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反目(一)
梅太妃被气得全身直哆嗦,伸出手指指着谢明曦的脸。想破口大骂,奈何脑海中词语匮乏,半晌才憋出几个字。
“你这个妒妇!”
谢明曦扯了扯唇角,目中全无笑意,淡淡道:“母妃不妨亲自去问一问皇上,如果他要纳宫妃,儿媳绝不会阻难。”
梅太妃气血上涌,猛地起身,咬牙切齿地说道:“好,我这就去!”
扔下这一句,便阴沉着脸拂袖而去。
在这样的情形下,谢明曦依然未忘了身为儿媳的礼貌,起身相送。梅太妃步伐颇快,谢明曦便也加快步伐,直至送梅太妃出了椒房殿,谢明曦才回转。
一直在身边伺候的湘蕙,忍不住轻叹一声:“太妃娘娘到底是皇上生母。皇后娘娘素日对太妃娘娘颇为恭敬,今日何苦针锋相对恶言相向?”
感情深厚与否暂且不论,婆媳两个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和睦。今儿个这一遭,算是撕破了脸皮。
这对皇后娘娘而言,委实不利。
朝臣们纷纷上奏折,孙御史弹劾皇后娘娘反挨了杖刑。众臣私下里都以是皇后娘娘在皇上耳边挑唆,才使得皇上做出这等昏庸举止。皇后娘娘的贤名岌岌可危。这等时候,正该拉拢示好梅太妃才是。怎么能闹至翻脸的地步?
谢明曦抬头,看着满面忧色的湘蕙,淡淡说道:“想令母妃高兴,唯有我退让,主动为皇上纳宫妃入宫。我绝不会做这等事,和母妃翻脸是迟早的事。”
湘蕙哑然。
梅太妃是宫妃出身,因生育子嗣得了先帝宠爱,得以在宫中立足。在梅太妃眼中,天子选宫妃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从这一点而言,身为皇后的谢明曦,和梅太妃立场天生不同。
小妾出身的婆婆和身为正室的儿媳,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这些年,一直互相忍让,所以相安无事。一旦有了分歧,尖锐的矛盾便显露出来。
“可是,太妃娘娘从未这般恼怒。定然会去找皇上哭诉告状。”
湘蕙曾伺候过梅太妃几年,对梅太妃的性情脾气颇为熟络,皱着眉头低语道:“皇上身为人子,总不能置之不理。”
谢明曦的心情也不如外表这般平静,不过,她擅长遮掩情绪,并未显露于面上。
闻言,谢明曦冷然道:“那就看皇上如何处置好了。”
……
梅太妃心里那一团无以言喻的怒火,在胸膛里汹汹燃烧。一张脸绷得极紧,快步去了移清殿。
守在殿外的内侍不敢怠慢,忙向魏公公禀报:“启禀魏公公,梅太妃娘娘在殿外,要见皇上。”
梅太妃极少出后宫,更未踏足过移清殿。今日怎么忽然来了?莫非后宫出了什么事?
魏公公心里顿觉不妙,立刻悄步去了天子耳边禀报。
正批阅奏折的天子反射性地皱了皱眉头,放下奏折:“请母妃进来说话。”
魏公公应声而退。
片刻后,被气得脸孔涨红的梅太妃气势冲冲地进来了,没等盛鸿张口询问,梅太妃便咬牙怒道:“皇后压根没将我这个婆婆放在眼底!皇上再不管一管,我今儿个索性一头撞死罢了……”
话未说完,梅太妃已经失声痛哭起来。
魏公公见势不妙,立刻冲一众内侍使眼色。令众内侍速速退下。
内侍们垂头退下,耳畔萦绕着梅太妃的哭声。可以想见,不到半日,皇后娘娘和梅太妃不和之事就会传遍宫中内外。
宽敞的移清殿内,只剩母子两人。
梅太妃紧紧攥住儿子的衣袖,凄婉地落泪哭诉:“……阿鸿,我知道,我这个亲娘懦弱无用。什么都帮不了你。”
“你登基这些年,每日勤勉辛苦,是皇后和你朝夕相伴,她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宫外还开设女童学堂,开善堂,开女子作坊,贤名着著。”
“皇后聪慧能干,和你夫妻情深。这些,我都知道,我也替你高兴,娶了一个好媳妇。”
“可不管如何,没有子嗣,便是她的过错。”
“我今日不过是说了皇后几句,她半个字都听不进去,夹枪带棒地讥讽回来,根本没将我放在眼底。”
“她若是真心待你,就该主动为你选宫妃。待宫妃生下皇子,她将皇子养在椒房殿,和自己的儿子也是一样……”
盛鸿沉着俊脸,眼眸深幽,冷不丁地打断梅太妃:“所以,母妃当年也愿意俞太后将我抱走,养在椒房殿了?”
梅太妃:“……”
梅太妃被短短一句话噎得哑口无言。
“母妃辛苦怀胎十月生了我,舍不得将我送至椒房殿。”
盛鸿的声音里透出紧绷的怒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不必儿子细说,母妃也一定懂。”
“母妃在宫中憋屈隐忍数年,皇姐代我而死,母妃不敢声张。让我假扮做皇姐,苟且偷生。这些痛苦心酸的过往,我从未忘过。”
“我早就立过毒誓,此生和明曦携手白头,绝不沾惹任何女子。我也不会让我的妻女受半分委屈。”
“纳宫妃之事,请母后不要再提了。”
梅太妃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原来盛鸿满面的怒气竟是冲着她这个亲娘。
她受了儿媳的委屈闲气,儿子竟是半点维护她为她出气的意思都没有。倒是将她数落怪责了一通。
一时间,梅太妃伤心不已,泪流满面:“罢了,你现在心里除了皇后,根本就没我这个亲娘。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
“朝中官员们的奏折一份接着一份,你视而不见。御史上奏折弹劾皇后,你便令人打了御史板子。”
“你是被皇后迷昏了头啊!”
“我一心为你着想,你半点不领情,张口便怪责我。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让你和皇后耳根都清静。”
一边哭着,一边低头往柱子边冲撞。
盛鸿反应极快,一个闪身,便拦下了梅太妃。
梅太妃其实也没用全力,就这么撞在盛鸿的胸口。然后又抓着盛鸿的衣襟嚎啕恸哭起来。
盛鸿:“……”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反目(二)
一哭二闹三上吊!
盛鸿明知梅太妃在闹腾,却也无法袖手不管。
到底是亲娘,一颗心全部放在他身上。他又不是铁石心肠,焉能不管不顾?
梅太妃哭了半日,直至哭累了才算消停。盛鸿亲自送梅太妃回了寒香宫,被梅太妃拉着手又絮叨了许久,才得以脱身。
此时,已是正午。
明晃晃的日头挂在半空,天气炎热。盛鸿的俊脸上不停地冒着汗,心里的气闷无处可泄。在原地站了片刻。
魏公公心疼主子,低声说道:“大热的天,这么来回折腾,皇上定然又热又乏。不如先回移清殿沐浴更衣用膳。”
被梅太妃折腾了半日,怎么着也得缓缓劲,再去哄皇后娘娘。
盛鸿定定神道:“不必了,朕去椒房殿。”
没等魏公公吭声,迈步先行。
魏公公伺候盛鸿多年,知道劝了也没用,只得小跑着追了上去。心里暗暗唏嘘。夹在亲娘和媳妇中间的男人,最是不易啊!
梅太妃还好哄一些。皇后娘娘却是面软心硬口舌犀利,最是难缠。也不知皇上今日要费多少口舌功夫。
……
盛鸿也做好了被冷脸怒言相向的心理准备。
他十一岁时和谢明曦初见,十七岁时娶她为妻,如今阿萝十二岁,他们夫妻也有十二载。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谢明曦的性情脾气。
被梅太妃这一闹腾,谢明曦不知何等恼怒!
今儿个被迁怒也好,被揍一顿也罢,总之得消了谢明曦这口闷气!
盛鸿下定决心后,迈步进了椒房殿。
谢明曦如往常一般迎上前来,俏脸含笑,看不出半分不妥:“今日天气燥热,皇上满额满脸都是汗,先去净房吧!我让御膳房备膳,等皇上沐浴更衣后,正好用午膳。”
盛鸿:“……”
没生气!
没翻脸!
没动怒!
笑意盈盈,温柔细语!
做好了挨骂挨揍准备的盛鸿,颇有些受宠若惊,握住谢明曦的手低声道:“明曦,我知道你今日受了委屈。对不起,都是我……”
谢明曦反手握住盛鸿的手,低声笑道:“先不说这些。瞧你这一身的臭汗,快去沐浴换衣。”
在经历过亲娘哭闹半日的闹腾后,谢明曦的温柔细语,极大地抚平了盛鸿心里的闷气。
盛鸿凝望着谢明曦,笑着应了一声。
一炷香后,盛鸿沐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摆了冰盆的凉爽饭厅里。眼前是谢明曦温柔含笑的脸,口中是美味可口的菜肴。还有谢明曦特意命御膳房准备的消暑的酸梅汤。
这一幕,足以列入盛鸿生平最愉悦的情景前三。
还有什么能比贤妻通情达理更令人愉快的事?
……
午膳后,盛鸿的闷气早已消失无踪。
夫妻两人回寝室小憩片刻,并肩躺在床榻上,低声说起话来。
“明曦,对不起。”盛鸿轻叹一声,满目愧然:“今日母妃闹腾不休,你受委屈了。”
谢明曦微微一笑:“我这个儿媳,伶牙俐齿,半分不让人。真正受气的人,是母妃才对。”
谢明曦越是通情达理,盛鸿越是愧疚:“别提了。母妃在移清殿里闹了半日,我又不便对着她大发脾气。费尽口舌才将她哄回寒香宫。”
“以后,应付母妃的事交给我。你就别费心不痛快了。”
顿了顿,盛鸿又低声道:“明曦,对不起。我能将朝臣们的奏折压下,也能让人打孙御史的板子。对母妃,总狠不下心肠。”
“母妃性情软弱,一直以我为支柱。在她看来,她所作所为也都是为了我着想。所以,她才会和你恶言相向。你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谢明曦抬眼,看着盛鸿:“不瞒你说,我虽气走了母妃,心里也有些不痛快。不过,这半日,我也调整了心态。”
“婆媳数年,母妃从未颐指气使,待我这个儿媳十分宽厚。”
“我们两人暗中决定之事,母妃并不知情。就算知情了,也不会理解接受。今日闹腾这一场,也是免不了的。”
“盛鸿,我们要做前人未做之事。这条路并不易行,被人误解被人攻讦,或是被指责非议,都是免不了的。”
“我早有心理准备,也无所畏惧。”
“你一心对我,我亦一心待你。我们夫妻同心,不管遇到什么困境,都一同面对。”
光线不甚明朗的寝室里,谢明曦的眼眸中迸发出令人炫目的光芒和神采。
盛鸿心神激荡,伸出手,紧紧搂住谢明曦。
此生有你,世间所有女子都失了颜色。
明曦,我永不负你!
……
梅太妃和谢皇后反目之事,在宫中迅速传开。很快,又传至宫外。
待到傍晚时分,顾山长和阿萝回来的时候,一老一少俱都绷着脸生闷气。
人皆有亲疏远近。阿萝和亲娘亲近,对祖母感情平平。顾山长的一颗心更是完全偏向了谢明曦这一边。
因此,老少两个得知此事后,都生了梅太妃的气。
只是,这份闷气,不便诉之于口。
不管如何,梅太妃的位分和辈分摆在那儿,谁也不好张口说梅太妃的不是。
顾山长仔细打量谢明曦一回:“明曦,你还好吧!”
谢明曦笑着应道:“师父对我还不放心吗?只有我给人受气的份,谁能让我受气!”
话是这么说,顾山长还是忍不住嘀咕几句:“别的人当然没这个能耐。不过,梅太妃是盛鸿的亲娘。盛鸿嘴硬心软,对着自己的亲娘,又不能像对孙御史那样动板子。梅太妃这么闹腾,盛鸿不能明着向着你,不然,就彻底伤了亲娘的心……”
想来想去,都让人头痛。
当年对付俞太后,盛鸿和谢明曦夫妻同心,没有顾虑。
对着梅太妃,却得拿捏好轻重分寸。否则,夫妻两人便会心生芥蒂隔阂了。
听着顾山长絮叨关切的话语,谢明曦心里阵阵暖意,也不辩驳,一一应了下来。
待到晚上,阿萝完成了课业后,心事重重地进了谢明曦的寝室:“母后,我有话想和你说。”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不甘
明亮的烛火下,母女两人四目相对。
谢明曦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好。”
湘蕙等人皆退了出去,寝室里只剩母女两人独处。
性情爽朗聪慧伶俐嘴皮子格外麻溜的阿萝,似遇到了一桩极为难棘手之事,拧紧眉头。美丽精致的脸庞被烛火的光晕笼罩,竟有些陌生的冷肃。
这一刻的阿萝,像极了盛鸿,也像极了她。
谢明曦静静地凝望着阿萝,并未张口催促。
过了许久,阿萝才蹙着眉头低声说道:“母后,这些时日,朝中一直有人上奏折,奏请父皇纳宫妃。父皇一个都未理睬。”
“那个孙御史,以此事为由,弹劾母后善嫉不贤。结果挨了板子。这么一桩事,竟也在朝中内外掀起了波澜。”
“不纳宫妃,是父皇的决定。为何朝臣们要将此事都归咎到母后身上?母后和父皇感情深厚,不愿丈夫纳妾,亦是理所当然。众人凭什么因此事指责非议母后?”
“就连祖母,也因为此事和母后争执吵闹,大闹移清殿,让众人看母后的热闹笑话。”
“这一切,对母后实在太不公平了!”
阿萝越说越恼怒,黑亮的眼眸在烛火中闪出慑人的光芒:“不公平!这不公平!”
她都这般愤怒,母后心中又是什么感受?
凭什么受指责受刁难的都是母后?
谢明曦的神色依旧平静,声音淡淡:“男尊女卑,历来如此。”
“贫穷百姓家,若遇到灾荒之年过不下去了,先卖的总是女儿。甚至会将刚出生的女婴溺毙。商贾富户,纳美妾通房的,比比皆是。官宦勋贵宗亲里,纳妾之事更是寻常。”
“更不用说,你的亲爹是大齐天子。身为帝王,后宫空悬,独宠中宫。这在众人眼里看来,本就是不正常的事。”
“我生了你之后,这些年一直没有喜讯。如今你父皇已年近三旬,所以,朝臣们上奏折上得理直气壮。你祖母,也认为我应该做一个贤良的皇后。主动为你父皇选纳宫妃!”
“所以,今日你祖母理直气壮地和我争执吵闹。”
“在她看来,这只是寻常之事。我生不出儿子,就该让别的女子进宫来生。我纵然有千般优点,只没生儿子这一条,就已是最大的过错。”
“而且,这是我的过错,和你父皇无关。不仅是你祖母,众人也都这般认为。朝臣们的奏折,只是一个开端。将来,这样的非议指责会更多。”
阿萝心里似燃着一团火焰,脸孔因愤怒涨满了红晕。脱口而出道:“凭什么!”
谢明曦凝视着愤怒的阿萝,不疾不徐地说了下去:“没有凭什么。这早已成了常俗惯例,就连世间大部分的女子,也已习惯了生来低男子一等为男子附庸的生活。”
“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女子应该逆来顺受,应该以男子为天,应该贤良淑德,生育子嗣,更是头等大事。若自己没有儿子,应该主动为丈夫纳妾。待有了庶子庶女,还应担负起教养的重任。”
“这就是世人对女子的认知。我是皇后,也不能例外。”
“我没生皇子,就应该选宫妃进宫,由宫妃来生育皇子。我身为皇后,应该视别的女子所生的孩子如己出。”
“阿萝,你是父皇母后唯一的女儿,是大齐最尊贵的公主。你聪慧无双,优秀出色,是爹娘的骄傲,亦是我们最心爱的孩子。”
“若你是男子,便是大齐理所当然的储君,无人敢对母后横加指责。可你是女子,所以,你再优秀出众,也不能被立为储君。古往今来,从无女子继承储君之位的先例。”
“换而言之,他日你父皇有了儿子,只要是皇子,不管聪慧与否,不管出自谁的肚子,不管比你年幼了多少岁,自出生那一日起,便凌驾于你之上。”
“普通百姓之家,若没有儿子,只有女儿。便意味着绝户,无人为自己养老送终,会被众人瞧不起。家业便得留给侄儿们。”
“如果你父皇坚持不纳宫妃,我一直无所出。那么,到了应该立储君的时候,朝臣们便会奏请你父皇从侄儿中选择合适的过继一个,立为大齐储君。”
“这便是众人习以为常的世俗常规。”
……
阿萝用力咬紧嘴唇,柔嫩的嘴唇被咬出了深深的印记。
心头那团火焰,汹汹燃烧。几乎要冲破胸膛!
这番冷静近乎残忍的话,揭破了她以为的幸福,也深深地刺伤了她的骄傲。
她是爹娘最心爱的女儿,她是大齐最优秀的少女,她聪慧伶俐,胜过诸多男孩子。凭什么她就低男子一等?
凭什么……她就不能继承储君之位?
“阿萝,你听了这些,是不是觉得愤怒不甘?”谢明曦目光明亮锐利,如明镜一般,洞悉了阿萝心中所有的不甘。
阿萝松了牙齿,深深呼出一口闷气,用力点头:“是,母后,我心中既愤怒又不平。”
“母后,所谓的世俗常规,对女子皆是偏见轻视。”
“父皇母后感情深厚,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父皇母后的事,谁也不能横加指责。哪怕是祖母也不能。”
阿萝眼里那簇火苗终于点燃了整张脸庞,黑亮的眼眸也似燃烧了起来,直直地看着谢明曦。
“母后只我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可我这个女儿,自少起便优秀出众。更胜过几个堂兄。到了立储之时,凭什么要从他们中选一个?凭什么不能选我?”
凭什么不能选我?
我才是父皇母后唯一的血脉!
我才是盛家最优秀最出众的后辈!
凭什么因为我是女子,就视我为无物!
凭什么!
我盛萝,偏要打破所有的世俗常规。我爹娘没有儿子,却有我。我会继承我爹的家业,我要做大齐的储君,以后成为大齐女帝!
我要做前人未做之事!我要令世间众人都看清,女子并不弱于男子。
男子能做的事,女子同样可以!
……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勇气
凭什么不能选我!
阿萝明亮的眼眸迸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炫目得能灼伤人的眼睛。
谢明曦心潮澎湃激荡,难以自抑,再也无法维持冷静镇定的神情。声音也有些轻颤:“阿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当然知道。”
阿萝再深呼吸一口气,声音坚定而果决:“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些模糊的念头。只是从未和任何人说过。今晚母后的一席话,令我如梦中霍然惊醒。我也终于看清了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
“母后,我刚才所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
“父皇不愿纳宫妃,谁也勉强不了父皇。母后心志坚定,绝不会因众人的非议指责而动摇退让。我是父皇母后最心爱的女儿,被你们精心教养长大。我才是继承储君之位的最合适的人选。谁都休想抢走属于我的一切!”
说到这儿,阿萝忽地想明白什么似的,震惊又错愕地看着谢明曦:“母后……自幼时起,母后对我的教导便分外严苛,更胜过几位堂兄。莫非,母后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她的阿萝,真的长大了!
谢明曦心中涌起自豪骄傲,伸手轻抚阿萝的发丝,声音格外柔和:“是。”
短短一个字,重如千钧。
阿萝满目惊诧和不敢置信,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原来,在很久很久之前,父皇母后便已有了立她为储君之意。所以,对她的教导分外用心,对她的要求也格外严格!
这些年,她远比同龄的少女勤奋刻苦,比几位堂兄也更勤勉。她争强好胜,样样不落人后,学业一直都是第一……
原来,父皇母后是这样的良苦用心!
不知何时,阿萝的眼中泛起了水雾,眨眨眼,泪水便掉落。
一只纤长柔软的手,轻轻为阿萝擦拭去眼角的泪珠。
眼前的脸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没了平日的严格和令人敬畏的威严,目中满是骄傲的光芒:“阿萝,你没有令我们失望!”
阿萝,我也没想到,你有这样的勇气,直抒心意。
你才是爹娘此生最大的骄傲!
……
阿萝生平听过许多夸赞。
可所有的夸赞,都不及这短短的几个字。
阿萝吸了吸鼻子,咧嘴笑了起来:“母后,你还是第一次这么夸我呢!”想了想,又有些不满:“母后和父皇既有此意,为何一直瞒着不说?”
谢明曦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微微一笑道:“之前你还小,早早告诉你,怕你承受不起这份压力。”
“再者,我和你父皇也不敢确定,你是否有勇气和决心,承担起大齐储君的重任。若你不够出色,或是胆怯退缩,你父皇便会从侄儿中选一个过继,做大齐的储君了。”
阿萝:“……”
感情这是给她的考验!
好在她长大成熟了,知道大齐储君四个字沉甸甸的分量,知道打破世俗常规所需付出的努力,也有应付一切困境的勇气和决心。
阿萝似在片刻之间长大了,眉眼间再无稚嫩之色,取而代之的是骄傲和坚定:“母后放心,我不会让母后和父皇失望。”
谢明曦却在此时给她泼了盆冷水:“此事还得慢慢筹谋,不可心浮气躁,更不可冒进。顺利的话,在你及笄之时,立储之事便能定下。若不顺遂,或许要耗费八年十年之久。”
“霁哥儿霖哥儿霆哥儿也都已长大了,他们三个各有长处,都是出色的少年郎。若日后他们有争储之心,也在情理之中。”
“便是没有他们三个,也还有别人。数千皇室宗亲,连着归京的藩王儿孙里,总能挑出合适的人选。所以,他们三个,不是你的敌人。”
“以后你见了他们,要和往日一样。你们是嫡亲的堂兄妹,素来和睦亲密友爱。哪怕日后因储君之位生出分歧,你也别怨憎他们。”
“成大事者,需心志坚毅,需忍常人不能忍。阿萝,你既想做千古第一女帝,便要胸襟宽广。”
“一个心胸狭隘锱铢必较之人,在帝王之路上,是走不远的。你死去的三伯父,便是现成的例子。”
阿萝郑重点头:“母后的教诲,女儿都记下了。”
谢明曦又低声说道:“你祖母性情软弱,却最是传统守旧。为了纳宫妃之事,和我闹得不成样子。你父皇夹在中间,亦是左右为难。”
“不过,这都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你只做不知,别乱掺和。”
“你祖母在寒香宫里养病,明日一早我去寒香宫,你随我一同前去。”
阿萝点点头应下。
谢明曦说完这些,又静静地看了阿萝片刻,然后伸出手。
阿萝依偎在亲娘的怀抱中,鼻间嗅着熟悉的气息,既心安又悄然欣喜。
……
门忽地被推开。
谢明曦和阿萝一起抬眼看了过去。
能不敲门随意推开皇后寝室这扇门的人,非盛鸿莫属。
盛鸿今日应付闹腾的梅太妃,在椒房殿里小憩片刻又去移清殿里批阅奏折,又和阁老们议事至半夜。便是铁打的人,也觉疲倦。
不过,所有的倦意,在推门而入见到母女亲昵相依的一刻,都被盛鸿抛诸脑后。
母女两个容貌并不想象,神情却出奇的肖似。一个淡然含笑,一个满目喜悦。
盛鸿咧嘴一笑,走上前,将妻女一起搂进怀里:“明曦,阿萝,你们两个怎么都没睡?是不是在等我回来?”
这一刻,对盛鸿而言,既圆满又幸福。比坐在龙椅上俯视众臣更愉悦。
阿萝一低头,从爹娘的怀抱中逃了出来。
她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一般被爹娘抱着,怪难为情的。
“天色晚了,我先回去歇下。父皇母后也早点歇着吧!”阿萝迅速张口说完,冲盛鸿谢明曦笑了一笑,迅速转身走了出去。
这个阿萝!
盛鸿哑然失笑:“阿萝今晚似格外雀跃振奋,和平日不大一样。”
谢明曦轻描淡写地应道:“嗯,我和她长谈了一番。她主动张口说,要做储君。”
盛鸿:“……”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刁难
夫妻对视片刻。
盛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阿萝真的主动这么说了?”
谢明曦略一点头,目中闪过笑意,低声道:“是。还没等我张口,她便主动和我说,想做大齐储君。”
被动和主动,态度不同,对日后也会有深远的影响。
盛鸿眉头舒展,眼中满是骄傲之色:“不愧是我盛鸿的爱女!只这份胆量和勇气,已远胜同龄人。”
是啊!
自信坚定的阿萝,足以令他们为傲。
谢明曦低声笑道:“阿萝自幼就被严格精心教导,有今日的出色,也是理所当然。”顿了顿又道:“我叮嘱过她,要将此事放在心底,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现在还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立储是国朝大事,天子不可能一意孤行。至少也得争得一部分朝臣的支持,得令皇室宗亲们点头。
而这些,都不是易事。
盛鸿略一点头:“此事确实不宜声张宣扬。”旋即又叹了一口气:“母妃怕是也要闹腾一阵子了。你多担待几分。便是阿萝,也少不得要受些委屈。”
谢明曦随口应道:“我不会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只怕母妃会受些闷气才是真的。”
盛鸿:“……”
……
隔日一大早,阿萝便来了。
阿萝很显然一夜没睡好,眼下还有青影,精神却出奇的亢奋:“母后,我和你一起去探望祖母。”
谢明曦笑着嗯了一声。
今日有早朝,盛鸿去上朝了。谢明曦和阿萝母女两个相携去寒香宫。
不出所料,她们被拦在了寝室外。
琴瑟满面歉然地陪笑:“奴婢斗胆,恳请皇后娘娘和阿萝公主稍稍留步。太妃娘娘身子不适,昨夜一直没睡着,直至四更天才勉强睡下。现在还未醒。”
琴瑟也是宫中的老人了。贴身伺候梅太妃二十余年,和梅太妃主仆情深。一颗心自然完全向着梅太妃。
想到梅太妃昨天受的委屈,想起哭至半夜才睡的主子,琴瑟心中对谢明曦颇有些不满,不过,面上不敢流露出来罢了。
谢明曦目光掠过琴瑟的脸孔,淡淡说道:“既是如此,就让母后好生歇着。本宫得了空闲,再来探望母后。”
琴瑟松了口气:“多谢皇后娘娘。”
阿萝得去书院,无暇逗留,很快随谢明曦出了寒香宫。
阿萝心里有些气闷,不便说祖母的不是,只低声说了句:“我散学了再来寒香宫。”
这么做就对了。
梅太妃闹腾不出多大风浪来。不过,到底是盛鸿的亲娘,看在盛鸿的颜面上,她们母女也得做足样子。
谢明曦赞许地看了阿萝一眼:“也好。”
……
谢明曦母女离开后,琴瑟转身进了寝室。
琴瑟没说假话,梅太妃确实半夜才睡。一双眼哭得红肿,如桃子一般挂在脸上。一个时辰后,才睁眼醒来。
琴瑟凑上前,低声禀报:“皇后娘娘和阿萝公主一大早便来探望太妃娘娘。当时娘娘没醒,奴婢斗胆做主,将皇后娘娘和阿萝公主挡了回去。”
梅太妃一肚子闷气,恨恨地应道:“她们再来,就说我病中不适,要安心静养,不能见人。”
琴瑟略略蹙眉,轻声劝慰:“奴婢知道太妃娘娘心里不痛快。只是,这般将皇后娘娘和公主拒之门外,只怕皇上会不痛快。”
性情软弱的梅太妃,凡事低调隐忍退让惯了。这一回,实在是被气得狠了,难得硬气了一回:“皇上再不痛快,也不能不认我这个亲娘!皇后娘娘再厉害难缠,也不能对我恶言恶语。阿萝是我的孙女,我不想见就不见。”
“这一回,我绝不退让低头。”
天家子嗣是何等重要!绝不能容盛鸿任性,更不能容谢明曦仗着天子宠爱便肆意妄为!
梅太妃下定了决心,再次吩咐琴瑟:“从今日起,我要闭宫养病,谁来也不见。”
琴瑟只得应了下来。
梅太妃闭宫养病的消息,很快传至谢明曦耳中。
谢明曦心中哂然。
梅太妃是天子生母,盛鸿对自己的亲娘一直心存怜惜,这就是梅太妃最大的资本和依仗。她能放开手脚对付俞太后,对着梅太妃,却不能如此。
梅太妃这是借着养病故意来刁难她呢!
……
谢明曦半分不急,待到晚上阿萝回宫后,领着阿萝又去了寒香宫。再次吃了一回闭门羹。
接下来几日,皆是如此。
谢明曦既不急也不恼,每天去寒香宫两回。梅太妃不见人,她就在寝室外坐上半个时辰。总之,礼数周全,无从挑剔。
阿萝年轻气盛,耐性远不及谢明曦,如此只过了几日,阿萝便生足了闷气,忿忿道:“母后,祖母不想见我们,我们就别去寒香宫坐冷板凳讨嫌了。”
谢明曦悠然一笑,摸了摸阿萝的头:“这才刚开始。你这般沉不住气怎么行。”
“我是儿媳,你是孙女,我们每日来寒香宫探病问安,是做过宫中内外所有人看的。你祖母不见我们,是她刻薄刁难。我们不来,就是我们不孝了。”
“所以,我们必须得来,而且每日都要来两回。”
“如此,我们尽了孝心,你父皇对我们母女愧疚,更会站在我们这一边。你祖母这是得了面子,失了里子。”
“阿萝,你等着瞧吧!到最后,定然是你祖母撑不住,不得不见我们。”
阿萝霍然开朗,以钦佩的目光看着亲娘:“母后,你真是厉害。”
这份谋算人心的本事,令年少气盛的阿萝叹为观止。忍不住叹了一声:“我什么时候,也能像母后这般就好了。”
谢明曦微微一笑:“你还年少,见识的还少。以后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只管张口问,母后自会教你。”
阿萝咧咧嘴,高兴地点头。
不出谢明曦所料,盛鸿不忍苛责病中的亲娘,更知谢明曦母女受了委屈。每日去过寒香宫后,心中的愧意就要深一层。
没错,梅太妃不见儿媳和孙女,只肯见自己的儿子。而且每见一回,就要提一回纳宫妃之事。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用意
盛鸿斩钉截铁地表示,自己绝不纳宫妃。
梅太妃的态度同样坚决,要么谢明曦怀孕生子,要么就得纳宫妃进宫。储君之位,绝不能旁落。
感情颇佳的母子两人,因此事每日都要争执一回。往往都以梅太妃的哭诉闹腾而告终。盛鸿回了椒房殿后,还得心疼地安抚妻女。尤其是气盛的阿萝。
半个月下来,盛鸿被磨得头痛不已,生生瘦了一圈。
梅太妃和谢皇后不和之事,传遍宫中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尹潇潇和赵长卿皆有儿子,此时不便多张口劝慰谢明曦。萧语晗时常来椒房殿坐上片刻,陪着谢明曦闲话解闷。
不过,谢明曦实在善于隐藏遮掩真实的情绪,谈笑风生一如往日。萧语晗想安慰,也无从张口。
谢明曦对萧语晗的来意心知肚明,低声笑道:“皇嫂关切之意,我心领了。些许小事,我还能应付。皇嫂不必为我忧心。”
连精明深沉狠辣的俞太后也败在谢明曦手中,区区一个梅太妃,委实算不得什么。
话说开了,萧语晗也不再遮掩:“我知道你的能耐本事。只是,梅太妃到底是皇上生母,你总不能像当年对付俞太后那般对付太妃娘娘。”
所以说,身为亲娘,就是有任性妄为的底气和资格啊!
谢明曦淡淡一笑:“我知道分寸。”
不能动用阴谋诡计,那就慢慢耗着,看谁耐心更足。
萧语晗的目光落在谢明曦神色从容的脸上,犹豫半晌,才轻声道:“你和皇上夫妻情深,皇上不愿纳宫妃,对你一心一意。只是,你也得想清楚了。以后总有立储的那一日。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难道你真的愿挑一个侄儿过继?
庶子虽然不及嫡子,不过,在没有亲儿子的前提下,庶子也好过侄儿吧!
谢明曦不置可否,随意地笑了一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事涉立储,说多了是犯忌讳的事。萧语晗点到即止,不再多言。很快扯开了话题,和谢明曦闲话了一番。
湘蕙笑着进来禀报:“启禀皇后娘娘,徐老夫人进宫请安,在偏殿里候着呢!”
萧语晗知趣地起身告退。
谢明曦送了萧语晗出去,然后召了徐氏觐见。
……
徐氏平日进宫,多是带着孙氏,或是领着谢子矜。今日,出乎意料地带着谢四小姐谢柔曦进了宫。
谢柔曦今年十六岁,正是鲜花一般娇嫩的年龄。柳眉杏目,温柔姣美。穿着一袭鹅黄的罗裙,俏生生地站在那儿,十分悦目。
加上已逝多年的谢云曦,谢钧共有三女两子。聪慧与否暂且不论,子女都是一副好相貌。谢柔曦当然不及谢明曦年少时美丽出色,也是难得的美人了。
“柔曦见过皇后娘娘。”谢柔曦的声音娇嫩悦耳。
谢明曦对这个柔顺听话的妹妹还算喜欢,微笑着说道:“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谢柔曦谢了恩典,在徐氏的身侧坐了下来。
谢柔曦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如何。
徐氏活了一把年岁,颇有越活越精神越活越硬朗的风范,先笑着问候谢明曦:“我有段时日没进宫了。心里总惦记着皇后娘娘。今日一见,皇后娘娘风采依旧,一如往日,我心里也觉安慰。”
徐氏话中有话,谢明曦听得分明,微微一笑:“有劳祖母挂心了。”
能不挂心吗?
中宫皇后和太妃娘娘争执吵闹不和,整整半个月被太妃娘娘拒之门外不见。此事还有谁不知晓?
身为儿媳,和婆婆较劲,天生就居于劣势。谢明曦再精明厉害,也不能冲着嫡亲的婆婆动手,只有吃亏的份。
谢家上下都跟着着急上火。
徐氏咳嗽一声,左右看了一眼。
谢明曦目光一扫,湘蕙等人便退了出去。没了宫女在一旁,说话就随意方便多了。
徐氏依旧压低了声音:“听闻皇后娘娘和太妃娘娘因宫妃之事闹了争执,到现在还没和好。阿钧心里也急的很,特意让我进宫问一问娘娘,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谢明曦不答反问:“父亲以为我有什么打算?”
徐氏:“……”
徐氏下意识地看了身畔的谢柔曦一眼。
谢钧的打算是明摆着的。
谢明曦无子,迟早要为天子选宫妃。左右都有这么一遭,与其便宜外人,倒不如便宜自己的亲妹妹……
谢柔曦没有抬头,身子微微颤了一颤。
谢明曦目中闪过讥讽嘲弄,忽地说道:“四妹,我有话和祖母说,你暂且退下。”
谢柔曦似微微松了一口气,低声应下,退了出去。
徐氏心跳漏了一拍,忽然有了不太美妙的预感。
……
果然,谢柔曦一走,谢明曦便冷了脸,话语犀利如箭:“父亲一直迟迟没为四妹定亲,就是为了这一日?”
“怕我一直生不出皇子,怕我中宫之位不稳,所以想让我的亲妹妹进宫做宫妃,为我的丈夫生育子嗣?想让我学一学当年的俞太后?”
饶是徐氏脸皮厚度足够,也被这一番话嘲讽得脸上滚烫。
谢家出了一个皇后,谢钧做了礼部尚书,谢家如今是京城新贵,想为谢柔曦挑一门合意的好亲事不难。
自谢柔曦及笄之后,登门提亲的官媒不在少数。谢皇后只这么一个亲妹妹,娶了谢柔曦,就和皇上做了连襟。这等好事,动心的人着实不少。
不过,谢钧从未应过,颇有将谢柔曦多留在闺阁两年的意思。
直至今日,谢钧真实的心意才流露出来。
谢明曦的冷笑声响起:“谢家出一个皇后,还嫌不足。这是还想再出一个宫妃,最好是进宫就生下子嗣,以后被立为储君。谢家就成了储君外家,便能更显赫风光了。到那时,父亲身为储君的外祖父,被封公侯也是理所当然。父亲这一番盘算,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徐氏听的满额冷汗,哪里还坐得住,立刻起身告罪:“皇后娘娘息怒,谢家绝无此意。请皇后娘娘息怒。”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添堵(二)
一个人是善意还是恶意,其实不难分辨。
谢柔曦不是傻瓜,梅太妃对谢皇后态度冷淡,对自己却格外亲切,怎么都不对劲。垂着头小心应道:“不敢当太妃娘娘盛赞。”
梅太妃笑道:“哀家看着你,便觉有眼缘。来,坐哀家身边说话。”
谢柔曦:“……”
这态度好得太诡异了。
谢柔曦求救地看了谢明曦一眼。
谢明曦这才不疾不徐地张了口:“母妃喜欢你,你便坐过去,陪母妃说话解闷。”
谢柔曦战战兢兢地应了,小心翼翼地坐下。
接下来,梅太妃亲切地问询起谢柔曦的课业及衣食起居。态度别提多温柔亲切了。却未和谢明曦说半个字。
不知道的,定会以为谢柔曦才是梅太妃的儿媳哪!
这点手段,自然羞辱不到谢明曦。
谢明曦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听梅太妃和谢柔曦说了半日的话。直至梅太妃笑着说道:“哀家一见柔曦,心里便欢喜得紧。留在寒香宫里住上几日,陪一陪哀家吧!”
一直未曾张口的谢明曦终于微笑着张了口:“柔曦很快便要出嫁,得在谢府内宅绣嫁妆,不便留在宫中。”
梅太妃:“……”
谢柔曦:“……”
她怎么忽然就要出嫁了?
谢柔曦满心茫然,却识趣地闭紧了嘴。
梅太妃被噎得一肚子闷气,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哦?哀家怎么听闻谢四小姐并未定下亲事?怎么忽然就要待嫁了?”
谢明曦悠然一笑:“不瞒母妃。今日徐老夫人领着四妹进宫,就是想为四妹求个凤旨赐婚的体面。我已经应下了,打算亲自为四妹挑一门好亲事呢!”
梅太妃:“……”
梅太妃被噎得面色难看至极。
婆媳对阵,梅太妃输得一败涂地!
胜利者谢明曦,优雅起身:“母妃还在病中,需静心养病,儿媳先领着四妹告退。”
……
谢明曦领着谢柔曦翩然离去。
留下梅太妃面色僵硬难看地坐在那儿。
一旁伺候的宫女们个个低着头,唯恐被梅太妃的怒火迁怒波及。
琴瑟心里暗暗叹口气,冲宫女们使个眼色。待宫女们都退下了,琴瑟才上前,轻声劝慰:“太妃娘娘别生闷气了……”
咣当!
梅太妃砸了手中的瓷碗,犹自不解气,将手边能摸到的一切东西都砸得干干净净。脸孔上满是怒火:“这个谢明曦,仗着一张利舌,竟敢这般戏弄哀家!”
谢明曦一直不出声,任她做了半天戏,最后才张口说要给谢柔曦赐婚……摆明了是戏弄膈应她!
琴瑟想了想,倒是说了几句公道话:“奴婢说实话,太妃娘娘可别不爱听。”
“当年太后娘娘在世的时候,百般刁难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手段。到最后,便是太后娘娘也招架不住,被夺去权势,被困在寝室,身边人尽数离去,何等凄惨。”
“如今太妃娘娘时时刁难,皇后娘娘一直按捺未动,忍了半个月。今日被冷落,才反击几句。其实,已算是十分客气了。”
梅太妃:“……”
其实,就是琴瑟不说,梅太妃心中也有数。
论城府论手段,她拍马也不及俞太后。谢明曦真狠心对付她,她压根不是谢明曦的对手。
她依仗的,是儿子盛鸿对她这个亲娘的孝心。
她是盛鸿的生母!谢明曦可以不顾及俞太后的颜面,却不能不顾及她的体面。
琴瑟轻叹一声,又低声道:“这半个月来,皇上天天来探望太妃娘娘。可是,每日待的时间越来越短,笑容也越来越少。显然是因太妃娘娘刁难皇后娘娘动了气。”
“奴婢知道,太妃娘娘和皇上母子情深。只是,再深的情意,也禁不住这般消磨。皇上和皇后娘娘是恩爱夫妻,皇上的心,早就偏着皇后娘娘了。”
“奴婢斗胆劝太妃娘娘一句。皇上若来了,可别在皇上面前说皇后娘娘的不是了。否则,岂不是将皇上也越推越远了?”
也唯有琴瑟,敢在太妃娘娘面前说这样的大实话了。
梅太妃被戳了心窝,又是羞恼又是伤心。半晌才叹道:“你说的不无道理。罢了,今日之事,我不提便是。”
琴瑟暗暗松了口气。
湘蕙私下来找过她,请她劝着梅太妃一些。她这般劝慰,倒不是要承皇后娘娘的情,而是真心实意地为梅太妃着想。
一边是哭闹不休的亲娘,一边是温柔贤惠通情达理的媳妇,天子偏向皇后也是难免。长此下去,对梅太妃着实不利。
……
后宫里发生的事,很快传入盛鸿耳中。
盛鸿心里不痛快,派魏公公宣召岳父谢钧。
谢钧从礼部官署过来,一路上心里不停地盘算。今日徐氏领着谢柔曦进宫,以谢明曦的聪慧,定然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了。
与其让别的女子进宫,倒不如让嫡亲的妹妹进宫生子。姐妹两个一条心,将皇上的心牢牢拢住,日后流着谢家血脉的皇子被立为储君,谢家光耀门庭数十载……
谢钧从头至尾也没觉得皇上会不乐意。
男人嘛,都是猫,送到眼前的鲜嫩鱼肉,岂有不吃的道理。
天子召见,定是要昭示对谢家的恩宠!
谢钧满心自得喜悦地进了移清殿,然后,一抬头,见到的便是女婿阴沉的俊脸。
谢钧:“……”
谢钧心中陡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果然,盛鸿一张口,怒意便喷薄而出:“谢尚书,今日徐老夫人领着谢四小姐进宫之事,你可知晓?”
谢钧咳嗽一声:“母亲时常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带上柔曦,也是因姐妹长久不见,怕感情生疏了……”
盛鸿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揭了谢钧的脸皮:“谢尚书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朕清楚得很。若不是看在明曦的面上,今日朕饶不了你!”
“宫中之事,皆由明曦做主。明曦做不了主的,朕就替她做主。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也无需任何人插手过问。”
“谢尚书现在可明白了?”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训斥
倒霉的岳父,被自家女婿的怒火喷的面红耳赤,只得跪下请罪:“请皇上息怒!请皇上息怒!”
做天子的岳父,既尊贵又体面。可惜,有利亦有弊。在天子面前,身为臣子的谢钧怎么也不敢摆出岳父的谱。
天子这般不留情面,言辞犀利,谢钧再厚的脸皮,也抵挡不住。
这段时日,盛鸿因梅太妃之事生了一肚子闷气,一直隐忍未发。此时迁怒之下,全数发了出来。
看着跪在地上的谢钧,盛鸿重重哼了一声,将话彻底挑明:“前些时日,朝中有臣子上奏折,朕一律留中不发。孙御史弹劾朕的皇后,朕便命人打他的板子。杀鸡儆猴,借以警告群臣。”
“你是明曦的亲生父亲,是朕的岳父。更应站在明曦和朕这一边。”
“今日你令徐老夫人带着谢四小姐进宫,自以为是为明曦着想,实则是贪心过甚。既小瞧了朕,也伤了明曦的心。”
“朕今日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朕这一生,只有明曦一个皇后,绝不会有宫妃!”
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谢钧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盛鸿一眼。
盛鸿怒气稍平,俊美无双的脸孔浮满了坚定,不容任何人质疑。
大概是太过震惊之故,在官场混迹二十余年的老狐狸谢钧,目中明显地流露出了“世上果真有这等不喜美色的傻瓜”。
盛鸿冷然回视:“朕的心意,岳父可明白了?”
谢钧一时难以回过神来,反射性地应道:“微臣明白。”
“明白就好。”盛鸿神色略略缓和:“回去之后,早日为四妹择一门好亲事。到时候,明曦会下旨赐婚。如此,既给了谢家体面,也将今日之事遮掩过去。”
谢钧哪里还敢说个不字,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
待谢钧起身,盛鸿又道:“朝臣们急着上奏折,无非是因立储之事情急。朕早有打算。待过几年,便见分晓。”
这两句话,如一块巨石落入湖面,在谢钧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什么是早有打算?
莫非,皇上真的打算择一个侄儿过继?
……
灰头土脸的谢钧,出了移清殿后,便回了谢府。
徐氏苦着一张脸,长叹一声说道:“阿钧,你打的主意定然是不成了。今日皇后娘娘颇为恼怒,半点脸面都没给我留。还让我代话给你……”
徐氏记性颇佳,将谢明曦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学了一遍。
谢钧抽了抽嘴角,叹了一声:“皇上今日也将我召去了移清殿,厉声疾色地训斥了我一顿。”
徐氏:“……”
得,这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徐氏越想越是不安,低声道:“现在该怎么办?万一皇上和娘娘心中记恨……”
“记恨倒不至于。”谢钧定定心神,低声说道:“早日为柔曦挑一门亲事,由皇后娘娘凤旨赐婚便是。皇上念着皇后的颜面,不会刁难我们谢家。”
徐氏点点头。
谢钧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颇有些阴郁,半晌才道:“罢了!立储之事,我们谢家插不上手,还是安稳些为好。”
帝后无子,天子坚持不纳宫妃,思来想去,也只剩下过继这一条路了。
天子的亲侄儿便有三个。论血缘关系,自是霆哥儿更近。不过,宁王夫妇和帝后有些积年旧怨,选中霆哥儿的可能性最小。霁哥儿最年长,为人勤勉,颇为出色。霖哥儿文武双全,性情疏朗,颇得帝后青睐。
帝后到底会选谁?
谢家没能耐插手,索性不管也罢。
反正,谢明曦中宫之位无可撼动。便是不生儿子,也没人能夺走她的皇后之位。谢家眼下这几十年的富贵总不用发愁。
……
傍晚,阿萝散学回宫。
谢明曦照例领着阿萝去了寒香宫。
这一回,梅太妃未再避而不见。不过,看见谢明曦的时候,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谢明曦行礼后,微笑着说道:“母妃病情颇见起色。”
梅太妃微不可见地撇撇嘴,淡淡应道:“有劳皇后挂念,哀家一时半会儿地还死不了。怎么也得撑上几年,等皇上有了子嗣,方能安心合眼。”
没等谢明曦出言反击,阿萝第一个不乐意了:“祖母说这话是何意?莫非我不是父皇的血脉?祖母这般不待见我,我以后也不来讨祖母的嫌了。”
梅太妃:“……”
就这么一个孙女,梅太妃焉有不疼爱之理。这些时日和谢明曦怄气,连带着迁怒到阿萝头上,这才一起拒之不见。
眼看着阿萝动了气,梅太妃顿时后悔自己的失言,忙笑着哄道:“阿萝别生气。祖母刚才随口说说,哪有不疼阿萝的道理。”
阿萝扁扁嘴,一脸委屈:“祖母若真的疼我,怎么会连着这么多日不见阿萝?”
梅太妃有些心虚理亏,咳嗽一声道:“我生着病,唯恐过了病气给你,哪里敢见你。其实啊,我这心里天天惦记着阿萝呢!”
阿萝听了这话,才转嗔为喜:“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祖母一心想要孙子,不疼我了呢!”
“以后阿萝再来,祖母可别再关着门不理阿萝了。若伤了阿萝的心,阿萝以后也不喜欢祖母了。”
一会儿动气,一会儿委屈,一会儿娇嗔。有精灵古怪的阿萝在,气氛很快热闹起来。
梅太妃乐呵呵地笑了起来:“都是祖母的不是。以后,不管何时,只要阿萝过来,祖母绝不会将阿萝拒之门外。”
谢明曦看在眼里,微微一笑。
阿萝是真的长大了。往日是她一力护着女儿,如今,阿萝也懂得心疼她护着她这个亲娘了。
过了片刻,盛鸿也来了。
见到祖孙三人言笑晏晏和乐融融的一幕,盛鸿心里的闷气散了大半。只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笑着上前凑趣说话。
婆媳争执吵闹的风波,暂且告一段落。
不过,彼此心底都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平静罢了。根本性的矛盾还在,一日没解决,婆媳两个心里便有隔阂不快。
第一千零六十章 保媒(一)
当日晚上,帝后携女儿阿萝在寒香宫里用了晚膳。
梅太妃病症有起色,什么闭宫养病不再提了,来探病的人立刻多了起来。寒香宫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谢明曦和梅太妃之间的关系稍有起色。
后宫略显紧绷的气氛,也随之缓和。
过了几日,赵长卿特意来了一趟椒房殿。
赵长卿已年过三旬,常年守寡之人,便是保养得再好,也如失了水分的鲜花。总有些寂寥凋败之感。貌美如花的赵长卿,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皱纹。
赵长卿为人圆滑,行事周全,和谢明曦之间也算和睦。
妯娌两个坐着闲话片刻,赵长卿也没兜多少圈子,很快道明来意:“……前些时日,我娘家的三房婶娘进了宫,想求我为保媒。”
“三房堂弟,全名赵长临,在松竹书院读书。他在赵家这一辈排行第八,今年十七岁,身上有举人功名,打算明年下场春闱,搏个进士出身。也算年少多才。他人生的也算俊俏,且是家中幼子,最得长辈们欢心。”
“我婶娘为他的亲事,着实操了不少心。这看来看去,便相中了谢四小姐。”
说到这儿,赵长卿顿了一顿,目光落在谢明曦的脸上。
京城姓赵的官宦之家,少说也有七八家。其中最有名望的,便是赵长卿的娘家。便连赵阁老府也要略逊一筹。
赵阁老的祖籍远在山东,在京城根基尚浅。赵长卿的娘家赵家,却是传承了百余年的世家。在京城盘根错节,出仕为官的男子足有二十余个。加上姻亲门生故旧,势力不容小觑。
当年鲁王争储,身为鲁王妻族的赵家暗中出了不少力。
鲁王被赐死,赵长卿领着一双儿女住进宫中。这些年,赵长卿和娘家的来往依然密切。
赵家三房的嫡出幼子,品貌俱佳,又有举人功名。如此优秀出众的少年郎,在京城一众官宦世家里也是顶尖的。
若不是谢家出了一个皇后,若不是谢柔曦是谢皇后的嫡亲胞妹,只凭谢家,委实有些配不上赵家。
赵家求赵长卿亲自保媒,可见结亲联姻的诚意。
……
谢明曦永远是那副浅笑的模样,从她的脸上,根本窥不出真实的情绪如何。
赵长卿打起精神,又笑着说了下去:“这一两年,去谢家提亲的人着实不少。谢尚书一律拒之不应,想来是要将四小姐在身边多留两年。”
“婶娘相中了谢四小姐,又怕登门提亲被拒,便想着进宫来求我,央我从中保媒。只不知,谢家是否能相中长临堂弟了。”
谢明曦眸光一闪,随口笑道:“四妹的亲事,自有父亲拿主意。我便是要赐婚,也得先问过父亲的心意。”
没一口回绝就好。
赵长卿立刻笑道:“这是当然。婚嫁之事何等要紧,关乎谢四小姐终身,焉能轻易定下。我今日来,也只是和你提一提罢了。若谢家有意,不妨找个机会,让他们相看一回。”
“彼此相中了,再论亲事也不迟。”
“若未相中,也无妨碍。只当我没提过此事。赵家绝不会在外乱言,更不会损及谢四小姐的闺誉声名。”
谢明曦微微一笑:“二嫂说的是。既是如此,二嫂便耐心等上一等。”
赵长卿笑道:“好,那我就等着弟妹给消息了。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保媒说亲,我也盼着能成就一桩美事呢!”
然后,欣然起身离去。
谢明曦送赵长卿出了椒房殿,待赵长卿走了之后,谢明曦眼底的笑意悄然隐没,嘴角扯出一抹嘲弄的弧度。
世间从不缺聪明人。
立储之事还未正式提上台面,赵家便来示好了……
随伺在一旁的从玉,轻声嘀咕道:“鲁王妃娘娘将赵八公子夸成了一朵花,也不知赵八公子到底如何,能不能配得上四小姐。”
扶玉在宫中多年,还是那副耿直的脾气:“这还不简单,让老爷亲自相看不就行了。老爷总不会看错了人。”
从玉扶玉都是年近三旬的老姑娘了。她们从少时便在谢明曦身边伺候,如今皆是椒房殿里的女官。论地位,略逊湘蕙。却更得谢明曦的信任和亲近。
谢明曦在数年前,便有为两人许婚之意。奈何两个人都不愿离开谢明曦身侧,不愿成亲嫁人。
谢明曦对从玉扶玉也颇为纵容,她们两个小声嘀咕,谢明曦也不恼,甚至随口笑问:“以你们看,赵家这门亲事如何?”
从玉扶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应道:“奴婢没见过赵八公子,委实不敢断言。”
可不是么?
没见过人,只凭一面之词,怎么也不能定下亲事。
再者,谢柔曦的亲事,得由谢钧来定度。
谢明曦笑了一笑,吩咐道:“从玉,你出宫去谢府一趟,将赵家有意提亲之事告诉祖母。”
……
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没大到哪儿去。
谢家得了消息之后,没过两日,就将这位赵八公子的生平打听得清清楚楚。
赵长临在松竹书院就读,今年完成学业后,在家中苦读准备明年春闱。赵长临才名着著,人也生得温文俊俏多礼,声名颇佳。
赵家是京城一流世家,赵长临是鲁王妃赵长卿的堂弟,亦是赵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儿郎。
说实话,登门到谢家提亲的,没一个能及得上赵长临。
由此也可见赵家和谢家结亲的诚意。
谢钧心里先满意了三分。不过,亲事能不能成,要考虑得远不止这些。
谢柔曦是谢明曦的妹妹,赵家想和谢家联姻,显然是为了和中宫拉近关系……所图为何,谢钧略一深思,便想得清楚明白。
谢钧和谢老太爷商议过后,才下定决心。
不管如何,这么好的亲事送上门,没有往外推的道理。京城名门世家联姻结亲,也是常事。先问过谢明曦的心意,若谢明曦不反对,就让一双少年男女相看一回。
隔了几日,徐氏便进了宫。
这一回,随在徐氏身侧的是孙氏谢子矜母女。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保媒(二)
谢子矜今年六岁,明眸皓齿,愈发秀美可爱,穿着红色的衣裙,梳着包包头。和朱色罗裙的谢明曦到了一起,不像姑侄,倒像是母女。
谢明曦对谢子矜素来偏爱几分,略略俯身,摸了摸她的包包头,和颜悦色地问道:“子矜可有些日子没进宫了。”
谢子矜将头凑近,小声说道:“每次我进宫,我爹都臭着一张脸。为了哄哄我爹,我只得假装不喜欢进宫了。”
童言童语,颇惹人发笑。
谢明曦哑然失笑,难得没生谢元亭的气,只说了一句:“你爹的脾气,这么多年一直没改过。”
可不是么?
年过三旬的人了,没见成熟宽厚,还是那副古怪又讨嫌的脾气。
谢子矜能得谢明曦的青睐喜欢,换了别人,怕是恨不得将女儿送进宫长伴皇后娘娘左右。偏偏谢元亭就不肯。谢子矜每次进宫小住几日,他就要生几日的闷气。而且常在谢子矜面前说谢明曦的不是……
也因此,谢子矜小小年纪,便已练出了一副伶牙俐齿,一边讨姑母的欢心,一边安抚自己的亲爹。
孙氏也有些无奈:“相公就是天生的别扭性子。我平日里好说歹说,他总是不乐意子矜进宫。亏得皇后娘娘心胸宽广,不与他一般计较。”
谢明曦和谢元亭这对兄妹的陈年积怨,已是十余年前的事了。不过,兄妹两个都是记仇之人,丝毫没有和解的意思。
这些年来,谢明曦对孙氏母女颇为亲近,却从不待见谢元亭。谢元亭也没好到哪儿去,在谢子矜面前拼命抹黑谢明曦……
从这一点来说,两人不愧是亲兄妹。
谢明曦微不可见地轻哼一声,扯开话题:“祈哥儿的生辰也快到了。”
两年前,孙氏生下一子。长房终于有了子嗣,谢钧心中甚为快慰,为嫡亲的孙子取名谢祈。
提起宝贝儿子,孙氏满脸笑意:“是啊,再过些时日,祈哥儿就两周岁了。没想到,皇后娘娘连这点小事还记着。”
孙氏十分疼爱女儿,不过,自儿子出生后,难免更喜欢儿子一些。这是烙印在所有女子心里的子嗣传承的观念所至。
谢子矜是个宽厚友爱的孩子,并不介怀,俏皮一笑:“姑母特意提起弟弟的生辰,定是为弟弟准备了生辰贺礼。”
生活在父母宠爱中的小姑娘,目光清明,对弟弟的喜爱溢于言表。颇有长姐风范。
谢明曦注视着谢子矜,心里闪过一丝唏嘘。
她年少时性情阴狠而尖锐。如今贵为中宫皇后,受尽天子宠爱,执掌六宫,顺心顺意之下,性子总算软和了一些。
谢子矜却是天生的宽和豁达。这是生活在父母疼宠长辈疼爱下的孩子,才会养出的宽厚。
说笑一番后,谢明曦才看向徐氏,问起了正事:“祖母今日进宫,想来是父亲对赵家提亲之事有了主意。”
徐氏立刻笑道:“是,我今日进宫见娘娘,就是要和娘娘说一说赵家的亲事。”
“赵家门第是没什么可挑剔的,赵八公子是三房嫡出,年少才高,足以匹配柔曦了。”说到底,谢柔曦只是妾室所出的庶女。若不是冲着谢明曦,赵家也不会生出结亲之心。
这些话,徐氏不必说,大家心知肚明。
“阿钧以为,这门亲事还算合宜。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他们相看一回。”
谢钧果然对这门亲事心动了。
谢明曦目中闪过了然,略一点头:“也好。”
……
谢家女眷和赵家女眷约定了同一日去寺庙烧香,徐氏带着两个孙媳,谢柔曦也在其中,不那么惹眼。赵三夫人也带了几个子侄晚辈前去。
赵长临人如其名,生得清俊不凡玉树临风。
一双少年男女,羞答答地对视几眼,各自羞红了脸。
如此,自是各自相中了。
这一门亲事,没费多少周折,很快便定了下来。
因着赵家谢家结亲之事,赵长卿来了几回椒房殿,和谢明曦比往日也亲密了许多。后宫众人,没一个是傻瓜。
眼看着赵长卿眼明手快,为娘家堂弟和谢四小姐牵线搭桥,静太妃也有些急了。
静太妃私下里将儿媳尹潇潇叫到寝宫,委婉含蓄地说道:“尹氏,赵家和谢家结亲,这可是一等一的喜事。”
尹潇潇也笑着赞道:“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是不是傻啊!
静太妃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继续委婉地笑道:“谢家还有一个谢五公子,只比谢四小姐小了一岁,今年也有十五了。谢四小姐亲事定下,接下来便该轮到谢五公子了。”
“这位谢五公子,相貌人品才学都是上上之选。你娘家可有出色的堂妹表妹?不如为谢五公子保个媒?”
尹潇潇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故意装傻充愣,笑着应道:“尹家人丁单薄,我是家中独女。堂弟表弟倒是有,合龄的堂妹表妹没有。”
静太妃:“……”
静太妃心里那个郁闷就别提了,只得打开天窗说亮话:“和谢家结亲联姻,便是向皇后示好。赵长卿精明得很,已经抢在了你前面。你难道要傻等着不成?”
“谢明曦样样都好,唯有一样致命的缺陷。她一直没有嫡子,别说嫡子,连庶子都没一个。”
“皇上坚持不肯选纳宫妃。朝臣上奏折没用,梅太妃哭闹了半个多月,也没用。依我看,皇上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大齐要立储,皇上便得从侄儿中过继。霁哥儿今年已有十五,赵长卿这是动了心思,上赶着向皇后示好。”
“你和皇后是同窗好友,和皇上也有同门学武的情分。论亲疏,赵长卿不及你。再者,霖哥儿是你亲儿子,霆哥儿也是你养大的。争上一争,赵长卿如何是你对手!”
“你可别犯傻,也别说什么长幼有序之类的话。选谁过继,立谁为储君,都是帝后一念间的事。”
静太妃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绝不能放过!”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心思
话说到这份上,尹潇潇确实没法装傻了。
后宫波涛暗涌,尹潇潇有眼有耳朵,焉能不知?只是,她生性坦荡磊落,最不喜这等耍弄心机之事。
也因此,在静太妃掏心置腹之后,尹潇潇也说了一番掏心窝的话。
“母妃,当年的先帝是怎么的?闽王鲁王宁王为何被赐死?”
“皇位之争,令手足反目,兄弟相~残。最终一起奔赴黄泉。也因此,皇位最终落到了蜀王盛鸿的身上。”
“前车之鉴,莫非母妃已经忘了吗?”
静太妃被噎得哑口无言。
痛失亲子的痛苦,静太妃从未忘怀。只是,储君之位太过诱人,令心如枯井寒冰一般的静太妃动了心。
尹潇潇面上笑意全无,语气冷然:“帝后对我们这几个寡嫂十分敬重,衣食用度从未缺过。霖哥儿他们得以住在宫中,接受最好的教育,和同龄的少年一样幸福平安地长大。”
“可母妃别忘了,霁哥儿也好,霖哥儿霆哥儿也罢,都是罪臣之子。他们谁也没资格觊觎储君之位。”
“二嫂做什么,我管不着,也不会去管。不过,我从无此意。我也不会容霖哥儿霆哥儿多思多想。”
一席话,直截了当,明明白白。
静太妃被顶撞得心肝胆肺俱疼,又气又怒地瞪着尹潇潇:“我一把年纪,不知还能活几年。难道还能贪恋权势不成!我这还不是为了霖哥儿和你着想……”
“母后一片心意,儿媳心领了。”尹潇潇淡淡说道:“不过,还是不必了。我宁可他们两个平安长大,安分守己,以后各娶一个媳妇安生过日子。”
“请母妃歇了这份心。”
“帝后都是精明厉害之人,谁有异动,都瞒不过他们两人。母妃什么都不要做,什么话也别乱说。否则,便是为我们招惹祸端。”
……
这一日过后,静太妃便病倒了。
尹潇潇这个儿媳,也是没话说。每日都去静太妃身边守着,亲自喂药伺候。
此事传到帝后耳中。
盛鸿笑着叹道:“五嫂多年如一日,性情脾气最是爽朗耿直,从未变过。”
是啊!
岁月漫漫,人性易变。尹潇潇依然有一颗赤子之心,也活得分外坦荡磊落。和尹潇潇一比,赵长卿便心思过于活络了。
不然,也做不出让娘家和谢家结亲的事来。
谢明曦淡淡一笑:“二嫂是个聪明人,不过,也太聪明了些。”
盛鸿挑眉:“你明知她的用意,为何还要允谢家和赵家结亲?”
谢明曦不答反问:“谢家赵家结亲,是他们两家的事。和我们又有何干?我妹妹嫁去赵家,难道我就得过继赵家的外孙不成?”
天底下也没这样的道理。
谢明曦理直气壮,没半点心虚:“有我在一日,料赵家也没胆量刻薄亏待四妹。”
盛鸿哑然失笑:“是是是,皇后娘娘说得对。”
赵长卿想打什么主意是她的事,想在谢明曦这儿讨什么便宜,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
静太妃病了,谢明曦也亲自去探望。算是给静太妃几分体面。
尹潇潇伺疾几日,面容有些憔悴。
谢明曦拍了拍尹潇潇的手,轻声道:“五嫂也得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尹潇潇点点头,打起精神应道:“放心,我能撑得住。”
她不但要照顾婆婆,还要照料霖哥儿霆哥儿的衣食起居课业等等。每日忙忙碌碌,日子过得颇为充实,哪有伤春悲秋闲来生病的心情。
谢明曦走到床榻边。
静太妃挣扎着要起身,谢明曦立刻笑道:“静太妃还在病中,快些躺下歇着。”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静太妃颇为红润的脸孔,心里冷哼一声。
瞧瞧这面色,比伺疾的儿媳还要好一些。
这是心里不痛快,故意折腾尹潇潇呢!
谢明曦故意宣了太医前来,当着静太妃的面沉着脸问责顾太医:“静太妃到底生了什么病,为何一直不见好转?你没能耐治好静太妃的病,让太医院换一位医术高的太医来。免得耽搁了静太妃的身子。”
顾太医满脸惶恐,忙跪下请罪:“微臣无能!请皇后娘娘恕罪!”
静太妃也有些忐忑,唯恐谢明曦真的换人。
这些年,顾太医一直为静太妃看诊。她没病装病,换个太医来,怕是遮掩不过去,立时就要丢人出丑。
静太妃忙为顾太医求情:“一直都是顾太医为我看诊开方。不必换别的太医了。”
谢明曦略一挑眉,唇角似笑非笑:“既是太妃亲自张口求情,本宫就暂且饶过顾太医。不过,若是三日之内,太妃的病症还不见好转,本宫定然严惩不待。”
静太妃:“……”
……
三日过后,静太妃的病果然好了。
尹潇潇来了椒房殿,不便直接道谢,只笑道:“早知这样,真该早些请你去静太妃寝宫一趟。”
谢明曦悠然一笑:“说的极是。”
谢明曦和尹潇潇对视一笑,颇有默契地转移话题。
尹潇潇颇为贴心,从不提子嗣立储之类的事,话题就在孩子身上打转:“眨眨眼的功夫,孩子们也一日日长大了。那两个混账小子,有什么话也不肯和我说了。我问得多了,两人还嫌烦,一脸不耐。我一生气,就恨不得将两人拖过来各揍一顿。”
谢明曦笑道:“孩子大了,都是这样。阿萝有什么心事,也未必都和我说。”
少年男女,除了课业之外,最大的心事莫过于偷偷有了心仪之人。
尹潇潇眨眨眼,低声笑道:“不瞒你说,这两年,我一直暗中留意芸姐儿和妍姐儿。她们两个,一个天真娇憨,一个温柔斯文,都是极出众的。”
“也不知我那两个傻小子,有没有福气了。”
尹潇潇将话挑明,谢明曦也未装傻,随口笑道:“此事不急。再过几年,我亲自为霖哥儿霆哥儿保媒。”
尹潇潇大喜,连连道谢。
就在此时,从玉笑着来禀报:“端太妃安王妃领着一双孩子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用心(一)
片刻后,端太妃领着儿媳安王妃和一双孙子孙女进来了。
孩子一来,顿时热闹起来。
这对龙凤胎还没满周岁,俱都生的白胖,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咧着小嘴,煞是可爱。乳名分别是哥儿和芳姐儿。
尹潇潇最喜欢孩子,立刻笑着伸手去抱孩子。
端太妃心眼最多,立刻冲安王妃使了个眼色。安王妃只得将芳姐儿抱给了尹潇潇。
尹潇潇心思粗率,一时并未多想。
然后,端太妃亲自抱起哥儿,殷勤地递到谢明曦面前:“皇后抱一抱哥儿,沾些喜气。”
尹潇潇:“……”
民间确实有这样的说法。没有儿子的妇人,多抱一抱别人的儿子,便算是沾上了喜气。说不定很快也能怀孕生子……
只是,这样的行径,放在此时此刻,怎么看都有些微妙。
尹潇潇忍住皱眉的冲动,迅速瞥了一脸殷切的端太妃一眼。
谢明曦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接过哥儿:“端太妃说的是。我这便多抱一抱哥儿。”
别看端太妃脸上笑的殷勤热络,其实心里颇有些紧张忐忑。谢明曦的精明厉害难缠,她早有领教。万一谢明曦心中不快,骤然翻脸,她一个过了气的太妃也只有受气的份。
好在谢明曦抱过了哥儿。
可见,谢明曦还是颇喜欢哥儿的。
胖墩墩的哥儿,身子软软的,笑起来露出几颗白白的小牙。确实讨人喜欢。谢明曦伸手轻轻捏了捏哥儿的胖脸颊,哥儿立刻咯咯笑了起来。
谢明曦也扬起嘴角,目中满是笑意。
安王妃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端太妃一轻松,话就多了起来,絮絮叨叨地说道:“朝中那些臣子,一堆正事不做,总盯着后宫做什么。皇后还年轻,说不定很快便有喜,接连生几个皇子。”
谢明曦微微一笑:“承太妃吉言。”
得了好脸色的端太妃,越发说的起劲:“我说的都是心里话。皇后和皇上感情深厚,皇上不肯纳宫妃,那是皇上的事。臣子们跟着胡乱掺和,算怎么回事。还有梅姐姐,为了些许小事就和皇后怄气,真是不应该。皇后可是一等一的贤惠能干……”
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啊!
往日说话最讨嫌的端太妃,怎么尽在这儿逢迎讨好?
尹潇潇一头雾水,下意识地看向谢明曦。
谢明曦唇角含笑,神色自若,看不出半点真实情绪。
端太妃奉承了半日,直至一双孩子肚子饿了开始哭闹,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口。和安王妃一起抱着孩子走了。
耳畔顿时清静了。
尹潇潇随口笑问:“端太妃今日真是殷勤。”
谢明曦眸光一闪,意味深长地笑道:“怕是殷勤的日子还在后面。”
赵长卿已经开始行动,以赵谢两家联姻拉近和中宫的关系。
端太妃这心思活络的看在眼里,自然也动了心思。
哥儿确实小了一点。不过,盛鸿年轻力盛,以眼前的身体情形来看,再坐个二十年的龙椅也不成问题。
与其过继一个成年的侄儿,倒不如过继年幼的哥儿。早些抱进椒房殿里养大,也和皇后更亲近。
……
谢明曦对端太妃的心思所料半点没错。
端太妃美滋滋地领着儿媳回了寝宫,哥儿芳姐儿被乳娘抱了下去。婆媳两个说些贴心的私房话。
“以后你时常领着孩子进椒房殿请安,让哥儿多多亲近皇后。”端太妃低声笑道:“依我看,皇后还是很喜欢我们哥儿的。”
安王妃垂着头不吭声。
端太妃看不惯儿媳那副模样,张口数落:“我这都是为了你们谋划考虑,你这副样子做什么?难道我还会害你们母子不成?”
“皇后这么些年再没有过身孕。怕是像俞太后那样,这辈子也生不出儿子了。皇上又不纳宫妃,少不得要从侄儿中挑一个过继。”
“小有小的好处。哥儿心智未开,懵懵懂懂,抱到膝下好教养。霁哥儿他们都大了,亲爹都是被皇上赐了毒酒致死,说不定,心里就存了怨怼。”
“依我看,哥儿颇有一争之力。”
端太妃越想越自得,越说越眉飞色舞:“你今儿个也看见了。皇后抱着哥儿就没撒过手,可见也是喜欢我们哥儿啊!”
安王妃忍不住小声说道:“母妃不停说话,皇嫂不抱着孩子也不成。”
端太妃被噎了一句,难得没生气,反而分外和颜悦色:“不管怎么说,今天总是开了个好头。我说的话,你都好生记下。隔一两日就去椒房殿坐一坐说说话,让哥儿多多亲近皇后。”
安王妃哪里舍得,红着眼眶说道:“母妃,还是算了吧!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委实舍不得给别人……”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端太妃恼了,伸出手指,用力点了点安王妃的额头:“你这般年轻,又能生养,以后还愁没儿子吗?”
“现在缺儿子的是帝后!”
“再者说了,你不想哥儿有个锦绣前程?日后哥儿被立为储君,坐了龙椅。难道还能不认亲爹亲娘了?”
安王妃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这半日,儿媳眼看着哥儿被皇嫂抱在怀里,心里一阵阵抽痛,像被割了心头肉似的。母妃,儿媳不要哥儿有大出息。儿媳就盼着一家四口在一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端太妃:“……”
这个蠢儿媳!
端太妃忍住骂出口的冲动,耐着性子哄了安王妃很久。
在宫中待了大半日,直至傍晚时分,安王妃才领着一双儿女回了安王府。正巧,安王回得也早。
安王目光掠过安王妃微微泛红的眼眶,顿时皱了眉头:“怎么回事?你今日进宫,谁让你受气了?”
安王妃委屈不已地将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母妃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我就是舍不得哥儿。我一张口,母妃就骂我不知好歹。表哥,你好好劝一劝母妃行不行?”
安王:“……”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用心(二)
安王气得晚饭也不吃了,立刻进了宫。
安王府离后宫颇近,骑马盏茶功夫便到。安王平日进出后宫是常事,端太妃听闻儿子来了,欢喜地亲自迎了出去。
安王臭着一张脸进了寝室。
没等端太妃张口,安王便怒道:“母妃趁早把不该有的心思收起来,别为安王府招祸!”
端太妃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顿时也怒了:“好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就不听我的了是吧!”
“我一把年纪,还不知能活几年。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们打算……”
安王冷哼一声:“母妃这一片美意,恕儿子承受不起。”
端太妃:“……”
端太妃收拾起儿媳颇有一套。对着儿子的横眉怒目,可就没那么硬气了。很快便红了眼眶哭道:“瞧瞧你二嫂,精得不得了,已经让赵家和谢家结亲联姻了。你五嫂除了霖哥儿,还养着霁哥儿。论情分,你五嫂和皇上皇后也最深厚。”
“哥儿还小,我这个祖母不替他谋划一二,难道要眼睁睁地等着不成!”
“你们夫妻两个倒好,没一个领我的情。我这一片心,是被狗吞了……”
亲娘一哭,做儿子的唯有先忍一忍。
安王用力揉了揉疼痛的头,待端太妃抽抽噎噎地哭一段落情绪稍稍平静了,才张口说道:“母妃,你先别哭,听我说。”
“皇兄和皇嫂都是心有成算之人。他们夫妻的精明厉害之处,不必我细说,母妃心里也清楚。”
“别说他们没有过继侄儿的意思,便是日后有了过继之心,主动权和选择权也在他们手中。”
“再者,我也从无将儿子给别人的意思。”
“为了一张龙椅,几位皇兄都死了。如今,只剩皇兄和我兄弟两个。皇兄对我器重信任,令我在宗人府任职当差。待汾阳郡王老迈,宗人府宗正之位就是我的。我也没有什么野心,有眼下这样,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说到这儿,安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定定地看着端太妃,缓缓说了下去:“母妃,做人切记不可贪心过度。想想当年我们母子的处境,再想一想眼下我们的生活。若是因一个贪心,将这些都赔了进去,以后我们再无安身立命之处了。”
安王说得这般郑重,端太妃也哭不下去了,怔怔地问道:“照你这么说,我今日做错了?”
“大错特错!”安王又是一声长叹:“皇嫂何等精明厉害,母妃一番作态,皇嫂定然已猜到了几分。若是因此对我心生忌惮隔阂,怕是皇兄也会对我生出疑心!”
“母妃别忘了。霁哥儿霖哥儿他们没了亲爹,我可是哥儿的父亲。我们巴巴地将哥儿送去椒房殿,和窥觊皇位有何区别?”
端太妃全身一个哆嗦,面白如纸。
安王故意将话说得重,吓唬端太妃。眼见着端太妃被吓得直哆嗦,索性再添柴加火:“说不定,皇兄一怒之下,我们父子都没了活路。”
端太妃又哭了起来:“我没想这么多。现在该怎么办啊!”
安王长叹一声:“母妃什么也别做,老实消停些,免得惹恼皇嫂。皇兄那儿,我找个机会剖白心意。只希望皇兄能看在兄弟一场的情分上,不和我计较才是。”
端太妃哪里还敢有别的念头,一边哭一边应了。
……
隔日,端太妃就告了病。
宫**有四位太妃,不是这个告病,就是那个身子不适。一年中总有半年在养病,也不稀奇。
安王昨晚进宫之事,谢明曦自然知晓。今儿个端太妃就“生了病”,可见安王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安王知情识趣,谢明曦也乐得做个面子人情,当日便去端太妃的寝宫探病了。
端太妃被安王一席话吓得一夜没睡好,此时面色苍白颓然,颇有几分病态。看来,这病也不全是装出来的。
谢明曦一脸关切地询问:“端太妃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病了?”
端太妃咳嗽一声,以帕子掩了掩口鼻:“人老了,夜里总睡不踏实,怕是受了些凉气。”
谢明曦目光掠过端太妃略有些心虚的脸孔,一语双关地说道:“如今端太妃孙子孙女双全,不知多少人羡慕端太妃的福气。端太妃何必操劳烦心?”
端太妃:“……”
端太妃现在是真后悔了!
儿子说的没错。谢明曦精明难缠,她昨日作态明显,谢明曦焉能看不出来?现在这是成心敲打她来了!
端太妃眼皮子直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皇后说的是。我这个人,就是爱胡乱操心。其实,儿孙自有儿孙福,都过得好的很。哪里需要我烦心。以后啊,我就在宫里好生颐养天年。”
谢明曦微微一笑:“端太妃是个明白人。”
谢明曦走后,“明白人”端太妃出了一身的冷汗。
过了片刻,安王妃进宫来伺疾。
安王妃只身前来,并未带上一双孩子。显然是怕端太妃逼着她带孩子去椒房殿“请安”。端太妃现在害怕还来不及,哪里还有这等心思。
端太妃打发宫女下去,拉着安王妃的手说道:“安王昨晚进宫说的话,我都听进心里了。都是我的不是,心思不正,净给你们夫妻添乱。”
“你放心,以后我再不会动哥儿的心思了。”
听到这话,辗转一夜难眠的安王妃总算彻底放了心,红着眼眶道:“母妃能想通就最好了。”
能想不通吗?
敢想不通吗?
端太妃怔忪片刻,长叹一声:“是啊,我早该认命了。”
……
经过此事后,后宫总算消停了。
至少,表面风平浪静。
时间匆匆,转眼即逝,很快又是新的一年。
建业十年,天子盛鸿年已三旬,后宫依然只有谢皇后一人,膝下依然只有爱女盛萝。
新年的第一次大朝会,御史台的所有御史,联名上了奏折,奏请天子选纳宫妃。这一次,林御史也在其中。
“……子嗣传承,关乎江山社稷。国无储君,人心不宁,国朝不安。恳请皇上,广开后宫,选纳宫妃,传承子嗣。”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拖延
御史台联名上的奏折,分量之重,可想而知。便是天子,也不能视而不见。
而且,张口附议的朝臣占了大半。就连尚书阁老中,亦不乏出言之人。
面对如此声势浩荡的群臣启奏,端坐在龙椅上的天子面色有些复杂,张口道:“众爱卿启奏之事,朕会斟酌考虑。”
虽未应下,态度总算有所松动。
御史们各自快慰欣喜,附议的官员们也暗暗松了口气。
皇上这老大不小的,一直没有皇子怎么行。往日皇上被皇后迷昏了头,现在总算是警醒了。
散朝后,众臣回府,少不得私下叮嘱家眷几句:“……从家里挑一个最水灵最出众的,好生调教着,留待日后天子大选宫妃。”
在众臣想来,天子既是斟酌考虑,此事也就不远了。
宫里的梅太妃也是这般以为。
听闻这个消息后,梅太妃高兴的不得了,立刻命御膳房准备晚膳,又命人去移清殿送信,请天子来寒香宫一同用晚膳。
片刻后,琴瑟回来了,轻声禀报道:“皇上早已去了椒房殿,今晚怕是要在椒房殿里用膳了。”
梅太妃:“……”
梅太妃被浇了盆冷水,有些悻悻。转念一想,要广开后宫选纳宫妃,这事理当由中宫皇后操持。盛鸿去哄一哄谢明曦,也是难免。
这么想着,梅太妃又舒展了眉头。
过去这一年多,婆媳两个屡有争执不快,彼此都有心结隔阂。不过,只要谢明曦肯退让这一步,梅太妃这心气也就平了。
第二日,谢明曦来寒香宫请安,心情颇佳的梅太妃,格外和颜悦色:“……朝臣们上了奏折,听闻皇上已经松了口,要斟酌考虑。”
“其实,纳选宫妃之事,在后宫实属平常。皇后和皇上是结发夫妻,便是后宫中有了嫔妃,也无人能越过皇后。皇后只管放宽心。”
谢明曦看了眉飞色舞的梅太妃一眼,淡淡笑道:“母妃说的是。便如父皇当年,嫔妃众多,皆因子嗣之故。眼里心里,唯有俞太后一人而已。”
梅太妃:“……”
听到这等刻薄话,梅太妃能笑得出来才是怪事。
不过,梅太妃硬是忍下了吐血的冲动,继续和颜悦色地问道:“不知皇后心里可有章程了?”
谢明曦有问必答,态度良好:“只要皇上张口吩咐,儿媳定将此事操办得妥妥当当。”
梅太妃眉开眼笑,连连说好。
……
然后,梅太妃便怀着美好的心情等待了。
这一等,从和煦的春日,等到了炎热的夏日,进而等到了初秋。
一等就是大半年。
梅太妃等的心急如焚,每次盛鸿来了寒香宫,定要催促一回。盛鸿也不恼,只道:“母妃别急,此等大事,我要好好斟酌考虑。”
梅太妃压着火气,又催促谢明曦:“皇后,这纳选宫妃之事,也该操办起来了吧!”
谢明曦微微笑道:“只要皇上张口吩咐,儿媳定将此时操办得妥妥当当。”
梅太妃:“……”
梅太妃险些没被气出个好歹来。
这哪里是斟酌考虑,根本是有意拖延!
别说梅太妃满心懊恼,连朝臣们也是一肚子发不出来的闷气。
他们上奏折,天子倒是从来不恼不怒,每次都说会斟酌考虑,态度好得不能再好。奈何就是口头松动,从无实际行动。
身为臣子,也不能整日盯着皇上的后宫!说得多了,皇上来一句:“不如由爱卿来当朕的家如何?”
立刻就将多嘴多舌的臣子噎得哑口无言。
只要不弹劾谢皇后,君臣相安无事一派和谐。
偶尔有性子急的,上奏折弹劾谢皇后善嫉不贤,天子立刻就翻脸。打板子都算是轻的。有几个言辞激烈的官员,直接就被罢免了官职。
今科春闱,多了三百个新科进士。这边有低等官员被罢免官职,那边立刻就有天子门生补上官缺。
天子登基已经十年,政事勤勉,爱惜百姓,励精图治。龙椅坐得安稳如山,对朝堂的掌控也不在话下。
这点风浪,根本无法撼动天子。
也有心思太过活络的,妄图从后宫入手。譬如领着家中才貌最出众的女儿进宫,给梅太妃请请安问问好什么的。
梅太妃倒是很乐意见一见,只是,才见了第一个,就出了纰漏。
这位周姑娘在寒香宫里喝了一口清茶,忽地面色泛白倒在了地上。
梅太妃年纪大了,禁不住这等场景,顿时被吓得全身哆嗦,满额冷汗:“来人,快宣太医!”
没过片刻,太医来了,为忽然晕厥倒地的周姑娘看诊。
今日进宫请安的,是梅太妃的娘家堂妹。这位周夫人的丈夫官职不算高,只是个五品京官。若不是仗着梅太妃的颜面,连进宫主动请安的资格都没有。
周夫人看着面色惨白的女儿,泪水哗哗直落,悔恨得肠子都快青了。
寒香宫出了这等乱子,自然惊动了谢皇后。
……
谢明曦很快便来了寒香宫,皱着眉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周姑娘忽然昏厥倒地?”
梅太妃生性软弱,遇到这等变故,颇有些惊惶意乱:“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只喝了一口茶,忽然就咚地一声倒在地上,该不是中了毒吧!
谢明曦目光一扫,落在痛哭流涕的周夫人身上:“周夫人,令千金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疾?”
周夫人浑身直哆嗦,哭着辩白:“启禀皇后娘娘,灵儿平日身体康健,从无隐疾。”
“哦?”谢皇后的声音平平,不疾不徐:“如此说来,便是母妃赏赐的茶水里出了问题了?”
周夫人浑身一个激灵,总算没蠢到家,连连磕头道:“太妃娘娘心善仁厚,断不会做出在茶水中下毒之事。请娘娘明鉴!”
谢明曦不为所动:“周姑娘无故昏厥,总有缘故,本宫今日总要查个清楚明白。否则,日后宣召女眷们进宫觐见,谁还敢来?”
然后,又温和地安抚面容失色的梅太妃:“母妃放心,此事交给儿媳便是。”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收拾(一)
梅太妃慌乱无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谢明曦张口传令,命琴瑟扶了梅太妃进寝宫歇下。然后,寒香宫里所有的宫女皆被一一关押审问。
周姑娘还没醒,被抬到了寒香宫的厢房里。倒霉的周夫人守在一旁,一双眼哭得如红桃子一般。
周姑娘昏迷了两天才醒。
周夫人嗓子早被哭哑了,张口说话都快说不出来了:“灵儿,你总算醒了。这宫里,我是不敢待了。我这就去求太妃娘娘,让我们母女出宫。”
周姑娘两天没吃没喝,虚弱之极,花容惨白,勉强点点头。
这两日,梅太妃的日子也不好过。年纪大了,禁不住吓。身边伺候的宫女都被关押问审,只余琴瑟一个熟悉的脸孔在身边。
事实上,在没查明事情原委之前,琴瑟也脱不了嫌疑。若不是梅太妃身边少不得她,琴瑟也要被关进宫中大牢。
盛鸿前来探望,什么也没多说,只皱着眉叹息。
梅太妃委屈不已,泪如泉涌:“阿鸿,我委实不知周姑娘为何昏厥不醒。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盛鸿又是一声轻叹:“我当然信得过母妃。只是,母妃身边伺候的人,也该好好梳理一遍了。这等事传出去,对母妃的声名有损,于天家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可不是么?
外臣之女进宫,喝口茶就倒下了。这种事一旦传开,不知要惹来多少非议指责。梅太妃首当其冲,别想有什么好名声了。
梅太妃边哭边道:“在我身边伺候的,多是老人。她们对我都是极忠心的。皇后将她们通通都关进了大牢,未免有些严苛……”
话还没说完,便被盛鸿打断:“周姑娘中毒之事,还没查出是谁动的手脚。万一这些宫女里有人心生歹意,对母妃不利,母妃亦是防不胜防。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查清楚才好。忠心可靠的,方能继续留在母妃身边。宫里不缺伶俐聪慧的宫女,母妃身边不会缺人伺候,只管放心。”
梅太妃:“……”
她不缺人伺候,缺的是亲信心腹啊!
被谢明曦“梳理”过一遍,她身边还有何可用之人?
只是,当着盛鸿的面,这等话根本说不出口。梅太妃有苦难言,只得点点头应下。
站在一旁的琴瑟,似要说什么,盛鸿抬头看了过来。
那一眼,透着冷冷的警告。
琴瑟面色微微泛白,垂下头,不敢再吭声。
此事从一开始,就透着蹊跷。这两日里,琴瑟反复琢磨,越想越是心惊。只是,给她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当着盛鸿的面猜疑谢皇后……
盛鸿警告过琴瑟后,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温柔安抚了梅太妃一通,才离开。
……
然后,周夫人便红肿着眼睛来了,张口便要辞别梅太妃出宫回府:“……灵儿今日总算醒了,给太妃娘娘惹了这么多麻烦,臣妇心中惶恐难安。今日便领着灵儿回去。”
梅太妃最是心软,被周夫人哭的心软,张口便应了。
琴瑟没吭声,心里却暗暗想着。周夫人领着女儿进宫不难,想出宫怕是不容易。
琴瑟所料半点不错。
梅太妃打发宫女去椒房殿送个口信,湘蕙很快便来传凤谕:“皇后娘娘有旨,事情尚未查明,周夫人母女亦有嫌疑,暂时不能出宫。”
梅太妃:“……”
周夫人:“……”
周夫人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差点也来个当场昏厥。
梅太妃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瞪了湘蕙一眼:“哀家已经应了周夫人母女出宫之事,皇后为何阻挠?”
湘蕙好脾气地解释:“太妃娘娘请勿误会。皇后娘娘是为了寒香宫的清誉和太妃娘娘的声名着想。事情还没查出个子午寅卯来,周夫人便急着要领周姑娘出宫,着实不妥。”
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面色难看的周夫人一眼:“皇后娘娘说了,这世间,有些心思不正之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阴险卑劣的法子都用得出来。太妃娘娘无疑人之心,皇后娘娘可得为太妃娘娘多操心才是。”
周夫人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跪下哭着分辨自己绝无异心。
湘蕙淡淡说道:“周夫人自认清白,为何急着出宫回府?只管安心在寒香宫里住下。待事情查明,皇后娘娘自会令周夫人母女出宫。”
梅太妃从来不是什么心志坚定之人,被湘蕙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张口说道:“既是如此,你和灵儿就留在宫里住一段时日。”
周夫人:“……”
周夫人真是欲哭无泪啊!
她确实动了贪念,想令女儿进宫为妃,仗着昔年闺阁时的堂姐妹情分进宫来“请安”。没曾想,羊肉没吃着,倒惹了一身的腥。
……
周夫人和周姑娘在寒香宫里住了一个月,每日提心吊胆惶恐难安。
谢皇后行事仔细,命人反复询问那些宫女。终于找到可疑之人,那个宫女还是当年俞太后赏赐给梅太妃的人,在寒香宫里伺候也有十余年了。此次被人暗中收买,暗中在周姑娘的茶水里下了无色无味的迷药。
万幸周姑娘喝的少,不然对身体亦有损伤。
暗中收买宫女之人,自然也是宫里之人。谢明曦亲自审问过后,将宫女赐死,其余十余个宫女,也有失察之责,便尽数打发去了粗活。
谢明曦挑了几个年轻的女官及十余个聪慧细心的宫女进了寒香宫。
自此事后,梅太妃元气大伤,也没了颜面,再次“闭宫养病”。
周夫人和周姑娘终于得以离宫。出了宫门的那一刻,母女两个俱都恸哭不已,犹如逃过一劫重见天日。
那些蠢蠢欲动想送自家女儿进宫的女眷们,哪里还敢再动这份心思。
后宫里的几个太妃都坐不住了,便连萧语晗尹潇潇赵长卿几人,也有些忐忑不宁。
谢明曦亲自审问后才赐死宫女。也就是说,谢明曦已经知晓了这个幕后主使之人是谁……
这个人是谁?
谢明曦为何隐忍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