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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六宫凤华txt下载     六宫凤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番外之夫妻

    阿萝领着属官们商议两日,又呈上了一份奏折。

    再次被圈出了两个名字,被天子驳回。只是两个人选不合适,可朝堂众臣一个萝卜一个坑,拔出这一个,便要连着一片动一动。

    这么一来,阿萝只得继续召集属官们商议。

    政事最耗心力。阿萝连着几晚都没睡好,原本还算红润的脸颊,迅速消瘦了一圈。

    佑哥儿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只是,他不忍也不能在此时给阿萝泄气。他早就下过决心,要鼎力支持阿萝的一切举动。总在阿萝面前絮叨,阿萝岂不是又多一桩心事?

    佑哥儿亲自动手做宵夜。熬了一两个时辰的鸡汤,撇去油花和肉沫,只取澄清的汤,亲手擀出细细的面,再放一把鲜嫩的菜叶。

    佑哥儿将香气扑鼻的鸡汤面端到阿萝面前,笑着说道:“我还是第一回下厨,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阿萝尝了一口,连连赞道:“这面真香,真好吃。佑哥哥,你什么时候学会下厨了?”

    佑哥儿见她吃得欢快,心中十分畅快,低声笑道:“你整日忙碌,我帮不了你别的,学着下厨,给你做些宵夜,算不了什么。”

    “喜欢吃就多吃些,瞧瞧你,这些日子清瘦了不少,下巴都变得尖了。”

    阿萝胃口出奇的好,将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

    佑哥儿很是高兴,笑着问道:“明晚想吃什么?”

    阿萝眨巴眨巴眼睛,眼圈忽然就红了,泪水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佑哥儿吓了一跳,忙伸手将阿萝搂进怀里,一边为她擦拭眼泪,一边哄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掉眼泪了?是不是嫌我做的宵夜不好吃?”

    自成亲以来,小夫妻甜蜜恩爱,从未红过脸。阿萝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掉眼泪。

    “佑哥哥,你娶了我,会不会后悔?”阿萝抽噎着说道:“以你的家世才貌人品,想娶哪一家的闺秀都行。谁嫁了你,都会将你这个夫婿伺候得妥帖周全。可你偏偏做了我的皇太夫……”

    她整日忙碌,不能时时伴在他身边。

    她的精力被朝堂政事占去了大半,回到东宫,还时常召集东宫属官议事。留给他的时间和空闲,少之又少。

    她不能像普通妻子那样,以夫婿为天,他反倒要处处迁就她。现在还主动学着下厨做宵夜给她吃。

    她想一想,都替佑哥哥委屈。

    ……

    阿萝在人前端着储君架势,言行举止都透着威严冷肃,令人不敢小觑肃然起敬。哪怕怀了几个月身孕,在人前也不露半分疲倦软弱。

    此时却在佑哥儿怀中哭得稀里哗啦,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落。

    佑哥儿心疼不已,一边为阿萝擦拭眼泪,一边柔声安抚:“阿萝妹妹,能娶你为妻,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和你朝夕相伴日日厮守,也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你现在怀着身孕,还这般操劳忙碌,我帮不上什么忙,心里着实愧疚。做些宵夜算什么?我恨不得孩子到我的肚子里来,别折腾你了。”

    阿萝被哄得破涕为笑,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佑哥儿:“佑哥哥,你娶了我,真的不后悔吗?真的每日都高兴吗?”

    泪痕未干的俏脸,闪着令人心怜的忐忑不安。

    佑哥儿俯头,在阿萝的嘴角轻轻一吻。

    夫妻之间,什么亲密的事情都有过。此时的轻吻,蕴含着浓浓的怜惜和珍爱,仿佛她是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阿萝心里被幸福的甜意塞得满满的,些许惶惑早已被挤得不见了踪影。

    “佑哥哥,你对我真好。”阿萝红着脸小声说道。

    佑哥儿无声一笑,右手轻柔地落在阿萝隆起的小腹上。正要说什么,手掌下忽地微微一动。

    佑哥儿一震,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阿萝妹妹,孩子动了。孩子刚才踢了我的手心。”

    阿萝也一样惊喜无措:“是孩子在动。太医昨日给我诊脉,还说过,孕期四个月之后,孩子在肚子里就会有细微的动静了。”

    初为父母的小夫妻两个,皆因突如其来的胎动惊喜不已。头靠着头,低声细语。

    “佑哥哥,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只要是我们的孩子,儿子女儿我都喜欢。”语气中满是疼爱和宠溺。

    阿萝轻笑起来:“不知道孩子生的像你还是像我。”

    佑哥儿低声笑道:“还是像你多一些的好。”

    阿萝却道:“我自小好强好胜,如今做了皇太女,时时要端着储君的威严架势。孩子还是像你的好,聪慧温柔细心。”

    小夫妻讨论起孩子,简直有说不完的话。从孩子的长相到孩子的性情脾气,连孩子几岁读书几岁学琴几岁习武都要一番争论。

    不知何时,阿萝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竟没了动静。

    佑哥儿低头一看,不由得哑然失笑。

    阿萝竟是依偎在他的怀中睡着了。

    熟睡中的阿萝,神情轻松释然,嘴角微微翘起。佑哥儿无声一笑,低头在她的额头亲了亲,小心翼翼地抱起熟睡的阿萝,放到了床榻上。

    他七个月便出了娘胎,自小身子骨就弱一些。每一回生病,都要反反复复,养许久才能痊愈。也因此,阿萝他们五岁就开始习武,佑哥儿直至十岁,才开始习武练箭,而且武艺平平。

    不过,他习武本来也不是为了和人较劲斗狠,只是为了强身健体罢了。真动手过招,十个他也不是阿萝的对手。

    阿萝忧心着他娶了她会后悔,却不知,他心中的忐忑不安更胜过她。

    阿萝是那样的美丽聪慧,勇敢果决,光华夺目。相较之下,他这个皇太夫就逊色良多了。现在他们是新婚夫妻,情意正浓。阿萝不会嫌弃他。等过上三年五载十年八年,或是时日更久,阿萝做了女帝了,会不会看厌了他,另寻新欢?

    ……这等隐忧,他脸皮再厚也说不出口就是了。

    佑哥儿吹熄屋子里的烛台,只留下墙角的一盏,在阿萝身边躺下,以手臂小心翼翼地环住阿萝,一起香甜入眠。

番外之滇南(一)

    滇南,江城。

    没来过这里的人,大概无法想象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从京城启程出发,路途行了三个多月,才进了滇南。路途遥远得令人无法想象。一进滇南,一眼看去俱是深山树林,官道两旁几乎杳无人烟,没有什么行人。驿馆里的驿丞,张口说的官话发音古怪,饶舌难懂。

    江城位于滇南的最南端,进了滇南,又行了数日,才到了江城。

    进了江城,也有些低等官员前来相迎。这些官员多是面有菜色,或精神不济。一眼看去,简直没一个能入眼的。

    霁哥儿虽有心理准备,一见这稀稀拉拉的几个官员,也觉心凉。

    为首的江城知县,年约五旬,一脸的皱纹,满脸的愁苦模样。头顶秃了一圈,全仗着带着官帽,才不惹人笑。

    江城知县倒也坦诚,没等霁哥儿追问,便说道:“江城这里多是蛮夷,汉人少之又少。蛮夷们言语不通,不识汉字,也不怎么服官府管教约束。政令往往难以通行。每年收来的税赋,连养活衙役们都不够。”

    “不敢瞒世子殿下,卑职当年是犯了错,被贬黜到了江城来。这一呆就是十几年。每年的吏部考评皆是下等。只因江城实在没人肯来,卑职就凑合着继续被留任了。”

    霁哥儿:“……”

    出身尊贵自小在宫中长大见惯京城繁华富庶的霁哥儿,从未想过,大齐竟有这等偏僻荒凉之地。

    现在,他知道了。

    江城知县又叨叨说了下去:“还有,江城多山,山匪格外多。且临近外朝蛮族,每年那些蛮族都会进犯江城,烧杀抢掠一番才走。上一任的驻军指挥使,就死在蛮族人的手里。诶,死得也挺惨的,连个全尸都落下。”

    霁哥儿:“……”

    江城知县也没个眼色,才见霁哥儿第一面,就将上一任指挥使死无全尸的事抖落了出来。

    一旁的县丞眼见着霁哥儿面色难看,忙陪笑着抢过话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鲁王世子前来,定能重新招募驻军,训出一支精兵来。”

    霁哥儿抽了抽嘴角,已经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了:“江城原来不是有驻军吗?为何要重新招募士兵?”

    长相略有几分丑陋的低等武将终于有了张口的机会,苦着脸叹气:“原本江城倒是有两千驻军。这几年零零总总地打了不少仗,这一千驻军死得死伤得伤,如今能抵得上用场的不足四百人了。”

    不足四百!

    这点驻军能顶什么用?

    他此来滇南,自知再回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了留下必要的亲兵守护鲁王府,其余的五百亲兵他全都带来了。

    万万没想到,江城的驻军还不及他带来的亲兵多。

    霁哥儿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我来之前,为何不招募士兵?”

    那个武将羞愧地低下头:“请世子息怒。卑职也想招募新兵,只是驻军里折损的人手太多,声名在外。人人都说进了驻军就是来送死的。想招募士兵,也没人肯来啊!”

    然后,又高兴地说道:“卑职一直盼着新任指挥使来,如今盼来了世子殿下。听闻世子殿下带了五百亲兵前来,一旦江城闹了山匪,世子殿下也不至于无人可用了。”

    霁哥儿:“……”

    亏得霁哥儿在朝中历练几年,颇有些城府。神色僵硬了片刻,竟还能挤出笑容来:“我明日先去军营看看。”

    ……

    江城既偏僻又穷,整个县城的人加起来不足两万之数。像样的平整路面是别想了,坑坑洼洼,四处尘土。

    县城里唯一还算整齐的街道,便是县衙前面的那一条路。知县住在县衙里,县丞等一众小官也住在这条街道上。指挥使府也位于县衙不远处。

    用府邸来形容,着实委屈了府邸两个字。

    就是一处三进的院子,正门还有点模样,进了正门一看,也就比京城百姓住的地方强一点。一应陈设不知有多少年头了,破破烂烂,陈旧不堪。

    硬撑着几个月路途的赵长卿,被迎头这一重击震得回不过神来,当夜就病倒了。

    可怜鲁王世子妃赵氏,一边忙着安顿,一边还得忙着给婆婆伺疾。

    万幸离京的时候,随行带了两位大夫。不然,想在江城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都不是容易的事。

    霁哥儿白日去军营,晚上一回府,便去亲娘的病榻前待着。

    不出半个月,霁哥儿夫妻便都熬得心力交瘁,瘦了一圈。

    赵长卿的病症却毫无好转的迹象,每日精神恹恹,饭食难以下咽,背着人总落泪。当着儿子儿媳的面,倒是强颜欢笑:“你们别总守在我身边了。桐哥儿还小,你们有了空闲多陪一陪孩子。”

    桐哥儿是鲁王世子的长子,今年三岁。

    鲁王世子妃赵氏红着眼圈道:“母妃总不肯吃饭,汤药也嫌苦涩,不肯入口。这样下去,病症何时能好?”

    赵氏是赵长卿嫡亲的侄女,婆媳两个还算融洽和睦。

    赵长卿无力地笑了笑:“我没什么大碍,多养些日子就好了,你们不必担心。”

    霁哥儿眼见着亲娘日复一日的孱弱,心痛如油煎一般:“都是儿子没用,连累得母妃也离京数千里,到了这等荒凉偏远之地来。”

    说到这儿,霁哥儿声音哽咽,眼睛也红了。

    赵长卿心中酸楚之极,低声道:“是母妃的不是。这些年,母妃一直盼着你有出息,总怂恿着你做些不该做的事,令你生出了不该有的指望……”

    如果不是因为她,霁哥儿如何会落到这步田地?

    是她心有不甘,是她给霁哥儿灌输了夺储的念头,是她怂恿着纵容着儿子生出了野心!

    都怪她啊!

    同样离京,霖哥儿和霆哥儿去的泉州福州,都是靠海的富足地方。霁哥儿却形同发配,到了江城。偏僻穷困也就罢了,且时有山匪之祸和蛮夷进犯。上一任指挥使就是死在蛮族人的手里……

    一阵巨大的悲痛和悔意席卷上心头,赵长卿喉头一甜,张口吐出了一口血。

番外之滇南(二)

    赵长卿昏迷了两日两夜,才醒来。

    一睁眼,霁哥儿憔悴清瘦黯淡的脸孔映入眼帘。赵氏哭的双眼红肿,小小的桐哥儿也守在床榻边,怯生生地张口喊祖母。

    赵长卿张了张嘴,声音虚弱沙哑:“桐哥儿别怕。”

    桐哥儿还小,不懂什么生离死别。他只知道,这两天娘哭了好多回,爹也在床榻边落过泪。祖母一直躺在床榻上,怎么叫喊都不醒。

    现在祖母醒了,应该就好了吧!

    桐哥儿声音稚嫩地问道:“祖母,你不会死了吧!”

    赵氏和霁哥儿一起变色,齐声呵斥:“桐哥儿,不得胡言乱语。”

    赵长卿将口中的苦涩咽下去,挤出笑容道:“祖母不会死,祖母要好好活着,看桐哥儿长大成人,娶妻成家呢!”

    霁哥儿低声对妻子说道:“我和母妃单独待会儿。”

    赵氏点点头,擦了眼泪,将桐哥儿带了出去。

    母子两个四目对视。看着消瘦苍老的赵长卿,霁哥儿红了眼睛,哽咽着喊了一声:“母妃,你别再自责内疚,也别再这般折腾自己的身体了。”

    这两日两夜,赵长卿昏迷不醒。霁哥儿一直守在床榻边,曾经的雄图壮志和野心勃勃都被抛诸脑后,被流放至江城的痛苦和彷徨也顾不上了,满心祈求亲娘能熬过这一劫。

    赵长卿得的是心病。

    母子两个都很清楚。

    赵长卿勉力冲霁哥儿笑了笑:“好,我一定好好将养,尽快好起来。”

    霁哥儿用袖子擦了眼泪,命人将熬好的药端来,亲自喂赵长卿一口一口喝下。

    苦涩的汤药一入口,赵长卿便觉反胃作呕,强忍着没吭声,将汤药尽数喝了下去。霁哥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夫说了,只要母妃还能喝进汤药,便还有好转的希望。否则,就得准备后事了……

    这口气还没松完,就见赵长卿面色一白,神色扭曲,哇啦一声,汤药吐了个干干净净。被褥上一片片褐色的药汁,其中还有触目惊心的一抹鲜红色。

    霁哥儿心里倏忽一沉,脸色惨白,仿佛跌落了万丈深渊。

    守在一旁的两个大夫,各自拧紧眉头,神色凝重地对视一眼。不敢在此时多说什么,忙抢到床榻边来,为鲁王妃施针救治。

    ……

    赵氏惊闻婆婆再次昏迷的噩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抱着桐哥儿进了屋子里,在床榻边哭了起来。

    霁哥儿木然地坐着,面色比昏迷的亲娘还要难看。

    福无双降,祸不单行。

    就在此时,一个亲兵神色匆忙地进来禀报:“启禀殿下,军营里送来急报。一伙山匪下山了,正冲着江城县而来。”

    霁哥儿再悲痛,也得打起精神来:“传我命令,府里留下一百亲兵,其余人等随我去军营。”

    赵氏六神无主,满目热泪。

    桐哥儿被紧张凝滞的气氛吓到了,扭着身子哭闹起来:“爹,你别走,我要爹……”

    赵氏紧紧抱着儿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躺在床榻上生死不知的亲娘,嚎啕痛哭的妻儿。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霁哥儿。可他身为驻军指挥使,便得担负起责任,领兵击退山匪,保护江城县的百姓。否则,他还有何颜面立于天地?

    霁哥儿沙哑着嗓子叮嘱妻子一声:“我不知何时能回来,你一定要照顾好母妃和桐哥儿。”

    说完,不忍也不敢再看妻儿亲娘,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

    ……

    江城县闹山匪由来已久。这些山匪,平日躲在深山里,和各村各寨的蛮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年里总要下山两三回。

    山匪们人数并不多,约在几百之数,一个个身强力壮,十分凶悍。

    论人数论战力,驻军还剩的几百士兵比山匪强一些。只是,驻军里的士兵在几年里损伤颇重,没什么斗志。新来的指挥使进军营没几日,还没来得及动手整顿军营,亲娘就重病不起。紧接着,山匪就来了。

    好在霁哥儿带来的亲兵皆是精锐,能以一当十。

    霁哥儿领着亲兵赶到军营,再召集所有能上马拿刀的士兵,迎击山匪。

    情势危急,容不得霁哥儿害怕或惊惧,只能不停地挥刀杀匪徒。这一仗,打了小半日,才将山匪全数击退。

    山匪们死伤不少,霁哥儿领兵虽占了上风,也折损了不少人手。

    霁哥儿有心领兵追击,被心腹们拦了下来。

    所谓穷寇莫追。世子初来江城,还没摸清山匪们的情形,岂能轻易涉险!

    霁哥儿经过这一仗,心里的阴郁痛苦烦闷倒是散去了一些。不管如何,日子总得过下去。再痛苦也得撑着,再难熬也得熬下去。

    打完了这一仗,还有许多善后之事要忙。霁哥儿身为指挥使,实在无暇分身。直至第五日才得了空闲,回了家中。

    万幸赵长卿熬了过来,勉强能喝进汤药,也能吃些稀粥了。

    大夫当面一堆好话,私下里对霁哥儿说道:“王妃积郁成疾,心病难医。小的只能尽力为王妃调养续命。”

    言下之意也就是,赵长卿这病是好不了了,端看能熬多久。

    霁哥儿心如刀割,低声问道:“你给我个准话。母妃到底还能活多久?”

    大夫略一踌躇,还是说了实话:“长则两三年,短则几个月。”

    ……

    这是报应吗?

    一定是吧!

    如果他没有鬼迷心窍,设局对付霖哥儿霆哥儿,就不会被逐出京城。母妃也不必长途跋涉,心病成疾。

    霁哥儿一个人在屋子里狠狠哭了一场。

    到了赵长卿面前,霁哥儿却是半字不露,只笑着安抚亲娘:“大夫和我说了,母妃病症大有好转。只要按时喝药安心将养,就能好起来。”

    消瘦如柴的赵长卿,也浑然无事的笑了起来:“我早就和你说过,不必总担心我。我自己的身子如何,我心里清楚。我能撑得住。你只管安心当差。”

    母子两个强颜欢笑,各自说好听的话安慰彼此。

    待霁哥儿走了之后,赵长卿闭上双目,泪水从眼角不断滑落。

番外之滇南(三)

    江城太过偏远,传递消息颇不灵便,得靠专人送信。

    霁哥儿在江城的第二个月,收到了霖哥儿和霆哥儿的来信。

    往日亲密的兄弟,如今心中有了隔阂。报平安的两份书信,都只有寥寥数语,字里行间透出了疏离。

    霁哥儿看了信后,心中一阵苦涩,提笔回信,竟不知写什么是好。楞了许久,才写下几句。

    “霖堂弟(霆堂弟)见信安好,多谢挂念。闽地靠海,听闻闽地景致颇佳。江城靠山,山中的野味土物颇多……”

    干巴巴地写了几句,自己都不知要写什么。

    霁哥儿苦笑一声,停了笔。

    又过一个月,霁哥儿收到了京城的来信。这是蓉姐儿写来的。

    兄妹两个自小亲近,感情极佳。不过,自蓉姐儿嫁入楚家后,和亲娘兄长陡然疏远了许多。他们母子离京这么久,蓉姐儿还是第一次写信来。

    霁哥儿有意让亲娘高兴,特意将信拿到赵长卿的床榻边:“母妃,妹妹写信来了。”

    赵长卿眼中一亮,果然十分高兴,在丫鬟的搀扶下坐了起来。亲手拆了信,待看完信后,赵长卿笑着说道:“你妹妹又有身孕了。”

    蓉姐儿嫁入楚家两年,已生了一子。这才隔了一年多,又有了身孕。可见小夫妻两个感情还算不错。

    霁哥儿听了这个喜讯,神情一松,难得有了笑意:“这可是桩喜讯。我立刻命人备份厚礼,送往京城。”

    赵长卿笑容顿了一顿,轻声道:“你先看了信再说。”

    霁哥儿有些讶然,接过信看了一遍。待看到后面,霁哥儿脸上的笑意悄然隐没,目中闪过丝丝愠怒。

    蓉姐儿在信中暗示,以后书信来往不宜太多,也不必打发人来回送礼了。路途遥远,传信送礼都不方便。

    所谓不方便,都只是托词借口罢了。这是要逐渐和亲娘兄长拉远距离吧!

    真是无情又势利!

    霁哥儿越想越怒,若不是顾忌着亲娘病重不能刺激过度,早就动手将信撕了。

    赵长卿将霁哥儿隐忍的怒容看在眼底,心中苦涩之意更盛,半晌才低声道:“罢了!当年我逼着蓉姐儿嫁入楚家,蓉姐儿自那时起,心中存了怨怼,和我们也离了心。”

    “如今我们母子被撵到江城这等地方来,楚家哪里还将鲁王府放在眼底。现在,蓉姐儿在楚家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这封信,未必是出自她的本心。”

    楚家是京城最顶尖的将门世家,也是一等一的势利。

    眼见着鲁王府已经被打入尘泥,几乎无翻身的余地和可能了,楚家巴不得和鲁王府划清界限。

    蓉姐儿生性柔婉,遇事习惯忍让。这样的性情脾气,没有娘家撑腰,在楚家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霁哥儿再恼怒,也不能袖手不管。

    霁哥儿沉着脸道:“我这就写一封信去赵家,托舅兄常去楚家走动。”顿了顿,又道:“我再写一封信给阿萝堂妹,请她多多照拂妹妹。”

    ……

    从江城快马去京城送信,得要一个多月。

    京城有回信来,已经是三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这三个月里,江城又闹了一回山匪。霁哥儿被山匪激起了血性,索性住进了军营,整日和士兵吃住在一处,每日练兵不缀。

    以军饷招募士兵,肯来领这份军饷的男子没几个。霁哥儿拿出自己的银子,以双倍的军饷招募新兵。如此一来,断断续续总算有男子来应征。驻军里老兵新兵加起来,总算有一千之数了。

    赵长卿病症时好时坏,赵氏既要照顾儿子,又得伺候婆婆,还得打理内宅琐事,身子吃不消,也病了一场。

    霁哥儿忙碌得恨不得将自己劈成两半。

    赵家舅兄来信,皇后娘娘时常召蓉姐儿进宫陪伴,冲着皇后娘娘,楚家也不敢怠慢蓉姐儿。

    阿萝的来信,更直接霸气。

    霁堂兄放心,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蓉堂姐半分。

    霁哥儿看着阿萝的信,心中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

    他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其实他一直嫉妒阿萝。

    他比阿萝年长三岁,聪慧勤勉,读书习武皆十分刻苦。可阿萝,样样都比他更出众。更重要的是,阿萝有世上最疼爱女儿的亲爹。耗费数年的心思,将储君之位捧到了阿萝面前。

    世间有这么一个人,事事都压你一头,受尽众人的宠爱。你殚精竭虑求之不得的东西,轻飘飘就落入了那个人的手里。

    霁哥儿如何能不嫉恨,如何能心平气和?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阿萝熟悉的字迹直接的承诺,霁哥儿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不如堂妹。

    不说别的,只这份心胸,他就已远远不及。

    设身处地,换了他是阿萝,他根本不会容对方离京,更不会承诺照顾蓉姐儿。

    还有,阿萝有身孕了。

    霁哥儿默默将这封信藏了起来,并未让赵长卿见到。

    赵长卿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有关阿萝的消息,还是别让她知道了。免得她心情郁结不快,病情加重。

    ……

    阿萝有孕之事被瞒下,京城里的吏部大案,霁哥儿也只字不提。

    可惜,霁哥儿的一番良苦用心,并未见太多成效。

    赵长卿的病情逐渐加重,待天凉入秋之际,已经下不了床榻。身体被熬干了,随时都会撒手闭眼。

    霁哥儿在亲娘的床榻边守了一天一夜。

    赵长卿米粒不进,汤药也一口都喝不下,枯瘦惨白的脸孔一片死气。回光返照时,赵长卿的脸孔奇异地红润了一些,眼中也闪出了一丝神采。

    “霁哥儿,母妃要先走一步了,你别太难过。”

    “你父王在地下等了我这么多年,我终于能去见他,和他夫妻重聚了。”

    霁哥儿失声痛哭,紧紧攥住赵长卿的手。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赵长卿低声道:“霁哥儿,好好守着江城。不管怎么艰难,都要撑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说完这些,赵长卿剧烈地喘息几声,然后闭上双目,再未睁开。

番外之父子(一)

    鲁王妃病重不治,于建业十六年初秋离世。

    这一噩耗传至闽地,尹潇潇沉默不语良久。

    赵长卿比她年长几岁,今年正好四旬。做了近二十年的妯娌,曾一同住在宫中十余年,虽说性情不甚相投,后来心结重重。彼此总有几分情谊。

    没想到,赵长卿早早就去了……

    霖哥儿见亲娘心情阴郁,低声宽慰道:“二伯娘得的是心病,自到了江城,就一直病重不起。断断续续熬了一年,离世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或许吧!

    希望赵长卿到了地下,能和鲁王夫妻重聚。

    尹潇潇长叹一声:“我心里难受,过几日就好了。你不用担心,就是看着栋哥儿梧哥儿,我也舍不得生什么心病。”

    今年春日,梅芸生了一子,取名栋哥儿。隔了两个多月,刘妍也生了一子,取名梧哥儿。

    尹潇潇心中欢喜,在梧哥儿出生后,特意去了一趟福州。一直住到梧哥儿满月了,才回来。

    依霖哥儿看来,赵长卿母子落到今日结局,都是咎由自取,委实不值得同情。

    “二嫂的死讯,也该传到京城了。”尹潇潇心情低落,声音也透着意兴阑珊。

    霖哥儿点点头:“嗯,阿萝堂妹的临盆之日也在这几日之间。”

    果然,一提起阿萝,尹潇潇的心情便有好转,笑着说道:“是啊!只盼阿萝这一胎平安顺遂。”

    阿萝这个皇太女,做得十分出色。哪怕身怀六甲,也未耽搁政事。几个月前的吏部大案,从主审到定刑,再到吏部官员的调动补缺,都出自阿萝之手。

    这等才干这等勤勉这等雷厉风行的手段,令众臣折服。

    尹潇潇母子人在闽地,对朝堂动向却格外关注留心,俱为阿萝高兴不已。

    ……

    闲话片刻,霖哥儿忽地说道:“娘,你时常半夜溜出府,直至天色将明才回来。到底是私会谁去了?”

    尹潇潇:“……”

    尹潇潇生平从未有过这样的尴尬和羞窘,一张风韵犹存的美丽脸孔涨得通红。想张口否认,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知子莫若母。

    霖哥儿既然这般笃定的张了口,自然是因为早已暗中察觉,或者已经暗中调查过了。

    “娘,”霖哥儿深深地看着尹潇潇,声音缓慢:“我和霆堂弟都已娶妻生子,如今各有差事,生活也安定下来了。”

    “娘才三十多岁,还没到四旬。若生出再嫁之意,我不会阻拦。”

    尹潇潇胀红着脸,瞪着一双眼,憋出几个字:“我不会改嫁!”

    那就是你亲爹!我这辈子只嫁他一人,怎么可能再嫁?

    霖哥儿依旧盯着尹潇潇的脸,轻声问道:“娘,那个人是谁?”

    尹潇潇根本不愿说这些,将头转到一边:“总之,你别多心多想,我不会再嫁的。”

    霖哥儿伸手,将亲娘的头扭了过来,不容尹潇潇回避:“娘,不瞒你说,我早在几个月前就发现你不对劲了。早上总起得迟,时常做针线,做好的衣服除了我和霆哥儿,有一半都不见了踪影。我起了疑心后,特意命人盯着娘的动静,知晓娘常在子时后出府……”

    霖哥儿一开始知道此事时,十分震惊。

    只是,尹潇潇身手极好,想盯梢不被她察觉,绝不是易事。再者,霖哥儿也绝不愿此事曝露开来,损了亲娘的声誉。

    霖哥儿按兵未动,暗中调查。

    做过的事,总会有蛛丝马迹。一旦细心留意,尹潇潇的种种异常更是不容忽视。霖哥儿痛心地领悟到一个事实,亲娘确实在私会一个男子。

    知母莫若子。

    尹潇潇守寡多年,生性坚强果决,对亡夫十分忠贞。绝不是那等轻浮浪荡的妇人,也不该做出夜会男子的事情来……

    “娘,”霖哥儿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个自称谢五的人,到底是谁?”

    尹潇潇:“……”

    尹潇潇抽了抽嘴角,暗暗懊恼。

    早该料到,这件事根本瞒不了太久。到底还是让霖哥儿察觉了。

    罢了,既然瞒不住,也只得实话实话了。

    尹潇潇定定心神,缓缓说道:“霖哥儿,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太过匪夷所思。你先别急着发问,且听我仔细道来……”

    ……

    一个时辰后,霖哥儿回了自己的院子。

    栋哥儿吃饱喝足,已经睡下了。梅芸特意等夫婿回来,见霖哥儿神色恍惚脚步虚浮,不由得一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夫妻恩爱和睦,无话不说。

    可这一桩事,却是万万不能说的。

    霖哥儿随意敷衍了过去:“听闻二伯娘病逝,我心里颇不好受。”

    梅芸不疑有他,陪着感慨唏嘘了一番。

    霖哥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脑海中不停地回响着尹潇潇之前说的那番话。

    “霖哥儿,你爹一直都没死。这些年,他化名为谢五,一直在海上。他占了一个海岛,手下招揽了不少人,杀了许多海匪……”

    “其实,去年我去寺庙的那一回,就和你爹重逢相认了。这桩隐秘,绝不能让人知晓。否则,便是陷帝后于不义。更不可让霆哥儿知道。以霆哥儿的性子,只怕会对帝后心生怨怼。所以,我才瞒了下来。”

    “鲁王当年也一同去了海上,后来受伤不治身亡。你二伯娘如今也死了。霁哥儿也无需再知道这些过往了。”

    “你记着,这件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在阿芸面前,也不能提。对着霆哥儿,更得守口如瓶。”

    他心乱如麻,胡乱点头应了。

    然后,亲娘问他:“你想见你爹一面吗?”

    他愣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也不必选期择日了,当天夜里,霖哥儿趁着妻儿皆入睡之际,悄然潜出了屋子。和亲娘一并翻墙出了府邸。

    “在自己家里还要鬼鬼祟祟的,真是奇怪。”霖哥儿小声嘀咕。

    尹潇潇无奈轻叹:“要守密行事,只能如此了。”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天上一轮明月高悬,分外明亮。

    中秋将至,团圆的时刻也来了。

番外之父子(二)

    父子重逢,并没有想象中的抱头痛哭和分别多年的父子情长。

    事实上,盛泽还是激动又惊喜的,在看到霖哥儿的那一刻,全身颤抖,想上前抱住儿子,却在霖哥儿省视又冷静的目光里迟疑退缩不前。

    霖哥儿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年近四旬的男子,身材高大,气度威严。满脸的胡须,被整理得整整齐齐,还飘出可疑的香气。身上穿着的衣服,一看就知是出自尹潇潇之手。

    因为,他有件同样衣料做成的衣袍。

    这就是他“死”了十六年的父亲?

    这就是让亲娘伤心了十几年惦记了十几年的夫婿盛泽?

    盛泽也不停地打量儿子。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六年前。那时候的霆哥儿,还是个又胖又淘气的孩童。转眼间,孩童已长大成人,气宇轩昂。

    尹潇潇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了,用手扯了扯霖哥儿的衣袖:“霖哥儿,这是你爹。快些叫一声。”

    素来孝顺听话的霖哥儿,嘴角抿得极紧,显然没有张口叫人的打算。

    尹潇潇皱了皱眉头,又扯了扯霖哥儿的衣袖:“霖哥儿?怎么还不叫人?”

    霖哥儿依然不肯张口。

    盛泽笑容僵住了,清了清嗓子:“潇潇,你先别急。霖哥儿一直以为我这个亲爹死了,忽然知道我还在世,怕是一时难以适应。你容他缓一缓再叫爹。”

    去年他在尹潇潇面前现身,尹潇潇何等震惊激动,又是动手又是动脚……他被揍得那个凄惨,简直不忍回想。

    现在霖哥儿骤然知道亲爹还在世,心里也一定百感交集,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

    尹潇潇松了手。

    霖哥儿忽地转头,对尹潇潇说道:“娘,你先避开,我要和他单独说话。”

    尹潇潇皱起眉头,想说什么,在看到霖哥儿坚定的目光后,默默将话咽了回去。走出去的时候,顺手将门关上。

    ……

    尹潇潇一走,屋子里只剩父子两人。

    不知为何,气氛半点不温情脉脉,反而僵硬尴尬。

    霖哥儿像看陌生人一样,目光里只有冷漠和疏离。

    盛泽心里一阵抽痛,低声打破沉默:“霖哥儿,你心里是不是怨我这个父亲?”

    “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当年我被皇位迷了心窍,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如果不是你七叔心软饶了我一命,我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霖哥儿冷笑一声打断了盛泽:“你确实早就死了。我和娘相依为命十几年,我们的生活中,早就没了闽王这个人。”

    “我娘没有夫婿,我也没有亲爹。”

    “即使如此,我们母子也活得好好的。现在娘随我来了泉州,我会好好当差,做好这泉州指挥使。我也会给我娘养老,让她高高兴兴地过日子。”

    “你既然‘死’了,就该一直是个“死人”。你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还要来扰乱我们母子的生活?”

    “你知不知道,一旦你的身份曝露,为世人所知。我们母子就会被你牵连,在人前如何抬得起头来?七叔七婶又该如何面对宗室和百官们的诘问?”

    “一个人再改,骨子里的自私总是改不了的。你只想着自己,从来就没想过别人。”

    盛泽:“……”

    字字如箭,句句似刀。

    盛泽目中露出浓烈的痛苦和自责,眼圈隐隐泛红。再张口时,声音已经沙哑:“霖哥儿,对不起,是我对不住你。这些年,我没尽到亲爹的责任。”

    霖哥儿冷冷说道:“娘亲抚养我长大,教导我做人。我有娘已经足够了。”

    至于亲爹,早就在他的生命中销声匿迹,现在何必再来重逢相认?

    盛泽被儿子的冷言冷语刺得心痛难当,不得不张口解释:“我一直惦记你们母子。不过,正如你所言,我是‘已死’之人,不能让人知晓我还在世。你们母子人在京城,我没法子去找你们。”

    “其实,早在几年前,你七叔就写信给我,说是等你成年了,就让你来泉州。我暗中置下了这处宅子,殷殷期盼着你们母子早日来泉州。我们一家三口,虽不能正大光明地相认,私底下也能团聚了……”

    “团聚就不必了。”霖哥儿充分展露了冷静无情的一面:“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我和娘都活的好好的,不必你来掺和。”

    盛泽被这番话深深刺伤了,忍无可忍地张口还击:“盛霖!不管你认不认我,我都是你亲爹。你不想见我,以后不来便是。”

    霖哥儿继续冷笑:“我当然不想见你。还有,你也别来缠着我娘了。你回你的海岛去,我娘有我就行了。”

    盛泽:“……”

    盛泽被气得咬牙切齿,瞪着霖哥儿道:“潇潇是我妻子,当然要随我一起去海岛。”

    霖哥儿无情地戳盛泽的伤疤:“我娘守寡多年,从无再嫁之意。你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带我娘远走高飞?”

    盛泽:“……”

    ……

    父子第一次见面,剑拔弩张,不欢而散。

    尹潇潇在外等了一炷香左右,就见霖哥儿面无表情地出来了。尹潇潇暗道一声不妙,迎上前低声说道:“霖哥儿,你和你爹说什么了?”

    霖哥儿还没吭声,盛泽就一脸委屈地冲了出来,对着尹潇潇告状诉苦:“这个混账小子,根本没打算认我这个亲爹。张口就撵我回海岛,还不准我带你一起走。说什么他给你养老,不用我操心。真是气死我了!”

    满心期待的父子重逢,竟闹成了这样。

    就连尹潇潇,也始料未及。

    尹潇潇先以目光安抚盛泽,然后看向霖哥儿,轻声道:“霖哥儿,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不痛快。可他到底是你爹,你难道真不想认他了?”

    霖哥儿哼了一声:“我自小就知道,我亲爹犯了十恶不赦的谋逆之罪,被赐死了。这么多年他躲在海上,我们母子没有他照样活得挺好。凭什么他现在想出现就出现,想认妻儿就认妻儿?”

    霖哥儿眼睛红了,目中闪着水光:“娘,你是不是真的想抛下我,和他远去海上?”

    尹潇潇:“……”

番外之父子(三)

    尹潇潇也觉头痛。

    霖哥儿素来孝顺懂事听话。怎么也没料到,父子重逢后会闹成这样。

    盛泽一脸委屈,霖哥儿也是一脸委屈。两双眼睛用同样的希冀和渴切看着她,等着她表明态度,站在谁的一边。

    尹潇潇暗叹一声,冲盛泽使了个“以后再说”的眼神,然后拉着霖哥儿的胳膊先走了。

    可气的是,霖哥儿在临走前,转头冲他来了个挑衅兼示威的眼神。

    盛泽:“……”

    这个混账小子!根本就是故意气他的吧!

    更可气的还在后面!

    往日尹潇潇隔一两日就要来一回,这一回过后,连着四五日都没见踪影。

    盛泽等得心浮气躁,却不能在人前露面,更不能去指挥使府。霖哥儿带来的几百亲兵,有不少都是他当年的亲兵旧部,他稍微露个影子,都会惹来疑心。

    没办法,只能憋着气继续等了。

    海岛上他留了心腹坐镇,且海岛位置隐蔽,附近暗礁颇多,外人想靠近海岛绝非易事。他上岸后,在泉州住下,便没再出过海。

    这两个月,部下传了两次信来,催他早日回海岛。

    他舍不得和妻子再次分离,打定主意要说服尹潇潇随他一起去海岛。可看眼前这架势,别说去海岛,就是像以前那样时常半夜相会都成了泡影。

    混账小子!

    太可恶了!

    ……

    梅芸觉得府里的气氛近来很不对劲。

    相公从早出晚归,变成了晚出早归。一日三顿饭都和婆婆一起吃,每天晚上都要在婆婆的院子里待很久才回来……说实话,母子两个虽然感情亲厚,往日也没黏糊成这样啊!

    婆婆也有些奇怪,仿佛有了为难发愁的心事,连着几日都没笑过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梅芸忍不住私下问霖哥儿:“你和婆婆是不是为什么事闹别扭了?”

    霖哥儿当然不肯承认:“没有。我和娘感情好的很,这世上,谁也不及我对我娘好!”最后一句话,尤其说得坚定有力!

    梅芸听得哭笑不得,白了一眼过去:“又没人和你抢婆婆,说得这么大声做什么!”

    霖哥儿:“……”

    媳妇啊,你不知道,确实有个厚颜无耻“死”了都不消停的要和他抢亲娘了!

    这等时候,他绝不能心软,更不能退让。不然,亲娘就真的要和“谢五”远走海外去了。

    霖哥儿憋着没吭声。

    梅芸反复追问,见霖哥儿就是不肯说,也没了法子:“罢了,你不肯说,我不问就是了。总之,不管遇到什么事,母子两个好好商量,别怄气。”

    霖哥儿点点头。

    他哪里舍得和亲娘怄气啊!

    他就是没事抹一抹眼睛说自己舍不得亲娘而已!

    对了,再顺便抹黑一下“谢五”。诸如“在海上这么多年说不定早就在海岛上娶了媳妇生了儿子现在都是装深情骗人的吧”之类。

    尹潇潇一动气要揍人,他就红眼睛装着要哭。嘴硬心软的亲娘,就这么被他哄着留在府里,几天没出去了。

    哼!

    让“谢五”着急去吧!

    “启禀世子殿下,”亲兵侍卫前来禀报:“王妃有事和殿下商议,请殿下独自前去。”

    霖哥儿和梅芸对视一眼,应了一声。

    ……

    一路上,霖哥儿打定主意,不管娘亲说什么,他都不能心软。

    信誓旦旦的霖哥儿,在见到满面愁容眉头紧锁的尹潇潇后,陡然一阵心疼,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娘,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尹潇潇将身边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一脸的难以启齿:“霖哥儿,有件事,我得告诉你。这个月我的月事一直没来,已经迟十几日了。”

    霖哥儿:“……”

    天上一道惊雷,也不过如此!

    霖哥儿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看了亲娘平坦的肚子一眼:“你、你该不是……该不是有了身孕吧!”

    和亲儿子讨论这等事,尹潇潇颇觉羞耻,脸上一阵滚烫,却不得不应:“我不敢确定。”

    这得请大夫来诊脉,才能确定是不是有了身孕。

    可世人皆知,闽王妃守寡十余年!若是传出有喜算怎么回事?

    不请大夫,当然更不行。尹潇潇也是快四旬的人了。这等年龄怀身孕,无疑于老蚌生珠,饮食起居都要分外小心。若是有个不慎,就会动胎气伤身……

    霖哥儿心里那个懊恼郁闷就别提了,黑着一张俊脸,挤出几个字来:“今夜我去找他。”

    如果尹潇潇真的怀孕了,显然不能在人前露面了。接下来要如何安胎养胎生孩子,一桩桩都是令人头痛的事。

    尹潇潇一脸愧疚地看着儿子:“对不起,霖哥儿。我也没料到,这把年纪了竟还会有孕。给你添麻烦让你操心,都是娘的不是。”

    霖哥儿看着满面愧色的亲娘,心里又是一软。

    罢了!

    他确实是故意怄气而已。娘和爹夫妻分别十余年,如今得以重逢相聚,自然想厮守在一起。他仗着娘对自己的疼爱,故意从中捣乱,想想也够幼稚的。

    “娘,你没有对不住我。”霖哥儿低声道:“这些年,你抚养我长大,精心教导我做人行事。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

    “我其实就是舍不得你和他走,所以才这样闹腾。”

    “你既是有了身孕,还是和他离开泉州,去海岛上吧!到时候,我就对外宣称你病了,要在内宅养病。霆堂弟那边,我自会安抚住他。”

    “娘,你辛苦多年,现在,我和霆堂弟都长大了,有了妻儿。你也该过属于自己的人生了。”

    尹潇潇听着这番话,鼻子一酸,泪水纷纷落下。

    ……

    当夜,霖哥儿去见了盛泽。

    盛泽还没来得及摆出冷脸,霖哥儿就扔了一句过来:“我娘这个月月事迟了十几日,可能是有了身孕。”

    盛泽:“……”

    盛泽先是不敢置信,很快咧起嘴角。

    幸亏有胡须当着,不然,嘴角咧到耳边实在没眼看。

    霖哥儿抽了抽嘴角,继续说道:“娘有孕之事,不能宣扬,你带她去海岛吧!”

番外之出海

    对盛泽来说,这简直是惊喜连连!

    盛泽也不管儿子的脸多黑多难看了,咧嘴笑道:“好好好,我立刻打点行装,过几日就启程出发。”

    霖哥儿哼了一声:“我将娘交给你,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好好照顾她。如果你让我娘受半分委屈,休怪我翻脸不客气!”

    盛泽:“……”

    这哪里是亲儿子啊!

    这是他前世仇家投胎的吧!

    盛泽心里不快,面上却未流露出来,缓声说道:“霖哥儿,我知道你心里对我存着怨气,不想认我这个亲爹。”

    “你不愿喊我,我也不能勉强你。可你要记住,你现在最亲的人,是你的妻儿。你的亲娘,是我的妻子。和我厮守在一起,才是她此生最大的幸福。这份幸福,你这个亲儿子给不了,只有我能给。”

    霖哥儿:“……”

    要不是想通了这一点,他岂会退让?

    霖哥儿忍住冷哼的冲动,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今日说的话,我都记下了。日后你做半点对不起我娘的事,我绝不饶你!”

    盛泽忍气吞声,点点头应了。

    ……

    两日后,闽王妃突生怪疾之事传了开来。

    听闻闽王妃生了怪病,脸上长了一大片红斑。不能见光,不能见风,自己照镜子都嫌得慌。索性带上了面纱,整日在屋子里待着,不再见外人。

    泉州的官宦女眷们,只得歇了和闽王妃套近乎的心思。

    无人知晓,整日闷在屋子里的闽王妃是冒牌货,真正的闽王妃尹潇潇,易容改扮,和一位神秘莫测的谢五老爷一起出了海。

    尹潇潇离开那一日,霖哥儿并未去送行。如今他身为泉州驻军指挥使,一举一动皆为人瞩目。一旦露面,必会惹人疑心。

    临行的前一晚,母子两个待在屋子里,说了大半夜的话。千般叮嘱,万般牵挂,不必细述。

    瞒得过别人,妻子梅芸是瞒不过的。

    霖哥儿斟酌着挑了一些能说的说了。

    在他口中,尹潇潇是偶遇长相肖似闽王的谢五,彼此生出情意。此次随谢五出海,少说也要待上两三年才能回来。

    梅芸听得目瞪口呆,直觉此事另有内情。不过,霖哥儿只肯说这些,她也就权当这都是真的。将内宅守得密不透风。

    ……

    霆哥儿在接到霖哥儿的来信后,立刻启程来了泉州。

    “霖堂兄,五婶娘呢?”霆哥儿快马两日到了泉州,连坐下喝口茶水的心情都没有,急急地追问:“她到底病得如何?我现在就去见她。”

    霖哥儿点点头,领着霆哥儿进了尹潇潇的屋子。

    和蒙着面纱的“尹潇潇”一照面,霆哥儿就知不对,面色倏忽一变:“这不是五婶娘!”

    他和五婶娘朝夕相处十几年,对五婶娘再熟悉不过了。这个女子,身材和五婶娘相若,却绝非五婶娘。

    霖哥儿冲“尹潇潇”使了个眼神。

    “尹潇潇”取下面纱,露出一张布满了红斑的脸,恭敬地行礼:“奴婢见过世子殿下。”

    霆哥儿:“……”

    霖堂兄到底搞的什么鬼?

    霆哥儿心里的焦急忧虑,很快被恼怒所取代,瞪了霖哥儿一眼:“到底是怎么回事?”

    霖哥儿叹了一声:“说来话长。”

    于是,将之前说给梅芸听的故事,又说了一回。此次更加声情并茂,充分展露出了精湛的演技。

    “……霆堂弟,不瞒你说,我一开始知道这桩事,心里着实气恼。我娘这不是给我找了个后爹吗?我心里岂能痛快?”

    “可再一想,我娘这些年孤单单的一个人,十分寂寞。如今既有了能令她心动的男子,我如何忍心阻拦?”

    说着,又红了眼睛。

    不得不说,这些时日,霖哥儿的演技突飞猛进,就连霆哥儿也被唬住了。

    霆哥儿语气顿时软了下来:“霖堂兄,你别这样。男子汉大丈夫,可别哭鼻子抹眼泪的。你想成全五婶娘,那就成全了吧!不过,也不用出海跑到海外去吧!”

    霖哥儿红着眼睛道:“不出海,哪里还能遮掩得住。有件事,我连阿芸都没告诉,只说给你一个人听。我娘已经怀了身孕。去海岛,是为了安胎养胎。等孩子生下,满了周岁,我娘再回泉州。到时候,就说是收养的孩子。”

    霆哥儿:“……”

    霆哥儿眼角和嘴角一并抽了起来,表情颇为扭曲:“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很快就要多一个兄弟或是妹妹了?”

    霖哥儿神色沉痛地点头:“是。以后,我们再也不是娘最疼的儿子了。”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涌起一阵委屈和伤心,抱头哭了一回。

    ……

    霆哥儿在泉州住了几日,就回福州去了。

    来时满心忧虑,回时长吁短叹。

    刘妍问明事情的始末后,也是目瞪口呆,惊愕了许久回不过神来。

    此时的尹潇潇,已经坐着海船,到了海上。这艘海船,宽敞结实,高达三层,一眼看去十分威武。

    尹潇潇上了海船,住在最顶层的船舱里。船舱收拾得干干净净,陈设精美,一应所用器物十分考究。

    她怀着身孕,孕吐反应倒不严重,一日吐个两三回罢了。

    吐过之后,神清气爽地坐在船舱的窗边,嗅着海上特有的咸湿海风,举目眺望,是苍茫无边的大海。整个人置身在辽阔苍茫的海上,心胸之开阔,无法用言语描述。

    尹潇潇极目远眺,心情舒畅。

    一双熟悉的胳膊,从身后轻轻搂住了她,一只手环在她的小腹上:“你都看了几天了,还不嫌够么?”

    尹潇潇扬起嘴角,转头冲盛泽抿唇一笑:“当然不够。我在年少时,就梦想着能远离京城,策马驰骋,自由自在。现在虽不能骑马,也算如愿以偿了。”

    彼此都不再年轻了,尹潇潇的眼角也有了细纹,眼睛还是那般清澈明亮。

    盛泽心中一软,将额头靠着尹潇潇的额头,柔声道:“潇潇,我们还没老。以后,还有半辈子可以相守在一起。”

    尹潇潇眼角湿润,轻轻嗯了一声。

番外之生子(一)

    产房里传出隐忍的低呼。

    产房外,大齐朝身份最尊贵的一对夫妻俱在等候。

    谢明曦还好些,勉强能压抑住心里的焦虑和急切。盛鸿不时来回踱步,焦灼之情溢于言表。

    又是一阵呼痛声传来。

    盛鸿像被针刺一般,差点跳了起来:“明曦,阿萝怎么还没生?”

    谢明曦心里也憋着一股劲,没好气地应道:“女人生孩子,慢的要两三天,快的也得半日。阿萝这才进去半个时辰,你急什么?”

    他哪里能不急啊!

    一想到女儿躺在产房里受罪受苦,他心如油煎火烧,恨不得冲进去陪在女儿身边……

    天底下也没女儿临盆生子亲爹陪在一旁的道理。盛鸿再忧心再焦急,也只能在产房外等着。

    盛鸿起身,盛鸿坐下,盛鸿转啊转。

    谢明曦终于怒了,瞪了一眼过去:“别乱走乱动了,过来坐下等着。”

    盛鸿:“……”

    盛鸿默默走过来,在谢明曦身边坐下,右手很自然地握住了谢明曦的左手。

    谢明曦的左手冰冰凉凉,手心湿漉漉的。

    盛鸿神色复杂地看了谢明曦一眼。其实,她也一样紧张女儿,一样心疼女儿受这等苦楚。只是,她习惯了遮掩真实的心情,没有全部表露出来罢了。

    想及这些,盛鸿心里一软,轻声道:“你若是担心,就进产房看看。”

    谢明曦低声道:“佑哥儿在阿萝身边就足够了。”

    女子临盆的痛苦,谁也替代不了。有夫婿陪在身边,比亲娘更合适。

    盛鸿叹了口气:“阿萝生完这一个,以后可别再要孩子了。”

    当年他在亲眼见识过生产的痛苦后,便下定决心,再不让谢明曦受那样的痛苦。所以,去了蜀地后,他便服下了令男子绝孕的迷药。

    谢明曦也想到了往事,目中闪过一丝笑意,低低地说道:“盛鸿,这等话可别在佑哥儿和阿萝面前说。想不想再继续生孩子,这是他们夫妻的事。我们不能代替他们做出决定!”

    孩子长大成人成亲了,枕畔人才是最亲密无间的人。便是亲爹亲娘,也得退一席之地。

    当年他们觉得有一个孩子便足矣。阿萝未必是同样的想法。

    再者,佑哥儿是土生土长的大齐人,骨子里免不了有多子多福的想法。如何能强求佑哥儿和当年的盛鸿一样?

    盛鸿何尝不知其中的道理,讪讪地闭上嘴,不再多言。

    ……

    过了片刻,顾山长和梅太妃一前一后地来了。

    谢明曦扶着顾山长的胳膊,轻声嗔道:“师父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应该在床榻上好好养着才是。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六十余岁的人了,身子骨再硬朗,也免不了生病。顾山长被精心照顾着,很快有了好转。闻言笑道:“我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不必担心。”

    知晓阿萝肚痛发作了,顾山长哪里还待得住。

    谢明曦清楚自家师父的脾气,此时想劝她回去是不可能的事,只得扶着顾山长坐下。

    梅太妃身体纤弱,常年静心养着,没病也有些病弱之态。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过来了。

    盛鸿扶着梅太妃坐下。

    此时,产房里又一声呼痛声传了出来。

    梅太妃反射性地全身一颤,不知怎么地,想起了当年自己临盆时的情景。

    当年的她,在宫中不算受宠。再者,宫中已有四个庶出的皇子,她生男生女其实都无关紧要。临盆之日,只有宫里的嬷嬷守在她身边。

    熬了一日一夜,经过撕裂般的痛苦,她先生了女儿,然后生了儿子。一举生出了龙凤胎。

    在皇室里,龙凤胎被视为吉兆。生了一双儿女后,她立刻成了天子宠妃,在宫中风光数年。那时,她心里不是没做过美梦。皇后无子,她的儿子最得天子欢心,或许,日后会有问鼎龙椅的幸运。她也能母凭子贵……

    直至女儿被溺毙惨死,她才从飘然的美梦中惊醒,惊惧惶恐地让儿子穿上女装,以此为保命之道……

    想及往事,梅太妃心里涌起阵阵酸涩,攥着盛鸿的手低语道:“不用担心,阿萝身子康健,胎相稳固,意志又坚定,一定会平安无事。”

    盛鸿嗯了一声,反手握住梅太妃的手。

    半个时辰后,陆迟林微微夫妻一同进了宫。

    阿萝肚痛进了产房,谢明曦便命人去陆家传信。林微微立刻坐着马车进了宫,陆迟也从翰林院赶了过来,夫妻两人正好一同来了。

    身为公婆,自然紧张产房里受苦的儿媳。更何况,阿萝不仅是佑哥儿的妻子,更是大齐储君,绝不可有半点闪失。

    林微微紧张激动的心情里,又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隐忧。

    当年,她经历过早产难产之苦,深知其中的痛苦。只盼着阿萝这一胎平安顺遂。

    很快,蓉姐儿芙姐儿也闻讯进了宫。

    蓉姐又有了身孕,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又为病逝的亲娘守孝,一身素服,整个人清瘦许多,着实憔悴。

    谢明曦无心安抚蓉姐儿,吩咐蓉姐儿坐下好生歇着。

    蓉姐儿柔声应了,坐在芙姐儿的身侧。

    亲娘病逝,对蓉姐儿是个不小的打击。本就不多言的蓉姐儿,如今愈发沉默少言了。

    芙姐儿转头和蓉姐儿低语,蓉姐儿要么嗯,要么是,几乎没有别的话。那张秀丽的脸颊,清瘦得令人心怜。

    芙姐儿心中唏嘘不已,此时不便多说,只得按捺下来。

    ……

    在众人殷切的期盼和等待中,产房里的阿萝十分争气,三个时辰便生下了孩子。

    接生的嬷嬷眉开眼笑地出来报喜:“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殿下生了一位白胖康健的小皇孙。”

    众人闻之大喜。

    第一胎生得这般顺遂,实在是件大喜事。

    再者,世人到底更重子嗣。阿萝以女子之身做了储君,暗中诟病的不在少数。如今,阿萝生了儿子,大齐江山后继有人,众人焉能不喜!

    盛鸿和谢明曦同时松了口气,不约而同地笑道:“好,产房里人人皆有重赏!”

番外之生子(二)

    阿萝年轻,身体底子极好。这一胎也生得颇为顺利。

    孩子出生后,阿萝疲倦地闭目休息。

    佑哥儿心疼不已地为阿萝擦拭额上的汗珠,满心满眼都是爱妻,压根没顾得上看一眼刚出生的儿子。

    报喜的嬷嬷很快喜滋滋地回了产房,见状也觉好笑。将擦拭干净以小小的红色被褥包裹的男婴抱了过去:“殿下睁眼看看,小皇孙的眉眼生得真俊。”

    不但脸生得俊,哭声也是一等一的响亮。

    阿萝睁开眼,一张红红的小脸映入眼帘。

    其实,刚出生的孩子,全身红通通的,像个小猴子一般,哪里看得出丑俊?可阿萝一看之下,心中已生出了无限的柔情和欢喜。

    小小的鼻子,小小的眼,一张小嘴张得老大,哭声震耳。

    没错,我的儿子确实生得俊俏啊!

    阿萝热切又专注地看着孩子,轻声喊道:“佑哥哥,你快些瞧瞧,我们的儿子生得多俊俏!”

    佑哥儿也在看着孩子,越看越喜欢,笑着说道:“眉眼生得像你,哪有不俊的道理。”

    阿萝想伸手抱一抱孩子,却没力气,转头对佑哥儿说道:“你将孩子抱过来,放在我身边。”

    佑哥儿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孩子,就像捧着稀世珍宝一般。慎之又慎地放在了阿萝的身边。

    阿萝一侧头,和儿子相对,心里很是欢喜。

    说来也奇怪,原本哭闹不休的男婴,到了亲娘身边,竟然不哭了,砸吧起了红润的小嘴。

    阿萝看着十分稀奇:“孩子怎么不哭了?”

    佑哥儿不怎么确定地猜测:“大概是嗅到你身上气味了吧!”

    “他总是砸吧着小嘴,是不是饿了?”初为人母的阿萝,心里涌动着激烈又奇异的情绪,声音又轻又柔。

    佑哥儿仔细观察儿子砸吧嘴的可怜模样:“嗯,定是饿了。我让人去叫奶娘来。”

    宫中其实是没有奶娘的。在宫中伺候的,要么是女官,要么是宫女。只有嫁人生了孩子的妇人,才有奶水。

    阿萝有孕后,谢明曦命人在京城里挑了几个身体康健的奶娘进宫,教导宫中的规矩,好吃好喝地养着,这几个奶娘,既有生了女儿,也有生了儿子的。奶水也有讲究,女婴和男婴吃的奶水不同。阿萝肚中的孩子不知是男是女,便各挑两个备下。

    现在阿萝生了儿子出来,其中两个奶娘便可打发出宫,留下另外两个。

    阿萝看着儿子,心里生出心疼和不舍,低声道:“佑哥哥,我不能亲自喂养,想想怪对不住儿子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临盆前歇了一个月没上朝,接下来再做月子。等出了月子之后,就得重新入朝议政。既没多少时间陪伴孩子,更无空闲喂养孩子。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佑哥儿见阿萝自责又失落,忙笑着安抚道:“你没空闲,我时间多的是。我已经告了长假,翰林院的差事暂时放一放。等儿子满了周岁,我再去当差。”

    反正,翰林院少他一个没什么大碍,儿子身边没有亲娘相伴,万万少不得他这个亲爹了。

    这都是小夫妻早就商议好的事。阿萝心里不是不愧疚。只是,他们夫妻两人,总得有人陪伴孩子,只得委屈佑哥哥了。

    ……

    孩子被抱走喂奶,阿萝沉沉睡去。

    这一睡,便是大半日。

    待到再睁开眼,已是傍晚。

    产房里被收拾过了,依然有些淡淡的血腥气。数盏烛台一同燃着,屋子里明亮如白日。佑哥儿已经被挤到了一旁……

    天子盛鸿霸道地占据了床榻边的最佳位置,目中满是关切:“阿萝,你总算醒了,现在感觉如何?”

    身畔的谢明曦,难得的满脸温柔之色:“阿萝,你睡了大半日,定然饿了。我令人备了清淡的米粥,你先吃一些。”

    围在床榻边的,还有顾山长梅太妃林微微等人。

    阿萝心里涌起被众人关切的幸福,笑着应了:“母后这么一说,我顿觉饥肠辘辘。”

    还有力气开玩笑,可见精神不错。

    谢明曦仔细地打量阿萝一眼,见阿萝面色还算红润,心里颇为欣慰。

    女子生产是一道鬼门关,也最耗体力精力。身体纤弱的女子,熬不过去撑不住绝不罕见。好在阿萝自小习武,身体十分康健,生产顺遂不说,定然也能很快恢复。

    粥送来了。

    佑哥儿勇敢地凑到床榻边,在岳父不满的瞪中拿过碗:“阿萝妹妹,我来喂你。”

    盛鸿想哼一声,被谢明曦拧了一把,悻悻地将那一声哼忍了回去。

    阿萝在众人殷切的关爱中,由夫婿伺候着喝了一碗热粥。刚生完孩子,不宜进食过多,吃完热粥,阿萝精神更足了几分,要看孩子。

    吃饱喝足尿过换过了尿布重换了包裹的男婴被抱了过来。

    在阿萝睡觉的时候,众人都看过孩子了。再看一回,愈发觉得俊俏。于是,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起孩子来。

    “孩子生得像阿萝,眉眼特别俊俏。”不用想也知道,这定是盛鸿说的。

    “我觉得,孩子也生得像亲爹。”这是来自林微微的肺腑之言。

    谢明曦抱过孩子,笑着说道:“可真够沉的,比阿萝出生的时候重一些。”

    说起这个,林微微就满心愧疚:“佑哥儿七个月早产,出生的时候像小猫一般,轻飘飘的。这一点定是像阿萝。”

    像阿萝好啊!孩子健康活泼。

    众人会心一笑。

    ……

    皇孙这一辈从木子旁,天子为皇孙起了名字,单字一个桦,乳名就叫桦哥儿。

    皇太女生子的喜讯,在这一日也迅速传遍京城。

    国有储君,人心安定。储君又有了子嗣,大齐江山后继有人,这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百官们人人高兴。

    喜讯传至谢府,谢尚书满面喜色,给下人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做赏钱。

    喜讯传至陆府,陆阁老捋须而笑,默默决定在首辅的位置上再撑几年。

    身为朝臣,为国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都是应该的。

番外之满月

    桦哥儿出生后,一天一个模样。

    全身的红色褪去,很快变得白皙。桦哥儿身子健壮胃口极佳,两个奶娘的奶水堪堪够他吃。到了满月的那一天,桦哥儿又白又胖,穿着小小的红色丝袄,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咧着一张小嘴,别提多讨人喜欢了。

    阿萝被精心伺候着做完了月子,今日沐浴更衣,重新穿上了储君礼服,美丽英气中透出了一丝初为人母的妩媚风韵。

    佑哥儿抱着儿子,看着神采飞扬的娇妻,心中涌起无法言喻的满足和骄傲。

    今日宫中设了盛大的喜宴,朝堂官员和诰命女眷照例要各自赴宴。阿萝身为储君,今日要在百官宴上露面。

    佑哥儿身为皇太夫,其实身份略有些尴尬。堂堂七尺男儿,总不能坐在一堆诰命女眷里吧!

    好在岳母早就发了话,到了桦哥儿满月这一日,佑哥儿和阿萝一同去主持百官喜宴。桦哥儿这一日交给岳母就行了。

    还是岳母最疼他啊!

    阿萝揽镜自照,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冲佑哥儿一笑:“佑哥哥,我们一同去给父皇母后请安。”

    佑哥儿笑着点头:“好。”

    小夫妻去了椒房殿,给帝后请安。大喜的日子,顾山长和梅太妃也都精神抖擞喜气洋洋,桦哥儿一来,众人立刻凑到了孩子身边。就连盛鸿也不例外。

    阿萝小声对佑哥儿嘀咕道:“有了桦哥儿之后,父皇就没眼看我了。”

    佑哥儿低声闷笑。

    可不是么?天底下再难找到这么偏心眼的岳父了。往日张口闭口就是阿萝,现在一张口必是桦哥儿如何如何。

    也怪不得阿萝心里泛酸口中吃味了。

    ……

    桦哥儿生得这般可爱,谁能不喜欢?

    谢明曦将孩子抱进怀中,看着挥着小胖手的桦哥儿,满心柔软喜悦,伸出一根手指逗弄桦哥儿。桦哥儿一把抓紧了祖母的手指,咧着小嘴笑了起来,口水吐成了泡泡。

    谢明曦忍俊不禁,笑声连连。

    顾山长已年迈,自知体力不及从前,倒没和谢明曦抢着抱孩子。只笑着打趣谢明曦:“阿萝小的时候,也没见你这般抱过疼过。”

    谢明曦笑道:“阿萝出生后,每日都是师父抱着,我哪里抢得过师父。”

    顾山长也是一乐。

    谢明曦和顾山长感情深厚,名为师徒,比母女更亲密。

    梅太妃看了这么多年,也看惯了。提起阿萝少时,梅太妃也觉遗憾。当年她一直在养病,出不得寒香宫,也无暇和孙女亲近。

    而顾山长,一直在阿萝身边,照顾阿萝衣食起居,精心教导阿萝。所以,阿萝对顾山长的感情格外亲厚,更胜她这个血缘上的祖母。

    错过的已经错过,再唏嘘也无益处。梅太妃早已想开,心态很是平和,笑着说道:“天家有抱孙不抱子的惯例,明曦现在也是做祖母的人了,哪有不疼孙子的道理。”

    “母妃说的是。”谢明曦笑着接了话茬:“我自诩心肠冷硬,阿萝自小到大,没少被我教训。可现在一见桦哥儿,我这心肠就软得像面团一般。可见日后,我定是溺爱孩子的祖母。”

    一席话,逗得众人笑声不断。

    说笑间,林微微进了椒房殿。

    身为嫡亲的祖母,林微微见了孙子也眼馋得很。这等时候,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之别了。林微微上前便“抢”过了桦哥儿:“皇后娘娘抱了这么久,定然累了,换我抱一抱。”

    这一个月里,林微微几乎天天进宫探望皇孙。有时待上半日,有时候厚着脸直接待上一整天。

    谢明曦笑着揶揄:“你平日也没比我少抱桦哥儿。你这身子都能吃得消,我常年习武,身体康健有力远胜过你,哪有疲累之理。”

    说笑归说笑,颇为麻溜顺手地将孩子递给了林微微。

    林微微抱着桦哥儿,乐得眉开眼笑,半点不介意谢明曦的打趣。

    ……

    再过片刻,诰命夫人们一一进了椒房殿。

    有品级的诰命女眷们,多是熟悉的脸孔。谢明曦今日心情极佳,满面笑容如和煦的春风,态度温和亲切,一众诰命们俱觉轻松愉悦。

    今日,谢家女眷也齐齐进了宫。徐氏领着儿媳阙氏,另有孙媳孙氏盛氏俞氏。唯一的遗憾是谢元舟在蜀地多年,一直未曾归京,孙媳里缺了一个。

    谢子衿今日也随长辈们一同进宫。

    十四岁的谢子衿,姿容秀美,气质出众。在一众少女中格外的引人瞩目。

    谢明曦笑着喊了谢子衿到面前来:“子衿,你今年也该从莲池书院结业了吧!”

    谢子衿笑着应道:“是,过两日就是结业考试了。”

    “可有把握考第一?”谢明曦随口笑问。

    谢子衿眉眼间满是自信:“我自会尽力。”

    昔日的小小孩童,转眼间,便长成了美丽少女。那份胸有成竹从容不迫的风采,真是像极了年少时的自己。

    谢明曦忍不住唏嘘了一回“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众诰命女眷的目光,明里暗里盯着谢子衿的不知有多少。

    谢家有女初长成。

    谢家是后族,谢尚书如今是六部堂官。谢子衿亲爹是没什么出息,却是谢皇后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谢家如今子嗣兴旺,儿媳们进门后一个赛着一个生儿子。生了女儿的,唯有孙氏和远在蜀地的谢元舟媳妇。

    孙子多了,稀少的孙女便格外娇贵。更何况,聪慧伶俐的谢子矜肖似年少时的谢皇后,谢皇后喜欢她不说,天子对这个侄女也很是喜爱。皇太女和这个表妹更是格外亲近。

    如此优秀出众的少女,一定得抢先下手,娶回家做儿媳(孙媳)。

    谢子矜似未察觉到众诰命女眷灼灼的目光,微笑着退回亲娘孙氏的身边。

    当然了,今日的主角是桦哥儿,谁也抢不走他的风头就是了。

    众诰命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桦哥儿的身上,一时间,夸赞声如潮。

    桦哥儿竟也不嫌喧哗吵闹,挥着小胖拳头,很快塞进口中,吧嗒吧嗒地吮吸咂摸起来。

番外之翁婿

    儿子满月之后,阿萝这个亲娘立刻又忙碌起来。每日早出晚归,处理政事。

    佑哥儿厚着脸皮告了长假,陆掌院自然没有不准的道理。

    盛鸿对女婿这一行为表示极大的赞许,私下对谢明曦说道:“佑哥儿疼媳妇疼孩子,这一点还算不错。”

    何止不错。

    一个男子,若不是心甘情愿地爱一个女子,焉肯退让至这一步?

    谢明曦微微一笑:“阿萝有福分,和我一样。”

    一个女子,能遇到一心待自己的夫婿,是何等的幸运。

    盛鸿对这等程度的甜言蜜语不怎么满意,立刻道:“佑哥儿哪里比得上我。”

    谢明曦好笑不已,用手拧了拧自家夫婿的厚脸皮:“你还和女婿吃醋较劲上了。这一把年纪,都活到哪儿去了?”

    盛鸿振振有词地反驳:“我哪里一把年纪了?三十余岁,正是一个男子风华正茂之龄。有这么一句话,男人如酒,越陈越香。二十啷当的青年人,哪里能和我这等成熟的美男子相提并论。”

    谢明曦被逗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其实,这番自吹自擂不要脸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盛鸿今年三十六岁,成熟俊美,举手投足间俱是帝王气度风范。佑哥儿相较之下,就显得年轻稚嫩了些。

    可身为岳父,总和自己的女婿吃醋争锋算怎么回事?

    也太幼稚了!

    “你以后对佑哥儿的态度,可得改一改。”谢明曦笑过之后,不忘叮嘱:“佑哥儿对我们孝顺周全,对阿萝温柔体贴,现在更是一心都放在桦哥儿身上。这样的好女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盛鸿不怎么情愿地嗯了一声。

    佑哥儿告长假陪伴桦哥儿的举动已经令心肠冷硬的岳父真正动容了。盛鸿这是故意装模作样拿捏姿态而已。

    谢明曦何等了解盛鸿,笑了一笑,不再多言。

    ……

    佑哥儿很快就感受到了来自岳父的关爱。

    譬如一同用膳时,岳父会亲自为他夹些饭菜。虽说夹的菜肴不一定合他的口味,也足够佑哥儿感动了。

    再譬如,往日他请安说话,岳父不冷不热,有时候说话有些刁钻。如今岳父对他的态度亲切多了,竟还关心起他的衣食起居及日常生活来。

    再再譬如,岳父和阿萝议政时,会令人召他一并前去。他很少插言,只默默旁听,却也获益匪浅。

    岳父还对他说,他现在告假陪伴孩子,也得时时关心朝堂政事。等桦哥儿稍大一些,就回翰林院,领些实差。男儿在世,总得有所作为。

    佑哥儿忙应下:“父皇所言甚是,小婿记下了。”

    岳父又说道:“这江山,总有一日,要传到阿萝的手里。阿萝日后做了女帝,你便是帝夫。后宫之事,阿萝自会有所安排,不必你操心。你以后总是要在朝为官的。私下里,你们是夫妻。到了朝堂上,阿萝为君,你为臣子。你得尽早适应身份的转变,心里也别觉得别扭。”

    佑哥儿正色应道:“岳父放心,能娶阿萝妹妹为妻,是我三生之幸。我岂会心存别扭。”

    岳父看他的目光愈发慈爱:“你能想明白就好。”

    ……

    岳父对他忽然这么好,佑哥儿受宠若惊之余,竟有些心虚起来,背地里悄悄问阿萝:“阿萝妹妹,父皇近来怎么回事,为何对我这么好?”

    阿萝咯咯笑了起来:“瞧瞧你,父皇对你横眉竖眼挑鼻子动眼睛的,你心里气闷。父皇现在对你好了,你倒又不习惯了。”

    所以说吧,人就是有几分贱骨头。

    佑哥儿想了想,也笑了起来:“可不是么?我习惯父皇挑剔刻薄的模样了,现在骤然变好了,我还真的觉得怪别扭的。”

    小夫妻对视一笑。

    桦哥儿在一旁受了冷落,扁扁嘴哭喊,立刻将爹娘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阿萝心疼地抱起桦哥儿,一边轻拍后背一边轻哄:“桦哥儿乖,别哭,娘最疼你了。”

    阿萝白日忙碌不见人影,到了晚上才能抱一抱儿子。可母子亲近是天性。到了亲娘怀里,桦哥儿立刻就不哭了,将头钻进亲娘怀里,钻来钻去。

    阿萝又咯咯笑了起来,伸出手指,轻轻地戳桦哥儿嫩嫩的小脸。

    佑哥儿怕阿萝手劲没个轻重,笑着提醒:“孩子还小,脸皮又薄又嫩,你手劲小一些轻一些。别将孩子的脸皮戳红了。”

    话已经说迟了。

    阿萝一个不小心,桦哥儿的小脸已经红了一小片。

    没等佑哥儿吭声,阿萝已经心虚了,冲佑哥儿讨好地笑道:“佑哥哥说的对。”

    佑哥儿好气又好笑,从阿萝手中抱过儿子,姿势比阿萝熟稔得多。桦哥儿对亲爹的怀抱也更熟悉,砸吧着小嘴冲亲爹吐泡泡。

    阿萝将头凑过去,和桦哥儿扮鬼脸。

    此时的阿萝,全然没了白日的储君凛然气度,笑得开怀喜悦,像个孩童一般。

    佑哥儿稚儿在怀,娇妻在侧,心满意足。

    “佑哥哥,”阿萝忽地轻声说道:“以后,我们多生几个孩子吧!”

    佑哥儿一愣,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你真的愿意再生孩子?”

    身为储君,身为大齐未来的女帝,阿萝的大部分时间精力,都将被朝堂政事占据。而孕育生养一个孩子,着实要耗费许多精力体力。

    他原本以为,阿萝生了桦哥儿之后,便不肯再生孩子了。

    阿萝抬起头,凝视着佑哥儿:“佑哥哥,我很贪心。我既想做一个优秀出色的储君,也想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我的父皇母后只我一个女儿,公公婆婆也只你一个儿子。独得父母的宠爱当然好,却也不免孤单。”

    “我想给桦哥儿再生几个弟弟或妹妹。以后,挑一个孩子随你姓陆,延续陆家的香火。你说好不好?”

    佑哥儿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全心待阿萝,阿萝也一样全心待他。

    佑哥儿伸出另一只胳膊,将阿萝紧紧搂入怀中:“阿萝,谢谢你。”

    阿萝将头依偎进他的胸膛,嘴角扬起甜蜜的弧度。

番外之喜讯

    时光荏苒,转眼就是一年。

    这一年里,朝堂安定,政事通和。大齐有贤明天子,有勤勉精明的储君,还有众多尽心当差的官员,诸事平顺。

    三朝老臣们一个接着一个告老致仕,由年轻精干的官员们补上官缺。三品以上的重臣,在一两年间更迭了近半数。

    陆迟接替陈尚书之位,做了吏部尚书。陈湛被提任工部尚书,赵奇被提任刑部尚书。在五品官位上待了数年的李默,终于被提任,做了四品的户部郎中。

    东宫詹事府里的一众属官,也逐渐在朝中崭露头角。

    告了长假的皇太夫陆天佑,在皇孙满了周岁时,重新入了翰林院当差,被提任六品翰林学士。

    在蜀地任职多年的天子心腹们,也纷纷提任升官。

    后宫诸事,依旧在谢明曦掌控之中。不过,谢明曦如今的时间精力,大多放在了桦哥儿身上。

    林微微平日除了打理女子工坊之外,得了空闲就进宫陪伴皇孙。陆老夫人私下提醒过几回:“你总进宫陪伴皇孙,皇后娘娘口中不说,心里未必乐意。”

    说到底,佑哥儿是入赘天家,皇太女生的皇孙姓盛不姓陆。林微微这个亲祖母总是进宫,皇后娘娘心里岂能痛快?

    林微微笑道:“这怎么会。皇后娘娘不是那等小鸡肚肠的人。”

    佑哥儿在私下里,曾和林微微说起过阿萝的打算。林微微当时就感动得掉了泪。不过,这桩事不宜张扬。也因此,只他们夫妻和帝后两人知晓而已。

    ……

    谢明曦对阿萝的决定,也表示赞成和支持。

    正如她之前所想,阿萝的人生,应该由阿萝自己来决定。

    盛鸿其实有些微词。

    身为亲爹,哪里舍得女儿受怀孕生育之苦。不过,在谢明曦的劝慰提醒之下,盛鸿总算将所有话都咽下了,没多嘴讨嫌。

    小夫妻年轻体力佳,整日黏在一起,十分恩爱。在桦哥儿一岁多的时候,又传出了喜讯。

    有了桦哥儿先例在前,阿萝这一胎的喜讯传开时,就连百官们都表示格外淡定。

    皇太女有了身孕,照样上朝听政议政当差,一样正事都没耽搁。顶多是临盆外加做月子。反正天子年轻力盛,再坐二十年龙椅也没问题。皇太女殿下多生几个皇孙也无妨。

    阿萝有孕之后,精力总不如平日。谢明曦索性将桦哥儿搬进了椒房殿,亲自照料桦哥儿的饮食起居。

    桦哥儿十分早慧,十个月大的时候,便会喊爹娘。满了周岁之后,祖父祖母喊得格外清晰。

    寒冬腊月,外面天气寒冷,椒房殿里四处燃着炭盆十分暖和。

    桦哥儿穿着红色的小袄,迈着胖胖的小腿,摇摇晃晃地向谢明曦走来,一边扬声喊道:“祖母。”

    声音又稚嫩又响亮。

    谢明曦舒展眉头,笑着应了一声,却未伸手抱起桦哥儿,慢慢后退,引着桦哥儿向前走。

    桦哥儿咧着小嘴,走了十几步,终于晃荡倒向一边。谢明曦眼疾手快,迅疾抱起桦哥儿。桦哥儿陡然升到半空,半点都不害怕,咯咯笑个不停。

    谢明曦笑着在桦哥儿白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桦哥儿也凑过头,在祖母依然年轻美丽的脸孔上亲了一口。一亲就是一脸的口水。

    谢明曦哭笑不得,用袖子擦了口水。桦哥儿淘气的很,又将头凑过来,将肉嘟嘟的小嘴贴在谢明曦的脸上,执意地再亲一脸口水。

    谢明曦失笑,也不擦口水了,任由桦哥儿亲来亲去。

    盛鸿正好进了椒房殿,见了这一幕,顿时眼热了。走上前将桦哥儿抱过去,厚着脸皮递过了自己的右脸:“来,桦哥儿,亲亲祖父。”

    桦哥儿不喜欢祖父扎人的胡须,十分嫌弃地将头扭到了一旁。

    盛鸿:“……”

    盛鸿一脸忿忿,伸手将桦哥儿的小脸转了过来:“小混账,竟然嫌弃亲祖父。快些过来,亲祖父一口。不然,祖父以后再也不喜欢你了。”

    桦哥儿伸出小胖手,奋力扯住盛鸿的头发,用力拉扯。

    盛鸿被扯得惨呼一声:“诶哟!”

    谢明曦被逗得直笑。

    就在此时,湘蕙快步走了进来,对着谢明曦低语数句。

    谢明曦略一挑眉,吩咐道:“将信呈上来。”

    ……

    这是一封来自闽地泉州的信。

    信是尹潇潇写来的。

    谢明曦展开信,细细看了起来。眼中满是笑意,不知看到了什么,嘴角越扬越高。

    盛鸿抱着桦哥儿,将头凑了过去,和谢明曦一同看信。只见信上写着:“……我在海岛上住了一年多,现在已经回泉州了。在海岛上,我遇到一个刚出世就没了亲娘的小女婴,心怜之下,便收养了这个女婴。单名一个薇字……”

    看到这儿,盛鸿也低声笑了起来:“真没想到,五嫂和五哥这把年纪了,还来个老蚌生珠。”

    谢明曦笑着白了他一眼:“什么老蚌生珠,别胡说。”

    都快四十岁的人了,不是老蚌生珠是什么?

    盛鸿心里腹诽,口中笑道:“盛薇,这个名字起得好。”

    阿萝这一辈的女孩子,都是草字头起名。盛薇,也是这一辈最小的一个堂妹了。

    尹潇潇对外宣称是收养了一个义女,这个孩子便能正大光明地待在亲娘身边了。不过,这么一来,盛泽又该怎么办?

    谢明曦也有些好奇,继续看了下去。

    尹潇潇又在信中写道:“……谢五是一岛之主,不宜长居陆上。我和他商议过,半年住海上,半年住在泉州。”

    嗯,这样也算不错了。夫妻两人一年中有半年得以相聚。

    正经的夫妻名分,实在无法可想。

    堂堂闽王妃,若是忽然改嫁,定会惹来众人瞩目。“谢五”的真实身份来历,无人深究追查也就罢了,一旦惹人疑心,必然露出破绽。

    “谢五”不能露于人前,夫妻两个也只得以这种方式相守了。

    相比起死了十余年的宁王夫妇,相比起死在海上的鲁王和病逝的赵长卿,盛泽和尹潇潇已是十分幸运。

番外之李钦(一)

    时间一晃,又到了年底。

    方若梦揽镜自照,在乌黑的发间找到了一根白发,不由得幽然叹息。

    一转眼,都快四旬的人了,人老了,开始有白发了。

    身后传来夫婿李默熟悉的笑声:“一大早就坐在镜子前,照个没完没了。怎么了,莫非自己变了个模样不成?”

    方若梦转头,颇有几分委屈地唏嘘:“我有白发了。”

    李默一本正经地走上前,细心地为方若梦将那根白发拔掉:“瞧瞧,现在没有了。”

    方若梦还是笑颜不展,闷闷地说道:“再过几日,就是新的一年。钦哥儿明年都二十二岁了……”

    至今还没娶媳妇,大龄未婚男青年一个,怎能不让亲娘忧心忡忡?

    提起一直不肯成亲的长子,李默也觉头痛,叹口气道:“当年他执意谋了外放,去做了一地的知县。为官一任是五年。任期中无要事不得轻易归京。现在是第四年。还有一年多才能任满。这混账小子,定是一开始就算计好的。”

    李家是顶尖名门,李钦是长房嫡曾孙,娶进门的媳妇,怎么也得是高门闺秀。总不能任由李钦在任职的小县城里找个媳妇吧!

    方若梦的家书一封接着一封,明示暗示催促着长子早日定亲成家。李钦一律以“公务繁忙无暇回京”为借口,推拒亲事。

    李钦不回来,方若梦这个亲娘,也有权为他定下亲事。

    可方若梦一想到长子受了情伤落寞离京的样子,便心疼不忍。于是,李钦的亲事就这么一日日拖延下来。

    眼看着李钦就快二十二岁了,由不得方若梦不急,这些时日,已经接连冒了几根白发。

    方若梦低声对李默说道:“其实,我早有相中的姑娘了。只是,钦哥儿没松口,我不便冒然登门求娶。”

    李默有些讶然,笑着问道:“哦?你相中了哪家的姑娘?为何从未听你说起过?”

    方若梦嗔道:“你每日早出晚归,忙得不见人影,我哪有时间和你闲话。”

    户部事情繁多,李默提任户部郎中之后,忙得脚不沾地。兼之方若梦也整日忙碌,夫妻两个确实很久没坐下好好说过话了。

    老夫老妻了,李默肉麻兮兮地握住方若梦的手,甜言蜜语地调笑:“是是是,都是为夫的错。”

    说笑几句,方若梦才说出中意的姑娘:“你觉得谢子衿如何?”

    谢子衿?

    李默一愣,脑海中闪过一张自信秀美的脸孔,下意识地应了句:“谢子衿在东宫詹事府任职,是皇太女亲令的主簿,官职六品。钦哥儿现在还是七品的知县。谢子衿能相得中钦哥儿吗?”

    方若梦:“……”

    没错,继廉将军过后,朝中有了第二位女性官员。正是谢子衿。

    谢子衿自莲池书院结业后,便进了东宫詹事府,做了一名主簿。平日随行皇太女殿下左右,专司文书类的差事。官职不算太高,却已隐然是皇太女殿下的心腹亲信。

    朝中官员们对此也无太多抵触。

    皇太女到底是女儿身,身边任用一些女性官员也在情理之中。

    再者,有了谢子衿的前列在先,有一就有二,各官宦世家各自暗暗打起了如意算盘。谁家中没有一两个饱读诗书优秀出众的女儿或孙女?

    说不定,以后光耀门庭撑着门户的就靠家中的女儿孙女了!

    谢子衿也一跃成为京城贵女们向往景仰之人!

    这样的谢子衿,想将她娶回家做儿媳的不知有多少。李默对儿子再有自信,也不敢断言能求来这门亲事。

    “我们钦哥儿确实出众,年龄却稍大了些。”李默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的可能性不大:“谢子衿过了年十六岁,比我们钦哥儿小了六岁。便是我们厚颜去提亲,只怕谢家也不肯应。”

    被李默这么一说,方若梦也有些泄气了:“你考虑的不无道理。我心里也是顾虑重重,不然,我早就张口和你商议了。”

    李默想了想说道:“也不是全无机会。这样吧,我写一封信,让钦哥儿告假回来过年。你趁着过年时进宫,向皇后娘娘提一提。如果皇后娘娘愿意保媒,或许能成。”

    方若梦轻蹙眉头:“他若是不肯回来怎么办?”

    李默杀气腾腾地挑眉:“就说他亲爹病重,让他回来伺疾。不回来就参他一本不孝!”

    方若梦:“……”

    ……

    腊月二十九,离京三年有余的李钦回来了。

    母子久别重逢,喜中有泪,方若梦又哭又笑,紧紧攥着长子的手:“你总算是回来了。这几年,我日日惦记你。”

    李钦看着泪如雨下的亲娘,心中也觉酸涩,柔声安慰了许久。待方若梦情绪稍稍平复,李钦才问道:“父亲在信中说病重不起,我急着赶了回来。父亲人呢?”

    方若梦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你父亲为了让你回来,故意称病。半点问题没有,精神好的很。现在去户部当差去了,晚上才能回来。”

    李钦:“……”

    为什么他半点都不惊讶?

    半晌,李钦才无奈地笑道:“罢了,我回都回来了,等过了年再去任上不迟。”

    李钰带着娇妻爱女也一并回来了,和兄长相见,既高兴又感慨。

    两人是一胎双生的兄弟,自小同吃同住形影不离,相貌几乎生得一模一样。可惜,兄长情路坎坷,遭受重挫。也连累得兄长那一年的进士考试大大失利,差点就落了榜。

    按着京中惯例,三榜进士没资格进翰林院。兄长索性谋了外任,去做了一地的父母官。

    分别这么久没见,兄长似变了一个人。

    原本那个神采飞扬鲜衣怒马的贵公子,现在锋芒尽敛,目光坚毅沉稳。

    相较之下,自己这副悠闲自得的样子,就显出了几分稚嫩。

    李钰故作嫉妒的轻哼一声:“都说外任做官最磨炼人,果然如此。现在我是远不及大哥了。”

    李钦哑然失笑,用力捶了李钰一拳:“几年没见,你还是一样的油嘴滑舌。”

    李钰差点被捶岔了气。

番外之李钦(二)

    兄弟重逢,不尽欢喜。

    兄弟两个表达深情厚意的方式,就是互相戏谑打趣,间或你踹我一脚,我拍你一掌。热热闹闹,也分外有趣。

    盛芙笑吟吟地站在一旁,身侧站着一个皮肤白净眉清目秀的三岁女童。这个女童,正是她和李钰的女儿,单名一个颖字。

    颖姐儿伶牙俐齿,颇为早慧。见了大伯父,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悄声问亲娘:“娘,这个大伯父,怎么和我爹长得一模一样?”

    兄弟两个气质不同,相貌却极为肖似。颖姐儿一时看傻了眼。

    盛芙被女儿的童言童语逗乐了,耐心又温柔地解释道:“你大伯父和你爹是双生兄弟,从小就长得一样。你出生的时候,你大伯父不在京城,所以,你从没见过他。”

    颖姐儿惊讶地哦了一声。语气上扬,俏皮又可爱。

    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李钦兴致勃勃地蹲下身子,和初次见面的小侄女说话:“你就是颖姐儿吗?”

    颖姐儿点头应是,很有礼貌地喊了一声:“大伯父好。”

    粉雕玉琢的女童,声音乖巧绵软,让人疼进了心坎里。

    李钦冲颖姐儿一笑,伸出双手:“颖姐儿乖,大伯父抱。”

    颖姐儿像小大人一般,一脸为难地皱起眉头:“大伯父,娘说过,除了我爹,不能让男子抱我。”

    李钦:“……”

    看着自家兄长吃瘪的样子,李钰不厚道地哈哈大笑,一把抱起女儿,在颖姐儿嫩乎乎的小脸上用力亲了一口:“我的颖姐儿真乖真听话!”

    颖姐儿一手搂着亲爹的脖子,另一只手擦脸上的口水,小声嘟哝:“别亲我一脸口水了。”

    一旁的方若梦盛芙婆媳两个笑弯了腰。

    李钦也被逗乐了,看着自家亲弟弟一脸“有女万事足”的骄傲神情,心里终于泛酸了。

    如果他也早早成亲,现在也该有温柔的妻子在侧,还有一个乖巧讨喜的孩子了吧!

    ……

    当日晚上,李府设了家宴。

    李阁老几年没见嫡曾孙,家宴结束后,将李钦叫去书房。耳提面命,亲自指点为官之道。说完正事后,李阁老又提了一句:“钦哥儿,你也该成家了。”

    是啊!

    李钦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窈窕的女子身影,心中隐隐作痛,更多的却是唏嘘和怅然。

    盛蓉嫁入楚家几年,与夫婿也算和睦,如今生了一子一女。

    错过的永远错过了。

    他也该成亲娶妻了!

    回了院子后,方若梦端了宵夜过来。

    李钦看着额上多了几丝细纹的亲娘,心中颇有些愧疚:“娘,儿子不孝,这几年任性妄为,让娘忧心了。”

    李钦长身玉立,比方若梦高了一个头。

    方若梦抬头看着儿子,舒展眉头笑道:“我是你亲娘,不为你操心,还为谁操心去?钰哥儿已经成了亲,和公主感情和睦,颖姐儿聪慧可人。我现在只盼着你早日成亲!”

    李钦沉默片刻,张口道:“一切由娘做主!”

    听听这语气!

    方若梦笑着白了儿子一眼:“我若是不顾你的意愿,早为你定下亲事了,何必等到现在?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总得寻一个优秀出众又可心可意的。”

    李钦是李家第四辈的嫡长曾孙,年纪轻轻就考中了进士。有家世有才貌,品性佳。想寻一门好亲事,当然不难。

    难的是,方若梦相中的儿媳条件太高了些……

    李钦对亲娘的性情脾气很熟悉,见方若梦笑得饶有深意,立刻猜到了几分:“娘相中了哪家的姑娘?”

    方若梦也没遮掩,低声说了:“是谢子衿。”

    李钦:“……”

    李钦没什么惊喜,反而一脸惊诧:“娘,你没和我说笑吧!”

    谢子衿!

    李钦当然认识。

    那是阿萝嫡亲的表妹,阿萝时常将她带在身边。他们在宫中读书几年,自然都见过小小的谢子衿。

    可是,他比谢子衿年长六岁。也就是说,谢子衿七八岁的时候,他已经是初长成的少年,心中已有了心仪恋慕的姑娘……

    他离开京城的时候,谢子衿也还是个身量未长成的小姑娘。所以,方若梦一提,他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个小小的少女脸孔。

    然后,李钦的俊脸有些发黑:“娘,我比她大了六岁!不说别的,只年龄就不般配。”

    方若梦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满京城的闺秀,还没定下亲事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姑娘家。你和谁年龄都不般配!”

    李钦:“……”

    李钦被亲娘噎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半晌又憋出一句:“反正,我和她不般配。”

    方若梦翻了个白眼:“你该不是以为谢子衿只等着你去提亲吧!我告诉你,谢子衿如今是东宫詹事府的主簿,正六品的官员,皇太女殿下的心腹亲信。去谢家提亲的如过江之卿。我虽中意她,也不敢断言提亲就能成。估摸着也就三成到四成的把握,就这,还得我厚着一张老脸去求皇后娘娘保媒,端看你有没有福气了。”

    李钦又被怼得哑口无言。

    过了片刻,李钦才叹道:“罢了,我听娘的就是。”

    方若梦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明日我就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探一探娘娘的口风。”

    ……

    每年年底岁末,后宫总是十分忙碌。

    谢明曦身为中宫皇后,要忙于后宫琐事,宫外各处学堂善堂作坊一年下来的账目要过目,每日还得照看桦哥儿,着实忙碌。

    方若梦和林微微相携进宫请安,另将一年的账目奉上。

    林微微一见桦哥儿,便喜笑颜开,抱着孙子亲近说话去了。

    方若梦趁着此时低声笑道:“皇后娘娘,我有一事相求。”

    谢明曦放下账册,挑眉一笑:“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当着众人的面,方若梦说话十分委婉含蓄,半个字不提谢子衿。只说长子亲事未定,想请皇后娘娘保媒。

    谢明曦心思敏锐,闻弦歌而知雅意,屏退左右,直截了当地问道:“我们之间,说话不必拐弯抹角了。你相中了哪一家的姑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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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凤华介绍:
狠辣无情的谢贵妃,熬死所有仇人,在八十岁时寿终正寝含笑九泉。不料一睁眼,竟回到了纯真善良的十岁稚龄。仇人再一次出现在眼前……算了,还是让他们再死一回吧!六宫凤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六宫凤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六宫凤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