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重逢(四)
尹潇潇一冷起脸孔,盛泽顿时败退,举手投降:“潇潇,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这十几年的生活跌宕起伏,我一时也不知要从何说起,不是有意要瞒你。”
尹潇潇冷冷一笑:“再不走,我立刻将你踹出去!”
“潇潇,你别恼,听我细细给你解释……诶哟!”
咚地一声闷响!
尹潇潇用力一踹,盛泽被踹得滚翻在地,重重地磕到了高高的门槛处。
守在小佛堂外的侍卫们不约而同地抽了抽嘴角,一脸惨不忍睹的将头别了过去。
盛泽狼狈至极地起身,苦笑连连:“潇潇,你今日是要谋杀亲夫不成!”
尹潇潇绷着俏脸,哼了一声:“我的夫婿在十五年前就被毒酒赐死了。我守寡十几年,哪来的亲夫!”
盛泽:“……”
这么多年,尹潇潇的脾气还是一样!
盛泽哪里还敢有半分隐瞒,迅速说道:“潇潇,你听我说。”
“一开始几年,我确实坐海船去海外行商。出海风险极高,利润也高得惊人。短短六七年,我和二哥便赚了丰厚的家资。”
“我们兄弟两人无颜在岸上立足,便商议着多购些海船,招募一些亲兵家丁,去海外寻一个小岛做安身之处。”
“我们倾其所有购置了五艘海船,带着招募来的两百亲兵和满满五船货物出了海。或许是命中注定我们兄弟有一劫,就是那一回,我们偏生遇到了海匪。而且是海匪里最凶悍的一拨。”
“那些海匪,共有十余艘船,匪徒足有千人。海匪们凶悍嗜杀,等闲商船根本不是对手。遇到这等海匪,丢船破财都算轻的,能保住性命才是万幸。”
“我和二哥两人一身武艺,身边也有些忠心耿耿的亲兵。只可惜招募来的亲兵身手平平,海匪人数众多,足足是我们的五倍之多。当时,我和二哥都做好了血战至死的准备!”
说到这儿,盛泽长叹一声,目中闪过唏嘘和感慨。
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的往事,现在说来依然令人心惊胆寒。
尹潇潇也听得变了脸色,明知盛泽安然无恙,还是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你们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盛泽神色晦暗不明,半晌才低声道:“我们拼尽全力和海匪们厮杀,撑了足足半日。我们后招募的亲兵死了一大半,海匪也被我们杀了不少。那个海匪头目,见我和二哥身手出众且擅于指挥,竟起了招揽之心……”
尹潇潇心里一紧,盯着盛泽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所以,你们兄弟两个便投了海匪?”
盛泽先点点头,没等尹潇潇勃然动怒,立刻又解释道:“我们兄弟虽未商议,却想到了一处。先诈降,日后等待合适的时机,将这些海匪彻底除去。”
“这些海匪占了一处颇大的岛屿,岛上原有的数千土著被杀了大半,留下的多是老弱妇孺,或是迫于无奈投了海匪。”
“我和二哥假做投降,在海匪的老巢里住了两年。海匪头目一开始对我们颇为提防,每次出海抢劫商船,并未令我们同行。我和二哥趁着留守海岛之际,将海岛上的情形摸得清清楚楚。且暗中策反了那些土著百姓。”
“两年后,海匪们设宴庆贺时,我们暗中在海匪头目的酒水中下了毒药,毒死了海匪。其余几个头目,也被我和二哥一一斩杀于刀下。”
“海匪们的规矩是谁杀了头目,就能接替头目的位置。按着海匪的规矩,我便成了海匪的新头目。”
尹潇潇反射性地问道:“二哥呢?”
按年龄,鲁王年长一些。怎么做了海匪头目的人却是盛泽?
盛泽目光暗了下来,低声道:“那一日厮杀惨烈,我受了轻伤,二哥被伤中了要害。岛上只有一个大夫,医术平平,没能救治好二哥的伤。二哥撑了不到几日,就离世了。”
……
鲁王竟然死了!
尹潇潇面色一白,心里不停发颤,下意识地上前两步,握住盛泽的手。
她的手颤抖个不停。
盛泽心中酸涩难当,伸出右臂,轻轻揽住尹潇潇的肩膀:“我们兄弟沦落海外,不管为了什么原因,终归是做了海匪。”
“二哥临死之际,对我说,他早就后悔了。悔不该鬼迷心窍,生出谋逆之心。悔不该兄弟反目,谋杀手足。”
“他让我肃清海匪,也算为大齐的海商和百姓们除了害,为大齐江山出了一份力。”
“我答应了二哥。”
“海匪们凶悍难驯嗜杀,我借着出海抢劫商船的名义,将他们中的大半带出了海。行了几日船后,我在半夜时领着侍卫们将海船凿穿,然后将所有逃生的船只一并凿穿,只留了一艘,我们坐着小船回了岛上。那些海匪随船沉了海。岛上剩余的海匪,也被我用计杀得干干净净。”
“到最后,岛上只剩我和十几个亲兵。土著百姓倒是有几百个,不过,老的老少的少,或是妇人。他们推举我做了岛主,我无处可去,便在海岛上安了身。”
“海上有势力的海匪,大大小小总有不少。我灭了其中最大的一股海匪,震慑住了其余的海匪。一时无人敢来浸犯。我领着亲兵一起训练土著百姓,借着行商的名义到闽地海岸招募人手。这几年,又灭了两股海匪。在海匪中,也算薄有微名。”
什么薄有微名!
只怕是声名赫赫吧!
海匪们之间的争斗,都是在遥远的海上。这等消息,根本传不到朝堂里。
一直身在京城的尹潇潇,自然也无从知晓,自己的夫婿摇身一变,成了海上杀名卓著令海匪们心惊胆寒的人物。
盛泽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停了下来,目中满是忐忑不安:“潇潇,我不是要瞒着你,实在是羞于启齿,无颜告诉你。”
“你还肯要我这个夫婿吗?”
尹潇潇眨眨眼,将眼中的泪水逼了回去,轻声道:“当然要。”
盛泽哽咽难言,用力地搂紧了尹潇潇。
番外之重逢(五)
暌别了十几年的夫妻,重新相拥在一起,心里俱是喜悦又酸楚。还有久别带来的些许陌生。
百般滋味,涌上彼此的心头。
尹潇潇吸了吸鼻子,推开盛泽:“你既在海岛上待的好好的,为何来了泉州?那一日我出福州的时候,总觉得有人暗中窥伺。进泉州的时候,也有被人暗中盯梢的感觉。莫非藏在暗处的人就是你?”
盛泽点点头:“是,我几年前就在泉州置了住处。你们动身来泉州之际,我便暗中来了泉州,等你们母子。没曾想,你先去了福州,我便暗中去福州,远远地看你一眼。”
尹潇潇:“……”
尹潇潇又想踹人了,瞪起一双明媚的大眼:“行踪鬼祟!我还以为是有人要暗中冲我放冷箭!”
盛泽无奈地一笑:“我的身份见不得光,想见你,也只能鬼祟行事了。”
这倒也是。
“闽王”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此事世人皆知。如果盛泽忽然蹦出来表露身份,将帝后置于何地?又将朝堂法度置于何地?
尹潇潇知晓其中利害,沉默下来。
“闽王”已死,不可能死而复生。盛泽只能以全新的身份活在世间。
“我本不该和你相见。”盛泽声音低沉,目中露出浓烈的深情和痛苦:“我之前便想过,等你们来了泉州,我就远远地守着你们母子,偶尔远远地看你一眼就好。”
“我太高估我自己了。”
“你的身影出现在我眼中的那一刻起,我便疯了一样地想靠近你,想将你拥入怀中。我一直暗中盯着你们母子的一举一动,得知你要来寺庙里烧香,我再也按捺不住,暗中潜入寺庙来见你……”
尹潇潇眼中的泪水再次滑落。
盛泽眼睛红了,伸手为她擦拭眼泪:“潇潇,你别哭。”
“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两个。我假死远离京城,不敢让你知道我还活在世间。你一个人抚养大了霖哥儿,是我对不住你们……”
盛泽也哭了起来。
年近四旬的男人,哭起来像个孩子一般。
盛泽这么一哭,尹潇潇倒是不哭了。她擦了自己的眼泪,又用帕子为盛泽擦了眼泪:“我不哭,你也别哭。”
“你还活着就好。”
“有今日的重逢相聚,也不枉我这些年一直惦记你。”
尹潇潇顿了顿,低声问道:“宁王当年喝的,是真的毒酒么?”
盛泽点点头:“是。”
也就是说,当年真正被毒酒赐死的,唯有宁王一个人!
鲁王死于和海匪的厮杀中,真正活下来的,只有盛泽了。
尹潇潇心里无疑是喜悦的,可这份喜悦里,掺杂了太多沉重的东西。沉甸甸的,让人无法喘息。
尹潇潇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些年,霆哥儿养在我身边。我早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所以,我先去福州住了两个月,直至他安顿妥当,我才回泉州来。”
“你还活着的事,不能让霆哥儿知晓。否则,以他易怒冲动的血性脾气,定会对帝后心生怨恨。”
盛泽听懂了尹潇潇的意思,低声道:“我知道。我不会在人前露面,也不会让霆哥儿知晓我的存在。”
尹潇潇抬起头,看着盛泽:“不仅是霆哥儿,就连霖哥儿,也要一并瞒下。”
盛泽:“……”
这是凭什么啊!
瞒着霆哥儿也就罢了,怎么能连自己的儿子也一并瞒下?
他们夫妻已经相聚了。他正做着和儿子相见相认一家人悄悄团聚的美梦呢!
尹潇潇深呼吸一口气,语气已经恢复了冷静理智:“霖哥儿和霆哥儿情谊深厚,从无秘密。如果霖哥儿见了你,知道你还在人世,日后见了霆哥儿,岂能不露口风?”
“不行,此事万万不可。”
“至少,现在你不能见霖哥儿。等再过几年,霖哥儿性子更成熟稳重了,能做到守口如瓶的那一日,再告诉他也不迟。”
盛泽不怎么情愿地点了点头。
尹潇潇看了佛堂外的天色一眼,低声道:“时候不早了,我出来半日,也该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盛泽哪里舍得就此分开,紧紧握住尹潇潇的手:“潇潇,要不然,你和我一起出海吧!孩子们都大了,有没有你在身边都无妨。我们夫妻分别多年,终于得以重逢。以后,我们日日守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盛泽的掌心是热的,目光滚烫,一颗心炽热。
尹潇潇的痛苦矛盾挣扎在眼底闪过:“盛泽,我现在不能随你走。”
盛泽一颗心骤然凉了,声音嘶哑:“潇潇,你不要我这个丈夫了吗?”
尹潇潇拧着眉头叹气:“别胡思乱想。霖哥儿的媳妇怀着身孕,霖哥儿整日在军营里忙碌,我总得看顾儿媳几分。再者,这等时候我一走了之,对霖哥儿霆哥儿要如何交代?难道告诉他们我相中了一个心地善良的海匪头目不成?”
盛泽:“……”
盛泽再次哑然无语。
不过,儿媳有了身孕,确实是一桩大喜事。做婆婆的不能撒手不管。
盛泽想了想,点点头应了:“也好。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再等一年半载的也无妨。我不便明着和你相见,私底下找机会悄悄见面就是了。”
说着,低声将自己如今的住处说了一遍。
尹潇潇一听便觉不对劲:“你买的宅子,怎么离指挥使府这么近?莫非你几年前就知道会有今日?”
盛泽咳嗽一声,目光有些漂移不定:“算是吧!”
啪!
尹潇潇一巴掌拍了过去。
盛泽的后脑勺挨了一下,诶哟了一声。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尹潇潇忿忿地问道:“你远在海外,怎么会知道京城里的动静?”
盛泽只得老实交代:“这些年,我每年送一封信给七弟。七弟也会每年回一封信给我。七弟早在数年前就和我说过,等霖哥儿成年,就让霖哥儿到闽地泉州做指挥使。所以,我提前买下了这处宅院,一直眼巴巴地等着霖哥儿成年。”
尹潇潇:“……”
番外之重逢(六)
原来,这些年,盛鸿和盛泽一直没断了联系。
原来,霖哥儿离京至泉州任指挥使,不是天子一时意气或随手为之,而是“早有预谋”。
原来,盛鸿和谢明曦早已为她安排好了一切,令她得以和盛泽夫妻重逢。
尹潇潇今日已经哭了几回,此时眼圈一红,又落了泪:“七弟和七弟妹这般为你我着想……这份恩情,我们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盛泽低低地说道:“潇潇,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我的那点野心,早在十几年前就烟消云散。七弟饶过我一命,如今又放你们母子离京。我盛泽不是没良心的人,此生此世,我都会牢牢记住这份恩情。”
“阿萝被立了储君,日后会是大齐女帝。我这个做伯伯的,也在暗中为阿萝出一份力。在数年之内,定要荡平海匪,肃清海域!”
阿萝为女帝,他们父子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皆会是阿萝最忠心的臣子最坚实的拥护者。
尹潇潇含泪点头。
夫妻两人默默相拥片刻。
门被轻轻敲响,一个亲兵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殿下,王妃的侍卫过来了。”
该走了。
盛泽松开胳膊,深深地凝望尹潇潇:“潇潇,我走了。”
尹潇潇嗯了一声:“你别来找我了,要是被霖哥儿察觉,委实不好解释。”顿了顿,低声道:“今夜子时,我去见你。”
盛泽眼睛骤然亮了,念念不舍地又看了尹潇潇一眼,终于转身离开。
尹潇潇目送盛泽离开,目中有留念有不舍,更多的是喜悦和释然。
……
身在军营里的霖哥儿,对亲爹“死而复生”的事一无所知。
身为驻军指挥使,每日要训练士兵。
霖哥儿见惯了京中如神卫军御林军那样的精锐,见识过蜀兵的骁勇,再看泉州驻军的士兵。
三千士兵,军容军纪平平,颇有些散漫。身手好的士兵没几个,兵阵之类的基本不会。想象中的擅于海战的士兵几乎没有……刚进军营,一盆冷水便迎头浇了过来,让霖哥儿的心凉了一截。
霖哥儿早出晚归,每日亲自操练行伍。两个月下来,颇见成效。至少,士兵们集结队伍的速度变快了,拿起长刀来也有了些模样。
照这样训练个一年半载,士兵们的战力就能上一个台阶!
临近天黑,练兵一整日的霖哥儿也有些疲累。不过,在一众士兵面前,霖哥儿不肯显露半分,精神奕奕地训话一番,然后和士兵们一同去吃完饭。
身为将领,身先士卒,和士兵们一同训练,一同吃饭,都会令士兵们在最短的时间里生出拥护敬爱之心。
尹大将军是大齐名将,擅于练兵。霖哥儿时常受外祖父熏陶指点,虽然年轻,练兵却颇有章法。
军营里的伙食只能管饱,谈不上什么美味。一堆个高身壮胃口大的军汉们,晚饭是两个馒头一碗热粥外加一份咸菜,勉强果腹而已。
霖哥儿吃了第一顿之后,隔日就令伙房多蒸馒头,馒头管饱,想吃多少都行。且要有一个素菜。每三日吃一回肉。
伙食的大大改善,令士兵们士气振奋。而且,接连两个月的军饷准时发放,没克扣分毫。这也令士兵们对新上任的年轻指挥使倍增信任和尊重。
这一个晚上,正好又逢三日一回吃肉的好日子了。操练了一日的士兵们个个眉开眼笑。每人两大块五花肉,夹在热腾腾的馒头里,吃得别提多带劲了。
霖哥儿自小锦衣玉食,哪里吃得惯军中的伙食。在士兵们面前装着吃得香甜,最多吃一个馒头就吃不下了。装着吃得饱饱的,等着回府以后再吃一顿好的。
天黑之际,霖哥儿骑马回了府里。
泉州靠海,气候舒适宜人,海鲜又多又好吃。
霖哥儿一回府,梅芸立刻命人端了晚饭过来,六道精致可口的菜肴,外加一大碗热腾腾的海鲜粥。
霖哥儿边吃边赞:“还是府里的饭菜好吃。”
梅芸抿唇一笑:“你吃不惯军中的伙食,直接回府吃完饭便是,何必要装模作样。”
霖哥儿笑道:“就是装样子,也得装到底。这是外祖父特意传授给我的练兵之道,我可不能给外祖父丢脸。”
小夫妻说说笑笑,颇为甜蜜。
霖哥儿问梅芸:“娘人呢?怎么今晚不见踪影?”
往日他回府,亲娘总要来看上一眼才放心。今儿个怎么没露面?
梅芸答道:“婆婆今日去寺庙上香,或许是累了,早早便睡下了。你也早些歇下吧!”
霖哥儿也没生疑心,笑着点点头。
……
夜半子时,一个身着黑衣的苗条身影趁着夜色,找了一处最僻静的角落,翻墙出府。到了四更天,这个身影再次出现在墙外,翻墙进了府里。
隔日一大早,霖哥儿便起身去了军营。
尹潇潇比平日迟起了一个时辰。
梅芸见了婆婆,有些讶然,随口笑道:“婆婆今日面色出奇的红润,眼中神采飞扬,看着更年轻了。”
可不是么?
尹潇潇眼下似有淡淡的青影,精神却格外的好,眼眸明亮,唇角含笑。似鲜花盛放,枝叶舒展。
尹潇潇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孔红了一红,清了清嗓子道:“昨日我在寺庙里烧香,求的也是一支上上签,心情好,精神可不就好了么?”
梅芸不疑有他,并未追根问底。
尹潇潇悄然松了口气。
接下来一连几日,尹潇潇白日起得越来越迟。
梅芸在霖哥儿面前嘀咕了一回,霖哥儿也觉得不太对劲。亲娘这几日像丢了魂似的,连他这个儿子的衣食起居也未过问。
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这一日,霖哥儿特意提前回了府,没等人通报,直接去了尹潇潇的屋子里。
然后,霖哥儿见到了稀奇的一幕。
喜欢舞刀弄枪的亲娘,竟然做起了针线。
天哪!
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推门声一响,尹潇潇也有些猝不及防,手一抖,细细的针尖戳中了手指,疼得诶哟一声。
霖哥儿:“……”
番外之重逢(七)
霖哥儿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快步上前,拿起一旁的帕子给亲娘包裹手指:“娘,你平日从不碰针线的,今日怎么做起衣服来了?”
柔软上乘的蓝色锦缎,已经剪裁过了,尹潇潇正在缝的是衣袖。
很显然,尹潇潇做的是一件男子的衣服。
尹潇潇莫名地有些心虚,咳嗽一声道:“闲着无事,做衣衫打发时间。”
霖哥儿挑眉一笑:“府里又不是没绣娘,哪里要劳烦娘动手。”
这衣服又不是做给你穿的!
尹潇潇心里暗暗嘀咕,口中迅速扯开话题:“你进军营也有两个多月了,士兵们训练得如何了?”
一提练兵,霖哥儿便来了兴致:“外祖父曾教导过我不少练兵的法子。我从兵书上也学过一些。”
“如今在军营里,我和士兵们一同操练,一同吃饭。每个月的军饷按时发到士兵们手中,不克扣半分。另外,我还制定了一系列奖惩的法子。练得好的士兵有奖励,练得不好有惩罚。”
“每半个月比武考核一回,还有兵阵的对抗……”
往日都是纸上谈兵,如今做了三千驻军的指挥使,虽然官职不算高,却是实实在在的实差。霖哥儿干劲十足,这个指挥使做得有模有样。
尹潇潇看着意气昂扬的儿子,脑海中闪过另一张胡须满面的脸孔,嘴角不由得高高扬起。
霖哥儿见亲娘听得这般高兴,越发说得起劲:“等过一段时日,我打算上奏折给七叔,请七叔准我招募两千精通水性的士兵,专司训练海军。”
“泉州有海港,有海船,却没有一支像样的海军。听闻海上有不少海匪,抢掠商船财物,海商们每次出海都得提心吊胆。”
“我既是来了泉州,做了驻军指挥使,就要维护泉州所有百姓的安危。”
“我定要将所有海匪铲除得干干净净,令海商们平安出海,畅行无阻!”
看着满脸斗志的儿子,尹潇潇不由得哑然失笑。
不愧是嫡亲的父子!连志向都惊人得相似!
……
霖哥儿和亲娘闲话许久,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然后,霖哥儿自得不已地对妻子说道:“娘最疼我,特意亲手为我做了一袭衣袍。我估摸着,过几日,娘就会将做好的衣服送来了。”
霖哥儿这么一说,梅芸顿时有些羞愧了:“我自嫁给你之后,还没为你做过针线呢!”
身为女子,对女红几乎一窍不通,说起来怪丢人的!
霖哥儿舍不得娇妻自责,立刻笑道:“以前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学厨艺学女红学管家。如今大齐朝优秀出众的女子,皆学富五车才学满腹。”
“有本事有能耐的,要么做女官,要么做女夫子。会不会女红,根本不要紧。”又深情款款地执起梅芸的手:“阿芸,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能娶你为妻,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我想你每天过得开开心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者,你现在怀着身孕,不宜辛苦操劳。做衣服这等事,有我娘呢!”
梅芸被哄得心里甜丝丝的,将头靠在霖哥儿的胸膛:“我往日十指不沾阳春,以后等孩子出生了,我要做一个好娘亲,也要学婆婆那样,给孩子做衣服。”
小夫妻腻歪在一起,甜甜蜜蜜。
……
过了几日,霖哥儿估摸着亲娘的衣服该做好了,特意又去了尹潇潇的屋子里。故作不经意地问道:“娘,衣服做好了没?”
尹潇潇:“……”
做好了!
昨夜已经给你亲爹试穿过了,虽然针脚不怎么细密,你亲爹穿着依然挺拔英俊。
霖哥儿见尹潇潇没吭声,顿时误会了,笑着打趣道:“怎么了?莫非是针线做得不佳,不好意思给我了?怕什么!儿子还能嫌弃自己的亲娘不成!”
这话一说,尹潇潇心里颇觉内疚,顺着霖哥儿的话音说道:“确实做得不好。我打算重做一件给你。你别着急,耐心再等几日。”
些许小事,霖哥儿也没放在心上,笑着应了。
同样的衣料还有不少,尹潇潇花了三日功夫,为霖哥儿做了一件衣服,又给远在福州的霆哥儿做了一件,打发人送到了福州。
霆哥儿收到衣服,感动得不得了,当时就穿到了身上,美滋滋地在刘妍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合身特别好看?”
刘妍打量一眼,昧着良心夸赞:“真看不出五婶娘针线做得这般好!”
霆哥儿一听哈哈笑了起来:“阿妍,这儿又没别人,只我们两个,说话不必遮遮掩掩。五婶娘射箭挥刀都是一等一的,做针线也就是勉强能穿而已。”
“五婶娘不爱动针线,我长这么大,一共也就穿过三回五婶娘做的衣服罢了。”
“说句实话,也就是我和霖堂兄不嫌弃五婶娘的手艺了。换了别的男子,哪里肯穿这等针脚歪歪扭扭的衣服。”
说完,又是哈哈一阵笑。
刘妍忍俊不禁,也笑了起来。
……
谁说没有人爱穿了?
盛泽就爱穿的很。
尹潇潇亲手做的蓝色衣袍,盛泽每日都穿在身上。晚上洗干净,晾上一夜就干了,第二天早上正好接着再穿。
为了遮掩真容,脸上的大胡须不能刮,盛泽便仔细地修剪一番,将胡须打理得整整齐齐,头发同样梳理整齐。再穿上湛蓝的衣袍,揽镜自照,依然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是个成熟的中年美男子!
盛泽身畔伺候的,皆是亲兵侍卫,没有丫鬟,更无通房美人之类。主子收拾得再英俊,亲兵们也没什么感觉,只在背地里说笑。
“瞧瞧殿下,一件衣服连着穿了半个月了。”
“下一次王妃夜半前来,我便厚着脸提醒王妃一声,怎么也该再做一件,殿下也能两件轮换着穿吧!”
“正是正是。”
于是,尹潇潇再次夜里潜入谢宅的时候,闽王的贴身侍卫大着胆子进言:“殿下每晚脱了衣服,都要洗干净晾干,留着第二天穿。请王妃娘娘为殿下再做一件衣服吧!”
尹潇潇:“……”
番外之大婚(一)
九月二十六,天气晴,诸事大吉。
这一天,是大齐皇太女大婚的大喜日子。
说起皇太女,大齐的百官们俱都心情复杂心思微妙。这位储君殿下聪慧勤勉,既有满腹才学,于政务又精通。平心而论,如此优秀出众的大齐储君,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只除了殿下是女儿身这一点……
不过,储君立都立了,百官们心里腹诽得再厉害,照样得低头诚服。
至于京城百姓,离朝堂太远,天子要立谁为储君,百姓们哪里管得着啊!倒是当成一桩趣事谈资。
这两年,市井间流传着各种畅销的话本,其中最红火的几本,皆是以女子为主角。尤其是那本《女帝传》,情节跌宕精彩,京城里但凡识字的女子,几乎人手一本。
大齐立了皇太女,日后便会有一位女帝。说不定啊,这位未来的大齐女帝会像话本里一样,成为一代明君呢!
总之,这一年多来,百姓们到了一处闲话,要是不提起皇太女几句,简直就成了落伍之人。
提到皇太女,就不得不再说一说未来的皇太夫了。
皇太夫这个称呼,是礼部尚书谢钧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才定下的。主要是皇太女史无前例,皇太女夫婿的称呼也无前例,颇令人为难。这事不大不小,在皇太女大婚之前,总得有个章程。
这都是礼部职司内的事。谢钧愁得掉了一大把头发,险些成了秃头的中老年美男子。总算在储君大婚前定下了各种章程。
皇太夫陆天佑,今年十八岁,面如冠玉,俊秀无双,温文谦和。出身名门,连中三元,是大齐科举史上最年轻的状元。和皇太女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也只有这样优秀出众的少年郎,才配为皇太女的夫婿啊!
……
储君大婚,按着规制,自然十分隆重。
皇太女盛萝身着大红色的新婚礼服,长发如男子一般纶起,以玉冠束发。美丽中透着英气和威严,骑着红色的汗血宝马亲自去陆府迎亲。
皇太夫陆天佑身着红色喜服,俊秀的脸孔因喜悦熠熠闪光,在众人的簇拥围观下,和盛萝目光相触。
阿萝粲然一笑。
佑哥儿回以同样灿烂喜悦的笑容。
催妆诗之类的俗礼,到了今日都不合用。礼部索性简化了成亲的仪式。皇太女和皇太夫一起前去拜别陆家长辈即可。
年已七旬的大齐首辅陆阁老,看着恭敬行礼的一双少年男女,捋着花白的胡须,目中闪过一丝满意和骄傲。
人生在世,谁能没有半点私心?
首辅之位再重再显赫,也不可能永远维持下去。他日渐老去,他的长孙陆迟已是朝堂重臣天子心腹,入阁拜相指日可待。
曾孙陆天佑是皇太夫,从今以后,大齐皇室的血脉,将会融进陆家的血液。哪怕皇太女日后所生的孩子姓盛不姓陆,也改不了血脉相连的事实。
一想及此,陆阁老眼底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天佑,”陆阁老当着众人的面张口叮嘱曾孙:“从今日起,你便为皇太夫。以后要和殿下夫妻一心,凡事以殿下为先。”
佑哥儿满脸喜气地应下,没半分迟疑。
前来观礼的官员们,心里不免要酸上几句。别人家里娶媳妇,陆家却是“嫁”儿子。也亏得陆阁老这番话说得出口,佑哥儿也就这么应了。
当然,这纯属是吃不到葡萄的狐狸们在泛酸就是了。
要是自己家也能出一个皇太夫,哪怕是嫁儿孙,他们也乐意啊!
佑哥儿又拜别亲爹亲娘。
陆迟看着即将离开陆府的儿子,心里万般不舍,面上却未流露,温和地叮嘱了一番。话中之意,和陆阁老差不多。
总之,“嫁”入天家以后,就要有皇太夫的样子。给普天下所有的赘婿做个好榜样!
林微微平日说得洒脱,此时是最不舍的一个,红着眼圈,目中水光不停闪动。
她没有和佑哥儿说什么,而是看向阿萝:“今日是殿下和佑哥儿成亲大喜之日。愿你们夫妻同心,恩爱白头,永不相负。”
身份地位不对等,佑哥儿和阿萝成亲后,显然得让着阿萝几分,略处劣势。
想得深远一点,阿萝日后真做了女帝,万一对佑哥儿生了厌倦之心,另寻新欢,就如天子坐拥后宫美人一般,谁又能说个不字?
阿萝听出了婆婆话语中的未尽之意,不由得暗暗好笑。
成亲前一日,母后对她说:“阿萝,你明日去陆府迎亲,不妨表一表态度安一安未来公婆的心。”
她当时还觉得母后是多心多虑。现在看来,还是母后善于揣度把握人心啊!
阿萝抬眼看着婆婆,微笑着说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林微微眼中的水光隐退,和陆迟对视一笑。
……
按着迎亲的习俗,都是男子骑马女子乘花轿。到了阿萝和佑哥儿这儿,规矩也改了。新婚夫妻一同骑着宝马去宫中行新婚拜堂礼。
街道两侧,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前后左右皆有御林侍卫守护随行,根本看不清皇太女和皇太夫的模样。可那份喜庆和激动,却能感染所有人。
有机灵的百姓,早早占据了茶楼或酒楼二楼的好位置,临窗俯视,一双骑着宝马的璧人映入眼帘。
美丽出众的皇太女,俊秀无双的皇太夫!一同骑着宝马,并肩而行。不时对视而笑,面上灿烂的笑容比阳光更炫目。
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亲眼目睹皇太女皇太夫风采的百姓们,激动兴奋不已,目不转睛地看着迎亲队伍远去,根本舍不得眨眼。
“老天,我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盛景。”
“皇太女殿下就像明珠一样,光华耀目。皇太夫也是风采卓然啊!这世间,怕是再找不到这般相配的夫妻了。”
“可不是么?我今日可算是开了眼界。”
“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日后这等新鲜热闹还多着哪!咱们可是京城百姓,见多识广,别大惊小怪的。”
……
番外之大婚(二)
礼堂设在东宫正殿。
拜堂的流程,阿萝练过数次,成竹于胸,半点不慌乱。
佑哥儿也在暗中练过了数回。只是,站在东宫正殿当着众人的面行拜堂礼,和私下练习时的感觉委实不同。佑哥儿心跳加速,呼吸有些紊乱。
阿萝似是察觉到了佑哥儿的异样,迅速转头,冲佑哥儿一笑。
十八岁,正是一个少女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青涩全部褪去,容颜最盛。阿萝年少时的美丽精致,经过了朝堂的历练洗礼,如今的美丽中透着上位者的从容卓然。那一笑的风采,无法以言语来形容。
那一刹那,佑哥儿心跳更快了。
他也冲阿萝笑了一笑。
端坐在上首等着新婚小夫妻行礼的帝后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暗暗好笑。
傻笑什么啊!
先行了拜堂礼,入了洞房,爱怎么笑怎么笑。当着入宫观礼的百官们面,总得稍稍矜持自制一些。
盛鸿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
主持储君成亲拜堂礼的礼部尚书谢钧,接收到了天子的暗示,朗声笑道:“请皇太女和皇太夫上前行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拜堂礼倒是不用改,只是省去了喜娘搀扶新娘子跪拜的那些俗礼。皇太女殿下和皇太夫各执喜绸的一端,眼角眉梢俱是喜悦娇羞地进了洞房。
换在别的人家,成亲大喜的日子,新郎官少不得要被众人闹腾着灌酒,或是闹洞房之类。到了皇太女大婚,自然没人敢闹腾。
东宫喜宴共设了百余席,百官和诰命女眷们各自分开设宴。天子和百官们同饮,汾阳郡王和安王各自坐在天子下首,顺便为天子挡一挡酒。
皇后坐镇女眷们这一边,昌平公主和萧语晗坐在皇后下首。
喜宴热闹中透着井然有序。
忙碌多日的礼部尚书谢钧,在喜宴结束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总算没出什么岔子,还好还好!
……
新房内,入目皆是喜庆的红色。
红色的被褥,红色的纱帐,红色的喜烛,身着红色喜服的新郎新娘。
新娘没顶红盖头,也未娇羞地坐在床榻边。倒是新郎,进了新房后,自动自发地坐到了床榻边,一派端庄。
伺候的喜娘女官们,都被打发了出去。新房里只剩新婚夫妻,两人四目对望。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对彼此都十分熟悉。定亲这两年,见面机会不多,通信却十分频繁。按理来说,实在没什么可娇羞的了。
可不知怎么回事,四目相对的这一刻,两人心里都有些陌生奇异的羞涩。各自的心怦怦跳得飞快。
佑哥儿那张白皙的俊秀脸孔,在红烛跳跃的红色光芒下,如同被敷了一层薄薄的脂粉。
阿萝看着佑哥儿,忽地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佑哥哥,你是不是害臊了?怎么一直不和我说话?”
佑哥儿脸上更红了些:“我、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好吧,其实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成亲都是第一回,这辈子也只这一回了。
阿萝走到床榻边,和佑哥儿并肩而坐。两人靠得近了,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佑哥儿的脸更红了,阿萝的俏脸也泛起了醉人的红晕。
“佑哥哥,”阿萝轻声笑道:“我等这一天,等了两年。”
佑哥儿凝视着阿萝:“阿萝妹妹,我等了六年。”
自我十二岁起,我便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意。从那一日起,我就在殷切期盼着这一日的到来了。
阿萝心中涌起无限的柔情蜜意,正要一诉衷肠,忽然听到咕咕的异样声响。
佑哥儿有些尴尬地说道:“我饿了!从一大早至现在,都没进食。”
阿萝老实承认:“我也只在早上吃了一点,也饿得很。”
新婚小夫妻面面相觑,一起笑了起来。
新房里似有若无的紧绷和尴尬,就此散去。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阿萝笑道:“有父皇母后在,喜宴不必我们操心。我们两人,就在新房里待着。我这就让人送些菜肴饭食来。我们边吃边说话。”
佑哥儿也不客气,点头道:“多送些来。”
阿萝嫣然一笑。
……
虽然有汾阳郡王和安王帮着挡酒,盛鸿还是喝了不少,酒兴颇浓,一身的酒气。不肯回椒房殿歇下,硬是拉着谢明曦去了御花园里闲转。
夫妻多年,谢明曦对盛鸿的性情脾气了如指掌。笑着随他去了,一路上也不多说,只安静地聆听盛鸿絮叨。
“一转眼的功夫,阿萝就长大成亲了。”
“我还清楚地记得阿萝小时候的模样。那时候我们还在蜀地,阿萝连路都走不稳,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叫爹。后来,我们先来了京城,两年没见孩子。阿萝五岁时候才被接来京城,重逢的那一日,我将阿萝紧紧搂在怀里。那时候我就想,这辈子我都不和女儿分开了。”
“这些年,我看着阿萝一日日长大,一想到她要嫁人,心里就不舍。好在阿萝不是嫁出去,成亲了也住在宫里。我们每天都能看到女儿……”
谢明曦冷不丁地补了一句:“以后每天还能看到女婿。”
盛鸿:“……”
初为岳父,盛鸿对多了一个女婿的事实显然还不怎么适应。抽了抽嘴角,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谢明曦好笑不已地白了他一眼:“看你这小心眼的德性!明日一大早,佑哥儿来请安,你可别撂脸色。免得阿萝不高兴。”
是啊!
现在阿萝生命中最重要的男子,已经不是他这个亲爹,而是佑哥儿了。他要是刁难佑哥儿,阿萝定会不高兴。
盛鸿心里愈发酸了,要死不活地嗯了一声:“放心吧!我知道要装样子。”
谢明曦:“……”
谢明曦也拿他没法子。劝慰的话不知说了多少,盛鸿当时应得好好的,一转头就是那副女儿被人抢走的酸样。
谢明曦索性也不说了,拉着盛鸿在御花园里转悠了半个时辰,待发散了酒气,才一并回了椒房殿歇下。
……
番外之大婚(三)
东宫的红烛,燃了一夜未熄。
阿萝平日五更天便起身。昨日是新婚大喜,今日早晨自然无人不识趣地敲门。
不过,阿萝和佑哥儿都很有自制力,天一亮,便都起身了。两人也未叫人进去伺候,自己穿了衣服,帮着彼此整理穿戴。
阿萝笑着夸赞新婚夫婿:“佑哥哥,你昨日穿喜袍真好看。”
佑哥儿笑道:“阿萝妹妹昨日穿得新婚礼服才是真得好看。”
女子成亲当日,都是穿繁复精致的大红罗裙。阿萝身为储君,要骑马迎亲,穿的是特制的礼服,礼服样式和普通的嫁衣罗裙并不相同。类似男子喜服,却更精致更夺目。
此时,那身礼服被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上好的樟木箱子里,可保存数十年。
今天,两人还是身着红色。阿萝穿起了红色的宫装,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双目灿灿。
佑哥儿看了一眼,又看一眼,目光根本舍不得移开。
阿萝也没什么新嫁娘的娇羞,冲佑哥儿眨眨眼:“佑哥哥,我好看吗?”
佑哥哥诚实地点点头:“好看。在我眼里心里,你最好看,无人能及。”
阿萝喜滋滋甜蜜蜜地笑了起来,悄声道:“在我心里,佑哥哥也是世间最好看的男子了。谁也比不上。”
佑哥儿心里的甜意几乎要溢出胸膛,低声笑道:“这等话,我们私下说说就行了。可别让你父皇听到了。不然,他又该气恼了。”
岳父想将婚期再拖延两年,好在岳母一锤定音,定了今年的婚期。不然,他还有的等呢!
想到亲爹的小心眼,阿萝也有些好笑:“放心,有母后在,父皇不会为难你的。”
……
小夫妻两人收拾妥当,先去了寒香宫,给梅太妃请安。
梅太妃对佑哥儿这个孙女婿颇为满意,赏赐的见面礼十分丰厚。
顾山长住在椒房殿里,小夫妻进了椒房殿后,先去了顾山长那里请安。
顾山长今年已有六旬,满头的白发,脸上满是皱纹。不过,目光依然明亮清澈,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顾山长看着佑哥儿的目光格外温和慈爱:“佑哥儿,你和阿萝做了结发夫妻,日后夫妻要同心同德,同进共退。如此,才能夫妻恩爱,两不相疑。”
就像盛鸿和谢明曦那样,既是最恩爱的夫妻,也是彼此的知己。
可以并肩而立,可以放心地将后背交给彼此。不惧任何人的挑唆,不畏世间风雨。
但愿你们也能做这样一对夫妻。
顾山长是最可亲最值得敬爱的长辈。
佑哥儿对顾山长亦是满心的孺慕敬重,闻言郑重应道:“是,师祖母说的话,我都记下了。请师祖母放心,我一定会全心待阿萝好。”
阿萝麻溜地接了话茬:“我也会一心待佑哥哥。”
顾山长欣然一笑:“如此就好。你们别在我这儿耽搁了,快去见皇上皇后吧!”
然后,小夫妻便去了正殿,给帝后请安。
“女儿见过父皇,见过母后。”
“小婿见过父皇,见过母后。”
谢明曦笑道:“免礼起身吧!”
敬茶礼不可免。
佑哥儿未再下跪,只端了两杯茶,恭敬地奉上。
帝后接了茶,各自喝了一口,将早就准备好的丰厚见面礼给了女婿。如此,也算全了进门觐见长辈的礼数。
相比起小夫妻两人的精神奕奕,盛鸿谢明曦夫妻就显得有些精神不济了。尤其是盛鸿,眼圈下泛着青影,也不知昨夜熬了多久才睡。
阿萝仔细一看,颇有些讶然,脱口而出道:“父皇,你这是怎么了?该不是一夜都没睡吧!”
盛鸿哪里肯承认:“昨晚酒喝得多了,就睡得迟了些。”
谢明曦揶揄地瞥了死鸭子嘴硬的盛鸿一眼:“是啊!你父皇四更就睡下了,也不算很迟。”
盛鸿:“……”
当着女婿的面,岳父大人颇有些下不来台,冲谢明曦使了个哀怨的眼色。
我们两才是一边的好不好!你到底向着谁啊!
谢明曦一笑置之,温和地看向想笑不敢笑竭力隐忍的佑哥儿:“佑哥儿,你和阿萝成亲做了夫妻,以后就和阿萝一样叫我们父皇母后。我也会像待阿萝一样待你。”
还是岳母最好了!
佑哥儿心情舒畅愉悦,忙笑着应了:“母后这般疼我,我定将母后当成自己的亲娘一般敬重。”
然后又对岳父说道:“以后,我和阿萝妹妹一起孝敬父皇。”
盛鸿看女婿总不那么顺眼,不过,被谢明曦耳提面命三令五申提醒了数回,总算没当面挑刺,不那么热络地嗯了一声。
谢明曦不动声色地瞪了一眼过去。
盛鸿咳嗽一声,笑着说道:“你们还没用早膳吧!陪朕和皇后一起去用膳。”
……
佑哥儿昔日在宫中读书几年,对椒房殿十分熟悉。去饭厅,自然也不用谁领路。
阿萝知道亲爹小心眼爱吃醋,特意走在亲爹身侧。佑哥儿便靠岳母近一些,不着痕迹地献殷勤,替岳母拉开椅子,待早膳上来后,又亲自为岳母盛粥夹菜,伺候得殷勤周到。
岳父看着又不乐意了,咳嗽了一声。
佑哥儿十分乖觉,立刻笑道:“小婿伺候父皇用膳。”
继续为岳父盛粥夹菜,殷勤伺候。
阿萝心疼夫婿,替佑哥儿夹的菜堆满了一碗还冒尖,小声说道:“佑哥哥,你也坐下用膳吧!趁热吃,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佑哥儿看着满满一碗自己爱吃的菜肴,嘴角一扬,轻轻嗯了一声。
佑哥儿吃相斯文,吃的不算快。
一碗还没吃完,阿萝又夹了一碗的菜肴过来:“佑哥哥,你多吃些。”
佑哥儿也为阿萝夹菜:“你别只顾着为我夹菜,你也多吃些。”
小夫妻甜甜蜜蜜亲亲热热,谢明曦看在眼里,不由得露出会心的笑意。
盛鸿不甘示弱,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肉,细心地剔了鱼刺,送到谢明曦的唇边:“明曦,张口。”
谢明曦:“……”
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孩子争锋较劲,幼不幼稚啊!
番外之大婚(四)
女子出嫁,隔日拜见公婆长辈,第三日回门。
到了佑哥儿这儿,是佑哥儿入赘天家做了皇太夫。成亲第二天见了阿萝的所有长辈。再过一日,阿萝和佑哥儿一起去了陆府。
陆府上下众人翘首相盼。
储君大婚,国朝之大喜。天子休朝三日,百官也得了三日的假期。也因此,陆家众人都在府里。
陆家人丁兴旺,陆阁老有三子一女,孙子八个,孙女六个。到了佑哥儿这一辈,曾孙曾孙女就更多了。
唯有陆迟只有一个儿子。
而且,这唯一的儿子还做了皇太夫,以后要随皇太女住在东宫……
不过,这等好事,别人家求都求不来。陆家子嗣兴旺儿孙众多,少一个佑哥儿也无妨。现在,陆家可是多了一个皇太夫啊!日后皇太女做了女帝,佑哥儿就是帝夫。再想想以后,女帝所生的孩子,也是陆家血脉啊!
这么一想,陆家上下人人心中自得而喜悦。今日一大早,便不约而同地齐聚正堂,满心欢喜地恭候皇太女皇太夫前来。
人数也不是太多,也就百余个吧!
若是加上没出五服的陆氏族亲,至少也有千人。
陆家虽能容得下这么人,可摆出这等认亲的阵仗,就要成笑话了。族亲里被请来的,都是和陆阁老平辈的长辈,都是曾祖父曾祖母辈的人,一共也就七八个。
“启禀老太爷,”门房管事快速跑来通传:“殿下的仪仗已经出了宫门。”
陆家众人精神一振。
陆阁老沉声吩咐:“开正门,随我前去相迎。”
……
阿萝被立为储君后,每日出入朝堂六部,平日身边只带些侍卫女官。真正需要摆出储君仪仗的场合少之又少。
今天是第一次正式以陆家曾孙媳的身份登门,自然要摆出全副仪仗,声势浩荡。
亲眼目睹这等阵仗的人,少不得要酸上几句:“别人家娶媳妇进门,媳妇得恭敬地伺候长辈。到了陆家这儿,倒是所有长辈得对着新妇磕首了。”
“可不是么?陆小翰林这般优秀出众的少年,入赘进了天家,以后被人称一声皇太夫。处处得以皇太女为先,要孝敬伺候世间身份最尊贵的岳父岳母,这滋味可是够受的。”
若是陆家人听到这等闲言碎语,定会呸一声回去。
我们陆家乐意给新妇磕头,关你们什么事?
我们陆家儿郎能入赘天家做皇太夫,我们乐意的很。能孝敬帝后,也是世间第一等的福气。这滋味我们佑哥儿就乐意受着。
怎么着,眼馋啊,眼馋也没用。皇太女只有一个,皇太夫也只有我们佑哥儿一个!
阿萝和佑哥儿今日依旧身着红色,一双璧人从马车上下来,眼角眉梢俱是新婚小夫妻特有的甜蜜亲热。
陆阁老领着陆家上下一起磕首行大礼:“恭迎皇太女,恭迎皇太夫。”
一百多个人,跪了一地。
阿萝身为储君,已经习惯了这等阵仗,坦然受了这一礼,微笑着说道:“诸位快请起。”
佑哥儿还是第一次经历长辈给自己行礼,心里略有些别扭不自在。只是,天家尊严不可怠慢。他不仅是陆家子孙,如今更是储君的夫婿大齐朝独一无二的皇太夫。要适应的地方还多的很。
阿萝似是察觉到了佑哥儿心里的矛盾和唏嘘,伸手握住佑哥儿的手。
阿萝常年习武,身体康健,手指不似普通闺阁少女那般柔弱纤细,而是纤长有力。
佑哥儿被阿萝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反射性地转头看了过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亲昵,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
阿萝冲佑哥儿笑了一笑。她这是以实际的举动,给自己的夫婿撑腰长脸哪!瞧瞧,皇太夫多得皇太女的喜爱啊!
阿萝俏皮慧黠的模样落入佑哥儿眼中,佑哥儿心里又甜又窝心。之前些许的怅然瞬间被抛之脑后。
小夫妻两个,就这么坦然地携手进了陆府。
陆家众人将这一幕看入眼底,心中果然颇觉快慰。
陆迟和林微微也对视一笑。小夫妻两个甜蜜恩爱,溢余眼角眉梢。看来,他们无需再为儿子操心了。
……
阿萝和佑哥儿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陆家正堂。
按着礼部规制,皇太女到了夫家,给长辈敬茶无需下跪,双手捧着茶杯敬上便可。
阿萝先捧茶敬了陆阁老:“曾孙媳给曾祖父敬茶!”
陆阁老既是首辅,亦是储君太傅,每日都见阿萝。可今日的感觉分外不同,连带着那杯茶水喝进口中的滋味也格外美妙。
陆阁老省心舒泰地喝了一口茶,给了极丰厚的见面礼。
陆家人太多,光是认亲就花了半日时间。长辈众多,正经的公婆反倒排在后面。
当着众人的面,阿萝照样奉茶给陆迟和林微微,改口叫了公公婆婆。
林微微眉开眼笑,喝了茶之后,拿出了一摞房契地契来:“这里是五间铺子的地契和三间田庄的地契。五间铺子都在京城,三间田庄有一处在京城,另有两处是我们在蜀地的时候置办下的。每年的产出加起来也有万两。留着给你们小夫妻做日常花用。”
众人:“……”
这见面礼,可不是一般的丰厚啊!
林微微这是把自己的家底都拿出来了吧!
她只佑哥儿一个儿子,现在儿子有了媳妇。家底不给媳妇给谁?林微微理直气壮地将房契地契塞到了猝不及防的阿萝手里。
阿萝确实惊讶又感动。
身为大齐公主,身为帝后唯一的爱女,如今更是贵为储君。她自然不缺银子花用。将来连大齐江山都是她的呢!
可说实话,她真正的私房并不算多。主要是父皇母后对她要求严格,不愿她被娇养太过。
婆婆一出手就是五间铺子数千亩良田,这份心意,委实令人动容。
“谢谢婆婆。”阿萝也未矫情推辞,道了谢便收下了。
林微微展颜一笑。
对嘛!婆媳之间也该亲如母女一样。她给了,阿萝高高兴兴地拿了,这多好。
番外之大婚(五)
佑哥儿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因阿萝独一无二的身份,他和阿萝这一桩亲事,在众人眼里看来,被赋予了许多政治色彩。诸如“陆家处心积虑谋来这桩亲事”“陆家和天家结亲便可延续数十年的富贵”等等。
甚至还有些阴暗的非议和揣度。
他和阿萝两人并未受这些风言风语的影响。
他们自小相识,情窦初开后眼中便只有彼此。他喜欢她,想娶的人只有她。她喜欢他,想嫁的人也唯有他一个。
他们两人成亲做夫妻,是水到渠成理所当然的事。
在帝后面前,他是毛脚女婿。在他的亲爹亲娘面前,阿萝是新过门的儿媳。
仅此而已!
正午是陆氏家宴,一共开了二十席。
阿萝身为储君,和女眷们坐一席显然不太合适。坐在男子这一边,佑哥儿和陆家男丁们也有些尴尬就是了。
阿萝主动站到了婆婆林微微的身侧,扶着林微微的胳膊,轻声笑道:“今日婆婆容儿媳伺候孝敬一回吧!”
可谓是给婆婆长足了脸。
林微微欣然一笑:“也好,我们婆媳同坐一席便是。”
……
这几年,阿萝忙着学习批阅奏折熟悉六部,平日几乎不得闲空。像今日这般和一堆妇人坐在一起的机会,少之又少。
年长的妇人们多说些儿孙琐事,年轻的新媳妇或陆家的姑娘们,说些读书消遣之类的趣事。
阿萝听着也觉新鲜有趣。
待家宴散了之后,阿萝和佑哥儿才得以从众目所瞩中脱身,随陆迟林微微回了院子说话。
陆迟林微微刚入座,阿萝便上前一步,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给公婆行了磕首大礼:“儿媳给公婆见礼了。”
陆迟林微微一惊,来不及阻止,阿萝便已利索地磕了三个头。
佑哥儿也未料到阿萝这一举动,一时楞在当场。
陆迟身为公公,不便多言。林微微是自小看着阿萝长大的,彼此熟悉之极,也没那么多顾忌,讶然笑道:“怎么行此大礼?快些起来!”
阿萝笑着起身:“之前当着众人的面,不便行礼。现在只我们一家四口,儿媳给公婆行礼也是应该的。”
阿萝这是以新妇进门的习俗,给他们磕首行礼。
林微微心中感动,口中却笑道:“见面礼我都给了你,你现在磕头,我可没第二份见面礼了。”
一席话,逗得阿萝和佑哥儿都笑了起来。
陆迟也莞尔一笑,转头看着娇艳如昔的妻子:“你这个做婆婆的,也太抠门了。儿媳磕头行大礼,哪有空手的道理。我记得你有一套压箱底的头面首饰,命人取来给儿媳。”
林微微笑着啐了陆迟一口:“你什么都不出,只动动嘴,我出了首饰,人情倒落在你头上了。”
陆迟伸手握住林微微的手,厚颜笑道:“你我夫妻情深,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阿萝和佑哥儿被逗得开怀而笑。
陆迟和林微微是京城闻名的恩爱夫妻恩爱之名,仅次于帝后。
除了他们,还有陈湛夫妇,赵奇夫妇。皆是夫妻两人一心过日子,从无通房美人之类。
如今,京城有了新的风气。恩爱夫妻的标准,不再是相敬如宾,而是一心一意。具体标准请参照帝后和陆迟林微微等夫妻。
往日流行的“男人在朝堂打拼女子打理内宅”的恩爱夫妻模式,也悄然有所转变。男子当官,妻子也不闲着,或办书院或设学堂,或管理女子工坊,或设善堂等等。
女子不再囿于内宅,同样有所作为。
或许,女子们的天地还没那么广阔,所能做的事还不够多。可比起数十年前,已迈出了一大步。
……
林微微心里惦记儿子这两日在宫里过得如何,当着阿萝的面问出了口:“佑哥儿,你在宫中住得可还习惯?能睡得着吗?”
佑哥儿自小就有认床榻的习惯。
换了地方,也不知能不能睡得着。
一片慈母心的亲娘林微微,就听儿子笑道:“习惯得很。东宫里的寝室十分宽敞舒适,我一睡就至天明。”
林微微:“……”
新婚小夫妻,正是情热的时候,哪有睡不着的道理。是她想多了!
阿萝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颊微微发热,娇嗔地暗暗瞪了佑哥儿一眼。
林微微咳嗽一声,换了话题:“佑哥儿,皇上和皇后娘娘待你还好吧!”
佑哥儿笑道:“母后对我极好,昨日用膳时,有许多菜肴都是我爱吃的。父皇……对我也挺好的。”
除了挑剔多了那么一点点态度冷淡了那么一点点总没有好脸色以外,都挺好的。
陆迟林微微阿萝:“……”
阿萝颇有几分心虚,补充道:“父皇最是疼我,自然也疼佑哥哥。”
懂了!
有阿萝在,挑剔的盛鸿也不好总摆着岳父嘴脸。
林微微再次转移话题:“你们两个明日就得去当差吗?”
这个话题总算安全了。
阿萝佑哥儿不约而同地应道:“自然要去。”
……
傍晚时分,阿萝和佑哥儿才回宫。
没等谢明曦张口询问,阿萝便喜滋滋又洋洋自得地将今日收到的见面礼炫耀了一回:“这是婆婆给我的房契地契,还有一套头面首饰,是婆婆当年的嫁妆,十分精致华美。婆婆说了,以后她的私房也都留给我。”
一口一个婆婆,叫得别提多亲热了。
谢明曦心里略有些泛酸,笑着打趣:“是是是,你婆婆对你最好。我这个亲娘,是及不上了。”
阿萝眨眨眼,咧嘴一笑:“没错。以后,就有婆婆疼我了。母后可得对我好一点,别总那么严苛。不然,我的心可就彻底向着婆婆去了。”
谢明曦:“……”
谢明曦吃瘪的样子,难得一见。
一旁的盛鸿,哈哈笑了起来。
谢明曦舍不得嗔责女儿,瞪起丈夫来半点不心疼:“笑什么?”
眼看谢明曦要恼羞成怒了,盛鸿只得竭力收敛,将扬起的嘴角压了一压:“没什么,我闲着无事,笑着解闷。”
谢明曦:“……”
番外之新婚
新婚三日过后,阿萝和佑哥儿便各自去当差了。
佑哥儿如今在翰林院里,做着七品的编纂,负责修整前朝史书之类。差事不忙,每日准时点卯应卯。
而阿萝,每日上午上朝,下午则去吏部学习。回宫后还要接受太傅的教导,晚上在移清殿里批阅奏折,忙得没半分闲空。
佑哥儿往日只知阿萝忙碌,到底未亲眼目睹。如今成了亲,新婚假期一过,阿萝立刻恢复了平日的忙碌生活。
佑哥儿早上送阿萝去上朝,下午送阿萝去吏部。太傅给阿萝上课的时候,佑哥儿厚颜旁听。晚上阿萝在移清殿里批阅奏折,佑哥儿不便干涉朝政大事,就默默地准备宵夜送去移清殿。
当然,准备宵夜的时候,不能漏了岳父的那一份。
新婚小夫妻自有默契,小日子过得忙碌充实又甜甜蜜蜜。
谢明曦看在眼里,私下里对盛鸿笑道:“佑哥儿是个好孩子,对阿萝一心一意。更难得的是,阿萝位高权重,佑哥儿心甘情愿地退让几分。”
后面一条,尤其难得。
这世间,男尊女卑的思想观念深入人心。男子们惯于以高人一等的身份姿态,对待家中的妻女。能做到尊重平等地对待妻子,已十分难得。
而阿萝是储君,日后登基为帝,是为君。
佑哥儿既是阿萝的夫婿,也是臣子。私下里小夫妻过得如何别人管不着,在众人眼睛能看到的地方,佑哥儿的言行举止就得格外谨慎仔细了。
谢明曦并未出言提点什么,便是存着观望的心思。
现在看来,佑哥儿确实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做得也很不错。
盛鸿照例嘴欠一句:“能娶我们的阿萝,是他的福气,他不退让,难道要阿萝退让不成!”
谢明曦嗔怪地白了盛鸿一眼:“你心里明明也对佑哥儿颇为满意,就是这张嘴讨嫌,说话刺耳。要是让阿萝听见,又要不高兴了。”
盛鸿酸溜溜地说道:“阿萝整日和夫婿卿卿我我的,哪里还顾得上亲爹高不高兴。”
得,又来了!
谢明曦好笑不已,也懒得说他了。
盛鸿心里当然清楚,佑哥儿确实难得。
佑哥儿和他不同。他是来自后世的灵魂,能接受妻子优秀出众更甚自己的事实。佑哥儿是土生土长的大齐少年,且是万里无一的优秀少年。如今能做到这一步,委实难得。
……
佑哥儿倒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委屈。
定亲的时候,阿萝就是储君了。这两年来,他日夜盼着成亲。难道成亲后就要患得患失自怨自艾不成?
他娶阿萝妹妹为妻,当然要对她好。
阿萝妹妹在众人面前是一国储君,一言一行不能肆意。回了东宫,小两口私下独处的时候,阿萝妹妹一口一个佑哥哥,对他关怀体贴温柔细致的很。这也是独属于他的一面,别人可不知道。
佑哥儿也不是日日都回宫用膳,每隔三五日回一趟陆府,陪一陪亲爹亲娘。
阿萝事务繁多空闲颇少,不能每次都随佑哥儿去陆府。于是就隔两回,陪着佑哥儿去一趟陆府,在公婆面前尽一尽孝。
林微微心里高兴,私底下叮嘱佑哥儿:“佑哥儿,你住在宫中,多多孝敬皇上皇后。别总惦记我和你父亲。我们两个身强力壮能吃能动,又不是七老八十了,你别为我们操那么多的心。”
佑哥儿笑道:“就是母后总吩咐我回来。母后说了,得了空闲就多陪一陪你们,母后还让阿萝也常和我回府来。”
林微微听在耳中,如熨烫过的一般滚热妥帖。
人和人之间的情分,就是这样一点点地累积起来的。她处处为帝后着想,谢明曦也一样为他们夫妻考虑。
阿萝没有同来,林微微说话没有半点顾虑,也更直接一些:“皇后这是怕我和你父亲心里不痛快,所以总让你回来。”
“我领了这份心意。佑哥儿,你也要领情。人都有私心,谁都更疼自己的孩子。这是人之常情。你和阿萝成了亲做了夫妻,帝后没拿你当外人,时时为你着想。你也要多体恤阿萝,多孝敬岳父岳母。”
阿萝的身份,注定了她无法像普通的妻子那般守在夫婿身边,也不能只相夫教子伺候公婆。
阿萝的天地更为广阔。储君这两个字,既是无上的尊荣,更是重于千钧的责任。
佑哥儿做了阿萝的夫婿,日后要付出的,便要比普通的男子更多。
佑哥儿默默听着,点点头道:“母亲放心,我心里清楚明白。”
“你明白就好。”林微微看着儿子,目中闪过温柔和疼惜:“佑哥儿,这是你的人生。我们再疼你,也代替不了你做什么。你一定要和阿萝好好的过日子,也让那些心酸眼热碎嘴的人看一看,你和阿萝能过得好好的。”
佑哥儿郑重地点头应下了。
……
新婚两个月后,阿萝忽然闻不得半点荤腥。在椒房殿里一同用晚膳时,阿萝俏脸悄然泛白,以手捂着嘴。
佑哥儿一惊,立刻凑到阿萝身边,急急问道:“阿萝,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想吐?”
阿萝一脸委屈地点点头。
佑哥儿忙扶着阿萝去了屏风后,阿萝一张口,将胃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然后一脸苍白地出来了。
盛鸿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情,皱着眉头命人召了周太医前来。
谢明曦是过来人,猜到了几分,目中闪过笑意。
周太医一脸喜色地禀报是喜脉时,盛鸿和阿萝佑哥儿都惊喜过度楞在当场,一时没任何反应。
谢明曦还算镇定,笑着说道:“孕期尚短,不宜宣扬。请周太医暂不要和任何人说起此事。”
然后,又命湘蕙厚赏周太医。
周太医接了赏赐,谢了恩典退了出去。
谢明曦一转头,就见到三只呆头鹅。
盛鸿自言自语:“我要做祖父了。”
阿萝自言自语:“我要做娘了。”
佑哥儿自言自语:“我要做爹了。”
……没错,她也要当祖母了。
谢明曦展颜一笑。
番外之有喜(一)
当晚,椒房殿帝后的寝室,烛火迟迟未熄。
盛鸿一时还没从即将当祖父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不停地在谢明曦耳边絮叨:“明曦,真没想到,我们两个这么快就要做祖父做祖母了。”
“当年我孑然一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亲人有牵挂。后来我有了你,有了女儿,便觉人生已经圆满了。真没想到,我们很快就要有孙子孙女了。”
这喜悦来得措手不及啊!
谢明曦也是满心欢喜,眼角眉梢俱是盈盈喜意:“是啊,我也没料到,阿萝这么快就有了身孕。”
蓉姐儿已经生下一子,芙姐儿几个月前生了个女儿。两个月前,远在泉州的霖哥儿写信来报喜。前几日,霆哥儿也写了信来,刘妍也有了身孕。
现在,阿萝也有喜了。
喜事一桩接着一桩,真是令人快慰。
或许是人至中年心肠愈发柔软的缘故,谢明曦此时的喜悦,更甚当年自己有孕之时。
帝后都无睡意,并肩坐在床榻边闲话。
“阿萝孕期尚浅,不宜宣扬出去。明日我打发人请林姐姐进宫,将这个喜讯当面告诉她。”谢明曦笑道。
盛鸿点点头,思忖片刻又道:“阿萝有了身孕,得安心养胎才是。我看,她明日就别去吏部了。”
谢明曦笑着白了盛鸿一眼:“这般明显,和宣布阿萝有喜了有什么两样?”
这倒也是。
盛鸿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周全的法子。
怀孕之人要静心安胎养胎,可阿萝是储君,总不能一直待在东宫里吧!接下来还有八个月的孕期,还有生产做月子等等。加加减减至少也得一年时间。难道这一年里都不接触政事不成?
万一阿萝是易孕的体质,一胎接着一胎,堂堂大齐储君总在宫中安胎……显然也不太合适。
盛鸿越想越纠结,眉头也越发拧得紧了。
谢明曦似是窥出了盛鸿的矛盾纠结,伸手抚平盛鸿紧皱的眉心:“阿萝已经是大人了,这等事,应该交给她自己来做决定。或者说,是让她和佑哥儿来商量定夺。你就别在这儿抓心挠肺地发愁了。”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阿萝既然做了储君,享受了无上的尊荣和权势,付出的自然也远胜同龄女子。
盛鸿轻叹一声:“也罢,先让他们小夫妻高兴一晚,养胎的事,明日再商议。”
……
东宫里,小夫妻两个也并肩坐在床榻边,亲密地头靠着头低声细语。
“佑哥哥,你就要当爹了,高不高兴?”阿萝悄声笑问,声音又细又柔,仿佛怕声音稍大些,会惊动到肚中尚不及豆芽大的孩子一样。
佑哥儿傻笑了一个晚上,咧着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闻言笑道:“当然高兴,高兴得不得了。”
说着,想伸手揽住阿萝的肩膀。又怕自己的手劲太大,犹豫片刻,缩回了手。
阿萝被逗得咯咯直笑:“我又不是纸做泥塑的,哪有这么脆弱。”
佑哥儿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声说道:“阿萝妹妹,你就别笑我了。我常听我爹说,当年我娘怀我的时候,孕吐得厉害,我娘吃了很多苦头。后来,我娘是早产生了我,当时情形十分危急,我娘九死一生。多亏了母后一直陪在产房里,为我娘撑着一股劲。不然,只怕就没有我了。”
陆迟一直记着谢明曦的这份恩情。当年盛鸿就藩蜀地,陆迟堂堂一个状元郎,甘愿离开京城追随盛鸿去蜀地,便是为了还这份恩情。
当然了,当年谁也没想到,江山易主,最后坐稳了龙椅的人会是盛鸿。
陆迟算是白捡了一个从龙之功,对天子忠心耿耿,不必细述。
林微微和谢明曦,更是多年志同道合的密友。
佑哥儿说的这些,阿萝都知晓。不过,以前听听则已,没怎么放在心上就是了。
现在见佑哥儿眉宇间隐约的忧色,阿萝心知佑哥儿在担忧什么,笑着安抚道:“佑哥哥,林姨是先天体弱,怀孕临盆皆比普通妇人艰难些。我自小就习武,身子康健的很。我会好好的,佑哥哥就别为我忧心了。”
佑哥儿收敛笑容,轻声问道:“明日你还去上朝吗?吏部还要去吗?”
阿萝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要去。”
顿了顿,又低声道:“佑哥哥,我不仅是你的妻子,我也是大齐储君。父皇母后精心教导我多年,为了立我为储君,用尽了心思。还有陈御史赵中书令和你爹,也为此殚精竭虑,甚至背负骂名。”
“我若因为身孕,就一切不管不顾不问不做,如何对得起自己,如何对得起他们?又如何对得住对我存着殷切期望的官员百姓?”
阿萝伸手,握住佑哥儿的手,诚恳又温柔地低语:“佑哥哥,我知道,你一定能懂我的抱负,一定能理解我的苦衷,是不是?”
佑哥儿反手握住阿萝的手,歉然道:“阿萝妹妹,你说的对。我刚才一时没想及这些,只顾着高兴了。你要做什么,只管去做,我鼎力支持你。”
然后,又懊恼地叹了一声:“只恨我是男儿身,不能有孕生子。不然,这等事都该留给我才是。”
阿萝扑哧一声笑了,将身子依偎进佑哥儿的怀里:“佑哥哥,你对我真好。”
佑哥儿扬起嘴角:“你是我妻子,是我孩子的亲娘,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
隔日便是大朝会。
上朝之前,盛鸿低声说了一句:“阿萝,你若觉得不适,便立刻退朝歇着。这等时候,不可太过倔强任性。”
朝事虽然要顾,肚里的孩子也得平平安安的,不能有半点闪失。
阿萝郑重地点了点头:“父皇放心,我知道轻重!”
有孕之人,不宜久站。盛鸿索性命人在龙椅旁设了一张椅子,阿萝在众臣略有些讶然的目光下坦然入座。
阿萝身为一朝储君,平日一言一行皆有人瞩目。怀孕这等事,其实瞒不了太久。不过,眼下瞒得一时算一时。
番外之有喜(二)
林微微也在今日进了椒房殿。
对林微微来说,进宫觐见是常有之事。一个月里没三回也有两回。佑哥儿和阿萝成亲后,林微微也进过几回宫。同窗好友成了亲家,林微微和谢明曦都没什么不适应。
这一回进宫稍稍有些不同。
谢明曦显然是有要紧事,特意命人召她进的宫。
林微微笑着迈步进了椒房殿,裣衽行了一礼,全了礼数,然后入座说话。
谢明曦略一示意,湘蕙等人都退了出去。
林微微有些惊讶,随口笑问:“出什么事了?莫非是佑哥儿做错了事,皇后不便重罚,召我进宫是为了商议责罚之事?”
谢明曦目中满是笑意:“林姐姐又说笑了。佑哥儿好的很,我哪里舍得罚他。我请你进宫,是有喜事相告。”
喜事?
林微微心思转得飞快,陡然猜到了几分,目中闪过惊喜之色:“阿萝有喜了?”
一猜就中!
谢明曦目中笑意更盛:“正是。”
林微微惊喜不已,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太好了!这可真是桩大喜事啊!太好了!”
谢明曦自然不会计较林微微的失态,笑道:“昨日晚上,我们夫妻也高兴得半夜没睡。不怕你笑话,当年我自己有孕的时候,我都没这么高兴。”
林微微笑得合不拢嘴:“那如何能一样。”
高兴之下,林微微转了几圈,才又重新坐下,兴冲冲地问道:“阿萝人呢?我得亲眼见一见她心里才踏实。”
谢明曦看了林微微一眼:“今日是大朝会,阿萝当然是上朝去了。”
林微微:“……”
欢喜过度的婆婆,这才想起自己的儿媳是大齐储君来着。
林微微尴尬地咳嗽一声:“那我就厚颜等一等,今日要赖在皇后娘娘这儿不走,蹭一顿午膳才是。”
谢明曦笑道:“我已经吩咐过佑哥儿了,散朝之际,请陆掌院也一并来椒房殿用膳。”
外臣不能轻入后宫。往日,陆迟都是在移清殿里伴驾,从未来过椒房殿。不过,如今身份不同,既是亲家了,来椒房殿一同用午膳也不算出格。
林微微还沉浸在阿萝有孕的喜悦中,连连点头应了。
……
散朝后,天子摆驾回椒房殿。
阿萝和佑哥儿随着天子一起回来了,同行伴驾的还有陆迟。
陆迟何等敏锐老练,已从今日种种异于平日的蛛丝马迹中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亲耳听到林微微说起阿萝有孕之事,陆迟心中也是一片喜悦。
别管孩子以后姓什么,都是佑哥儿的孩子。
别管他以后是祖父还是被称作外祖父,总之,都是他的血脉啊!
两对再熟悉不过的亲家坐下之后,也不必拐弯抹角的那一套,直接就商议起了阿萝要如何安胎的问题。
“以后阿萝上朝不必站着,坐着就行了。”盛鸿自得地说道。
陆迟点点头,表示赞成:“吏部事务繁杂,劳心劳力,稍微放一放也无妨。”
盛鸿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也这么说阿萝了。可阿萝自有主张,坚持要继续去吏部。不过,以后奏折就不必她批阅了,我自己看奏折。阿萝晚上便能多歇上一歇了。”
陆迟略一思忖,张口建议:“挑一个年轻腿脚好的太医,每日随行伺候左右。殿下但有半分不适,身边有太医也能让人放心一些。”
“这个主意好。”盛鸿立刻听取了这个好主意,转头对阿萝说道:“阿萝,从明日你就带太医随行伺候。”
阿萝:“……”
亲爹和公公比女子还要碎嘴……不对,是周全仔细。
谢明曦和林微微也有些无奈地对视而笑。
话都让他们两个说了,她们两人索性不吭声了。
……
有四位长辈无微不至的关怀,有夫婿温柔体贴的照顾衣食起居,有太医随行伺候,阿萝顺利地撑过了最难熬的怀孕初期。
虽然没有正式的宣告,不过,心思敏锐的朝臣们也都猜到了阿萝有孕的喜事。
每日上朝都坐着,去吏部学习当差,带着女官也就罢了,竟还带着太医。再有,皇太夫连修书的差事也快放下了,皇太女进出皆有细心体贴的皇太夫相伴……
种种迹象都很清楚地表明,大齐后继有人了。
储君早有子嗣,自然是件好事。
对陆家而言,尤其是一桩好消息。
陆阁老近来常有疲乏之感,原本已生出了致仕告老的心思。现在既知储君有孕,疲乏全消,精神抖擞,估摸着在首辅上再撑三五年绝不成问题。
谢家上下也为此事高兴不已。
有了子嗣,阿萝的储君之位就更安稳了。
建业十六年的春日,阿萝孕期满了三个月。春暖花开之际,众女子纷纷换上了轻薄柔软鲜亮的春衫。
阿萝身为储君,每日出入朝堂六部及移清殿,不便再穿那些鲜亮的春衫,平日穿的多是储君礼服。礼服宽松,阿萝肚子日渐隆起,也被遮掩了大半。若不仔细看,暂时还看不出阿萝有了身孕。
就在此时,吏部爆出了一桩贪污索贿的大案。
吏部的宗郎中,私下卖官授官。
四品以上的官员升迁,皆需天子下旨。四品以下的官员考核升迁,便都在吏部的职司之内。这位宗郎中,掌管着六七品低等官员的考核升迁,京官们多有背景来头,宗郎中为人贪婪,行事却是谨慎小心。从不对京官们“动手”,专对京城外的官员“下手”。
按着吏部规矩,外放的官员每五年一任。每年根据官员在任时的政绩,吏部给出考评等级。待五年任职期满,官员要进吏部述职。吏部根据历年来的考评,给到任期满的官员另行选派官职。
事涉官途,官员们暗中“活动”一二也是常有的事,算是官场默认的规则。
可这位宗郎中,贪婪之极,私下索贿甚巨。甚至在私下里根据官职高低任职地的富庶远近标出了具体的“价码”。
此事被一个出身寒门因家资不丰迟迟未能授官的新科进士揭破,一状告到了御前。
番外之立威
吏部出了这等惊天大案,陈尚书难辞其咎,灰头土脸地来移清殿请罪。
盛鸿俊脸如被一层寒霜笼罩,吐出口的话语如刀锋一般锐利:“朕信任陈尚书,将六部中最重要的吏部交到陈爱卿的手中。陈爱卿就是这般回报朕的吗?”
陈尚书满口苦涩难言,连句辩白的话也说不出来,磕头请罪:“微臣失职,督查不明,请皇上降罪!”
出了这等卖官授官的丑事,身为一部尚书,根本无从辩解,只能挺身而出,先承担来自天子的怒火。
盛鸿冷冷道:“吏部为六部之首,吏治方为朝堂之根本。其中道理,没有人比陈尚书更清楚。宗郎中一个人,何来这么大的胆量。此事必须严查到底,将涉案的所有人都揪出来。”
“陈尚书年事已高,不宜劳烦操心,暂且告病回府休息去吧!”
这是连将功折罪的机会也不打算给他了。
陈尚书心里一凉,哆嗦着谢恩领命退下。走到殿外,陈尚书只觉日头耀目,闪得人头晕眼花,双腿虚浮。
一直等在殿外的陈湛,上前扶住亲爹的胳膊。
父子两人常年政见不和,为了立储之事,吵过无数回,也翻脸过数次。陈湛不知挨了多少顿打。
这两年多来,阿萝储君之位渐稳,父子两人的关系稍有缓和。不过,话不投机,彼此总有隔阂心结。
吏部爆出这等丑事,天子震怒,必会波及陈尚书。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爹,陈湛知晓亲爹被召进移清殿,便默默地前来等候。
果然就见陈尚书面容惨白双目无神地出来了。
“父亲,”陈湛于心不忍,低声道:“我送你回府。”
陈尚书神色灰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更无力气推开儿子,只点了点头。
陈湛心里暗叹一声。
朝中三品以上的重臣,几乎皆是三朝老臣。做官老道是没错,对天子的忠心却得打个问号。
身为天子心腹近臣,他很清楚天子接下来要做的事。
坐了十几年龙椅的盛鸿,已打算逐步更换朝中重臣,给朝堂来个真正的大换血了。
那个告御状的寒门进士,和佑哥儿是同科进士。若不是走了佑哥儿的门路,如何能上达天听,一状告到御前?
这一回,陈尚书是碰到了硬钉子。少不得要头破血流。能平安致仕,便是幸事。
……
盛鸿余怒未消,又宣了刑部尚书前来,严令刑部在最短的时日里查清此案。
刑部尚书连额上的冷汗也不敢擦,连声应下。
一直未曾出言的阿萝,此时终于张口:“父皇,儿臣在吏部也有一年多了,对吏部人员熟悉,调查起来也方便。儿臣恳请父皇,将此案交给儿臣。一个月之内,儿臣必会将此案始末调查得清清楚楚,呈至父皇面前。”
刑部尚书:“……”
头秃了一半的刑部尚书,忍不住瞥了肚子微微隆起的阿萝一眼。
皇太女殿下怀着身孕,不好好养胎安胎,竟然要插手吏部的案子?这可不是什么轻省的差事!可别累出个好歹来。
刑部尚书虽然没出声,那一瞥里蕴含的提醒,却很明显。
盛鸿也有些犹豫了,看向阿萝:“你身子能吃得消吗?”
阿萝面容平静冷然:“儿臣身为储君,理当为父皇分忧,为大齐朝堂安定出力。父皇若不放心,便令钱尚书为正,儿臣为副。”
阿萝如此请缨,当着刑部尚书的面,盛鸿不便再多言,张口应允。
……
隔日,陈尚书上了告病的折子。
刑部钱尚书正式接手此案,写了手书,左右侍郎亲自去吏部,请了涉案的一众官员去刑部“喝茶”。
刑不上大夫。朝廷命官可以审问,不可私自动刑。再者,此案牵连颇广,影响极大,朝中大小官员几乎人人盯着此案。刑部压力颇大。
这等时候,就看出皇太女坐镇刑部的好处来了。
有皇太女亲自督查此案,涉案官员便是有再大的能耐,也不敢在皇太女的眼皮底下耍花招。暗中打探消息的,私下想花银子疏通关系的,还有找到了某亲王或某尚书阁老帮着说情的,统统偃旗息鼓。
没了诸多牵掣,查案就顺理多了。
“喝茶聊天”的时候,阿萝身着储君礼服,神色冷冷地坐在钱尚书身侧。要么不张口,一张口发问,便格外犀利。
不能动刑,阿萝便命人反复盘问,被审问的官员不准进食不准饮水,也不准入睡。一个问题,问个三五遍算少的,冷不丁地就翻出来再问一遍。有一个字和前一次交代的不同,便被视为扯谎。
几日下来,被请来刑部“喝茶”的官员,俱被问得身心俱疲。心志不坚地,开始吐露招认。
宗郎中身为被首告者,也受到了格外的“优待”。
皇太女殿下亲自审问。
宗郎中一开始嘴硬不肯承认。阿萝冷笑一声,将其余官员的口供一一摆在宗郎中眼前:“人证确凿,你认不认罪,也逃不了一死。”
“我现在亲自问你,是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老实交代,卖官所得的巨额银子都到哪儿去了。说出实情,让你死得痛快些。否则,便是凌迟的极刑。”
宗郎中脸上没半点血色,全身哆嗦个不停。
同样是死,砍头就是一瞬间的事。凌迟却是受尽痛苦,三天才能咽气。
阿萝又淡淡道:“你招认出一切,可以保住你家眷性命。不然,就是灭族抄家之祸。你是想独自赴死,还是要带着宗氏全族一并去死,自己选。”
“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纤长有力的手拿过一旁的沙漏,沙漏被倒置,轻巧地放在桌上。
沙子一滴滴落下。
宗郎中的脸从惨白变作死白,终于张口吐露招认。
阿萝身边的女官执笔,云笔如飞,一一记录。
阿萝冷冷地盯着宗郎中,目中的怒气如云般汇聚,阴霾中透着狂风骤雨将至的愤怒。
在刑部里等候的佑哥儿,心里默默祈祷。
阿萝妹妹可别被气得伤了身子啊!别忘了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啊!
番外之恩爱
佑哥儿在外面足足等了半日,才等到阿萝一行人出来。
佑哥儿迅速打量阿萝一眼,见阿萝沉着俏脸目中闪着愠怒之色,心里一个咯噔。也顾不得一旁众人张望,立刻快步迎上前,扶住阿萝的胳膊,急切地低语道:“阿萝妹妹,你可要保重身体,千万别动气。”
阿萝孕期已有三个多月,动了胎气可不是闹着玩的,既伤自己又伤孩子啊!
阿萝定定心神,深呼吸口气,冲佑哥儿笑了笑:“别担心,我知道轻重,不会动胎气伤着孩子的。”
佑哥儿只得把忧心全部咽下,笑着点点头。之后上马车回宫,佑哥儿的手一直稳稳地扶着阿萝的胳膊,再未松开。
被夫婿这般温柔仔细地关切照顾着,阿萝心里的怒气很快散去,静静地靠在佑哥儿的胸膛处。
耳边传来熟悉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阿萝闭上双目,竟然睡着了。
佑哥儿怜惜地搂着阿萝,心里暗暗轻叹一声。
别的女子有了身孕,抛开诸事不管不问,安心养胎。阿萝却依然忙于政事,还主动请缨领下了这桩棘手烦心的案子。
阿萝心里在想什么,佑哥儿当然清楚。
女子和男子相比,天生便有体力上的劣势。怀了身孕的女子,更是身娇肉贵,不宜烦心操劳。如果阿萝在有孕时休朝,不知有多少官员会在背地里说刻薄话。
诸如“女子就该安心养胎生孩子做什么储君”“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日”,或是更尖酸刻薄一些的,直接就会说“隔一两年怀一个孩子索性一直都别上朝了”之类。
阿萝何等骄傲好强?
如何肯这般落人口舌?
身为夫婿,他所能做的,只能是细心安慰和无微不至的陪伴照顾了。
……
阿萝的疲倦和软弱,也只在佑哥儿面前偶尔流露。当着一众朝臣的面,她永远精神奕奕思绪敏锐言语犀利。便是对着亲爹亲娘,阿萝也极少示弱诉苦。
她已经成亲,即将有自己的孩子。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她都是大人了。不能再动辄像个孩子一样,对着亲爹亲娘撒娇了。
回宫后,阿萝去了移清殿,将今日在刑部审问宗郎中的卷宗呈给盛鸿:“……父皇,宗郎中已经全部招认,这一桩案子,所涉及的官员多达十余人。其中便有吏部的右侍郎。陈尚书虽未直接经手,不过,若说他半点不知情,儿臣是绝不信的。”
吏部内部涉案的官员达到三分之一,身为一部堂官的陈尚书,岂能半点没察觉?
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是背地里收了什么好处,装聋作哑罢了。
盛鸿看了卷宗后,面色阴沉,半晌才道:“涉案的官员,一律严惩。不过,不要将陈尚书攀扯进来。他识趣的话,自己上一道致仕养老的折子,朕准了就是。”
很显然,这是看在好友兼心腹陈湛的面子上,盛鸿才放陈尚书一马。
阿萝点点头应下。
说完正事,盛鸿又多嘴叮嘱了一句:“你是有孕之人,不可妄动怒火。更不可动胎气伤了身体。”
阿萝心里一暖,点点头应道:“父皇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去了椒房殿,谢明曦倒是没多说什么,只召了周太医来,令周太医为阿萝看诊。
周太医诊脉后,拱手说道:“殿下身体康健,底子颇佳。如今怀着身孕,每日上朝忙碌,身体也撑得住。可见殿下是有福之人,皇后娘娘也可安心了。”
谢明曦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厚赏了周太医。
待周太医退下,阿萝笑嘻嘻地凑上前:“母后,我还以为你不担心我哪!没想到,母后原来这般着紧关心我。”
谢明曦哭笑不得,白了一眼过去:“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你说这话,也不嫌亏心。”
阿萝振振有词地应道:“别人家里都是严父慈母。到了我这儿,正好反过来。父皇对我娇惯宠爱,母后对我格外严苛。别人都是怕亲爹,唯有我,最怕自己的亲娘。也就是我成亲有孕之后,母后对我的态度才亲切和蔼了那么一点点。”
阿萝一边说,一边以拇指食指比划出了“一点点”。
哟!
这是仗着有孕,恃宠生娇了吧!
谢明曦瞥了女儿一眼,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看来,你是早就对我这个亲娘心存不满满腹怨言了?”
阿萝一见亲娘这副模样,反射性地后退两步。一旁的佑哥儿立刻上前,陪笑着说道:“母后,阿萝妹妹忙了一日,定是累了,我先扶着阿萝妹妹回去休息。明日再来给母后请安。”
说完,利索地拉着阿萝的手告退离开。
阿萝怀着身孕,走路依然轻快,麻溜地走了。
谢明曦:“……”
成亲后,有了佑哥儿撑腰,阿萝的翅膀就硬了!
谢明曦哑然片刻,很快笑了起来。
小夫妻两个恩恩爱爱甜甜蜜蜜,总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
小夫妻麻溜地回了东宫,然后对视着笑了起来。
“你最怕母后,还总去捋虎须!”佑哥儿笑着拧了拧阿萝的鼻子。
阿萝不客气地还击,将佑哥儿的鼻子都拧红了,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怀着身孕,母后怕我动了胎气,不会呵斥责罚我。不趁着这等时候捋虎须,还等何时?”
自小就被亲娘严格管教,阿萝确实最怕谢明曦。
现在这是打定主意要在有孕最娇贵的时候“讨回公道”了。
佑哥儿最是好脾气,被拧疼了也不恼,将阿萝的手指抓过来吹了吹:“别拧疼了自己的手指。”
阿萝笑嘻嘻地看着为自己吹手指的佑哥儿:“佑哥哥,以后我生了孩子,你会不会只顾着疼孩子,就不管我了?”
佑哥儿低低一笑:“这怎么会。在我心里,阿萝妹妹永远最重要。”
阿萝既不脸红也不害臊,抿唇笑道:“在我心里,佑哥哥也永远排第一。”
一旁的女官们:“……”
没事没事!这等情景,她们已经勉强适应了,不会被肉麻得起全身鸡皮疙瘩了。
番外之严惩
阿萝行事雷厉风行,在半个月之内将吏部卖官案查得清清楚楚。所有涉案的官员,皆入了刑部大狱,等候天子下旨裁决。
刑部钱尚书一把年纪了,为官老道,自然不会和皇太女争锋。面圣禀报时,一口一个皇太女殿下如何如何,满口赞誉之词。
众臣在心里嗤之以鼻。
这个钱老匹夫,真是臭不要脸。昔日立储的时候,就属他反对得最激烈。现在又处处逢迎拍马,真让人瞧不上!
然后,礼部谢尚书站了出来:“殿下心系朝堂,未曾因一己之私耽搁政务,不遗余力彻查吏部卖官一案。此等秉公无私的胸襟,此等一心为国为朝的勤勉,委实令臣等动容。”
这马屁拍的,听得众臣牙酸不已,胃里不停翻腾。
身为一品正堂官,谢尚书大人你的节操还要不要了?
鄙视完谢尚书以后,众臣又深深地鄙视了萧尚书陈御史赵中书令等人一番。
如今陆掌院倒是不便直言夸赞皇太女了。做公公的没有整日夸儿媳的道理。
盛鸿听在耳中,倒是顺耳又顺心,笑着看向阿萝:“众爱卿有志一同地出言夸赞于你,可见你当差确实尽心尽力。”
阿萝颇有不骄不躁的储君风范,微微笑道:“这都是我分内之事,不敢当诸位大人称赞。”
众臣下意识地瞥了皇太女日渐隆起的肚子一眼,心情颇有些复杂微妙。
怀着身孕也未休朝,每日如常上朝听政处理政事,半点都不娇气。吏部这一桩案子更是办得漂亮。这位皇太女殿下,真是不得不令人折服……
再以男女之别的眼光去看皇太女殿下,无疑是对殿下的羞辱。
盛鸿将众臣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有些酸楚和唏嘘。
身为女子,想做出一番事业来,比男子更艰难,也注定了要付出更多。阿萝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再没有后悔的余地,再辛苦再累,也得撑着往前走。
这也是阿萝必须付出的代价。
盛鸿将心头翻涌纷乱的情绪压下,沉声下旨:“吏部一案,所涉官员众多。不论官职高低,一律先夺了官职,再行严惩。”
严惩两个字,已经表明了天子的态度。
众臣心中一凛,齐声应下。
……
陈尚书无颜再回朝堂,以年迈养病为由致仕,天子准了陈尚书的奏折。
经过这一案,吏部少了三分之一的官员。涉案的官员要么问斩,要么灭族抄家,最轻的也是流放边关,永不能归京。
这一案由皇太女亲自主审定刑,其铁血手段,给众臣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也令众臣对储君殿下有了新的认知。
皇太女虽是女子,在政事上的果决凌厉,却更胜当今天子。
面对这样的储君,众臣无人再敢流露出半点轻忽怠慢。
吏部为六部之首,往日但有官缺,众臣无不削尖了脑袋钻营。可吏部刚出了这么大的案子,空出的众多官缺,竟成了众臣眼中的烫手山芋,无人敢碰。
盛鸿直接将此事一并交给了阿萝:“吏部出了这么多官缺,你仔细想想,如何将官缺都补上。朕给你五日时间,想好了就上奏折给朕看。”
阿萝毫不迟疑地应下。
补官缺绝不是易事。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再想提拔任用心腹,也得按着官场的规矩来。资历声望缺一不可。
一个新科进士,进了官场,都从七品的低等官员做起。不熬上十年八年,没有过硬的政绩,朝中无人提携,做到五品官便算到顶了。
七品到五品,是低等官员的台阶。
五品到三品,这等中等官员的门槛。
只有跨进了三品,才算迈入朝堂高官重臣之列。也才真正有了朝堂势力角逐的资本。
盛鸿坐了十余年的龙椅,提拔任用了许多年轻进士。如今,这些进士多是四五品的官职。真正做到了三品以上的,唯有陆迟一人。陈湛还在从三品的官位上,赵奇也只有四品的官职罢了。
阿萝入朝时日尚短,还未真正建立起自己的班底。盛鸿此次将补吏部官缺这等要事交给阿萝,也便于阿萝能趁着这次机会,提拔任用一些年轻人。
譬如三品的吏部右侍郎被问斩了,右侍郎的官缺由工部侍郎补上。工部侍郎一调任,就挪出了空缺,可以提任工部郎中。等到工部郎中这一层官职,就可以提一提心腹了。
这其中的门道,阿萝还得慢慢学。
……
五日后,阿萝呈上了奏折。
盛鸿看了奏折后,以御笔圈出了几个人名,然后将奏折还给阿萝:“这几个人选不合适,你回去再好好想想。”
以前盛鸿会事无巨细地教导阿萝,恨不得将自己的帝王之道倾囊相授。
谢明曦对此做法并不赞成,冷静地提醒:“别人教得再好,也不及自己领悟体会来得深刻。阿萝还年轻,便是做错了事或是有什么疏漏,也不用怕。你一直扶着她,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独当一面?”
盛鸿将谢明曦的劝告听进了心里,也很快调整了对阿萝的教导方法。
阿萝被驳回了折子,也不气馁,回了东宫后,召集东宫属官,继续商榷。
佑哥儿不是东宫属官,本应避嫌。
只是,阿萝怀着四个多月的身孕,肚子渐渐隆起。佑哥儿实在放心不下,厚着脸皮待在阿萝身边。默默旁听,并不插嘴。
东宫属官们共有十余人,官职最高的是四品东宫詹事,最低的也有六品官职。佑哥儿这个微末的七品小官,若不是皇太夫的身份,确实没资格列席旁听。
佑哥儿为人谦逊低调,既不多嘴,也不插手东宫议事。一心盯着皇太女殿下的身体。最多就是在皇太女面露倦色的时候,低声提醒应该休息片刻,或是喝些茶水吃些点心之类。
皇太女殿下虽是女子,性子却半点都不温婉。东宫属官们伺候殿下两年多,对她的性情脾气都熟悉了。
皇太夫一张口,众臣暗暗松口气。
果然,谁也劝不动的皇太女殿下,只听皇太夫的话,立刻便宣布众人休息片刻再议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