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二章:城门失火
李维翰匆匆赶到前院大书房,李文声的面色已经阴郁的要滴水。m.www.uu234.netwww.uu234.net
李维翰并不想惹父亲发脾气,小心翼翼道:“不知父亲唤我来,所为何事?”
“没事我还唤不得你?你还想要上天不成?”李文声喝声道。
李维翰有些懵,自思并没有闯什么祸。“儿子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父亲尽可训斥,只是儿子不知父亲怒从何来?”
“怒从何来?你整日里都结交些什么人?”
“儿子一直规矩行事,并未越矩。还请父亲明示。”
“扬州鲜菱,反季节的鲜慈姑,哪来的?”李文声拍着桌子喝道。
“是儿子的朋友送的。父亲是为这个生气?”李维翰依然想不明白。云树自是有银子做这些,非贪非污,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倒不知道,你哪来这般一掷千金的朋友,让你担得起杨贵妃的待遇!!圣上都舍不得这般奢侈,你是反了天了!究竟与你那朋友有什么勾当?”
“父亲!”李维翰不想别人这样说云树,即便是父亲。“我是您儿子!您怎么能这样说我?我这些年重视您的官声,何曾胡闹过?”
“那你说说,那些东西究竟从何而来?我就不相信,无缘无故,别人会给你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你小子竟然还有胆子收!”
“就是我朋友送的,并没有任何目的。”
“你小子是要气死我!是哪个朋友?”李文声暴喝道。
李维翰犹豫了一会儿,喏喏道:“云树。”
“谁?”
“云树。”
这个名字,李文声有些耳熟。“云树是谁?”
“就是去年清河县钻研稼蔷之术,使产粮量大幅度提升,接受嘉奖令的那一个。”
“他为什么给你送礼?你是不是帮他掩盖了什么事?去年回来,向皇帝做的呈报,你可曾撒谎?”为官多年,李文声很是敏锐,他的心已经被儿子的话挑起来。
“我没有,我所呈报的都是实情,她的作为担得起嘉奖令。她真的是我朋友。”
“见一面,就成这般深厚的情谊?为你一掷千金?你自己敢相信?”
李维翰无奈,只好摊牌,“我并非只见她一面。她,她父亲是前户部侍郎云进同。圣上登基那一年,我就认识她了。”
云进同?李文声想了好一会儿,想起来了,可,可他去拜祭云进同的时候,跪在旁边的明明是个极其漂亮的小女孩。自己还特意问了,得知云进同只有一女时,自己还觉得惋惜。一个后宅之女,竟然能结识自己的儿子,这,这是什么事?!!
李文声深感家教不严,竟至于出了这样的事。“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那时儿子,儿子性子不羁,在街上纵马,控马无力,迎面撞上云家的马车,儿子从马上掉了下来。”
“然后呢?”李文声的心一揪。
“其实,错在儿子。她母亲病重,急着请大夫回去看诊,没,没计较儿子的胡搅蛮缠,主动赔礼道歉。”
慕少艾!
“接着说。”
“宏武元年正月初一,她母亲病重不治,撒手人寰。三月,她扶灵归乡,直到去年我才又见到她。”
惜弱女!
“你还是没有说清楚,她为什么为你一掷千金?”李文声揪住关键点。
“她孝期满了,在外游医,近期到了扬州,所以,送来了那些东西。”
厚馈寄情!
李文声觉得眼前发黑。“所以?就那么理所应当的所以?你是不知道她是个女子吗?她如何能与你做朋友?”
李维翰闻言面颊抽搐,父亲竟知道云树是个女子,一时接不上话。
“跪下!!!”李文声的暴喝与茶盏同时落地。
李维翰乖乖跪到地上。
“她父母早亡,无人管教,你爹娘可还活着呢!你竟然大着胆子,做出这等事!!你是忘了我们李家还是有家规的!来人!来人!!”李文声吼完,扶住桌子才站稳。
这几年本以为儿子长大了,懂事了,没想到背着他,竟做下这样的事!李文声几乎要被气死。
“父亲,您误会了!事情并不是您想的那样!”李维翰听到父亲的话,就知道他想的太偏了,没想到越解释越乱,把事情弄成这个样子。
“还敢狡辩!!”
“真的不是父亲想的那样。父亲,我并没有做任何有辱李家门楣的事,父亲,父亲,真不是父亲想的那样。她也不是那样的人。”李维翰恳求道。
这种时候了,儿子还不忘为那云家女说话,这是被勾了魂了!!李文声痛心疾首,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儿子的脸上,震得他手掌发麻。
李维翰的脸迅速红肿起来,却是越打声音越强硬。
“父亲,我什么都没做,我有什么错?她又有什么错?您为什么非要这样?”
“你私下与一个孤女结交,就是错!你收她厚礼,就是错!你犯错而不自知,就是错!她的错轮不到我来管教,我今天只好好管教你。”李文声按住心口缓缓道。
“我不服!我认识一个人,怎么就错了?我收了她的礼,怎么就错了?我始终知礼守礼,从未敢越矩。我实在不明白,父亲为何这般生气?”李维翰的眼睛也红起来。
“滚出去!”李文声将被他喊进来的仆人赶出去。
仆人应声麻溜的滚出去。
李文声喘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你敢说,你对那云家女没有别的心思?”
“我,我有心思又如何?我什么都没做?”李维翰犹嘴硬。
“你敢说,她不清楚你的心思?”
李维翰咬舌,“她,她是清楚,但她已经明确拒绝了我。这次送的礼物,并不是父亲所想的意思。”
李文声觉得一口气总算喘匀了,“那是什么意思?”
说再多云树的好,父亲也不会认同她,只会更加认为她别有用心。左右都是一死,索性自己担了,况且,这也是云树送礼的最直接原因。
“圣上有意放松对私田的管制,圣旨发出之前,我写信告诉了她。她大概是听了我的话,
买了一批地,因此,才送礼感谢我的。”
这是上赶着讨好!那个还坦然接受了!**裸的利用他,他还甘之如饴,怎么生下这么个混球儿子?
李文声挥手又是一掌,“你还敢说没有勾当?圣旨未发,你就敢发私信!你是觉得命太长了,是吧?你是觉得你爹的宰辅之位做的太稳当了?顾及我的官声?你是巴不得把我拖下去!我看你真是鬼迷了心窍!”
“当年跟着你的那些人,还没换是吧?来人!将这个混账院里的人统统打三十大板!”
“父亲,这又与我身边的人有什么关系?”李维翰这些年对手下的人宽和许多,主仆关系好许多,因此并不忍心身边的人受株连。
“知情不报!”
“当初我自己都不知情,他们能知什么情?还请父亲饶了他们。”情之所起,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时候,已忘不了。
“你不知情就能做出这样的混账事,你若知情全家都要被你拖累!”
“父亲罚我一个就好,这事与他们无关。”
“你以为你跑的了?来人!将这混账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三十大板只是让你长记性!你若再敢与那云家女有牵连,你身边的人统统打死!那个云家女也别想幸免!”
如果说前面的话让李维翰心痛,最后一句话,让他魂惊!李维翰愣在原地,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父亲。
“父亲?”
抓住七寸就使劲打。“想让她死,你就试试看!”儿子年纪不大,竟然已经为了一个女子,泄露皇命的事都敢做出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终究没有听进去。若不彻底断了他的念想,以后不定做出什么事来,拖累全家!
说毕,抬脚来到门边,吼道:“人呢?都死哪去了?”
小厮们很快行动起来,李维翰就在这院中行刑,他咬紧牙关不肯吭声,而他自己的院子里已经一片鬼哭狼嚎,哭爹叫娘。
李文声的书房独占第二进的院子,看守严密,一应人只听得老爷在里面训诫公子,没一个人敢近前偷听,更不敢去后院通报什么。直到李维翰院子里一片哀嚎声,后宅人才知道出了事。
李维翰脑子里只有云树的生死,任凭板子噼啪落下,却死不出声。夫人、太夫人被堵在院外,还以为打的人手下留情,并不重。
实际上,也并不是断骨要命的打法,只是皮肉被打的血烂,惨不忍睹……抬出来时,李维翰已经昏了过去。
“今日之事,若敢外传一个字,一律打死!”李文声在院子里喝道。
夫人哭着想问丈夫为何下这般的狠手,丈夫给他一记狠狠眼刀子,“慈母多败儿!”夫人再不敢开口。
太夫人见儿子狠成这个样子,什么也没说,让人去请姑爷来给孙子看诊。
是以,闹也闹了,打也打了,一家人都不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而李文声,喝了盏茶,平复一下情绪,继续奔赴岗位,为改革大业血战到底!
云树实在没有想到,送礼,给李维翰送出这样大的麻烦!
要说,李文声每日忙的脚不沾地,是又如何知道扬州鲜菱之事的?
一百八十三章:迷药?又来!
长公主与李维宁年龄相仿,玩的不错,正好这日来李府。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李维宁用哥哥派人送来的鲜菱招待,公主反倒吃了个新鲜,很喜欢,临走还带了些回去。
也是巧了,皇帝去看长公主,因此吃到鲜菱。在得知这鲜菱是李维翰的朋友送的时,回去就提点了李文声两句。以免李府树大招风,惹下不必要的事,影响改革大计!不过那鲜菱滋味确实不错,皇帝也就顺口夸了一句。
李文声却认为皇帝是在告诫他,回去就把李维翰一顿狠训。
这是李维翰后来才知道的。
至于收了云树礼物的黎家,黎歌自是喜欢的,知道她出门在外一切安好,还讲了一些路上的趣事,他放心许多。而黎远芬夫妇则觉得云家之女行事,多了商贾之气,少了读书人家的清流之气,不过对于云家的家资,有了深刻的认识。
云树这送的不像是礼,倒像是测试人心的,只是对于结果,她没能做好回访。她在扬州也有的忙!
云树自那日听了江老板的嵇琴,虽然不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知肉味,但是有些在屋子里坐不住,不时出神。
严世真担心她是这些日子累着了,看天色还早,让李贵带她出去散散心,一再交待要跟好了,切不能再给弄丢了。
于是,云树又去听戏了,那汪家班倒是依旧在旁边唱着,据说与江家班达成了和解。云树未能如愿听到江老板的琴声,去后台拜访,却被告知江老板不在。
“云爷,那咱还听戏吗?还是去别处逛逛?”
云树听不出戏的滋味,想起那柳秀才说的什么后河,什么宝莲寺,便让李贵带她去了。
“爷,人走了。”一个红红的眼妆尚未洗净的女子进来回报道。
依旧一身墨绿衣裳的江老板坐在椅子上,轻摇慢扇,听到这话有些意外。“嗯?走了?”
“爷,您那日的琴声确实很美,可是过了那一晚,就又恢复如常了。这好不容易有个人追着您捧,你干嘛不愿意见呢?”
“你去忙吧。”
那女子轻叹一声,自忙去了。
等这个小子来找他,等了两天,没想到一句不在,转身就走,竟是毫不留恋。还以为遇到个懂琴的人,不过也是个凑热闹的毛孩子!
宝莲寺内,合手跪在庄严佛像前,门外的香客熙熙攘攘,云树只在喧闹中循着佛音听,心静极了。
想起当日来家为父亲超度的念经声,听不懂,却一片馨香中让无措的心神得到片刻安宁。云树在心中默默念道:父亲,眉儿长大了,眉儿很好,眉儿努力让日子充实起来。母亲心系父亲,不愿留下陪着眉儿,如今阴阳两隔,以后不必挂念眉儿,眉儿自会好好的。
在佛祖面前,也不愿全然放下。她就是想怨,想怪,想让母亲伤心,托梦给她,辩解一二,顺带着父亲来做说客。醒时孤身一人,梦中能全家团聚也好。
从宝莲寺出来后,云树面容苍白,神色戚戚。坐在河沿的石台上,听着佛音,看着游鱼,恍恍然坐了一下午,都没说话。
白衣飘飘如仙,往来的小姐、公子、老妇、憨夫纷纷投眼过来,有心的甚至一再逛来逛去,云树浑然不觉。
李贵见她的状态与往日大相径庭,也不敢开口,默默的站在旁边。眼见天色暗下来,才小心翼翼提醒道:“云爷,天色晚了,咱们该回了。”
云树回过神,看着眼前的后河,一道残阳铺水中,金光熠熠,一只锦鲤忽然跃水而出,掀起金光盈透的水花一片,霎是好看。
柳秀才鲤鱼小姐的故事就是由此起源的吧?云树的面上有了一丝淡笑,起身理了理衣衫,“走吧。”
拐了两个巷子,天黑下来。零星的灯笼一一亮起,云树边走边看扬州人家的晚间生活,忽然眼前一亮,身侧的小巷里,是一个熟悉的身形,罩着墨绿色的衣衫,被人扶上车。
“江老板?江老板!”云树欢悦起来,追过去。
马车正要急急开动,却被云树拦下来。
云树立在马车边,热络道:“江老板!我今日特意去拜访,您却不在,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真是一抬脚往回走,就遇江老板啊!”
车帘打开,探出来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几乎辨不出本来的眉眼,但看到云树却眼睛一亮,计上心来,“这位公子和江老板是朋友?”
云树见车上还有别的人,有些意外,“我仰慕江老板的琴艺。”
“我家主人正好请江老板前去探讨嵇琴,看您也是爱琴之人,不如同去?”
“同去?我并不认识贵主人,冒昧造访,不好吧?我只是想……”云树往车内瞟瞟,都说了这会儿话了,江老板怎么在车内毫无反应?难道是忘了自己?
那女子笑成一团花,手中的帕子在云树面前招了招,云树不喜欢的避了避,仍然闻到一阵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
那女子接着笑道: “我家主人是爱琴之人,小公子也是爱琴之人,这坐而论琴,也是一件雅事……”
云树眼前有些花,那女子的话也越来越听不清,身子晃悠时,李贵忙上前扶着,颈上却中了一击,比云树还先倒下去。
车上的女子钻出来扶住云树,将她扶上车。又跳下车,捏着李贵的脸看了看。“这个太一般,将他收拾了。”
那健壮的车夫利落的将李贵拖下去,塞到黑暗的角落,然后两人跳上车,打马急走。
连着处理三个人,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马车又悄无声息的驶入黑夜中。
云树眼前有些花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中了这女子的迷药了,可药效之猛,身子已然无力。
后河边有女妖精,故事袋柳秀才诚不欺我!云树心内哀叹道。
趁那女子跳下车查看李贵时,云树费力的从荷包里捏了一撮冰片,一半放入自己口中,又捏一撮塞入江老板口中。
冰片醒脑,正好近日在研究冰片的功效用法,便放了些在荷包内。
那女人迅速处理完李贵,跳上了车,云树也闭上眼睛装昏迷,等自己慢慢缓过来。
马车跑过几条街后,那浓妆艳抹的女人放下心,左拥右抱,
将江老板与云树揽入怀中,笑得愈加开怀。
“美人儿在怀的感觉真不好,怪不得主人喜欢呢!瞧这吹弹可破的皮,”那女人伸出手指细细划过云树的脸,“竟是比女人还要嫩!怎么看这个捡来的,皮相更佳!”
云树歪在这女人怀里,被马车摇的昏头昏脑,迷药太烈,刚才应该多含些冰片的。
那女人转头又挑挑江老板的下巴,“宝贝儿,别伤心,主人惦记你这么久,也不会冷落你的。”
云树柔弱无力的头在女人柔波一般的怀中动了动。
“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那女人吃了一惊,又往袖中摸帕子。
“我没有力气叫喊,不需要再给我加药了。刚才姐姐挥帕子,我避开了些。”云树有气无力,声音如若蚊蝇。
那迷药的劲儿确实很大,那女人稍稍放下心,又忍不住好奇道:“你不害怕?还叫我姐姐?”
“我父母早亡,我一个人长大,好些年没有人像姐姐这般抱着我了,让我想起了母亲。”云树闭了闭眼睛,“我想在姐姐怀中多待会儿,别的都不想了。”
美男的魅力果然大,这般迷迷离离,惹人爱怜的心里话,让刚才还想着劫色的女人的心一软,揽住云树的手臂忍不住柔软了几分。
过了好一会儿,云树才开口道:“姐姐要带我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女人回归警觉。
“到了地方,姐姐还能这般抱着我吗?”云树恍若不知危险,贪恋 母亲怀抱的孩子,可怜巴巴道。
女人爱怜的笑道:“到了地方,自有人抱着你。”
“我不要,我只想姐姐抱着我,姐姐像我母亲。”说着云树念及母亲,很容易哭了出来。
那女人脸上抹的看不出年纪,但比云树大一轮往上,又不足两轮,说像她母亲,也说的过去。
那女人听着美男说着这样柔软亲人的话,反而心中甚是舒坦,却怕他眼泪流多了冲淡了迷药,又想多听听,等交给主人了,就听不到了,因此,舍不得给他加迷药,将他彻底迷晕。只得哄道:“姐姐抱着你,别哭了。”
云树虽然恢复些力气,可冰片毕竟不是解药,她没法制住这个女人,加外面的健壮车夫,再带江老板离开,江老板非得醒过来,多少帮点忙。
江老板虽是最先被迷晕的,可是冰片也给他用了,按说也差不多该醒了。大概在这女人怀里太舒服了,难醒,非得在车厢里颠颠,磕磕脑袋才好。
“姐姐,我不想你抱着他。”
“你不是喜欢江老板吗?”
“可我不喜欢他与我共享姐姐的怀抱。”
云树整个柔弱无力,却任性的要霸着整个的怀抱,让那女人很是喜欢。
“好,那姐姐便不抱他。”
江老板便被依到车厢内壁。不等那女人细加安置,云树便扯那女人回身抱她。
云树缠着那女人,诉说自己对她的依赖,任江老板的脑袋在车厢内磕的砰砰作响,那女人也分不出功夫照应。
一百八十四章:画船听雨眠
云树任由江老板在车厢内磕了会儿脑袋,自己则腻在那女人怀里柔弱无力的撒娇,诉说依恋。m.www.uu234.netwww.uu234.net
这个,美男在怀,尤其是绝色美男,是很容易让人失神的。那浓妆艳抹的女人被怀中这个看起来完全无害的小美男哄的忘乎所以。
主人得享的齐人之福,如今她也能遇到!只觉今天运气太好!不仅办事利落,还捡了这么个宝贝。她甚至在琢磨,有没有可能瞒了主人,将这个小的留在自己身边,等玩够了再说……
云树察觉江老板的眼皮轻颤,觉得差不多了,从女人怀里抽出手臂,盘上她的脖子,口中道:“姐姐,我太喜欢你了,你很像我母亲。”
很多人喜欢母子不伦的刺激感,显然那女人不排斥云树说她像她母亲,还越听越欢喜。而云树的手盘上那女人的后颈,趁机在后颈处的风府穴用力按下去。
那女人没来得及反应,就晕了过去。
自己直起身,又含了一撮冰片。给江老板按按脉,也给他又塞了一撮。
为了保险,云树又回身用袖子掩面,从那女人袖中将那条撒了迷药的帕子抽出来,在那女人脸上挥一遍。然后,一手张帕子,一手轻轻撩起车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帕子完全捂在汉子的口鼻上。
那汉子挣扎着要将云树从背后扯过去,云树死死按住他的头,没挣扎几下,那汉子的手无力的垂下去,云树再次用力在他后颈补了一记手刀。
勒停马车,云树在汉子身上摸出一把短刀,心中一惊,不知道他刚才有没有对李贵用刀。可这会也顾不上李贵。云树抬眼张望,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条静悄悄的巷子,光影暗淡。
云树刚要回身,却措不及防被人一脚踹出马车,借势在地上打了个滚,才不至于摔的太惨。
云树刚爬起来就见江老板摸索着掀开帘子,手中攥着自己的一只鞋子,像是要持鞋搏斗,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有威慑力,“你是谁~”
话音未落,被脚下的汉子绊的稳不住脚,一头跌了下去。
云树的一声“小心”已然晚了,忙丢开手中的匕首,接住跌下来的江老板。
江老板没受一点伤,爬起来的倒是快,继续持鞋警戒,“你是谁?”
云树被他一个成年人的身形砸的半天动弹不了。
“江老板,我骨头要被你压断了……”
云树恢复了正常声音,而这声音,江老板是熟悉的,惊吓之下一时想不起来,继续问:“你是谁?”
肋下生疼,云树一边检查自己的肋骨是否断了,一边喘息着解释,“前天晚上你演奏完嵇琴后,在树下,我们见过,我劝你去看大夫,你生气的拂袖而走……”
江老板想起来了,在他完全昏迷过去之前,他还听到这个声音,那瞬息之间,把他当成救星。没想到那个少年真的将他救了下来,自己却把人家踹下车,人家还再次做了自己的人肉垫子……忙丢开鞋子,摸索着扑过来,“你,你还好吧?我,我没看清,以为你是掳我的人……”
云树已经撑地坐起来,抬起一手,抵在他胸前,挡住他,“没事,骨头好像没断,但要缓一缓。你待在
那里,别再撞过来了。”
“喔,我不动,我们,这是在哪里?”
“我不认识扬州的路,所以,也不知道是在哪里。”云树轻轻揉着肋下的痛处道。
“你,你是外地人?”江老板努力睁大眼睛,他这会儿特别想看清楚这个少年,可是眼前一片黑暗,连个影子都看不清。
“我路过扬州,小留几天。”
云树歇了片刻,重新将匕首捡起来,插在腰间,将马车卸下来,“江老板,你会骑马吗?”
“啊?不会。”以前出门要么坐车,要么坐轿,眼睛不好了以后更是骑不了马。
云树将他的鞋子捡起来,递到他手中,“万一这里离他们的窝点很近,被发现了就不好了。穿上鞋子,我带你骑马离开。”
说着,云树将他的鞋子捡起来,递到他的手中。待他穿上鞋子,云树扶他站起来,费力的将他扶上没有马鞍的马。而后脚尖一点地,跨坐在江老板身前,却扯的肋下一疼,倒吸一口气。
“你没事吧?”
“没事。”
抓起江老板的两只手腕,云树犹豫了一下。自牛眼儿事件后,她不喜欢别人碰她的腰,哪怕是她自己,每日里紧束的腰带将小腰束的真的是盈盈一握。
咬咬牙,将江老板的两条修长的手臂盘在肋腹间,“我肋骨疼,你揽稳了,不要动来动去。”
“喔,好的。”江老板乖顺道。
这个少年身形过瘦,江老板的两条手臂盘过去,几乎是将他整个揽在怀里,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随着身子的贴近,江老板闻到了少年身上淡淡的似香似甜的味道,一点都不像男孩子身上的气味,更像是,女儿香。
江老板被自己这个判断吓一跳,手臂不觉紧了紧。
云树正调转马头,往回走,被勒的痛呼声起,却没有呵斥他,而是尽力温和道:“你坐稳了,不要动来动去。”
“对不住,对不住,我第一次骑马,有些紧张。”江老板忙道歉。
云树没说话,驱马往回走。到了巷口,云树努力回想马车来时的走向,而后驱动马匹。
云树虽然昏头昏脑,忙着算计那浓妆艳抹的女人,同时还努力马车经过的路。有了前两天的经验,云树格外注意记路,找不到新路,也不耽误原路返回。
“江老板……”
“我叫江雨眠。”
云树的话,被他突然打断,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的名字时,“嗯,好名字。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在江南得遇江雨眠,实在荣幸!我叫云树。”
“云树?‘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的云树?”
“正是。”
“你的名字意境很好。”
云树也是前些日子发现柳永词中也有个云树。“谢谢。江老板,你……”
云树的话再度被打断。“叫我江雨眠吧。”
“江雨眠,好,江雨眠,你知道是谁要掳你吗?”
“不知道。”
云树清了清嗓子道:“我听那女人说是替什么主人掳的你,还说她家主人惦记你许久了……你,有印象吗?”
江雨眠身子发僵,勒的云树肋下又疼的吸气。
“对不住啊。”江雨眠忙道歉,后面的话,声音暗了下去,“听你这么说,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你既知道是谁对你心怀不轨,以后出门可要加倍小心,万不可一个人出门了。”云树好心提醒了一句。
“谢谢你这次救了我。”
“我也是阴差阳错,救你,也是救自己。”
“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救了我的?”
“我,弄晕了那个女人,又用沾了迷香的帕子弄晕了赶车的汉子,然后就被你一脚踹下车了。”云树将细节一概而过。
“对不起啊,我,我醒过来,过于紧张,而且,而且我看不清楚是谁,以为……”
“没关系。”
“我,朦胧中听到有人与那女人说话,是你吗?”
云树想起她对那女人说的肉麻话,浑身一阵鸡皮疙瘩,打了个哆嗦,“噩梦!你快忘了!”
江雨眠回想起那话,情真意切,一点不像临时瞎编的。是该说她演技好?还是真的心有戚戚?不过,不管是哪一种,他能牺牲色相到那种地步,都是,值得自己深谢的!
云树解释道:“我也中了迷香,那是没办法的办法。你不许再提。”
“好,我再也不提。谢谢你,云树!”江雨眠郑重道。
“不客气,就当江湖救急了。”云树故作大方道。
“我们现在往哪走?”
“我也不认识路,我们往来时的路走。我的小跟班还在那个巷子里,不知道,还活着不?”云树的声音暗下去。
“我的小厮也在那里……”
云树吃了一惊,她并没发现那里还藏了个人。“那我们快一点。”
云树驱马快跑起来,江雨眠的手臂禁不住紧了紧,这次云树并没有发出痛呼。
“你知道来时的路?”
“路上有意记了,你别说话,我想想,别走错了。”
江雨眠立即闭嘴,可是闭嘴以后,鼻尖下的气息再度卷来。他默默告诫自己:江雨眠,江雨眠,这是你的恩人,不要乱想!不要乱想!
心中默算了马车的行速,拐过的弯道,云树调整马速,逆向而行。
期间一队人马迎面而来,不知道是不是绑江雨眠的人去验货,为了稳妥起见,让江雨眠埋低头,自己也低下头。
江雨眠埋低头后,那抹似香似甜的气息又浓一层。待那一队人马过去后,江雨眠忙抬起头大口换气。
云树还以为他是吓的,安抚他道:“都过去了,不用怕。”
“嗯。”
这少年机敏、镇定、宽和,会骑马,似乎还会功夫,尤其难得的是,救了他,却丝毫不觊觎他,江雨眠竟感觉在这个少年身上找到了难得的安全感。
那个人今天来掳他,倒是让他对一件久思不得解的问题,有了朦胧的答案。
一百八十五章:英雄与美人的是非
这次云树没有走错路,转了几个弯,跑了有两柱香的时间,辗转回到了那个小巷。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云树抬腿跳下马,顾不上去扶江雨眠下马,一头扎进暗角处,摸索了好一会儿,才从一个依墙斜立的大磨盘下摸到布料,进而是人的身子,云树将人拖出来,一看,正是李贵。
探探李贵的鼻息,“谢天谢地,还活着。”脉象也正常,看样子只是被打晕,并没有在他身上动刀子。大概那两人的相貌都有意改变过,并不怕被人认出来,卸了妆扮,便根本不存在,所以没必要将李贵弄死,平白牵连上一桩命案。
云树掐着李贵的人中,将他弄醒。
李贵看清面前的云树,急问:“云爷,云爷……您怎么样?”
“我没事,你还好吗?”
“我还好。云爷,您刚才是怎么了?”李贵犹记着云树站不稳的样子,却忘了自己还瘫坐在冰凉的石板路上。
“回头再说。去把江老板扶下来。”云树指指身后。
这马是临时从马车上卸下来的,无鞍、无蹬,江雨眠又眼前一抹黑,犹坐在马上着急。
李贵从地上爬起来去扶江雨眠,云树又进暗角摸索。绕着磨盘摸了一圈,什么也没摸到,便抬脚跑到巷口,从一家人家的门前,摘下一盏灯笼,提进了巷子。
打着灯笼找了一圈,并没有别的人。
“江雨眠,你的小厮并不在这里。会不会是他先醒了,跑回去报信了?”云树说着将灯笼递给李贵。
没有人?一样被打晕,云树的跟班一直昏在这里,自己的小厮却不见了!江雨眠心中不安,怀疑是那狗东西被人买通了,里应外合将自己卖了。难怪下午时,一直劝自己多走动,散散心,却将自己带进这冷清的巷子里。那小厮这几年贴身照顾他,可是最亲近的人了!
“他大概是跑了。”江雨眠的声音有些冷。
“那,我先送你回去吧。你住在哪里?”云树谨记交浅不可言深,绝不探问江雨眠的事。
“我怀疑是小厮与人勾结,将我卖了。我这会儿身边并无可信之人,回去,怕还有人在等着我。”江雨眠眼睛看不清,做什么事都不方便,言语更加落寞。
“那你想怎么办?”
江雨眠双目空洞的望向云树这边,却因没有焦点而更让人觉得可怜。“你能,你能帮帮我吗?云树。”
“我,怎么帮你?”
是啊,那人在扬州城也是有一定权势的,而这个仅两面之缘,又是路过扬州的少年,能帮多少呢?
江雨眠说不出话。
云树看出他的为难,“这样吧,你若觉得回去不安全,便先跟我回客栈住一晚。今晚,你先将这件事捋清楚,再做决定。你看怎么样?”
义父他们肯定又急着找自己了,须得快点回去。
江雨眠想了想,确实一时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便同意了,“那谢谢云树了。”
“不用客气。”
“待这事解决了,我一定好好谢你
。”江雨眠郑重道。
“以身相许吗?”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这一路看了好些,云树见气氛有些凝重,便打趣了一句。
李贵一愣:云爷好这口儿?
江雨眠也是一怔,随即便有些怒气,“我以为你……算了……你走吧,不用管我了。”说着自己就要摸索着走。
云树追上去,“哎,哎,我错了。我们并不熟,我不该说这样的话,我是路上话本看多了,您见谅。”
江雨眠不理她,接着摸瞎。
“你一个人,路都看不清楚,你要往哪去?”
江雨眠甩开云树要扶他的手。“跳河!”
听到一本正经的江雨眠说出这样置气的话,云树忍不住想逗他,“别啊,我就想缓解一下过于沉重的气氛,你至于跳河吗?”
“天底下那么多人,却没一个可信赖的!我一个瞎子,与其处处被人欺负,还不如死了的好!”
“你这话说的,我都没法接了。”
江雨眠继续摸瞎。
“我辛辛苦苦救了你,你都没有报答我,就去跳河,你对的起我啊?”
“无以为报,来世再给你做牛做马!”
“唉,我看了那么多话本,发现一个规律。”云树见他没有说话,接着逗他道,“在话本里,英雄救了一个女子,若是英雄确实仪表堂堂,那女子多会说‘小女子愿以身相许,报答英雄的恩情’;若是那英雄长的磕碜,那女子一般会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来世做牛做马,报答英雄的恩情’。你说这话,莫不是嫌我长的太磕碜?”
江雨眠端不住,被云树的话逗的笑喷。“人家是英雄救美,你是英雄吗?即便你是,我又不是女子。”
“所以我就是玩笑一句嘛。我发誓,我绝不觊觎你!有违此誓,便让我救的所有女子都不愿向我以身相许!您看,行吗?”
江雨眠忍住笑,继续板着脸道:“关我什么事?”
云树看出江雨眠有所松动,却依然僵着,继续无奈道:“唉,想想以后被我救的女子,都因为我长的太磕碜,而急着去跳河,以后我还是做个见“死不救”比较好,或许她们还会有别的造化,也不至于死的太彻底。”
回头瞥见李贵还牵着那匹马,“你牵它做甚?”
“牵回去啊。”
“又不是我家的,放了它,放了它。”云树才不想因为一匹马,让江雨眠的仇家找上自己,捋捋马鬃,“乖马儿,去吧,你有一夜的自由活动时间。”明天不知道会被谁套了去。
李贵恋恋不舍的丢开缰绳。
云树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今天让你受惊了,给你压压惊。”又指指李贵手中的灯笼,“把灯笼给人家挂回去,才是正事。”
“谢谢云爷!我这就去。”李贵的失落立即被欢喜替代。
江雨眠已经被云树的话逗的憋不住笑,要回头了,云树却丢下他,去跟小厮、跟马儿说话去了,仿佛刚才的话都是随口胡诌的。江雨眠竟被这随口胡诌的话说
动了,有些气自己。
巷口的路一侧临街,一侧临河,街边的人家门前挂有灯笼,江雨眠看见一些朦胧的影子,迈开大步,想离这个一觉得可信赖,便立刻不着调的人远点。
云树交待完事情,回头见江雨眠一个人走的更起劲了, “唉,江雨眠,你真不需要我帮忙啊?”
“不需要。”
“真不需要啊?”
“不需要!”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江雨眠脚步一滞,接着往前走。
云树立在后面纨绔道:“若是遇到危险,就等一个相貌堂堂的小美人儿来救你。还看不上云爷我长的磕碜,云爷还不伺候了!”
江雨眠虽然看不清云树的样貌,可是今天能一起被那人的手下掳去,就说明绝对不差,他却把自己长的磕碜的话讲的那么认真。与在马车上哄那女人一样,却与带他回来的一路上严正、谨慎截然不同。这演技,很有潜质!若是自己眼睛还好,收来做个徒弟,必能成事!
一心不能二用,况且江雨眠本就看不清路,走的又急,分神的当儿,脚下一歪就往河边拐去了。
云树见他走偏了,他却没发觉,忙道“小心!”江雨眠已经一脚踏空。
云树飞身过去,只抓住他一只手,使劲把整个身子都歪向河里的江雨眠拉过来,因用力过猛,江雨眠被拉回来后,两个人,结结实实的抱在了一起。
云树忙松开手,懊恼道:“好了,都是我的错,你这样真不让人放心。我不跟你玩笑了,先跟我回去,有事,明天再说,好吗?”
其实,云树懊恼的是她抱了江雨眠一个男人,江雨眠却以为云树因让他涉险而懊恼,心中的气稍平,便没有说话。
云树冲李贵招招手,恢复正经道:“去扶着江爷,咱们回客栈。”
本是想活跃一下沉闷的气氛,让他别那么伤怀,没想到却让自己费了这老鼻子劲去哄好他,下回随他沉闷,再不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了。
江雨眠一个容色与唱腔都极好的男戏子,最红的那两年,被有钱的男女老幼捧着,也没少被揩油。被女人揩油也就算了,男人也打他的主意!这个,他是真的忍不了。云树说的以身相许的玩笑话,他是真的有些动气了。
今日来掳他的人,应该就是当时对他最上心的一个纨绔!当时便是千方百计想将他弄到手。本以为眼睛不行了,没法登台了,众人也不把他当回事了,怕是因为前天的一曲,又惹了那人注意。
江雨眠想了半天心思,回过神,发现云树的小厮掺着他,一言不发。云树在后面跟着,也一言不发,终于察觉气压十分沉重!
因为他始终与自己保持距离,才会相信他是个正人君子?因为对他抱太大希望,才会因一个玩笑,发那么大的脾气?
明明需要别人帮忙,还让人追着自己说好话,自己这手段也是高明了!
什么手段高明?明明是不自觉的耍脾气!对一个比自己小太多的少年耍脾气,老脸真是不要了!
一百八十六章:生离
果不其然,云树回到来福客栈,严世真他们又出去找她去了。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云树给江雨眠加了个房间。
江雨眠要沐浴,云树让小二在他屋里点了二十来个蜡烛,让他自己照顾自己,便让李贵出去将义父他们找回来。
见江雨眠衣服也脏了,便想去借哥哥的衣服先给他穿着。好歹人是自己带回来的,不能不管他。
云树去推余宏房间的门,却发现门被反锁着,“哥哥,你回来了?”
屋里没人应声。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云树将耳朵贴到门上,听到里面传来钝钝的声音。
“出了什么事?”云树自语。
哥哥毕竟是男孩子,她不好直接闯进去,拦住送灯的小二,指着余宏的房间道:“我哥哥回来了吗?”
云树在来福客栈住了好几天了,小二知道他们是一起的,回道:“回来一会儿了,辛先生说他病了,要休息,让我们不要打扰。”
“病了?严重吗?”云树吃了一惊。
小二想起那位客官面色惨白的被架回来。“看起来有些严重。”
云树再顾不得许多,抬脚就踹门。小二惊呼,“您这是干什么?”
“坏了我赔。”云树头也不回道。
两下子就把门踹开了,屋内一片漆黑,云树抢了小二手里的灯,“你再去拿一盏。”
小二无奈,只得回去拿灯。
云树关了门,将灯放在桌子上,往床上看,“哥哥?”
余宏仍不应声。
云树走到他床前,见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却不说话。
“哥,你哪里不舒服?”
余宏对她眨眨眼睛,张张嘴,却没有声音,云树以为他病的严重,下意识的就去找他的手腕按脉,却没找到他的手。
云树吓了一跳。“哥,你的手呢?”带着哭腔在余宏身侧摸索,“你的手呢,手呢?”
余宏无语闭了闭眼睛。
云树往余宏肩上摸去,才发现他的手臂在枕边,朝床头方向伸着,一颗心稍稍放进肚里,想把手臂拉过来把脉,却拉不动。
撩开帐子,发现余宏的手竟然是被绑在床头!“这是怎么了?”不等余宏示意,云树忙给他解开绳子。
里面的一只手也绑在床头,云树探身进去也给解开,将他的手臂搬过来,却发现手臂软软的垂着……
余宏不等她顺着手臂摸过去,探寻伤了哪,便坐了起来,将后脑勺扭到她面前。
云树恍然大悟,拨开余宏的头发,果然,哑门穴上一根银针。
云树忙起针,心疼道:“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回身已是两行泪。
余宏道:“我两只手臂都脱臼了,你帮我接回去。”
两只手臂在余宏身侧无力的垂着,云树忍不住抹了眼泪,“是谁?竟然这么对你?”
“别哭了,快点!”
手臂是在肩关节处错位的,“那我用最稳妥的办法给你接上。有些疼,哥你忍着点。”
“好。”
云树说着扶余宏重新躺下,自己也脱了鞋子坐在床侧,双手握住余宏的手腕,将脚跟探入余宏的腋窝,两只手用稳定持续的力量牵引着余宏的手臂,脚跟向外推挤肱骨头,同时轻轻旋转,将手臂向内收,然后听到了手臂复位的响声。里面的那只手臂,用一样的方法归位。全程余宏一声未吭。
这个接骨法虽然不太雅观,但于云树手小,唯恐托着余宏的手臂用力不稳,给他造成二次骨折。
“哥哥,你动动手臂,看看可还有不适?”
余宏坐起来按扭着自己的双肩,“眉儿,我的脚也被绑着。”
云树忙去给他解脚上的绳子。“是谁把你绑在床上的?”云树再一次问道。
余宏没有回答,却在云树给他解开绳子后,攥住云树的两只小手,扯过绳子,将她的手臂并在背后,绑了起来。
云树难以置信,惊道:“哥哥,你在干嘛?你疯了吗?你绑我干嘛?我是眉儿啊!”
余宏头也不抬,声音里带着温柔的安抚:“好眉儿,别出声。”
出于对余宏的绝对信任,云树乖乖的闭嘴,眼泪却无意识的流了出来,仍是难以置信的看着忙碌的余宏。
余宏又抽过一条绳子,将云树的双脚并在一起,绑起来。
余宏绑完绳子,抬起头,云树正可怜巴巴望着他,安静的等他解释。
余宏只觉眼眶发热,心中揪扯的难受,为她抹去脸上晶亮的泪水。“别哭了,听我说。”
云树瘪着嘴点点头。
“以后,不要随意相信别人,不管你待他多好,他都有可能会像我这样绑了你。”
“为什么?”云树的眼泪大颗掉出来,心中说不出是委屈、惊恐,还是担忧。
余宏再度为她抹去眼泪, “我希望你能一直好好的。”
他还是关心她的。云树揪住一点希望,“为什么,哥哥?”
“你若真是我妹妹,我就带你走,可是你不是,你的家在济阳城。”一句话将云树这些年编织的美梦撕的粉碎,云树的眼泪越发汹涌,抽噎声,止也止不住。
余宏心中抽疼,一把将云树揽入怀中,用力抱住。这些年朝夕相处,他是真曾把她当妹妹待,可她终究不是。
“不要哭了,不值当因为我哭。”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云树虽悲痛过甚,可还有一丝清明哥哥是关心她的,这些年她感受的到!
“以后,不要那么好心,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要坚强,若有必要,狠辣一些也无妨。哪怕是伤害别人,也不要让自己受伤,不要自苦。照顾好师父,照顾好自己,我走了。”虽然他要走了,可还是放心不下她。
“不,不要走,哥哥,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哥哥,我知道你并不想这样对我,我不怪你,你不要走……”云树还要哭求,嘴巴却被余宏撕下的衣襟塞住。
云树“呜呜”泪流,像绝境中的小兽。
她还想问:你要去哪里?你还会回来找我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非走不可?可是她问不出来,也得不到答案。
余宏捧住她的小脸,最后一次为她抹去泪
水,“眉儿,你要好好的!”而后头也不回的走到窗前,打开窗子,最后看了云树一眼,纵身而出。
云树望着窗前空洞的黑夜,那个身影就像流星一样划过去,再也不回来。好半天,才转过头,看看这个屋子。包袱在床头,架子上还搭着余宏的衣服,架子下是他的另一双鞋子。
他什么都没带,就走了……那么的不真实,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梦,可被绑住的手脚和口中的布是那么真实。
回过神的云树想在屋子里找个尖利的东西,把绑在手脚上的绳子划断,再次扫视屋子,她觉得好像不对……刀,刀呢?云树看遍屋子都没有余宏一路带着的刀,而他刚才走时,并未带刀,那,刀呢?
余宏并未舍得将云树的手脚绑的太紧,但等云树挣开绳子,已经是两柱香后了,手腕被磨掉一层皮,血红一片。
她本可以跳到门前,打开门,让外面的人帮她解开,可是绑她的是余宏,她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解开脚上的绳子,拔出口中的布,云树也从窗子跳出去,顺着后街跑到尽头,迎接她的是熙熙攘攘赶夜市看庙会的人。
那么多的人,来来往往。像一条鱼回归了大海,她再也找不到想找的那个人。她就那样立在街口,无声的落泪,不知道哭了多久,才抹着眼泪顺着大路,往回走。
在客栈门口遇到被李贵找回来的严世真,她根本没看见,抹着眼泪往里走,却被严世真拉住,“怎么了?哭什么?”
云树抬头愣愣的看了看,一头扎在严世真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除了送老爷、夫人下葬,云奇从没见小主人哭的这般伤心,李贵、云宝、云藏更是没见她这样哭过,都愣住了。
严世真见她衣衫乱了,头发也乱了,脚上还没穿鞋,以为她是出了什么事,紧张道:“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云树哭的抬不起头。
严世真向李贵道:“你不是说她好好的回来了吗?怎么这会儿这副样子从外面回来?”
李贵傻了,“我,我也不知道啊!我走的时候云爷明明在客栈里。这会儿功夫,出了什么事?”
“快告诉义父,出了什么事?有人欺负你吗?别哭了,义父担心你啊!”
“哥,哥哥走了……”云树哭道。
“谁?谁走了?”
“哥哥,哥哥走了。”云树眼睛都哭肿了。
“余宏走了?”
“嗯。”
“去哪了?”
“我不知道。”云树哭的可怜。
严世真吊起来的心,放下许多,安抚道:“别哭了,我们再找找,说不定一会儿就找到了,这有什么好哭的?”
“他走了,他不会回来了,他丢下我走了,像我父亲母亲一样,他不要我了,他走了,呜呜呜……”
“余公子,死了?”云奇惊道。
严世真瞪了云奇一眼。
“他说我不是他妹……”
严世真打断云树的话,“没事啊!义父在呢!我们回去说。”看看云树雪色罗袜沾满泥土,严世真打横抱起云树,进了客栈。
一百八十七章:勾结
严世真抱着云树直接进了余宏的房间,李贵与三朵云留在外面。www.uu234.netwww.uu234.net
李贵犹豫了一会儿,悄悄抽身去敲了江雨眠的门。江雨眠刚费劲的摸索着沐浴完,身上裹着白色的中衣,云树要送的衣裳终究没送来。
李贵本想拐着弯的探听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云爷说的话他听不懂,可看到江雨眠这样,李贵的直觉竟然是江雨眠欺负了云爷!让云爷哭的跟个孩子似的,不对,云爷本就是个孩子!不对,这江雨眠是个半瞎,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欺负得了云爷?
李贵在脑袋里打仗的时候,江雨眠不耐烦了,“什么事啊?你还说不说了?”
李贵回过神,“那个,江爷,刚才,可发生什么事没?”
“什么事?”江雨眠不明所以。
李贵看他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也不像装的。“额,喔,没事就好,您早些休息!”李贵转身要走,却被叫住,“刚才谁在哭?”
“哭?喔,我也不清楚。要我帮您问问吗?”李贵也是装傻高手。
“算了,你家云爷呢?”江雨眠才没功夫关心谁哭呢,就是听哭的伤心,顺口一问。
“云爷,云爷这会儿有事要忙。”
“那你跟你家云爷说一声,让他忙完了过来一趟,我有事要跟他商量。”
“今晚,云爷怕是不方便过来,您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有时间了,云爷会来看您。”
没时间?江雨眠本想算了,可又一想,云树一个小孩子,有什么事能这么晚还忙的走不开?李贵还特意跑来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李贵不是根据云树的吩咐出去找人了吗?不对!
“云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江雨眠紧张道。
“没,没什么事,云爷就是,我家掌柜的与云爷有事要谈。”爷哭成那样,具体发生什么事,他都不清楚,怎么能随便乱传呢?
“你家掌柜的是谁?你不是云树的跟班吗?”
李贵语噎。自作聪明瞎胡问,圆不住话了吧!李贵想抽自己的嘴。“我家掌柜的?云爷没跟您说?算了,等明天让云爷跟您说吧。”说完就跑了,江雨眠叫都叫不住。
江雨眠回了屋子,还是觉得不对劲,别是那个纨绔找来了,找云树的麻烦了吧?江雨眠坐不住,穿上衣服,出了门。等了一会儿,听见有小二过来,拉住小二道:“刚才送我来的云树,云公子,住在哪间房?能带我过去吗?”
这小二往来送个灯火、茶水,老被人拦住问事,可在其位谋其事,他也只能好脾气的一一回复,反正也正好顺路。“您跟我来吧。”见他眼睛不太好使,又服务周到的将江雨眠的手搭在自己肩上。
云树的房间在严世真与辛坦之之间,与余宏的房间,隔了一间。小二将江雨眠送到地方就往余宏的房间送茶水去了。
江雨眠也看不清屋里有没有灯,只管拍门道:“云树,你在吗?云树!”
屋里没反应,屋
外的人围过来了,云奇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不知道找我家公子有什么事?”
“我是你家公子的朋友,有些事需要与他面谈。”
“您来的不巧,我家公子今晚有事,怕是没时间见您。要不,您明天再来?”
江雨眠心头更是疑云笼罩,不见云树,他不放心,继续拍门道:“云树,你没事吧?”
云奇疑道:这人没毛病吧?屋里黑灯瞎火,他拍门还越拍越起劲。“这位公子,您别拍了,我家公子真没时间见你。”
江雨眠恍若听不到,继续拍。
李贵钻过来道:“云爷说了,他的事与江爷的事并无牵连,让您放心,早些回去休息。您的事,他记着呢,明日得空便去看您。”
三朵云心奇:这小子跟小主人出去跑了两趟,在称呼上倒是自称一统了!可别说,云爷可比公子霸气多了,难道小主人更喜欢被称为云爷?看来不能只瞎胡跑,照顾小主人的事全让这家伙捡漏了!
“云树,他真的没事吗?”江雨眠还没注意到,他对云树的事有些上了心。
“没事,您放心。我送您回去吧。”李贵说着伸手去扶江雨眠。
云树或许真是有自己的私事要处理,江雨眠犹豫了一会儿,也只好由李贵扶着往回走。
留下三朵云你看我,我看你。
本来觉得一路上,在主人的指点下办事,见闻能力都大幅度提升,心中很是自得,可这个李贵,让他们生出些危机感与主人的亲近才是立身之本。
房间里,云树抽噎着将余宏的事说与严世真听,严世真也很意外。
又过了两个时辰,辛坦之才窗口翻进来,一身风露与杀气。云奇他们都去休息了,只有云树与严世真还在等他。当辛坦之看到余宏人不见了时,暴怒起来。
“他人呢?”
“哥哥,他走了……”云树哀戚道。
“不可能!他手脚……是谁放了他?”辛坦之一眼就盯住了云树。
“是,是我。”云树有些怕暴怒的师父。
辛坦之抬手就要朝云树身上招呼,云树呆呆的不知道躲,也不敢躲,师父要动手,只能挨着。
严世真却不许辛坦之发疯。“究竟出了什么事?”
辛坦之整个颓丧下来,顾不得形象抱头蹲下,高大的骨架缩在一起,昏暗的灯光照的更是无助,好一会,才声音喑哑道:“那个孽徒,他,他与真国人有勾结。”
“这话可不能乱说!”严世真心中也有猜测,这个答案是他最不愿去想的。
云树好歹也学了几年功夫,三五个人根本近不了身。严世真却依然见不得云树天黑未归,非要见到人才放心。天擦黑的时候,再次发动大家出去找云树。
辛坦之觉得他是多此一举。奈何严世真说云树江湖经验不足,又是个女孩子,不可能明知道大家在等她,而故意这么晚还不回来,一定是
被什么事缠住了。辛坦之只得跟着众人又出去找云树。
出了客栈,众人本是分开找的。辛坦之漫无目的走着,他猜也猜不出来云树可能会在哪里,会做什么事。
老实说,他并不了解云树这个徒儿的喜好、习惯,教授云树的工作是余宏一力承担的,他只管琢磨如何把余宏培养成最理想的军士。
走到后河边的时候,他意外看到余宏熟络的上了一辆马车,而且那气质与平常很不同。
余宏平日里,自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气质,除了与云树感情较好,对其他人,从不多说一句无用的话。哪怕是对他这个师父,恭敬有余,热络不足,除了正常的指点、教授他东西,吩咐他做事,日常问候外,余宏像是尽力消除自己的存在感。
不远处的那马车装饰很是华丽,只是不像正常人家的。他以为余宏是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背着他偷偷去了娼柳人家。正想着回来好好敲打他一番呢,可是,余宏上了车后,马车并未启动,马车夫与随车的小厮却在周围警戒起来。
那身形、体态,一看就是行伍出身,杀伐之气在暗夜中散开。再细细观察那车夫、小厮的眉眼,辛坦之心中一凉俱是眉眼比较深邃。余宏的眉眼是这样,因为他有一半真国的血统。而这些人都是这样的相貌,辛坦之不由多想了一层,于是在近旁的一棵树上悄悄隐身。
一柱香的时间后,余宏从马车上下来,下车的那几步,辛坦之眼见他收敛了那种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贵气!他自是从未在余宏身上见过!车夫与小厮见了余宏均躬身行礼,恭敬的就像见到主子!
余宏毫不在意的挥挥手,说了句什么。那小厮、车夫立刻直起身子,眼睛却警觉的四望。余宏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理理衣袖要走,车厢中却钻出一个脑袋,是个男人!那男人一样的高鼻深目,说了句什么,余宏皱了皱眉头,随意点了个头,快步离开。
一个或者两个高鼻深目的人,或许没什么,可是一群人都是,就有些异常,而且都对余宏毕恭毕敬。
余宏曾说,他出身真国皇族,那这些人?
余宏走后,马车也快速驶离,辛坦之从树上跳下,在暗夜里隐住身形跟上马车。
眼见那马车确实去了娼柳胡同,且马车是直接赶进了院子。
辛坦之扮作恩客去拍门,却被告知今日被包了场。辛坦之不死心,本想翻墙而入,却发现有暗卫潜伏。为免打草惊蛇,他决定先回去诈诈余宏的话。
于是,他又回到后河边,循着余宏离开的方向,一路找去。
余宏并未走太远,而是立在河边的柳影下出神,孤冷的背影挺拔如山岳。
辛坦之远远望着余宏,第一次意识到,他好像从未好好的与余宏谈心!
一直都是他说着,余宏听着,点着头,以示他记下了。虽然看着他长大,一招一式的教武功,一点一滴的教他兵法谋略,还以为他是天赋极好……看来,不止是天赋好,那么简单!
一百八十八章:完颜沧月
开始时,余宏说过他对真国王室的仇恨,后来便整个人化成了少言的冰山。m.www.uu234.netwww.uu234.net
辛坦之由自己的亲身经历,想当然的以为他不愿多提旧仇,徒惹伤心,只叫他好好习武,来日复仇。
此刻,辛坦之希望余宏将他心中猜测抹去。
余宏似感觉到辛坦之殷殷的目光中所包含的力量,回过身来,有些吃惊,继而是一抹担忧之色闪过,又快速恢复正常,恭敬道:“师父。”
“你怎么不去找树儿?在这里做什么?”辛坦之尽可能的平静道。
“我,我在想以后何去何从……”
“那你想好何去何从了吗?”
余宏眉头微蹙道:“纸上谈兵是一回事,实战又是另一回事。我想,我还是从军,比较好。”
“决心为你母亲报仇了?”
余宏眸色愣了一瞬,随即“沉重”点头,“嗯。”
就是这一瞬,让辛坦之痛心。“你总是少言少语,为师还担心你对真国的仇恨被时间消磨了?
“母亲的大仇,自不敢忘!”
“之前,你一再找借口不愿从军,我以为是这几年的日子太安逸,别说昔日仇恨,就连真国人长什么样,你都不记得了!”
“刻骨之仇,怎么敢忘记?”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如果不是刚才的有意试探,他会相信余宏面上的“深仇大恨”。
辛坦之面色沉痛的拍拍余宏的肩,“你刚才见的是什么人?”
余宏眸光一闪,就想往后退,然而肩膀已被师父拿住,“咔嚓”一声响,剧痛从肩头传来,一条手臂已然不听使唤,而肩膀仍被拿捏住。
余宏眼见挣脱不了,模样十分无辜道:“师父您误会徒儿了!”
“你说说,我误会你什么了?”辛坦之的话冷冷木木的,让人听不出情绪。
“我也不知师父为何这般对我,想来师父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师父太恨真国人,也怕误会了你,你就解释解释吧。”辛坦之说着松了按在余宏肩上的手。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余宏在辛坦之收手的那一瞬间,拔腿就要跑,辛坦之早有后招等着他,收手的瞬间已经提脚踹在余宏的腿上。
余宏未能如愿拔腿而跑,却腿一软,跌到地上。爬起来时,另一只手臂已经被辛坦之攥在手中,脉门被抠的紧紧的,余宏眼前一黑,险又栽倒。
毕竟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徒儿,辛坦之心有不忍,稍稍松手。余宏借这最后一丝机会要挣脱,肩膀再度被锁住,挣不动,眼前又发黑。
师徒相较,余宏终是差了一招。
“宏儿,师父对你太失望了!”辛坦之沉痛道。
“师父,我知道您恨真国人,我是不想您伤心才偷偷去见那人的。”
“那人是谁?”
“是真国在赵国的探子。”余宏坦言道。
辛坦之微微一愣,没想到,余宏竟回答的这么干脆?“你们谈了些什么?”
“师父知道,徒儿出身真国皇族,又在赵国待了这么多年,他们想让徒儿做真国的内应。”
“你一直都待在清河县,最远去了济阳城,他们是怎么找到你的?”
“徒儿也不知道。”
“你是怎么与那人说的?”
“那人说,我若不答应,他就要设法让师父知道我是真国内应,到时候让师父和师妹都容不下我。师父与师妹是我在世间最最亲近的人,我决不允许他们在中间插刀。我只好与他们虚与委蛇,等我入了边军,再带兵里应外合去端真国的老巢。”
“可是真话?”
“师父,我说的句句属实。”
“你可知道他们的落脚点在哪?”这是一个试探。
“在娼柳巷,门前一个‘柳’字招牌。”
余宏所说,倒是与辛坦之追踪的地方一致。辛坦之想那人刚见过余宏,应不会再来找他,便抠住余宏的脉门,将他先带回客栈。
余宏的本事是辛坦之教的,他心中有数,便又卸下余宏另一只手臂,将双手双脚绑在床上,从严世真屋内找到一根银针,封住余宏的哑穴,才放下心。
将门反锁,拿起余宏的刀从窗子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交待了小二,便又赶往娼柳巷。他的徒儿招的人,他要亲手解决。
师父在会面后,过了好一段时间才赶来追问他,一定是跟着马车去了。余宏抛出娼柳巷的饵,用那批人拖住师父,本想给自己争取点时间,可被师父这个绑法,根本就逃跑无望。
他没有跟那人离开,就是想再回来看看师父和眉儿,交待一番再以去边军为理由离开,谁成想被师父撞个正着。
若说谁能不管不顾,不问缘由就帮他,也只有眉儿了!除非眉儿先所有人一步回来,又凑巧来找他,否则,待师父回来,他死定了。
谁知云树还真自己先回来,且一回来就去找他。
“你确定他是与真国勾结?”
严世真也不知道怎么安抚辛坦之好。这几年,他眼看着辛坦之教导余宏,像教导儿子一般,若余宏真是……辛坦之对辛家一百多口枉死人的愧疚,懊悔……
“我找过去的时候,那领头的人破口大骂,说完颜沧月那个狗东西竟然敢拿他当诱饵,可见,名字都是他随口胡诌的。”
云树也是听的愣愣的,“完颜沧月?哥哥的名字叫完颜沧月?”
“不许再叫他为哥哥!”辛坦之暴喝道。
云树被辛坦之暴起的狰狞样子吓得一哆嗦。
“这是在客栈里。”严世真劝道,又拍拍云树削瘦的肩膀。
“听那话,像是他与那人并不一路的。”严世真尽力的开解道。
“可是他跑了!他跑了,就说明了一切!他与那人即便不是一路的,也是同族的!我,我费尽心力教导他,我竟收养了个别有用心的仇人!我有眼无珠!”辛坦之竟泫然而泣。
云树从床上爬下来,跪到辛坦之面前,弱弱道:“师父……”
辛坦之看到云树的小可怜样就来气,腾的跳起来,像拎小鸡仔
一样将云树拎起来就要揍。
严世真急了,一把将云树揽在怀里护住,“她又不是故意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打她有什么用?”
辛坦之丢开云树细瘦的胳膊,一张粗糙的大手捂住脸,呜呜哭起来。
严世真将云树掩在身后,扶辛坦之在床上坐下,“你去了两个多时辰,没有抓住一个活口好好问问吗?”
“领头人被护着跑了,我杀退暗卫追了上去,可是在城外跟丢了,抓到的都宁死不说,我就全给结果了。”
严世真这才注意到辛坦之身上的斑驳血迹,与草叶泥污。
“在娼柳巷打斗,可有惊动旁人,惊动官府?”
辛坦之摇摇头,“大概听得见打斗声,但无人敢出头。”
“死了人,明天必然有人报官,你这一身,要回房处理干净。我去让云宝、云藏去烧水给你。眉儿,将刀上的血迹处理干净。”
云树望着那血淋淋的刀,那是人血,不少人的血,木木的点点头,“好。”
严世真扶辛坦之走后,云树将刀放在水盆里,一点点洗干净,又将血水倒了。对着蜡烛,一遍又一遍的擦试着雪白的刀刃。
这刀是云树花重金给余宏买来的,虽不是绝世名刀,却也锋利无比,本是想着路上防身用的,没想到出鞘,竟是这样的用途。
擦干净后,云树才发现,师父并未带回刀鞘!那刀鞘很有可能是遗留在了现场……无鞘之刀!死的又都是真国人,若是官府细细追查起来……虽然舍不得,可她心里明白,这刀,留不得!
辛坦之决不能任由余宏就那么跑了。只是那一波真国人被端掉,官府必然很快知道,余宏既然跑了,就不会在扬州城潜伏,去真国的路,他会选哪一条?辛坦之决定最后赌一把。
云树还在想怎么处置那把刀的时候,刀从手中被抽走。
“眉儿,我和你师父出去一趟,你早些休息。”严世真的道。
云树眼皮直跳,看看面色凝重的义父,“我也去。”
“你不能去,太危险。”
“义父,如果找到……找到了,能不能,劝师父手下留情?”
若余宏真是真国的内应,这个请求于师父来说是残忍的,可,若是真把师兄如何了,师父未尝不是剜心割肉,云树也是。她对真国并没有血海深仇,只是舍不下一个哥哥,不管他是哪个国家的。
话音刚落,云树就听到门框被捶打的声音。严世真拍拍她的肩,点了点头。
云树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和衣蜷缩在余宏的床上。窗户开着,夜云掩了月亮。她想起白树村的孩子在晚上捉迷藏,拿一块布遮了眼,待抓到那个人,扯下布条的欣喜的张牙舞爪。
她这会儿特别想要那张牙舞爪的欣喜,她想快点睡去,不管是完颜沧月,还是余宏,她只想醒来时,哥哥正在床边看着她,对她半是责备,半是宠溺的说,“你这懒猫,怎么不回自己屋里睡?”
醒来时,她却见余宏血淋淋的坐在床边看着她,气息微弱而冰冷道:“你为什么不拦着师父,眉儿,你真想我死吗?”
一百八十九章:是在乎的!
云树边哭边道:“哥哥,我不想你受伤,你伤在哪里了?我帮你止血,我帮你疗伤……”言未毕,“咚”的从床上滚掉到了地上,磕了脑袋,彻底醒了过来。www.uu234.netwww.uu234.net
三朵云本是在云树房间的门外等吩咐,却没想到云树的声音从余宏的房间传出来的,忙跑过去拍门,称谓一致道:“云爷?云爷?您没事吧?”
云树愣怔的从地上坐起来,屋子仍是昨晚的样子,什么都没变,窗外天已大亮。
门外犹在拍门,“云爷?云爷?您还好吗?”
云树抹抹脸上的泪,从地上爬起来,开了门,眼前是三朵云着急的脸,“我义父和师父呢?”
“还没见出来。”云奇道。
“去看看屋里有人不?”
云藏忙去拍门,但都没人应。云树心知应该是还没回来。“我要沐浴,去备些热水。今天,你们就不用去外面跑了。”
“是,云爷,我这就去给您备热水。”云宝、云藏应声而去。
“云爷,那我做点什么好?”云奇巴巴儿道。
“你们怎么换称呼了?”云树终于听了不同。
“您不喜欢?”云奇探寻道。
云树木然的摇摇头,“就这么叫吧。你,等会儿和我一起出去。”
“好嘞,云爷。”
云树回身关了余宏房间的门,回了自己房间。
云树沐浴完,呆愣的在窗前吹了会儿风,才束了头发出去。
“义父和师父回来了吗?”
“还没。”
云树点点头,往江雨眠的房间走去,三朵云你看我,我看你,忙跟上去。
“江雨眠,起了没?”云树拍门道。
“等一下。”江雨眠昨晚想太多事,睡的比云树还晚。
云树听到屋子里磕磕碰碰的声音,“不着急,你慢点。”回头道,“去让人把早饭送到这里,然后你们也去用些再来。”
三朵云去了,江雨眠才摸索着来开门,今天却与昨天大不相同。
头发松散,还垂下几缕在耳际,急急穿上的衣服也是一团皱,没了初见时的潇洒与雅致。看来是个被伺候惯了的,虽然有别样风情,但云树无心欣赏。
叫廊下小二送水来洗漱,云树扶着江雨眠的手臂进去坐下。将窗户打开,屋里才亮堂起来。
“你昨晚找我,所为何事?”
“昨晚客栈有些哭嚷声,我是怕你出什么事,所以过去问问,你还好吗?”
云树没想到江雨眠竟然还关心着她。“谢谢关心,我没事。你的事,想好怎么解决了吗?”
“那人我也惹不起,想来想去,还是回乡下躲躲。”江雨眠语气里尽是无可奈何。
“那江家班呢?”
“散了。我看不清楚,什么也做不好,让他们早早各谋前程,也省得各怀心事,坏了情谊。”
“也好。”他都想好了,云树也没别的话要说,屋子里安静下来。
云树追着他要听琴,听他说要散了江家班回乡下,竟然没什么反应,
江雨眠觉得摸不透她。
小二送水来,打破了这安静。
身边没有人服侍,云树扶他过去,见他笨拙的搓着毛巾,便将他双手提出水盆,拧好毛巾递给他擦手擦脸,又将牙盐沾好,递到他手里。
江雨眠吃惊道:“你竟做的惯这些?”
“还好吧。”云树随口道。
严世真他们都不要人服侍,云树跟着学样子,生活自理没问题。
“云树,我好奇,你是什么人?”
云树神游道:“洁牙完,我重新帮你束发吧,你这样没法出门。”
江雨眠看不清自己的样子,但没人帮他打理,想来不太好看,红了脸,不再说话。
束好发,饭菜端进来,云树安静的吃了些。
这安静,江雨眠有些不习惯,昨日的云树可不是这样的,忍不住问道:“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嗯?”云树回过神,食而无味道,“嗯,我义父他们还没回来。”
“彻夜未归?去了哪里?昨晚你真的遇到什么事了吗?”
“嗯,没有。他们出了趟城,办点事,还没有回来,嗯,应该不会有事。”云树自我安慰道。
“城外倒没什么盗匪,可能有事耽搁了。你也别太担心,说不定过会儿就回来了。”江雨眠劝慰道。
云树无意识的点点头,瞥到江雨眠仍一脸温柔的“望着”她,又道:“你说的对,大概过会儿就回来了。你身边没人照应,做事也不方便,若是信得过我,一会儿让我的小厮跟着,帮你跑跑腿也好。”
“我们仅有两面之缘,你为何这般照顾我?”
“嗯?你若不喜欢,我就不多此一举了。”云树依旧心不在焉。
江雨眠语噎,埋头扒饭,不再说话。云树也不追问,却停了筷子,坐在那里神游。
云树像昨天那样还好,今天话都懒得说的样子,江雨眠觉得自己过了一夜,被嫌弃了。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想刺云树一句,“你这样照顾我,我无以为报。”
“嗯?喔,不用报,举手之劳。”
“好吧,你是个好人!”江雨眠恨恨道。
“喔,也好,你慢慢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云树根本没注意江雨眠说了什么,放下筷子就要走。
双目白日里也视物不清,什么事都做不利落,从高台跌入尘埃,江雨眠靠拨弄乐器度日。闭门谢客,只因不想与那些表面上关心,暗地里偷乐的人打交道,直到时间长了,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个声出如天籁,歌喉遏流云的江雨眠。而今日,他是饱尝云树的无视。
江雨眠“啪”的将筷子拍在桌子上,“云树,你到底什么意思?”
云树吃惊的顿住脚,好像刚才并没说什么与他过不去的话吧?
“我没什么意思啊?你怎么忽然生这么大的气?”
云树还倒打一耙!江雨眠气红了脸。“你走吧,我不需要你帮忙,也不想再见到你!”
云树又回身坐下,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声音暗哑道:“我哥哥走了。他与我并无血缘关系,可这几年,我一直把他
当亲哥哥待,尽可能的对他好,让他开心。可是,他走了,走之前还把我绑了,告诉我不要轻信别人,哪怕待人再好,那人也有可能像他一样绑了我。你说,他走的时候,还在乎我吗?”
江雨眠吃了一惊:“你昨晚真出事了?你义父他们是出城找你哥哥去了?”
云树忽然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忙否认道:“不,我义父他们是因为别的事出城的,生意上的事。”
原来真的事出有因,不是故意那样对他的,江雨眠关切之心涌动,“你可受伤了?”说着,朝云树隐约的轮廓扑过去,正抓住云树的手腕。
云树吸了口气,抽出手腕,平淡道:“没有受伤。”
江雨眠敏锐道:“你手腕怎么了?”
“破了点皮而已。”
“是你那个哥哥弄的?”
“不关他的事,我自己弄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云树的维护,简直是**裸的。
“他走时,可曾动了你的财物?”
“没有,他什么都没带,就走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是在乎你的。至于绑了你,大概是不想你追他。看得出,你很在乎这个哥哥,若不绑你,你必然会追他。他离开,大概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云树没法与师父同仇敌忾对付师兄,她就是想让人告诉她,师兄是在乎她的。她放了师兄等于在师父手下救了师兄,她不后悔因此被师父责怪,她愿意承担师父所有的怒火,只要师父师兄都好好的!师父和义父平安回来!
“我走了,你用饭吧。”云树再次起身。
“我都回答你的话了,你怎么还要走?”江雨眠不满意道。
“你还有事吗?”云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在生气。
“你不管我了?”这话就是撒娇了。江雨眠也是没办法,身边的人不知道哪个被收买了,就这孩子像是个实诚的。
云树没想到江雨眠这么大的人,怎么行事比自己还像个孩子,昨天哄他,今天竟还要哄他,可今天又没惹他!
“我在扬州没有根基,为你遮风挡雨我做不到,能做的,只是帮你跑跑腿的事。这个我会交待小厮,好好听你差遣的。”
“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吗?”
“你能保密吗?”云树压低声音道。
“我发誓,绝对为你保密!”江雨眠信誓旦旦道。
“其实我是个商人。”
“你,商人有什么可保密的?”江雨眠忍不住叫起来。
云树捂住他的嘴,“守住这个秘密,我就帮你,不然,你就另找高明吧。”
此时,云树已经认识到刚才郁闷之中,话说多了,索性抛一个无用的饵,让他多费脑筋想想,别把哥哥之事想太多。
江雨眠又闻到云树身上熟悉的似香似甜的味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丝药味。拿开云树的手,“你的手腕真的没事吗?”
“你的眼睛究竟能看清多少?”云树有些好奇他的目力还剩多少,在江雨眠面前晃了晃绑了布条的手腕。
江雨眠没有再生气,而是苦笑。
一百九十章:你别怕
“昨天的事,你也知道,就连贴身照顾我的人都可以把我卖了,目不明,心也不明,我……”
云树并没有接住江雨眠的话安慰他,而是静静的等他的下文。www.uu234.netwww.uu234.net
“你怎么都不安慰我?”又是撒娇。
云树从刚才的迷糊中清醒过来,轻轻而均匀的扣着桌子道。
“我觉得,你并不需要我安慰。听说你以前是唱戏为生,有很多人捧你,琴艺,是你目力不好后,重新钻研出来的,说明你心中透亮,并未委顿。昨天我一句玩笑话,你生半天的气,虽有故意的成分,却也是有傲气在其中。你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柔弱。”
“你也说我们只有两面之缘,你对我表现出的关心,不管是否出自真心,我都当成是最纯粹的。我也尽力向你提供了帮助。我这般坦诚相待,你也不必兜圈子,直说无妨。”
江雨眠瞠目结舌,这孩子一点都不傻好吧!他那个哥哥还担心他会被人骗,看人看的这么透彻,哪里……当然,他嘴里的那个哥哥是个例外……大概,关心则乱!
而在云树心里:哥哥说的不错。哪怕对一个人再好,哪怕救了他,他也未必不会心怀算计。以后再也不会像相信哥哥那样,再相信一个人了吧……哥哥到最后还在教导她,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决绝。
“既然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一个瞎子,无处可去,无人可信,我想依附于你,以我琴艺和唱功。我虽无法登台,可在府内弹琴叙话,做个门客,是没问题的。”
“你昨天不是还怕我觊觎你吗?”
“可你不是并无此意吗?”
“我没你想的那般多金。”
“我所求并不多,一个安身之所罢了。”
“说实话,我平日都非常忙,并没有时间听琴闲叙。”
开玩笑!要是让黎歌知道她养了个这样的门客,她可有的哄了!无论如何都要拒绝!对了,昨日的一百遍还没写,今日得补上!
“忙着读书?”
“对。我小小年纪就养门客,家中长辈会打断我的腿的。”
“一点余地都没有?”
“没有。”
江雨眠面上落寞到了极致,“那你走吧。”
云树看他绣白牡丹的墨绿衫子皱巴巴的,没了初见时的风采,心中虽不忍,还是心一硬,离开了给他些银子,他回乡下度日也是一样,不必非做门客。至于眼睛,他不想看,就不看吧,总不能逼着他看病。
云树回去让云宝送了一套余宏的衣服过去,另附四张五十两的银票做路资,权当为了他与母亲一样的审美与这段交情。
江雨眠收了银票,任云宝替他换了衣服,并没有再多说任何话。
云树本想让办事能力最强的云奇去跟江雨眠帮忙,可是又想到云奇对扬州之事并不熟悉,便让云藏去益生堂叫李贵过来办这件事,而后便让他守在客栈等师父与义父,自己则带着云奇与云宝去了扬州城的藏书阁。
她要忙起来,让自己没时间为余宏的离开胡思乱想。
扬州城文华丰茂,藏书阁的生意也做的大些。
遒劲的藏书阁三个大字的牌匾与云宅内的藏书阁三字一样,是云树在书法上颇有造诣的太爷爷亲笔所书。
云家所有藏书阁分店的牌匾都是一样的字体,都是在济阳城造好,由各地的掌柜千里迢迢带过来,承载着云家家主的信任,也是一份厚重的责任感。
这座藏书阁,前院五间宽的阔大门脸陈列着各样的书籍、字帖,连带着还经营质量不错的纸张、墨、砚;后院雕刻工、排版工、校验工、印刷工,足有三十个,比济阳城中的老店气势更盛。
所印制的书册,不仅在藏书阁中售卖,还会印上藏书阁的名号,批量售卖给那些小书铺。
云树甚至闭目想见一篇佳作在扬州城流传,洛阳纸贵之时,这个院子的忙碌的场景,便心潮澎湃,忘了所有枯涩心绪,一头埋进账务中。
理完账务,入账的银子让云树高兴起来,开始发奖励。每人一两银子的红封,管事的五两,掌柜的就给发了五十两。众人皆欢喜不已,干活更卖力了。
辛坦之与严世真一走十来日,云树一刻也不让自己闲下来。查完账,又跟掌柜的去走访了与藏书阁有生意往来的纸、墨供应方,以及那大大小小从藏书阁批量取书的小书铺。
十数个真国人死在扬州城内城外,知府大人也吓的不行。
上报吧,上面一定会责问:城中进了这许多细作,竟然身为知府竟然毫不知情!罪过必然不小。
不上报吧,真国人在城中做了哪些勾当?是否仍有遗祸未除?又是谁出面截杀的?是否有别的目的?
思来想去,知府决定大事化小,全面压下来。改革大业当前,只当是草寇互殴互杀结案,回去把自家院墙修高点,命人暗暗查访,祈祷在余下的任期里,这余孽不要发作起来才好!
是以,云树所担心的城内搜捕行动并未发生。
第十日晚间,瘦了一圈的两人终于风尘满面,虬须劲张的回来了,就连马匹都瘦了一大圈,足见这几日的奔波辛劳。
没有看到余宏的身形,云树稍稍松了一口气,又忽然提起,巴巴儿望着严世真,严世真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云树才真正松下一口气,让云宝云藏去打水给义父和师父沐浴,又让云奇去备上好酒菜。
余宏,或者说完颜沧月并未被找到,恍若人间蒸发,辛坦之以为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都踪迹全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辛坦之挫败感远胜过他在朝中的不得志。
云树记得,师父自回来后,面色愈发冷峻,没再见他笑过,每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喝酒。
义父怎么劝他都没用,只得在他喝多的时候把酒中兑入大量的水。
云树见师父这个样子,也向义父询问,是不是打道回府?严世真认为出来散散心还好,回去闷在那个小院子里,更不好。
于是,数日后,一行人离开扬州,继续巡视其余的
店铺。
严世真缩减义诊时间,用更多的时间陪辛坦之,而辛坦之索性马也不骑了,在车中枕着酒坛醉生梦死,一路摇摇晃晃没个清醒的时候。
少了一个人,云树也很落寞,一路少话,三朵云也知趣的做好自己的事,以及闭嘴。最初的热闹场景再也见不到了。
距离苏州城还有一日之遥,云树一行在一个村子里借宿。
月如钩,夜色如墨,众人正在收拾安置之时,云树听到了如泣如诉,哀婉欲绝的嵇琴声,那么熟悉,却满是悲伤心碎让她听的想哭。
顾不了许多,借了一盏灯笼,她就寻声而去。
声音来自村头,灯火隐隐,云树赶过去,见桥头围了一圈的村民,嵇琴声就从人群中发出来。
云树无暇顾及周围浓郁的汗臭,费劲的挤进去。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人坐在石墩上,低着头演奏嵇琴,可那琴声绝不是一个流浪汉所能演奏的出来的,而且,那么的熟悉。
云树将灯笼提近,靠近那人的脸,奈何他低着头演奏,什么人也不看,脸上又沾了脏污,根本看不清眉眼。
云树的心“咚咚咚”乱跳。一方面这人委实落魄,一点不像前段日子遇见的那个人,另一方面,她给了他两百两银子,他也不可能沦落到这般境地。可是,琴声,琴声勾着她的心,她心中的弦绷得快要断掉。
云树蹲下身子,凑近,小声试探道:“雨眠?”
琴声戛然而止,那人从地上跳起来,将靠的过近的云树撞倒在地,抱住嵇琴就跑,不知是绊到了什么,狠狠摔到地上,嵇琴的一根弦,“噌”的一声断掉。那人根本不管,爬起来继续跑,跑的十分踉跄。
众人也被这一幕惊到,还以为这乞丐突然发了疯,纷纷后退,倒给那人让开了路。
云树手中的纸灯笼掉在地上,轰轰的烧起来。她从地上爬起来,紧紧追上没跑多远的抱琴人,一把抓住。任那人拼命挣扎也不松手,那人竟在她手上咬了一口。
云树痛的松手,那人得机又跑。
身后的村民看不下去了,“你怎么跟一个乞丐过不去?”
“人家就拉个琴混口饭吃,你用的着这样?”
“看着也是个有钱的,心眼真小。”
“咱们村子里什么时候有这号人了?”
一时间议论纷起。
云树才顾不上理会。天黑路黑,云树也跑的高一脚低一脚。她再次追上那个跑不利索的人,两人挣扯间,那人跌到地上,拖累的紧抓住他的云树跟着跌到。
那人瘦弱不堪,云树用手臂撑地,才没跌到他身上,只是正好压在嵇琴上。地面不平,受力不均的嵇琴杆“咔嚓”折断。
那人惊了一惊,丢开嵇琴,双手来推云树,还要爬起来跑。
云树捉住他的两只细瘦手腕,柔声哄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只因你的琴声像极了我一个朋友,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别怕。”
一百九十一章:谁人能救苦?
近距离的接触,嗅到云树身上似香似甜的淡淡气息,那人安静下来,不再挣扎了。顶 点 X 23 U S
“不要怕,不要怕,我怕弄疼了你,我松开手,你不要跑,好吗?我不会伤害你的。”
云树一点点松开那人的手腕,见他没有动,抬手轻轻撩开他面上的头发,可是月色暗,什么都看不清。
“不要怕,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东西好吗?跟我走好吗?”
见他没有反抗,云树捡起地上断掉的嵇琴,那人慌忙抢过去。云树正好腾出手,一手扶着,一手轻轻揽住他的背,继续柔声道:“我们去吃东西,不用怕的。”
回到借住的村民家中,严世真很是惊奇,一会儿不见,云树竟然跑出去捡了个乞丐,还护的像个宝。
示意云宝去端水,云藏去端灯,云树小心翼翼的扶那人在条凳上坐下,“云奇,去拿些吃的和茶水来。”
云奇应声而去。
接过云宝递来的湿帕子,“别怕,擦擦脸,我们吃东西。”
待帕子抽去,四朵云都看清楚了,灯火中的那张脸不是那个江雨眠又是谁?
云树心里梗的难受,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李贵说江雨眠散了戏班子,买了一个丫头随身伺候,又雇了辆马车回了乡下,他还去送出了城。怎么?怎么人会在这里?还弄成一个样子。
把江雨眠脏污的双手放进水盆里,让云宝给他洗手,他却一把掀翻了水盆,弄的云宝一身水,也不敢生气。
严世真奇了,这还挑人?有人碰得,有人则碰不得。“树儿,这人是谁?”
“我在扬州城认识的一个人,他本应该好好的在乡下度日,不知道怎么会流落到苏州来,还弄成这个样子。”
“你不过出去了一会儿,是怎么把他找过来的?”
“我认识他的嵇琴声。刚才听到村中的琴声,循着声音找到的。”
“这么神奇?”严世真嗤笑。
“义父,起初他眼睛不太好,这会儿看起来,精神也不太好,我医术还不精,您给他看看吧?”
严世真伸手去抓江雨眠的腕子。江雨眠直跳起来,玩命似的像严世真撞去。
云树眼疾手快的拉住他,重新将他圈坐在条凳上,“别怕,别怕,不是要伤害你,别怕哈。”
严世真皱眉,“树儿,放开他。”
云树忙松手,“他大概精神太紧张了,不如先让他吃些东西,缓一缓,再慢慢看。”
“那就先吃东西,吃完东西再发疯,我非得好好治治他!”严神医,专治疯病人!当然,内室的那个醉鬼除外。
云树只好亲自给他擦了手。先给他喝了杯茶水,然后才是米粥和小菜。不过二十多天未见,江雨眠变得一把干瘦,像是饿了许久。
只是全程下来他都一句话不说,不知道是伤了喉咙,还是精神受打击不愿开口,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云树。
既然不愿意义父给他按脉,云树就自己上手了。稍稍掀开衣袖腕子
上是深褐色绑缚过的痕迹,表面一层皮已死去。
“义父,他这是被人绑过。”
云树抬起江雨眠的手臂放在桌上,让严世真切脉,自己又腾出一只手半环着轻按住他的肩膀,怕他再冲起来掀了桌子。这会江雨眠倒是没再发疯。
严世真按了按脉,轻轻点了点头,“这会身边也没有药,让云宝他们先帮他清洗一下,我一会儿施针让他放松下来,好好睡一觉,明天到了苏州城,再给他配药。”
辛坦之在内室喝的醉醺醺的出来,“酒呢?酒呢?我的酒呢?”
“师父,天晚了,该休息了,明日,树儿再给您买酒,好吗?”
辛坦之不理会云树,只嚷着,“我要喝酒,喝酒……”看到桌前坐着的褴褛人,面色巨变,“你这个混账东西,你还敢回来?”说着就挥拳头来招呼。
严世真忙拦住他,“认错人了,认错人了。我带你进去喝酒哈。”
辛坦之用力推开严世真,“哪里认错人了?”扯住江雨眠的袖子,吼道,“这不是宏儿的衣服吗?小兔崽子,扮落魄以为我就认不出来了吗?还是你觉得师父就是那么好糊弄?嗯?”
一行人这才注意到,江雨眠确实穿着余宏的衣服,难为褴褛一片,醉酒的辛坦之还能一眼认出来。
但,现在不是关注江雨眠穿什么衣服的问题。辛坦之虽醉酒,可是力气还是不小,未免他把这屋子给人砸了,严世真用最简单制服了他直接在他颈后一按,他便软软倒下去。
严世真招呼云奇一起先将他扶进内室。
云树努力按住依然暴起的江雨眠,可他挣扎的厉害,云树只得困住他的两只手臂,斜侧着抱住了他,“江雨眠,江雨眠,我是云树,你别怕,别怕,我不会让人再伤害你的,我保证,……”
江雨眠停止了挣扎,喃喃道:“云~树~”
见他终于认出了自己,云树喜道:“对,对,我是云树,我是云树。”
“云树,云树喜欢听嵇琴是吧?我演嵇琴给你听,你带我走,好吗?带我走。”江雨眠哀求着,四下里摸索找他的嵇琴。
被云树弄断了的嵇琴,搁在桌边,还夹杂着柴草。
江雨眠摸到了,欣喜的抓过去,却是一把断琴,一时伤心欲绝,“我的琴,我的琴……云树不会带我走了,没人来救我……”
云树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被人当成救命稻草。
“云树,今天不听琴,云树依然带你走,好吗?看看我,我是云树,我在这里,你看看我……”忽然意识到,屋内这么暗他看不到,云树心头堵的难受。
“我在这里,绝不会再不让人欺负你,别怕了,有云爷在呢。我们今天不听琴,等明天,云爷给你买一把最好的嵇琴,到时候你再奏给云爷听,好不好?”
严世真安置好辛坦之,从内室出来,正听到云树这话,忍不住笑道:“云爷开始养琴师了?”
云树回头皱着小脸道:“义父!”
严世真笑道:“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
认识了个琴师,神志不清都还追着要给你奏琴。只怕有人知道了要跳脚了。”
暗暗提示云树,她是个女儿身,且是名花有主的女儿身,虽然是大夫,也要顾惜自己的名声,不可与这人过于亲近。
云树立时松了手,面色尴尬向云奇道:“去看看热水准备好了吗?”
云奇出去后,云树道:“在扬州城的时候,他被人掳了一次,是我救了他,他请求做我的门客,寻求庇护。我拒绝了,让李贵送他回乡下。不知道为何,他会沦落成今天这般田地。他虽然神志不清,但义父一定有办法,就有劳义父了,我进去看看师父。”
严世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去吧。”
江雨眠抓住云树的衣袖,不让她走。
云树安抚道:“你别怕,这是我义父,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夫,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的。”
江雨眠犹不撒手。
“你看,衣服也脏了,头发也脏了,要洗漱一番,不是吗?”
“不,不要,不要洗漱。”江雨眠决绝道。
此时,云奇他们已经抬着浴桶,提着水桶进来,腾挪屋内的桌椅。
乡野人家,屋子有限,只能借给云树一行人一间连带内室的大屋。要给一身脏污的江雨眠沐浴,云树需得去内室照看师父,免得一会儿吵嚷起来惊醒师父,又是一场闹。
严世真从江雨眠手中抽出云树的衣袖,云树快步进了内室,江雨眠在后面惊恐的大叫,声音之凄惨,像是要杀了他。
任凭他挣扎着叫下去,半个村子的人都要被吸引过来,严世真将江雨眠按晕过去。
关了门,扒下他破旧的衣服,都觉触目惊心。他的浑身满是深深浅浅的齿痕、大大小小的淤青,还有皮开肉绽的鞭痕,有的结疤,有的却溃烂,手腕脚腕都是结了痂的绑缚过的痕迹。
几人费了好一番力气,为他清洗完,对有些溃烂的伤口,拿烧酒重新清洗,去腐敷药包扎,穿衣后,扛到床上,与辛坦之并躺。
云树在昏暗的烛光下写字,一大张纸上,工工整整写满了黎歌。她UU小说正在写一封信,写好后拿出私章印上,封好,才转头扫了床上的人一眼。
严世真坐在床头静静的看这两个受伤的人。人有的时候很坚强,有的时候又脆弱的不堪一击,心与神的抗伤害能力都是有一定限度的。医病不易,医心更不易。
“义父,他还好吗?”
“被人虐待过,一身的伤,都是不久前的。”
“他的眼睛,义父能医好吗?”
“等他清醒些了,问问情况。”回头看看俨然长成少女身量的云树,“要带着他吗?”
“若是……带着吧,把病医好了再做安置。”
“也好。”
人多有心病,有事情去忙着,才不至于纠结于那些压在心底的不快。
“义父。”
“嗯?”
“人之一世,有那么多的苦,医者能医病,谁人能救苦?”
一百九十二章:病人难磨
辛坦之与江雨眠都是久久未能好好安歇,接受严世真的安眠之法后,一夜睡的酣熟,早上出发时都还没醒。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若是醒来,一个滥酒,耍酒疯,一个惊惧发狂,可就没法好好赶路了。便没将两人叫醒,而是都抬到马车上,让他们继续睡,最好一路能睡到苏州城,也少了许多闹腾。
云树将昨晚写的信交给云奇,让他先一步进程,找云家藏书阁的秦掌柜的,置一套小宅院来落脚。带着个不时发狂的病人,住客栈多有不便。
路上颠簸,刚刚出发一个时辰,马车内传来打斗的声音,云树忙让停车,掀开车帘子,被惊的不行。
江雨眠骑坐在辛坦之身上,死死掐住辛坦之的脖子,辛坦之满面青筋暴起,醋钵大的拳头揍的江雨眠满脸是血。
云树钻进车内,忙掰开江雨眠的手,“松手,松手,江雨眠,这是我师父,你快松手,这是我师父啊!”
江雨眠看不清楚,神志也不清,但云树身上的气息,对他好像有安抚功效,他有些愣怔。
云树好不容易掰开江雨眠的手,为辛坦之顺了顺气,顺过一口气的辛坦之挥手就是一记老拳,“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欺负老子!”
辛坦之鲜有这般粗暴的言辞。
云树将江雨眠从辛坦之身上拉下来,替他挡了一拳,小身板被师父的拳头砸到江雨眠身上,回头恳求道:“师父,他是病人,眼睛看不清楚,精神也有些不正常,您饶了他吧。”
正说着,严世真从后面将江雨眠拖出去,江雨眠本来安静下来的神经又警暴而起,对严世真又扯又打。
云树给师父检查一下伤势,见颈间有不轻的掐痕,别的倒没有了。将义父的药箱拖过来,给师父涂了药。又忙从车里钻出去,马车外江雨眠斗志正浓。
“江雨眠,江雨眠,我是云树,我是云树,不要打了,那是我义父,没人要伤害你。”
严世真的脸差点被他抓花,衣服扯的乱七八糟。江雨眠明明打过人,却拼了命的抓扯,严世真忍不住用大力将他甩到地上。
对于受过凌虐,神志不清,眼睛又看不清楚的江雨眠来说,满世界触碰他的人,都是敌人。摔倒在地江雨眠不哭不叫,还要爬起来打,云树扑上去按住他。
“江雨眠,江雨眠,是我,云树,我在这里,没有人要伤害你,那是我师父与义父,你别怕。昨晚,我找到了你,带你回去了,还记得吗?”
辛坦之捂着疼的欲裂的脑袋,从车里钻出来,“树儿,你从哪里找来的疯子来谋害师父?”
“对不起,师父,他是个病人,您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待他好了,我一定让他跟您道歉。”
云树扭着脖子对辛坦之说话,江雨眠又闻到那熟悉的气息,慢慢安静下来。
“道歉?我一定要揍他一顿!”辛坦之余醉未消。
“他现在是个傻的,不知道疼,等他正常了,知道疼了,您再揍他,也好叫他长记性不是?”见辛坦之面色稍霁,“马车是师父的,我保证不让他再进去打扰师父休息,请师父暂且饶过他。”
见师父没有继
续追究的意思,“云宝,伺候师父用些茶水点心,云藏,将烧酒和外伤药拿来。”
严世真觉得奇怪,怎么那小子到了云树手里就变得那么安静,难道迷乱的神志里,还有一丝清明,记得云树?
云树扶江雨眠起来,给他弹弹衣摆,找一块干净的石头,扶他坐下。
昨天唯一完好的脸,今天也被打的破了相,师父的拳头打在身上,云树到现在骨头还疼,江雨眠的鼻血糊了半边脸,鼻骨不知道有没有断,眼眶唇角都是血。
云树用帕子沾烧酒,“我帮你清理一下伤口,有些疼,忍一下啊。”
江雨眠疼的发抖,咬牙轻轻叫了声“云树~”
“我在,我在,不要怕,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江雨眠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云树再次擦拭伤处时,疼的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云树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清醒,自语道:“是我做事不周全,我应该医好你的眼睛,再让你走的。”
处理好伤处,又给江雨眠吃些东西,他只喝了些水。
云树扶江雨眠上了马,让他坐稳抓牢,缰绳却握在云树手中,跟在马车后面慢慢走着。
云树走着,走着,对江雨眠道:“我本来是云爷,怎么遇到你,就成了小厮,老是让我伺候你,你莫不是故意的吧?江雨眠,知道我是谁吗?”
江雨眠蔫蔫的,不说话。
“你听到我的话了,却不回答我,是为什么呢?跟我没话说吗?”
“你刚才咬牙切齿的叫我的名字,莫不是恨我,恨的吧?”
“我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事情会成这样。我会医好你的,希望你心中不要留下伤。心伤太难医了……”一人一生,又能医得了几个伤心人?
江雨眠始终不开口,云树也不再说话。
秦掌柜办事得力,云树晚间到的时候,已经有一座打扫好,仆妇、丫鬟具备的小院子恭候云树了。当然仆妇、丫鬟一时间难买到得力的,是秦掌柜从自家调来的。
辛先生的酒,严先生为江雨眠开的药已经备好,饭菜热腾腾的端上桌,吃饱喝足,正解一路的疲惫。
饭后,云树与秦掌柜在后堂叙了会儿话,秦掌柜让人抱来一个盒子。“云管事说东家需要一把嵇琴,这是在城中新购的,您看可还行?”
云树感叹:云奇倒是个妥帖的,昨天说过的话,他都记得办。
再看那盒中卧着一把嵇琴,拿起来临灯细看,紫檀木琴身,蟒皮厚薄适中,蟒格均匀,纹理整齐,光滑油亮,色泽鲜艳分明,蟒皮与琴筒粘合结实,做工很是精细。
云树抬指在银色琴弦上拨了一下,音质清脆,音色纯正柔美。旁边还有琴托、琴码等配套的东西。
“确实是一把好琴。秦掌柜用心了,事事都做的这般妥帖。”
“多亏云管事指点。”秦掌柜见东家很满意,心里也松了口气。年前盘账时,也未曾提及视察之事,东家这般突然而来,他唯恐事情做的不够好,影响在东家那里印象,这一天给他忙的。
云树道:
“您也累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咱们明天店里见。”
“那东家早些休息。”
秦掌柜的走后,云树抱起嵇琴,问门边侯着的云宝道:“江雨眠呢?”
“应该还在饭厅,他眼睛不方便,又不许别人扶他。”云宝低头道。
“他的房间安排在哪里?”
“在前院厢房。”
云树将琴盒递给云宝。“你把这琴放他屋里,再去把他的药也送到房间去,嗯,记得带碟子蜜饯或糖之类的,还有,在屋里多点些蜡烛。”
云宝憋了一天的话终于吐了出来,“爷,怎么对那江雨眠这般照顾?”
云树看看他,“爷对你好吗?”
“自然是好的。遇到爷,云宝得以再生。”
云树不做评价,只道:“遇事多想想,总能明白一二。快去吧。”
云树来到饭厅,似乎人走了,烛火也觉得暗了许多,菜碟已经撤去,江雨眠单薄的身子,坐在桌边一点未动,面前一盏清茶已经凉掉了。
云树在他身边坐下,“骑了一天马,累吗?腿上可有不舒服?”
江雨眠不语。
“今晚的饭菜你也没吃多少,是不合你口味?还是胃口不好?”
“伤口还疼吗?”
得不到回答的云树叹了口气,“我扶你回你的房间吧?”
江雨眠倒顺从的随她站起来,任她扶着往外走。
云树托着他的手臂,“你是记得我的吧?所以只让我一个人扶你?你是在等我来扶你回去?”
云树自言自语,“总不说话,可不太好。”然后一路沉默下去。
前院厢房灯火通明,云树扶江雨眠坐下,接过云宝端来的药,“温热适中,把药喝了,好吗?”
药草苦涩的味道充溢鼻腔,江雨眠扭开了头。
“不吃药,眼睛怎么能好?我义父开的药,效果可是有保证的。”
“苦。”江雨眠终于吐了一个字。
云树欣喜道:“以云爷吃药的经验,你就一大口,把这碗药干了。然后赶快填上两块蜜饯,嘴巴立时就甜了。苦只是一瞬间的事。要不,你试试?”
“你要是不一口干了这碗药,云爷就得一口一口喂你喝,那可要苦个透顶了。你选一个吧。”
见他没动弹,云树抓起他的手,将药碗递到他手上,鼓励道:“一口气喝了它,我立即就拿蜜饯给你。”以前,父亲都是这样哄她吃药的。
江雨眠吸了口气,把药喝了。
云树忙拿蜜饯,还未及喂给他,江雨眠一扭头,连药带饭吐了个彻底,屋子里的味道一时难以形容。
吐完后,江雨眠一直蔫蔫的面色,有些发红,眼眶里泪水莹莹。
云树并未大惊小怪,“云宝,清理一下。”倒了杯水给他漱口,“没关系,还有一碗,一会儿再喝。”
江雨眠憋了一会儿,“还会吐。”
“还会吐?你像小孩子一样会吐药?”
一百九十三章:无望
江雨眠过了一会儿从鼻子里哼出个“嗯。m.www.uu234.net”
云树想着,先换个柔和的,味道好些的汤药,先把胃不纳药的问题给解决了,忽然眼睛一亮。“你知道我是谁吗?”
等了半天,江雨眠又不说话了,但云树心中已有数。
“昨天弄坏了你的琴,我答应你今天送你一把新的,你来看看,不满意的话,我明天带你去乐器铺子,你挑把最称心的。”云树说完扶他来到放琴的桌旁。
云宝特意在这桌上点了许多蜡烛。
云树将琴拿起来,放在他的手中。江雨眠拨了拨弦又放下。
“怎么?不喜欢吗?没关系,我们明天再买。”
云树合上琴盒的盖子。
“爷,要洗漱吗?”小丫鬟在外面毕恭毕敬的问询。
“我让小丫鬟进来伺候你洗漱吧?”
“不要。”江雨眠惊惧道。
不知道他抗拒的是小丫头,还是洗漱。“那,洗把脸,我给你换药,好吗?”
江雨眠又沉默。
云树给他净了面,洗了手,一边给他换药,一边道:“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一定是很不好的事。我很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安置你,你怨我也没关系。但身体上不舒服,你要跟我说,我才能酌情给你开药。若是心里不舒服,有些话,说出来会好一些,我会好好听着的。”
“你要是实在不想理我,也没关系。我安排云宝和外面那个小丫头照顾你,我以后不会再让人欺负你的。你放宽心,我们慢慢医眼睛,会慢慢好起来的。”
“有一件事,我从昨晚就开始想了,可一直没想明白,你为什么不许别人服侍你,只让我来呢?你是不是故意耍脾气呢?可看起来也不像,你愿意跟我说说吗?”
云树明知道他不愿意别人服侍,还故意说让云宝和小丫鬟服侍他,前后矛盾的话,就是想刺激他多说一句。
她未能如愿。
云树一边收拾,一边道:“药换完了。晚饭都吐了,你这会儿饿吗?要不要吃点宵夜?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想吃点什么呢?甜的,还是咸的?嗯,就吃些甜的吧,吃完,心情会好些。”
“云宝,让厨房做些扬州宵夜送过来,要甜味的,但不要太甜。”
“好的,云爷。”
“你听,他们都叫我云爷,可我不仅要伺候你,还要揣摩你的心思,我一点都不像云爷。”
“你说话不多,可是声音很好听,能多和我说两句吗?你不说两句鼓励鼓励我,我要说不下去了,那不就冷场了吗?”
“你有话想问我吗?”
云树絮絮叨叨,自言自语说了半天,本来说到这句话上,就不接着说了,捧脸坐在江雨眠旁边,安静的看着他。
可是看着,看着还是没抗住江雨眠的沉默,“你不说,我就接着说了。你穿那件墨绿色绣白牡丹的衫子,让我想起了我母亲。她最喜欢在墨绿色的布料上绣白牡丹。说到衣服,云奇的衣服,你穿着也不合身,明天让裁缝来给你量身制几套,好不好?”
“我也不了解你的生活
习惯,这屋里,你若住的不习惯,就跟我说,我让云宝给你换。”
“你是打定主意不跟我多说一句了?”
“好吧,那一会用完宵夜,你就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云树昨晚在马车上凑合了一晚,没睡好,今天确实有些困,可还有事没做完,也不能一直在这里自说自话。
云树说完就起了身,江雨眠抓住她。
“怎么了?”云树见他开口说话,忙停步。
“你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屋子里?我看不见。”江雨眠凄惶道。
“是我疏忽了。”云树又坐下,扳正江雨眠的身子。“这是间东厢房,你现在面南,在南墙下的桌前坐着,右手边有两扇大窗,左边,嗯,是一个书架。另一侧是卧房,床在……我扶你去床边坐,小心,这是我们刚才坐的圆桌,四个圆凳围着。这儿有一架木屏风,后面就是卧房……这是床,这里边是……等等,我看看……”
“这里边是小小的盥洗室。”
云树扶江雨眠进去,红着脸告诉他夜壶在哪里,浴桶在哪里,毛巾、水盆、衣架,窗前的小榻,小桌,茶壶、水杯,一一带他熟悉一遍,才觉得看起来很利落的屋子里,竟然摆了这么多东西。
江雨眠他看不到,在屋子里摸索磕碰必然不少。
“你不喜欢他们伺候,我一会儿让云宝在你屋里彻夜都点着灯,你睡觉时,把帐子放下遮光,若是起夜、喝水,也方便。”
“还有什么呢?”云树在屋子里张望一圈,“大致就是这些了,我带你再走一圈熟悉熟悉吧。”
两人又走了一圈,云树说了半天话,口干舌燥,就给自己倒了杯水,刚要喝。
江雨眠道:“渴了。”
“你现在在圆桌前,桌上有茶壶一个,茶杯四个,水温热适宜,你自己试试倒杯水。”
“渴了。”江雨眠并不动手。
云树看看他,将手中的杯子放到他手里,看他喝了,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刚要喝,江雨眠又道:“还要。”
云树放下杯子,又给他续了水。
江雨眠端着杯子并不喝。云树看他一双俊气的眼睛,没有焦点的望着自己,端了水送到嘴边。
江雨眠又道:“不喝了。”
云树继续喝水,没理他。
“不喝了。”
云树没理他。
“不喝了。”江雨眠的声音大起来。
“不喝了,放下杯子就是了。”
江雨眠“啪”的将杯子摔到地上。
云树没说话,又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看他。两人就这样互看,谁也没说话。
好一会儿云树才喝完水,放下杯子。“我走了。”说完抬脚就走。
江雨眠抓起杯子“啪”又摔到地上,云树接着走,然而,她走一步,后面就碎一只杯子,最后,茶壶也碎了,凳子也摔了,桌子也推倒了。
云树继续走,他扑倒南墙边,摔掉琴盒盖子,“噌噌”两声勾断琴弦,而后抓住琴身在桌子上,墙上又
摔又打,摔碎后又去扯书架,满屋子胡乱摔书,一本书从门口飞出去,打在端宵夜的丫头脸上,小丫头吓一跳,身子不稳,然后一声凄惨的尖叫,那一窝热烫的银耳莲子羹,尽翻倒在身上。
江雨眠安静下去。
云树飞身冲进屋里,将内室的冷水端出来,尽泼在那丫头身上,但手背手臂上的水泡还是起了一大片。云树去扯那丫头的衣服,那丫头叫的更惨。
“云宝,快去叫个婆子来。”
云树对丫头安抚道:“别怕,云爷会为你负责的,我得把你外衫扯下来,不然烫伤更严重。”
那丫头不再死捂住襟口,云树扯掉她的外衫,未待婆子来,抱起她往后厨跑去那里有冷水。
江雨眠听着外面的话,呆愣在那里,被琴弦划破的指尖,血一滴一滴的落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没有一个人来看他,也没有人来收拾这一屋子的狼藉。他等着,等着云树来对他咆哮,等着他无尽的无望。
终于有人来了,那熟悉的脚步声,熟悉的气息向他靠过来。
见他还在书架前站着,云树什么也没说,便扶起椅子,想扶他坐下,江雨眠却一把甩开她的手。
云树觉得脸上一凉,用手摸摸,竟然是血,抓起他的手,那琴弦也是锋利,几乎划透了江雨眠的两根指腹。
本来想凝结的伤口,又被扯裂,血又流起来。
桌上的伤药与烧酒早碎在地上。云树不顾他的挣扎,用身子挡住他胡乱打的另一只手,强硬的抓住他的手,从怀里掏出随身带的外伤药,咬掉瓶塞,将药粉倒在江雨眠的伤指上。
扯了外衫给他缠住手指,压住止血。
忙完这一切,才回头去看江雨眠的脸。
江雨眠瘦骨嶙峋的手打在云树瘦瘦的后背上,打着打着就打不下去了。
“在屋里摔打一遍,所有东西的位置记清楚了吧?明天,我让人原样再摆好,熟悉了,你行动会方便很多。忘了把你不喜欢的琴带走,是我的错。身上的伤,心上的伤够多了,别再弄伤自己了。”
“发泄完了,心里有没有好受一些?”
“我让厨房重新做了夜宵,一会儿就送过来。我先扶你去床上坐,好吗?”
江雨眠的脑海中,孤苦无依的一生走马灯一般划过,从来,从来没有人这般好脾气的对他。
活了二十年,七岁前,日子苦的他不想记起来,七岁到十四岁他被卖给戏班子,被老班主各种非人的调教和摧残,红了以后,老班主死了,刚过两年好日子,眼睛就坏了。
云树拒绝他,他惨遭虐待,发完疯,他会问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他没有可依赖,可信任的人,绝境里只想到那个叫云树的少年,救了他,救了他一次,他希望她再次降临,救他……
他不是不怨云树,既然拒绝了他依附的请求,又干嘛回头这般照顾他?既然可以做到,为什么当初还要惺惺作态?
他满腹怨恨。
他也曾盼望日子会好起来,有一天,终会有那一天!为此他苦撑了两年,最后却陷进死而不舍,活而无望的噩梦里!
一百九十四章:爷竟有个丫鬟命
他被人欺辱凌虐完,像死狗一样被丢在路边。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瘦骨撞在坚硬的地面上,撞的他本就不清醒的脑子更加发昏。
好像在他周身啃咬、撕扯后,吸走了他的自尊、他的骄傲、他的希望,扭断他的人生,那人得到了新生,然后就像垃圾一样嫌恶的丢开他。
“啪!”是嵇琴丢在地上的声音。
虽然神志近灭,可他清晰的记得那鄙夷的声音,穿心凿骨:“你不是自诩高洁,有骨气吗?抱着琴,护好你的骨气去吧。主人仁慈,留你一命,你可要好好活着呀!以后做好抱琴生,哈哈哈哈……”
为什么?为什么?他苦苦盼望的人生是这样的?
为什么,他没直接死了?
眼泪爬下来,被烛光照的晶亮。
云树仍然没学好如何招呼别人的眼泪。眼泪,该是苦的吧?人伤心难过时,都会流眼泪,似乎眼泪是用来冲刷苦难的,可对于看的人来说,眼泪成了苦难的代表。
由他流了好一会儿,最后抽出帕子,为他轻轻拭去。
“对眼睛不好。”
云宝在门口探头。“爷,宵夜好了。”
“端进来吧,放到那边的榻桌上。”
云宝回头招呼另一个小丫头。那丫头麻溜的把宵夜送进来,又飞速退出去,唯恐像前一个小丫头一样被殃及。
“我扶你过去吧?”
江雨眠不动。
“这一天你都没吃多少东西,刚才又吐了个干净,还流那么多血,会头晕的。”
“若是有话,你就说,若是有气,你就发泄,你这样……何必自苦?”
病人的心思,总是与常人不同。云树揣测着他的心思,自言自语说了一天,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劝解了。
“她怎样了?”
“她?谁?”忽然意识到,江雨眠是在说那个丫头,“前胸、手臂烫的不轻,不过已经敷过药了。”
“你准备怎么处置她?”
“处置?”云树吃了一惊,江雨眠这性情大变!竟然还要处置那丫头!“她手脚笨拙,我不会让她再来你跟前了,你放心。”
“然后呢?”
“然后?”
“你扒了她的衣服……”
“我!”云树有口难言。“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
“你会收了她吗?”
江雨眠这会儿又发疯了?这都在想什么?收?收什么收?她根本不需要负这样的责任的!
“回答我。”
云树咬牙,“不会。”
“禽兽!”江雨眠甩开云树的手。
“我……”云树有冤无处申。
“出去!”
“你究竟在闹什么脾气?”云树年纪还小,当然不明白义父口中江雨眠被虐待的真正含义。
“滚出去!滚!”江雨眠暴戾道,额上的青筋暴起,面目狰狞。
云树的好脾气,被江雨眠折腾尽了,话都不多说一句,抬脚就出去了,“哐”,把门摔的山响。
然后就听到屋子里“哐”的一声,接着“哗啦啦
”响成一片的声音,书架被江雨眠扳倒,磕在桌子上,剩余的书掉了一地。
云树最见不得人糟蹋书,复转身,踹开门,将江雨眠抓住,拖到卧室,“咚”的一声摔到床上。
“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巨大的惊恐袭来,江雨眠惊叫着爬起来,缩在床头。“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云树没搭理他,对外面喝道:“云宝!把书都收拾起来,搬到我屋里去。把那半边屋子给我清干净了!”
回头对江雨眠冷笑道:“干什么?我倒想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对你照顾的还不够周到吗?还不够耐心吗?你伤了我的人,我可怪你一句了?你还在胡搅蛮缠什么?好好的书,是让你这么糟践的?”
江雨眠惊惧大作。
“好好的跟你说话,你偏扭扭捏捏不肯好好说。要不是看你还剩二两骨头,我非得揍你一顿!”
“说!你究竟想要怎么样?要死要活云爷给你个痛快!”抽过江雨眠怀中的枕头,“啪”摔到地上,“说啊!”
“啪”,又将江雨眠手中重新武装的鞋子扯过来,摔到地上,“你说啊!”
未等江雨眠将另一只鞋子攥在手里,云树又伸手去扯,这回江雨眠死都不撒手,他整个儿被云树从床脚拖到床沿,非要把他手里的鞋子夺过来。
江雨眠像个绝境中抗争的孤兽,凶狠的咬住她的手臂,那无神的眼睛黑洞洞的与她抗衡着。
手臂剧痛,“松口!”云树喝道。
江雨眠咬死不放。
“你松不松口?”
云树掰开江雨眠抓在她手臂上的手,阔大的袖子一下滑到肩上,云树从怒气中清醒过来。她看到那条瘦骨嶙峋的手臂上斑斑青紫,深浅牙痕,鞭痕。
竟然有人,会在别人身上留下这么多齿痕?那人得,多变态!!一条手臂尚且如此,那他身上?什么是虐待?云树心中有了轮廓。忍下去扯江雨眠衣服的冲动,松开手,定定望着那张“凶狠”的脸。
初见时,他,绝代风华,而今,一身伤痕,满心惊惧……云树再提不起来一点脾气。
“江雨眠……”云树想将他有些纷乱的发丝抚到耳后,江雨眠警觉的避开。
“是我不好,不该这么对你,你既对我寄予希望,我应当好好照顾你,不该对你发脾气。”
气氛安静下来后,江雨眠嗅得云树衣袖间似香似甜的淡淡气息,神志逐渐恢复,平静下来,松了口,唇齿间都是云树的血。
云树给他擦了嘴,对外面道,“送些茶水进来。”
“是。”外面小丫鬟应道。
茶水很快送进来,云树试了试茶杯温度,对小丫鬟道:“去把痰盂拿来。”将杯子递到江雨眠面前,柔声道:“来,漱漱口。”
小丫鬟看到她雪白衣袖上一团血痕,惊的不行:这疯子,竟然连东家都敢咬!东家竟还这么用心的照顾他!这是,什么关系?
云树没顾上自己,却看到江雨眠的那两根手指上裹的布,被血染透。
刚才的药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去将我义父的药箱拿来。快去!”
小丫头应声跑出去。
云树起身去窗下,
探探那一窝银耳莲子羹,凉了半天,温度适宜,正好用,便盛了一碗端过来。
“饿了吧?吃点宵夜,我喂你,好不好?”
江雨眠确实疲累极了,力气像是被抽干了,顺着勺子吃起来。一碗吃完,小丫头送药进来。
云树将碗递给小丫头,将灯挑亮,一点点解开江雨眠手上糊满血的布条,那两片指腹因用力变了样,“对不起,你忍着点。”
清洗,涂药,包扎,又来了一遍。收拾完,又问“要沐浴吗?”
江雨眠攥紧了襟口。
“那泡泡脚吧?”
江雨眠不说话。
“去端盆热水来。”云树对小丫头道。
“爷,您的手臂。”小丫头指指云树被血染红的手臂。
“知道了,你去吧。”
“银耳莲子羹,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要。”
“那我们去榻上坐吧,让云宝把床铺重新收拾收拾。”云宝进来时,发现云树竟然笨拙的在给江雨眠穿鞋,惊的不行,“爷,我来,我来。”
云宝一伸手,江雨眠迅速缩了脚。
“没关系,我来,你把药箱搬到榻上,重新将屋子收拾一遍,点上安神香。”
收拾好江雨眠,云树才腾出手给自己清理包扎了一番。边忙边问,“我师父与义父在做什么?”
“辛先生与严先生在喝酒。”
“云藏(cang)和云奇呢?”
“云藏在先生那边伺候,云奇查看院子去了。”
秦掌柜从自家抽出一个门房,一个做饭婆子,三个小丫头,已是不容易,加上三朵云也足够了,只是江雨眠已经伤了一个,一个与云藏一起在辛坦之那里伺候茶水。人手竟有些紧巴。陌生的院子,云奇还是得转转看看才放心。
待江雨眠这里都收拾停当,安神香熏的云树都要睡着了,江雨眠才有睡意。安顿好他,云树才得以回自己屋里洗去一身风尘。写完大字,又看两章医书才睡去。
第二日,云树还未起,昨晚醉酒的辛坦之倒是起了,把云树的门拍的山响。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习武?出门在外就荒废功夫!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快起来!”
云树慌忙起身,穿衣。木棒代替长枪,云树被师父狠狠教导了一早上,浑身汗透。师父下手,比师兄还要狠。不过师父醉酒之余,还记得自己这个徒儿的训练,云树还是很高兴的。
清洗完,坐在饭厅,正要祭祭饥渴的五脏腑,却总觉得有有什么……少点什么……忽然拍着脑袋冲出去把江雨眠忘了。
“义父、师父,你们先用,不用等我。”声音是飘过来的。
云宝与小丫头端着洗漱用的东西在外面等着,屋子里一直没有起身的声音,他们只好干等着。
直到云树拍门,江雨眠才叫“进来。”
点了一夜的蜡烛,熏香,门窗还关着,气味不太好。云树忙让把洗漱用品端进去,打开窗子换气。
江雨眠安静的坐在床上,木然的看着屋子里忙起来人,脸上块块青淤血痂,纷乱的发丝垂在鬓边,让他显得很狼狈。
一百九十五章:忙碌的云爷
“昨晚睡的还好吗?”
“嗯。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江雨眠今天竟然这么配合,云树很高兴。
“醒多久了?云宝他们一直在外面等你起身,你怎么都没……”云树的话戛然而止,江雨眠的怪毛病,她没必要再提一遍。
“我早上太忙,没顾得上来看你,你不生气吧?”
“忙什么?”
“师父抓我起来习武。耍了两个时辰的枪,把我给累的!”云树夸张道。
“我来。”江雨眠自己穿了鞋。
云树将外衫给他套上,系好衣襟腰带,扶他去盥洗室,净手、洁面、洁牙,又给重新绑了头发。收拾妥当才去了饭厅。
饭后,乖顺的让严世真按了脉。云树也惊奇,一晚上,他究竟想明白了什么,这般乖顺,不过这样非常好!
趁义父给江雨眠看诊的功夫,云树跑出去了一趟,提着药箱回来时,饭厅里又只剩一个江雨眠。
“我义父呢?”云树问门前的云宝。
“严先生说带辛先生出去转转,散散心,让您不必担心,这是严先生开的方子。”
云树接过云宝手中的方子,“昨天的药,谁拿的?”
“昨天的药是云管事经手办的。”
“那你把方子交给他,让他去买来熬上,午间就可用了。”
“是,我这就去。”
“你去哪了?”江雨眠主动开口道。
云树很喜欢他主动的样子,昨天的他,实在太让人伤神了。一边为他换药,一边道:“我去看看昨天那个丫头。”
“她,还好吗?”
“烫伤,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我会给她用最好的药,你放心。”
“你……”
云树打断江雨眠的话,用准备好的一堆话,堵住他。“我保证,我会安置好她,我才十二岁,你别再提收不收她的话了。而且,我心里有人,其他人都入不了我的眼了,我收了她,反而是委屈了她。”
云树说的一本正经,好像她真是个已规划好前路的男孩子。
江雨眠吃了一惊,“你才十二岁?”
“是啊。你以为我多大了?”云树抬头一笑,看到江雨眠的眼睛,笑意微滞。
江雨眠道:“依你的个头和你,的办事能力,我以为,至少也十六七岁了。”
云树声音含笑,“大概我长的比较着急。”
“先不说我了。”云树岔开话题,“今天的药是开胃的,我看了方子,熬出来的味道会比昨天好许多,吃上两三剂以后,胃口应该会调回来,然后,我们再用药医眼睛。你的眼睛还是有希望医好的。你放宽心,好好养着。”
“嗯。”
“等会儿我叫裁缝师傅来,给你量量尺寸,做几套衣服。”云树用棉花浸透烧酒,小心拭擦江雨眠手上的伤口。
“我不要。”江雨眠咬着牙道。
云树奇道:“为什么?”
“我,我,我不想别人碰我。”江雨眠声音涩涩的。
云树敏锐的不碰他的伤疤,“那我们就找一个高明的裁缝师傅,让他看看你的身量如何,做的稍稍宽松一点,夏日里穿着也舒服,你看,好不好?”
江雨眠鼻子里“嗯”了一声。
“那,琴呢?你想上午去买,还是下午去买?”云树全方位的照顾江雨眠的想法。
“不要。”
“嗯?”云树有些摸不清楚他的心思。“不想要就不要,好好修养也好。”
换完药,收拾好药箱,云树坐下道:“我有事要出去,留云宝照顾你好吗?”
“不用。”江雨眠硬声道。
云树不勉强他。“我就让他在你门外侯着,你若是需要,就叫他。”
“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吧。午饭和药我会让云宝送到你房间里,你要好好吃。”
云树絮絮叨叨交待好所有的事情,才带着云奇与云藏出了门。
小丫头的事,云树还是认真向秦掌柜赔了礼,毕竟人是秦掌柜用心安排的,结果,他前脚一走,后脚江雨眠就把人烫成那个样子。
东家亲自致歉,秦掌柜自然不会因为一个丫头闹意见,还提出要把人接回去,省的还要东家把本来就不够用的人,拨去照顾那丫头。
云树身为女子扮男装,昨天毕竟扒了人家的衣服。这件事还是要处理好的,不然那丫头的清誉,她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她还要好好想想。云树便以严世真医术高明,方便为那丫头医治为由,将人留住了。
接下来,按照一路走来的流程,了解藏书阁的日常经营。期间,忽然想起给江雨眠裁衣的事情,便让秦掌柜的推荐了裁缝,送了过去。
无丝竹之乱耳,唯案牍之劳形。云树揉着疲累的眼睛从账簿中抬起头,天色已近黄昏。
身为大东家,云树本不必这般亲力亲为,可是他要想全面了解产业,就必须自己上手,同时她也希望这样忙着,不必去想余宏离开的事。回去时,她甚至带了一摞账册回去。
赏着苏州城的晚景,云树缓缓而归。云宝正在门前焦急的等着她。
云树跳下马,“出什么事了?”
云宝上前牵住马,“辛先生与严先生刚回来不久,辛先生喝多了,把在门廊下等您的江公子当成余公子,上手就教训,江公子又有些发作,将门从里面反锁了。”
“我义父呢?”
“严先生在给辛先生敷药,江公子把辛先生的脸抓破了。”
云树快步进了院子,在江雨眠门前,停滞了脚步。身侧是江雨眠因惊恐发作而紧闭的屋门,后院是因师兄出走而终日伤心的师父,犹豫了一息,云树还是抬脚先去了后院。
辛坦之犹醉着,却是又气又怒又心痛的用结实的拳头砸桌子,茶杯茶壶都被惊跳起来,不过他却被严世真按住,清理伤处,涂药。
“师父,树儿回来了,您还好吗?”
云树满怀歉意,这都是江雨眠第二次弄伤师父了,虽然这次是师父喝多了先发酒疯,而前院那个,也不是个正常的。
“树儿,你是师父的好徒儿
,前院那个孽徒!你快替师父去教训他!”
“师父,他……”云树很为难……
“眉儿,今天做事还顺利吗?”严世真递给云树老父亲慈和的笑脸。
云树心中一暖,好在,义父是个正常的。“很顺利,这一路都做熟了,只是具体内容稍有不同罢了,眉儿能驾驭。”
“树儿,你有没有听到师父的话?”辛坦之见两人说话,把他给忘了,桌子上的茶杯、茶壶、药瓶子又开始起舞。
“啧?你这脾气,还不许我同眉儿说两句话了?我都陪你这老酒鬼逛了一天,整整一天都没见我家眉儿了。”严世真抱怨道。
“你们父女俩,欺负我一个老头子!我算是看透了!我……”辛坦之竟红了眼眶。
云树忙道:“师父,您别生气,我现在就去前院为您出气!现在就去!”
“去吧,这里有我,好好替你师父教训那小子。安慰老人家受伤的心灵。”严世真冲云树眨了眨眼睛。
云树退出来,让小丫头煮了醒酒汤,才折身去看江雨眠。
江雨眠的屋门被反栓,云树拍门也不开,好在窗子未拴上,她便从窗子翻了进去。
屋里已经一片漆黑。
云树摸索着点了灯,里外找了一遍,却不见江雨眠的影子,便将桌边囤积的蜡烛全点上,屋子里灯火通明,终于在窗子与书桌之间的角落找到缩成一团的江雨眠,头发衣衫全乱了,脸上又多了通红的掌痕。
云树单膝跪在他面前,柔声道:“你还好吗?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江雨眠还陷在巨大的惊恐中,他什么也听不到,只是嗅到那救命的气息靠了过来,他只想抓住,抓住,再不放手。
云树猝不及防的被他扑到身上,紧紧抱住,口中语无伦次,“云树~云树~云树救我……救我……”说着竟啜泣起来。
云树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急要推开他,却被江雨眠救命的呼唤给止住,犹豫了一下,轻轻拍拍江雨眠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云树在这里,没事了。”
江雨眠抓住救命稻草不撒手,云树被捂出一身汗。过了半天,看他啜泣声收了,人也不抖了,云树小心的去掰开他的手,江雨眠却惊的一把推开她,“你是谁?”人又缩回墙角。
云树猝不及防,一下坐到地上,摔的屁股生疼。“云爷不是枕头,你怎么能把云爷扯来又摔去?”
“云树~你回来了云树?”江雨眠无神的眼睛微亮,伸手去摸索。
云树托住他的手臂,扶他站起来,为他整理衣服。“敢情你刚才没认出来云爷?”
离开暗角,江雨眠脸上的伤愈加清晰,云树闭了口。
江雨眠抓住救命稻草,整颗心放了下来,惊惧退散,在云树掰开他的手前,疲累又惊惧已极的他,在安神的气息中,睡过去了一瞬。云树掰开他的手将他惊醒,条件反射一把推开近前的人,不过神志清醒了过来。
“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你,又让你受伤了。我师父他前些日子也遭到很大的打击,饮酒度日,他是喝多了,认错了人,才会对你动手。我替他道歉。对不起。”
一百九十六章:随行
江雨眠不说话了。www.uu234.netwww.uu234.net
云树扶他坐下,让小丫头送来水与巾帕帮他擦拭手脸,重新帮他换药。与辛坦之一番扭打,又一次的弄裂伤口,血又洇出来。
云树尽可能小心的解开江雨眠手上的伤布,江雨眠忽然抽气。
“弄疼了?我再小心些。”
待去掉伤布,云树看到他惨不忍睹的手指,只觉自己的手也疼,柔声细语问他今日饮食、用药,转移他的注意力,只是他都不再开口。
烧酒浇上伤口,疼痛剧烈,江雨眠竟只是抖,硬是没叫出来,倒是让云树又紧张出一身汗。
好不容易咬着牙为江雨眠收拾完手上脸上的伤,云树松了口气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端起来要送到自己嘴边,却转道递到了江雨眠手中,又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
喝完茶,云树不知道还说什么好,看江雨眠这伤痕累累的样子,总是新伤不断,旧伤难愈也不是办法。
“疼。”半天,江雨眠憋出一个字。
“哪里疼?”云树忙问。
“身上。”
他身上的旧伤,严世真前天晚上,帮他敷了药,昨日一路颠簸,落脚时已经很晚,把他的旧伤给忘了。而他昨日与辛坦之斗,与云树争,今日又与辛坦之斗,扯裂伤口,天气热,又没有清洗身子,伤口免不了又发作。
云树惊道:“你身上还有伤口?在哪里?”
江雨眠又不说话了。
云树为难道:“我……我不方便,看……让,让云宝帮你清洗一下身子和伤口,好吗?”
“为什么?”云树是唯一一个他能容忍接近他的人,他也不想让云树看他狼藉一片的身子,只是云树的抗拒,让他忍不住多问一句。
“就像,就像我不能收那丫头一样。”云树尴尬。
“那,疼着吧。”江雨眠故意拖了一句,他在想,难道这个云树也像他一样?有些不堪的记忆?
“你,何必……不用……不要……这个,伤口不好好处理,也会要命的,就让,就让云宝帮你,好吗?”云树说的磕磕巴巴。
“不要。”
“你别这样。要,要不,让云宝帮你,我答应你一个别的要求,好不好?”
“不要。”
“你……那我就要像上次一样了。”
“上次,上次,是谁?”江雨眠惊道。
昨日清醒过来,确实觉得身上清爽许多,衣服也被换了,不过他半清醒半糊涂,又与云树扭脾气,没顾上计较这个。
“上次也是云宝。”看他如此紧张,云树掩去了云藏、云奇,还有义父。
“你敢!!”江雨眠跳起来,被凳子绊的一个踉跄。
云树忙扶住他,“我不敢,不敢。你别激动,我这不是与你商量嘛。你身上的伤,不能不处理。要不,你自己,行吗?我在屋里多点蜡烛,我把东西都放好,告诉你怎么处理伤处,好吗?”
最初他怕云树打他的主意,现在才发现云树唯恐避他不及,心里又觉别扭。冷声道:“你嫌
弃我?”
“我没有,没有嫌弃你。你别逼我行不行?你不喜欢别人伺候,我也是,我也不喜欢……”发现这个突然想到的这个借口很好,“我不逼你,你也别逼我,行不行?咱们有商有量,好不好?”
原来真有心结,如此,倒也放心许多。“明天出门带上我。”
“好!”云树回答的干净利落,她刚才也是在想这个问题,免得他又与师父碰上,闹出许多事。
唯恐他反悔,云树忙让云宝备热水,让小丫头将桌子、椅子一路摆到盥洗室,上面摆了满满的蜡烛,床上摆好干净衣物,伤药、药酒,带他熟悉一遍,热水也备好了。
江雨眠在屋里摸索着解衣带的时候,听到云树在外面轻声询问云宝,他一天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用药如何……
能遇到云树,是他的幸事?萍水相逢,却待他有足够的耐心与善心……
忙完江雨眠的事,云树回去匆匆沐浴更衣,又去看那个烫伤的丫头。
三个小丫头,一个伤了,一个照顾伤员连带机动调动,一个与云宝一起照顾江雨眠,将云藏丢去照应师父与义父,云奇机动调动,堪堪够用!
饭后,又带去看江雨眠。他看不清楚,动作慢,忙了好久,晚饭就给他单独开了小灶,云树是为看他用药如何。
云宝说上午吃药,吐了一次,又补了一次,好歹是吃下去了。
晚饭已见效果,饭量稍增,药,总算没吐。明日再吃一天,应该差不多了。
云树见事情都已处理好,便留云宝和小丫头照应他,回去忙自己的事了。
江雨眠披散着漆黑如墨的头发,自己坐在屋子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日,一切如旧。辛坦之依旧早早揪云树起来习武,听觉敏锐的江雨眠隐隐听到后院的习武声音,坐在床头听了许久,他摸索着穿了衣服,推开窗子。
候在外面的小丫头和云宝忙进去送洗漱用品。等云树赶过来,江雨眠仍披着昨晚的漆黑长发,正坐在桌前,一只手笨拙的梳着。
云树忙接手过来,“今天起的很早啊!”
在心里,她是很佩服江雨眠坚韧的心性的,他已经开始一点点恢复。
江雨眠“嗯”了一声。
“今天天气不错,中午应该会热,不过不怕,我让秦掌柜在屋里放上冰盆。”云树自语道。
“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了?”云树将他的头发聚到头顶,正在缠发带,她也是这样给自己绑头发的。
“你习武的声音。”
云树嘿嘿笑道:“好听吗?”
“好听。”
习武声,棍棒呼啸,“嘿嘿!哈嘿!”能好听到哪里去,云树不过故意与江雨眠玩笑罢了,没想到他真捧场。
“你今天好很多。”
“多亏你照应。”
“多亏你听话。”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这般夸他一个二十岁的成年人,江雨眠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饭后
,等吃药的当儿,严世真重新为江雨眠把了脉,询问了用药后的感受,又将病情分析给云树听,询问她该如何调方子。云树说了一点,严世真又补充两点,于是江雨眠午间的药就换了新方子。
而后严世真又带辛坦之出去溜达,云树带江雨眠去了藏书阁。
秦掌柜的见东家竟然带了个一脸是伤的人来,很是惊讶这就是东家那个眼睛不好,脾气暴戾无常的病人朋友?可得小心翼翼,免费惹了这人,再把后堂给掀翻了,那可有得收拾了。
铺子里有帮忙的伙计,云树便把三朵云又撒出去搜集信息,晚间来接他们即可。
江雨眠借着朦胧的视线,觉得这儿不像个药铺,鼻尖也没有药味,而是书香味。
“你不是开药铺的吗?”早上听云树与严世真讲医理、药理、脉理头头是道,江雨眠以为她是开药铺的。
“我名下是有药铺,不过苏州城中目前还没有。”云树平淡道。
“你名下?”江雨眠有些惊道。
“是啊。”云树淡笑。
十二岁的孩子出来视察店铺,他本以为是出来走走场子,不过已经让他吃惊了,家里竟然真放心,将铺子交给他管?然而,一上午,江雨眠见识了云树一丝不苟的办事能力。
耳朵里都是云树噼里啪啦打算盘,哗哗啦啦翻账簿的声音;有时又叫掌柜的或账房、伙计,询问一些问题;有时也会含笑问他,热不热,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起身走走?
不管他如何回答,都会让伙计换杯茶给他,或去秦掌柜推荐的好点心铺子,买了点心给他和店里的众人吃。
他吃了点心,听云树拨算盘,竟觉得安心,昏昏欲睡。云树瞥见,让他去隔壁休息,他不愿意,便让伙计撤去小桌,将小榻腾出来给他躺着。
江雨眠很快睡了过去,被云树叫醒后,香气四溢的饭菜已经摆了一桌。至于众伙计,云树也给改善了伙食,一律从酒楼买来饭菜,正在楼下吃的不亦乐乎。
以前掌柜的也说东家待人宽和,没想到竟然还这么实在!众伙计俱是欢喜。
江雨眠听着楼下的赞叹声,由云树给他擦了手。
“云树,你这么好的吗?”
“嗯?”云树看看江雨眠,又听到楼下的声音,“他们办事尽心尽力,应该犒劳一下!那是他们应得的!”
“我并没有帮你办任何事。”江雨眠好看的眼睛,睫毛浓黑的“望着”云树。
云树玩笑道:“你啊?一天到晚给我找不完的事,让我想不起一些不想想的事,这就是你给我帮的忙啊!”
“今天没有给你找事,我还不能吃饭。”
云树正给自己洗手,哗哗的水声立时静下去,看看江雨眠郑重的样子,笑道:“我开玩笑呢,你别当真了。这些事不是说好了,等你眼睛好了再说?你不要想太多,我们开饭吧。”
说着将筷子递到云树手中。
江雨眠接过筷子,轻声道:“我也是。”
云树愣了愣,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笑起来。“江雨眠,你这样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