均的海盗团队大部分是赵国人,这些海盗却是异国人。云树的眼中只剩下了杀戮,近三十人的包围,两炷香后,还站着的,就只剩下十多个了。这些海盗也都是身经百战,不要命的,饶是这样也不逃命,这也省了云树许多麻烦。

    宋均的人在之前登陆时与不要命的女海盗战斗,只剩五六十。刚才的战斗中,一小半在水牢里被那些女人缠住,一大半对抗这些海盗,在宋均与云树说话时节节败退,这会儿几乎没了。

    宋均一个人拖住六七十个不要命的海盗,杀了一半。杀红眼的海盗决意要拿他祭刀,替同伴报仇,下手更狠!大概他身子真的不如以前了,这会儿已经有些不支。

    云树这一路也没少遇见海盗,这般视死如归,非要宋均的命的海盗,云树还是第一次遇到。刀下虽不留情,不过还是生出一丝钦佩。

    那些女人也不是好缠的,最后的七八个海盗,云树并没有杀完,而是将他们丢给杀出水牢的女海盗,抓住宋均的腕子就往码头跑,云河断后。

    星月昏暗,灯火阑珊,在宋均的眼里,天地间只有一个云树了,他愿一直跑下去,到生命的尽头……

    云树边跑,边发出呼哨。

    码头传来呼哨回应,云树循声赶过去。

    云端他们找到的是一艘海盗的小快船,云树他们一登船立即。

    “云爷,我们去哪里?”

    “去找我们的粮船。”

    云岭、云天划船,云河用匆忙找来的一坛酒正给云端清理伤口。

    不知道那陷阱是怎么做的,云端的皮肉上尽是老大的血口子,他则失血过多,面色惨白。

    云树将指上的一只梅花戒指取下,轻轻一振,就成了一只梅花金针。义父给她的那根她终究没找到,这支是她托人重新做的。用酒水洗了金针,又从怀中拿出火折子吹亮,将金针烤了烤在云端的穴位上扎下去止血。好在外伤药云云们都是随身携带的。

    几朵云都在水牢里泡过,就云树身上的衣服还干净些。出了码头,没有船来追他们,云树让他们都转过身,将里面的一层里衣褪下,撕成布条,给云端包扎伤口。

    忙完云端才轮到宋均。

    “姝儿,你原谅我

    了,是吗?”宋均声音虚弱道。

    云树冷声道:“伤在哪里了?”

    宋均肩上、背上、臂上、腿上、腰间都是刀口,那满身的血并不是别人的,而是他自己的。

    止血,清理伤口,上药,再来一遍,可是云树的那件里衣已然不够用来包扎伤口了。云树无奈,只好又褪下一件里衣,好在她穿的够多。可是褪了两层里衣后,只剩下里面的一层裹胸布了。。。

    几朵云的干粮都被水泡了,几个人分吃了云树身上还干着的干粮,好在水囊没有损坏,水是够喝的。云端和宋均流血过多,很快都昏睡了过去。

    云树与云河也开始划船,约两个时辰后,月亮都亮起来些了,可是那个偏僻的海湾里却没有了她们的船。

    那些船工不是云家人,是云树在撒地港雇来的,见这岛是个不太平的,卸了米粮,等了一会儿,就等不下去了。云树允许他们保命,他们就直接划船跑路了。

    “云爷我们怎么办?”云天道。

    “猜猜看?”云树给云端按着脉道。

    云云们愕然了。

    “你们现在确实很能打,可是遇事也该放开手脚,独立思谋一番。现在你们来说说,接下来咱们怎么办?云岭?”

    遇事请示家主是本分,但事事都要家主吩咐,显然调教有所欠缺。

    “云爷,我去岸上察看一下他们卸下来的米粮。若是他们有心给我们留了水和干粮,我们可以从这里直接走。如果他们没给我们留,我们需要再回趟码头,备好水粮再走。”

    “云天?”

    “云爷,若是水粮充足,我们还是直接去……”看了看宋均,朝撒地港的方向指了指。“毕竟云端伤的不轻,需要好好用药。”

    “云爷,我觉得先察看察看这船上有什么可用的吧?”云河道。

    “云端?”

    云端装睡,他流血过多,脑子这会儿确实不太好用,有云爷在,他十二万个放心。

    云树刚按过脉,心里很清楚,见云端不睁眼,云树看看云河,云河直接捏他的鼻子。云端装不下去了,原本惨白的脸皮还有些发红了。

    “你长进啊?这招儿哪儿学的?”云树似讽似怪。

    云端答非所问,“我听云爷的。”

    云树赏他一巴掌,“回去再跟你算账!那你们都去忙吧,一会儿来汇报。”

    云岭和云天上岸查验东西后,云树转过身又去看宋均。

    “还好吗?”这回云树说话柔软了些。

    宋均的身子确实有旧伤,在广州时并没有。她虽然解了穴才将他丢到海里,但身上坠着酒桶,沉的快,他是拼了命才挣出来的,心肺有一定损伤。将他手脚后绑,以至于腹部先着水,伤了脾。

    他如今这条命,确实是好不容易挣出来的!

    “姝儿~”

    “叫云爷。”

    “你原谅我了吗?”

    云树并不看他。“以前的事翻过去,以后的事不用再提。”

    “什么意思?”

    “我可以带你回广州。以后你就留在广州吧。”意思就是她不会待在广州。

    “姝儿……”

    “还是你想让我把你丢到海外?”云树威吓道。

    宋均不

    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道:“姝儿,我想喝鱼汤。”

    在这鬼地方,一身伤,喝什么鱼汤?云树本是想发脾气臭骂他的,却生生被逗到了。“我也想喝。”

    云端道:“我也想喝。”

    忙着翻东西的云河也挂了两耳朵话,“我也想喝。”

    云树斜了宋均一眼,“听到了吗?”

    宋均咬唇忍笑“嗯”了一声。

    如果这三年他都在,会是一直都这样和谐的关系吧?不,会更好!

    云端忽然开口道:“云爷,可不可以不给宋均喝?”

    “为什么?”

    “谁让他刚才欺负我?”

    云河插嘴道:“他欺负你?”

    云端饱含“委屈”的点头。宋均可是要把他钉在柱子上,还要再抽他五十鞭子的!

    云河向云树道:“云爷,要不咱就不给宋均喝了?您看,云花委屈的什么似的。”

    云树忍笑道:“三比一,那就不给宋均喝。”

    “凭什么啊?我先提出来的!”宋均对鱼汤执念很深,很不满意。

    云端冲云河叫道:“你说什么?你说谁云花?”

    云河两手一摊,“你看咱几个都没事,就你一会儿功夫搞的一身伤,柔弱的跟朵花似的,还说自己不叫云花?”

    云树彻底绷不住了。

    云端顾不得伤口疼,要跳起来跟云河干架,却被云树按住。“一身伤,扯裂了,我可没那么多药再给你敷一次。”

    “姝儿~我也一身伤……”宋均委屈巴拉道。

    “好了!你们两个都不许喝鱼汤!一身伤,喝什么鱼汤?都给我安分点!”

    “云爷,那咱们喝鱼汤吧?”云河欢喜道。

    云树要捂脸了。这碗鱼汤太魔怔了!她和云河都给绕进去了!

    “鱼呢?锅呢?调料呢?”

    “爷!锅,鱼,盐巴……”

    云河献宝一样捧过来。一个铁皮容器,勉强可以算锅;一包盐巴,勉强算调料;竟还有条鱼!一场血雨腥风后,这条鱼竟还在那个铁皮容器里,活着!

    云树不接,捧脸道:“云河,爷要喝鱼汤。”

    云河笑的眼都眯起来,“我给爷做鱼汤!”

    云树拍手,“那你快去,船上的东西,我来查!”

    云河抱着鱼下船,云树起身在船上翻东西,云端和宋均没劲的安分下来。

    不愧是海盗的船,时刻准备着出战,上面出海的东西都是齐备的,罗盘都有!

    云树翻完东西在船边松了口气,嗅到空气里的鱼汤味,眼睛一亮,就要翻身下船,却定住脚,回身对云端和宋均道:“你们两个腿上也有伤,不要下船见水,都给我待船上!”

    他们的船绳绑缚在近岸的一块礁石上,距离岸上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姝儿~”

    “云爷~”

    “我身边没药了,我们还要在海上呆两天,你们自己看着办。”

    云树说完就跳下船,循着鱼汤而去。

    云树四人在岸边将一锅鱼汤分食,云端和宋均就只能在船上大眼瞪小眼互相瞪着,彼此都看不顺眼。

二百九十章:断弦

    云树他们喝完鱼汤,又给云端和宋均煮了锅白粥。

    忙完之后,个个都又累又困。本来是想在那些粮食上睡会儿,可是岸上蚊子太多,又担心毒蛇之类的毒物,便又回到船上。

    这条快船不大,也不小,可以容十多个人,所以躺下他们六个人,还是有空间的。

    云树就趴在船舷上眯会儿。宋均刚想靠过去,云岭抬条胳膊压住他。宋均想将他的胳膊移开,云岭却根本就是故意的限制他的行动。宋均恨恨的瞪着他,云岭却浑然不觉,闭着眼睛接着睡。

    云岭无声的压制,云端却狠狠的瞪着宋均。这货的司马昭之心,谁还看不出来!当初他们打不过他,现在要是还制不住他,他们都可以跳海向云爷谢罪了!

    宋均无奈,只得隔了几个人,望着云树的背影……好些年,没有见她了……

    云河抬手捂上云端的眼睛,低声道:“睡觉啦,小花!”

    云端气的抬手将云河的耳朵拧了一圈,云河刚要拧还给他。

    云天低声道:“你俩要是不睡,起来守着,我睡。”

    然后云河和云端就没了动静,兄友弟恭睡的好不香甜。

    云天无语了。

    云树听着他们的低语,微微弯了唇角,抓紧时间眯会儿。

    海上太阳将出时,夜最黑,温度最低,云树禁不住冷的醒了过来,发觉身上多了件衣衫。

    云岭只穿着单衫在守着,且与宋均有着眼神的争执。

    云树起身将衣衫给了云岭。“怎么了?”

    云岭穿上衣衫。宋均一副艰难忍耐的样子。他要净手。因为云树在船上,所以他要到岸上去。云岭表示大家都还睡着,他还要守着,等大家都醒了再带他去。

    人有三急,这是等的了的?

    了解缘由后,云树向云岭道:“你带他去吧,我来守着,要小心!”

    云树虽然带宋均回来了,鉴于他有前科,对他并不放心。

    云岭点头,跳下船,背宋均上岸。

    云树看着他俩的背影不由考虑接下来的两天,她怎么在这小船上度过了。

    海上日出,还是那么美,让心都跟着颤抖!

    其余三朵云陆续醒了,都上岸收拾一番,弄些吃食。

    云树是个心软的,她向来吃软不吃硬,这点宋均是知道的。

    两次将命交在她手里。第一次她怒气当头,下手了。。。

    自他沦落,还从没对谁那么耐心、用心,也没有谁那么近的走进他的心。他在水中挣命时,也有怨恨她对他的无情,可是时间让思念替代了怨恨,且愈久愈浓。

    想她,像是成了目标。若不想她,日子一天天的便了无生气。打打杀杀、美酒、财富、权势也没一点意思,提不起一点劲头。那么多的美人儿,虽不如她的绝色,却也各有千秋,任他把玩,他却玩不出当初与云树争斗的趣味。他有些想不起来在遇见云树之前的那些年,他都在苦苦

    挣扎些什么。。。

    三年后,她已经下不了手了,她心软了……他赌对了!只是,要赢到她的心,却也没那么容易……

    尽管云树依旧遮着面巾,但宋均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她,走哪跟哪,只要在视线范围内,她做什么都跟着。这么粘人的目光让云树很不舒服。云树迎着他的目光,在他面前坐下,细细打量了他一会儿。宋均面上笑意愈盛。

    “我昨晚的话太草率了,我好像不该带上你。”

    “为什么?”宋均被云树的话惊的笑不出来了。

    云树微微凝眉,盯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姝儿,你是在逗我吗?”

    云树摇头。

    “我昨晚到现在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是姝儿你救了我,你说带我回去的。”

    他说的十分认真,这个样子的宋均和岛上那些女人想要千刀万剐的宋均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也是云树最初觉得难以面对的那个十分正经的宋均。

    “我,”尽管云树不想承认,昨晚她确实不想看到宋均死在那些海盗手里,死在她面前。而昨晚的鱼汤之争,也确实有那么一些熟悉的味道,可……

    “我总觉得带上你,我会没有好下场。”云树长睫微垂,有些想避开宋均的目光。

    “姝儿,我保证,以后你不喜欢的事,我绝不会再做!”

    云树沉默了。

    “姝儿,我真的不会了!”

    “我记得在南下广州的船上你是怎么说的。”

    宋均也记得他是怎么说的。他说不要把他和大当家的比,他不屑。他说他会维护她的利益……

    说出去的话从来都是不做数的,不管是母亲说的,黎歌说的,宏哥哥说的,还是雨眠说的,她自己说的……她很清楚这一点。

    “我虽不杀你,可我也不想将自己置于险地。”

    “我以后只做修仪,不做宋均了,好不好?”宋均请求道。

    “虽然你现在一副温良的样子,可是昨晚,我看到你在竹楼上都做了什么。”

    宋均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能忘。

    “姝儿生气了吗?”宋均的眼睛竟然微微一亮。他发觉了那个白色的人影,他希望是她,故意做出来的,虽然那也是他惯常做的……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只是觉得女人很可怜。”

    她竭力将自己从中择出来。

    她之所以来这里,就是觉得天下之大,山海之阔,不管到哪里,女人都是那么可怜的地位。她想对她们表示一点善意,可是她终究还是退缩了岛上的女人遭受的苦难已经让她们变得孤绝,难以沟通。

    “江雨眠那样,你是生气的。”宋均不想让她沉浸在女人可不可怜的话题上。

    云树脸一抽。“你给我闭嘴!以后不许你再提雨眠!”她与雨眠在一起并不圆满,雨眠的那些不好的事,她一点也不想想起,她只想记得他的好。

    “所以,姝儿,你还是会带我走的!”宋均的话里有了一丝欢喜。

    “不带!你是死是活,与我有什么关系?”云树变了脸,起身吼道。

    宋均立时发觉自己过于卖弄了!姝儿虽然说不带他,却是在好好与他说话,更像是需要他给她一个带他走的理由。她是只小猫,要顺着毛捋,把她惹炸毛了,不管从哪个方面,他都没有好处。

    宋均不再辩争了,眸中换上可怜、无助、悲怆的神色。

    他做的那些事,他自己都给不出让云树非带上他的理由,但云树的心软依然是他押的注。只是他没想到这注押的次数多了,她一再退让,会有什么后果。他也顾不上想,如果云树不带他,一切都无从谈起。不说岛上的女人个个都想将他剥皮抽筋,他一身伤得不到调护,也注定活不久。

    几朵云搬着水粮上船了,云端也被背到了船上。岸上就一个宋均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因为腿上有伤,微微斜着身子,不复昨日的修美身姿。

    云树背对着他坐在船上。

    云岭看看宋均,又看看她,“云爷,我们走吗?”

    云树咬着牙,捏的自己手骨发白,却半天没有说话。

    云树觉得宋均就是个海胆,一身硬刺,一个不留神就会被狠狠的刺手。她明知道他不是个好的,他的死活与她没有关系,可偏偏狠不下心让他再死一次。她这种心态,真是死了也活该!

    她想,若是宏哥哥在会如何?答案是宋均活不过昨晚,宏哥哥不亲手再杀他一次已经是仁慈至极。可她不是宏哥哥。。。

    当年她丢下雨眠在苏州码头,最终让他在冷水里染了病,送了命。那是她最后悔的事!她今天若是丢下宋均,他必死无疑。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次会生出一丝不想让他死的想法,真的是因为他实在活一次不容易?

    内心剧烈斗争的云树终于一根心弦绷断了,她回头看了看岸上的宋均。

    巴巴望着她的宋均见她回头,心里是高兴万分的,可是看到她的眼神,他觉得心有些沉。

    “云岭,你带他上船吧。他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以后你们都小心他。”云树声音沉闷道。

    宋均当初为什么会不见,几朵云心中也有猜测,尤其是云端,他在竹楼上听到云树与宋均的对话与动作,他对于二人关系的理解更深一层,这也让他看宋均更加不顺。

    宋均重新上了船,几朵云对他眼神异样,他并不在乎,只是试探着轻声唤了声“姝儿。。。”

    云树没有理他,起身去了船头,抽桨划船。她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对宋均的复杂心态。

    这天傍晚,一艘装饰不凡的大船雄赳赳气昂昂的从他们的对面驶过来,却并没有搭理他们那可怜的小快艇。

    众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有一直在观察宋均的云端察觉他的异样:他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去看那艘船,反而在看了一眼后,有些刻意的低垂了头。

    在大船开远后,云端积极报告,“云爷,我觉得宋均好像有事情要跟我们说。”

    众人回头看船尾,扫过云端,目光都落在宋均的身上。

二百九十一章:真的不想活了吗?

    宋均有些不想面对云树询问的目光,云端指指刚才过去的那艘船。

    那艘船行驶的方向并不是循海岸线而行,反而像是要去他们离开的那个达文岛。

    “宋均,你与那艘船有什么关系吗?”这一整天,云树终于对宋均说了一句话。

    “我。。。”一惯言辞流利的宋均有些堵了喉舌。

    “姝儿,要不我们就近靠岸,走陆路吧?”

    “你惹了什么事?”

    如果不将事情说清楚,云树认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我。。。你三年都没回去,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宋均很清楚云树那一船货物,也仅仅是够她在外面晃荡一年的,她却生生三年未归。他不知道云树的一艘货船如今已经变成了三艘。

    “我这次出来,也没想活着回去,我,我招惹了简罗国王的宠妃。。。”

    什么无法无天的事他都敢干,不要命一样。那船上的装饰是简罗国的标识,看样子还带了不少人。他招惹完王妃被王宫侍卫追出来,在街上遇到当初在海城与云树搭话的女人,便跟着她去了达文岛。

    达文岛的女人外出是商人的身份,也确实做些生意,遇到合适的商船就打劫一番。宋均这海盗船也是装成商船,棋高一着,将计就计,反而将达文岛的女人拿下。

    “你这么能耐,怎么不将简罗国王踢下王座,自己坐上去啊?”

    察觉云树言语里的些许讽刺,宋均竟然微微勾起了唇角带起一丝羞涩,“你不在,我觉得做什么都没意思。”

    他的意思是,不是他做不到,是他觉得没意思才没去做。简直狂妄至极!

    极为难得带着一丝羞涩的宋均看看云树,面上的神色又奇怪起来。

    “虽然有点麻烦,不过我觉得把你绑了换赏金也不错。”云树看着那远去的船影。

    这样的话题,只要不涉及江雨眠,她竟一点都不生气!就连他故意的言辞挑逗,她都懒得跟他计较了。宋均垂下脑袋,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云树回过头见他不说话,也没说什么,抓起船桨又要划。

    宋均抬头见她并没有调整航线的意思。“姝儿,你昨晚杀了那些人,他们知道后,不会放过你的。”

    云树杀了那些人带上他走,即便是将他绑了送上大船,也未必不会被殃及。

    云树心中一惊。“昨晚登陆的不是海盗吗?”

    那些人很是草莽啊!一点也不像会是某国国王派出来的人啊!

    “他们是前面探路的,大约找到我后就让人回头报信了。”

    云树又有了拿宋均喂鱼的冲动!处理掉这个祸害!怪不得昨晚那些人视死如归的要杀了宋均。他敢给国王戴绿帽,自然追过千山万水也要杀了他!那话怎么说的,量国之物力,追杀送绿帽之人!

    “姝儿,我,很抱歉连累你了。等船靠岸,我来引开那些人。”宋均歉意道。

    “你昨晚就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一直憋到现在才说!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以前惹她生气,她气的张狂,经常要上手教训他的,这次她的怒气内敛许多,只是表现

    在声音的不愉。

    宋均并不喜欢云树这个样子待他。没有了往日的明媚鲜活,她像是换了个人。

    “我只是没想到后面还跟着这么一条船。”

    云树将目光转向辽阔的海面,继续往前走,一日一夜就可以到撒地港,可是那些简罗人在达文岛知道她带走了宋均,会立即追上来,这虽是条快船,但只有四个人轮流划,速度有限!

    若是由陆上走,不仅要多耽误几天,路上怕也不好走简罗国王的人这么远都追来了,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宋均?看看云端,又瞥了眼宋均,

    云树没再说什么,吐了口气,皱眉拿出罗盘与地图。

    确定目的地,距离他们最近的安嘉城。

    这会儿,天近黄昏,等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抵达安嘉城的时候,已是午夜了,月色昏暗,思绪不宁。

    云树他们收拾了一下,下了船,准备先找个落脚地饬一番,却发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宋均不见了。

    他身上带着伤,这会儿功夫是走不远的,大约是在这码头藏起来了,这就是他说的自己走,不拖累她……

    云树什么话也没说,提步就走。

    幽暗、陌生的码头让人心中不安,四朵云在她身后小声议论。其实他们心里或多或少都生出些上了宋均的贼船的想法。

    “云爷……”

    云岭冲走在前面的云树唤了一声。

    云树沉默着,立在了原地。她的衣摆被风掀起,她闭上眼睛听黑夜里码头上的声音,让她想起看不见的那段时间里,她没有委顿,因为她的黑暗里有温暖。那,宋均,他的呢?

    宋均做事再无法无天,除了那一次,他对她,并没有不好。有一段时间里,她甚至觉得宋均那无法无天又不伤她的性子,还是好玩的,让她早早端庄起来的性子,重新有了孩童般快活的玩乐心态,嬉笑怒骂形之于色,是很痛快的。。。

    宋均选择自己走,不让她横梗在那道心坎上为难。

    “宋均?”明知道是玩火,她还是忍不住走了回头路。

    码头静悄悄的,没有人应她。夜风湿湿的黏黏的,带着海的气息。

    “宋均,我有句话想问你。”

    云树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应声,没有人出现。

    “那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云树再次抬步,宋均在她前面两丈远的一堆货物中走了出来,声音沉重道:“姝儿……你想问我什么?”

    此地一别,真的是要永别了。

    他,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一身伤,还被仇家追。死,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云树走过去,借着昏暗的夜色望着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抬手给他理了理鬓边的乱发。

    这样温柔的举动,没有讽刺,没有玩味,没有恨意,似乎是有一丝微薄的怜惜在里面。从他逃出京城,别人都是鄙夷,然后被他打怕,畏惧他,恨他……宋均的心却因为云树的动作一颤。

    “是真的不想活了吗?”

    云树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在这黑夜里绕的宋均眼眶发热。

    自上次离开云树,他恢复了以前的海盗生活,却觉得那样的日子活不出趣味了,死活也不再重要,却也没有一心求死,尤其是昨晚云树救了他后,他觉得还是活着的好,还能再见她。

    “你我都是因为家中巨变,父亲母亲早早离开,才会被磋磨成现在的样子……我也不是什么彻头彻尾的好人……可能,明天我还会后悔,但是,雨眠不听话的时候,我会给他三次机会……我觉得,或许应该再给你一次机会……”

    宋均的鼻子酸了,夜色昏暗不明,他的眼角却有一丝光亮一闪而过。

    “要我带你走吗?”

    “姝儿~”

    云树拍拍他的手臂,声音低沉道:“走吧。”

    “腿疼。”

    刚才躲的太快,扯开了腿上的伤口,其实他还是可以忍的,只是,想借机给云树“找点事”。

    云树看看他,转头对云天招招手,让他过来扶宋均一把。

    宋均计划落空。

    找了个客栈,让身手最好的云岭留在客栈守着那两个伤员,收拾收拾,抓紧时间休息,云树则带上云天出了门。

    两个时辰后,两个人带着一堆东西回来了。

    云端和宋均的药,还有天竺国的衣物,以及一些修饰容颜的道具。想要顺利走过安嘉城到撒地港的这段路,还是扮成本地人比较好。

    要说这么晚了,药和衣物是哪来的?云树是完全发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优良作风,自己进去拿的,拿完留下金子就回来了。

    换衣服的换衣服,处理伤口的处理伤口,云树就找到的有限的药材给宋均和云端熬了两锅药,他们两个都要补血和提高伤口愈合的能力,宋均的旧伤也顺带给他调调。

    几乎忙了一天一夜,所有人都疲累不已,云树在厨房扇着火,看着小炉里跃动火光,差点睡了过去。

    云岭换好衣服,过来,“云爷,去休息一会儿吧,药我来看着。”

    云树摇摇头。

    “你让他们也都去睡吧,养好精神。一会儿我把出发的事情处理好了,路上就靠你们了。我路上睡。”

    在海上漂了几年,有时候也觉得船上的生活单调,云树便沿途带了几个懂赵国话,又懂其他国话的人带在船上,学了好几个国家的语言。在安嘉城里,云树还是可以交流的,云岭却不行。这安排出行的事,他真抢不了,不能都熬着,他只好听从吩咐回去休息。

    云岭走后,云树清醒不少,又扇了扇炉子。

    云端来看她时,却发现有人捷足先登了。

    “姝儿,你睡会儿吧,炉子,我来看着。”宋均道。

    “好好休息有助于伤口愈合,你回去睡吧,药好了,我叫你们。”

    “姝儿,本该我来照顾你……”

    云树不接他的话,掩住哈欠道:“你要是不困就说说,你还惹了什么事,也好教我有个心理准备。”

二百九十二章:农夫与蛇

    “没了。”宋均回答的很果断。

    “真的?”

    “真的。”

    “行吧。”

    云树并没有追问,起身搅了搅药锅,屋子里安静的有些诡异。

    “姝儿~”

    “还有事?”云树重新坐了回去。

    “我还能听到你的答案吗?”

    “什么答案?”

    “你既然留下我……”

    “只是不想让你死了。”云树并没看他。

    “没有别的了吗?”

    “没了。”

    “为什么不想让我死了?”宋均追问着她。

    “你若想死,我现在就可以送你一程。”云树毫无情绪道。

    “姝儿,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当初的那点苗头被他自己亲手掐灭了。

    云树望着炉子里的火,轻轻挥着扇子,缓缓道:“从前啊,有一个农夫,在冬天里从外面捡回一条冻僵的蛇,将它揣在怀里。他明知道这蛇有毒,却还妄想着暖活它,将它驯化。蛇在农夫温暖的怀里醒来,然后咬了农夫一口,农夫死了。”

    云树说到这里,自嘲的轻笑起来,“我是什么呢?我没死,以为将蛇弄死了,后来发现蛇没有死成,在别人追杀蛇的时候,又一次将他带了回来。这一次,我会死吗?”

    云树停下扇子,转头望着宋均。烛影昏暗,炉火半照着她的脸颊,橘色的光晕敷贴在她光洁的面颊上,让她的面容看起来像是精心雕琢过的暖月,朦胧的暖光照进心底最深处。

    宋均眸色幽深的望着她,“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蛇知道自己犯错了,他终于知道农夫是最好的,在农夫身边才是最温暖,最快乐的。蛇会学着好好爱护农夫,回报农夫的。蛇请求,给他一次爱她的机会。”

    “蛇啊,在外面欠了无数风流债,才会被追杀;蛇啊,只是觉得好玩而已;蛇啊,是冷血的,怎么会有爱呢?”

    “他有!他曾经只想风流,他以为自己没有真感情了,可是在农夫不在的那些年,他发现自己爱上了农夫。没有她,活着也心若朽木。”

    “农夫只是觉得,这条到处惹事的蛇活的也不容易,不想看着他死而已。”

    “姝儿,你真的不愿意好好看自己的心吗?”

    “我的心,好好的。”

    云树说的风轻云淡,还给自己倒了杯水。

    宋均褪下了款款深情,抢了云树手中的水杯,坏笑道:“谢谢姝儿倒水给我。”

    云树敛了怒气,瞥了他一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云树又开始用那样的态度对他,他有些受不住。

    “你就折腾吧,将我的耐心折腾完了,你就可以去死了。”云树漠然道。

    对!他还可以折腾,既然他还没有死,他还可以折腾!于是他握住了云树的手。

    云树抽出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他的半张脸迅速红肿起来。

    “不长记性是吧?”云树声音冰冷。

    宋均却在笑。“我惹姝儿生气了,姝儿都是要动手的,姝儿不要忘了就好。”

    云树咬着牙才

    没把那个“贱”字骂出来。

    自云树知道他曾经秀才的身份,待他便多了对读书人的尊重。云家人骨子里对读书人是尊重的。哪怕那时他那样对她,她也只是干净利落的将他丢下船,从未羞辱过他。这次,他却逼的她险些忍不住要骂人!

    “我惹姝儿生气了,姝儿可以打我,但是不要因为我曾经做过的事而改变。我将柳修仪糟践的面目全非,姝儿不要变,姝儿应该是活色生香的!”

    宋均的话冲破她满腔的怒气,击中了她的心。她看到宋均的眸中竟然是恳切与请求!

    几年不见,宋均撩人的手法愈发长进了!她也愈发的长进了!!!竟然被他的一句话拨动了心弦!

    “这招没用!”云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刚才的冰冷。

    宋均看到了云树的情绪变化。她依旧不承认,宋均则笑着道:“我知道了。”

    云树不去管他知道了什么。“敢再犯,我就剁了你的手!”

    “我知道了。”宋均依旧笑。

    云树见不得他笑的那么“贱”,还想动手打他,却又不想如他所愿,生生忍住,推门往外走,却撞见门外的云端。

    云端无意间的偷听被撞破,尴尬道:“云爷……”

    “我太好 性子,你们一个两个都要上天是吧?”云树怒道。

    “云爷,我,我是想来看着药,让您去休息的,无意,无意……”云端红着脸垂下脑袋。

    他们划了一天船,这俩人在船上躺一天!“既然都这么精神,左边是你的,右边是他的,半个时辰后起药!”

    云树甩手要走。

    宋均从屋子里赶出来,在云树身后“情意绵绵”的追加了句。

    “姝儿待我还是用心的!”

    一样的外伤,药却不一样,宋均意有所指。

    “云端是我云家人,我是用心医他。你就是个捎带的。”云树冷脸冷声,心里却忍不住骂这个,这个,混蛋!

    云端的表情因为这句话有些不自然,但云树与宋均都没注意到。

    宋均接着“绵绵情意”对云树道:“那我要喝左边的药!”他要挑份儿心意重的药喝。

    “想死你就喝。”药也是乱喝的?!

    “姝儿念着我,不想让我死,我就不喝了!”

    他又开始胡说八道!云树深吸口气,“云端,替爷赏他一巴掌。”

    云端这路都看宋均不顺眼,得令就扬起手。宋均虽然身手不如以前,对付同样一身伤的云端还是没问题的,云端的腕子被他死死捉住。

    “姝儿,我这张脸,长这么好看也不容易,只留给姝儿看,留给姝儿打。”

    至贱!!

    云树不想再跟他浪费精神,黑着脸,摔手走了。

    云树终究没有跳起来暴揍他,宋均有些失望,他告诉自己,慢慢来。

    云树回屋做了好几个吐纳,才将宋均加诸在她胸中之气理顺,歪在床上稍稍眯了会儿,天就亮了。

    云树起身换上天竺国的男装,将容貌易成天竺男子的样子,还给自己加了两撇大胡子,又出去。回来时带回来了一驾马车,后面跟着三匹马,车上还有药材

    ,吃食之类的。

    将一张地图丢给云岭,让他好好研究线路,自己则回屋沐浴休整。半个时辰后再出来,她就成了穿着天竺国纱丽的贵族女子。

    纱丽是天竺女子最美丽的情怀,雅致不落奢华,清婉又不失庄重!

    墨绿色的素面纱丽更衬的云树肤色柔白如荑,头上是一条轻黄色头巾,同色的轻纱遮面。额上是天竺特色的红宝石额饰,加上眉间一抹朱红色,艳若云霞,更趁的一双妙目顾盼神飞,摄人心魄,只是有些许疲惫之色。乌漆的头发梳成一条大辫子,拖在身后,曼妙无比的腰身被繁复折叠的纱丽遮掩着。只是过多裸露的胸口让她有些不适,尽力用纱丽遮掩着。

    自三年前离开广州,云云们就再也没有见云树穿过女装,尤其是这身异国风情的纱丽,让云树仿若天外神使,一个个都满目惊艳的望着她,没了别的反应。

    宋均痴看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是不是太显眼了?”

    他倒是乐意见她穿女装,和女装的云树比,那个简罗国的所谓宠妃不值一提!但是过于美貌的女子出门容易被惦记……

    “简罗国的人不会想到你成了天竺女子的仆人。”云树淡声道。

    原来都是为了他!

    云树并没有看他,而是面向四朵云,尤其是云岭道:“都收拾好了吗?”

    “都好了云爷。云爷我们走这条路……”云岭将他刚才制定的路线指给云树看。

    云树看后点头,“可以。”提起衣摆出了门,云云们跟上。云树在马车前立住脚,扮作车夫的云端忙搬下凳子,二号车夫宋均则抬手臂给云树扶着登车。

    云树扫了他一眼,扶上他的手臂。

    云岭、云天、云河则是带刀护卫。

    马车出了城,一路往西北走,天竺国的陆上风情她没有精力欣赏,疲累的在车上呼呼睡去……

    “雨眠……”云树沉睡中含糊唤道。

    “雨眠!雨眠!!”云树的声音忽然大起来,微带哭腔。

    宋均避开云端的阻拦,钻进了车里。云树的面纱被眼泪打湿一片。

    “姝儿,醒醒,醒醒~”宋均柔声唤着她。

    云树睁开眼睛,看到宋均的脸,又闭上眼睛。

    “姝儿,你还好吗?”

    意识到自己面纱上的湿凉,云树摸摸脸,扯过头巾将自己的脸裹严实。

    “我没事,你出去吧。不叫你,不要再进来。”

    “已经过去几年了,姝儿还是那么伤心吗?”

    云树侧过身,不说话。

    晚间,他们来到了莽拉城,进了客栈,收拾停当,要用饭的时候,发现宋均又一次不见了。

    从云岭处得知这一天,并没有简罗人出现,云树便没想去找宋均,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无心去管。

    晚间云树坐在床头又开始发呆,有人轻轻敲她的门。云树起身开了门,门外的那个人让她的心跳都停掉了,然后控制不住的唇角抽搐,眼泪汹涌而来。

    那个人进去,关上门,抬手抹去她的眼泪。

    “眉儿~”

二百九十三章:一夜

    “雨眠~”

    “眉儿,我在。”

    “雨眠~雨眠~”

    云树禁不住扑到那人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身。

    那人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雨眠,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眉儿~”

    云树抱着那个人的腰身不再动,只是一声声“雨眠”唤个不止,她唤一声,那个人应一声“我在”……

    过了好久,云树恋恋不舍的松开手,拉那人在桌前坐下。对着灯火,望着他的眉,望着他的眼,想抚抚他的脸颊,又不敢抬手,双目痴迷又专注的望着他。

    云树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他心中有些酸。

    “姝儿……”

    云树猛然抬手按住他的唇。

    他握住云树的手,她没再动手打他。他握住她的手,亲吻着,她接受了……从指尖到手背,再到手腕,他察觉她的轻颤。

    “雨眠~”

    “姝……”他没想到云树竟然猛然凑过来吻住他的唇。

    宋均用理智扭开头,恢复了他自己的声音,低声道:“姝儿,是我。”

    云树闭着眼,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声音微哑道:“今晚做雨眠,好吗?”

    “只要你喜欢~”

    “喜欢。”云树再度颤抖着吻过去。

    云树吻吻停停看看他,眼泪流个没完,蹭了宋均一脸,他终于越来越不像江雨眠了……

    宋均跑出客栈,将这座小城跑了个遍,找遍所有的成衣店,终于还是从一个赵国客商身上剥下这样一件淡青色衫子,有些像往常江雨眠穿的。

    云树不喜欢味道的杂乱,他特意将衣服洗了洗,拿火烘干,又将自己身上的味道洗去,才换上衣服,对着镜子,将自己易成记忆里江雨眠的样子。

    对于熟悉江雨眠的云树来说,在阴沉的夜,昏暗的灯火和满心的思念中,他这样粗糙的易容她仍然看痴了,但她不敢像抚江雨眠那样抚上他的脸颊,她怕破坏这难得的影像。

    “那晚,我就是这样把你当成雨眠的吗?”云树声音低哑道。

    宋均没说话,他清楚那晚是怎样的。而第二天早上的那句话根本就是他顺口胡编的。

    “对不起。”云树低声道。

    “姝儿,那次,是我不好。”多少年了,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道歉。

    “是我什么都没问,不让你分辩,就将你丢进了海里。对不起,修仪。”云树愧疚道。

    “姝儿不要说了,不是你的错,不要哭了。”而后声音有些梗涩道,“你若想的话,我每晚都这样来看你,好吗?不要伤心了,他不在了,我还在。”

    “修仪~”云树抚着他的脸颊,“还疼吗?”她昨晚怒气之下打他那一巴掌可没吝啬力气。

    “没事了。”

    宋均忽然意识到,若是那晚去见她,就将自己易成江雨眠,而不是只学两分他的声音……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后面的那些事了?不管是那两晚,还是今晚,云

    树温柔待他,都是因为江雨眠,他心中更酸了。

    云树起身,去那一堆药材中翻药。不知道是不是思绪不在状态,翻了半天她什么也没翻出来,自己却撑住身子在那里低低的哭。

    无论如何,今晚就是为了哄她开心才费了这许多功夫。宋均从她身后抱住她。“不要找了,我没事。姝儿为什么还哭?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云树抹过眼泪,转身望着宋均的眉眼,勉强一笑。“没有,你做的很好。”

    “不想笑,就不用笑。姝儿还喜欢这样的吗?”

    宋均说着将她抵在桌边,揽住腰身,轻轻吻下去书桌前,她与江雨眠的那一幕,他记得很清楚。

    有风从窗缝扑进来,打灭了桌上的灯,云树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吻,在黑暗中逐渐演变……

    “眉儿~眉儿还想要别的吗?”宋均气息不稳道。

    云树挣扎出理智,松开他。“不,不要了。”

    宋均没有动,云树依旧被抵在桌边,他的心脏在狂跳。

    云树也听到了,她将手按在他的胸前,然后将耳朵贴上去,静静的听着,又像怕它跳的太过分,轻轻捋着他的后背,希望这心跳能够和缓下去,她却未能如愿。她禁不住抓起宋均的手腕,给他按了按脉心脏狂跳之下,她按不出什么。

    “是我不好……”云树喃喃自语。

    “姝儿,都是我不好。我,我今晚就先回去了。”

    宋均轻轻抱了抱她。既然她不想要,他担心再待下去会做出勉强她的事。

    黑暗里,云树细瘦的手牵住他的手,一路无阻的送他到门口。

    “谢谢你。”

    “明晚,我还来吗?”

    云树轻闭上眼睛,脑中一幕幕过着“雨眠”今晚进来的场景。她觉得一团愉悦在脑中蓬蓬然轰开炸开,又轻又飘,忍不住再度揽住他的颈子,踮脚吻上他的唇,直吻到宋均声音颤抖。

    “姝儿~我真的要走了~”

    云树停下,却也没有让他立即出去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今晚听我的话,好吗?”

    宋均很是意外,江雨眠的影子也太好用了!而后他心中又是一暗,好用,也只是影子。宋均沉默的一瞬,云树又道:“是我糊涂了,你去吧。”说着要推他出去。

    宋均不动。“我听你的。”

    。。。

    宋均轻轻抱着她,思绪万千,直到天色将明才昏昏睡去。

    云树醒来时,宋均在她身边犹睡着。云树用手臂微微撑起脑袋,看宋均的眉眼,他面上残存着昨晚装扮过的痕迹。想起昨晚自己鬼使神差的言行,她的面色变得不自然起来;又想起三年前的那个早晨,人也躺不住了。要坐起来时,发现宋均的手还揽在她的腰上。尽可能轻的拿开他的手,还是惊醒了他。

    宋均一瞬的迷蒙后,眸中就换上了从未有过的温柔神色。“姝儿醒了?睡的还好吗?”

    云树长睫半垂,盯着宋均身上的青色衣衫,昨晚那么像,今天又不像了。

    如果那个晚上是自己将他当成了雨眠,那,那个早

    上,是因为自己什么都不顾的要弄死他,他才会那样吗?同样是一夜后的早晨,眼前的他,神态到语气都是温温柔柔的。云树揉揉额头,她不想再想起来,她的心努力帮她将眼前这个人与那个人划分开。

    “姝儿头疼吗?要我帮你揉揉吗?”宋均贴心道。

    云树坐起来,摇摇头,理了理衣衫,才开口道:“要我负责吗?”

    宋均也坐了起来,他的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让人一点也不排斥。“姝儿若不想的话,就不用。”

    “你若只喜欢昨晚那样的,我今晚再来。”宋均补充了一句。

    云树又坐了一会,一言不发的起身在水盆里洗了洗手,又去翻弄那些药材。宋均起身整理好衣服,云树将两服药递给他,“拿去让云河煎了。你也回去梳洗一下再过来。”昨晚宋均不见了,云树思绪又重,把云端和他的煎药之事给忘了。

    宋均敲门再进来,云树已换上了纱丽。褪下宋均穿戴整齐的衣服,帮他换药。

    出现在云云们面前时,四朵云觉得两人间那种微妙的关系已然发生了变化。宋均虽仍是昨天的仆人装,可是原本贴上的大胡子不见了,他夜间长出的微薄胡茬,云树替他修了形状,又在面容上稍加调整,让他更像个被贵族女子包养的那啥……

    果然,马车走到街上时,云树下车重新给宋均买了两套衣服,直接就换了衣服,进入车内,不再陪云端做车夫了。

    云河跳上马车,替换下云端手中的缰绳和马鞭,让他坐在旁边休息。

    宋均前天还绞尽脑汁的想要挽回,却在他扮了一回江雨眠之后有了质的飞跃,连之前的那件事也以云树的误会化解了。虽然他有些不太明白,她先说不要了,又留下他,却只是拿他当枕头!

    车厢内,云树看了他的神色,“你不喜欢吗?”

    宋均闻声展颜一笑,“没有,我很喜欢!”

    ……

    由于熬药耽搁了时间,出发的晚,当晚他们并没有抵达巴克根杰,而是露宿荒郊。

    她们停下扎营的时候有一队天竺客商也赶了上来,想着结伴过夜,货物也能安全些。

    云树他们并不放心这些天竺人,而后面又一队赵国商人赶上来。

    赵国商人一般只在码头交换货物,很少进入内陆,更鲜有像云树他们这般往回赶的方向。而且商人都是很注重行程的,带着货物,还是选择在小城中过夜比较安全,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跟她们一样赶不上宿头?

    虽然异国他乡的赵国面孔让她觉得放心不少,还是让云云们做好轮流守夜的准备,操持警惕。

    云树扮一个天竺女子,也就没有露面跟他们打交道。几朵云也努力扮演着天竺护卫,并不靠近。

    如宋均之前的预料,女子出门最容易招惹是非。那天竺商人竟然带着舞女出行,热热闹闹的举行了个篝火舞会;邀请完那赵国商人,竟然还带着那赵国商人过来向云树的马车走开走来。

    云岭在车外向云树低声禀告。

    云树瞥到凑在车窗边的宋均的神色,微微勾起唇角,低声道:“是不是又惹事了?”

二百九十四章:仇人遍天下

    宋均闻言坏笑,“又让姝儿猜到了。”

    “说来听听,那两个,你惹的是哪一个?”

    “虽然天竺人都长的差不多,不过那个大胡子,有些眼熟,我像是不久前打劫过他的船。”

    云树凑过去微微掀开车帘,看了那大胡子客商一眼。“难得你还留他一命。”

    宋均贴在她耳边道:“那个赵国客商,我昨晚抢了他的衣服……”

    云树斜了他一眼,无奈道:“你还真是仇人遍天下,活着实在不容易!”

    “多亏有姝儿护着我!”宋均说的不羞不臊,因为是云树,他觉得软饭也是可以吃出味道的。

    云树又瞥了一眼那赵国客商,吃了一惊,那面孔是熟悉的,不禁自语道:“他怎么在这里?”

    “姝儿认识?”宋均也吃惊了。

    “我有一个药铺,是与他合开的。”

    “就一个药铺,以你的能力还需要与人合开?”

    “当年我只有九岁,什么医药之事都不懂,为了说服他同意,我很是费了一番功夫。”云树耐着性子说给他听。

    “他那么大的人,同你一个九岁的孩子合作?我挺同情他的!”宋均故意逗她。

    云树白了宋均一眼。

    “昨晚他看到你的脸了吗?”

    “他昨晚喝多了,我还贴着大胡子,应该认不出来。”

    两人说着,薛蘅和那个天竺客商就走到了车前。果然是邀请云树参加篝火舞会的。云树以身子弱,赶了一天路,疲累不堪为由拒绝了。

    那两人离开后,宋均道:“我以为你会答应去玩。”

    “我也是个惹祸体质,身边人手不足,又带着俩伤员,还是少露面的好。”云树自觉道。

    “姝儿都惹了什么祸?”宋均声音迷魅道。

    “我义父最怕我离开他单独出门,说我每次都要把他吓个半死。”云树不觉与他多说一句。

    宋均挑眉看她,“红颜祸水?”

    云树瞪他一眼。“你才祸水!”

    “好,我是祸水。”宋均笑道。“那个赵国人既然是你的合作伙伴,你依然不相信他?”

    “出门在外危机四伏,你不是还拖着一堆仇家,我何必再去给他找麻烦。”

    “姝儿不怕我那一堆难缠的仇家吗?”

    云树的负责是在行动上,不是在口头上,虽然这是不错的,可是,她不开口。。。

    “怕。就我这几个人,怎么够打?”云树坦然道。

    “那你还要带上我?”

    云树没回答。

    “回答我。”两人凑在车窗前,本就离得近,宋均抵着云树的额头追问。

    云树沉默。

    宋均试探着在她唇上轻吻一下。

    云树扭开头。“没有那么多的答案。”

    宋均见她没恼,胆子大起来,又吻一下。

    云树脸微红,推开宋均,郑重道:“你说,我为什么要带上你?”

    在云树的脑子里,这个问题非常之混乱。她为什么要救他,已经够让她混乱

    的了!昨晚还在雨眠的名义下,留下了他!如今还这样!她的心享受着小小欢愉,却定不下宋均在她心里的位置。她依然矛盾!

    宋均收了嬉笑的模样,沉默了一会儿,语气颇显沉重道:“姝儿,三年前,我曾问过你,你说你并不是嫌弃我的落魄。其实你是嫌弃的……”

    “我……”

    宋均用手指划着云树头巾上的花纹。“你听我说完。不管我对其他人如何,除了那一次,我对你如何,你是清楚的。若我还有之前的家世,我们走到这一步,你会否认这其中的感情吗?你会不愿意承认吗?”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我如今除了一大堆的仇人外,一无所有。你并不在乎钱财、家世,我知道。如今的我,也确实看起来靠不住,这我不否认。可是姝儿,从我逃出京城,这些年,我唯一认真待过的一个人就是你。如果你希望我变得可靠一点,我会改变的。可你若是一直不愿意承认这感情,我,也是有失落的……”

    宋均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皮也越来越低垂,然后他忽然又抬头,对云树一笑。“不过没关系,我会尽力守好姝儿,让她不要变成我这样的。只要姝儿开心就好。”

    宋均的剖白,云树以前从未听到过。没有人说只要她开心,自己怎么样都行。虽然甜言蜜语不可信,但是这样的话确实暖心。

    “这三年里,修仪都经历了什么样的风流韵事?如今竟这样会说话了!”

    “姝儿心动了吗?”宋均又笑。

    云树唇角微勾,眨了眨眼睛。

    “那我再多说说?”宋均受到了鼓舞。

    外面的嬉笑舞乐两人都充耳不闻,只有宋秀才好口才,当年的满腹诗书化作甜言蜜语,他一直说了大半夜不带重样的!直到外面的歌舞早歇了,云树唇角噙笑昏昏欲睡的歪在他肩上时,宋均忽然道:“姝儿,知道你为什么留下我了吗?”

    云树闭着眼睛迷糊道:“知道了。”

    “那你告诉我好不好?”

    云树在宋均的肩上微微转过脸。

    “你的甜言蜜语听起来不错。”

    “还有呢?”宋均怂恿道。

    云树没了声音。

    宋均挫败一般用脸颊蹭了蹭云树的额头,拍了拍她,要扶她在车厢内躺好。

    “睡吧,我出去一下。”

    “做什么?”

    “净手。”

    在他要起身时,云树握住了他的手。“怎么了?”

    云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也需要。”

    宋均揉揉她的脸,她也回揉他的,低低的笑声自车帘内传出。

    宋均掀开帘子先跳下车,冲云树抬手,示意要扶她下车。在云树要搭他的手借力跳下车时,他迅捷的收回手。

    失去重心的云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扑时,她的一声低低的惊呼戛然而止。因为宋均又叉着她的腰,将她接住,还抱在怀里转了半圈。

    电光火石之间的一波三折,云树下地就捶他。宋均则低笑着,任她捶着,牵着她往远处走去。守夜的云河,她们完全没顾得上注意。

    云河虽不愿意承认,却在心内慨叹:宋均好手段!尽管云

    爷心里明白,宋均并不是个好的,昨天早上她还那么告诫他们,就这两天的功夫,两人就这样了!

    走了足够远,避开这一群客商,解决完人生大事后,在昏暗的月色下相扶相携,高一脚底一脚往回走。

    云树的迤地裙子在这荒野之中行走不便,她正一手提裙角,一手扶着宋均的手臂让他走慢点。宋均却忽然停住脚,同时回身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她蹲在草丛中。

    回过神的云树听到细微的草枝被踩踏的声音。

    “怎么样?”一个微粗的男声道。

    “差不多都睡了。”一个女声回道。

    说的是天竺国的语言,宋均听不懂,只盯着云树的表情来分辨。

    那一男一女低声交谈后,就开始了一段“嗯嗯啊嗯”,搞的云树与宋均不得不躲在草丛了尴尬的听着。为了转移注意力,云树用嘴型告诉他“有事!”宋均含笑回道:“什么事?”

    大战之前还有闲心做这个,真是……

    待那对男女离去,云树压低声音道:“那女子是天竺商人的舞女,今晚却陪了薛蘅那边的人过夜,旨在摸清那边的守夜和货物安置情况。你抢了那天竺客商的货,他回过头想抢薛蘅的货。他若拿的下薛蘅,必然也不会放过我们。”

    “姝儿想怎么办?”

    “人数上薛蘅并不弱势,就怕他不知情何况被突袭了,我去给他提个醒,然后我们撤。”

    “那个薛蘅不是正常线路走到这里的,他经历了什么你不知道,异国他乡,看谁都是凶徒,你小心他并不领你好意。”除云树以外,宋均的思考模式都是“是人恶三分”。

    “你的意思是他是警戒的?”

    “我昨晚刚剥了他的衣服,他今晚还敢同路上萍水相逢的人喝酒同聚,他的心就这么大?”

    话音刚落,云树扑到宋均怀里就地一滚,只听“嗖”的一声,短箭擦过空气的声音从他们刚才的位置穿过。宿营地的打杀之声已经响起来了。

    一击未中,失了先机。

    “你们是谁?”赵国话!

    竟然没发现这里还有第三方!真是大意!

    “我是薛东家的老朋友,并无恶意。”云树回道。

    “没想到我赵国人竟然跑到天竺做盗贼!真是开了眼!”那人放冷箭,竟然还语带不屑。云树与宋均的对话他是听到的。

    “人家都动手了,你不急;老友相邀,你不现身;还惯会背后放冷箭!你是个什么好东西?”宋均骂道。

    云树第一次听宋均骂战,感觉节奏不错,挺有意思,要不是事态紧急,她还想听他多骂一会儿。

    那人的声音稍粗,并不像是薛蘅的,可是不疾不徐的朝他们放冷箭,必然是个操控大局,成竹在胸的。

    “我是云树。真是误会!请出来说话!”

    “云树?你真的是云树?”换一个声音,里面似有惊喜。

    “是的。请问你是哪个?”

    那人没有回答,却快步向云树的方向走来。“嗖”又是一箭射过去,却是射在云树搭在荒草上的头巾。

二百九十五章:祸水之殃

    云树从旁边飞身窜出去,打落那人手中的小弩,一手掐住他的脖子。

    “好好说话不行啊?你这人怎么这么爱放冷……”云树本来是生气的,可是看清那张脸,她很是诧异,“薛蘅?你干嘛跟我过不去啊?”云树虽然奇怪薛蘅为什么会对她下手,可是她也并没有因为认出了薛蘅而放手。

    “自然是你跟我过不去!”被掐住脖子的薛蘅恨恨道。

    “我三年都没回赵国,怎么就跟你过不去了?这话从何说起啊?”云树莫名其妙,黄昏时还拿他当朋友呢!

    “放开我家爷!否则我杀了他!”

    云树回头,发现因受伤而身手不利落的宋均被江阔刀架脖子上押过来,她心中一慌。

    “江阔!你放开他!我无意伤害薛东家,你把刀放下!”

    “放开我家爷!”江阔横道,手里的刀又往宋均脖子上送几分,吓的云树眼睛竟有些花了。

    “你别动!别动!我放手!你别动他!”云树松开扣在薛蘅颈间的手,向着江阔的方向退过去两步。“我放手了,你放开他!”

    江阔见云树松了手,直接就将刀刃往宋均脖子上抹。云树甩出指上金针直飞江阔左眼,顾不上身后的薛蘅,用尽毕生最快的速度飞身过去要抓江阔的腕子解下他手中的刀。

    两丈之地竟是那么的远!

    她没能抓住刀,江阔惨叫一声,手中的刀却继续划向宋均的脖子!

    “修仪!!!”云树一双眼睛写满惊惧。

    宋均按住江阔的脉门,扭断他的手臂将他踹到地上,同时将迎面而来的云树揽在怀里,带她侧身避过薛蘅放出的一只冷箭,反手抓住,直甩向薛蘅的咽喉。一套 动作下来,迅捷无比!

    薛蘅挥弩挡开,还要再发射时,宋均已提起江阔把刀架在江阔的脖子上,将云树护到身后,狠厉的喝道:“把弩放下!”

    江阔竟然还有些视死如归的精神!“爷不用管我!快下手!耽误不起了!”

    云树急道:“薛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不行吗?我三年未回赵国,跟你哪来的深仇大恨?”

    江阔的一只眼睛中了云树的梅花金针,他此刻满脸鲜血。薛蘅恨恨的咬着牙,终于还是没将弩箭射出去,沉重的垂下了手,将小弩摔到了地上。江阔自幼伴他长大,照顾他,为他做事,如亲兄弟一般!

    云树摸着宋均的脖子,紧张道:“修仪,你还好吗?”

    “我没事,姝儿,别担心。”

    他本想试试云树的心,没想到她竟然因为紧张他,紧张的一点章法都不顾,任人牵着鼻子走!!生死攸关的时刻,她顾不上自己也要回身顾他。他又一次觉出,她心里是有他的。

    云岭、云天赶来。

    “云爷!”

    “云爷!没事吧?”

    “没事。云端他们呢?”

    “他们马上过来。”

    “放了江阔!”薛蘅没工夫看云树在那里拉家常。

    “告诉我究竟为什么?”

    “你先帮他止血!”

    云树拔出江阔眼中的金针,“我身上没药。”

    薛蘅丢一瓶药给云树。云树给江阔处理了眼睛。他那只眼睛算是废了。

    薛蘅也不管营地的打杀声,甚至一惯很讲究的他,竟然不顾形象的坐到了地上。

    “究竟出了什么事?”

    薛蘅笑得失常。

    “因为李维翰,我才接手供奉御药;因为李维翰,我家族毁于一旦!不,其实是李维翰他爹,不,其实是因为你!”

    “明明门不当户不对,你做什么还要跟李维翰牵连不清?”

    “我?我做什么了?”

    云树越听越糊涂,她都被逼到海上了,她还能做了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

    长公主赵要死要活要嫁李维翰,李维翰宁愿抗旨也不从,他怨他父亲将云树逼到海上去送死。正好宫里有位贵人因病没了,后宫之争牵连到御药院,最终牵连到供奉御药的济世堂!

    李文声着人彻查云树与李维翰的所有牵连,他要尽皆斩断,济世堂、益生堂都因此受到牵连。

    薛家因为是供奉御药的皇商,与云树有牵连,又撞到李文声气急的当口,这些年他家族中在宫中御药房任职的叔伯与兄弟都被牵连进大牢去!

    云树两年未归,活着的可能微弱,李维翰与他父亲的抗争更是宁死不屈!李文声亲口说,即便云树还活着,他也要将她的人头丢到他儿子的面前!让他看着!

    除此之外,御药之事竟越查越大,说薛家勾结真国,有意谋害皇帝,满门尽皆入狱,发配、流放、砍头!

    李文声从牢中提出薛蘅,让他出海去找云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把云树的人头带回去,他就会为薛蘅那些活着的子侄留一条生路。

    薛蘅为了找云树,在海上漂了一年多,遭遇风暴,船被毁了,他只好上岸。带着被抢救出来的不多的货物开始沿路贩卖,往回走。

    海外之地,大的难以想象!那个典型的白衣人出现在几个港口城池已经是两年前了!说不定同他一样遭遇风暴卷入了海底……

    那些年幼的子侄,不知还有几个是活着的?他怕回去,可是他又不得不回去,他是薛家的家长,无论如何他都要回去面对。

    他都要被折磨疯了!所以昨晚宋均碰到他时,他喝的醉醺醺的。

    真是人在海上漂,锅从天上来!

    云树忽然怒极想笑了。

    狠狠捏住薛蘅的下巴,强令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当初你接手供奉御药资格的时候,我就曾对你说过其中的风险。你也认可了,所以才有了益生堂。如果没有我,你又如何通过李维翰攀上唐典御,拿到供奉御药资格?好处是你薛家该得的,错处都是我的?!”

    “供奉御药牵涉到真国细作,也是我的错?!”

    “我与李维翰牵连不清?我都被他爹逼到海外来了,我与他有什么牵连?

    他们父子之争,我的小命就该任人拿捏了!按照李文声的话,我明明是能救你家子侄的救命恩人啊,你一见面就要拿我当仇人暗杀!你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也太强了吧?薛蘅!”

    “哪有什么是非黑白?王权与草寇又有什么区别?”薛蘅恶狠狠的瞪着云树吼道。“放了江阔!要杀要剐你随便!”

    “你薛家的遭遇虽然可怜,可如果非要说与我有关,就是李文声看在我这个所谓‘该死之人’的面子上,放了你这个薛家当家人出来?”

    “如果真像你说的,维翰哥哥因为我才与他父亲闹的那样厉害。我死了,他们父子就和好如初了?李文声真正的意图,不过是想用我的命来拿捏维翰哥哥。”

    “可我为什么要回去送死呢?我离开之前就跟维翰哥哥说过,他坐不到他父亲的位置上,他再怎么闹都没用!”

    “云家女,我真是小瞧你了!你在十万里之外,还能操控宰辅父子的关系!”薛蘅冷讽道。

    “周朝亡了,怪褒姒!商朝亡了,怪妲己!吴国亡了,怪西施!男人都没错!祸国殃民的都是女子!你们男人可真能耐!李家父子不和,与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他们不和,我就得拿命去填?如果我家不得以存,赵国凭什么得以存?如果我该死,李文声凭什么活着?你又凭什么活着?你凭什么对我满腔怨恨?屠你全家的又不是我!凭什么拿我的命去换你薛家人的命?以少换多吗?你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料!”

    如果说薛蘅的那句‘胜者为王,败者寇’是含蓄的怨恨,云树的这番话可以说是十分的大逆不道!所有人都听愣了!

    云树越说越气,甩开手,扬起的一个巴掌,又生生握成拳头,骨节“咯咯”作响

    云树性格的棱角!她的不满!她的大逆不道!她的决绝与狠辣!第一次彻底的展现出来!

    在宋均的眼中,这样的云树,那样的言辞,是离经叛道,也可以说是王者之气!那样的想法,他都逃避着,不愿去想。

    此时的她被逼上顶峰,面对万丈悬崖,她不再是那个总是心软,总是什么都替别人着想的小姑娘了!就在刚才,她为那个江阔处理眼伤时,一再忍住,才没给他道歉的样子,宋均也是看在眼里的。相熟之人若非过分逼她,她是不会想伤人的。

    云云们口中的云爷,真面目是这样的!

    “云家女!哈哈哈!你是想造反吗?”薛蘅狞笑道。

    云树冷讽道:“世界之大,赵国不过渺渺一粟!我在这儿呢!你去告诉李文声,让他把赵国大军开过来,把这里圈入赵国国土!然后再想怎么罗织我的罪名!”

    薛蘅的人是有准备的,这会儿已经将那天竺商人的人杀的杀,控制的控制。因东家一直未露面,而这里又有争执声,一部分人提刀赶了过来。

    “爷!”

    “爷!”

    那些人看江阔一脸血,薛蘅狼狈坐在地上,就要提刀而上。宋均与云云们正要上前。

    一声暴喝道:“都给我站住!”

二百九十六章:蛇咬

    双方均被那声暴喝镇住。

    云树将薛蘅从地上提起来,对他的人喝道:“你们东家败了!他承认胜者为王,败者寇。但在我这里是,顺我者生,逆我者死!想死的就过来!”

    云树冲云岭抬手,云岭将她的刀递给她。

    云树接刀,将薛蘅丢给云岭制住。摔开的繁复纱丽,承载着星辉,迤逦逦扑到旁边的草丛上,再一抬刀,划开裙角,撩起掖入腰间,干净利落!

    那些人有十来个已然提刀冲上来。

    师父说临敌之际不是对方死,就是自己亡!宏哥哥说出刀要快!狠!准!既然有人不愿与她共立于同一苍穹之下,就送他离开!

    胸中怒气翻腾的云树自己提刀,宝刀吹毛断发!刀法狠辣至极!削肩、断腕、剔骨、割头!很快地上就有了四个中刀之人,鲜血喷涌,他们再也爬不起来!

    “都住手!”

    薛蘅看不下去了。

    他以为他在海外漂泊这一年吃尽苦头,修炼的足够狠辣了,比起远走海外,漂泊三年的云树,远远及不上!

    这个当初高脚椅子坐上都有困难的小女孩,用十年之期,长大了!不管是身姿、容貌,还是眼界、高度,又或是狠辣决绝……一把年纪的他,竟似都及不上了!

    江阔于他,亲如兄弟!这些人也是忠心追随他许久!心态濒于崩溃的他,败给云树,可这些人不应该再陪葬。

    “云树,相交一场,是我想杀你,你杀了我,把他们都放了吧。”薛蘅心灰意冷道。他谁都救不了,他也没脸再活着回去。

    云树狠狠道:“云爷要做的事,用你来教?云爷说过了,顺我者生,逆我者死!要生,要死,是他们自己的决定!你们想死的就握紧手中的兵刃,不想死的就放下兵刃!”

    此时的云树犹如战场上的将军,威声赫赫,生杀予夺皆在刀下!人逼吾千万,吾馈以生死之择!

    东家颓废了,眼前的这个又打不过,上去就是一个死。想来想去,还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于是剩余的几把刀也噼里啪啦的丢到地上。

    云树刀指一人,“营地情况如何?”

    那人汇报说对方死亡人数二十二,己方八个。己方伤七个,敌方三个活口等候处置。现在己方加上薛东家总共还剩十八个人。

    看来薛蘅的这拨人身手都挺利落的!办事能力被薛蘅训导的也不错!

    云树让云天收了地上的兵器,让那几个活着的扛尸体的扛尸体,扶伤员的扶伤员,先回营地。

    “云树,你不杀我?”薛蘅有些惊讶。

    “我还有话要问你。”云树冰冷道。

    云岭等人与那些人往营地去,云树与宋均跟在了后面。

    “修仪,你还好吗?”

    宋均还没回答,云树就扯起他的袖子,臂上的伤口崩开,血都染透了衣料。

    云树皱眉,将薛蘅给她的那瓶药撒在伤口上,从身上扯下布条给他裹伤口。

    宋均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表情与动作,“姝儿~”

    “嗯?弄疼你了?”云树手下轻了许多。

    “姝儿~”宋均又唤。

    云树绑好伤处抬头,“怎么了?”

    宋均将手捂在她的心口,脉脉含情道:“我在姝儿心里,是重要的,对吗?”

    这话让云树气不打一处来,白了他一眼,挥开他的手。“你先想想怎么跟我解释你的身手!”

    刚才情急之下只当他是受了伤,身手受滞,才致受制于江阔刀下,可是瞬息之间他就轻易制住了身手不错的江阔,还救她于箭下。他还敢说自己受了伤,不敌她!就连在达文岛那晚,怕也是故意那么惨的!

    “败在姝儿的石榴裙下,怎么说都是我不敌的。”

    宋均狡辩,云树也懒得跟他辩。拜倒在石榴裙下?好啊!斜着前面薛蘅的身影,勾唇冷笑。“那个薛蘅看起来不错,正是一朵花的年纪,云爷决定将他收为‘自己人’。”

    宋均面色一滞,云树刚才的话犹在耳边。“姝儿和达文岛的那些女子一样,也是仇恨男子的吗?”她的仇恨也带着他吗?因为他吗?

    “云爷特别想驯服自以为是的!”说完背着手要走。

    宋均拉住她,不让她走。“姝儿还是先驯服我吧。”说着凑过去要吻她。

    云树捏住他的下巴,微眯着眼睛,“你不服?”

    “我……”要说不服,那前半夜说的甜言蜜语就全作废了!拜倒在石榴裙下的话也是明目张胆说谎!要说服,那下面还如何继续?让她丢下他去找薛蘅?“嗯,我差一点,嗯,还差一点。”宋均诱惑着她。

    “不服以后再说,爷有新目标了。”云树不吃他这套,挣开他,接着走。

    “姝儿,你怎么这么无情?刚才我们还那么好。”

    “你风流韵事那么多,是个有情的,容爷慢慢学。爷这就回去先学一个。”

    “姝儿,你是在对我之前的那些事,吃味儿吗?”宋均缠着她道。

    “八百年前的事,有什么好吃味儿的?还不许爷多点新追求啊?”

    宋均不说话,他也不走了,立在那里心有些难受。他想搞明白这一会儿功夫,云树究竟是怎么了?话说的那样认真!像是她真要如何。。。可三年前她不是这样的人啊!难道还是因为那件事,因为他?

    他确实阅女无数,但都是床上功夫,多是一夜而过的,偶有喜欢些的,就多耗些时日。

    一般女子,在短暂的相处中,金银珠宝、甜言蜜语,加上他的俊美容颜,也就足够让她们服服帖帖,顺着他的心意。他从没真正上过心,他也没跟她们有过什么矛盾争执,也就没有真正去研究女子的心理。

    真正有着感情纠葛的,让他念念难忘的,云树还是第一个!他有些经验欠缺……

    云树走了好远,见他没跟上来,也只回头瞥他一眼,继续走。

    宋均忽然大叫一声,“蛇!姝儿我被毒蛇咬了,姝儿!”说着人跌到地上去。

    云树一急,飞身往回冲,数个飞跃来到宋均身边,急道:“蛇呢?咬哪里了?”

    宋均却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面带“委屈”道:“你要去宠别人,这里受伤了~”

    云树的面色变得很难看,忍

    住怒气起身,将宋均从地上抓起来。

    “以后不要再跟我玩弄这样的把戏!”这里气候湿热,毒物确实多,未免他真的被蛇咬了,尽管生气,云树还是狠狠攥住他的手腕,拖他走。

    “姝儿别生气了,我逗你玩的。”宋均依然没搞清楚,她怎么更生气了?那些女子对他用这招的时候,他很受用啊!

    “你觉得好玩吗?”

    “姝儿不喜欢,一点也不好玩。”宋均果断道。

    “如果哪天我真的生气了,不再回来了,而你又真的被毒蛇咬了,怎么办?”

    “那我只能死了……”宋均吐着舌头玩笑道。

    “那你就去死吧!”

    为什么要在乎他的死活?自己真是有毛病!云树丢开他,自己走了。

    宋均追上去,抓她的手,被她甩开,再抓,再甩。“你不喜欢,我再也不那样了。不要生气了,好吗?”宋均见她真的生气了,心有点疼。

    直到营地外面,云树才开口对宋均道:“那几个天竺人,去看看是否有可用之处,没了的话就将他们处置了。将血迹与尸体都掩了。免得简罗人嗅着血腥气追来。”

    “嗯。”

    云树交代完抬脚向薛蘅的方向走。

    宋均拉住她,声音里竟带着点恳求,“你……不要他,行不行?我今晚还听你的话,老老实实做你的枕头,好不好?”

    当初他满不在乎的对云树说自己不介意做小,现在他不想将云树的一丝一毫让给别人,尽管她什么都不承认。用强,他用过了,若还想要同她在一起,以后都不绝能再用,如今只能软求。他在她面前收了所有的棱角。

    云树挣开他的手,声音稍缓道:“我有话问他。”

    “关于你那个维翰哥哥?”宋均忍不住酸溜溜道。

    刚才云树明明气的不行,可是还一直叫那个什么维翰哥哥。

    “嗯。”云树并不掩饰。

    “你为什么要在乎那个无能,又会给你惹事的人?”宋均生起李维翰的气来。

    虽然他与李维翰年龄相近,可他的父亲仍大权在握时,他是京城第一公子,天赋卓绝,文才武略样样惊人的天之骄子,誉满京华!每日十八般的师父教习着他,将他的时间填的满满。

    他能遇见云树,也是因为那日他实在想撇开那一堆的师傅,出门透口气。脚下却惯性的循着书去,遇见这个,彼时、此时都不将他郑重放在心里的小精灵。

    而彼时,李维翰还是个处处跟老爹作对的小纨绔,也十分不喜欢与柳修仪那样的人打交道,两人根本没交集。

    “他很照顾我。”

    “我也会照顾你的。”

    “你也很会惹事!”

    云树不再理他,带薛蘅进了帐篷。

    云树是一个矛盾体,不仅表现在她对宋均的态度上,救死扶伤与杀戮也在她身上并存。

    在薛蘅的帐篷里,将那个显眼位置上的药匣子搬过来,云树要薛蘅涂药。

    薛蘅扭过脸,冷冷道:“不用麻烦,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二百九十七章:脱衣

    灯影之中云树认真看薛蘅。

    他还是穿着赵国的服饰,只是刚才做了会儿俘虏,衣衫有些脏乱了,但眉眼清俊依旧,浸淫商途这么多年,他还是有些读书人模样。相由心生,云树一直觉得,薛蘅是商贾里难得的朗月般的人,这次却要与她过不去。

    “我问完,你就可以死了吗?”

    “难道不是吗?”薛蘅阴阳怪气道。他今晚就没好好跟云树说过话。

    看样子,还得哄着来。

    云树的声音里含了苦涩。“我刚才是气急了。为什么所有的锅都让我背?在赵国,我是没有地位的女子;**岁便失了父亲母亲,家族也无人了,没有人护着我。今年,我才十九岁,我背不动那么多的锅,我也不想死,尤其不想死在权力的碾压之下,我父亲就是那样死的。。。为了避开那些,我在海外漂了三年,为什么还要找到我,让我死?”

    云树轻手托起薛蘅的下巴,刚才怒气之下用力过猛,薛蘅的下巴被她捏出大块青紫。

    “对不住了。”

    薛蘅别扭的甩开她的手。他也知道那样对待一个孩子不对,可是他也是被逼的。“我是要杀你的人,有什么好对不住的?难保我一会儿不会再杀你!”

    云树用手指抚过他眼角的细纹。这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惯保养的很好,平日里吃穿用度也都讲究极了。如今,家族之事的打击和海外风霜让他的老态显了出来。

    薛蘅打掉她的手,云树凄凉一笑。“几年不见,你怎么老糊涂了?明明将我活着带回去价值才是最大的,你干嘛老是要杀我?”

    薛蘅借着迷梦的光影,望着眼前这个这个小姑娘。刚才被激怒的她如嗜血的修罗恶煞,这会儿却美好如天外仙姝。

    “你不是不想送死吗?”他的声音终于缓和几分。

    “或许能想出都不死的方法。”

    云树见他面色稍缓,重新给他涂药酒,他不再避开,只是细细打量着她。

    云树涂着药酒,任他打量,过了好一会儿,唇角微勾,“好看吗?”

    “确实不错。”他说的坦然,再违心,也不能说这样的绝色容颜不好看。

    “是祸水吗?”

    薛蘅不说话。刚才暗指她是祸水,她就气的不行,可她真是祸水吗?她真不是祸水吗?

    “我们虽然认识很久了,生意做了不少,相处却不多。我还不知道你的妻妾,美貌如何?”

    这些年益生堂开了许多分店,主要是薛蘅的人在管事,云树是名义上的东家,可薛蘅却从没在生意上亏待过她。

    “娶妻以德,纳妾以色。”薛蘅眸色暗淡下去,“只是如今她们都不在了。”

    云树不陪他伤感。“我无德吗?”

    薛蘅没反应过来,微微诧异看着她。上句还在说他的妻妾,怎么下句扯到她的品德了?她是什么意思?安静了一会儿,薛蘅道:“我,并不了解你。”只是每一次见她,不管是容颜,还是才智,都能让他惊艳!但那又如何?

    云树涂完药

    酒,在他面前坐下,摆弄古朴的药匣子一层层的屉子和里面瓶瓶罐罐的各样的药品,把喜欢堆满了眉眼唇角,这会儿的云树又像个探索宝藏的孩子。

    忽然云树抬头对他媚然一笑,眸中光辉熠熠,薛蘅有一瞬的恍神。

    “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喜欢我吗?”

    薛蘅被她的容色勾了神,听到她的话更惊讶了,同时老脸却有些不自在的绯红没有人不喜欢绝色,他不是个例外。

    他虽没说话也没动弹,云树却已得到了他的答案,又是一笑。

    “我与维翰哥哥见面的次数,数的过来。他说他喜欢我,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喜欢,他说他忘不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这张脸的缘故,我也没问,因为我知道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我失了婚约。若是李文声同意,或许我会愿意嫁给维翰哥哥,毕竟他对我很好。但是在赵国,女子抛头露面是无德的,商贾是低贱的,我的地位不足与他相配,我很清楚。”

    “如果维翰哥哥好好同他爹说,李文声或许会同意我进李家的门做妾室,那样事情会容易许多。维翰哥哥大概并没提。他知道我并不愿与人做妾,他还是尊重我的。我说他坐不到他父亲的位置上,就没有娶我的自由,我没想挑拨他们的父子关系,我说的是事实。强权才能压制舆论。他能自己获得强权,才不需要通过婚嫁帮他稳定权势。他身上被寄托着李家的未来。”

    “可是为什么他如今会行事如此决绝,我还需要你来解惑。”

    她足够坦诚,足够明白。她说出了其他女子看不透也羞于言明的事,还是对他这样一个并不熟悉的男子。他却一点也不愿意看低她,甚至很想尽力为她解惑。

    “你还是喜欢李维翰的!”

    “或许吧。毕竟对我好的人很少,很少。”

    “刚才你不要命的回护的那个年轻人,又是谁?你的新相好?”

    “相好?这个词不错。”云树长睫半垂,微微一笑,含蓄的正好。

    “我听说,你在广州时,还有一个?”

    薛蘅是在广州探过消息才的。那悬价十万两求名医的事,即便过了两年,仍然让人记忆犹新。可见云树待那个人是用心的,而那时距她离京,也就几个月的时间……

    “嗯。”云树不否认。

    “在我一年前时,李维翰仍未婚娶。因为抗旨拒婚,御前红人也做不了了,被他爹断了父子关系,赶出家门,在西郊大营做了普通的兵卒。他已经不是李家人了,你若现在回去,或许能成全他一番痴心。”

    薛蘅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努力劝说着云树回去。虽然他不知道云树经历了什么,但她也离了海上,身边还只剩这几个人,连一点货物都没有,性子却磨砺的强硬无比。无论如何,带云树回去,他就算完成任务了,他家就有救了。

    云树面上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盯着薛蘅的眼睛看,直看得薛蘅有些不好意思的躲闪了目光,云树转而轻笑道:“他都不是李家人了,李文声还执意要我的人头,你不觉得有问题吗?”事实是李文声

    想要她的命,她却还要回去拐走他那个儿子,劝她回去做这事的人,还是要拿她的命救家人的!这漏洞大了去了!

    薛蘅被云树的可怜、深情、坦诚路线绕进去,察觉他的漏洞已是难以补救,只坚持道:“李文声是这么跟我说的。”

    “李文声大概没想到你因为家中惨事昏了头了,时过一年都没能想明白他的意思。”云树低语道。

    “什么意思?”薛蘅面色不佳道。

    “李文声只有维翰哥哥一个儿子吧?若是不在乎这个儿子,干嘛还非要你出来找我?说要我人头不过气话,他是希望我能回去发挥一点作用。当然,为了这一点作用,要了我的命也是在所不惜的。”云树半真半假的陪他扯着这弥天大谎玩。

    “那你要回去吗?”薛蘅眼底满是盼望。

    云树拍拍他的手臂,按住他的手。“你憔悴许多。我有些不明白,你的家族都被殃及了,你这个家主怎么能够被放出来?”云树说着话,又撩起他的衣袖看了看,“好像还毫发无损的出了大牢。还是薛东家有愈伤秘药?”

    薛蘅挣出云树的手,对云树直接翻他袖子的举动很是惊讶,她却说的一本正经。可是顶着那么大的罪入了大牢,又怎么可能会毫发无损的出来?他必须要解释清楚。他自欺欺人的觉得他的谎言还有救!

    “大刑当然是用在身上了。”他给自己挖了个坑。

    “这样啊?衣服脱了,给我看看。”云树继续面不改色的配合。

    “你,云树你真把自己当男人了?”

    云树除了刚才的大逆不道与狠辣,现在又一次刷新了他对她的认识厚颜且不知“羞耻”!竟然要他一个男人脱衣服给她看!

    “就是想看看你身上的伤痕,看好了没?”云树对他惊讶不已的反应恍若未觉,语气更显关心。

    “旧时伤痕,狼藉满目,有什么好看的?”

    云树见薛蘅竟然按住了自己的衣领,忍不住想换个玩法。

    “那我换句话说。薛东家姿容俊美,云爷想看看你的身子。”

    “云树,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薛蘅被云树这样一个“流氓”孩子调戏,面色又惊又窘又怒,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反正在你眼里我是无德的,无德一分和无德两分,又有什么不同?给我看看。”

    云树去扯开他的手,却被他挥开。

    “我没有说你无德!”薛蘅辩解道。

    “你有那个意思。”

    “我没有!”薛蘅否认。

    “给我看看。”云树坚持。

    “不给!”

    “你不配合,那我要用强了。”云树带着具有“威胁”意味的笑又凑过去一分。

    “云树,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薛蘅后仰一分避开她,他清楚他不是云树的对手。

    “给云爷看看。云爷若是满意你,以后你就做云爷的人。云爷帮你救回你的子侄,怎么样?你死都不怕,不在乎这点事的,对吧?”云树非常大爷道。

二百九十八章:男人尊严

    “云树!你疯了!”

    薛蘅难以置信!这是一个女子说的话?!而他不仅被云树给套路进去了,还被耍流氓!

    “薛东家太美,我是疯的什么都顾不上了。”云树继续调笑。

    “你的小相好就在外面!”薛蘅声音大了起来。

    “不要叫。你不想江阔冲进来看你,再被我杀了吧?”

    薛蘅一僵,刚才那个嗜血杀戮的云树在他脑中闪过,面前这个云树容色倾国,巧笑嫣然,明艳不可方物……但是不能让她看!这个“流氓”孩子!

    “我是男人!我虽打不过你,你能不能给我留点尊严?”

    他被云树调戏的乱了章法,忘了云树为什么要剥他衣服了。只要他老实承认他撒谎了,并且道出实情,这个“剥衣之刑”是可以免了的。云树觉得逗他挺好玩的,也就没提醒他。

    “做云爷的人那么没有尊严?”云树“正色”道。

    “是!”

    “你宁愿死,也不愿意?”

    “是!”

    “那好吧。云爷只看看,看完不负责就是了。”

    薛蘅惊的眼睛都要掉出来了。然而不等他做更多反应,云树的手迅捷的在他颈间轻轻一按,他就动不得,也说不出话了。眼睁睁看着云树坏笑着,开始解他的衣带,他的脸更红了。

    云树扶他坐起来,剥玉米一样,剥了他一层,两层,三层衣衫,终于裸露出肌肤。

    云树的脸上却没有了调笑之色,将灯端过来,细细察看他胸前、后背,乃至手臂的肌肤,想看看他的谎言里几分真。而后放下了灯,解了他的穴。

    薛蘅慌张的将衣服穿上。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心软好哄的?只要你够惨,我就会跟你回去?”云树语气冰凉。“你要说实话吗?”

    薛蘅年三十有余,但富商之家多年娇养着,皮肤白皙细嫩,没有一丝伤痕!他这辈子受的伤都不如云树多。

    薛蘅不说话了。

    “舍不得再对薛东家动手了,那我就要在江阔身上动刀了。我总得问出点实话来。”

    薛蘅搞出这么多事,只为骗她回去?真正的缘由是什么?等她的是怎样的坑?

    “云树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们逼的。”

    “姝儿,我忙完了!”

    宋均兴高采烈的挑帘子进来,却看到薛蘅衣衫不整的坐在那里,笑容垮下来。

    小相好主动归来,薛蘅想看云树如何收场。

    云树对宋均温和一笑,“去把江阔带进来。”

    宋均咬牙忍了忍,一跺脚,转身出去了。

    薛蘅的脸垮了下去。

    宋均很快又拎着江阔进来,气恨的将他狠狠摔到地上。薛蘅忙起身去扶他。

    “江阔已经因为你没了一只眼睛,你确定还要我继续折磨他?”云树看着薛蘅,语气无波无澜。

    “爷?”

    只余一只眼的江阔看薛蘅衣衫狼藉的样子,再看云树,面上尽是不敢相信。

    薛蘅更窘。“没事。”

    宋均生气又不便发作,他的心好像真有点受伤了。云树对他招招手,“过来。”

    宋均气闷的向云树走过去。

    云树看似随意的挽了他的手,背在身后握住,与他并肩站着,什么也没说,也没看他,只是看着薛蘅,像是对峙,又像是催促。

    那只温热无汗的手,瘦瘦的,安卧在宋均掌心里。他狠狠的握着。握的疼了,云树转头给他一个微笑。

    就在宋均又气又恨又伤的心被这个微笑安抚下来时,薛蘅整了整衣衫,开口了。“这傻小子是谁?”

    他的动作与语言有些挑事的意味。真是老脸也不要了!

    “他是,”云树看看宋均,笑的明艳起来,“他是你再不老实交代,就让你后悔万分的人。”

    刚缓过来的宋均被云树的话逗的心一动,抬手点了点她的脑袋,半含怨气道:“姝儿知我啊!”

    云树脑袋一歪轻轻碰了下他的肩,“自然。”

    “姝儿想让他交代什么?我帮你。”姝儿第一次用这般娇憨、亲昵的姿态与他说话,他的心又是一动。

    “我觉得他之前说的话都是骗我的,他却不肯说实话。”云树半撒娇半抱怨。

    宋均完全被哄好了,竟然笑的极为开怀。

    两人打情骂俏一般的对话让薛蘅故意挑事的老脸搁不住了。如今云树的多变,堪称狡黠!他不敌啊!

    宋均对云树笑完,转头看薛蘅,只一眼,薛蘅就觉得脊背发凉。

    薛蘅本不是做这些事的人,他也是被逼的。现在谎言被察觉,手下都被缴械了,云树也不是非要弄死他。算了,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老实交代或许能一起商讨出个对策。

    “除了我家族中的那些事没发生,其他事确实属实。可我若是不能把你带回去,回去等我的就是那样的惨事。”

    见薛蘅松口了,云树对宋均赞道:“修仪真厉害!”

    云树第一次夸他,宋均更是笑的合不拢口了。

    薛蘅的故事是这样讲的。

    李维翰抗旨拒婚,与他爹,与皇帝的关系都紧张万分。他从皇帝面前的一等侍卫被罚到西郊大营做大头兵,他爹说,不悔悟就不要再进家门。

    李文声见没有云树可拿捏,他这儿子是要忤逆到底了!偏偏他就这一个儿子!云树数年未归,活着的希望渺茫,他还是想把云树找回去。软肋找回来,不愁他儿子不妥协!

    在查到薛蘅与云树与他儿子的关系后,薛蘅便被宰辅“委以重任”!“许诺”他若带不回云树,他的家族将遭遇怎样的惨祸!

    可怜的薛蘅被“拉壮丁”,在海外漂了一年,也只在几个城池打探到两年前曾有那么一艘船,曾有那个典型的白衣人出现港口,就再没别的消息。他的船遭遇风暴后,他更觉得云树死在了外面。

    他不敢回去。没有云树,他回去了,他的家族就将面临灭顶之灾,可是他想回家,脚下止不住的就往回走。痛苦不堪的他酒量渐长。

    宋均昨夜剥了他的衣服,将他丢在路边的箩筐里罩上,他就在里面睡着了,第二天才被找到,所以出发时间晚了。

    那天竺商人被宋均打劫,心中气恨许多时日,这日走到半路发

    现后面跟着一队赵国商人,这是送到他口中的肉,如何能不趁机劫一下?这个是宋均从刚才的拷问里补充的。

    这个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昨晚刚被打劫过的薛蘅也是胸中一团恶气无从发泄,想着荒郊野外,还就拿你出气了!于是才有了这有准备的一战。

    发现云树,纯属意外!

    他出发前也去了解过云树的身手。师从当初让真国人闻风而逃的辛坦之,云树的武力值让人不敢小觑,江阔怕不是云树的对手。能射伤云树,将她抓回去交给宰辅固然是好;如果不成,以云树的心软,诱她回去,再在合适的机遇下,抓住她献给宰辅,也是极好的!

    于是射伤失败后,他灵机一动,他就编了那么个弥天大谎。毕竟是临时编出来的,所以不够圆满,被云树给发觉了……

    不过云树气愤之下,大逆不道的言辞给炸出来了……“修仪,要不要灭口?”

    “云树?”薛蘅欲哭无泪。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你真要回去啊?”

    “我当然要回去啊!我义父,我师父都在赵国,我祖宅、祖坟、祖产都在!”

    “他可信吗?”宋均斜了薛蘅一眼。

    “我虽与他有些交情,但在家族利益面前,他表现的好像那些不值一提!”

    “云树,我也是被逼的。你说了什么,夜太黑,我都忘了。”

    没想到情急之下的薛蘅还这么好玩,云树郑重的面上有了一丝笑意。

    “好了。我吓唬你的。我是要回去,不过主动权在我,不在你。我回去了,宰辅,我是要见的,那时,你就算完成任务了,不要妄想着把我绑了押给谁。”

    “好,你说了算。我绝不会再动别的心思。”薛蘅信誓旦旦保证道。

    “外面都处理好了?”云树向宋均道。

    “嗯。”

    “那回去睡会儿吧,天也就亮了。”云树说完抱起药匣子向薛蘅道:“这个,我很喜欢,送我好吗?”

    云树这种索要礼物的行为,很强盗!

    这从匣子到里面的各类药物,都是薛家祖传的,里面都是不外传的秘方药,云树不是看不出来!虽然船遭风暴,薛蘅还是从金银财宝中抢救出了它!薛蘅虽有些舍不得,但如今云树已然翻身做老大,他还指望带云树回去救他一家子,不得不点头道:“好。”

    云树欢喜的抱着匣子要出去,宋均却坐到了毯子上,“姝儿,我要睡在这里。”

    云树看这帐篷也够大,看看薛蘅,“行吗?”

    云树的意思是方便留宋均与他一起住这帐篷吗?

    薛蘅顺着云树的强盗思维,以为云树要让他把帐篷让出来。虽然无奈,他还是又一次点头,回身扶着江阔要往外走。云树见他同意,也要抱着匣子往外走,却被宋均拉住。

    “往哪去?”

    “回车上啊。”

    宋均指指薛蘅,“他走。”

    薛蘅这才领会到云树的真正意思,但是他也没停留,扶着江阔出去了,身后是云树的一句,“薛东家,对不住了。”作为老大,要压场子,反正刚才都把薛东家欺负成那样了!

二百九十九章:开心与不开心

    死了那么多人,外面的空帐篷多的是,宋均非要住这个,就是故意的。

    薛蘅走了出去后,云树看了宋均一眼,又满眼放光的打开匣子,在一堆瓶瓶罐罐里挑出一个小瓶子,看了上面的字,打开,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笑的眉眼都弯了。

    宋均见云树的注意力又不在他身上了,不满道:“姝儿~那破瓶子,有我好看吗?”

    云树没理他,端起灯,在帐篷里翻了一圈,抱出一个小坛子,手里还攥着东西。

    “姝儿~”

    宋均姿态撩人的歪在毯子上。

    云树睇了他一眼道:“把衣服脱了。”

    宋均欢喜的立即执行。

    云树没去注意宋均的魅惑眼神,用酒洗了手,开始解他身上的裹伤布,用浸了酒的布,帮他清理伤口。

    然后帐篷里就传出了宋均娇滴滴的声音,“姝儿,轻点,疼~嗯~”

    “有多疼?”云树敷衍道。

    “很疼,很疼!”

    “想叫你就叫吧。”

    “那我就放心的叫了!”

    宋均张大嘴巴正要叫,云树道:“你还不如云端,你看云端哪次换药叫成你这样的?”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我能叫,他不能。”宋均半撒娇道。

    “你有理。”

    “姝儿给的。”

    云树忽然想起雨眠第一次到京城云宅的那个晚上。

    “姝儿在想什么?”宋均察觉她神色的异样。

    “我家管家有一个小儿子,被我宠的有些调皮捣蛋。那年他五岁,做错事被我抓住。我问,谁给他的胆子?他说我给的。感觉你俩有些像。”云树望着他的眉眼柔柔道。

    宋均抬手揉揉她的脸,“好了,还没老,不要陷在回忆里。看我多好看!”说着一个媚眼抛过来。

    云树笑的愈发灿烂。

    “我把他拎起来打了一顿,他松了捂屁股的手,捧着自己的小脸,冲我眨眼睛,问我,他好看吗?”

    “姝儿~”宋均不满意了,他竟然一再走了一个小屁孩的老路?姝儿在笑他幼稚!

    云树忍着笑,忍着忍着又笑出来,看看宋均的样子,又笑,眼泪都掉出来。她也曾跟雨眠一起笑到疯癫。

    宋均见她笑的开心,顺势把她捞到怀里。自江雨眠离开,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

    云树挣开宋均,嗔道:“别闹,伤口还没处理完。”

    云树用酒清理完伤口,又用薛家的秘制药酒涂一遍,然后是薛家秘制伤药,再用干净的裹伤布重新给宋均包扎好。

    宋均一直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云树给他绑好后背的伤时,他忽然转头,在云树脸上吻了一下。

    “我喜欢姝儿。”

    云树微微一笑,抬手在他嘴里丢了一丸药。宋均只觉口中凉凉的,有一丝甜味,入口就化了。

    “姝儿给我吃了什么?爱情的毒药吗?”

    宋均的眼睛轮廓有些圆圆的弧度,眼仁黑黑的,一抹烛影在上面轻轻晃动,又加上他老是说不正经的话,真的显低龄!

    云树笑了笑。

    宋均抱住云树。“我甘之若饴。”

    云树拿额头轻轻磕了磕他的下巴,被他新蓄起来的胡茬扎的有点痛,又有点痒。“你先睡吧,云端还没换药。”

    “马上天都亮了,睡一会儿吧,明天再给他换。”

    “这一路不太平,你们俩的伤越早好起来越好。这是薛家的秘制之药,这一小瓶,可值百金,疗伤效果奇佳!”

    “那你让云河给他换,你快回来。”

    “你先睡。”

    “我等你。”

    云树一愣。

    “嗯。”

    云树回到帐篷,宋均果然还在等她,一双漆黑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帘子,看到她的一瞬,她看到他眼中闪亮起来的光彩。

    她觉得,心,亮了一下……

    出了那晚的事,他们没有去最近的巴克根杰,而是越过巴克根杰,直接赶往梅享迪甘杰,在那里停留了一天,将货物尽可能的销掉,再渡河往拉克施米时,整个队伍就轻装了许多。

    薛蘅对云树越走越深入内陆的路线感到奇怪。

    这天扎营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忙,云树一个人立在小坡上看夕阳。在天竺纱丽的衬托下,只看背影也玲珑妖娆。

    云树调戏且轻薄了薛蘅,此后这几天,他有些绕着云树走。能不打招呼,他就不凑过来,可现在他不得不问了。

    “云树,你是不是又诓我?你其实并不准备回去?”

    云树回头笑,“薛东家这是不怕我了?”

    “你这孩子,不要闹了好不好?”薛蘅有些窘迫。

    云树看他,“我是孩子?也是。你若是再年长几岁,就是当年我父亲的年纪了。”然后坏笑,“这么说着,我有些想抱抱你了。”

    眼前的薛蘅,一个清隽俊秀的中年人,他并不像一个商人,而是有些读书人的气息,委实有记忆里父亲的一分气质。云树看他的眼神有些不自觉的幽深了起来。

    “你,你一个姑娘,干嘛总这样?一点都不在乎名声的吗?”薛蘅被云树的话和眼神弄的有些想拔腿就走,但还没得到答案,他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

    云树回答的很坦荡。“宋均像父亲母亲还在时的我,最会任性妄为;雨眠是一段,美的不真实的梦;而你,薛东家,有一些,我父亲的影子……”资深收藏家云爷上线!

    “反正誓言可以背弃,承诺可以废弃,喜欢可以放弃,对一个人的好,他却可以将你拖入深渊……今日的话,明日也不做数,什么都不做数……你又不是不知道回去等我的是什么?整天那么认真干什么?”

    薛蘅被她破罐子破摔的悲怆语调惹的满怀凄凉。

    “你别这样,我们,我们总能想到办法的。”

    “若有办法,你不会背井离乡来找我了。我都要为救你的家族而慷慨赴死了,你就给我抱抱,都不行吗?”云树没个正形道。

    美人儿索抱,为什么要拒绝?可是为什么又觉得有些尴尬?为什么又……最后薛蘅终于憋出来一句,“你的小相好会生气的。”

    “他?也是。”云树颓然转身,面向夕阳蹲下,拨弄着身边的野花。“你们都可以生气,都可以向我要这个,要那个,都

    要吧,我的命也是可以要去的。反正除了义父,也没人真的在乎我。”

    薛蘅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犹豫了一会儿,在她旁边也蹲下。

    “这几天,我看,那个宋均,他对你挺好的啊?”

    “如果三年前他是这样,那倒是挺好。”

    “三年前出了什么事吗?”

    “我玩火烧身,死一次。我现在还在玩。”云树掐着花瓣自哂。

    “伤在哪里?严重吗?你抱回去的那个药匣子里有治烧伤疤痕的药。”薛蘅的声音里有了关切。

    云树没接他的话。

    “类似的谈话,我只跟义父说过一次。那时,雨眠刚去不久,我的心态有些崩溃。那次谈话导致我和义父抱头痛哭,义父还和我师父打了一架,我是再不敢跟他说了。我就说,你像我父亲嘛~”

    她说着话,下巴架在膝盖上。薛蘅听到轻轻的“啪嗒”一声,云树跟前的野花,花叶微倾又摇回来。然后又是一声“啪嗒”,花叶又是一亮。

    “云树,下雨了。”

    “嗯,下吧。”

    云树的眼前出现一只骨肉匀称的大手,掌心一朵红艳的野花,云树的一滴眼泪打在花上。

    “我离开时,我的一个小女儿两岁,喜欢在花园里玩,最喜欢这样的小野花。云树喜欢吗?”

    “喜欢。”

    她小时候确实很喜欢这些小野花,与焕梨、紫韵斗草,常插的满头都是,被父亲和母亲笑。后来忙起来,就再没时间赏玩了。

    薛蘅将那野花别在云树耳际,像对他的小女儿一样夸道:“云树真好看!”

    云树不想让眼泪在脸上横流,看了薛蘅一眼,又飞快低下头,“谢谢。”然后忍不住哭出声来。

    薛蘅怎么也比她年长十多岁,不能看她在那里哭,什么都不做?她明明就是个年纪不大饱经苦难的孩子。“要,抱抱吗?”

    “你刚才干嘛不愿意,非要我哭成这样?”云树抽噎着抱怨道。

    薛蘅一僵。“你,你又诓我?”

    云树脸颊挂泪,小嘴一扁,“那你哭一个给我看?”

    “我……”

    云树梨花含雨的望着他的眼睛,像是真想要看看他的眼泪。薛蘅老脸一红。“我走了。你随便。”

    薛蘅起身要走,云树抓住他的手从地上跳起来,直接扑到他怀里。把薛蘅吓一跳,踉跄了两步才稳住。云树轻瘦的身子挂在他的颈子上,在他耳边低语道:“你说要抱抱我的。”

    薛蘅的手张了半天,然后轻轻拍了拍云树的背。“好了,他们都要看到了。”

    “头晕。”云树呜囔道。

    想她忽然从地上跳起来,是有可能头晕的,薛蘅就僵着身子,由她抱着,然后窘迫一点点升起来。

    云树在他颈间低语道:“上次你说,你的妻妾都不在了?”

    薛蘅愣了愣,他是要拿云树换他一家子的平安的,他的心这会儿却被云树给揉软了。上次的话半真半假。他的妻子生产艰难,产下女儿后去世了,他没有续弦,妾室还是有两个的。

    “云爷回去,若是还能活着,你做云爷的人怎么样?云爷的聘礼是我这趟出海的所有宝货。”

三百章:逗人逗己

    她又在胡说八道了!薛蘅把她从身上扒下来,后退几步道:“你别胡闹了!”

    “对呀,只有跟你才能胡闹。”

    “你不要再跟我胡闹!”

    “好吧。”云树忽然就变得懒懒的,转过身,继续看如血的夕阳,“你放心。我是要回去,只不过现在换条路走。”

    薛蘅诧异于云树情绪的迅速转化!她的悲喜像是装的,可又那么真!这会儿却淡漠的像根本不想再见他!要不是她耳际还别着那一只艳红的小花,他简直以为她刚才的言与行,都是他的幻觉!

    以前的云树,每次见面都是彬彬有礼的,温文尔雅的世家子模样,可如今变的他不敢认了。

    他想要的答案,云树已经给了,云树的胡闹,他给不了答案,于是他走了。

    云树站着又觉得累,再度蹲下,将身边的野花揪了个遍,一片片的花瓣扯了一地。

    云树与薛蘅说的话,宋均都在旁边的树上听到了。是啊,聪慧如她,怎么可能想不明白那晚的事究竟是怎样的?她找个理由骗自己,也骗他。

    一阵风吹来时,宋均借着哗哗的树叶声响,跳下树,从营地的方向,重新向她走过去。

    “姝儿,天黑了。”

    “嗯。”

    云树想要站起来,却跌坐到了地上。蹲太久,腿麻的都僵掉了,她一直都没注意到。宋均小心扶她起来,清理了裙上草叶,“我抱你回去吧?”

    “嗯,不用,你手臂上还有伤。”云树给自己捏捏腿,站了一会儿,抬脚要往回走。

    “姝儿,我抱你好吗?”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

    “姝儿~”

    “怎么了?”

    “我还是让你的心很为难吗?”

    “没有啊。”云树不在意的淡笑。

    “那薛蘅?”

    “你看到了?无聊,逗他玩的。”云树说的风轻云淡,又看宋均神色,觉得自己思绪飘的有点远,后知后觉。“你是想我抱抱你?”云树张开手,“过来。”

    这是与向薛蘅索要拥抱截然不同的状态。索取与给予差别那么的大!

    宋均还是过去抱着她,“姝儿,你想要什么样的我,你跟我说,我都可以做到的。放下那些,爱我好吗?爱我,你的心就不会那么为难了。我回来是想让自己快乐,可是我更想让你快乐。跟我说你小时候,你父亲是怎么宠着你的?我以后也那样宠你好吗?”

    “姝儿,我以后再不欺负你了,我以后都宠着你,我以后都疼你。你不要总是委屈自己了。”

    “你听到了?”

    “嗯。”

    “我就随口那么一说,逗他的。”

    “眼泪是逗谁的?”

    “逗我自己啊。”

    宋均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好了。我饿了,也累了,带我去吃东西,好吗?”

    她不想面对。宋均拍拍她,牵起她的手。“好,我们去吃东西,不能饿坏姝儿了。”

    “就是!”云树咕囔着提起裙边。

    宋均忽然有了那么一丝养女儿的灵感了。

    云树与薛蘅同行十天,终于来到卡姆巴尼干,登上船赶往撒地港。

    他们抵达撒地港又是一个黄昏。码头密密麻麻的船只,云树看着就笑了。身经百战,她的大船还是那么的漂亮!

    云奇看到一群天竺不天竺,赵国不赵国的人过来,还以为是遇到难题,寻求同国人的帮助,可为什么领头的却是个天竺女子?

    云河吹了声口哨,他立即明白眼前的人是谁了!慌忙跑过来。“爷,您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怎么耽搁这么久?我们都担心死了!您还好吗?”

    云树没有立即登船,而是先问他,“一切还好吗?”

    “都好,货物也交换的差不多了。”

    “嗯。干的不错,都辛苦了。这里有没有简罗人的大船?带的护卫比较多的那种。”云树看着周围的船。

    “前天来一艘,现在还在。爷,有什么问题吗?”

    “你去吩咐他们做好收尾,我们尽快。”

    “云爷出了什么事吗?”

    “我们要避开简罗船。”

    云奇没再问为什么。“是,爷,我这就去办。”

    云树让云宝将薛蘅手下的人安排在护卫船上,薛蘅与江阔则跟着云树上了主船,也就是她离开赵国开的那艘。

    一番腾挪后,薛蘅与江阔一间,宋均自己一间。

    安排妥当后云树回自己房间,就再没露面。宋均去找她,她已睡了。

    第二天下午,云树的船,巍巍然三艘大船,两艘护卫船出了港口,扬帆而去。

    薛蘅本以为云树是与其他商家组成船队,待弄清楚都是云树的船后,他终于意识到他错过了多大一笔“聘礼”……呸,只是商人对财货的直观赞叹……

    但是并非是安稳的开始!

    这一整天,云树依然没有露面,晚上宋均亲手炖了鱼汤送到她屋里。

    白衣云树待他依然温和,还夸赞他做的鱼汤很好喝,喝着汤,顺手给他切了脉。开了方子,让他去找云棉,让她煎药给他。

    宋均忙完回来,发现她又关了门,灭了灯。

    在路上的时候,虽然每晚都是一起安歇的,但云树只当他为枕头,如今里面有了江雨眠的骨灰,她连枕头也不需要了。

    云棉煎好药,送到宋均房间却没见人,便将药放下。转过来看云树是否还需要什么,却见到坐在窗下的宋均,便又折回去,将药端给他。

    云树屋里黑着灯,云棉拿了空药碗回去找云岭。她不知道这个三年前忽然失踪,如今又回来的宋均究竟是怎么个情况,考虑到主人失踪前对宋均的态度,她觉得还是稳妥些的好。

    宋均在云树的窗下依坐着,想那个夜晚,云树俯身在窗沿,小手搭在他的肩上说,“没想让你这么伤感的。”他的心就有些乱了。

    他这么想着,窗子忽然开了。他仰头,看到了云树的脸,像是明月落到了心头。

    “这么晚了,怎么没回去睡?”

    “姝儿不在,睡不着。”宋均低声道。

    云树闻言关了窗子。宋均觉得心头的月亮是苦而涩的,然后他听到门开了。

    云树一身白衣,披着月光向他走过来,伸出手,牵他起来,往他

    屋中走,正遇上带云岭赶过来的云棉。云岭虽知道路上的事,但不方便说,来看看,以防万一也好。

    云树看他们的样子,知晓他们的担心。“没事,回去睡吧。”

    躺在床上,云树被圈在他的怀中,他加在云树身上的力量一点点加重,身体也逐渐热起来,呼吸声也有些粗重。

    云树感觉到他的变化。

    “难受吗?”

    宋均再不动了。

    屋子里静极了。

    门外忽然吵嚷起来。

    云树迅速起身穿衣,开门正遇上云奇,“出了什么事?”

    云奇见她从宋均屋里出来,惊的嘴巴大张,一时忘了回话。

    云岭也赶过来,“爷,我们这艘和前面那艘没事,是后面那艘船遭到攻击,敌方船两艘大船,两艘小船,咱们的两艘护卫船已经赶过去。只是不知道是海盗,还是简罗人。”

    “姝儿,我去看看。”宋均提刀从房间里出来。

    云树点头,“注意安全。”

    宋均没有看她的眼睛,垂眸“嗯”了一声。

    云树又让云岭去提高余下两艘船的警戒,免得有偷袭者登船。

    “云树!”

    薛蘅带着江阔也赶过来。

    云树对他点头,却没说话,将一个小哨子放入口中,呼出一段哨音。后船上回应了一声。云树的眉头皱了起来。

    刚要抬脚,自己这艘船甲板上也乱起来。

    “江阔,护好你主子回房间。”

    薛蘅拉住她,“是海盗吗?”

    “不,是仇家。不过既然来一趟,有财货又岂会不打劫。”

    “江阔,你跟云爷去帮忙。”薛蘅对他身边唯一的江阔吩咐道。

    云树看他一笑,“担心云爷聘礼不保吗?”

    “你这孩子,有没有个正形?”薛蘅怒了。

    “不是怕你太紧张吗?放心。”云树很汉子的拍拍薛蘅的肩,又对江阔道,“护好你主子。”说完一个翻身跳到甲板上。

    薛蘅除了会用弩机,实在手无缚鸡之力。不过他倒觉得,云树若是不挥刀砍他的人,这身手还是非常俊逸潇洒的。

    云树所在的这艘船只有四朵云护卫和云奇,外加云棉和云深也会些功夫,其他就是船上的船工了。

    不过登船的也只有十来个人,以为所有护卫都在那两条护卫船上,大船上只有船工正好下手。却没想到这骨头更难啃!

    哨音起伏间,登船的十来个兄弟没了一半,剩下的想跳船,却被云树拦住退路。

    月色中,薛蘅眼看着那些登船人的血,从喉管、胸膛喷涌而出,漆黑如墨的血泼染着云树的白衣。他忽然替云树惋惜,那皎洁若霜雪的衣衫就这么脏污了,好可惜!

    小船上还有四个人不敢再登船,正要跑路。

    云树回刀入鞘,从云深手中接过弓箭,四箭连发。小船开始在原地晃悠,不再前进。

    哨音高高低低的传递着战况,云树回身对云岭交代了什么,就背上弓箭、箭壶,跳上了下面那艘原地打转的小船。

三百零一章:心意

    “爷?”

    独眼江阔此时的样子,倒很像个海盗。

    薛蘅回过神,“怎么了?”

    “您在想什么?”

    “你说我在想什么?”薛蘅盯着那艘小船的动向。

    “您好像看着云东家,眼睛有些放光啊?”

    “她身手竟如此的好!”

    “爷别忘了,十多天前,咱家的几个护卫可是死在云东家刀下。”

    “怪我想看看云树的身手,没有拦住他们。”

    “爷,云东家说的‘聘礼’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薛蘅又怒了,怎么老是跟他提聘礼?

    “我只是好奇,爷怎么还生气了?”

    薛蘅看到江阔的眼睛,“对不住你。”

    “是我技不如人,还非要弄死云东家的心上人。不过,云东家可以拿金针做暗器,要不,回去也给爷弄一个发射银针的小弩?”

    薛蘅抬手比了比银针的长度,感觉弩机设计的好的话,正好一只手就可以操控。“好。”

    “爷,云东家不见了……”江阔忽然道。

    薛蘅急忙往海面望去,云树明明还在船上。不过薛蘅并没有质问江阔为什么说谎,他望着那小船,有些想不明白:那小船并没有靠近后面她的大船,而是开往敌方在观战的大船。

    “爷?”“爷?”江阔又道。

    “说!”薛蘅的心有些燥,有点不耐烦。

    “您是不是对云东家有意思啊?”

    “你胡说什么?”薛蘅回头瞪了江阔一眼,可是看到江阔的眼睛,他的气散了一半。“不要胡说。”

    “其实云东家是很会惹事的。比如,她完全可以在这船上全权调度,她却非要深涉险境去那敌船上。万一她身遭不测,这船货,还不是拱手让人?”

    江阔说的在理,云树不可能不明白,她要去那艘敌船,必定有她必须要去的理由。

    云树随口就将这三船货物许诺给他做聘礼,虽说不正经,也说明她并不怎么在乎。那说明……想起那晚她顾不上自己,也要去顾宋均……宋均在那艘船上?

    云树跳上那艘敌船,船上血迹斑斑,有人正在打扫清洗。云树搭弓放箭,送他们去“休息”,别挡道。

    一壶箭二十支,云树眼都不眨,“嗖嗖嗖”对着来人一一射去,箭不虚发!

    箭壶告罄,云树丢了弓箭,拔刀出来接着砍杀。

    这是一艘主船,内饰豪华,云树怀疑简罗国的权贵在这船上。宋均在那两艘消失了,说明在这船上。简罗人都出来洗船了,说明宋均并没有控制住局面,他出了什么事?云树的心一坠。

    这船上还有更厉害的人,制住了宋均?

    云树的砍杀变得谨慎起来。

    那些简罗人刚才被宋均杀个七七八八,云树先射箭又砍杀,最后剩下的这几个开始朝云树投白色的粉末。怕就是这个!云树屏住呼吸,急急避开。

    边打边避那些药粉,在抹掉最后一人的脖子后,只觉脚下一松,身子忽然往下坠。

    云树落地一个翻滚才不致摔的太惨。船上竟还设这样

    的机关,真是请君入瓮啊!

    云树起身打量着这黑暗的笼子,发现角落里似乎有人呼吸粗重。

    “修仪?”云树试探道。

    “姝儿~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了?”云树听他声音,似乎很难受,正想走过去,宋均忽然道:“别过来。”

    云树觉得这个笼子太逼仄,有些闷热,怕是一会儿自己也会呼吸不畅。

    “你伤哪里了?”

    “姝儿,你别,别碰我!”

    云树摸到宋均的腕子,觉得他身上滚烫,再按脉……她不说话了。她觉得自己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云树去脱他的鞋,罗袜没脱掉,她直接撕了,刚握住宋均的脚,宋均却控制不住将她扑倒。

    “姝儿~姝儿~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你确定还要那样?”云树努力让声音保持冰冷。

    宋均一丝神智回归,“不,不,姝儿,你还是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我的刀……”

    宋均用一丝清明丢开云树,回身去摸他的刀。

    “修仪!”云树爬起来从后面抱住他。

    这药,这特制的牢笼都是简罗国王为宋均专门打造的。这人不是爱拈花惹草吗?连王的宠妃都敢动!就让他尝尝发情,而无花可拈的滋味!让他生不如死,想自我了断!

    虽然折损了不少侍卫,但终于得偿所愿,云树却登了船。

    侍卫们本不想将云树也逼到那个牢笼里,奈何这人实力强悍,一船侍卫眼看就要被这两个人给杀光了!正好云树所处的位置也正好,于是他们对云树用上了对付宋均的招数。奈何用晚了,云树掉下去的前一瞬,抹掉了最后一个侍卫的脑袋。

    其实,简罗国王也是个有执念的人。他抛下政务,带人出来追杀宋均,还带上面那个宠妃,就要让她看到她心心念念的情郎死在他的刀下,不,要死在她自己的刀下!

    他与云树一样,也在这艘船上,在外面的打斗声终于安静下来,小侍女出去看后,走出来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身量却不甚高,二十来岁的样子,眉眼明朗,唇颚上蓄着短须,神态是居上位者常见的倨傲。

    身穿是暗红色金纹繁复的上衣,形制周整的对襟,下衣褐色金纹,只到膝盖,满是独特的褶拢,腰系黑色金纹的腰带,还有一条黄色的腰带垂挂在身前。这简罗服饰与赵国服饰截然不同。

    那人皱着眉走出去,血在甲板上横流,一船死尸,全是他的人!废物!废物!都是废物!

    再看另一艘船的打斗,废物!废物!这赵国商船的护卫实力竟然比他的侍卫还要强悍!眼看他的人要败绩!

    一定是怪今夜月色太好,没有达到突袭的效果!还是回头再说,吩咐船工。

    要说云树一行是怎么被发现的?是撒地港云河的那声口哨引来的。

    那最后的几个人,云树留给达文岛的女人,她们将那几个人活捉,然后囚禁,折磨。等他的人再赶去,达文岛的女人散入岛中,但被折磨的人还是有一口气的。那人识得云树离开时用来沟通的哨音。一番探查后锁定了云树的船。

    入夜后,一艘船载着一拨人又靠近简罗的主船。

    撒地港毕竟是别国的地盘,不方便动手。云树后,他们便远远跟着,才有了这夜半的杀戮。

    宋均之张狂,敢跑到宫中戏他的宠妃,他一定还会大着胆子跑到他的船上的!于是有了专为他精心打造的牢笼关闭以后,六面皆是铁板,只有上面两个小的通风口。

    漆黑的船舱下,有烛光一点点移过来,那间舱室的中间一个黝黑的牢笼,从顶到底,贯通整个舱室,里面传来的却是粗重的喘息声。

    “宋均?你还好吗?”是个女子关切的声音,说的是赵国话。

    里面的人并没有回答她,或许根本没听到。

    那女子去扳墙上的机阔,却被一只大手抓住腕子。一个声音怒道:“就知道你会跑到这里来!你既然还不死心,我今天就让你的心死的透透的!”说的是简罗话。

    说着一把将那女子甩到桌上按着,正要去扒她衣服,却也听到那囚牢中声音的异样。

    他抓住女子的发髻,强硬的扭过她的头,“你送人进去的?”又冷哼,“你要送也是把自己送进去!怎么舍得送别人?”

    说到这里,那男人更气了,对女子就是一巴掌,将她摔到地上,抽出腰间刀,正要去按机阔,又停下。这女人必然会碍他的事,奈何船上侍卫死了个精光,而他却恨不得现在就剁了那个死海盗!

    他提起女人将她丢到门外,把门拴上。

    女子在外面哭喊。

    那人刚按下机阔,还未来得及转身就有一个飞来的钝物击在他的后颈,他伴随着金属击地的“咣啷”声晕倒在地。

    “姝儿~”宋均气息犹不稳。

    “先把事情解决了。”

    云树面色绯红,起身整理衣服,提起自己的刀归鞘,又借着那一缕微弱的灯光,走向倒在门口,捡起宋均的刀,递给他。

    将地上的人翻了过来,看他的衣饰形貌。“他就是简罗国王?”

    “应该是的。姝儿,杀了他,我们走吧!”

    外面女子的哭喊声依旧,还在叫宋均的名字。

    云树看了宋均一眼,意味不明。“外面的人还惦记着你,也要杀了吗?”

    “我去杀了她。”

    宋均沉着脸提刀要出去,云树扯住他的衣摆。

    “不用杀给我看。你要是还想着她的好,就带她走吧。这个国王留给我来处理。”

    云树揪揪国王的王须。意识到刚才这手摸过宋均的脚,便在国王身上蹭蹭,又去捋王须。

    “姝儿,我只要你。”宋均低声道。

    “因为还没得到吧?”又摇摇头低语,“也不算全对。”

    宋均握刀的手青白起来。

    “那女人是这国王的宠妃,出了那样的事他都舍不得杀她。你不记得她的好,也罢,不过你没有资格杀她。出去让她安静一会儿,再去看看那边的战况如何了。”云树声音里竟没有一丝情绪。

    宋均面色不佳的出去,那女人直接就扑到了他怀里。宋均赶忙推开她,回身看云树。

    云树想对他一笑,却没能笑出来,重新将门拴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0593/ 第一时间欣赏谋天医凰最新章节! 作者:小遥清晓所写的《谋天医凰》为转载作品,谋天医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谋天医凰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谋天医凰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谋天医凰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谋天医凰介绍:
云姝,一个聪慧异常的官家小姐,在朝政风云中骤然失去双亲,努力支撑门户,跟随一位神医飘摇江湖数年之久,深刻认识社会现实。乱世之中她坚守本心,寻觅爱情,一步步走向权力的顶峰!用她的生命告诉世人:女人的一生都能做些什么?!谋天医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谋天医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谋天医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