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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六宫凤华txt下载     六宫凤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六章 方慕(二)

    “今日真是奇怪的很。”

    回了椒房殿后,阿萝忍不住在谢明曦面前嘀咕了一通:“我送妍姐姐她们出宫,霖堂兄坚持要一同前去送行。就连讨嫌的霆堂兄,也非要跟着一起去。”

    “霖堂兄也就罢了,霆堂兄平日张口闭口就是丫头片子,一副瞧不起女孩子的口吻。今儿个就像转了性子似的。这大半日连一句难听话都没说过。真是太奇怪了。”

    有什么奇怪的?

    少年人方慕少艾,在一见倾心的小姑娘面前,恨不得在头顶身后插上一圈羽毛充作开屏的孔雀。

    谢明曦何等细心敏锐,大半日功夫,足以窥出霖哥儿的心思浮动和霆哥儿的心神不宁了。不过,这些话在同样懵懂的阿萝面前,不宜说破就是了。

    “霆哥儿如今进了松竹书院读书,性情脾气也有所收敛。”谢明曦随口笑道:“这不是一桩好事么?”

    阿萝继续嘀咕:“反正,我觉得他怪里怪气的。”

    谢明曦又是一笑。

    待到了晚上,盛鸿自移清殿回来,谢明曦将这个小插曲告诉盛鸿。

    盛鸿第一个反应就是:“霆哥儿爱慕小姑娘是桩好事。总算没遗传他爹。”

    谢明曦:“……”

    这句话槽点太多,一时不知该从何吐槽起。

    谢明曦飞了个白眼过去。

    盛鸿摸了摸鼻子,扯开话题:“我倒是没留意到这些。”

    谢明曦淡淡笑道:“男人总要粗心一些。想当年,李默时时以比武为借口来见你,你半点不解风情,每次都将他揍得鼻青脸肿。直至被我说破的那一日,你才知李默对你存有爱慕之心。想想李默也真是憋屈。”

    盛鸿:“……”

    年少时的事真是不堪回首啊!

    盛鸿立刻举双手投降:“罢了,不说这些了。我们一起去沐浴。”厚颜拉着谢明曦去了净房。

    ……

    今晚的月色似格外明亮,洒落进窗里,一片莹白。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鸟鸣。

    霆哥儿翻了个身。翻身之际,不免要碰到霖哥儿。

    一动未动的霖哥儿,忍不住踹了霆哥儿一腿:“这都快三更了,你在这儿翻来覆去的做什么?”

    霆哥儿翻了个白眼,踹了回去:“你不是也没睡?”

    霖哥儿被噎了一回,很快回过劲来,瞪了一眼过去:“你今儿个是怎么了?和我说话像吞了炮仗似的,总和我不对付。我哪儿开罪你了不成?”

    霆哥儿:“……”

    霆哥儿像个充满了气的皮球被戳了个洞,骤然泄了气,有些沮丧地低声说道:“霖堂兄,我是不是格外讨嫌?大家伙儿都不喜欢我。连你现在也嫌弃我了。”

    霆哥儿这么一唉声叹气,霖哥儿顿时心软了,忙笑着哄道:“我哪有嫌弃你的意思。再者说了,你就是稍微淘气,又好逞强争胜,哪里讨嫌了。大家伙儿也没人不喜欢你,你别自怨自艾。”

    霆哥儿倒是很好哄,很快又恢复了自信:“霖堂兄说的有理。我刚才是一时低落钻了牛角尖,其实,也没人不喜欢我。”

    霖哥儿:“……”

    请继续保持这等莫名其妙不知从而来的强大自信吧!

    霖哥儿哄好了霆哥儿,兴奋雀跃了一日的心终于平静下来,打了个呵欠:“行了,别说话了,快些睡下吧!明日我们还要早起去书院。”

    霆哥儿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很快入睡。

    兄弟两个一起长大,同睡一张床榻,素来亲近,无话不说。可不知怎么地,今日心中有些羞人臊人的懵动和念头,怎么也说不出口。

    ……

    第二日,霆哥儿心神纷乱浮躁,一整日都有些魂不守舍。被严肃的夫子逮着了三回,夫子一怒之下,罚霆哥儿站到了学舍外。

    在书院里,没有身份高低之别。阿萝在莲池书院里没什么特殊待遇,在松竹书院读书的霆哥儿等人也是一样。

    夫子该骂就骂,该罚就罚,半点不会手软留情。

    霆哥儿在学舍外站着听课,颇有些丢人,蔫头蔫脑的。

    好不容易熬到散学。

    霖哥儿立刻出了学舍,低声问道:“你站了半个时辰,现在感觉如何?要不然,先进去坐着休息片刻再回宫吧!”

    霆哥儿正要点头,眼角余光忽地扫到了佑哥儿钰哥儿钦哥儿。

    他们三人,每日散学后,都会去莲池书院外等候。其实等到阿萝她们,也只是见上一眼,说不了两句话。往日霆哥儿没少拿此事取笑他们三人。觉得他们就像傻瓜一样……

    霆哥儿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顿时眼睛一亮精神一振,一个箭步冲上前,对佑哥儿他们说道:“我也和你们一起去等阿萝堂妹。”

    霖哥儿:“……”

    对啊!去莲池书院外等着,说不定能见到梅姑娘。

    这么好的主意,他怎么就没想到!

    霖哥儿也一个箭步上前,笑着说道:“我和霆堂弟一起去吧!今日正好和阿萝堂妹一起回宫。”

    这个理由找的光明正大。

    佑哥儿也未起疑心,笑着应道:“好,我们一同过去便是。”

    松竹书院和莲池书院就在隔邻,不过,门朝向不同。从松竹书院步行至莲池书院的门外,需要盏茶功夫。

    几个英俊小少年结伴同行,一起到了莲池书院门外。

    莲池书院门外的商铺,是京城最热闹的铺子。此时又正值散学,来往的女眷少女不在少数。

    佑哥儿一行人,年龄不大,一个个俱是千里无一的出众少年。佑哥儿清俊斯文,钰哥儿钦哥儿相貌一般俊朗,霖哥儿俊秀爽朗,霆哥儿英俊夺人。

    几个少年往莲池书院外一站,不知引来了多少瞩目。

    散学的少女们,一个接着一个瞥了过来,然后面孔泛红脸颊热热地走过他们身边。

    可惜,少年们没有心思看来往的小姑娘,一心盼着想见的人。

    等了片刻,终于等来了阿萝一行人。

    阿萝和蓉姐儿芙姐儿惯例一起同行,梅芸和刘妍也一同走了出来。

    霆哥儿一见刘妍清丽动人的脸孔,心跳骤然加快,不假思索地快步上前:“刘姑娘。”

    刘妍:“……”

    阿萝:“……”

    众人:“……”

第一千零七章 少艾(一)

    霆哥儿霖哥儿出现在书院外,众少女略有些惊讶,却也未太过意外。

    他们两个都住在宫中,今日定是特意来等阿萝,和阿萝一起回宫。

    谁也没料到,霆哥儿眼睛发亮地冲上前来,一张口却是刘姑娘……

    刘妍一懵,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迅速转头看向阿萝。清亮柔润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求助之意。

    阿萝也是一头雾水,短短片刻,没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她和霆哥儿自小就不对盘,反射性地瞪了过去:“这里是书院,来往学生众多。霆堂兄注意言行,别冒犯唐突了妍姐姐。”

    霆哥儿心里也委屈得很。

    他心神不宁一整日,特意到莲池书院外等候,一见刘妍,心花怒放,哪里还想得起什么礼数。直不愣登就冲过来了。

    没想到,刘妍看到他只有惊没有喜。阿萝堂妹还当着众人的面揶揄嘲弄他!

    难以言喻的委屈混合着强烈的失望,汇聚成了一股莫名的火气,在胸口乱撞。

    不妙!

    熟知霆哥儿性情脾气的霖哥儿快步上前,看似随意实则用力地拉住了即将恼羞成怒的霆哥儿,笑着打圆场:“阿萝堂妹误会了。我和霆堂弟今日是特意来等你,和你一起回宫。你们出来之前,我和霆堂弟正在闲话,提起刘姑娘。霆堂弟约莫是说顺了嘴,便先和刘姑娘打了招呼。”

    佑哥儿钰哥儿钦哥儿:“……”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闲聊了?!

    我们怎么没听见?!

    霆哥儿总算反应过来,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僵硬笑容:“对对对,霖堂兄说的对。”

    阿萝疑惑地挑了挑眉:“真的是这样?你不是故意捉弄妍姐姐?”

    “当然不是。”霆哥儿这一句回得理直气壮,很快转头向刘妍赔礼:“刚才有失礼唐突之处,请刘姑娘多多见谅。”

    刘妍原本有些心慌失措,此时见霆哥儿那副略显得几分愚蠢的可怜模样,不由得抿唇笑了起来,柔声应道:“是我胆小怯懦,怪不得你。”

    清丽柔美的脸孔笑意盈盈,声音柔软悦耳。

    霆哥儿心里那点委屈恼怒,不知不觉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异样的悸动和喜悦。他忍不住也咧嘴笑了起来。

    瞧瞧他那副蠢样!

    阿萝暗暗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和霆哥儿计较,转而和佑哥儿说起话来。

    佑哥儿每日傍晚来莲池书院外等候,为的就是这片刻的闲话光景。心里甜丝丝美滋滋的。

    钰哥儿钦哥儿也各自寻找机会,和蓉姐儿芙姐儿搭话。左右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诸如“你今日在书院如何”“今日书院里可有什么趣事”之类。

    不过,就是这些繁琐细碎的话,每日说上一遍也不觉厌烦。

    霖哥儿为霆哥儿解围时嘴皮子十分麻溜,轮到自己要和梅芸搭话了,倒有些羞臊起来。迟疑了片刻,才轻声说道:“梅姑娘,我是盛霖。”

    梅芸生性活泼,爱说爱笑,性子爽朗,闻言笑道:“昨日在宫中才见过,我岂会认不出你是谁?”

    梅芸的笑容很甜。

    霖哥儿像喝了蜜水一般,心里也很甜,俊秀的脸孔上浮满了笑意:“你是阿萝堂妹的表妹,以后,我随着阿萝堂妹一同叫你芸表妹吧!”

    梅芸一怔,看了阿萝一眼。

    阿萝正和佑哥儿说话,并未留意他们两人在说什么。自然也未转头给梅芸什么暗示。

    梅芸还在犹豫,霖哥儿已热络地笑道:“芸表妹,以后你叫我霖表哥就是。”

    梅芸不是那等忸怩少女,见霖哥儿这般磊落坦荡,索性笑着应下:“那我就攒越了,霖表哥。”

    短短三个字,听得霖哥儿通身舒畅,嘴角不自觉地高高扬起。

    ……

    众少年少女们闲话几句,便各自道别。

    阿萝和蓉姐儿芙姐儿上了马车,霖哥儿霆哥儿也厚颜上了马车。好在宫中马车颇为宽敞,坐五个人也半分不拥挤。

    只是,这几年,阿萝和霆哥儿争锋相对惯了,这般平和无事的同坐一辆马车,委实是生平第一回。

    阿萝直直地看着霆哥儿。

    霆哥儿一开始有些心虚,很快挺直胸膛瞪大眼睛回视。

    呵呵!和我斗!

    阿萝眼睛眨也不眨,继续用力瞪霆哥儿。

    斗就斗!谁怕谁!

    霆哥儿心里同样冷笑一声,继续瞪着眼睛回视。

    我用力地瞪!

    我奋力反击!

    霆哥儿蓉姐儿芙姐儿:“……”

    三人默默对视一眼,各自移开目光,任由阿萝和霆哥儿以眼神互殴。

    总之,阿萝和霆哥儿到了一起,只要不动手打架就好。

    ……

    一炷香后。

    阿萝噘着嘴揉着泛酸的眼角进了椒房殿。

    谢明曦微笑着迎上前,目光一扫,便窥出了不对劲:“阿萝,你眼睛怎么了?为什么一直揉个不停?”

    阿萝一边揉一边抱怨:“还不是霆堂兄!今儿个不知抽了什么风,跑到书院外说是和我一起回宫。说话间唐突了妍姐姐。我心里生气,就和他在马车上瞪了一路。我眼睛都快瞪得抽筋了。”

    谢明曦:“……”

    谢明曦既觉好气又觉好笑,伸手为阿萝揉眼角:“你们两个都十岁了。怎么还这般幼稚!”

    瞪眼睛瞪了一路。稍微一想那画面,都觉得可笑。

    阿萝放下手,娇软地依偎进亲娘怀里,享受亲娘难得一见的温柔:“反正,我不能输给他。”

    谢明曦哑然失笑。

    阿萝这份争强好胜,不知像了谁。就连这点小事也格外计较。

    霆哥儿今日忽然去莲池书院外,显然也不止是为了等阿萝回宫这么简单……

    谢明曦眼眸微眯,手劲愈发轻柔,不动声色地套问:“阿萝,霆哥儿和霖哥儿都去书院外等你们了么?”

    阿萝嗯了一声,将书院外的一幕说了出来。

    果然如此。

    谢明曦脑海中闪过十余年前李默那个傻小子直不愣登地去莲池书院外找揍的情形……一转眼,孩子们也都长大了。竟也到了方慕少艾的萌动之龄。

    这等年龄,犯傻也不稀奇。随他们去吧!

第一千零八章 少艾(二)

    有了第一回,第二回第三回也就顺利成章了。

    霖哥儿霆哥儿每日一散学,就去莲池书院外等阿萝蓉姐儿芙姐儿一起回宫。“顺便”和梅芸刘妍“偶遇”。

    有时能打个招呼,有时连说句话的闲空都没有,匆匆瞥上一眼,少年也如心中花开,美不胜收了。

    霆哥儿憋不住话,忍了几日,终于在一日晚上悄悄问霖哥儿:“霖堂兄,你觉得刘姑娘怎么样?”

    霖哥儿想了想答道:“容貌清丽,性情温柔。”

    霆哥儿一听有些着急,瞪了过去:“我先喜欢的她,你可不能和我抢。”

    霖哥儿:“……”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霖哥儿有些想笑,伸手敲了霆哥儿的头:“你就没长眼睛吗?我每日去莲池书院外,都是和谁说话?”

    霆哥儿耸耸肩:“没留意。反正,只要你不喜欢刘姑娘,我们就还是好兄弟!”

    霖哥儿:“……”

    霖哥儿忍无可忍,一脚踹了过去:“走!我们现在就去练功房!今儿个我非教训你一顿不可!”

    ……

    如此过了一段时日。

    第一次月考过后,成绩被张贴在书院外。这是莲池书院的传统,松竹书院也是一样。

    佑哥儿等人到了莲池书院外,去看院门外张贴的成绩榜单。众人眼睛一扫,第一个瞄到的名字就是盛萝。

    佑哥儿扬起嘴角,目中闪起骄傲愉悦的笑容。

    霆哥儿撇撇嘴,余光扫了佑哥儿一眼,颇有些没茬找茬的意味:“阿萝堂妹考第一,要高兴也是我和霖堂兄高兴,你有什么可高兴的。”

    反正,他就是看不惯佑哥儿对阿萝那副春~心~萌动的模样!

    同窗几年,佑哥儿很熟悉霆哥儿嘴欠的德性,也不动气,微微笑道:“阿萝妹妹考了第一,我自然为她欢喜。”

    霆哥儿又撇撇嘴,还待说什么,忽地看到阿萝下面的那个熟悉的名字,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兴奋地笑道:“刘姑娘考了第二,真是厉害!”

    佑哥儿:“……”

    妍姐儿考得好,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啊!

    有嘴说别人,怎么不拿镜子照照自己?

    佑哥儿默默地看了莫名兴奋骄傲的霆哥儿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实在是霆哥儿那副蠢样不忍目睹。

    钰哥儿钦哥儿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眨眨眼。

    大家年龄差不多,其实对彼此心中所想,都能窥出几分。反正各有各心仪的姑娘,只要没同时喜欢同一个,无需争风吃醋,那就相安无事了。

    霖哥儿不愧是霆哥儿最亲近要好的堂兄,一张口就戳中霆哥儿的心肺:“霆堂弟,刘姑娘如此优秀出众,月考竟只比阿萝堂妹低了一分。待会儿她若是主动问起你月考如何,你该怎么说?”

    霆哥儿:“……”

    霆哥儿如胸口被刺了一箭,一脸痛苦悲愤:“我也不是成心考倒数第一。”

    此时此刻,他万分怀念有陈小宝儿做同窗的日子。

    永远有人给自己垫底的踏实和快乐,他以后再也体会不到了。

    佑哥儿他们三个,都被霆哥儿悲愤欲绝的模样逗乐了。

    ……

    就在此刻,几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书院门口。

    霖哥儿眼尖的很,第一个迎上前,先和堂姐堂妹们一一打招呼寒暄。然后才彬彬有礼地喊了一声“芸表妹”。

    和冲动的霆哥儿一比,霖哥儿显得亲和有礼。

    数日相见,众人也算熟络了。梅芸也笑着喊了一声霖表哥,然后略苦着脸叹道:“这回月考,我考了最低分。回府之后,一定会挨骂了。”

    霖哥儿语气中流露出怜惜和安慰:“你刚进书院没多久,一时还未适应,考得略低了一些。日后都勤奋用功,一定会有进益。”

    梅芸是个单纯又甜美可爱的小姑娘,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也未察觉到眼前小少年眼中的热切和喜欢,用力点点头:“霖表哥言之有理。第一次没考好,我以后再努力便是。”

    霖哥儿笑着应道:“这么想就对了。读书不是三两日之事,你要在书院读五年。好好努力才是。”

    霆哥儿等人也过来了。

    今日是书院放榜的日子,众人都关心彼此的考试成绩,不免互相询问一番。

    神采飞扬的阿萝笑着问佑哥儿:“佑哥哥是不是也考了第一?”

    佑哥儿含笑点头:“是。射御被扣了两分,未能考取满分,颇有些遗憾。”

    阿萝也有些丧气:“我也被扣了一分,没能考满分。母后当年在莲池书院读书时,每次考试都是满分。一直维持了五年。这记录至今都无人能破。真不知我什么时候能赶上母后。”

    佑哥儿笑道:“只扣了一分,分数已经很高了。比我还高了一分。你这般厉害,还唉声叹气。让别人要怎么活!”

    霆哥儿:“……”

    为什么他什么也没说,就遭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害?

    霆哥儿脸上的颓丧太过明显了。

    温柔善良心软的刘妍,猜出了几分,轻声安慰道:“偶尔失手,算不得什么。不必耿耿于怀。月考每个月一次,下个月的月考好好努力吧!”

    霆哥儿受伤的心灵,被刘妍的柔声细语抚平了:“你说的对。以后我一定加倍用功读书。”一边说,一边用力握了握拳。

    刘妍被这个举动逗乐了,以衣袖略略掩嘴一笑:“你这不是加倍用功读书,倒像是要挥拳去揍人一般。”

    不同于阿萝说话时的清脆,刘妍声音温柔细软,就如轻飘飘的云絮一般,软绵绵地钻进耳中。

    天不怕地不怕胆子大脸皮厚的霆哥儿,难得红了红脸,傻呵呵地笑了起来:“我确实喜欢练箭习武。射御这两门,我都是第一。只是其余四门,我都平平无奇,月考一计总分,我就垫底了。”

    刘妍抿唇一笑:“你只是没将全部心思都用在课业上罢了。只要勤奋专注读书,定会有进益。”

    霆哥儿被鼓舞得热血澎湃,再次用力握拳:“你说得对。”

    刘妍:“……”

    你确定自己不是想揍人?

    ……

第一千零九章 静好(一)

    孩子们在书院读书月余,第一次的月考成绩,身为亲娘也都关心的很。

    阿萝拿了第一回来,谢明曦并不意外,微笑着鼓励了几句。

    阿萝有些惊讶:“我被扣了一分,母后真的不怪我?”

    谢明曦失笑,反问道:“在你心里,我就这般严苛不近人情?”

    阿萝反应极快,立刻奉上甜甜的笑靥:“当然不是。在女儿心里,母后是天底下最温柔最慈爱的亲娘了。”

    谢明曦似笑非笑地瞥了大拍马屁的阿萝一眼:“此话当真!”

    阿萝猛地用力点头:“千真万确,绝无虚假。”

    母女两个帅嘴皮子逗趣,一旁的顾山长轻笑不已。

    阿萝天资聪颖,自幼被精心严格教养,四岁起启蒙读书。今年才入莲池书院。在一众优秀的新生中,依然是最出色最耀目的那一个。

    当然,比起当年的谢明曦来,还略略差了一线。

    顾山长做了数十年的山长,也只遇到过一个谢明曦罢了。

    谢明曦又笑着问起了佑哥儿等人的月考成绩,阿萝一一作答:“……佑哥哥考了第一,霖堂兄考了第二。对了,霆堂兄又考了倒数第一。”

    说到霆哥儿,就不得不说一说今日的趣事了。

    “霆堂兄可笑的很,妍姐姐出于好心鼓励他几句,他就激动得不知东南西北了。握着拳立誓要好好学习。一脸凶样,像是要揍人一般,妍姐姐都被他吓到了……”

    阿萝将霆哥儿和刘妍说话时的蠢样子学了一遍,逗得顾山长开怀而笑。

    谢明曦也微微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阿萝一眼。

    阿萝在感情上不甚细腻,甚至有些迟钝,和她爹当年一样……

    “你今日的课业还未完成,自己去书房。待用膳时,我命人去叫你。”无情的亲娘很快张口撵人。

    阿萝早已习惯了繁重的课业和忙碌的学习生活,闻言点点头,麻溜地去了书房。

    顾山长笑着嗔怪:“你也真是。难得阿萝今日兴致这么高,想缠着你说话。你就多陪她片刻又有何妨?”

    谢明曦从不和顾山长口舌较劲,笑着应道:“师父说的是。要不,我这就让人将阿萝叫回来?”

    顾山长果然立刻改了口:“罢了,去都去了,就别来回折腾了。你这个亲娘,什么都好,就是对阿萝太过严格了些。”

    人老了之后,总会溺爱晚辈,又爱絮叨。

    顾山长也未能免俗。数落了片刻,又心疼起谢明曦来:“你是中宫皇后,宫中诸事皆由你打理。还有宫外那些学堂善堂女子作坊,也得由你拿主张。你整日这般忙碌,可得好好保重身子……”

    谢明曦颇有耐心,微笑着听顾山长唠叨,也不辩驳。只柔声应是。

    这曾是前世的自己希冀而不可得的温暖亲情。

    生父生母没给过的温情关爱,如今,师父都给了她。

    人生漫漫,岁月静好,便是如此。

    ……

    尹潇潇今日的心情也很好。

    霖哥儿在月考中一举考了第二回来,尹潇潇心中十分高兴,将霖哥儿狠狠夸赞了一回。然而,目光落在霆哥儿的身上。

    没等尹潇潇询问,霆哥儿已小声说道:“对不起,五婶娘,我考了倒数第一。”

    尹潇潇:“……”

    不生气!不动手!

    尹潇潇深呼吸一口气,将心头翻涌的火气按捺下去,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当年五婶娘读书时,其实课业也不算出众。以后你好好努力便是。”

    往日一提起读书,霆哥儿总有几分敷衍,随口应一声便是。今天却如打了鸡血一般,昂首挺胸信誓旦旦:“五婶娘放心!从今日起,我就发奋苦读。下一次月考,争取考个第三回来。”

    说完,就迫不及待拉着霖哥儿去了书房:“霖堂兄,我们先去完成课业。”

    尹潇潇:“……”

    孩子勤奋上进是好事,值得高兴。

    不过,她心里为什么总有些怪怪的感觉?

    尹潇潇对亲生儿子霖哥儿的关切自不用说,对霆哥儿也从未疏忽过。当下心中存了疑虑。只是,霆哥儿和霖哥儿时时在一起,她一时找不到机会私下问霖哥儿是怎么回事。

    几日后,尹潇潇去椒房殿寻谢明曦说话。

    萧语晗每日也会来椒房殿坐上一坐。

    宫中老人脸孔越来越少,年轻的女官一批接着一批进宫。这些年轻有才学的女官们,皆对谢明曦忠心不二。如今,后宫已彻底在谢明曦掌控之下。

    除了几位年迈的太妃之外,宫中连一个嫔妃都没有。萧语晗尹潇潇赵长卿各自领着孩子住在宫中,她们都是守寡之人,说话行事皆颇为谨慎。

    也因此,如今的后宫以风平浪静来形容也不为过。

    尹潇潇藏不住话,很快便忧心忡忡地说道:“我总觉得,霆哥儿这些时日有些不对劲。他平日喜欢去练武房,对课业有些懒散。这几日晚上总读书到半夜才肯睡。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萧语晗哑然失笑:“肯用功读书是好事,你有什么可发愁的。”

    尹潇潇叹道:“是好事。可霆哥儿忽然变这样,着实是奇怪。”

    一直未出声的谢明曦,忽地笑道:“你也是从年少时过来的,难道想不出是什么会令一个少年奋进?”

    尹潇潇:“……”

    谢明曦这不是暗示,是明示了。

    尹潇潇也不是蠢人,一点既透。顿时惊愕地张大了嘴:“你的意思是,霆哥儿他情窦初开,有心仪的姑娘了?”

    谢明曦笑而不语。

    萧语晗也有些惊讶,很快笑了起来:“说起来,霆哥儿也有十岁了。他生得格外高壮,看着倒有十二三岁的模样。情窦开的早些也不稀奇。”

    尹潇潇终于回过神来,越想越觉得好笑:“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这是怎么了,这个臭小子,这几日像热血上头一般,原来是少年方慕少艾了。”

    “等等,你怎么会知道?莫非那个姑娘你也认识?”

    谢明曦却不肯再说了:“我也是揣度而已。你自己问一问霆哥儿,不就清楚了。”

第一千零一十章 静好(二)

    这一层窗户纸,一旦被捅破,便霍然明朗。

    怪不得霆哥儿近来读书格外刻苦,一副奋发向上的模样。

    等等,这么一想,霖哥儿好像也有些不对劲啊!和她说话时也会不时分神,偶尔还会傻笑……

    该不会,霖哥儿也到了春~心~萌动的时候吧!

    待孩子们散学归来,尹潇潇先找了个理由,打发霆哥儿去书房:“霆哥儿,我有些话要单独问霖哥儿,你先去书房。”

    霆哥儿应了一声,临走前和霖哥儿悄然使眼色。

    霖哥儿眨眨眼,示意自己心中有数。

    尹潇潇将两人的挤眉弄眼看在眼底,好笑不已。对着自己的儿子,尹潇潇无需有什么顾忌,直截了当地问道:“霖哥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和霆哥儿近来在捣什么鬼?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霖哥儿目光有些漂移不定,语气倒是坚定:“没有,我们没有事瞒着娘。”

    尹潇潇眼眸微眯,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有喜欢的姑娘了?”

    霖哥儿:“……”

    霖哥儿一张俊脸瞬间绯红:“没、没有。”

    尹潇潇好气又好笑,瞪了一眼过去:“就这副模样,还敢说没有。快些如实道来,你倾慕哪家的小姑娘?还有霆哥儿,他是不是也有喜欢的姑娘了?”

    霖哥儿一张脸红得像猴屁股,少年隐晦的心思被骤然说破,别提多羞臊了。还要逞强否认:“没有的事,娘别胡乱猜疑。”

    还说没有!

    瞧瞧那张脸,热得都快能蒸鸡蛋了。

    尹潇潇心里好笑,故意沉了脸:“好,你不说,我这就去单独问霆哥儿。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谁能嘴硬到底。待我问个清楚明白,以后你们两个休想偷溜去莲池书院外见人家小姑娘。”

    霖哥儿脱口而出道:“娘!你怎么知道我们去莲池书院是要见她们?”

    猜也能猜得出来。

    不然,他们两个哪会这般体贴,每日晚上都去莲池书院外等阿萝她们一同回宫?

    尹潇潇见自己诈出了实情,心里十分自得,故作淡然地说道:“些许小事,一想便知。”

    霖哥儿也是个执拗脾气,低头道:“既然如此,娘自己想就行了。何必来问我?”

    尹潇潇:“……”

    ……

    费了不少口舌,尹潇潇也未能从霖哥儿的口中问出心仪的小姑娘是谁。再去问霆哥儿,也是一样。

    这两个倔头,还真以为自己拿他们没法子了。

    尹潇潇本想亲自去莲池书院外看一回。转念一想,孩子们大了,管束得过紧了,也不是美事。只要言行不出格,也就罢了。

    再者,目前看来,此事对他们两个的正面影响更大一些。

    就连霖哥儿,也比往日更刻苦了。颇有下次月考要拿第一压佑哥儿一头的雄心壮志。就像是急切要炫耀自己鲜亮羽毛的小雄鸟。

    看着也怪有趣的。

    尹潇潇索性也不再多问。

    在众少年少女休沐日进宫时,尹潇潇细细看了一回。

    这一看,哪里还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霖哥儿一见芸姐儿,眼睛闪闪发亮。

    霆哥儿见到妍姐儿,没了半分坏脾气,嘴角都快咧到嘴边了。

    孩子们还小,婚嫁之事过几年再操持也无妨。不过,有这么聪慧水灵的小姑娘在眼前,多看上几年看看品性也是好的。

    尹潇潇以婆婆看儿媳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芸姐儿妍姐儿,越看越觉满意。

    高门嫁女低门娶媳。

    梅家门第略低些,不过,梅家是天子外家。这几年有天子提携,梅家和谢家一般,一跃成了京城新贵。芸姐儿娇美活泼,单纯可爱,颇讨人喜欢。

    刘家是西北望族,妍姐儿的祖父是蜀地郡守,论家世,也不算低了。霆哥儿无父无母,身份尴尬,空有一个郡王的名头。真到了婚嫁之龄,刘家未必情愿这一门亲事……

    浮想联翩的尹潇潇,被谢明曦张口打断了思绪:“五嫂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在想娶儿媳的大事哪!

    尹潇潇被谢明曦了然揶揄的目光中泰然自若,随口笑道:“我在想,孩子们难得进宫。不如一起去马场里玩上半日。”

    半大少年少女们,俱都精力旺盛。听到这个提议,一个个兴奋雀跃,一起用希冀祈求的目光看向谢明曦。

    谢明曦自不会扫孩子们的兴致,含笑道:“好。我也陪着你们一起去马场。”

    众少年少女们对视一眼。

    对谢夫子的敬畏早已烙印进了骨子里。说实话,谢夫子在一旁,他们总有些心里发憷……

    勇敢的阿萝大着胆子说道:“母后不去也无妨。我们都大了,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谢明曦:“……”

    这些混账孩子,竟敢嫌弃起她来了!

    尹潇潇早已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真没想到,你也有这一日啊!得了,你就别去了。我带着孩子们去马场。”

    尹潇潇性情爽朗,爱说爱笑,往日教导的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射御课。别看尹潇潇时常瞪眼动气,孩子们最喜欢亲近的夫子就是她了。

    谢明曦有些无奈地笑着应道:“也罢!你带着孩子们去吧!其实,我今日本来也有事。”

    知道知道!

    皇后娘娘坐镇中宫,打理后宫事务,忙得很。

    尹潇潇冲谢明曦挤眉弄眼,哈哈一笑,神气活现地领着孩子们去了。

    谢明曦哭笑不得。

    她是真的有事好不好……算了,解释不清了。

    ……

    宫中确实有一桩要紧事。

    梅太妃的生辰将至。

    这几年宫中接连办丧事,已经很久没操办过庆贺的宫宴了。梅太妃是天子生母,如今也是宫中位分最高最尊的太妃。这生辰宴肯定要好好操办。

    谢明曦身为中宫皇后,身为儿媳,自要亲自操办宫宴,以示孝心。

    打发走了一众孩子之后,谢明曦起身去了寒香宫。

    梅太妃没了烦心事,心情舒泰,如今人丰腴了一圈,气色也比往日好得多。

    “儿媳见过母妃。”谢明曦笑着行了一礼。

    梅太妃含笑相扶:“快些起身说话。”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争执(一)

    谢明曦看似温和,其实不是热情易亲近之人。能在她心中真正占据一席之地的人,少之又少。

    盛鸿阿萝之外,她最亲近的便是顾山长了。

    她对自己的亲爹尚且不冷不热,对梅太妃这个婆婆也委实说不上热络殷勤。不过,礼数却是周全,该尽的孝心半分不少。

    “母妃的寿辰就快到了。”谢明曦含笑说道:“儿媳打算为母妃好好操办一回生辰宴。也令宫中趁着此机会热闹一番。”

    梅太妃心中受用,有些不安地低声道:“又不是整岁寿辰,这般大张旗鼓地,岂不让人说嘴?”

    梅太妃谨小慎微战战兢兢惯了。哪怕俞太后已离世三年,再无人压在她的头上,她也依然低调隐忍。

    谢明曦挑眉一笑:“儿子儿媳尽些孝心罢了,谁会多舌?谁敢多嘴?母妃多虑了。”

    是啊!

    她的儿子是大齐天子,她的儿媳是大齐皇后。她是大齐后宫里位分最高最尊贵的太妃。她过生辰,操办一回宫宴,委实也算不得出格。

    梅太妃眉头略略舒展,终于点点头:“罢了,你和皇上一片小心,我就不推却了。”

    谢明曦笑着和梅太妃商议宫宴的具体章程,诸如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皆可进宫赴宴,天子也设宴,令三品以上的重臣赴宴。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梅太妃进宫二十余年,大半时间都在寒香宫里“养病”度日,便是最得宠的那几年,也无人这般为她操持过生辰宴。一时间,心里既感动又温暖。

    谢明曦这个儿媳,聪慧能干,行事周全,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

    唯一遗憾的,就是只生了阿萝,至今也没传出有孕的消息……

    梅太妃一不小心分神,目光在谢明曦平坦的小腹上打了个转。旋即收回目光。

    ……

    婆媳之间,有些话不宜明说。

    再者,梅太妃这个婆婆软弱胆怯,儿媳谢明曦却精明厉害足智多谋手段凌厉。婆媳相处,倒是梅太妃更添几分小心。

    梅太妃心里存了心思,当着谢明曦的面一字未提。

    到了晚上,盛鸿特意前来陪伴她一起用晚膳。

    盛鸿每隔几日,总要来寒香宫一回,陪一陪梅太妃。见了儿子,梅太妃心里的欢喜几乎溢出脸庞,比见到儿媳时要高兴得多。

    这也是人之常情。

    谢明曦心知肚明,因此并未跟着一起来。

    晚膳十分丰盛,梅太妃自己顾不上吃,一个劲儿地给盛鸿夹菜:“这都是你爱吃的,多吃一些。”

    不一会儿就堆满了一碗。

    盛鸿无奈又好笑:“母妃,我又不是三岁孩童,哪里还需要你这般照顾。”

    梅太妃笑道:“你就是八十了,在我面前,也永远是我儿子。亲娘照顾儿子,天经地义。”目中满是慈爱。

    在亲娘眼里,儿子永远还是幼时模样。衣食住行都需要人照料。

    盛鸿心中一暖,不再多说,将梅太妃夹进碗里的菜都吃了。

    梅太妃果然十分欢喜,又为盛鸿夹了一碗菜肴:“喜欢吃就再多吃点。”

    盛鸿:“……”

    每次到寒香宫来用晚膳,他都会吃得格外撑。今晚也不例外。母子两人吃饱了之后,低声闲话。

    “谢氏今日下午来过了。”梅太妃轻声笑道:“她坚持要为我操办生辰宴。我推却不过,便应下了。”

    盛鸿笑道:“不瞒母妃。儿子日日忙于政事,粗心大意,之前根本没想过这事。母妃生辰宴的事,都是明曦的主意。”

    身为男人,“在亲娘和媳妇之间要如何说话做人”是一门高深又必须钻研的学问。盛鸿显然深谙此道。

    果然,梅太妃听闻此言,目中笑意更深:“行了,谢氏细心周全又孝顺,不必你说,我也知道。”

    母子两个亲热地说了会儿话,梅太妃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出孝期有四个月了吧!”

    盛鸿略一点头,对接下来要听到什么并不意外。

    “谢氏的肚子还没动静吗?”梅太妃略略蹙眉,一脸忧心:“这里没有外人,只我们母子两个。我有什么话就直说了。”

    “阿萝十岁,你也有二十七岁了。你父皇当年这个年龄的时候,已有了庶长子。”

    “你至今尚无子嗣,实在令人着急。”

    “太医院里这么多太医,让他们给谢氏瞧一瞧,开些药调理身子。她早日怀了身孕,生下皇子。你有了子嗣,大齐江山后继有人,母妃的心也就能彻底放下了。”

    ……

    梅太妃会说这些话,半点不稀奇。

    这才是世间众人认同的世俗准则。

    就连普通百姓之家,也一定要生儿子。否则,便断了香火传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遑论,盛鸿是大齐天子,更需要皇子。

    盛鸿目光一闪,神色自若地笑着应道:“明曦的身体好的很,前些日子太医刚看过,母妃放心。”

    梅太妃嘀咕:“什么时候她有了身孕,我才能放心。”

    盛鸿只当没听见,继续笑道:“母妃安心颐养天年便是,无需忧心。”

    梅太妃又嘀咕:“我不是想说丧气话。当年,太后娘娘生了昌平公主后,一直未再有身孕。后来,你父皇不得不纳宫妃……”

    话未说完,就被盛鸿斩钉截铁地打断:“我此生只有明曦一个妻子,绝不会有别的女人。这样的话,母妃以后别再说了。”

    梅太妃被噎了一回,有些气恼,没有多想便应了回去:“你们夫妻感情再好,也得生出儿子才行。如果谢氏一直无孕无子,你难道就这么纵着她不成!”

    盛鸿神色淡淡:“是。”

    梅太妃:“……”

    母子两个素来亲近,盛鸿对她这个亲娘颇为孝顺,几乎没大声说过话。

    没想到,她只随口几句话,盛鸿就沉了脸。

    那张熟悉的俊美脸孔,此时看来竟有些陌生。

    梅太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怔怔地看了儿子片刻,泪水滑落:“我不是那等会刻薄儿媳的恶婆婆。当着谢氏,我什么也未说过。私下和你说一说罢了。”

    “你……你就这么和我说话?”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争执(二)

    梅太妃是真的伤心,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儿子养大了有何用?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话真是半点都不假。”

    梅太妃四十多岁,风韵犹存。哭起来梨花带雨,颇惹人怜惜。

    盛鸿不是铁石心肠,见梅太妃这般伤心难过,心里也沉甸甸的。

    只是,有些话,他必须要和梅太妃说清楚说明白。免得日后有人怂恿着梅太妃,做出什么不合宜的事情来。

    “母妃,你别哭了。”盛鸿轻叹一声,从袖中取出干净的丝帕,递给梅太妃:“擦一擦眼泪。”

    梅太妃接了丝帕,擦了眼泪,将头扭到一旁。

    盛鸿轻叹一声,放缓了声音:“母妃进宫后,生下我和六姐,当年何等风光受宠。也因此受人嫉恨。六姐代我而死,我不得不扮做女装,才得以活下来。”

    “身在天家,于我们姐弟而言,是最大的不幸。”

    “这些事,我永远无法忘怀。想来,母妃也无法忘记。”

    女儿之死,是梅太妃此生最大的隐痛。

    儿子被逼扮了六年女装,亦是梅太妃心里的伤疤。

    短短几句话,狠狠刺中了梅太妃心里的痛处。梅太妃顿时转过头来,潸然泪下:“是我没用,没能护住你们姐弟……”

    “这不是母妃的错。”盛鸿声音略略低沉:“天家无情,后宫争斗不休。一切纷扰,皆因妻妾子嗣之争而起。”

    “母妃,我自娶明曦的那一日起,就下定决心,此生和她结为夫妻,永不相负。”

    “我们两人之间,容不下第三个人。”

    “我不想重蹈父皇的覆辙,夫妻离心。我也不要我的孩子,承受昌平皇姐曾受过的痛苦。我这一生,永不纳宫妃。”

    最后一句,说得无比坚决。

    梅太妃心弦猛地一颤,抬眼看着神色坚定的盛鸿:“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谢氏命中无子,就像俞太后那样,你要怎么办?难道要过继子嗣不成?”

    等等!

    梅太妃脑海中轰地一声响,仿佛暗夜一声惊雷,陡然想明白了:“你将霁哥儿霖哥儿霆哥儿一直养在宫中精心教养,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谢氏生不出儿子,你就从他们三人中择一个过继?”

    当然不是。

    他至始至终都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让霁哥儿他们住进宫中,是为了照拂侄儿们长大,也是为了阿萝多几个玩伴。待阿萝长大了,他就立阿萝为皇太女。

    如果阿萝太过平庸,或不敢负担起皇太女的重任。他才会考虑立侄儿为太子……从目前看来,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阿萝承袭了他们夫妻的优点,聪慧果决,勤奋好学,自信好强。他们的阿萝,将会开创先河,成为一代女帝。

    这些话,当然不能对梅太妃说。至少,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盛鸿含糊其辞地应道:“母妃说的不无道理。”

    ……

    侄儿哪里如亲儿子好。

    只是,今晚母子两人争执不下,不宜再起纷争。

    梅太妃自有自己的生存智慧和行事准则,擅长以柔克刚和隐忍克制。

    她拿着湿透了半边的帕子慢慢擦拭泪痕,哽咽着低语:“罢了,我老了,安心在寒香宫里养老就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多管多问做什么,白白地惹你不高兴。以后我不说就是。”

    盛鸿也有些无奈。

    母子数年,梅太妃其实不太了解他真正的性情脾气。不过,他对梅太妃的性子却是了如指掌。

    梅太妃这么说,并不是真的被他说服,而是以退为进罢了。

    待到日后,母子两人定然还会为此事发生争执。

    盛鸿打起精神,安抚梅太妃几句,便起身回了椒房殿。

    此时,谢明曦已陪着阿萝进了练武房。盛鸿换了武服,陪阿萝过招。心里有些气闷,盛鸿出手比平日重了些。

    阿萝年少体力不足,很快相形见绌,有些狼狈地后退避让。

    谢明曦眉头微皱,从刀架上取了一把长刀,闪身上前:“阿萝,你暂且退下。”

    阿萝反射性地后退,伸手擦拭汗珠,心有余悸地看父皇母后过招。

    父皇今晚有些奇怪,出招比平日迅捷猛烈得多。亏她平日沾沾自喜,自以为身手厉害了。原来父皇一直让着她而已。

    倒是母后,平日动手不多,一旦握住长刀,凌厉狠辣竟不弱于父皇。

    一炷香后,盛鸿和谢明曦手中长刀猛地相击,各自收势。

    谢明曦额上冒了汗,脸颊泛红,目光比平日更明亮几分。

    盛鸿也微微出了汗,在谢明曦犀利明亮的目光下,略有些汗颜:“对不住。今晚有些心事,出手没了轻重。”忙看向阿萝:“阿萝,对不起,父皇没伤到你吧!”

    阿萝歇了这么久,已回过劲来,闻言笑道:“没有,我已经没事了。”然后怅然叹息:“我还以为自己很厉害,今日才知还差得远。不但不及父皇,也远不及母后。”

    谢明曦瞥了阿萝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原来,在你心里,我一直都排在你父皇后面。”

    阿萝:“……”

    糟糕!怎么嘴一秃噜,什么实话都说出口了!

    阿萝连忙笑着补救:“这怎么会。在我心里,母后身手一等一,半点不比父皇逊色。”

    那副谄媚讨好的小模样,别提多可爱了。

    谢明曦忍俊不禁,笑着挥挥手:“行了,别在这儿拍马屁了。先去净房沐浴更衣,再去温习书本,我一会儿去检查。”

    阿萝灰溜溜地走了。

    夫妻两人默默相对片刻,携手去了净房,各自沐浴更衣。盛鸿没急着去移清殿,谢明曦也未急着去阿萝身边。

    谢明曦定定地看了盛鸿片刻,轻声问道:“母妃说什么让你不快了?”

    盛鸿:“……”

    盛鸿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地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这还不是明摆着的吗?

    削藩之事刚起头,暂时传回朝中的没什么坏消息。后宫风平浪静。能让盛鸿心里不痛快的,也唯有梅太妃了。

    谢明曦淡淡一笑:“母妃心里装的都是你。不管她说什么不入耳的话,总之都是为了你考虑着想。你别和她置气。”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亲疏

    谢明曦没有追问盛鸿因何事和梅太妃争执不快。

    梅太妃从不争权,也从不过问什么朝堂之事。能令梅太妃上心的,唯有盛鸿至今没有子嗣之事了。

    俞太后孝期已过,提起此事的人将会越来越多。若不是因削藩之事太过要紧,百官之中早有人上奏折奏请天子广开后宫了。

    盛鸿心知瞒不过谢明曦,不无歉然地看了谢明曦一眼,轻声叹道:“明曦,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他是替梅太妃说的。

    只要阿萝一个女儿,是他的决定。

    可在众人眼里,没有子嗣就是中宫皇后之错。

    梅太妃的想法,和世间多数人相同。生不出儿子,都是女人的过错。自己生不出来,就该“让贤”给其他女子。

    谢明曦瞥了满脸歉然的盛鸿一眼,脸上没什么感动之色:“你有何对不起我之处?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盛鸿:“……”

    盛鸿满腔的歉意和满心的懊恼,被生生噎了回来。

    谢明曦淡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今日只是母妃的几句话而已,我若连这个都承受不住。日后,众人千夫所指,皆怪罪我这个皇后善嫉不贤,我又当如何?”

    “盛鸿,这是我们夫妻两人共同的决定,也是我们一同选择的路。”

    “不管日后被多少人非议责难,你都无需和我说对不起。”

    “我不是软弱可欺之人,更不是那等遇事只会躲在你身后的女子。所有风雨,我会和你一起挺身面对。”

    谢明曦没有刻意扬高声音,不疾不徐,和平日一样。

    盛鸿却听得热血澎湃,有一股激越的热流在胸膛里激荡不休。

    他上前一步,伸手将她紧紧搂入怀里。

    他俯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明曦,你说的没错。我们夫妻一心,无惧任何风雨。以后,我再不会因这等小事生闷气了。”

    谢明曦略略仰头,吻上他的薄唇。

    呼吸交错,唇齿相依,相濡以沫。

    ……

    这一夜,梅太妃翻来覆去没睡好,隔日晨起,目中泛着血丝,神色晦暗。

    琴瑟忧心不已,立刻就要打发人去请太医。却被梅太妃拦了下来:“人老了,偶尔没睡好精神不济,不必惊动太医了。”

    惊动太医不要紧,只怕会紧接着惊动谢明曦……

    梅太妃绝不会承认,自己对谢明曦这个儿媳一直有些发憷。

    谢明曦平日浅笑盈盈,对着她这个婆婆一直恭敬有加,从无失礼之处。可只要一想到威风赫赫的俞太后是如何被谢明曦击溃,一点点地磨搓而死,她心里就阵阵发凉。

    她和谢明曦从未红过脸。可她下意识地知道,若是她激怒谢明曦,谢明曦翻脸的速度不会亚于翻书。

    梅太妃在宫中苟活二十余年,依仗的就是这份谨小慎微和趋利避害。简而言之,惹不起的人她绝不招惹。

    昨晚她才刚说过谢明曦的“不是”,心里正虚,委实没勇气见谢明曦。

    琴瑟见梅太妃坚持,只得作罢:“不请太医也罢,娘娘好生歇上一日。奴婢这就打发人去椒房殿送个口信……”

    话还没说完,就被梅太妃拦下话头:“不用了。皇后每日颇为忙碌,别用这点小事去叨扰皇后了。”

    琴瑟:“……”

    主仆相依相伴三十年,她对梅太妃再熟悉不过。此时梅太妃分明是心虚胆怯了。

    琴瑟心里诧异,口中应了下来。

    ……

    梅太妃不想“惊动”谢明曦,谢明曦主动来寒香宫请安,梅太妃却无法避而不见。

    谢明曦身为中宫皇后,每日确实忙碌,一般是隔几日来寒香宫请安一回。接连两日都来请安,少之又少。不得不令梅太妃多心多想。

    梅太妃按捺住心里的忐忑不安,不动声色地打量谢明曦的神色变化。

    谢明曦似无所察,和平日一般微笑着问安:“母妃昨夜睡得可好?胃口如何?”

    她怎么知道自己睡不好吃不下?

    梅太妃心里愈发惊疑,面上故作镇定:“上了年纪,不易入睡,昨夜没怎么睡好。今日精神有些不振,胃口也不如往日。琴瑟想让人送信去椒房殿,被我拦下了。你每日忙于操持打理宫务,我帮不上忙也就罢了,总不能给你添乱。”

    谢明曦微笑着应道:“母妃的身体最是要紧,既是不适,让太医来瞧瞧便是。”

    张口下令,传了周院使前来。

    赵院使在三年前“戴罪立功”,指正俞太后。俞太后死了没多久,赵院使被逐出京城,流放千里。在流放途中,重病一场死了。

    太医院被肃之一清。医术最精湛资历最老的周太医做了院使。

    周院使被宣召进寒香宫,为心虚不安的梅太妃诊了脉,沉吟片刻,开了一张清心宁神的药方。

    这种药方,就是所谓的太平药方了。也是后宫诸妃们常吃的药方。最适宜多思多虑没事胡思乱想之人。

    谢明曦叮嘱琴瑟:“这几日好好伺候母妃喝药。再有五六日,就是母妃的生辰。万万不可耽搁母妃的生辰宴。”

    琴瑟恭敬应下。

    待谢明曦走后,梅太妃愁眉苦脸,长叹一声。

    完了!

    谢明曦一定是知道昨晚她和盛鸿说的话了,今日有意来“敲打”她。

    这几日,她得好生喝药,好好休息。可别在生辰宴那一日体力不支出差错,惹得谢明曦不痛快。

    琴瑟见主子这般模样,有些心疼,也有些好笑,低声安抚道:“皇后娘娘对太妃娘娘的身体如此关切,亲自召太医来给娘娘看诊开方。娘娘应该觉得安慰欢喜才是,怎么在这儿长吁短叹上了?”

    有些话,对着琴瑟也是不能说的。

    梅太妃只低声叹了几句:“亲疏有别。婆媳之间,隔着一层肚皮。这关切,我委实有些消受不起啊!”

    何谓亲疏有别?

    亲疏有别就是,她是为了全自己的颜面,才做得面面俱到。而你,其实也没将对方当做贴心的自己人。

    所以,不管谢明曦做什么,梅太妃都会从中“解读”出不同的意味。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生辰

    梅太妃喝了几日药,到了生辰宴那一日,穿戴隆重又得体地露了面。

    帝后亲自为梅太妃操办生辰宴,三品官员及其家眷皆有份进宫赴宴。天子宴请官员,谢明曦则在后宫设下宫宴。

    既是梅太妃的生辰宴,宫宴自当设在寒香宫。

    素来安静得近乎冷清的寒香宫,今日热闹之极。

    梅太妃端坐在上首,谢明曦含笑坐在梅太妃下首。宫中几位太妃,也都前来赴宴。

    贤太妃满头白发,老态毕露。静太妃也没比贤太妃好到哪儿去,额上眼角满是皱纹,一笑起来几乎能夹住蚊子。

    经历过丧子之痛,还能撑得住熬过来,贤太妃静太妃的坚韧意志颇令人敬佩。或许也是因为没了儿子还有孙子的缘故。

    两位太妃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亲眼看顾着孙子长大,最好是成亲有了子嗣,才能安心西去。

    相较之下,端太妃就显得年轻有活力多了。

    儿子安王好端端地活着,唯一的遗憾是接连守孝,亲事被耽搁了。如今已有二十岁。端太妃厚着脸皮,亲自去求天子为安王赐婚自己的娘家侄女。

    盛鸿对老实安分的安王颇有好感,爽快地下旨赐婚。婚期就在下个月。

    按理来说,安王成亲,应由谢明曦这个皇后操持亲事。奈何端太妃信不过任何人,执意要亲自操持。

    谢明曦乐得轻松,从内务府拨了银子给端太妃,然后便袖手不管了。

    端太妃忙活了几个月,将安王府收拾得整齐干净。人闲着无事易老,端太妃忙忙碌碌颇有奔头,倒显得格外年轻精神。

    端太妃正笑着奉承梅太妃:“……这后宫里,再没有比梅姐姐更有福之人了。”

    可不是么?死去的淑妃丽妃不提,在座的太妃们谁没生过儿子?

    可只有梅太妃的儿子坐稳了龙椅。

    别看梅太妃之前十余年活得憋屈,风光尊荣的日子都在后面哪!

    好听话人人爱听。梅太妃也不例外,闻言笑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我倒是不能不应了。我确实有福气。有个好儿子……”

    眼角余光瞄到谢明曦,立刻又补了一句:“还有个好儿媳。”

    谢明曦:“……”

    真是难为梅太妃了。

    谢明曦维持着得体的笑容,随口接了话茬:“母妃慈爱宽和通情达理,有这样的婆婆,是儿媳的福气才是。”

    婆媳两个相视一笑。

    众人暗暗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面上各自露出笑容,打起精神来逢迎拍马。

    这等场合里说的场面话,当然不能当真。谁当真,谁就是傻瓜。

    ……

    一众诰命夫人们一一进了寒香宫,为梅太妃祝贺生辰。

    众人准备的生辰礼,自然都是珍贵稀有之物。五尺长的珊瑚,巴掌大的羊脂玉,圆润通透一般大小的合浦珠……

    各种奇珍异宝,一样样地呈在梅太妃眼前。

    梅太妃不是贪财之人,却也看得满心喜悦。

    谁不喜欢这种风光显赫人人追捧的感觉?

    沉寂隐忍二十余年,她终于熬到苦尽甘来的这一日。

    阿萝和霁哥儿蓉姐儿一众堂兄弟姐妹,今日也从书院告假一日,为梅太妃祝寿。

    “今日祖母生辰,阿萝亲手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祖母。”身着朱色罗裙的阿萝,神采飞扬,笑意莹然,捧着一卷画轴上前。

    俞太后死后,阿萝便改口叫梅太妃祖母了。

    无人质疑,更无人多舌。

    俞太后一死,宫中位分最尊的就是天子生母。按着大齐先祖定下的规矩,梅太妃不能被封为皇太后,不过,该享有的尊荣一样都不会少。

    梅太妃对聪慧伶俐的孙女也十分喜爱,笑着说道:“阿萝准备的礼物,祖母怎么会不喜欢。”

    打开画轴,却见画轴上以各种不同的字体写了大大小小上百个寿字,这些字排列巧妙,一眼看去,竟是一个大大的寿字。

    梅太妃见之心喜,连连夸赞:“阿萝的字写得越发好了。这么多字体,竟都会写,还凑成了一个大的寿字。阿萝可真是聪明!”

    阿萝被赞得洋洋自得。

    其实,这份寿礼是佑哥哥给她出的主意。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不便说出来,厚颜领受梅太妃的夸赞便是。

    接下来,霁哥儿等人也一一送上贺礼。

    霁哥儿已长成了翩翩少年,霖哥儿俊秀阳光,霆哥儿英俊不凡,齐刷刷地站在眼前,实在讨人喜欢。

    梅太妃欢喜之余,脑海中不其然地闪过“过继”二字,忍不住暗叹一声。

    梅太妃的暗暗唏嘘,无人窥见。

    唯有谢明曦,察觉到了梅太妃刹那间的失神。

    谢明曦不动声色,微笑着提醒:“孩子们今日特意告假,为母妃庆贺生辰。母妃是不是也该有些赏赐?”

    梅太妃回过神来,连连笑道:“你提醒的是。瞧瞧我,心中太过高兴,一时竟忘了。琴瑟,看赏。”

    孩子们也都机灵乖巧,齐声说道:“谢过太妃娘娘。”

    ……

    寒香宫热闹了大半日,直至申时才散。

    到了晚上,盛鸿领着妻女来了寒香宫,陪梅太妃用了晚膳。母子两人心照不宣,这就算和好如初了。

    阿萝是个十分敏锐敏感的孩子,从寒香宫回来后,悄悄对亲爹说:“父皇,今日祖母看我的时候,目光有些复杂,似乎在惋惜什么。祖母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盛鸿笑着揉了揉阿萝的发丝:“阿萝这般聪慧讨喜,人见人爱,你祖母怎么会不喜欢?”

    阿萝扁扁嘴:“可是,今天白日,祖母看霁堂兄霖堂兄霆堂兄的时候,比看我还多一些。”

    盛鸿:“……”

    谢明曦适时地接了话茬:“霁哥儿他们都在宫中长大,你祖母待他们,和对你一般无二。我们阿萝心胸宽广,总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吃醋吧!”

    阿萝果然有些羞赧,很快扯开话题。

    盛鸿和谢明曦有默契地对视一眼。

    让阿萝无忧无虑地长大吧!现在还没到和她挑明一切的时候。

    等再过几年,等阿萝长大了,再和她说清他们的打算。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成亲

    一个月后,安王迎娶新妇过门。

    安王妃徐氏,是端太妃的娘家侄女。

    徐家在京城堪称二流世家,也就比当年的梅家强了那么一点。当年端太妃在宫中得宠时,徐家也跟着沾了光。徐大老爷徐二老爷都被提任外放,留在京城的徐三老爷做了工部郎中。

    徐三老爷的嫡长女貌美多才,和安王是嫡亲的表兄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门亲事,端太妃早就暗中和徐家商定妥当。

    徐家小姐一直等到了十九岁。如今总算是修得正果,风光嫁入安王府。

    安王才学平平,性情略有些软弱平庸。对朝堂政事丝毫不感兴趣,倒是喜好收藏古籍古物。

    成年之后,安王便出宫住进了安王府。闲着无事换了常服,时常去古玩铺子里转悠,遇到中意的就花银子买下……这几年的月例用度,基本都被这么花光了。连带着端太妃的私房,也少了不少。

    端太妃如今也想开了。金銮殿里的龙椅,盛鸿坐得稳稳当当。谢明曦这个中宫皇后,手段虽厉害,对着老实安分的太妃们倒是颇为和气。安王平庸爱玩,对天子毫无威胁,日子也过得安逸。

    安王一成亲,端太妃的一桩心头大事也彻底放下了。

    成亲第三日,安王领着新妇进宫请安,先进了椒房殿,觐见帝后。

    安王年少时就生的白胖圆润,如今身量拔高,整个人也愈发白胖。安王眉眼清秀,是个清秀讨喜的小胖子。

    安王妃徐氏,颇为纤瘦窈窕,一张瓜子脸,柳眉杏目,我见犹怜。和安王站在一起,一个圆润一个苗条,反差明显,颇为有趣。

    新婚小夫妻一起行礼。

    盛鸿对安王这个幼弟颇为和善,笑着说道:“你亲事被耽搁了几年,现在总算是成亲了。我这个做兄长的,心中也觉安慰。”

    安王厚着脸皮笑道:“七哥打算赏我些什么?”又冲着谢明曦笑道:“皇嫂素来大方,想来也不会吝啬。”

    安王有意耍宝逗趣,盛鸿和谢明曦自不会拆他的台,对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应道:“放心,见面礼早就备好了。”

    ……

    帝后出手,当然不会小气。

    盛鸿给的是一处千亩田庄。谢明曦送了安王两间地段极好的铺子。让管事经营铺子做些营生也可,或者什么也不做,将铺子租出去,每年也是一大笔银子。

    安王高高兴兴地收下,领着媳妇又去了端太妃的寝宫。

    一路上,安王妃徐氏忍不住低声说道:“皇上和皇后娘娘对你真好。”

    一出手就是千亩良田和两间地段上佳的大铺子。

    安王冲新婚妻子眨眨眼,悄声笑道:“这是七哥和嫂子疼我,知道我爱乱花银子,特意补贴我的。”

    安王妃:“……”

    亏得他有脸说!

    堂堂藩王,不爱读书,不思进取,不务正业,整日就爱四处乱逛乱花银子。时常被人忽悠,买回来的古物大半都是假的。

    碍着周围的宫女内侍,安王妃不便多说,只悄悄瞪了夫婿一眼。

    安王不以为意,厚颜一笑,伸手握住新婚妻子的手,进了端太妃的寝宫。

    身为天子的胞弟,平庸爱玩不是什么坏事。如此,既能令帝后真正放心,自己的日子也过得安逸自在。

    只是,这等话,他绝不会对任何人说出口。对着自己的妻子也不例外。

    端太妃见了儿子媳妇,心中也是喜不自胜。

    安王妃磕头敬茶,端太妃半点都没为难,和颜悦色地接了茶,饮了一口。又赏了丰厚的见面礼:“……你们两个终于成了亲,我这心事也能彻底放下了。安王自小就是个惫懒的性子,往日我没少耳提面命提醒督促,往后,这个重任就得交给你了。”

    到底是娘家侄女,端太妃一张口就是将儿子交给儿媳。

    安王妃受宠若惊,连道不敢。

    安王也有些不满:“母妃,我又不是三岁孩童,哪里还要人整日在耳边絮叨。”

    端太妃笑着白了儿子一眼:“当着儿媳的面,我今日给你留几分颜面。你既是娶妻成家,往后也该有个大人样子,别让我这个亲娘整日为你操心。”

    ……

    临走前,安王才和端太妃独处私话。

    “……皇兄下定决心要削藩。圣旨送出京城已近三个月。藩地最近的陈留王,接了圣旨在回京途中,不出数日,就会抵达京城。”

    “其余诸藩地,也陆续有消息传至京城。听闻有三位藩王已‘病倒’了,不能即时启程。”

    说到这儿,安王那张白胖的脸孔上一片凝重之色,声音也压低了几分:“藩王内乱将起,朝堂动荡将至。母妃在宫中也当谨言慎行,不要惹祸招祸。”

    “我帮不了皇兄什么忙,至少也得为藩王们做个表率。安分待在王府里,闲着琢磨些吃喝玩乐。这才是藩王应该过的生活。”

    端太妃:“……”

    前半段听着提心吊胆,怎么到后面就不对味了?

    端太妃越想越是可气,伸手拧了安王的耳朵一记,在安王诶哟的痛呼声中恨恨说道:“你就用这些话来忽悠你娘是吧!明明是自己胸无大志游手好闲,到你口中倒成了功劳一桩了!”

    “诶哟!疼疼疼!”

    安王挤着脸呼痛:“母妃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

    其实,他说的都是实在话。

    天子已经下旨削藩。他这个藩王,以后显然也没什么出京就藩的机会了。没有藩地,没有藩兵,也没机会去养私兵什么的。可不就只能做个闲散藩王嘛!

    端太妃这才悻悻地松了手,轻哼一声道:“这等话以后可别再说了。传出去,能笑掉众人大牙。”

    安王揉着耳朵,一边慢腾腾地回了一句:“谁爱谁笑去。反正,我没什么志向抱负。我就乐意闲散度日,安逸长久地活下去。”

    端太妃也骂不出口了,沉默了片刻,才叹了口气。

    是啊!

    有“抱负”有“志向”的宁王鲁王闽王都死了。

    安然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没出息就没出息吧!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抵京

    半个月后,陈留王领着家眷抵达京城。

    陈留王的藩地离京城最近,藩地也最贫瘠。从血缘关系来论,陈留王是建文帝的堂叔,盛鸿应该喊一声叔祖父才对。

    不过,在天家,不按血缘关系叙旧,要先行君臣之礼。

    年近七旬满头白发走路时需要两个内侍搀扶的陈留王,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老臣见过皇上。”

    盛鸿端坐在龙椅上,神色坦然地受了陈留王的叩拜大礼。

    陈留王子嗣兴旺,此次随同陈留王一同归京的,还有陈留王的六个儿子十几个孙子,还有几个曾孙。

    这么多人一起跟着陈留王跪下,满满当当地跪了一地。

    盛鸿心里忍不住想道,怪不得陈留王这么干脆利落就交了藩兵回了京城。他的藩地最小最穷,还有这么一窝儿孙要养,还不如直接回京,将养儿孙的重任都赖到他这个天子身上算了。

    事实上,他确实有厚待陈留王的打算。

    不管如何,陈留王是第一个归京的藩王,为削藩大计开了一个好头。他要厚赏陈留王,向所有藩王昭示天子的仁厚。

    “陈留王请起。”盛鸿走上前,亲手扶起陈留王。

    陈留王十分感动,连连谢恩。身后的一众儿孙,也在盛鸿的示意下一同起身。一屋子男丁,再次彰显了陈留王强大的繁衍力。

    盛鸿亲切地说道:“你们一路奔波辛苦,先回王府安置吧!朕早已下令,命内务府修缮各王府。”

    盛鸿的目光溜到陈留王身后数量众多的儿孙身上,略一掂量,又加了几句:“朕思虑不周,陈留王儿孙众多,王府里怕是不够安置。朕立刻下令,让内务府为你们准备住处。”

    众人再次跪谢隆恩。

    ……

    当晚,帝后独处时,盛鸿将心里的阴暗猜疑说出了口:“明曦,这个陈留王巴巴地回京城,定是因为儿孙太多,他实在养不起了。所以麻溜回京,打算赖我身上了。”

    谢明曦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这话说得太刻薄了。”

    今日,陈留王领着儿孙进宫,陈留王妃也领着一众女眷进了椒房殿觐见。谢明曦见了一屋子女眷,对陈留王府的“人丁兴旺”有了最直观的体会。

    盛鸿也笑了起来,笑容里有些无奈和不满:“这几年宫中有丧事,回京的都是陈留王世子。我只知陈留王子嗣兴旺,今日才算亲眼见识到了。”

    “儿子六个,孙子十几个,还有几个曾孙。男丁将近三十个。这其中还有不少没成亲的,等成亲以后,再生一堆孩子出来……换了我是陈留王,我也干脆回京算了。”

    谢明曦笑了一回,才替盛鸿出主意:“不管陈留王是什么打算,他既是老实地交了藩兵回了京城,就得好生安置。”

    “你今日给他们安排了住处,以后还得给他们找些正经差事,让他们自力更生。断然没有躺着吃喝的道理。否则,此例一开,以后一众藩王都回京了,得养多少闲人?”

    “倒不是缺这些银子。而是人一旦闲着无事,就会生事。如今的宗室里,也有不少纨绔儿郎。索性一并都安排妥当。”

    “汾阳郡王身为宗人府宗正,这些都是他分内之事,就将此事都交给汾阳郡王便是。”

    轻轻松松就将锅甩了出去。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这等小事,交给汾阳郡王正合适。

    盛鸿听得眉开眼笑,握着谢明曦的手笑道:“没错!我明日就宣召汾阳郡王进宫,命他在三日之内想出个章程来。”

    谢明曦颇为厚道地为汾阳郡王说情:“三日时间太仓促,多允些时间,给他十日时间吧!”

    盛鸿点点头。

    ……

    隔日,汾阳郡王被宣召进移清殿。

    待听到天子亲切地下口谕,命他在十日之内想出办法安置藩王子孙时,汾阳郡王感动得热泪盈眶,差点当场就失声痛哭。

    “微臣才识浅薄,只怕不能担当此重任。恳请皇上另择能臣……”

    盛鸿笑着打断汾阳郡王:“你身为宗正,掌管宗人府,管束宗室皇亲。此事你来做最合适。就不必推托了。朕相信,你一定能将这桩差事办好。”

    汾阳郡王:“……”

    汾阳郡王苦着脸,不情不愿地应下了这个苦差事。

    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无限。

    汾阳郡王绞尽脑汁想了几日,倒是真的想出了法子来。

    当日有官员上削藩的奏折时,也有些具体的章程。汾阳郡王拿来做参考,又添了些自己的想法,写了一封奏折。在大朝会时,呈上了奏折。

    这一份奏折,共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个部分,是向天子谏言,重新修订一份宗室名册。将所有皇室宗亲,按着血缘关系,分作五服之内的近亲和五服之外的远亲。将所有宗室子弟和藩王儿孙皆录入名册。每年皆要修订一回,以备天子随时过目。

    第二个部分,则是安置宗室子弟的几点建议。

    其主要思想是,不能任由宗室子弟们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鼓励他们读书,允许他们参加科考出仕。没有读书能耐的,可以勤奋练武,武艺出众的可以选入御林军。不会读书身手不行的,可以学着打理田庄经营铺子。

    总而言之一句话,人人都应该有所作为,不应闲散玩乐躺着吃喝。

    末了,汾阳郡王慷慨激昂地建议,安王身为天子胞弟,乃众藩王之首,理当为众藩王做出表率……

    凭什么他忙得团团转恨不得多变出一只手来,安王就整日陪着新婚娇妻游玩取乐啊!

    心有不甘的汾阳郡王,将安王一并拖下了水。

    天子闻言深以为然,笑着赞了两眼熬得通红的汾阳郡王一通。然后下了一道口谕,令魏公公去安王府传旨。

    魏公公满脸带笑地去了安王府传旨:“恭喜安王殿下,汾阳郡王今日在朝会上上了奏折,皇上已经首肯了。奴才前来传皇上口谕,请安王殿下明日起去宗人府当差,听汾阳郡王差遣。”

    安王:“……”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安王(一)

    这一道口谕,对安王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他这个闲散王爷做得好好的,游手好闲吃喝玩乐,惬意又自在。如今成了亲,和新婚娇妻正是你侬我侬柔情蜜意的时候……

    他根本就不想去什么宗人府,更不想掺和朝中削藩之事啊啊啊!

    安王苦着脸问道:“魏公公,你说,本王现在称病还来不来得及?”

    魏公公一脸实诚地应道:“怕是来不及了。”

    天子一下口谕,安王就病倒,也太不成样子了。

    安王心情一片晦暗,不敢抱怨自己的亲哥,便骂了汾阳郡王一通出气:“这个汾阳郡王,真是太可恶了!”

    “安置藩王儿孙宗亲子弟是何等要事,便是人手不足,也该请皇兄派遣精明能干之人前去。我这等好逸恶劳一无是处的人,去了又有何用!”

    魏公公:“……”

    对自己有如此清晰精准的定位,安王殿下果然非同一般!

    “不行,我现在就要进宫,向皇兄辞了这桩差事。”

    安王很快下定决心,一张白胖的脸上浮出少有的坚定之色:“绝不能让这等要紧事毁在我手里。”

    魏公公:“……”

    ……

    安王像火烧了屁股一般,当即便进了宫。

    安王走了约有一盏茶功夫,安王妃才知晓安王进了宫。待问明事情原委,安王妃顿时急了。

    圣意不可违!

    天子已经下了口谕,安王不肯领旨,进宫肯定是想推了这桩差事。万一激怒了天子,怕是要吃苦头……

    安王妃一咬牙,立刻命人备马车进宫。

    安王妃先去了端太妃的寝宫,将此事告诉端太妃。端太妃又惊又气,霍然站起身来,咬牙怒道:“这个混账东西!今儿个定是要闯祸了!”

    安王妃眼圈泛红,水光闪动,哽咽着说道:“恳请母妃想想法子,救一救殿下。”

    端太妃能有什么法子?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先祖建朝时就定下的规矩。身为太妃,连靠近移清殿的资格都没有。便是想去哭诉求情,也不可能。

    为今之计,也只有先去椒房殿求谢皇后了!

    为了儿子的性命安危,脸面什么的,暂且都可以搁置一旁。

    端太妃定定心神,迅速说道:“你现在就随我去椒房殿。到了椒房殿里,你不可胡乱说话,看我的眼神示意说话行事。”

    安王妃应了一声,用袖子擦了眼泪。

    此时婆媳两个俱是心急如焚,也顾不得仪容姿态了,联袂去了椒房殿求见。

    ……

    时近正午。

    阿萝顾山长都去了书院,盛鸿在移清殿里忙碌,也未回来。

    谢明曦一个人,正要下令传膳,就见从玉走了进来,轻声禀报:“启禀娘娘,端太妃娘娘和安王妃在殿外求见。”

    她们两个倒是来得挺快!

    谢明曦消息灵通,已知晓安王进宫之事。不用深思,也知道这对婆媳来意为何。

    “让她们进来吧!”谢明曦笑着吩咐一声,从玉领命退下。过了片刻,端太妃安王妃一起进了殿内。

    端太妃神色惶惶,强作镇定。年轻的安王妃更是不济,微红着眼眶,面上流露出仓惶凄楚之色。

    婆媳两个一起行礼,谢明曦微笑着说道:“这里又无外人,不必讲究这些虚礼,坐下说话便是。”

    端太妃强笑着说道:“多谢皇后。”

    端太妃年轻得宠的时候,掐尖要强,虚荣好胜。可惜好日子没过上几年,就失了先帝宠爱,和被打入冷宫无异。

    建文帝死了已有十年。这十年来,端太妃战战兢兢伏小做低,唯恐自己和儿子扎人眼刺人心。宁可养废了儿子,也不愿儿子出半点差池。

    此时张口求情,端太妃也不要什么颜面了:“我厚着脸前来,是想求皇后在皇上面前说情。安王不肯接旨,要进宫辞了皇上派给他的差事。他年少识浅,读书平平,喜好玩乐,从没做过什么正经差事。便是接了旨意,怕是也会有负皇恩……”

    安王妃心中惶惑不安,一时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恳请皇后娘娘施以援手。”

    端太妃心里一紧,眼角直抽抽。

    这个徐氏,情急之下,说话太过不妥当了。求情也得委婉些,讲究些技巧。什么叫施以援手?这岂不是在暗指皇上故意刁难?

    端太妃连连冲安王妃使眼色。

    安王妃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一时又是惊惶又是害怕,忙改口:“皇后娘娘别误会,我并无指责暗喻皇上之意,我……”

    谢明曦微微一笑,泰然自若地打断了慌乱的安王妃:“弟妹先请起身。我们妯娌两个说话,无需拘谨客套。有什么话直说无妨。便是偶有不到之处,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待安王妃起身,谢明曦才又道:“朝堂之事,皇上自有主张。皇上既有意给安王派些差事,想来自有用意。你们先别急,待安王从移清殿出来再说。”

    端太妃安王妃只得唯唯诺诺应是。

    谢明曦下令传膳,留两人在椒房殿一同用膳。

    婆媳两个满腹心事,如同嚼蜡。

    ……

    移清殿。

    忙于处理政事的盛鸿,终于放下正事,命人传膳。

    魏公公笑着来禀报:“皇上,安王殿下在外等了半个多时辰了。”

    盛鸿随意地嗯了一声:“让他进来,陪朕一同用午膳。”

    片刻后,安王走了进来。

    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安王从一开始的焦灼不安,再到后来的惊疑不定,现在倒是冷静多了。

    “皇兄,我……”

    盛鸿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安王:“有什么事,待用完午膳后再说。”

    安王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安王食不知味,胡乱吃了起来。盛鸿没搁筷子,他也只得陪着继续一同用膳。一不小心,吃了三碗米饭。

    一旁伺候的魏公公:“……”

    亏得安王殿下今日心情纷乱,不然,怕是要吃五碗。

    填饱了肚子,盛鸿挥挥手,示意众内侍退下。兄弟两个终于独处,也能说些心里话了。

    安王也不拐弯抹角,一鼓作气地说道:“皇兄,我没能耐当这个差事。请皇兄收回成命!”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安王(二)

    盛鸿神色未变,淡淡哦了一声:“你怎么就没能耐当差了?说来给我听听。”

    安王拼命糟践自己:“我书读的少,不喜什么圣人道理,也不爱习武练箭。我自小就爱吃爱玩,长大了也没能改掉惫懒闲散的毛病。”

    “像我这样的人,天生合该是吃混吃好玩……不对,是混吃等死的命。”

    “我有自知之明,没当差的那份能耐。我就是扶不上墙的那坨烂泥,是那根不能雕琢的朽木,当不起重任啊!”

    “皇兄素来疼我,就再疼我这一回,饶了我吧!”

    安王厚颜扯住盛鸿的衣襟,只差没痛哭流涕对天立誓了。

    盛鸿不气反笑,张口奚落:“你对自己倒是清楚的很。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没能耐当差,只会吃喝玩乐是吧!”

    “我告诉你,我在大朝会上下了旨,朝堂百官都听进了耳朵里。你有脸进宫推辞差事,我这个天子却没脸改口。”

    “这差事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从明日起,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去宗人府,听汾阳郡王差遣做事。要是做事不尽心,或是成心胡闹,我亲自打你的板子!”

    安王:“……”

    安王听傻了眼,拉扯着盛鸿已经的手,却未松开:“皇兄,我真的不行……”

    盛鸿深深看了安王一眼,淡淡道:“盛溯!放手!”

    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他的全名了。

    安王一时差点没反应过来,待看到盛鸿微沉的眉眼,安王心知插科打诨没用处了,只得松了手。

    耳畔响起盛鸿低沉的声音:“这些年,你荒废了学业,文不成武不行,胸无大志,吃喝玩乐。我忙于朝政,无暇管教你。可这并不代表,我乐意看到你变成现在的样子。”

    “盛溯,我们共有兄弟七个。八弟去的最早,然后是三哥,二哥四哥五哥也都死了。现在只剩我们兄弟两人了。”

    “我知道,你一直小心翼翼,怕自己碍了我的眼。你变成今天这副模样,有大半都是为了令我放心。”

    “端太妃也存了养废你的心思,想保全你的性命。”

    “其实,我没那么小心眼。兄弟如手足,血浓于水,同气连枝守望相助才是正理。我这个做兄长的,理应照顾你。你这般战战兢兢,是我的不是。”

    说到这儿,盛鸿顿了一顿,伸出手,用力拍了拍安王的肩膀:“以后,我一定好好提点教导你。你别推托,也别害怕。我相信你,定能当好差事,不负我的信任。”

    安王心神巨震,神色复杂。被这么用力一拍,猝不及防之下,双腿一软,差点被拍得当场跪下。

    盛鸿:“……”

    他现在想改主意,先揍安王一顿!

    ……

    移清殿里一片安静。

    兄弟两人对视许久。

    安王平日惫懒惯了,宫中内外几乎没人拿他当回事。他这个天子胞弟,堂堂的大齐藩王,生生将自己活成了大齐纨绔。

    安王的鼻间涌起强烈的酸楚。

    父皇死的时候,他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待到后来,宫中变故连连。几位兄长接连死了,盛鸿登基做了天子。为了安然苟活下去,他渐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的兄长会和他说这些掏心置腹的话。

    “七哥,”安王颤抖着喊了一声,激烈又陌生的情绪在胸膛里激荡不休,生生哽在喉咙处,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安王不争气地哭了起来。

    盛鸿哑然无语,只得继续拍安王的肩膀:“想哭你就好好哭一回。哭过之后,就挺直了腰杆。”

    “你没有异心,也无野心。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

    “你是我嫡亲的兄弟。我不信你,这世上,还有谁人可信可用?”

    “我也不必瞒你。我打定主意削藩,以后,藩王定居京城,不会再就藩。大齐疆土,必须尽数归于天子。你这个安王,也只得在京城里做个王爷了。”

    “不过,你还可以有所作为。你好生学习,用心当差,先给汾阳郡王做个副手。待过十年八年,汾阳郡王老了,宗人府宗正之位就是你的。”

    “我坐在龙椅上,打理朝政。你掌管宗人府,管理所有宗亲藩王。”

    安王哭得接连打嗝:“七哥,我何德何能……嗝……能得七哥如此信任……嗝……我以后一定尽心尽力……”

    盛鸿实在听不下去了,拿了帕子塞给安王:“行了,先将眼泪鼻涕都擦了再说话。”

    安王接了帕子,先擦了眼泪,然后用力擤了一把鼻涕。将帕子团成一团,还给盛鸿:“多谢七哥的帕子。”

    盛鸿哭笑不得,只得接了放在一旁。

    ……

    半个时辰后,安王走出了移清殿。

    安王狠狠哭了一场,眼圈泛红,面相有些狼狈。不过,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振奋。被压抑了数年的委屈无奈心酸,在今日皆抒发出来。无形的枷锁,也被彻底卸下。

    心里说不出的畅快恣意。

    候在外面的内侍,一见安王,立刻上前来禀报:“启禀殿下,端太妃娘娘和安王妃都在椒房殿。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请殿下去椒房殿一叙。”

    安王应了一声,抬脚去了椒房殿。

    安王自幼长在宫中,三年前搬去安王府后,进出后宫也是常事。进了椒房殿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满目焦灼的亲娘和媳妇。

    安王心中涌起阵阵暖意,先上前给谢明曦见礼。

    谢明曦对安王也无恶感,含笑道:“快些起身说话。”

    端太妃安王妃唯恐安王激怒天子惹来祸端,谢明曦却很清楚,盛鸿不是易怒之人。盛鸿既是下了这么一道圣旨,显然有栽培重用安王之意。

    待安王站直身体,谢明曦随口笑道:“七弟明日就该去宗人府报到了吧!”

    安王目中闪出亮光,朗声应道:“是。皇兄这般器重信任我,我定当尽心竭力当差,如此才不负皇兄一片苦心。”

    谢明曦满意地点点头。

    端太妃安王妃:“……”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安王(三)

    婆媳两人像白日梦游一般,迈着轻飘飘软绵绵的步子出了椒房殿。在安王的陪伴下回了端太妃的寝宫。

    端太妃没什么城府,也藏不住什么心思,一回寝宫,立刻关了门,紧张不已地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要辞了差事吗?怎么又应下了?”

    安王妃也紧张又关切地看了过去。

    安王定定心神,缓缓说道:“今日皇兄和我说了很多话。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皇兄并未忌惮提防我,其实,他一直都很关心我。”

    “皇兄肯信我用我,我再推托耍赖,还成什么样子。”

    “从明日起,我就去宗人府当差。母妃,表妹,你们两个都放心。我一定会好生当差用心做事。”

    一边说着,一边挺直了腰杆。

    白胖清秀的脸孔,没了平日的闲散惫懒,难得地认真坚毅起来。

    安王妃心里悄然悸动。

    整日陪伴她为她画眉的安王,自然是好的。可她更喜欢眼前这个挺直了腰杆要做一番事情的夫婿!

    端太妃的反应就直接多了,一把攥住安王的手,哭了起来:“阿溯,你可别几句话哄昏了头。我看,他是打着利用你的主意,让你成为众藩王宗亲的靶子。你还是去辞了差事吧!娘不要你有什么出息,安分度日就好……”

    安王反手握住亲娘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母妃,皇兄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他若真有歹意,想对付我一个无权无势的藩王,轻而易举。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我已下定决心,母妃不必再劝我了。”

    这个盛鸿,到底是给安王灌了什么迷汤啊!这样的话,怎么能信啊!

    端太妃哭得撕心裂肺。

    可惜,不管她怎么哭喊怎么劝说,安王也不为所动。

    倒是安王妃,轻声说了句:“殿下要做什么,妾身都支持你。”

    安王心里一暖,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娇妻的手。然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今晚先去汾阳郡王府,和汾阳郡王算账!”

    安王妃:“……”

    ……

    安王说到做到,当晚果然去了汾阳郡王府。

    论血缘关系,汾阳郡王和建文帝是堂兄弟。盛鸿要叫汾阳郡王一声堂叔,安王自然也执晚辈之礼。

    论身份,汾阳郡王是宗人府宗正,是宗室之首。安王虽是天子胞弟,见了汾阳郡王也不敢无礼。

    不过,那都是往日的事了。

    安王气势汹汹地登门,汾阳郡王心知是怎么回事,却故作不知,欣然笑道:“安王今日怎么特意到我这儿来了?莫非是想急着来请教宗人府当差一事?这个先不急,来人,命厨房备一桌好酒好菜,我要和安王好好喝上几杯。”

    安王冷笑一声,卷起衣袖,杀气腾腾地说道:“不用了。我没兴致喝酒,我是来找你算账的。”

    汾阳郡王做了几年宗正,早锻炼出了一副厚脸皮,谈笑自若的应道:“我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开罪过你?”

    安王呸了一声,瞪了过去:“今儿个若不是你在奏折上提了我一嘴,皇兄怎么会下旨让我去宗人府当差?你自己忙成陀螺,见不得别人消停是吧!”

    汾阳郡王狡猾的很,一脸无辜地叹道:“你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你想想看,若不是皇上有用你之意,我怎么会在奏折上推举你?”

    安王到底还年轻,果然被忽悠住了,半信半疑地打量汾阳郡王:“你说的都是真的?是皇兄示意在前?”

    汾阳郡王一脸正气地应道:“千真万确,绝无虚假!”

    安王想了想说道:“我不敢去找皇兄算账。这一肚子闷气,也只能来找你了。”

    汾阳郡王:“……”

    ……

    一炷香后,屋子里传来汾阳郡王诶哟的痛呼声。

    汾阳郡王喜好美色,府中养了十几个妾室。所以,身体难免稍稍虚了那么一点点。

    安王身手不算好,不过,胜在年少力壮,对付汾阳郡王不在话下。

    揍了汾阳郡王一顿的安王,闷气全消,亲自为汾阳郡王上药,口中吧个不停:“这是宫里最好的伤药。你受了这点皮外伤,敷上伤药,保准明日就看不出来了。”

    汾阳郡王一脸晦气,呸了一口:“等你明日去宗人府当差,看我怎么收拾你。”

    安王拿出平日混不吝的态度,笑嘻嘻地哄道:“堂叔最是疼我,指点我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收拾我。再者说了,我这个人受不得半分委屈,脸皮又厚,哭着跑去找皇兄告状。皇兄总不能不替我撑腰。到时候要是找堂叔去问话,堂叔岂不尴尬?”

    汾阳郡王:“……”

    他是想找一个身份高又好摆布的藩王,做一做筏子震一震归京的藩王。试想一想,连天子胞弟都得对他这个宗人府宗正俯首听令,其余藩王还有谁敢仗着身份高不听他的话?

    所以,他才会在奏折上提了安王。

    没想到,皇上答应得十分爽快。

    更没想到,安王原来面软手狠,厚颜又无赖。没等差遣他做事,自己便先挨了几拳!

    失算了!大大失算了!

    汾阳郡王一肚子苦水,想倒也倒不出来,怏怏地哼了一声。

    安王见好就收,替汾阳郡王敷好了伤药之后,主动张口传膳。

    他下手挺有分寸,专挑皮厚肉糙之处动手。只最后一拳不小心,打中了汾阳郡王的胳膊,留下了一块青淤。半点都不耽搁喝酒。

    安王陪着笑脸,连着敬了汾阳郡王三杯酒。

    汾阳郡王也是个好性子,装模作样地生了会儿气,便将此事抛开。和安王喝起酒来。几杯酒下肚,挨揍的事也就抛到了脑后。

    喝酒喝至酣畅时,汾阳郡王忍不住感慨了几句:“不瞒你说,当年我被皇上选中,做了宗人府宗正时,比你此时还要忐忑惊惶得多。”

    “后来才知,皇上心胸宽广,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安王,你可得好好当差,别负了皇上对你的栽培之意。”

    安王挑了挑眉:“那是当然。你就等着看我如何收拾那些归京的藩王吧!”

第一千零二十章 安王(四)

    “端太妃今夜怕是难以入睡安寝了。”

    夜凉如水,月华漫天。

    椒房殿的寝室里,传来谢明曦略含嘲弄的低语声:“你不愿安王闲散玩乐下去,对他委以重任,有意栽培他。不过,你这一片好心,端太妃无福消受,只以为你是有意要出手对付安王。”

    盛鸿挑了挑眉头,一脸深思:“我自问登基以来,从没做过什么恶事。对唯一的胞弟也格外纵容宽厚。为什么端太妃会对我有这样的误解?”

    没等谢明曦回应,又长叹一声:“古来圣贤皆寂寞。这句话确实有道理。这世间,真正了解我高洁品性的,唯有你一人了。”

    谢明曦瞥了自我吹嘘夸耀的夫婿一眼,笑着拧了拧他的厚脸皮。

    盛鸿笑嘻嘻地将另一边脸也凑过来,顺便咬住她的指尖。

    夫妻两人嬉闹亲热片刻,才又继续这个话题。

    “安王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谢明曦眸光微闪,低声说道:“这几年,他从不出头露脸,处处韬光养晦低调隐忍。有意将自己变成一个只懂吃喝玩乐游手好闲胸无志向之人。”

    “他这是怕自己露出锋芒,招了你的忌讳。也是自保之举。”

    盛鸿收敛笑意,轻叹一声:“宁王他们几个为了争夺皇位,起兵谋逆,自相残杀。否则,这皇位也不会落到我的头上来。”

    “当年我登基之前,俞太后有意拿安王做筏子,刁难一下我。那时,安王就是个小滑头,装晕躲了过去。”

    “亏得他一装就是七年。”

    这些年,盛鸿一直将安王的言行举动看在眼底。

    安王对皇位确实没有野心,打定主意要做一个富贵藩王。

    正因如此,盛鸿反而不忍见安王年纪轻轻就如此颓废玩乐。打定主意要“提点”安王一回。

    盛鸿将今日移清殿里发生之事一一道来:“……安王今日已应了我,说是会尽心尽力好好当差。我对他也没抱太大期望,反正,做些事总比整日闲着好得多。”

    谢明曦随口笑道:“这可未必。说不定,安王会给你意外的惊喜。”

    盛鸿一笑置之:“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隔日,安王便去了宗人府报到。

    宗人府里最高官职是宗正,其次就是左宗人右宗人。任左宗人的郡王年迈告病,空了出来,安王一来,正好补了这一空缺。

    自先祖建朝以来,已有百余年。经过几代繁衍,没出五服的皇室宗亲就有近千人。出了五服的更多。零零总总共有数千人。每日大事小事不断,汾阳郡王这个宗正,忙得恨不得多生两只手。

    安王一来,汾阳郡王毫不客气地将杂事琐事分了两成过去。

    懒散惯了的安王,乍然接手宗人府事务,便是有人时时提点,依然手忙脚乱忙得焦头烂额。

    没到半个月,就瘦了一圈。

    这半个月里,又有两位藩王归京。其余诸藩王,也陆续启程,在归京的途中。藩王们大多子嗣兴旺儿孙众多,纵然不及陈留王,加起来数字也十分庞大可观。这么多人要安置,绝不是件易事。

    安置藩王之事,都归宗人府来管。

    可以想见,汾阳郡王有多忙碌。

    汾阳郡王一忙,安王也不得消停。每天天不亮出府,不到子时别想回府。

    安王妃心疼夫婿,每日精心为安王准备补品参汤。安王年轻活力盛,禁不起“滋补”,有一回在人前流了鼻血,一时成了京城最新的笑料谈资。

    宫中端太妃自然也听说了,心疼得哗哗流眼泪。

    往日安王隔三差五就进宫请安。现在正事且忙不过来,每日早出晚归,哪里还有闲暇进宫。她已经快半个月没见过儿子了。

    端太妃没敢去椒房殿,索性来了寒香宫,对着心软的梅太妃一通哭诉:“……安王自小惫懒,读书平平,习武练箭也不成。我也算认了,只要他平平安安身体康健就好。”

    “皇上派他去宗人府当差,是着意提携他。我心里不是不感激。只是,他委实不是那块做事的料。听闻这半个月已经瘦了许多。我想见他一面,他都没闲空进宫来。”

    “我这心里,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一边说一边哭,还一边拉扯着梅太妃的衣袖,言下之意,不说也明白。

    梅太妃果然心软,陪着端太妃哭了一回,却绝口不提为安王说情。

    安王再可怜,也比不上自己儿子的喜怒要紧。

    端太妃无奈之下,只得将话挑明,哀求梅太妃道:“梅姐姐,我今日前来,是想求你在皇上面前为安王说说情。让皇上撤了安王这桩差事。安王没什么能耐出息,我早就认了。别让他胡闹,连累了皇上的名声。”

    梅太妃歉然叹道:“我们身在后宫,哪懂国朝之事。若是去向皇后说情,我倒是可以一试。皇上那里,我委实不知该如何张口。”

    端太妃:“……”

    ……

    宫中大小事,都瞒不过谢明曦。

    谢明曦知道此事后,微微一笑。

    梅太妃性情软弱,没什么主见。不过,她有一条最大的好处。就是什么都不如儿子重要。从这一点来说,婆媳两个的立场完全一致。

    端太妃日日哭啼抹泪,传出去总归不太好听。

    谢明曦主动召端太妃前来,不轻不重地敲打了几句:“安王做了宗人府左宗人,每日忙碌,用心当差,为皇上分忧。这是好事,也是皇上给安王的体面尊荣。”

    “这等好事,端太妃不高兴也就罢了,怎么倒在人前人后抹泪?传出去,岂不是令人误会,以为安王对皇上心存怨怼?抑或是太妃娘娘对此事心中不满?”

    端太妃听的冷汗涔涔,战战兢兢地应道:“皇后误会了。我绝无怨怼之意,更无半分不满。安王能得皇上重要,我心中不知有多高兴,这才喜极而泣。”

    谢明曦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是喜极而泣,那倒是本宫误会了。”

    端太妃连连陪笑称是。

    之后,再不敢去寒香宫叨扰梅太妃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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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凤华介绍:
狠辣无情的谢贵妃,熬死所有仇人,在八十岁时寿终正寝含笑九泉。不料一睁眼,竟回到了纯真善良的十岁稚龄。仇人再一次出现在眼前……算了,还是让他们再死一回吧!六宫凤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六宫凤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六宫凤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