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二章:痛心疾首
在严世真的用心调治下,云树手臂愈合的很好,伤好后,一行人又回到白树村。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学医、习武,处理田产和店铺事宜,依然把自己忙成一个小陀螺。
师兄走了,卓清妍走了,卓渊也走了,黎哥哥因为要用心备考,也未能再来济阳看她……云树也不想再折腾出更多的事,整颗心更素了。
吃了严世真的药,辛坦之的状态好许多,然而心结难解,训练好云树,仍然是他的执念。尤其在真国小规模用兵,攻城拔寨的消息传来,辛坦之总会多些沉郁。
两年后,云树就及笄了,两年中,辛坦之想要将毕生所学所知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云树,他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被师父训狠了的云树,就让林教习狠狠训那些孩子,自己能承受下来,他们便也能承受下来,多学些,总是好的!后来那帮小的一听真国的消息,一见辛坦之的面色,就知道又要有苦头吃了。
两年的时间里,云树又长高一截,且密集的训练下来了,她的枪法和弓箭都有质的飞跃,布阵用兵,也听师父讲了许多。没有实战机会,辛坦之只好让她多听些纸上谈兵的案例,只盼望事到临头时,调用聪明才智临场发挥。
边地的消息很影响辛坦之的情绪,有时候他确实情绪骇人,但有了上次的教训,不管他如何训练云树,都没有再伤到她。没有了陪云树吃苦药的幌子,他拒绝严世真给他准备的药,他根本不承认自己有任何问题,他只知道时间不多了!
为了避免边地传来的消息刺激到师父,云树严禁云宅众人向辛坦之传达任何边地消息。
最初,辛坦之了解不到边地消息,确实着急了,但是在云树与严世真的开解下,并未爆发。一年仍未有真国的动静,辛坦之镇定不了了,他总觉得真国在谋划大的行动,这让他更加焦灼!
直到有一日,偶然听到村民在议论边地六个月前的又一次溃败时,辛坦之彻底发作了。
余宏走后,他以云树为唯一的指望,没想到她故意对自己隐瞒边地消息!
摔门回了练习场,一鞭打落云树手中的弓箭,让她跪下。
师命不可违,云树撩起衣摆,不明所以的跪在训练场。辛坦之扬起手中的鞭子噼啪不绝的抽在她身上,鞭鞭见血!
云奇与一众小的等人也在练习场,见此情形,忙扑上去拉辛坦之,也有小的护在云树身前。
怒气上头的辛坦之提拳提脚,跑的最快的云奇几个已经被打飞,摔倒地上一时间爬不起来。
云树忙喝道:“都退下!!回到后院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再过来!”
“爷!”云奇捂住胸口艰难道。
“我说都到后院去!!”云树红着眼睛暴喝道。
那帮小的不敢再上前,扶起伤员,乖乖去了后院,耳边是鞭子划裂空气,狠狠抽在身上的声音,只听声音就让人后背一疼。
那帮小的走后,云树才受着鞭子开口求道:“是徒儿做错了什么事?
竟惹得师父如此生气?还请师父明言,徒儿也好知错改正!”
辛坦之边抽,边吼道:“边地之事村中的百姓都议论纷纷,我就不相信你丝毫不知道!你跟那个孽徒一样!不管师父如何用心的教你!你始终跟师父不是一条心!未免你来日与那孽徒携手,我今日就先打死你!”
云树单薄的白色衣衫很快血红一片,忍痛辩解道:“师父,徒儿真的没有与任何人勾结!师父总会因为边地的消息而心情沉郁,徒儿不想让您伤心难过,才不让人告诉您的,徒儿绝不会忤逆师父的……”
辛坦之又怒又心痛,抽的是云树,他也早已满脸泪。
辛坦之停了手中的鞭子,捂脸哽咽道:“我这一条命,早晚死在你们师兄妹手上!死不瞑目!!有眼无珠啊!!”说到这里,捂在脸上的手伸出两指直戳双目。
云树被师父这般剧烈的反应惊的不行,顾不得疼痛,跳起来扑到辛坦之身上,死死将他的手抱在怀中,哭道:“师父,您不要这样!我虽不是男儿身,但您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我发誓,若有一日,真国兵临城下,徒儿哪怕是拼了性命不要,也会去救百姓,救国主。徒儿是赵国人,怎么可能会弃国人于不顾,任真国欺凌?徒儿绝不会忤逆师父的!”
“你发誓,若那孽徒屠戮百姓,你必手刃他!!你发誓!”辛坦之满目猩红道。
云树微微愣了一瞬。
这一瞬逼得辛坦之吐出一口鲜血,云树慌了,忙跪下指天誓日:“若是我师兄屠戮赵国百姓,我必遵从师命,手刃之!若违此誓,让我受世人诟病,孤苦而终!”
云树十五岁的生命里,有一半时间里是血脉至亲尽去,孤身一人苦撑。她对亡父声誉的重视!她心里的苦!辛坦之都是看着的!云树的这个誓言不可谓不重!
辛坦之听完这句誓言,再也只撑不住,眼前一黑,向地上栽去,云树拼命接住他高大的身躯,大叫道:“快来人!快来人!”
严世真从山上采药回来,本来心情很好,可是察觉到院中冰冷的空气流,忽然头皮一麻,丢了药筐就往云树屋里闯,话都忘了多问一句。
云树屋里的门自然是从里面拴上的。严世真撞到门上又反弹回来,脚步竟有些踉跄,着急的唤道:“眉儿,眉儿!”
屋内传来云树微微弱下去的声音,“义父,我没事,我一会儿就出去。”
严世真还要问,云端上前解释道:“爷受了些鞭伤,这会儿正在处理,您不要担心。”
为维护云树,经常服侍身侧的三朵云跑的最快,都被辛坦之打飞。唯恐师父对他们下手过重,造成内伤,云树为按过脉后,让他们都回去养着,交代厨房熬上药,自己才回屋疗伤。
“好好的怎么会受伤?伤的严重吗?”严世真受惊不小。
“是辛先生打的,爷不许我们拦着,所以有些重,后背满是血迹。”
又是他!又是他!不打他一顿,他是不长记性!“辛坦之呢?辛坦之你给我出来!”严世
真暴怒道。
“辛先生吐了血,昏了过去。爷为辛先生施过针后,辛先生这会儿睡过去了,爷说等会儿灌过药后,再唤醒辛先生。”
严世真滞住脚,“究竟出了什么事?”
“爷把我们赶回了后院,我们也不清楚原因,隐约听到是与真国有关。”
真国!真国!又是真国!这个老东西非要逼死他自己不行。严世真跺着脚进了辛坦之的房间。
支开在旁边看护着的云天,严世真坐到辛坦之的床沿上,看到他口中的老东西真的是老了。这两年面上的纹路更多了,更深了,鬓上斑白了一片……满心的怒气散落去……
过了好一会儿,云树身着宽松的衣衫,一脸惨白的走出房间。焕梨想要扶着她,被她挥挥手驱开,忍痛努力让脊背挺直,也来到辛坦之的房间。
“义父。”云树努力让声音显得正常。
“眉儿,你的伤势怎么样?”严世真忙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腕。
云树淡笑,“已经敷了药,无大碍,义父不要担心。反倒是师父的情况有些严重。”
“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严世真摸了辛坦之的脉象,也知道他的情况。
“我令云宅诸人不许向师父传递真国或边地的消息,而师父在村中听到了,认为我与师兄勾结,要背弃他,背弃赵国,怒火攻心。义父,师父真要好好用药了,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把自己折磨病的。”云树忧心道。
严世真叹了口气。
黎歌会试在即,云树本想偷偷回京一趟。
黎歌曾信誓旦旦要以新科状元的身份迎娶她。可万里江山,才子辈出。云树担心他万一会试不顺,不好意思来见自己。便想回京,偷偷关注着黎歌参加会试的情况。
可眼下自己一身伤,一是出行不便,二来黎歌见了也担心,尤其是师父又这样,如何能走得了?
黎远芬只是个礼部小官,俸禄有限,又有一家子的开销。为了黎歌能有一个舒适的读书环境,云树每年都借二老的寿礼,封上一笔银子。如今人虽不能赶回京,好在提前已经跟孟管家传过消息,支一笔银子送到黎家,供黎伯父为黎歌做一些必要的打点。
待三场会试下来,黎歌果然不负众望取了个三试第一,成为本届会试的会元。
孟管家忙令人往济阳快马送消息。
半个月后的殿试,孟管家带着云家人与一众达官贵人豪门富商都守在宫门外,等候最后的佳音。
张元望着熙熙攘攘的高宝马香车,锦绣华服,忧心道:“若是一会儿黎公子出来,被这些达官贵人抢了去,我们也要冲上去抢回来吗?要是抢恼了怎么办?”
孟管家恨铁不成钢的狠狠拍了他一巴掌,“那也要抢回来!虽然黎公子与小主人有婚约,但是此番若被别家抢去,终究名声上不太好,弄不好还要结怨。这榜下捉婿是谁有能力谁抢,等会儿你们都要给我使出十二分的力气!”
二百一十三章:红裙争看绿衣郎
赵国文风兴盛,不管世家大族,还是富豪商贾皆尊重读书人,榜下捉婿是一大奇观。m.www.uu234.netwww.uu234.net如今孟管家他们正是在忙这件事。
此番出来,孟管家身边除了云帆、张元,还从薛蘅那里借了江阔等人,共计十人。
孟管家暗道:要是云爷带着村子里那帮护卫在,如何还俱这场合?想想云爷若亲自把黎公子给抢回去,那一定会成为云家的佳话!一定让爷要趁着喜庆,来个双喜临门,将亲事给办了!反正东西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可现在爷来不了,为了爷的幸福,明知眼下形势严峻,孟管家依然要勇往直前!
想到这里,孟管家又对江阔几人捧手道:“今日就有劳几位,事成以后必有重谢!”
江阔等人回礼道:“自当尽力。”
几番欲来未来的喧嚷中,身着绿衣的新科进士们终于步出宫门。眼尖的张元立在马车上,胸前挂着大红花绿衣男子,就是今次的新科状元,那眉目就是当年敲他脑袋的黎歌!
张元激动的大叫,“中了!中了!黎公子中状元了!!”
孟管家一听忙往前冲,云帆等人忙跟着冲。
既然是榜下捉婿,如此一表人才的新科进士谁家不爱!听到张元的咋呼声,大家也一齐往前挤。
那一些直在宝马香车中的大家小姐,也忍不住拿扇子半遮面,探头往外看新科状元郎长的何等样貌。
小皇帝重视人才,但模样好的,自然更受青睐!虽然前三甲的各有各的风采,但京中的顶级世家,自然都想抢个状元郎,唯有孟管家他们一帮草民决心要从达官贵人手中抢状元郎。
玉树临风,眉目俊雅的黎歌尤其让一个坐在马车中的团扇掩面的红衣贵小姐一见倾心。坐在旁边的一个形容尊贵的华衣夫人也侧过身子,凑到窗前,笑道:“我儿看上了哪一个?”红衣女子半含羞涩,帕子一指,“状元郎!”
“听到了吗?”华衣妇人威严的向围在车边的众仆道。
“是。”围在车边的众家仆立即手脚麻利的一拥而上!
由于身份的劣势,等候的时候,孟管家他们未能站在前面,此时显得很不得力。人挤人的往前挤,孟管家他们一时挤不到前面去,耳边已经听到张元的咋呼声“被抢了!被抢了!往西去了!快追!”
为了视野更敞阔,张元已经爬到了车顶,眼见黎歌被几个汉子架住往西去。
黎歌挣扎着与人说着什么,谁也不理会他,他瘦弱书生一个,手无几两力气,只有被架走的份儿。
西面有一驾马车的车夫也学着张元一般爬到车顶上大招着手臂,冲架着黎歌的一群人喊道:“这里!这里!”
然而那帮汉子并未走得几步,便又赶过来几人抢状元郎,一番争夺的结果是孟管家他们终于挤到跟前。黎歌如遇救星,“孟管家!孟管家!云帆!”
孟管家抓住黎歌就往外挤,云帆回身对张元喊道:“去街口等着!”正撕扯的两波人见被他人坐收了渔翁之力,松了手向孟管家等人扑过来,江阔等人虽有功夫在身,奈何人家也是高手,左支右绌,遮护不住
三方交手场面更是激烈,另一家本来在抢一个新科进士,见胸戴大红花的状元郎被挤了过来,哪有不下手的道理?
黎歌再次身不由己的被拖走,这次马车就在近旁,上下一搭手,黎歌就被推进了车厢。
黎歌扭着脖子大喊:“孟管家!孟管家!”奈何孟管家正与人纠缠不清,分身无术。
车夫一挥鞭子,马车立即启动,黎歌在车厢中摔了一个趔趄,帽子都磕歪了。
云帆拼尽力气摆脱揪扯的人,退出拉扯,绕了个圈子向街口跑去。他相信以张元的车技,一定可以别住那辆马车,届时自己冲上马车,将黎公子拉下来。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张元确实眼疾手快,在街口将那家人的马车别住,只是还未待云帆跑过去,已经有人捷足先登,轻轻松松的将那家车夫拉下马车,黎歌重新被抢出来。
张元见事不好,就往对方的马车上扑,却被退出来的汉子一顺手推下马车。
这次那汉子不再拖黎歌登上任意一辆马车,而是扛起状元郎就跑,且跑的飞快!
饶是张元爬起来就追,可是拐过一个街口,人就不见了……小主人的未婚夫婿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抢走了!!!
云帆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拍着张元的肩,“人呢?黎公子呢?”
“不见了……”张元欲哭无泪。
“你不是一直追着的吗?”
“到这里就没影了……”
他从未如此渴望黎公子转出来敲他的脑袋,怪他办事不利!可他根本看不到黎公子的一丝人影。
孟管家一行也追过来。“人呢?”
“不见了……被,被别家抢走了……”
白树村里的云树还在悉心的照顾师父。
云树每天都握住师父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向师父保证:她是一个忠君爱国之人!她一定会秉承师父的志愿!一定会护国、护君、护民!她一定信守对师父的承诺!她一定信守誓言!
师父心中不安,她就一再给出明确的保证,让师父放心!
为了安抚师父,她不再总闷在练习场,带师父去了自家大大小小的田庄,看佃户们在她的治下安居乐业,越过越好……向师父证明,她一直在用心的对佃户们好!她以后也会一以贯之!
带师父亲历耕种,分散焦虑,引导师父重新关注稼蔷,关注农耕。
在云树心里,即便师兄真的是去了真国,她也不相信师兄会屠戮赵国百姓。师兄行事有时确实狠辣些,但心中是明理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师兄,还能不能见到师兄,眼前为师兄而忧心成疾的师父,是她必须全心要照顾好的!
孟管家让人送来黎歌高中状元的消息,她欣喜若狂!信的后半部分提到榜下捉婿,诉说自己无能,让黎公子被宰辅家的人抢了去……云树心中一凉。虽然说后来黎歌回去了,并未再提及与宰辅家的婚事,可是黎歌送来的信中并未提及此事。
李维翰知道这件事吗?他是否在其中做了什么
黎歌不会猜不到孟管家会向她提及他被宰辅家所抢的事,可是他信中却一句也不提,一句也不解释!一句安抚也没有!云树的心,开始如抓如挠放心不下。
她不愿意怀疑黎歌,并没有着人去打探其中的详情,只等着他,等着他的信,等着黎家的……
熬过四月,熬到五月……
云树在三月三,上巳节时已经行了及笄礼。她已经及笄了,黎歌也高中了,然而两个月过去了,黎家并未有人来议及婚事……
这日,云树安抚过师父,回到书房,细细的研磨,一点点像研在自己心上,提笔继续写黎歌的名字,一笔一划均重愈千斤。
严世真在外拍门,“眉儿?”
云树放下笔,用帕子按了按眼睛,去开了门,凝出笑颜,“义父,还没休息?”
“义父想和眉儿说说话。”严世真望着她消瘦的厉害的脸颊,只觉得心疼。
“义父快进来吧。”云树忙让开身子。
她每日都写黎歌的名字,义父是知道的,是以桌上仍摊着那张未写完的宣纸。
严世真看了看宣纸,按按她削瘦的肩,“眉儿,你这些日子瘦的太厉害了,是有什么事吗?”
云树遮掩道:“没有,只是这些日子照顾师父,费了番心思。”
见她不说,严世真便自己将事情挑出来,“是因为黎歌那小子吗?”
“没有,义父想多了,我这段时间都没有与他发过书信,怎么会因为他而消瘦?”
“他为什么没有来信?”
“大概,太忙了吧。”云树语气不定道。
“他本应该来信的。”严世真望着如今出落的亭亭玉立,天姝国色的眉儿。
云树无意识的点点头,又猛然摇摇头。
“黎家应该来人的……”
云树装不下去了,堆起来笑颜与松快都颓落下去,“义父……”
严世真抬起想揉揉云树颓丧的小脸,云树与他相差半个头的身高,让他抬了一半的手又放下。眉儿不是小孩子了,她长大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事,你没有打探清楚?”
云树抱住义父的胳膊,将头歪在义父肩上:她需要这力量的支撑。“我想黎哥哥一定是有他的原因的,只是没来得及告诉我,我应该相信他。”
“你若真的相信他,这两个月来,就不会瘦的这么厉害。”
云树被戳中心事,鼻头酸涩,心头酸涩,“义父,我该怎么办?”
“让云奇他们回京详细的打探消息,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嗯。”云树的语气依然落寞。
“不是义父不让你回去,你们有婚约在,黎家还没有人来催婚,我们便急急赶到京中,以后黎家人会看低你的。”
“我知道。”
“眉儿……”
“嗯?”
“没事,早些休息吧。”话到嘴边,严世真还是忍住没说出来。
二百一十四章:不够相信
“好。m.www.uu234.netwww.uu234.net”云树应付道。
她才睡不着。她若是依然能吃好睡好,就不会瘦的这么厉害了。
严世真看她的样子,发现自己的开解工作并没有做到位,“要不,义父陪你坐会儿?眉儿好久没有陪义父聊聊天了。”
云树由落寞转为惭愧,“眉儿这些日子忙着照顾师父,疏忽了义父。”
严世真还是没忍住,抱了抱他的小女儿,语重心长道:“眉儿,你不用把自己活得这么累。义父这么大的人,能照顾好自己。那个余宏在时,确实用心对你了,可是他走了,并不是你的问题。你师父是心绪郁结,混了脑子,才会把气都撒到你身上。你一点错也没有,反而是待你师父尽心尽力。”
偎在义父怀里,云树沉重的心事终于有地方借力了,语气也慵懒起来。“我知道不关我的事。用心照顾师父,也是我身为徒儿应做的事。”
“以前总想着,你忙起来,就没时间伤怀落寞了,可是这些年过去了,我好像想错了。作为你的义父,我并没有好好的呵护你长大,反而是让你过早的背上了种种负担。”
“那些家事,我早晚都是要接手的,况且,这几年,我也做的很好,不是吗?”
“有句话,你母亲曾对我提过。”
“什么话?”云树来了精神。
“你母亲也曾想着让你随我出去走走,行医救人,去看看这天下,不要像全天下的女人一样,只困在后宅。这几年你走过的路,倒是与你母亲的想法如出一辙,你母亲该是欣慰的。”
“母亲真的这样说?”这些年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心里对母亲总有那么一丝怨怪,没想到母亲却知她甚深。
“但是,她却也担心,你若年少便在外游走,以后,婆家会对你另眼相待。”
“义父的意思是,母亲,母亲她并不看好。。。”云树很是惊讶,在她的记忆里,母亲是很喜欢黎歌的。
严世真叹了口气,“你母亲自然舍不得你受委屈。她说这门亲事成与不成,都看你的意思,若是有了变故,你不必秉承她们之前的意思,退了,也无妨,她们并不会怪你,只是希望你过的快乐无忧。”
云树的担忧经义父点明,只觉心痛。惦念了那么多年的人,如何能说放开便放开?“义父觉得,如今,这婚事已然出了变故?”
“若不是黎家故意怠慢,便是出了别的变故。义父今日与你说这些话,并不是要打击你的希望,是想要你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不至于临了,太伤心。”
云树的心扭成一团,梗的生疼。别的变故?黎歌被李宰辅家的人掳了去,他却绝口不提,这便是个大变故吧!过了好久,云树才开口道:“义父,我还是回京一趟吧。益生堂那边有些事,倒是需要我出面,也正好探查一下黎家出了什么事。”她不想等了,整日悬着心的滋味太难受了。
严世真也深知,等是等不来想要的结果的。“罢了。明日收拾行装,我与你师父陪你一起回去吧。”
“义父,我自己去吧。藏书阁、益生堂的
事,这些年我都能打理的好,这件事,我也能处理好。师父他这些日子刚好一些,若是再带他回京,我怕他闲起来,心中又不好受。”
“可是你一个女孩子,这婚事,怎么能自己出头?”
“若是婚事顺利,我自然让云宝回来请义父和师父,若是。。。我担得住。”云树仰脸凝笑,笑着笑着眼睛红了,“大不了再回来,不管怎样,我还有义父和师父。”
严世真重新紧紧抱住他的小女儿,故作轻松道:“瞧这话说的。也许根本没有什么事,只是你义父我自作聪明,胡乱揣摩的,吓到眉儿了。”
“是啊,是啊,吓到眉儿了,都怪义父。”云树趴在严世真的肩上抹着眼泪,笑道。
“都怪我,都怪我。”严世真拍着云树的背,就像她小时候一样哄着她。“益生堂出了什么事?严重吗?”
“也没什么大事,万安堂不太安分,在益生堂动了些小手,我回去教教它如何安分。”云树仰脸硬气道。
“对,云爷长大了,功夫够硬!医术也凑合,万不能再叫人欺负了!”严世真夸张道。
“义父!我的医术可是您手把手教的!虽然说医海无涯,可我也是跟着您出过手,救过人的,怎么能说凑合?”
眼见云树面上的忧伤化成了不满意,严世真摇头,面带悔恨道:“都怪我狠不下心,没能像你师父那样好好调教你,不然以你的聪明才智,这些年的学习,足可以出去悬壶济世了!那才是武能镇邦国,医能济天下!”
云树真的被逗笑了,“义父!您这是变着法的在夸自己吧?就是舍不得夸我一句!怎么说我冬三九、夏三伏的跟您学了这么些年!”
“义父不是怕你骄傲吗?”严世真笑道。
第二日,祭拜完父亲和母亲,云树收拾了行装,带上三朵云,焕梨,以及改了名字的云棉、云深,还有云天、云端等十来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美其名曰,出门历练。
严世真与辛坦之立在村头的大树下,望着云树一行十多个人。
这几年的严格训练,少年们个个儿英挺俊武,尤其是白衣红马的云树气质磊然拔俗。因为要回京城解决问题,一改这些日子的淡淡落寞,俊美非凡,恍若英气的小将军要发起军队攻城掠寨。
“义父,师父,我走了。若有消息,我会送信回来的。”
“路上小心。不管事情如何,都要送信回来,不要一个人扛着。”严世真殷殷嘱咐道。
“我知道,义父放心。”云树又对辛坦之行礼道,“师父放心,眉儿不会忘记师父的教诲。”临行前她也不忘再给师父吃个定心丸。
辛坦之怔怔的望着云树,多年以前,他曾想着这样送走余宏的,承载着他的希望与寄托。
“跟你说话呢,怎么又装傻?”严世真拍拍辛坦之的肩。
辛坦之回过神,心情复杂道:“眉儿长大了。”便又望着她不说话了。
严世真冲
云树摆摆手,“去吧,路上小心,我会看好你师父的。”
云树飞身上马,众人也跟着齐齐上马,竟掀起不小的气势。
云树回身道:“义父保重!师父保重!”
众人齐声道:“严先生保重!辛先生保重!”惊的树上的鸟儿们都“叽叽喳喳”飞了起来。
严世真点点头,辛坦之依旧呆呆的望着云树。
云树回过头,打马而去,众人随后跟上。离村的大路上尘土飞扬,十数骑浩荡而去。
严世真踮着脚尖,想再看看云树的背影,却被身边的哽咽声给惊着了。
辛坦之的面上竟挂着泪!
“你,你这是?唉,这些年,我竟冤枉了你,你心里原来这般看重眉儿!”严世真由惊讶转为感慨。
“眉儿长大了,我老了,我辛氏一族的族人,终究是做了无国的孤魂野鬼……”辛坦之说不下去了,悲恸之下,抱着身边的严世真大哭起来。
严世真很尴尬。
刚才那帮小子一声吼,已经惊的村民出来看热闹了,这个平日不苟言笑的“疯子”竟然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他大哭!
无地自容啊!无地自容!
云树急着赶回京城,一直快马加鞭,对于路上的风物人情根本没心思再去关注。走到一半时,她们一行遇到了被孟管家派来送信的张元。
急于知道京中消息的云树急忙打开信,第一句便是说黎歌职任左司郎中,主管户部下辖的度支、金部、仓部,就是前几日的事。却并没有解释为什么拖了这么久才定下任职之事,而且,一经定下便是如此重要的职位!
一个根基浅薄的礼部员外郎的公子,哪怕是新科状元,哪怕皇帝圣明,也不可能得到这样重要的职位,下面那些人一定会反对个没完。相反,如果黎歌的职位是经高官的推介,再入了皇帝的眼,就好说了。
这样一想,云树心里又急躁起来。
云树跳下马,让众人休息一下,便带着张元来到稍远的一棵树下。“黎哥哥出了什么事?”
张元不明白,“没出什么事啊?”
见云树依然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张元有些心虚,唯恐自己漏了什么重要信息,挠了挠脑袋,“云爷,我真的不知道。”
“你与孟管家一直在京中,一直在关注黎家与黎哥哥的事,就什么消息也没听说?”
张元不清楚也想知道的是什么事,便将心中有所疑惑的事细细捋了一遍。
“开始吧,也就是放榜那天,我们失了手,黎公子被别家榜下捉婿,给带走了,我们完全失了黎公子的踪迹。半日后,黎公子回来了,却不告诉我们究竟是谁家抢了他,只是一脸沉重的说没事了。后来还是孟管家费了好一番心思才打探到,黎公子是被宰辅家的人给抢入府中,说是宰辅家的嫡女想要招黎公子为婿。”
二百一十五章:几回魂梦与君同
“你接着说。www.uu234.net”
张元见云爷的眉头越拧越紧,小心道:“比如,外地考生进京赴考,金榜题名那都要衣锦还乡,这是有一定的假期的。孟管家甚至想着,黎公子的这个假期可以把与爷的婚事给办了,反正一应物事都准备好了。可是我们失败了。我们虽然失败了,黎公子的这个假期应该还是在的。孟管家左等右等也不见黎家有动静,便着人去打听,可什么消息都没打探到。”
“然后呢?”
“奇就奇在新科状元的任职竟然两个月都没着落,黎公子也一直没有出门应酬,一直闭门谢客。可就是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就连孟管家登门,都以身子不适给推脱了。”
云树的心针扎一样疼:两个月里都闭门谢客,一出门就出任要职,是谁推了他一把,把他送了上去?还是他妥协了什么?
“你们一得到消息就送了回来?”
“是的。孟管家说黎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张罗婚事的意思,怕您担心,有了这一点消息就立即让我送回来了。”
“上马!”云树喝道。自己已经三步并作两步,飞身上马,急急驰去。
在树下乘凉、玩笑的众人手忙脚乱的起身收拾东西,去牵自己的马,云树一人一马已经跑出去好远。
焕梨拼了命的追上张元,脑袋都有些轰鸣声,“出了什么事?”
张元摇了摇头,“不知道。”
爷是同他说完话,才面色大变,他竟说不知道!焕梨气的真想一脚把张元踹下马,奈何她生气的当儿,张元身下的马已经有窜出去一大截。
焕梨接着追,口中狠狠道:“就知道你是个蠢的!”
张元的耳朵勾到这句话,稍稍放慢,无奈的对焕梨道:“爷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爷不想说的,你若能揣摩出来也就罢了,但是不能外传。”
焕梨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到张元的马身上,“让你能耐的!”
张元话都没说完,马儿便飞也似的窜出去。他也很无奈:爷说了,规矩就是规矩。小丫头,只能回头再哄了。
见张元竟然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跑,焕梨更生气了!
黎歌从户部度支堂出来,一身宽大的官袍被他穿的甚是得体,整个人更显得丰姿俊逸,长眉飞斜入鬓,目如点漆,只是原本白皙的面庞似乎染上了一层绯红色的薄怒,对身边的一个年轻人说些什么。那人似乎很无奈,听得直摇头。忽然那人停止摇头,直愣愣的盯着前方。
黎歌见那人竟然心不在焉,怒气冲冲的顺着那人的眼光看去,那个立在不远处的人让他忘了说话,忘了迈步。
一个身量适中,腰身苗条的白衣男子背着一只手,手中紧紧攥着一把折扇,背对他而站,清风掀起他的长发和衣角,极具古意的淡然身影与绿柳相映衬,立在细软微澄的晚阳中,晃花了黎歌的眼睛。。
白衣人身边的人凑过去说了一句什么话,那白衣人猛然转过身来。风掀起她鬓边的发缕,面如春晓之花
,一双疏淡有致的秀眉下,目若粼粼秋波,笑意盈盈的望进黎歌的眼中,看的他呼吸一滞,旋即狂喜不已,丢开身边的人飞奔而去。
“你回来了?”
云树望着他的眼睛笑笑,“回来了。”千言万语想问,可是看到他面上狂喜,什么也问不出。“这身官服你穿着很好看!”
黎歌身边的人也追过来,打量一眼黎歌与那白衣人的样子,老实的行了个礼,“云爷好!”
云树从黎歌面上抽回目光,落在这人身上,淡笑道:“明心长大了,也长进了,竟能把你家公子气得脸红脖子粗,都舍不得拍你一巴掌了。”
明心面色一变,然后小心道:“云爷玩笑了。”
话虽是对明心说的,云树却在留意黎歌的面色。黎歌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愧色,刺痛了云树的眼睛。平复了一下感情,才转头道:“云端,你跟明心在后面跟着,我有话要跟黎公子说。”
“是,云爷。”云端躬身道。
“走吧。”云树对黎歌让了让身子。
明心看看跟在后面的轿子,想开口,却被黎歌一个眼神制止,乖乖的跟在后面。
黎歌跟上云树,没话找话道:“你这次带的是个面生的小厮啊。”
云树笑笑,“他的名字是我起的,好听吗?”
“好听。”黎歌附和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他起这个名字吗?”
黎歌摇头,“为什么?”
临行前,云树看了看跟她回京的人,挑了外形最为英俊的云端跟她一起来见黎歌。若是以前,黎歌早就醋意十足的跟她抱怨,身边的小厮太好看了,可是今天,他竟像是没注意到。云树顿住脚,满眼深情的望着黎歌的眼睛,声音微哑道:“美人如花隔云端。”
黎歌愣住。
云树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她的心上上下下跳个不停,总算知道忐忑两个字为什么那样写了。“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黎歌追上去,却没开口。
云树接着道:“你会试前夕,我本来是想回来偷偷看你的,可是我师父病了,我脱不开身。”云树顿住脚,微低着头,看了看鞋尖的轻尘,又往前走,“我很遗憾我没有赶回来。”斜斜瞟了黎歌一眼,又飞快转过去,那眸中的凄凉之意,黎歌看到了。
“习武这么多年,有那样一个大展身手的机会,我竟没能把握住。”云树叹了口气,笑容也有些惨淡。
没把握住的不是展示本事的机会,而是让他人有了可乘之机,让两人之间有了缝隙。
黎歌张张口,忽然意识到,云树并没有像以前一样,一句一个甜甜的黎哥哥挂在嘴边,而自己,这半天竟是失了说话的底气,更没有唤她一声眉儿。
“眉儿,我,我确实有事要跟你说。”黎歌艰难道。
来了,来了!云树的心发紧,努力让声音正常,“喔,说吧,我听着呢。”
黎歌看看她,看看周围,犹豫道:“我们找
个地方说吧。”
云树看看他,吸了口气,凝笑道:“那就去酒楼吧。”
两人来到附近的载誉楼,云树要了个清静谈事的雅间,看似随便的点了几个菜,却都是黎歌喜欢的。
“听孟管家说,载誉楼的菜色味俱佳,惹人垂涎。”云树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黎歌倒了杯茶。
大热天攥一杯热茶,佯装淡定,开口道:“什么事,说吧。”
“我。。。”黎歌觉得开不了口。
云树抿着茶水,淡笑着望着他,不再为他铺垫脚石,热茶烫过的嘴唇更显嫣红。
黎歌垂眸,从她手中接过茶盏。“茶太烫,凉凉再喝。”
“没关系,我渴。”被拿走茶杯的云树觉得手中空落难忍。
“那我给你扇扇。”黎歌又将云树手中的折扇抽去,对着茶盏扇风。
云树空落的两只手抓无可抓,便觉得坐不住,起身到旁边洗了洗手。黎歌专心致志的扇茶,不开口。云树又到窗前,卷起竹帘,街上热热闹闹的归家之人,却在昏黄的薄暮中显得荒凉。她定定立在窗前看着:家,她还有家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歌端着茶盏过来,站在她身边,“茶凉了,可以喝了。”
云树伸手去接。两只手碰在一起,一只细弱修长,是执笔的手,一只微带薄茧,筋肉相宜,是握枪的手,也是救人的手。
云树抬眼看了看黎歌,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只把茶水接过去,轻轻抿了一口,温热适宜。还是没有人开口说话,云树一口接一口的喝茶,小二进来上菜,两人都未回身看。小二退出去,两人依然沉默的并肩站着。
云端与明心立在门外大眼瞪小眼。
其实,明心想跑回家去,将云家小姐回来的事告诉老爷夫人,这会面之事若是让那家人知道了,可是要命了,还是老爷夫人出面的好;而云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明心哪哪都不顺眼,一直在压抑要揍他的冲动。
屋子内,终于还是云树先开口了,“这些日子,可有想起我?”用的是“想起我”,而不是亲昵又带撒娇的语气问“有没有想我?”
“想了好多。”
“好多什么?”
“你。”
“我什么?”
“好想你!”黎歌的语气温柔的几乎要凝出水。闭门谢客的那两个月,在心里颠来倒去,在眼前晃来晃去,都是她,一度以为自己是疯了,可终究没疯,还接受了要职,还要回身伤害她。他没脸再说出这三个字,可却是他最想说的。
云树嗤笑,“你的名字,我写了五年,现在六尺厚了。”她的思念有厚度,五年六尺厚!
晚阳退去,星斗漫生,小二又进来添灯,饭菜上了半天,却没人回头看一眼。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照,犹恐相逢是梦中。’这首诗,好吗?”
二百一十六章:为谁风露立中宵
黎歌无言以对。www.uu234.net
云树的笑容更惨淡,一字一句道:“看你的样子,我觉得等我的该是‘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说完留下黎歌,回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酒,刚送到嘴边,却被抢下来,争执中,酒水全洒在她的衣衫上。
黎歌掏出帕子要为她擦,却被云树一把挡开,那细瘦的手臂硌的他手疼。
云树一直在笑的脸冷起来。
黎歌一直什么话都不说,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重新拿酒杯,又给自己要倒酒,黎歌又抢走杯子,云树还要再倒酒,黎歌便要去抢她的酒壶,只是未待他碰到酒壶,云树一扬手,价值不菲的青白釉酒壶“啪”的摔到地上,粉身碎骨!
黎歌从来不知道云树的眼神会有这般冷的时刻,大夏天让他如坠冰窟。
以前,他对余宏醋意大发时,云树曾跟他解释说,余宏的眼神太冷,她不想变成那样,她希望有人能拉她一把。当时,他绝对想不到,会有一天,是自己把她推入冰窟的,而那个能拉她一把的人,却早早不见了影子。。。
云树冷笑道:“看来今晚你是不准备开口了,那便选个好日子,让你父亲母亲亲自登门来对我说吧。我会洒扫门庭,恭候大驾的。”说完就要起身离开,却被黎歌拉回来,想要抱住她。
紧紧抓住的云树的腕子,硬是被她扭掉,随后云树看似风轻云淡的一掌推去,黎歌踉跄退了好几步。
一句“状元郎自重!”黎歌头重的几乎抬不起。
在他羞愧的当儿,云树抬脚又要走。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云叔父和婶婶的厚待,眉儿我对不起你,都是我不好!”
云树立住脚,眼泪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
“我没有脸为自己解释。不管原因是什么,我接受了,就是我对不住你,眉儿,你打我一顿吧!”黎歌忍不住哽咽道。
云树猛地回身,泪光盈盈的看着他,忽然仰头大笑,笑到直不起腰,整个人毫无形象的蹲到地上,好像她从未听过这样可笑的事,脸上却泪水肆虐。
黎歌要过来扶她,却被她一扬手推开。
笑到再也笑不出来,像是掏空了自己,绝境之中而后生。云树擦干眼泪,站起来弹弹衣衫,换上云爷处理事情的状态,声音冰冷道:“你说不解释就不解释了?我还要像以前一样惯着你?”
“眉儿,你!”
黎歌吃惊不小,他眼中的眉儿一直温柔乖巧,从没有这样冷厉的面容。她是如何变成这样的?这些年她是受了多少搓磨?她的心里究竟有多苦?
除了济阳城云宅内的藏书阁,他从不关注云家有多少产业,从不关注她一个小孩子是如何辛苦操持家业的。还自以为这是读书人的清高,眼中
没有那些阿堵物,只想着读书,好好读书,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以状元郎的身份迎娶她,便是对她最大的好!秀才、举人到状元及第,这一路他确实在用功读书,却哪一步也没能离开云家的帮助,离开眉儿的帮助!
他,究竟做了什么?!!
这些年,相见不易,还常常与她闹脾气,最后都是眉儿好言好语,变着法的哄好他的;他不喜欢的,眉儿从不在他面前展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傲娇的贵小姐在他跟前,少了任性,多了温柔与讨好;自以为是对她好的,实际上却是安享她的好。。。她确实在惯着他!父亲母亲都从来没有那样惯着他!
云树不理会他,撩起衣衫重新端坐下,对门外的云端道:“送一壶酒进来,云爷要好好听听状元郎的故事!”
“是。”云端在门外恭谨道。
酒很快送进来,云树再倒酒,黎歌不敢再拦,只小声道:“你年纪还小,喝酒不好。”
云树张口就是一巴掌,直扇黎歌的脸,“我已经及笄了。”我已经及笄了,你却要退婚!
一杯苦酒直灌过喉舌,火辣辣的滑落肚腹。“说说吧。”
黎歌捉起筷子在云树面前的碟子里为她夹了菜,云树看也不看,又倒了一杯,冷笑道:“看来,状元郎是一心想看我杯酒不曾消的可怜样。你就坐在那里,好好看着!”一仰头,又一杯酒落肚,胃里火辣辣的一片,忍下不适,又给自己倒。
“你别喝了,我说,我说,我全说。”唯恐再不说,云树又一杯酒下肚。“那日。。。”
那日出了宫门被抢的昏头昏脑,最后被一个壮汉扛走,落脚却是在一处阔大的府邸中,然后他才知道那是宰辅的府邸。宰辅家的嫡小姐看中了他,宰辅夫人问他意下如何。他说自己已有婚约,宰辅夫人很是遗憾,但还是问了他许多问题,最后才放他走了。
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就是不想以后因这事与眉儿生了龃龉。为了宰辅嫡小姐的声誉,李家人也不会向别人说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就给孟管家给探知了。他依然对这件事绝口不提,还揣着小心思,想着眉儿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立即从济阳赶回来看他的。
他并没能如愿等到眉儿回来看他,却等来了皇帝的一纸赐婚书。
宰辅家的嫡小姐李维宁与云树差不多大,却与皇帝的亲妹妹,长公主赵是极好的玩伴。上次李维翰被老爹打的几个月下不了床,也是托了他妹妹与长公主的功劳。李维宁带着小抱怨与长公主说了这事,却隐下了黎歌有婚约之事。她一个宰辅家的嫡小姐,看上了一个人,将人抢了来,竟然还是个有婚约的,以后,她还不得被长公主笑死啊?且李维宁言语之间,掩不住对状元郎的一丝爱慕。
长公主为李维宁抱不平,努力要为好友找回场子。那状元郎她也曾偷偷立在屏风后见过,确实长得不错,皇兄也说文章写的极好!确有真才实
学。可那又如何?出身一般,却这般狂傲,宰辅家的嫡小姐下嫁给他,他竟然还敢拒绝!非得帮好友成全这一番痴心不可!
正巧,在殿试中,皇帝在考察学问之外,还多问了稼蔷之术,而黎歌因为云树给他讲过稼蔷之事,讲的比其他人出彩多了,皇帝更加喜欢这个年纪不大的会元,当下点了状元。
长公主也是借着这个由头,向皇帝建议,要帮宰辅与状元郎搭线,结亲,让老臣与新臣齐心协力共谋改革。
开始时,皇帝不同意,他并不喜欢胡乱给人点鸳鸯谱。长公主再接再厉说,放榜那日李维宁与李夫人是见过黎歌的,很是满意,而黎歌在朝中并无根基,又有心想做大事,那不如与李宰辅一起共同为改革出力,而姻亲便是其中的润滑剂,想来以后,黎歌一定会用心的做事,来报答皇帝与宰辅的厚待。
最终皇帝被说动,但是又不想背上爱牵红线的名头,便让宦官去黎家传旨,其他人只以为新科状元受天家重视,而在黎家人看来却是天威在前,不得不从。
这几年,黎远芬觉得云姝这个准儿媳妇还是可以的,这些年对黎歌也是很用心的,可是云家的恩惠与天家威严相比,是不值一提的,他与夫人几乎立即就妥协了这可称得上的天上掉馅饼的事!黎歌却不同意,他要上书,陈明已有婚约之事,却被父亲拦下。
天子亲自赐婚是莫大的荣耀,不但不感激谢恩,还要以已有婚约为由推拒,那不是说天子处事不明?刚有功名,还未做一事,便说皇帝处事不明,且还驳了当朝宰辅的面子,那以后还有何前途可言?黎家熬了多少代,才有一个黎歌!如今刚刚前途可期,他却要为一个女子,自毁前程!黎家的列祖列宗绝不答应!
黎歌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受了风寒,大病一场。天子赐婚的天大喜事,状元郎却传出病事,这是大不吉的,这事再次被“明智”的黎远芬遮掩下去。
李文声虽然为了变法,每日忙的脚打后脑勺,可是对于唯一的嫡女的婚事,还是很看重的。天子赐婚,状元郎不去李家见礼,这让李文声气不顺。黎歌的任职之事,他便以不能徇私,又要有施展才能的空间为由,要慢慢选。皇帝想着,都是宰辅的准女婿了,宰辅总不会不让状元郎出头,便任由他选去了。
李维翰知道自己的妹妹抢了云树的婚事时,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担忧。这些年,黎歌一直是他嫉妒的对象,如今黎歌别许,哪怕那人是他妹妹,他依然忍不住欢喜!可是,想到父亲不许他再与云家之女有牵连的严厉告诫,他便再也欢喜不起来了。可他已经不能为云树做什么了皇帝指婚的旨意已经颁了下来!他便只剩下担忧了:这道坎,云树该怎么过?而这时,云树还每日里带着师父在各个田庄里忙碌。
一个孤女,被抽去所有的依靠,仅凭的一己之力,她能怎么过?只能生生扛住!
二百一十七章: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黎歌能起身时,事情已经过了一个月,说什么都迟了!
黎远芬以黎家满门,外加列祖列宗的厚望将黎歌死死压住,再加上他的一条老命,让他必须娶宰辅家的嫡小姐!黎家眼见振兴有望,这机遇一定要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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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远芬用云树送去,让他为黎歌打点的银子置办了厚礼,带黎歌去李府见礼。在道明黎歌确实是因风寒过重,病了一个月,又怕传出去让皇帝以为指婚大喜事之下遇重病不喜,所以掩盖了下去后,李文声也大度的原谅了这个准女婿的礼数不周。
很快黎歌在户部左司郎中的任职便下来了,皇帝对这个安排也是满意的。黎歌在殿试中,与皇帝说的那些,都是纸上谈兵,真正接触数日后,才知道做文章考状元不易,做事情审账簿也十分的不容易,好多东西他都要重新学,好在他肯用功。
今日早早出了官衙,是因为明心得了老爷夫人的要求,让他早些回去商议与云家退亲之事,出门却遇上等他的云树。
云树幽幽道:“前人种树,从来都是后人乘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酒更苦了!重重放下杯子,“让你父亲母亲带上信物,来退亲吧。你走吧。”
黎家不算什么,可是要让她去对抗宰辅和皇帝,她是实在心有余,力不足!轻而易举,对方就能让她灰飞烟灭。既然眼前的这个人已经做了选择,她一丝一毫也不想再为他费心,就当这些年的深情厚谊都喂了狗!
“眉儿,我对李家小姐并无心!”
“所以呢?”云树心中绞痛,故作镇定的倒酒。
“我心里从来只有你!”
“那又如何呢?”云树饮酒。
“我不想,我不想退亲。”
云树捏着杯子,看着黎歌,像是从来不认识他这个人,面色一狞,手中杯子直砸黎歌面门。黎歌躲闪不及,也没有躲闪,额上被砸红了一块,残留的酒水撒到他带着痛苦的面上,粘湿发缕,整个人显得有些惨兮兮。
这张脸,这个人,从前她百般关心,千般在乎!她绝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对她说出那样的话!侮辱她!欺辱她云家无人!
“我还不知道,你竟这样有胆子,敢让宰辅家的嫡小姐与你做妾!”
云树很明白,黎歌自然不敢让皇帝指婚的宰辅家嫡小姐做妾,黎歌不愿退亲,那个做妾的只能是她!
“我。。。”黎歌开不了口了。
“我是进不了仕途,我是由一个官家小姐沦落为商人,可你们也不要欺人太甚!给我滚出去!滚!”云树一掌拍到桌子上,拍的桌上的酒壶菜碟颤颤悠悠的跳几跳。
“眉儿,我没有想要欺辱你的意思,我是真的是想好好照顾你。”黎歌声音里满是乞求。
“这些年,我父亲母亲,我,待你,待你黎家百般照应,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眼里心里,何曾有一点尊重我?若是我父亲母亲依然健在,你有胆子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欺负我一个孤女,你也这样欺辱我?你可真是让我开眼了!”云树伤心已极,整个人都在颤抖。
“眉儿,我错了,是我思虑不周,是我太自私,眉儿,都是我的错。我该怎么办?”黎歌红着眼睛懊丧的蹲下身子,砸着自己的脑袋,他自以为聪慧的脑袋竟想不出一个办法出来。
以往云树绝对看不得他这个样子,早赶过去开解他,哪怕自己一退再退,也要让他宽心。今天却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给自己倒了酒,一杯接一杯的喝,冷眼看着他,看她这些年用心相待,寄予厚望的人,竟然是个这样的!
是不是她这一生顺心顺意的好日子,在她八岁时,随着父亲的离开就已经过完了?以后的数十年,她还有吃不完的苦头!义父为什么心情不好时爱喝酒?师父为什么会疯魔?都是因为心意难遂吗?
“你不用在我这里扮深情了,我烦了。对你来说,对你黎家来说,眼前最重要的,不是先与我把亲事退了吗?你顶着与我的婚约去迎娶宰辅家的嫡女,你的前程是真的不想要了?你父亲怕又要死在你面前了!”云树饮着酒冷冷讽刺道。
话虽难听,她还是忍不住为他着想了。她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愿意想,曾以为,余生只要有他,风刀霜剑她都不怕。她足够勇敢,足够忍耐,对方却足够畏缩。
“眉儿,你不要那样说我父亲!”黎歌的语气难得强硬起来。圣贤书读多了,怎么能容忍别人在他面前那样说他的父亲?即便他父亲确实那样做了。
云树冷哼一声,“他又不是我的长辈,他做得,我如何说不得?”不就是翻脸不认人吗?不就是好肉喂了白眼狼吗?早在父亲的事上,她就应该看清楚黎远芬的为人!
“眉儿,以前你不是这样的!”黎歌不敢相信这会是眉儿说的话。
“以前我的黎哥哥也绝不会这样对我!可现在,他不仅背弃誓言,还欺辱我!我虽圣贤书读得不如他透彻,却也知道没有‘以怨报德’的道理!”云树饮着酒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暴跳起来揍黎歌一顿。
一杯接一杯,这一会儿的功夫,一壶酒已经被她喝完,再也倒不出来。云树只觉得浑身燥热,脑袋发晕。在黎歌的眼中,此时的她面染薄红,若不是眉间的痛苦之色,醉西施也比她不过。
云树扬头,醉眼惺松的看着他,“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眉儿,我真的没有欺辱你的意思,我是真心的想对你好。”黎歌执拗道,仿佛非要把这心意剖白清楚才算完成他今日的大事。
云树提起唇角,邪媚一笑,勾魂摄魄,“我问你,若是我与李小姐起了冲突,你帮谁?”
见云树让了步,黎歌想都不想道:“帮你。”
“若是李小姐因此觉得委屈,跑回娘家告状,你的岳父大人对你施压,对你父亲施压,你还会帮我吗?”
黎歌哑了。那情形会和今日的一样,他依然会被逼的退缩。
“认了吧,你根本护不了我,也别再腆着脸说是想对我好。”云树口中干渴,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喉咙,舔了舔微干的嘴唇,“看在这么多年情意的份儿上,我答应退亲。我放了你,你也放了我。”
云树的果断放手,让黎歌接受不了,他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都不愿放手,她却说的这样风轻云淡!
“不,我不想,我不要放手。”黎歌的心痛的不行。
云树怔怔望着他,眼中的情意浓的化都化不开,语气无不讽刺道:“真不知道我哪来的好脾气,竟还这样耐心的开导你。我一定是喝多了!”
“你是在乎我的!你是在乎我的!”
“我决定以后不在乎了。”云树挥着手,像是在乎能用手挥开似的。
“不,眉儿,你是在乎我的,你要在乎我!”黎歌几乎扑到地上恳求她。
云树踉跄的站起来避开他,退到窗前,依着窗框,冲门外喊道:“明心!你进来。”
明心一直在关注着屋内的声响,听到唤他,立即推门进来。看到半跪在凳子前的黎歌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扶。
“状元郎喝多了,你带他回去吧。另外,告诉你家老爷夫人,就说云爷要与你家退亲,让他们带着信物来我家。”
“是。”这正是老爷夫人想要的,可是云爷后面的话让他吃惊不小。
有风吹过窗口,云树的脑子多了一丝清明,“还有,既然是退婚,那这些年,我送你家公子的书,全部给我送还回来。年节寿诞送的礼物,云爷就不收回来了,但是你家老爷夫人收的银子,都要退回来。”
“眉儿!”黎歌从不知道,云树竟还给他父亲母亲送过银子!他想问清楚。
云树不想再说话,“云端!送客!”
云端从外面进来,状恭而面不恭道:“状元郎,请!”
“眉儿!”
云树立在窗前背对着他。
云端见主子并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又上前一步道:“状元郎,门还开着呢,您这样唤女子的闺名,传出去与您声誉不好,请自重!请!”云端再让身。
此刻黎歌恨死了这个云端!可是眉儿决意不再开口,他也无法,只得孤凉的走了。她的眉儿,再也回不来了,被他亲手毁了。。。
云端送黎歌离开,又回来,小心的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见桌上的菜都没动,便劝道:“云爷喝了酒,还是用些饭的好,这些菜凉了,要不我让小二去热热?”
云树无意识的“嗯”了一声。
楼下的黎歌,仰望着她,迈不开步,旁边一顶小轿靠过来,明心劝着他上轿。云树心中冷笑连连,果然做了宰辅家的准女婿,格调就高了!
云端重新沏了茶,晾到温热适宜,捧到窗前,“云爷,喝杯茶醒醒酒吧!”
云树接过茶盏,靠窗缓缓蹲下。那个人她看不下去了,越看越心痛!痛的她要疯了!
二百一十八章:佳人不著妆
重新热了饭菜,云树让云端坐在对面吃,自己捧着茶盏落寞出神。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在云端的一再提醒下,她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起身下楼时,脚步漂浮,云端忙扶着她。
第二日云树被唤起,只觉头疼欲裂。
焕梨小心道:“黎家夫人来了,爷要去见吗?”
真是迫不及待!云树揉着脑袋,“让她等着。备水,我要沐浴更衣。”
“是。”
待云树沐浴更衣,细细装饰一番,又用了些粥菜,才起身迤逦往前院去,身后跟着焕梨、云棉、云深。
云端在花园探头探脑,被云树瞧见,唤了过来。
云树穿的这身衣服,正是为了备嫁特意准备的,以百蝶穿花缀边的交领罗衫,看似低调,暗藏奢华,百蝶穿花是用金银线刺就的!头戴水晶冠,纤腰坠香囊,玉手执团扇,清水芙蓉面,眸光潋滟,眉梢含愁,真正的“避暑佳人不著妆,水晶冠子薄罗裳”!
“有什么事吗?”
云端第一次见盛装打扮的女装云爷,想看,又不敢看,不敢看,又特别想看,原本英俊的一张脸也红起来。听云爷问话,忙道:“是昨晚之事,爷还记得吗?”
“昨晚什么事?”
焕梨一直在努力的对云端挤眉弄眼,让他赶快退下,云端知趣道:“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要不爷先忙,回头我再向您细禀。”
昨晚不就是与黎歌谈话的事吗?还能有什么事?云树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与黎家有关吗?”
云端摇头道:“无关。”
云树放下心,“那你先去吧。”
黎夫人已经在前院正厅等了一个时辰,她坐立不安,一直催,可是桂枝高端着脸,并未给她多好的脸色,只让她等着。
当初云进同夫妇就是在这里停灵的,她黎家受过云家厚待,如今却登门与云家孤女退婚,她心里又兴奋又害怕,还有些担心。
云树莲步款款,由门外进来,光线照透她头上的水晶冠,愈发衬托的她宛如神妃仙子。
见云树进来,黎夫人忙起身,热络道:“眉儿来了?”
云树瞟了她一眼,微微点了下头,冷着脸走到主位上坐下,摇了摇手中的团扇,开口道:“黎夫人亲自登门,所为何事?”
黎夫人脸上的热络劲儿挂不住了:不是你让明心转达,说你要退亲的吗?这会儿竟然装作不知情!这孩子也太能作妖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语气生硬道:“是为眉儿你与歌儿的亲事。”
“喔。”云树漫不经心的放下帕子,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又放下,“说吧。”
桂枝暗道:小姐真端得住!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就该这样!可是有点过于冷淡了。然而她听到后面的话,让她立不住了。
“明心传话说,眉儿你要退亲。。。”黎夫人直白道。
云树冷冷瞥了黎夫人一眼,“我说的是让你跟黎大人亲来,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抬眼往院子里看看,“还什么都没带
?”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跟长辈说话?”黎夫人有些生气。
云树冷笑一声,“我说,我要退亲,是念着多年情分,为令郎做的最后一件事。难道老黎大人和小黎大人不是急着、求着要我退亲吗?既然是求人,就拿出求人的样子来!”
不是要议亲吗?怎么成了退亲?还这般复杂?究竟出了什么事?桂枝急的要开口,可是这主人说话,没她插嘴的份儿,只得咬牙忍住。
黎夫人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开口,仍然端着架子。她丈夫是礼部员外郎,儿子是新科状元官拜左司郎中,云树一个家道中落的孤女,还敢在她跟前耍脾气,她还就不让步了。“不过就是那么回事,我来也是一样的。”
“这样啊?我正好还有些事要处理,等我处理完,咱们再谈这事,你多等等也是一样的。”云树说完就要起身。
黎夫人忙拦住她。
云树都已经让她等了一个时辰,这才没说两句话又要走,这一走,不知道她又要等多久。云树的话虽不好听,可也是实情。她黎家背负着婚约,又接了皇帝赐婚的旨意,这般作为无异于火中取栗!云树不闹腾,安安稳稳将这婚事退了,于黎家才是最好的。
黎夫人不是不明白,只是想借着云树主动退亲,将这些年云树累积送到黎家的那笔银子赖掉。被云树惯着,这些年黎家花钱手脚也大了,黎大人的俸禄就那么一点,又有一大家子人要养。云树送的银子,不少时候,类似于雪中送炭。
昨晚得了明心的传话,她算了半宿,这些年,云树送来的银子竟然将有五千两!尤其是最后一次,为了帮黎歌会试打点,一次就送来了两千两,打点剩下的,又给李家见礼了。如今,黎家真的还不出来了。
眼见这孩子是真吓不住,哄不了,只得换了诚恳的语气,“眉儿,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说。”
云树冷淡道:“她们并不敢随便传话,你直说便是了。”
黎夫人面色为难,半天扭不出一个字,没了刚才的架子。
云树挥挥扇子,桂枝等人退了出去。“说吧。”
“这些年,你与歌儿,我与你黎伯父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们都是疼你的,可是皇帝下旨赐婚,我们家如何敢拒?眉儿你也要体谅啊!”黎夫人声带哭腔,用帕子假意沾了沾眼角。
云树不为所动。“你们体谅我了吗?况且,我不过是拿回我的东西。”
“眉儿的话没有错,可是银子的事,确实一时,一时拿不出来,眉儿你看。。。”
云树冷笑,“如今倒是跑到我这里拿主意来了?你什么时候与我这般贴心了?不是一直觉得我一身商贾气,堕了读书人家的清贵吗?接银子的时候,可是从未手软过啊?”
黎夫人心里一哆嗦,她确实曾明言抱怨过一次,可是这话是怎么传到眉儿耳中的?难道自己家中已经被她安插了人?家里服侍的都是老人儿,不应该啊?
其实云树是猜的,从他们夫妇待她的态度猜的。以前
她不愿意想这个问题,但昨日黎歌摊牌后,她的心中澄明许多,所谓见微知著,就是这样。往日用心哄着他们一家子,还常在她面前端架子,如今想明白了,说话可是一点也不让步,该打脸就打脸。对待白眼狼,没必要心慈手软!
“眉儿,你是看重歌儿的,你总不想亲手毁了他的前程吧?”
黎夫人打出手中的最后一张牌。他们大人确实有些别的想法,可是这些年,这两个小的却是认真的,是真有感情的!
“他寒窗苦读十多年,确实不容易,我是不想毁了他,所以我主动退婚,给你们一个台阶下。你却跑到我这里端着架子讨价还价,是你黎家欠我的,本应该还的,怎么反而成了我的不是?”
“可是,确实还不出来啊。。。”面对云树的冷漠,黎夫人没辙了。
“你既然拿不定主意,就叫上老黎大人和小黎大人,咱们当面把事情解决了,或者你们尽可以拖着。我还有事,黎夫人请回吧。”
黎夫人还要说话,云树却对外唤道:“焕梨,送客!”
黎夫人脸上挂不住,只得先回去。
云树望着她的背影,暗道:义父,我做到了,我会扛住的!万事不过是利与情,既然情已经没了,那就算算利吧。
实际上,情哪能说没就没了,是她将对黎歌的情掩了起来,她不想想起来,因为心太痛了。
已经发生的,不可更改的事,她都选择忙起来,来忘掉!就像想起父母都不在了,心里的孤苦难以受住,她便忙起来,努力忘掉孤苦;就像哥哥临行前绑了她,她搭起来的美好世界崩塌了,她又忙起来,让自己不再有时间去想。
桂枝见黎夫人出去,忙进来,“小姐,这事怎么会这样?怎么成了退亲呢?”
反正这事,最后都会知道的,云树便也没瞒着桂枝,“圣上赐婚,状元郎要娶宰辅家的嫡小姐。”
“这!当日黎公子不是说没事了,让放心吗?怎么又来了圣上赐婚?”桂枝吃惊不小。
“你记得跟家里的人都交代好,待这婚退了,以后不要再对任何人提及我曾与黎歌有婚约的事,若有人探寻,也只说是没有的事。他带着婚约接了皇帝的赐婚旨意,这是不小的罪过。”云树紧紧攥住团扇的扇柄道。
“黎家这般欺负人,您干嘛还要为他着想?”桂枝心中不平道。
“他,他不是有意要负我。造化弄人!”云树叹了口气。“去把云端叫过来吧。”
桂枝无奈退了出去,云树坐在堂中出神,一个小脑袋在门前探头探脑,云树招招扇子,“过来。”
孟焕晨颠颠儿跑到云树跟前,打量着她,小心翼翼道:“云爷?”
云树昨日回来稍作修整就去找黎歌去了,回来的又晚,孟焕晨并没有等到她。
云树指指旁边的椅子,短胳膊短腿的孟焕晨笨拙的爬到椅子上坐下,云树将点心推到他面前。
“找云爷有事吗?”
二百一十九章:云端不明白
眉目如画的孟焕晨咬着嘴唇,拨弄着自己肉嘟嘟的手指,小心道:“云爷怎么成了姐姐?”
云树微微勾了勾唇,“我是云爷的姐姐,我叫云姝。www.uu234.net”
“没有听说过云爷还有个姐姐啊?”小小的孟焕晨有些糊涂,皱着小眉头挠挠头。
“你现在知道了。”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小家伙很会抓重点!云树捏了块点心喂给他,“叫小姐。”
孟焕晨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咬着点心甜笑道:“谢谢小姐。您和云爷长得真像!”
云树有些好奇三岁多的孩子的记忆力,一些小时候的事,她记不得了。“你都两年没见云爷了,还记得她长什么模样?”
“记得!前年,云爷回来,对我可好了,我好喜欢云爷,他回来了吗?”小孟焕晨兴奋道。
云树点了点他肉嘟嘟的脸颊,“回来了。”
云端站在门外,轻轻道:“爷!”
“进来吧。”看着孟焕晨一脸的迷糊样,云树难得唇角微动,却并没有解释。“昨天的事,是怎么个情况?说说。”
云端偷眼看了云爷一眼,云爷却在逗弄那个漂亮的小孩子,并没有看他。“爷昨晚买了个铺子,您还有印象吗?”
云树回过头,“什么铺子?”她竟然没有印象。
“是一个歌舞坊,您昨日押上了身上所有的银子,说是今天去把剩下的银子补齐。这是昨日签的契书,怕您弄丢了,一直在我这里。”云端将契书捧过去。
云树看那上面写的确实是她的名字,是她的字迹,嗯,还有小印。
“我为什么会买歌舞坊?”云树想不起来了。
云端有些难为情,“昨晚您喝多了,不愿回来,说是要带小的去玩,便进了一家歌舞坊。”看看云爷,继续道,“云爷去了之后,大秀琴艺,那些舞女都追捧着您,要给您献舞。您,您来者不拒。后来,引来了那歌舞坊的东家,您与她相谈甚欢,最后,听她诉说歌舞坊要经营不下去的时候,就掏了身上所有的银子,定下了契书。”
“就是这个白月?”云树指指契书上的名字。
“是的。”
“她是个女子?”
“是的。四十多岁的样子,风姿不俗,略带病态。”
“歌舞坊的生意不好吗?”
契书上写的是四千五百两银子,包含所有,甚至包括二十个舞女,十个丫鬟仆人的身契。要么,那个白月确实是个实在人,没有因为她醉酒而故意提价;要么,就是那个歌舞坊生意确实不行,否则,单单一个好的舞女就价值不菲,但生意不行,也有很多原因。
“是挺冷清的,您是唯一一个客人。我今早已经与云奇说过了,他让云宝、云藏去探查情况去了。”
云树盯着趁她不注意,偷眼打量她的云端。“我喝多了,你就没拦着我?”
云端跪了下去,再抬不起头,“爷即便是醉了,也威严甚重,小的没能拦住,请爷责罚。”
“抬起头。”
云端紧张的抬起头,一双眼睛不自在的躲躲闪闪,不知道该往哪放。
云树看他左边脸上略重的红痕,刚才在花园还没有完全清醒,又加上他今天一直红着脸,云树并没有注意到,“我打的?”
云端嗓子眼里“嗯”了一声。
云树看看自己的手,“让你受委屈了,起来吧。一会儿去找焕梨拿些药酒涂涂。”
“谢谢爷。”云端从地上爬起来。
云树点头,“那我们晚点再过去,先看看云宝他们能探查出来什么。”
“是。”
孟焕晨吃的一脸糕点渣渣,云树拿帕子给他擦擦脸,“想和云爷出去玩吗?”
小家伙兴奋的眼睛冒光,不迭的点头。
“去洗把脸,收拾收拾自己,在这儿等着,一会儿云爷来接你。”
“好!”孟焕晨立即脆声应道,同时,手脚并用就往椅子下爬,跑到门槛前,又回身,“我很快就回来,云爷,要等我喔!”
云树点头,“嗯,等你。”
孟焕晨咧开小嘴笑了,颇为骄傲道:“小姐就是云爷,您骗我。”
云树勾勾唇角,没有说话,孟焕晨翻过门槛跑了。
云端有些不明白,退亲之事,主人明明很伤心,昨晚他是听到、看到的,怎么这会儿爷还能笑得出来?还出去玩?
“你去吧。”
“爷出门要带谁,我去安排。”
“就你和云天吧。其余人,让他们去账房每人领一两银子,还有你俩的。让他们出去转转、看看,回来给爷讲讲,谁讲的好,爷还有奖。”
“是,我这就去安排。”
云树回去重新换上男装,依然一身雪白。
大门口孟焕晨也换了身衣服,手脸洗的白净,正学云树背着一只手,一本正经的在门前来来去去的迈步,瞥见云树从后院出来,兴高采烈的跑过去,口中唤着,“云爷!”只是兴奋过头,就要跑到云树跟前时,左脚绊右脚,狠狠摔到在石板上,忍不住呜呜哭起来。
云树身后的焕梨忙过去扶起他,给他擦擦手和衣服,只说了句,“好了,别哭了。”
云树想起几年前她摔的那一跤,真的很疼,她记得。那一双走到她眼前的靴子让她觉得恐惧,她恨那双靴子的主人带走了父亲。
“别哭了,以后还会有更疼的,晨儿是男子汉,忍忍就不疼了。焕梨,你带他回去洗洗手,再换身衣服。”
“是。”焕梨将手中的一小瓶药酒递给云树,才抱起焕晨往后院走,焕晨扭头哽咽道:“云爷要等我!”
云树点头。
云端不明白,云爷为何要用那样的话,哄一个哭泣的小孩子?严先生抽的鞭子,还在疼着吗?她的心,一直在疼着吗?
云树将药酒抛给他,“接住。”
云端忙抬手接住。“谢谢爷!”
“活血化瘀,云天,你帮他涂涂。”
“是。”
云树走到大门外,背着手,定定的望着自家的牌匾。
“云宅”,父亲的字,好些年了,看起来沧桑了许多,整个大门也有些沧桑落魄。那些岁月的风霜,镌刻进木质的纹理中,一年又一年,一道又
一道,早晚有一天,它们会受不住吧?
“小棉,你去跟云奇说,让他找人把门脸修缮一下,重新刷漆。我看隔壁家的就修整的不错。”
“是。”
云端不明白,爷心里怎么净是这些琐事?那婚事真的是要退了?不再做些挽救吗?那可是新科状元啊!爷真的要像对待一棵白菜一样,说丢开就丢开吗?
看完门脸,云树又去捋捋枣红马的鬃毛,自语道:“你可真漂亮,看看这油量的皮毛。”
那匹傻马冲云树点蹄、摇头,还打着响鼻,似乎听懂了主人的夸奖。
云端却心里一哆嗦,形容动物的皮毛漂亮,下一句就会是做一个坎肩,做一个披风,做一个皮帽真不错!他忽然有些担心云爷会忽然抽出刀,将马头给砍下来!左看右看,所幸云爷今天没带刀。
这一个激灵后,云端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懂云爷了:她一直是伤心的,只是藏的太好。
捋完马鬃,云树又用脚去丈量门前的石板路,看看街面,再看看自家的大门。左走,右走,左看右看,终于在一个地方立定,忽然又蹲了下去,伸出修长的手指,在一块石板上轻轻抚过。
云端眼看着她一惯英挺的脊背颓然的弓着,一条手臂半圈着双膝,下巴搁在膝盖上,就那么一直蹲着。
“爷今天是怎么了?有些奇怪?”云天忍不住小声的向云端探寻。
云端皱着眉,让他不要多话。
焕梨牵着孟焕晨走出来,孟焕晨叫着“云爷”,还要跑过去,却被焕梨抓住不放手。云树想起了什么,焕梨知道,她不敢走过去,做那个立在云树面前的人。
云树扭过身子,淡声道:“好了?”然后站了起来。
孟焕晨挣出姐姐的手,蹦跳着跑过去,讨好的帮云树拍着衣摆上的轻尘,“让云爷久等了。”拍着拍着,趁姐姐不注意,忍不住又像小猴一样挂在云树修长的腿上。
焕梨用帕子默默的帮云树擦着手,想要劝些话,可是喉咙堵得慌,眼眶红的她不敢抬头,眼泪“啪嗒”落在云树手上。
云树非常公子哥儿的挑起她的下巴,“傻丫头,哭什么?”
焕梨瘪着嘴,眼泪控制不住的从她光洁的面庞上滑落。
云树喃喃道:“雨打梨花,原来是这么的好看,可是义父说他看不下去,他心疼。”
焕梨哭的更厉害。
云树放下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好了。”
焕梨却抱着云树大哭起来。
云端与云天就这么傻傻的看着这姐弟俩,膏药一样贴在云爷身上。有着自幼相伴的情谊与经历,很多事,不用言语,焕梨就懂,他们却眼睁睁看着,就是明白不了。
云树忍住想哭的冲动,努力作出无奈状,“你们姐弟俩,今天是不想让云爷出门了?”
焕晨听到姐姐的哭声,从云树腿上滑下来,仰望着他不懂的世界。
“好了,别哭了,云爷不偏心,云爷也带你出门,好吗?别哭了,都哭成个丑丫头了。”云树艰难的转头对云端道:“去再牵一匹马来。”
二百二十章:迫不及待
孟焕晨与云树同乘一骑,坐在云树的身前,声音清脆道:“云爷,我们去哪?”
“宝相寺。www.uu234.net”
“宝相寺有很多好玩的!”孟焕晨激动道。
这是云树第二次来宝相寺,孟焕晨却已经熟门熟路,牵着云树的手东跑西跑,跑到最后,腿跑不动了,心却依然很野。
云树抱着他走了一会儿,便把他交给焕梨,然后是云天和云端。最后,云端索性让孟焕晨骑在他的脖子上,驮着他,以免再让云爷受累抱着他。
里一圈,外一圈,漫无目的逛了许久,终于来到里面的佛殿前。里面的佛像依旧金碧辉煌,宝相庄严,慈悲肃穆,似乎听懂了世人的苦,只维持着慈悲一笑的样子宽慰着世人。
捐钱,捐银子可解心中之苦,眼前之困吗?云树清楚的知道,解不了,她依然来了,就是想听听让人神安的诵经声,让父亲母亲也听听,不要担心她。
重新续了长明灯,云树便在廊檐下找个地方坐下,看着熙熙攘攘的人,静静的听着诵经声。
孟焕晨懂事的偎在云树身旁坐下,不再闹腾,焕梨,云天,云端自觉的立在云树身后,都静下心,听听那佛音。
忽然有小沙弥来清场,说有尊贵人家的家眷来上香,让众人稍稍回避,一会儿就好。看到云树是刚才捐了许多香油钱的主顾,他因为引荐之功,也有获利,便客气了许多。
云树随便问了句,“敢问小师傅,是哪家的家眷?”竟然在宝相寺这般繁闹的地方着人清场,必是开头不小,她直觉得怀疑是那个人。
这样的大主顾,小沙弥倒乐得卖他个人情,小声道:“宰辅家的家眷。”
云树心里一重,还真让她给猜着了,侧身看看殿内的佛像:看来,佛祖还真的想让她知道点什么……云树行了个佛礼,“谢谢小师傅,那我们就暂避开。”
“多谢施主体谅。”小沙弥还了一礼,继续去清场。
云树带几个人离开,转过屋角,吩咐众人在外门等着,自己去办点事,稍后去找他们。
云树转到后堂,开了扇窗,悄悄溜进佛殿,一个轻身落在横梁上。
很快小和尚,大和尚,老和尚领着一群身着五颜六色绫罗绸缎的女眷进了佛殿,当先的一个四十多岁的美貌妇人,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最是尊贵的样子。
云树尤其着意打量了那个女孩子,长得确实很漂亮,虽然是亲兄妹,却与李维翰的好看不一样。行动磊落大方,举止优雅,俨然大家闺秀。不像自己,躲在房梁上偷看,云树心头酸的不行。
进香,磕头,许愿,抽签一样的流程,一般人却没有那样尊贵的待遇。
那女孩子摇落一根签,那个美貌妇人也摇落一根签,小和尚引她们去隔壁,用帷幔隔起来的禅房解签,一众丫头便留在了大殿。
小丫头,嘴巴闲不住,这一会儿功夫就议起了小姐的好姻缘,说状元郎如何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形貌丽,举止端庄。另一个丫头打趣她思嫁了!其他人窃笑。几人暗暗的扭来捏去,被一个大丫头用眼神制止,小丫头们,再不敢有多余的语言与动作。
这极低的密语,云树全听到了,听的她脑袋轰轰的。隔壁的解签声,更低
,她听不清楚,便轻轻移了过去。
大概是解签的结果不甚如意,那小姐的面上有些不好。老和尚解完签,就起身出去了,留那母女俩说话。
“母亲,怎么办?”
“你看你,遇到事情就慌了起来,以后可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我有些怕。”
“谁让你嘴巴不严,什么事都跟长公主说,如今骑虎难下的,不仅是我们,黎家更着急。”美貌妇人皱眉道。
“可,他母亲今天不是去退亲了吗?也没退成啊,我们家能做点什么吗?”
“这是你一个大家闺秀该说的话吗?你还嫌事情不够大啊?这事你父亲都被我瞒着。”
“父亲是满意这门亲事的,他若知道,会帮着我的。”
“闭嘴,越说越不像话。以后这事,你只做不知道。”
那小姐不服气道:“她一个落魄人家的女儿,凭什么和我争?”
“你若再胡说,回去跪祠堂!”
那小姐撇撇嘴,不敢说话了。
那妇人似见不得女儿委屈,安抚她道:“母亲自会为你做主。”
云树望望殿内供着的长明灯,心绪翻涌。
那妇人与小姐带人出了大殿,云树才悄悄下了横梁,想原路出去,刚跳出窗子,就听到一个声音道:“施主安好?”
这是被抓了个正着,云树讪讪收了脚,转过身行礼,“大师好。”抬头见正是那个解签的老和尚。
老和尚笑眯眯的看着云树,“梁上风景可好?老僧可从未上去看过。”
云树尴尬道:“云某失礼了,请大师恕罪。”
“云施主既不信佛法,为什么还要花重金供奉长明灯?”敢在佛殿横梁上看风景,又怎么会是个信佛的?
云树老实道:“诵经之声能安神。”
老和尚点点头,“云施主有烦心事,李家小姐也有烦心事。”
云树心中一惊,忙遮掩道:“只是听闻李小姐才貌无双,心中倾慕,才出此下策,请大师恕罪。”
老和尚摇摇头,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老和尚的背影她看不下去,心中对黎歌思念若狂。
她最最心爱的人,被那李小姐当做东西一般,说抢,便抢,还说她不够资格!宰辅家的小姐,护卫成群又如何?若不是念在李维翰的份儿上,云树有的是办法让她痛苦!
长公主!就是当年义父救下的那个长公主吗?
这些怨恨一闪而去,对黎歌的思念如狂风幕雨将她卷裹,想见他,特别特别想见他!不,不要见他,他昨晚竟想要她做妾!他侮辱这些年的感情,侮辱这些年对他的好,他欺负她!
那老和尚回头,见云树脸上痛苦的神情,摇了摇头,念了句佛语。
殿里的佛音又传来,云树抱着头蹲下去,她要往哪里走?能往哪里走?她想哭,可是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想想出办法,可是她没有办法……
焕梨等人左等右等不见云树出来,便留下云天,又折回去找她。
终于在殿后找到她
时,云树如在家门前一样,抱膝蹲着,好几个算命的围着她,吐沫横飞的讲着一些似是而非的吉祥话。一个说完了,她就丢给他一块碎银子,后一个立即跟上讲的更是热火朝天……
焕梨将算命的糙老头子都赶走,心疼的抱住她。
孟焕晨小心的在云树面前蹲下,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着云爷,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云树将一块碎银子丢给他,“去给爷买个糖人去。”
“好。”
云端陪他去,买了一大把糖人。
云树咯吱咯吱,一会儿功夫咬碎好几个糖人,孟焕晨惊的拿个糖人都忘了舔了。
吃完糖人,还觉不够甜,又去百味斋吃饭,喝的酩酊大醉,焕梨让云天回去叫了马车,才把云树抱回去。
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扶头坐起来,“焕梨!”
焕梨进来点了灯,“爷醒了,要喝水不?”
“嗯。”云树觉得喉舌都是干的。“什么时辰了?”
“刚戌时。”焕梨捧茶过来道。
“云宝他们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外面候着呢。”
云树喝了茶,揉揉太阳穴,“是不是有人在吹洞箫?梦里总有一缕熟悉的箫声在耳边,好生奇怪。”
焕梨在水盆里湿了帕子,拿来给云树擦手擦脸。
“是有一个人说是爷的朋友,要见爷,门房说您在休息,让他明日再来,他偏不走,在大门外吹了一下午的箫。直到云奇回来,才将他带进来。说是叫什么江雨眠。”
江雨眠?他竟自己来了!是啊,这都六月了,等不来唤他的信,他自己进京了。
“他人呢?”
“刚用了饭,在前院侯着呢。”
云树擦擦脸,还觉不太清醒,“去备水,我要沐浴。”
“就知道您可能要沐浴,已经备好了,我这就让她们提进来。”
云树点点头。
沐浴完,喝了点银耳莲子粥,听云宝、云藏汇报了这一天打探来的消息,才去前院见江雨眠。
云树酒意未退尽,目色发红,江雨眠见她第一眼就道:“你哭了?”
云树摆摆手,让他坐下,“午间喝了些酒,刚醒来,让你久等了。几年不见,你还好吗?”
江雨眠的记忆里,几年前的云树可是滴酒不沾,如今睡了一下午仍目色发红,一定没少喝。“你有心事?”
云树喝着茶,并不看他,语气随意道:“云爷不成亲了。本想过几天给你发封信,告诉你一声,没想到你竟然已经赶来了,不过来了也好,正好有一件事,你可以参谋参谋。。”
江雨眠忽然有些心疼这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是出了什么事?”
“出了,云爷解决不了的事。”云树自嘲道。
焕梨从外面进来,在云树耳边小心道:“黎家来人了。黎大人夫妇和黎公子都来了,还抬了东西。”
云树心中又痛,吐了口气舒缓一下情绪,“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二百二十一章:奚落
说完那句话,云树并没有别的交代,而是对江雨眠道:“雨眠什么时候到的京城,如今在哪里安置?”
“今日刚到,暂住在吉祥客栈。”江雨眠细细打量着云树。
“你既然是为我的事来的,怎么能再住客栈?就搬来我家住吧,我还有事向你讨教。”
江雨眠无异议道:“好。”
云树对外唤道:“云奇!”
云奇应声进来,“爷有什么吩咐?”
“你带江公子去客房安置。另外,去吉祥客栈,将江公子的行礼搬回来。”
“是。”
“一路风尘仆仆,先洗尘,后接风,如何?”
云树的一番问询,熟络的就像一直没分开一样,江雨眠自然没意见。“听云爷的。”
云树点点头,“去吧。”
“爷,那黎家人?”焕梨小心道。
爷伤心了一天,这刚醒,黎家就又来添堵,焕梨很不高兴。
“让他们进来吧。”
“您还要换衣服吗?”此时的云树一身皎洁的素锦男装。
“一会儿还要出去,换来换去太麻烦了,就这样吧。”
不换衣服,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她能用云爷的这层皮来果断的处理这件事,不再拖拖拉拉。伤心之事,拖的越久,越让人发疯。
云树品着茶,端坐在主位上,黎家人进来她起身都没起身,只淡淡道:“坐吧,焕梨,看茶。”
以前黎歌来云宅,不用打招呼就能直接进来,眉儿亲热的跑出来迎他,如今被晾在外面好一会儿不说,眉儿还这样见他和他的父母,一点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没有为这个生气,本就是他理亏。屋里的灯很亮,他看得见云树眼中的红血丝,也以为她是哭的。
黎远芬夫妇见云树竟然这般冷淡,还男装相见,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幸亏这是门要退掉的亲事。
云树品着茶,并没有开口说话。黎家人也沉默着,琢磨着,该如何开口,才能顺利解决这个问题。
堂中除了云树和黎家三口外,并无别人。
云树放下茶盏,扫视着空落的屋子,语气幽幽道:“黎大人,黎夫人,有没有觉得,脊背发凉?有没有觉得,这屋子里阴风阵阵?当年,我父亲母亲就是在这间屋子停灵的。”
黎夫人心里一咯噔,白日里她就怕这一点,这大晚上,云树竟然又提起这个,她立时觉得脊背湿凉一片。
云树目色放空,谁也不看,继续道:“晚上的时候,我喜欢坐在这里,点很少的灯,看着这屋子。总觉得有时候,我看到了父亲母亲的影子,那时,我便很开心,因为,他们并没有离开我。”
黎大人也有些怕了,为了遮掩心里的怕,怒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眉儿,你不要胡说八道!”
云树阴测测的笑了,“黎大人是怕了吗?你说,我父亲知道他帮了个白眼狼,现在大晚上的,还带着一家子人来欺负他唯一的女儿,他会怎么想?会怎么做?你晚上睡觉不怕吗?”
“眉
儿!”黎歌拧眉道。
云树冷笑一声,“你着什么急?你父亲是个老没良心的,你呢,是个小没良心的!怪不得是一家人!你娶了李家的女儿,也算得上是佳偶天成。”
“你什么意思?”黎歌有些生气。
“放心吧,你十年寒窗不容易,我会成全你的。我们来算算账吧,账算清了,我就把信物退还给你。你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眉儿。”黎歌心痛。
云树从怀里抽出那块黎家祖传的玉佩,烛影中莹润剔透,水头极好,淡淡道:“当真是块好玉,只是没出在好人家。”
“眉儿,你这孩子哪里学来的阴腔怪调?不能跟长辈好好说话?”玉佩在前,黎大人再生气也只得忍了。
“不如黎大人您这自学成才的白眼狼出色,见笑了。”云树接着噎他。
若一开始这老东西就跟皇帝把事情说清楚,就不会有眼前的这种局面。他还偏偏拦着,罚黎歌跪在祠堂三天三夜,这个没心没肺的老东西!
正巧焕梨捧茶进来,气鼓鼓的将那茶盏“砰砰砰”的搁在桌上,洒出来了也不擦,滴滴答答落了黎大人一袍子。
黎夫人被云树吓住,总觉得这屋子阴测测的,再不敢开口。
“你!”黎大人被气的翘胡子。
焕梨对他翻了个白眼,出去了。
黎歌不想眉儿把他父亲母亲得罪个精光,只好把事情揽过来,走到了这一步,他也退不得了,就让眉儿怪他吧。
“书,我都带来了,在院子里。”
云树掩不住面上的痛色,他是迫不及待!云树一眼都不想再多看他,声音微哑道:“云宝!”
云宝应声进来,“爷,有什么吩咐?”
“去查验一下院中的书,看看黎公子是不是都退回来了?”
“是。”
“孟管家!”
孟管家捧着账册进来,“爷,账册在这里。这些年,节日、诞辰,还有会试前,给黎公子打点,送给黎大人、黎夫人的银子,一共五千一百两。”
“黎公子来还钱,你与他结账吧。”云树眼也不抬道。
焕梨又捧了盏新茶进来,奉于云树,换下那盏被喝尽的。
孟管家道:“是。”面对黎歌道,“不知黎公子想要怎样结算?现银,还是银票?还是,您要先对对账?”
直到今日晚间回来,他才知道,眉儿这些年往他家中送了这么些银子,他才能无忧的在学宫读书,结交朋友与名师。他能考中,眉儿有一半的功劳!父亲明明什么都清楚,还那般逼迫他。
今日他来做这恶人,亲手斩断与眉儿的所有情意,父亲说为了黎家,他必须这样做,可是他为什么非要去做个不仁不义之人,才算对得住黎家的养育之恩?进京这些年,养他的不如说是云家,不如说是眉儿,可偏偏他姓黎!他要为这个姓氏负责,他要担起这个姓氏的所谓的责任!
“状元郎?”孟管家提醒了一句。
“眉儿,我现在没有银子还你,我,我是来给你打欠条的。”黎歌语气弱弱道。
云树不理他,自说自话道:“我准备了很多年,我什么都准备好了,我还从江南请来了名家,为婚礼助兴。今天他来了,但是一切都用不着了……我觉得,我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好浪费啊……”冷着眼上上下下刮过黎歌的身子,“要不然,我从你身上赚回来?”
“你想怎么赚?”
“要不要我去问问李家小姐?看看在她眼里,你这新科状元,值多少银子?反正,她觉得你这新科状元很好玩,抢去玩玩也不错,她要是银子出多了,你正好还可以用来办婚礼;她要是出少了,说明你魅力不足!”
“眉儿,你非要这样羞辱我吗?”
“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我拿你当宝,人家拿你当玩物,你爹觉得你跟着她才更有前途。你又不瞎,谁在乎你,你不知道吗?”云树忍不住声音撕厉道。
黎歌红了眼睛,哽声道:“我知道。”
黎大人听的心一惊,他一直以为李小姐是倾慕他儿子的!明知道歌儿有婚约,还去皇帝那里求了圣旨指婚!“你什么时候听李家小姐说这样的话了?”
云树冷笑,“怎么?老黎大人也想亲耳听听?”摇头又道,“你不行,李家的门槛,你够不到,只有你那个儿子才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蓝的很悲伤,是不是,黎大人?”
黎远芬好歹混了这么多年官场,混到了礼部员外郎的位置。今晚,被云家的这个小丫头搓圆捏扁了奚落,偏偏无力反驳。自己理亏,那小丫头话难听,理却也不错,求人,只能忍着。
云宝从外面进来,“爷,院中的书核查完毕,无误,无损毁。”
“知道了,搬到书房去吧。”
云宝退出去。
“状元郎婚礼要请戏班子的吧?不如把这个交给我。节目都准备好了。云爷要开歌舞坊,借着状元郎的婚礼,若能一炮而红遍京城,云爷赚些银子,也好补了这些年的亏空。”
“放心,我既然答应退婚,就不会在你的婚礼上胡闹,那些节目,都是为我的婚礼准备的。”
“好,我答应。”
“口说无凭,立字据吧。”
“好。”
“孟管家。”
“是。”
笔墨纸砚很快端上来。云树的名字与黎歌终于写在了一起,却不是在婚书上,而是在字据上,多讽刺!
云树用这一字据,直接将那五千两银子抵了。她心里清楚,如果不动用儿媳妇的嫁妆,就这父子俩的俸禄,能还到猴年马月。只有一百两,她要黎歌用俸禄还上。
黎歌想起了眉儿写的那六尺厚的,他的名字,心中更是愧疚。
写好字据,一式两份。
收好字据,云树再度拿出那个玉佩,“我的铃铛呢?”
黎歌从怀里掏出来,玲珑剔透的小小铃铛,每晚读书时都攥在手中。
孟管家重新研好墨,“黎公子,请。”
黎歌执笔,写到“男婚女嫁,各凭自由,两不干涉,此系两愿,各无异言,恐后无凭,立此为据。”他的手在抖。
二百二十二章:来者不善
云树一边签字按印,一边道:“我会管束好云宅诸人,让他们不要再提及你我曾有婚约之事。m.www.uu234.net这凭据你只收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免得被人揪住,说你欺君。”
她刚才嘴巴不饶人,把所有人都冷嘲热讽个够,她心里还是为他着想的。
“眉儿!”
云树不看他,抽走他手中的铃铛,将玉佩塞给他。
“我能做的,都为你做了,能忍的不能忍的,我也都忍了。我没有耽误你的锦绣前程,也没有亏欠你,你走吧。”
“眉儿,我亏欠你!”
“不要再叫我的闺名。议定婚期,记得及时发来请柬,我好准备。”
“我……”
云树退了一步,“黎大人,慢走不送。”
退了一步后,她再也定不住脚,快步退出了前厅,往后院跑去。
江雨眠沐浴更衣后,在花园里摸瞎。偌大的云宅,仆人寥落,竟然没找到个问路的,然后还被小石头砸,最后从花丛里揪出个小萝卜头。
威喝道:“是你拿石头砸我的?”
孟焕晨仰头无辜道:“不是我。”
“那你鬼鬼祟祟躲在花丛里做什么?”
孟焕晨一本正经道:“天儿热了,蚊虫多起来,我想着,蚊子也不容易,我就来以身喂蚊子了。”
江雨眠被逗笑。这小子说话有几分云爷的真传!
“你这小家伙信口雌黄的能力可以啊!你是谁?”看他衣饰整洁又漂亮,不像是仆人的孩子。
忍下惊讶道:“你是云爷的儿子?”
孟焕晨摇头。
江雨眠松了口气,幸好不是。“云爷的弟弟?”
孟焕晨摇头。
“那你是谁?”
孟焕晨神秘兮兮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江雨眠点头,“好,我答应你。”
两人还拉了勾,然后孟焕晨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其实,云爷是我爷爷。”
话刚说完,就被人一把拎起来,屁股上“噼噼啪啪”就挨上了巴掌。
那人边打边说,“你小子能耐啊!还给你爹找了个爹?要是让你爹听到了,看不把你屁股打烂!”
气势足,下手轻,孟焕晨已经知道是谁了,为自己辩解道:“天天叫您云爷,您可不就是我爷爷吗?”
“爷的客人你也敢欺负,你怎么胆子越来越大了?”
云树放下孟焕晨,他捂着屁股道:“都是云爷给的。”说着还撇嘴斜了江雨眠一眼,“主要还是他长的太好看,晨儿嫉妒!”
“你小屁孩知道什么是嫉妒?人家凭本事长的好看,有本事你也给爷好看一个!”
孟焕晨松了捂屁股的手,捧住小脸,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云爷,晨儿好看吗?”
云树绷不住,在他脑袋上轻轻赏了一巴掌,“让你作怪!”
云树一路跑到后花园,正遇上江雨眠从花丛中揪出孟焕晨。听孟焕晨瞎胡扯,云树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宠出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这孩子是谁?性子挺有意思的,有些像你。”江雨眠微笑道。
云树板脸对孟焕晨道:“好好向江公子介绍你自己。”
孟焕晨
嘟了下嘴,而后认真行礼道:“江公子好,我是孟管家的儿子,我叫孟焕晨。刚才捉弄江公子是我不对,请江公子大人大量,不要与我小孩子一般见识。”说完又深深一揖。
江雨眠笑道:“说的我都不好意思生气了,焕晨好口才啊!”
孟焕晨冲他挤挤眼睛,又去抱云树的腿。“云爷要出去玩吗?带上晨儿吧?晨儿一定不作怪了。”
孟管家送走黎家人,捧着两份字据赶往后院,送给云爷,正看到儿子癞皮猴儿一样挂在云爷腿上撒娇。
“晨儿!你在做什么?没大没小!看我回去不揭了你的皮!”
孟焕晨忙松了手,喏喏道:“爹爹。”又悄悄扯云树的衫子求罩着。
云树开口道:“人走了?”
孟管家恭谨道:“走了。这是那两张字据。”
云树没有接,“焕梨,拿到屋里放好吧。”
“是,云爷。”
“孟管家,跟家里人都交代清楚,这件事,以后不许再提,否则,直接打死。”
“是。”
云树看看被她的话吓的不轻的孟焕晨,“还要跟爷出去吗?”
孟焕晨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决道:“去。”
“小棉,去账房支五千两银子,云深,让云天和云端备马。”
“是。”
两个丫头退下去。
“孟管家,事情处理完,你也早些休息吧。晨儿,我带他出去玩,你不用担心。”
“让爷费心了。”又对儿子吩咐道,“晨儿,你不许给爷添乱。”
“爹爹,我会照顾好云爷的,您放心。”孟焕晨大言不惭道。
孟管家无奈的告退。
江雨眠敏锐的发现云树与几年前有很大的不同。做事更果决,下手更狠,却对这个小家伙宠的过分。当年,云爷也是宠过他的。
“你还好吗?”
云树没接话,“路上走了多久?”
“三个月。”
那是三月里就启程了。
“这几年过的还好吗?”
“得云爷照顾,很好。云爷还好吗?”
“好。”云树不走心道。“秦掌柜告诉你这个地址的?”
“是。”
一时,没了话。
孟焕晨抓住云树的手,孟焕晨的小手肉嘟嘟,手背还带小酒窝,云树就捏着玩。
捏着捏着,孟焕晨忍不住了,“云爷,你捏疼我了。”
云树停住步子,蹲下身子,对着灯笼看孟焕晨的小手,整个都被她捏红了。
云树歉意给他吹吹手,“对不住。”
孟焕晨摇摇头,“没关系。”
云树抱起了他,继续往前走,孟焕晨却抱着她的脖子,在她的背上轻轻的拍着。
江雨眠觉得自己太像个局外人了。
云树忽然道:“我自由了,我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可是,我想不起来要做什么了。”
“那就慢慢想,我陪云爷想,云爷想做什么,我都陪着。”江雨眠柔声安慰道。
孟焕晨正卖力的安慰云爷呢,听到江雨眠的话,他不满意了,将云树的脖子抱的更近紧,嘟囔道:
“不许和我抢云爷!”
云树拍拍他的背,“爷喘不过气了。”
孟焕晨忙松手,关心道:“爷,你还好吧?”
“嗯,还好。你不要不懂规矩。”云树训诫道。
孟焕晨不说话了,重新抱住云树的脖子。
江雨眠笑道:“这小家伙对我敌意不小啊?”
“谁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云树也有些理解不了。
孟焕晨能说什么呢?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人是来者不善!
“你师父和义父还好吗?今天怎么没见他们?”
“他们不在京城。”
谈话再一次冷场。
“云爷。”
“嗯。”
“我这次来,不准备回去了,我想跟着云爷做事。”
云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平静道:“好啊。一会儿带你去看一个铺面,现在是个歌舞坊,位置还是不错的。继续做歌舞坊,还是改成戏楼,正好你给看看。”
“好,我会好好为云爷做事的。”
云树点头,“这几年,你身体还好吗?眼睛还好吗?”
“云爷不用担心,我都好。”只是觉得自己心理有点问题。
“那就好。”
散出去的丫头都回来了。递银票的,牵马的。
让云端揣了银票。看只牵来了四匹马,指着云天、云端和江雨眠,对怀里的孟焕晨道:“这三人,选一个,和谁同乘?”
“不能和云爷同乘吗?”孟焕晨不情愿道。
“这要问问你姐姐。”
孟焕晨见他又让云爷抱着,姐姐给他的脸色就不太好,他就不敢闹意见了,指了指云端。
云端伸手将他接过去,放在马背上。
云树忽然想起来江雨眠不会骑马,便挑了一匹相对温驯的,对江雨眠招招手。
江雨眠走过去,云树抬手示意要扶他上马。
江雨眠想说:这几年,他学会骑马了。可是又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便借力而上。“谢谢云爷。”
“不客气。”
云树自己跳上马,又对焕梨伸出手,用力一拉,焕梨就坐在了她的身前。
江雨眠正有些小满足,看到这个场景,吃惊的同时竟有些莫名的失落和遗憾:云爷竟是喜欢这个小丫头,怪不得那么宠那个小家伙!
其实,云树是因为太晚了,再去牵马浪费时间,而不带焕梨,又怕孟焕晨天晚会哭闹。此时,她还不知道,只要有她在,孟焕晨就绝不会因为天晚而闹腾。
孟焕晨又一次觉得嫉妒,嫉妒姐姐坐了他的位置,那位置白天就是他的!
马扬蹄,几人往歌舞坊而去。
那个歌舞坊坐落在京城的灯红酒绿之地,却意外的门庭希罗,与周围热闹相比,简直有些格格不入。
格局也与周围的歌舞坊一样,前面是迎客楼,后面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供舞女与众仆居住。
此时,眼前是香鬟玉影,红袖招,耳际是正常也不正常调笑声、揽客声。
孟焕晨道:“云爷,这里好漂亮!这里的姐姐也好漂亮!”
云树忽然意识到:不该把小小的孟焕晨带过来。
二百二十三章:自己的路
在门可罗雀的歌舞坊下马,又去扶江雨眠,“就是这里了。www.uu234.net”
江雨眠抬头看昏暗的光影中,牌匾上写的就是“红袖招”三个字。这个名字,很青楼!
“为什么,这里没有客人?云爷可着人探查过?”江雨眠细心道。
“云宝他们调查说,这家的东家白月,年轻时也是当红舞女,后来自己赎了身,开了这家歌舞坊。她手下的一个舞女,趁她病中,勾引了她的相好。她病中气昏了头,拿鞭子抽了那个负心人。
本来事情是在后院,那负心人却将她引到前面。正是顾客登门的时候,东家拿鞭子抽客人,这样的恶名传出去,谁还敢登门找不痛快?
又加上她那相好跑出去之后,竭力败坏红袖招的名声,她病中无力为自己正名。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挣回一条命来,红袖招的牌子已经冷了下去,再怎么努力,都只是江河日下。”
云树简略而平静的叙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前。”
“那为什么一直没有转手出去,如今却转到您手里?”
云树想不起来昨天同那个白月都说了什么,想来云端一直跟着她,一定是听了缘由的,冲云端抬抬下巴,“昨天是怎么说的?”
云端有些为难,云树又盯着他,等他回话,只得垂眸道:“那白月也是个有性格的,她说,都是天涯沦落人,就看您顺眼。”
云树心中一紧,昨天都跟人说了些什么?顾不上跟江雨眠解释,就把云端拉到了一边。
几个人在红袖招门前站了半天,总算有个活人看到有客人,慵懒的出来招呼,声音软而娇,“几位爷,里面请吧,门外的风景哪有里面的好?”
江雨眠回头看看,云树正拿手指点云端脑袋。云端身量还未长足,与云树差不多高,正耷拉着脑袋,任爷训。
训到最后,云树挥了挥拳头想揍云端,但也只是挥了挥拳头,没下去手。
云树气呼呼的走回来,谁也没理,直接往门内走。那倚着门框勾帕子玩的舞女看到云树立即欢喜起来,声音更甜,“哎呦,云爷来啦?怎么来得这样晚?人家都等您好久了,还以为云爷失信了呢。”
云树心情不好道:“你们东家呢?快去通报,就说爷来啦!”
那舞女转身就冲里面道:“姐妹们,云爷来啦,快来迎云爷啦!”
这一声放出去,这半死不活的歌舞坊就像是活过来了,一个个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楼上楼下从各个地方现身,热情似火的,向门口扑过来,口中甜甜蜜蜜的叫着“云爷”、“云爷”……
云树吓得要退出来,却被那舞女抓住手臂往里拖。
江雨眠抢先一步,将云树半揽在怀里,用巧力推开那舞女的手,“你们吓到云爷了!”声音不重,却有威严,那舞女不敢再伸手拉云树。
江雨眠道:“云爷说要见你们东家,没听到吗?”
白月从里面出来,众女不情愿的退开。白月柔柔笑道:“云爷来啦?恭候多时了,里面请。”
云树戒备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白月
,果然还是江湖经验不足,那么轻易就被人套了话。
“云爷,里面请呀,您是要先看歌舞,还是先议事呀?”
云树简洁道:“议事。”
“雅间业已备好,云爷随我来。”白月在前引路道。
云树对江雨眠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江雨眠道:“那你小心。”
白月听到,回身笑道:“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我还能吃了云爷不成?吃了云爷,我这地儿,托付给谁去?”
云树拍拍江雨眠的手臂,便跟着白月上楼去了。
众舞女见云爷没有昨晚热情,也有些失落,便有各自散去,也有人发现了孟焕晨,眉目如画,甚是漂亮,逗他道:“你是云爷的儿子啊?”
孟焕晨一点不怕生,仰着脑袋,带点小挑衅道:“你觉得呢?”
那舞女嬉笑道:“这架势,可真像昨晚的云爷啊!你真是云爷的儿子啊?”
孟焕晨道:“不然呢?你以为我是谁?”
江雨眠真服了这个小东西了,一会儿云爷是他爷爷,一会儿云爷又成了他爹!
未待他开口,焕梨上去捏着他的耳朵将他拎回来,“你再敢胡说八道,回去剥了你的皮!”
孟焕晨见护身符云爷不在,江雨眠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瘪着嘴不敢再胡诌。
也有无聊的舞女见江雨眠一表人才,气质风流,靠过来打趣道:“这位爷,气质不俗,您又是云爷什么人呢?”
江雨眠笑道:“爷是来看歌舞的,你们这儿的头牌是哪个?”
那舞女笑道:“云爷议事去了,您倒是有闲情雅致看歌舞,看来和云爷关系不一般呐!”
“我倒觉得,你和银子的关系很一般啊!”江雨眠玩弄着手里的一锭银子道。
那女子笑道:“爷有银子,自然什么都是好说的!”回身道,“寒露,接客啦!”
江雨眠将银子抛过去,找个位置坐下,茶茶水水陆续端出来,琴弦丝乐也叮咚叮咚响起来。
红袖招终于像个歌舞坊了!
雅间内,云树盯着白月道:“昨晚我喝多了,信口胡说的,月姐姐还是忘了的好。”
白月淡笑着给云树倒茶。“云爷这是说什么话?我这人呐,病的时间长了,脑袋容易糊涂了,记性也不好,已经记不起云爷昨日说了些什么。”
“我会如昨日的约定,将余款付清,但我说过的话,我希望您一句也不要外传。”
“将这红袖招转给您呐,也是看云爷您人好,不然我也不会要这么低的价格。”
“我知道月姐姐是为我好,我希望月姐姐答应我的请求。”云树恳求道。
白月笑容更淡了,自己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云树第一次见有人喝茶的姿势这么好看。
白月淡声道:“对待负心之人,何必这样宽容?”
“他不是有心负我。”
“可他还是负了你。”
“重点是,我一点也不想毁了他。”
“或许给他点教训呢?”
“我已经把事情了结了,不想再掀起任何波澜。”
“你不伤心吗?”白月笑容惨淡,“你不伤心,昨晚就不会喝的酩酊大醉,什么都跟我说,还哭的泪人儿一般。”
云树面色有些僵,“不伤心是假的。可还是那句话,我一点也不想毁了他。”
“你怎么就那么傻呢?”
“月姐姐,我求你了。这件事真的对我很重要,希望您一个字也不要外传。”
“你为什么不愿意毁了他?那样岂不痛快?”
“我与他自幼相识,他能走到今天,我懂得他的付出,这其中也有我寄托的希望。他为了我,能在祠堂里跪上三天三夜,直到体力不支大病一场。我觉得,这些年在他身上用的心思,也不算是白费了。”
“那又如何?最终还不是剩下你一个?”
软求无用,云树迂回道:“月姐姐怎么就知道,我找不到更好的了呢?”
白月闻言秀眉一挑,“你能找到比状元郎更好的?”
云树脸不红心不跳,大言不惭道:“万一我嫁个皇帝呢?如果我想的话。”
白月掩面笑道:“你可真敢想!”
云树道:“天下男子那样多,怎么就非他不可了?我有大好年华,干嘛非抱着那一棵树不撒手?那不是跟他过不去,是跟自己过不去!”
白月听的愣住,她没想到这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想的可比她通透多了。是啊?干嘛为了那一个负心人,而跟自己过不去?
云树见她面露犹豫,再接再厉道:“我母亲临终前,就希望我能多看看这天下的万象,不要像天下大多数的女子一样,只困在后宅。如今,我有这机会了,我为什么不去多走走,多看看?有那么多事可以做?为什么非要为一个男子堵住自己的路?”
越说,心里越敞亮,云树接着道:“我可以有自己的路的路,月姐姐,你也可以,我们可以一起让红袖招的生意再次红火来!我们可以的!”
白月笑了,“我小看你了!”
“不,是世俗让女子容易小看自己,现在我们想明白了。”云树的脸上的郁结之气难得真的散开了些。
白月道:“好吧,我答应你。”
“谢谢月姐姐。”
白月张开手臂,“过来,月姐姐抱抱你。今天还没好好哭一场吧?终结一场情事,哪有那么容易?你这孩子,什么都自己扛,姐姐都心疼你。今晚,就在月姐姐怀里哭吧。”
白月的年龄比李相雨还大上几岁,但吃的是以色侍人的饭,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年华匆匆老去,更显晚景凄凉。云树叫她为姐姐,她是喜欢的,这个懂事的孩子,她是喜欢的。
云树无处倾吐的委屈被这个懂她的人轻易勾出来,眼泪立时就滚了下来。
白月起身来到云树身边,将她揽入怀中,“好孩子,姐姐懂你的委屈,哭吧,总要好好哭几场,才能淡忘。”
云树无声的眼泪,在白月的开解下变成了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二百二十四章:偷笑
有目盲的经历,江雨眠的耳朵是极为灵敏的,尽管琴声婉转,舞袖带风,他还是听到了楼上传来的极低的哭声。www.uu234.net
猛然起身就往楼上跑,云端与云天看江雨眠的反应,意识到事情不对,忙跟上去。由于身上有功夫还先江雨眠一步赶到雅间,一脚踹开了门,“云爷!”“云爷!”
江雨眠落后一步冲开并立的云端和昨天,“云树!”
云树的脑袋埋在白月怀里,声音呜囔道:“我没事,你们先出去。”
江雨眠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已经是第二次云树亲热的抱着一个老女人。如果说第一次是为了救他,那这次又是谁逼了他?
焕梨也跟了上来,然后是腿短笨拙的孟焕晨。
孟焕晨的小脸也不好看了:怎么有那么多人跟他抢云爷?
他要往屋里进,却被焕梨拎住衣领,一起被往外拉的,还有江雨眠。
江雨眠执意不走,“云树,这女人欺负你了吗?”
“没有,你快出去吧。”云树哭的鼻涕都出来了,如何好意思回头。
白月笑道:“这位小爷是谁?怎么张口就是我欺负云爷了?”
“云爷不过是来买个铺面,你竟然还把她弄哭了?你有何居心?”江雨眠很生气。
白月拍拍云树的背,含笑道:“这个倒是有些不同。”
云树只得用帕子遮住半面脸,从白月身上抽出身子。红着眼望着江雨眠嗔怪道:“爷想哭两声不行吗?”又对焕梨道:“打盆水来,爷要洗脸。”
“是,我这就去。”焕梨松开焕晨的衣领,用眼神告诫他不许乱动,才下楼去打水。
江雨眠想不明白,难道云树真是因为幼年丧母,喜欢这年纪大些的,像母亲一样的女人?
“你没事就好,我在外面等你。”
众人退出去以后,白月给云树擦着眼泪鼻涕道:“那人是谁?对你很关心的样子。”
“一个朋友。”云树抽噎道。
“什么样的朋友?”
“他懂很多乐器,样样都极出色,他唱腔极好,身段也极好,曾是江南名角。”
“所以,你带他来盘我这歌舞坊来了?”白月板脸道。
云树点头,“他是行家,我是外行。”
“你竟然不相信我?”白月有些生气。
云树忙解释道:“不是不信月姐姐。我昨夜喝多了,要不是今天云端对我提起,我都想不起来了。正好他来了,我就带上他了。”
“你倒真像个男人,昨个儿在我怀里哭过了,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云树好奇道:“男人都这样吗?”
“大多数男人都这样!不过,他们可不是在女人怀里哭。”
白月坏笑,意有所指,云树却没明白话中的意思,复抱住白月撒娇,“还是女人好啊!”
白月点着云树的脑袋,讨债般道:“你这个就不好,昨夜的事都
忘了!”
“我也不想啊,我今天没喝酒,明天一定还记得月姐姐的好!”
白月嗤笑,“纨绔!
白月道身上淡淡药香,云树觉得安神,闭上眼睛道:“月姐姐,我可以常来抱抱你吗?我喜欢你身上淡淡的药香。”
“姐姐本是卖艺人,怎么到你这里强行给改成卖身了?”
“姐姐放心,我不付钱,不算卖身的。”
“你这小东西,白嫖啊?”白月被气笑。
“月姐姐身染药香,我给姐姐医病,做交换,可好?”
白月好久没有这般舒怀了,一笑再笑,“姐姐我混迹风月场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纨绔我没见过?你这个女纨绔的手段,可比他们都高明多了!”
焕梨轻轻敲门,“爷,水来了。”
云树从白月怀中爬起来,“进来。”
门外的江雨眠的面上有一种掩不住喜色,这还是归功于他极为灵敏的听力。
虽然雅间的隔音效果比一般客房好上许多,他还是隐约听到些。听到那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知道他是正常的,这几年的心忧得解,他想放声大笑,但还是努力忍住了。
孟焕晨发现了他的变化,盯着他道:“你在偷笑什么?”
江雨眠看看小不点孟焕晨,学着他神秘道:“想知道吗?”
孟焕晨点头。
江雨眠笑道:“就不告诉你。”
气的孟焕晨握紧了小拳头:果然不是个好人!这么快就露出尾巴了!
看着气鼓鼓的孟焕晨,江雨眠笑得更开心了,还伸出手指在他的小肉包脸上戳了戳。这一戳可了不得了,孟焕晨打开嗓门大哭起来,把江雨眠吓了一跳。
焕梨打开门,狠狠瞪了他一眼,“爷在里面,你胡闹什么?”
孟焕晨接着嚎啕,小手直直指着江雨眠,却不解释。
焕梨看看江雨眠,江雨眠忙退后一步,连连摆摆手,“不是我,我没有!”
孟焕晨一听,哭得更厉害了。
焕梨再看立在旁边的云端和云天,希望两个人能给个解释,可那两个也是一脸不可置信!这小东西太会讹人了吧?人家就点点他的小肉包脸,他就能哭成这个样?!!宠爱在身,真是什么都不带怕的!这么小的年纪,这小东西就领悟的这么透彻!
焕梨皱眉,“不许哭!有事就说事。再哭我打你了!”
云树见焕梨出去都止不住孟焕晨的哭,反而越哭越大声,便也出来了。“怎么了?”
孟焕晨见了护身符,立即跑过去抱大腿,焕梨伸手都没能抓住他。
云树看他哭的这么惨,还以为他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把他从腿上剥下来。“怎么了?”
孟焕晨依旧哭着指着江雨眠。
江雨眠很尴尬,他才不想给云树留一个欺负小孩子的印象,可是这小东西一再指认他,众人也都看着他,他竟也有些急。“我真没有!”
云树看看江雨眠,沉声对孟焕晨道:“爷知道,他们三个都不会欺负你的。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爷就判你胡搅蛮缠,以后出门都不带你了!”
孟焕晨哭声立止,泪汪汪的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
云爷:宠爱不该说没就没了啊?
云树板着脸看着他,孟焕晨心虚的瘪瘪嘴,又想哭。云树道:“你不说是吧?云天,送他回去。”
孟焕晨揪住云树的袖子,“是他,是他在坏笑,被晨儿发现了,他还捏晨儿的脸,晨儿的脸都被他捏疼了,所以才哭。”
江雨眠头很大。
云树看孟焕晨挂着泪珠的白净小脸和大言不惭的谎话,重重叹了口气,“晨儿,你不该对爷撒谎,也不该诬陷别人,回去好好思过。云天。”
云天过来,抱起孟焕晨就往外面走。孟焕晨哭的可怜,口中叫“云爷~”。。。
云树依旧板着脸看着他,不为所动,对焕梨道:“我把晨儿宠坏了。回去跟你父亲说,让他找个师傅给晨儿开蒙吧,他也不小了。”
“是。”
白月倚在门边轻摇罗扇笑道:“云爷可真忙!”
云树回身对白月笑道:“不忙,还是先把正事办了。”
白月旋了扇子进了屋,“进来吧。”
过手续的事,云树已经熟络了,字据一签,印章一按,银子一付,这红袖招就是云树的了。
“月姐姐就不要搬走了,如何经营这歌舞坊我还有很多不懂之处,有您在,我也好时时讨教。”
“云爷心真狠。我一个病人,您就不能让我好好修养?”白月嗔怪道。
“自然不会让月姐姐操劳,您只需指点指点。”
“云爷是要亲自打理?”
“我准备交给他打理,只是他刚到京城,很多地方不熟悉。”云树抬手介绍江雨眠。
白月细细打量着江雨眠,江南名角,果然不错,当年她也是名角……“还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江雨眠行礼道:“在下江雨眠,见过,见过月姐姐。”
白月掩面而笑,“云爷,他这声月姐姐怎么听起来和你差别那么大呢?”
“那自然是因为月姐姐偏心我,觉得我叫的更好听了。”
“好厚的脸皮!”白月扬扇,扇了云树一鼻子的风。
云树并没有继续留在红袖招,她还有两封信要回去写。
亲事,已经退了,她要告诉义父一声。未免义父担心,另外给师父写了一封。
如今的她,不用收敛自己的一切,小心翼翼的做后宅女人了,她可以以自己的心意生活,危难之际,自然也可以承师父之愿,披甲上阵。这不仅是给师父的定心丸,安抚好师父,师父会帮她安抚义父。
“焕梨,明天一早,安排人把这两封信交到义父和师父手中。”云树封着信封道。
“是。”
云树放下信,仍然觉得有事要忙,可是一时想不起。惯性的拨弄一下笔架,又推推镇纸,扶着椅子又坐下,打量着书桌,进而是书房,瞥到架上的宣纸摞,意识到自己还想写那个名字,那个不该再惦记的名字。
焕梨明白她在想什么,企图分散她的心思,开口道:“爷,时辰不早了,要不要安歇?”
云树没说话,手指用力攥住椅子的扶手,指甲抠画着上面的红漆,像是在做一个决定。
二百二十五章:不该
云树纠结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我从村里带回来的批宣纸,写过的那批宣纸,在哪里?”
焕梨不情愿的打开书柜,里面并列着两摞高高的宣纸。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云树将火折子攥入袖中,起身从柜子里抱了一小摞宣纸,“带上火盆,跟我来。”说着自己跨步往外走去。
焕梨忙抱起火盆跟上去。
云树一路来到清漪阁,焕梨进去点灯,她就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去,借着微弱的光影看上面的字。一笔画,都是她用心写的,真是讽刺!上面的时间是前天晚上,在客栈里,她还在写。以后都不用了,一点点的都烧掉,烧掉了,记忆与情意也会一起淡掉的吧?淡了、忘了就不会心痛了。
焕梨端着灯出来时,火盆中已经火起。
火光耀着云树的脸,伤心、痛苦、又带着决绝,一张又一张的宣纸落入火盆中,空气中很快是纸张燃烧的味道。
“他死了吗?”
云树回过头看到江雨眠,又转过头接着烧,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死了。”
江雨眠默默的在她身边坐下,看她往火盆中丢纸,同时,执拗的务必使每一张都要燃尽。
云树道:“我准备给红袖招改个名字,叫美人居。”
“好。”
“我已经接了状元郎与宰辅家嫡小姐婚宴上的表演,务必要借这个机会让美人居在京中火起来。”
“我会好好准备。”
“节目,就用你为云爷的婚宴准备的那些,倒也相宜。”
江雨眠犹豫了一下,“云爷,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
“问吧。”云树又丢进去一张纸。
“您的,婚事,是怎么回事?”
云树眼也不抬道:“他另觅他人了。”
“为什么?”
“造化弄人。”
“这个黎歌又是谁?”
“新科状元。”
刚才不是说死了吗?怎么又成了新科状元?新科状元与宰辅嫡小姐的婚礼,为什么要用她为自己婚礼准备的节目,又不是没时间准备别的了?
云树继续烧纸,“他死了,在我心里。”
“云爷为什么这么恨他?”
“恨?”云树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是恨还是怨。我的好日子好像随着我父亲的离开就终结了。”
江雨眠大胆道:“他就是那个人吗?”
云树冷冷斜了他一眼,“不要胡说。”
“我不会出去乱说的。我只是想为云爷分忧。”
“你都知道些什么?就要为我分忧。”
“我知道,云爷失了婚约,云爷是女儿身,云爷在烧状元郎的名字,状元郎又要与宰辅嫡小姐成亲。”
云树停止往火盆中丢纸,面色冰冷道:“谁跟你说爷是女儿身?”
“我听见的。”
“在哪里听到的?”
“红袖招雅间的门前。”
“怎么可能?”雅间就是给客人私下谈事情的,隔音效果很好,她不相信江雨眠能听到里面并不大的说话声。
“云爷知道我曾经目盲,耳朵格外灵敏,但也只听得只言片语,不过看您的反应,我猜对了。”
没有了与黎歌婚事的桎,她的女儿身份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只是江雨眠眼见通过她的女儿身知道了她与黎歌的事,一时不知道对江雨眠是该威逼还是利诱。
江雨眠看她多变的脸色,“云爷尽管放心,云爷于我有再生之恩,我不会做任何违逆云爷意思的事。云爷若是仍然不放心,我还有一个提议。”
“什么提议?”
“不如,我以身相许,与云爷的利益绑在一起,云爷就不用不放心我了。”
云树惊得手中的一摞宣纸哗啦啦全掉了下去,将火盆中不旺的火全给扑灭了。焕梨也给惊得不行,这人可真敢说!
“你真的是江雨眠?”
江雨眠点头。
“你之前不是最怕云爷觊觎你吗?还嫌爷长的磕碜,气的差点跳河!”
江雨眠笑,“云爷还记得?”
“当然记得!”
江雨眠抿唇笑道:“那时候,我以为云爷是个小纨绔。后来发现,你并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一点也不磕碜,还救了我,最重要的是,您不是男子。”
云树拍腿,“我就说嘛,英雄长的好看,美人儿就要以身相许,英雄长的磕碜,美人儿就要来世再报答!等等。。。”看看江雨眠一张好看的美男面,脑中是当时江雨眠手臂上的青紫斑痕与牙印,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脱口道:“当初伤你的是个男子?”
江雨眠笑不出来了。“云爷嫌弃我吗?”
云树正后悔自己嘴快,闻言忙道:“我怎么会嫌弃你?是我嘴快,你不要放在心上。”
江雨眠像抓住了稻草,“那您同意吗?”
“同意什么?”
江雨眠说不下去了,起身要走,云树拉住他的衣摆对焕梨道:“焕梨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与江公子说说话。”
焕梨犹豫道:“现在天晚了,这于您名声不好。”
云树自嘲,“那又如何?我又不用嫁给状元郎,也不会有哪个世家子要娶我。”
“您干嘛这样说自己?”焕梨心疼道。
“他同意我出去,我才放心的在外游荡,可现在他要娶别人。商贾本就为人看不起,何况我还是个年少便在外游荡的。再说,人家都以为我是个将来要娶妻的人。”云树心头冰凉道。
焕梨这时才意识到,黎歌毁弃的不只是与小姐的婚约,还毁掉了小姐的以后。什么男婚女嫁各凭自由?他倒是自由的狠!
“小姐。。。”焕梨忍不住哭了。
云树松了江雨眠的衣摆,捂住脑袋,“爷今天不想哄人了,你别哭了,回去睡吧。”
焕梨忍着哭泣抽身离开。
云树拿起火折子,重新将宣纸点燃,一张张的接着烧。“你也回去吧,我什么也不想说了。”
“我在这里陪你。”江雨眠重新在云树身边坐下,而且坐的更近了。“不管云爷同意还是不同意,只要云爷不赶我走,我以后就一直陪着你。”
云树没有再看他,只是全心的烧着手中的纸。
江雨眠缓缓开口,讲他第一见云树,盼云树去听他的琴;讲云树救他,带他骑马;讲云树身上那清醒时让他心跳加速,发疯时,又让他镇静安神的气息;讲他们近一个月相处的
点点滴滴;讲云树走后他百思不得解的心结。。。
“在红袖招,那个小家伙说我在坏笑,我没有坏笑,我只是忽然明白过来,忍不住高兴。”
“把你的高兴建立在爷的伤心上,很好!”云树除了对他说的自己身上的气息的安神作用感兴趣外,其他的都无感。
听云树的话不是味儿,江雨眠忙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云树冷哼道:“还能有什么意思?”
“我喜欢云爷,正常的喜欢云爷,我不是因为自己的经历而变成扭曲的变态。”
“喜欢云爷?”云树冷着眼看着他。
江雨眠激动的点头。
“云爷记下了。”
“记,记下了?”
“嗯。”
“记下了是什么意思?”
“云爷心很累,现在不想想这个问题。”
江雨眠重新欢喜道:“不着急,我以后的日子都用来等云爷的答复。”
云树不由得看了他一眼。江雨眠神采奕奕的回望着她。云树起身进了清漪阁,江雨眠忙跟进去。
清漪阁还是当初作为学堂的摆设,云树翻着那些书,她的和黎歌的,她想把这些书烧掉,可是下不去手,烧字是一回事,烧书是另一回事。然后她翻出一幅小像:一个眉眼漂亮的小女孩坐在窗前,唇角挂着一丝小傲娇,很是传神,窗外是妖娆的石榴花。
云树盯着画像看的出神。想要分开,是那么的不容易,成长的轨迹里,处处都有他的存在。她们一起偷喝女儿红,他给她画了小像,小小年纪就画艺不凡,小小年纪就样样出彩,小小年纪就让人动了心。
如果没有动心,没有婚约,那现在应该十分高兴的恭喜他,恭喜他金榜题名,恭喜他觅得佳人,恭喜他前途无量!如果开始没有在他身上寄托太多,现在就不会这样心痛。
“这是云爷?”江雨眠凑了过去。
“我喜欢他,在他画这幅画的时候,你看出来了吗?”
“嗯。”那眉眼的情态很好的留下了小女儿的喜欢与掩饰。
“你说,画画时,他在想什么?”
江雨眠不情愿的说着实话。“他画出了喜欢的情态,应该心中也是喜欢的。”
“不该喜欢的。”云树忽然笑了。
“云爷笑什么?”
“想我若是当初跟父亲闹,死活不让他跟我的师傅读书,我父亲会被我气成什么样子?”
“你很小就开始读书了?”画中的小女孩年纪很小,面颊丰润,带着些婴儿肥。
云树点头,“我四岁,父亲就请了秦师傅为我开蒙,直到七岁遇见他。”回身对着黑洞洞的门,微微眯起眼睛,“那天,他一身白袍,抱着书,从门外进来,晃花了我的眼。我不该抬头看他的。”
在椅子上坐下,“提着笔,忘了写字,墨汁染在手上,不该接他的帕子。”
“我不该和他较着劲的学书,不该总想看到他的笑,不该总想和他一起玩,我不该答应婚事,我不该惦记他那么多年。。。”说到这里云树一脚踹翻桌子,又拎起椅子砸上去,狠绝道:“我不该,我不该!”
二百二十六章:夜寻
江雨眠想用手臂圈住狂暴起来的云树,可是他哪是云树的对手,一下子就被甩开,撞到旁边的书架上,眼看着云树把桌椅砸的七零八碎。m.www.uu234.net
他又冲过去,再度紧紧揽住她。“不要想了,不要想了。不想就不会心痛了。不要想了。”
云树挣开江雨眠的手臂,回身已眼中满是血丝,看似冷静道:“对,不想他,不想他,我要忘了他,忘了他。”闭目道,“我要回去睡觉了,睡着了就想不起来了。”说完也不管江雨眠,自己走了。
江雨眠对着那张小像看了许久,才熄了灯回到自己的住处。
第二日云树如往常一样早早醒来,在花园里舞枪,就像当初的师父一样,她明白了师父有多痛苦,一刺一挑,一戳一扫,都是为了斩杀心中的痛苦,师父枪法的精髓,她终于领悟了。狠厉决绝,一招致命,不给痛苦翻身的机会。不能把那个人如何,师父不能,她也不能,所有的苦都要自己消化!
孟焕晨窝在草丛里偷偷的看,江雨眠在孟焕晨的身后痴痴的看。
焕梨走了过来,没理会孟焕晨,而是对江雨眠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千里迢迢来找云爷的?”
“我喜欢她。”
江雨眠声音不大,孟焕晨听的清清楚楚,“蹭”的从草丛中窜出来。
“你!”焕梨不敢相信他说的这样直白。
江雨眠接过她看不上的眼神,“我知道,我比云爷大许多,好在姿色还在;我的一切都是云爷给的,我的余生也愿意给她。”
“那你是想做妻,还是做妾?”
这回轮到江雨眠不可置信了。
“我们爷文才武略,无一不精,行医经商,样样在行。在我眼里,这全天下的男子,没一个能配的上她。爷若是男子,状元郎未必就是那姓黎的。”
“我只知道她很好,什么都好。”
焕梨斜了江雨眠一眼,“我们爷样样都好,所以不是谁都可以惦记的。”
“就是!”孟焕晨附和道。
焕梨抬手捂住孟焕晨的嘴巴,让他不要打混。“你若有心,就好好帮云爷做事,让爷少些烦心事,不该想的就不要想。”
孟焕晨眨眼附和。
“你看不出来她很痛苦吗?她的身边需要一个人。”
孟焕晨挣脱姐姐的手,“那也不是你!”
江雨眠笑了,“那是你啊?”
“就是我!”孟焕晨昂昂道。
“那昨晚是谁被云爷罚回来思过的?”江雨眠忍不住想逗这个小家伙。
有弟弟拖后腿,焕梨的气势被杀下去,生气的点着孟焕晨的脑袋,“你昨晚为什么胡闹?”
孟焕晨指着江雨眠道:“是他,是他对云爷不怀好意!”
“我喜欢云爷,怎么就不怀好意了?”
“就是不怀好意!”
孟焕晨词穷而理直,只是话音刚落,众人都安静下来一支枪斜飞过来,直扎在他们面前的地上,枪杆在震动中发出嗡嗡声。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还嫌爷不够烦,是吗?
都是闲的了!”云树拿出练兵时喝莽汉子的声势喝道。
“孟焕晨!去跟你爹爹说,就说云爷说的,让他给你找个师傅开蒙读书!”
小孟焕晨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愣愣的望着云树,找师傅做什么?开蒙是什么?读书又是什么?自己的梦想是做云爷的跟屁虫啊!
“听到没有?”云树又喝一声。
“听,听到了。”小孟焕晨喏喏道。
“听到了还不去?”
孟焕晨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焕梨!你该做什么?”
焕梨忙低头,“我去给爷准备热水沐浴。”
云树没说话,焕梨忙退了下去。
“江雨眠!”
江雨眠凝出一个好看的笑脸,“云爷有什么吩咐?”
“一把年纪,跟两个小孩子吵嘴,显得你口才好?给爷分忧的本事没有,找麻烦的本事倒是一流!你不具备喜欢云爷的资格,以后都给我闭嘴!不然我就把你赶回苏州去!”
“云爷,我。。。”
“用完饭就到美人居做事去,尽快把所有的事情都接手理清,向爷汇报!还有,爷要尽快看到你为婚宴编排的节目!”
“是,云爷。”江雨眠知趣的不再说些没用的。
云树一只手拔出深入地下的枪,作势挥过去道:“还立在这里做什么?”
江雨眠没有躲,云树手中的枪却在即将打在江雨眠身上时止住,往地上一顿,嫌弃道:“躲都不知道躲,傻成这样,爷还能对你抱什么希望?”
江雨眠故作英气道:“打我一顿能让云爷顺气,我愿意挨着。”
云树冷笑一声,“挨着?记得昨晚的桌椅是怎样被爷拆的七零八散的吗?”
“云爷,我这就去做事!”江雨眠麻溜的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回来!”
江雨眠刚迈出去的步子乖乖收回来,“云爷还有什么吩咐?”
云树说话依然用吼,“用完饭去找云奇,让他给你安排两个人做帮手,要文的,还是要武的,自己挑。”
“谢云爷关照。我一定尽管把事情理清,请云爷观赏节目。”
云树威严的“嗯”了一声,提抢走了,在远离兵器架的地方挥手投枪,“咣铛”一声,正中兵器架的空档,云树头也没回的往院中走去。
发了顿脾气,胸中气息顺畅多了。
事情吩咐妥当了,用完饭,云树就开始收拾东西,清漪阁、青云馆和自己屋里的东西都理了一遍。
黎歌在云家住了几年,去学宫读书后,由于偶尔在云宅住着,很多东西都没有带走,青云馆的后屋就是他的暂住地,前屋是两人共同的书房。
所有的东西,云树都分成三份。
她的东西是一份,书籍、物品重新安置;黎歌的东西是一份,全部送到黎家去;两人共同的东西是一份,全部封存到库房的最深处,却让转告黎歌全部烧掉了。
真正收拾起来,并不容易,一字、一物、一书都是回忆。她发一顿脾气涤净的胸腔,
又一次被阴郁之气填充。收拾完后,尽管太阳都落下一半了,她还是带焕梨、云天和云端骑马出去了,去的还是宝相寺。
坐在游廊上听诵经声,听了一个时辰,不知道为什么,老和尚的念经声也无法让她暴躁心静下来,反而越听越烦的坐不住。怀着暴躁之气,出了宝相寺,飞身上马,便打马出了城。
云树当晚没有回去,云宅诸人都没得安生。二十几片云都撒出去找,一点消息都没有。
孟管家甚至厚着脸皮去了黎家,黎家人并不待见孟管家,黎夫人昨日去了云宅,今日就病的起不了床,老黎大人也有些暴躁易怒。孟管家明智的要求见黎歌,黎家人不情愿的进去通报,嘴里还咕哝着,一定会被老爷骂的。
时已三更,黎歌仍然在研习政务,但是得到通报,很快就出来见了孟管家。
跟着孟管家的江雨眠第一次见到云树青梅竹马,新科状元,云树曾经的未婚夫婿。虽然着急找云树,还是忍不住对黎歌打量了一番。看形貌气度,言谈举止,若不是负了心,倒是个配得上云树的。
黎歌感受到那熟悉的带着敌意的目光,回视着江雨眠又是一个形貌一流的,只是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去找云树闹脾气。转过眼睛像孟管家询问云树今日都做了什么。
“收拾完您的东西,就带人出去了,到现在都没人影。她之前的那几个哥哥早就已经断联系了,京中又无别的熟人。。。”孟管家已经急的不行。
早就断了联系?这个眉儿并没有告诉他。
“她昨日说要经营歌舞坊,可是去了那里?”
“并没有,江管事一直在歌舞坊,并没见她去。”
黎歌这才知道这个是歌舞坊的管事,怪不得。。。
“那益生堂的那个呢?”
“问过了,也没有见。”
“可出城了?”黎歌记得几年前云树在京中天晚未归,就是在城外出了事。
“出城?这个我还没问。我这就去探寻探寻。”孟管家说着就要走。
“孟管家,等一下。”
“黎公子还想到别的了?”
“不是。夜深了,你去城门,引起误会就不好了。即便眉儿出了城,你现在也出不了城去找她。不如等城门开时再去。”
“那就干等着?”
“城中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就只能等着了。说不定再待会儿,眉儿就回去了。”
孟管家不高兴了,这真是拿了退婚书,立即就不把小主人当回事,若是以前。。。孟管家跺脚,“多谢黎大人提醒,我等就不打扰黎大人安歇了,告辞。”说完气呼呼的走了。
黎歌无奈,他不是不着急,他也没办法。。。
孟管家他们等了一夜都没见云树回来,天蒙蒙亮,就往城门赶,花重金探得云树出城的消息,二十多人立即上马,散出去找。
黎歌去办公时,吩咐明心在云宅边候着,若是有云树回来的消息,立即通知他。明心老大不情愿的去了,云家的人看到他一准没有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