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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六宫凤华txt下载     六宫凤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九十一章 竹马(一)

    柔和的晨曦中,一个身着青色儒衫的俊秀小少年翩然而立。

    少年只有十岁,身形尚未完全长成,略显出少年人的单薄。俊秀的脸孔也有几分稚气。一双清亮的黑眸中蕴着丝丝笑意。

    正是佑哥儿。

    曾祖父是当朝首辅,亲爹是五品的翰林学士,亲娘是谢皇后志同道合的同窗好友。和阿萝公主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相貌俊秀,品性出众,才学无双。

    年仅十岁的陆天佑,已稳居年轻一辈的京城贵公子第一人。

    少年得志,春风得意,不免有几分勃勃的锐气。便如霖哥儿等人,此时都有些初出茅庐不怕虎的锋芒。

    佑哥儿却是光华内敛,温润如玉。

    “佑哥哥,”阿萝又笑着唤了一声:“你今日怎么来得稍迟了一些?”

    阿萝这一笑,如枝头花苞初绽,又如阳光透过云层。

    佑哥儿心里涌过陌生的悸动,默默地凝望笑颜如花的阿萝妹妹,一时竟忘了出声。

    阿萝秀眉微挑:“佑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一个俊俏的男孩脸孔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还能为什么?定是因为今日是最后一日进宫读书,心中不舍了呗!”

    九岁的小宝儿,脸孔俊俏,表情丰富……也依然淘气好动。

    事实证明,有些人的淘气是天生的,怎么也拗不过来。

    譬如小宝儿,在几位夫子和自家亲娘的严格教导下,依然大大咧咧快快乐乐地长大了。当着大人们的面不敢胡闹,一转身就上树捉鸟下水摸鱼爬假山跳楼阁……

    读书倒也有些进益,不过,总不及阿萝佑哥儿等人。稳稳地占据了倒数第一的位置,无人能撼动。

    头痛无比心力交瘁的秦思荨在这三年里又生下了小儿子三宝儿。实在没多少精力管教小宝儿,索性一横心随他去了。

    好在小宝儿除了淘气些并无别的坏毛病,对女孩子格外照顾。和阿萝卿姐儿都相处得极好。总算令可怜的母亲心里有些安慰。

    阿萝闻言也笑不出来了,怅然叹道:“是啊!今日是我们最后一起读书了。”

    他们一日日长大,不宜再一起读书了。应该各自去松竹书院莲池书院了。今天是他们在宫中读书的最后一日。

    佑哥儿也是满心眷念不舍,目光在阿萝美丽精致的脸孔上流连,轻声安慰道:“松竹书院和莲池书院就在隔邻。想见面不是难事。以后我和小宝儿每日散学就去莲池书院外等着见你一面,再各自回家。”

    小宝儿兴致勃勃的插嘴:“这个主意好。”

    卿姐儿也凑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卿姐儿生得秀气水灵,又面嫩皮薄,平日说话细声细气。不高兴或受了委屈时,眼里就浮起水汽,看着惹人心怜。

    也因此,阿萝佑哥儿小宝儿平日对卿姐儿总格外照顾几分。

    小宝儿转过头,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我们正说着以后去莲池书院松竹书院读书的事……”

    话没说两句,卿姐儿眼里已经有了水珠,哽咽着说道:“我舍不得和你们分开。”

    小宝儿心里也酸溜溜的,低声道:“卿妹妹,我也舍不得你……”眼角余光瞟到阿萝,立刻又加了一句:“和阿萝姐姐。”

    阿萝:“……”

    臭小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后加的一句。

    四个孩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极好。不过,彼此之间感情也有亲近和更亲近之别。佑哥儿和阿萝更亲厚,小宝儿和卿姐儿更要好些。

    他们习惯了白日在一起读书。现在乍然面临分别,心里都难受得很。

    卿姐儿小声哭道:“为什么我们要分开读书?不能一直在一起读书吗?”

    当然不能啊!

    佑哥儿小宝儿是男孩子,我们两个是女孩子。男女八岁就应分席,我们在一起读书至九岁十岁,已经令父皇母后遭惹了许多非议了。只是没人敢当着我们的面嚼舌而已。

    阿萝心里默默想着,口中却未明言,好言宽慰卿姐儿数句:“卿妹妹,你别哭了。至少我们两人还能一起去莲池书院读书,以后我们两个还是同窗。还会有许多同龄的女孩子和我们一起读书呢!”

    “到时候,我们会结识更多的同窗好友。就如我母后和你娘当年一样。”

    卿姐儿的悲伤来得快,去得也飞快,听到这儿擦了眼泪,点点头:“阿萝姐姐说的对。”

    小宝儿:“……”

    亲眼见证了小青梅背弃友谊的速度有多快!

    小宝儿的表情实在有趣。佑哥儿低声闷笑不已。

    即将离别的伤感,也被冲散了。

    ……

    “哟!小哭包,怎么一大早就哭上了!”

    一个熟悉的讨嫌的男孩子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卿姐儿的绰号是“小哭包”。当着众人的面喜欢这么叫的,只有霆哥儿。

    霆哥儿今年也是十岁。这三年来,霆哥儿的个头猛蹿了一截,比钰哥儿钦哥儿还要高一些,一跃成了众孩童中最高的一个。身体也格外地壮实。

    不过,个头虽高,并不代表霆哥儿就真得长大成熟了。一张口,欠抽讨嫌总是免不了的。

    小宝儿反射性地翻了个白眼:“卿妹妹想哭就哭,关你什么事?”

    霆哥儿长期稳居倒数第二,和小宝儿一起时常被留下“开小灶”,也因此结下了“牢不可破”的深厚友情。表现方式通常为打嘴仗……

    主要是一动手就会被严惩。两人不得不忍着动手的冲动。

    霆哥儿撇撇嘴,一脸嫌弃:“女孩子就是麻烦,动不动就掉眼泪。真没趣!和她们一起读书几年,现在总算熬到最后一日了。”

    说着,又自得其乐地笑了起来:“想想以后不用再看某些人哭鼻子抹眼泪,真是愉快啊!”

    卿姐儿被气得眼睛都红了。

    小宝儿气得火冒三丈,用力握拳,一个冲动就要冲上前揍人。

    袖子被拉住了。

    是阿萝冷静地拉住了小宝儿。

    阿萝将小宝儿扯到一旁,自己卷起衣袖:“一边去,让我来!”

第九百九十二章 竹马(二)

    来就来!

    谁怕谁!

    霆哥儿也卷起衣袖,仗着个头高壮的优势,颇有气势地睥睨阿萝一眼:“输了可别去七婶娘那儿告状。”

    阿萝挑眉,气势汹汹地冷笑一声:“彼此彼此!”

    这三年来,两人动手的次数不算多。一个月也就一两回而已。每次动手打架过后,都会各自挨罚。老实消停一段时日,忍不住时又会动手。

    霖哥儿头痛不已地来劝架:“喂,你们两个可别一大早胡闹。今日上午可是算学课。待会儿谢夫子就来了。”

    阿萝:“……”

    霆哥儿:“……”

    气势勃发的阿萝霆哥儿对视一眼,各自悻悻地放下衣袖:“看在堂兄妹一场的份上,我饶了你这一回。”

    “先记下这一笔。待过些时日,我们去练武房里一较高下。”

    “去就去,我怕你不成!”

    “呵呵!”

    众人:“……”

    一提谢夫子,两人怂包的速度不相上下!

    霖哥儿总算松了口气,露齿一笑:“大家伙儿都各自坐下读书吧!”

    霖哥儿眉眼俊秀,肖似已逝的闽王。只是,众孩童对离世多年的闽王都没什么印象。

    霖哥儿的性情脾气随了亲娘,心胸开阔舒朗,颇为侠义,从不记仇。也因此,阿萝对霖哥儿一直颇为亲近。

    霆哥儿就更不用说了。他没了爹娘,被尹潇潇养大,和霖哥儿好得如亲兄弟一般。也最肯听霖哥儿的话。

    阿萝和霆哥儿不善地对视一眼,然后各自坐下读书。

    小宝儿心头闷气稍解,拿了自己的帕子递给小声抽泣的卿姐儿:“卿妹妹,帕子给你擦眼泪。”

    这几年被秦思荨耳提面命的教导,小宝儿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收敛了一些。譬如拉手擦眼泪这些不合宜的举动,都不敢再做了。

    卿姐儿接了帕子,擦了眼泪,不怎么好意思地道谢:“谢谢小宝哥哥。我将帕子洗了再还你。”

    小宝儿嘻嘻一笑:“不用了。我家里的素帕子多的很。我娘特意为我准备了一堆,让我每日都带几块帕子放在身上。让我在你哭的时候拿出来给你擦眼泪。”

    卿姐儿被打趣的小脸一红。

    爱哭大概也是天生的,她想改也改不了。

    ……

    过了片刻,钰哥儿钦哥儿一起进了书房。

    双生兄弟都生了一双桃花眼,幼时不显,如今年岁渐长,略显狭长的桃花眼渐渐有了亲爹李默年少时的风采。

    兄弟两个一般高矮,身量一样,穿着相同的衣服。走路姿势和说话声音也差不多。迄今为止,能一眼就分辨出兄弟两个的,依然只有阿萝和佑哥儿。

    紧接着,蓉姐儿和芙姐儿也进了书房。

    蓉姐儿今年十一岁,身量修长,容貌秀雅,气质娴静。

    芙姐儿今年十岁,容貌姣美,眸光盈盈,灵秀动人。

    两个少女联袂而来,钰哥儿钦哥儿顿时忍不住偷偷瞥了过去。仔细甄别,钰哥儿在偷看蓉姐儿,钦哥儿在偷偷瞄着芙姐儿。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十岁的小少年们,也到了懵懂悸动之龄了。

    霆哥儿读书不大专心,正四处张望,见状不由得嗤笑一声,正要张口取笑。被霖哥儿连连瞪眼阻拦下来。

    霆哥儿身体发育得快,心智显然一时没怎么跟上。尚未有倾慕喜欢哪一个小姑娘的意思。简而言之,是个迟钝的小棒槌。

    霖哥儿不愿霆哥儿肆意张口取笑,是怕霆哥儿惹是生非。

    可惜,霆哥儿那一声嗤笑,到底还是落进了众人的耳中。

    别人没什么反应,略有些心虚的钦哥儿钰哥儿兄弟两个,迅速端正坐直,目不斜视地读起书来。

    霆哥儿颇有些自得地咧嘴笑了起来。

    在霆哥儿看来,还是早些分开读书为好。

    阿萝堂妹傻乎乎的,总被陆天佑那个臭小子占~便宜。蓉堂姐性子温柔和气,芙堂姐良善天真,可别再被李家那对兄弟骗去了。

    ……

    谢明曦迈步而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众少年少女认真读书的模样。

    谢明曦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点了两个人的名:“霆哥儿!你在傻笑什么?小宝儿,你是在读自己的书,还是读卿姐儿的书?”

    霆哥儿小宝儿头皮一紧,立刻坐得笔直,再不敢分神。

    谢明曦慢悠悠地走到讲台前,将昨日的试卷拿了出来。

    众少年少女哪里还有心思读书,一双双眼睛都飘了过来。昨日众人最后一次考试,谢夫子晚上批阅试卷,今日一大早就来发试卷了。

    谢明曦身姿优雅,不疾不徐地展开试卷:“阿萝,你先来。”

    阿萝眼睛一亮,故作矜持地起身去拿试卷。

    自三年前第一次考试过后,从第二次起,谢明曦便将试卷从高分往低分排。虽未报出分数,只看众人领试卷的顺序,也知道名次了。

    也因此,第一个领试卷,成了阿萝和佑哥儿最乐见的事。

    谢明曦见阿萝抬头挺胸的骄傲模样,目中闪过一丝笑意,将试卷递给了阿萝。阿萝恭声道谢,接了试卷,迅速低头瞄一眼分数。

    九十八分。

    怎么又没到一百分啊!

    阿萝心里的喜悦散了小半,有些气闷。

    如今学习的内容越来越深,也愈发繁杂。谢明曦出的试卷也格外难。想拿满分,基本成了奢望。这两分,皆是算学被扣的分数。

    佑哥儿是九十七分。不用想也知道,又是在考射御的时候被扣了三分。

    试卷上的试题共七十分,射御乐三门还要另行考核,共计三十分。最后分数相加,总分是一百分。

    每次考射御,尹潇潇都要悄悄给佑哥儿放一放水……不然,佑哥儿肯定不止扣三分。

    倒数第二名的照例是霆哥儿,此次考了八十九分。

    霆哥儿拿了试卷,心里懊恼不已。只差一分就是优秀了。今日下午又要和可恶的小宝儿被留在书房里……啊啊啊!太可恨了!

    小宝儿拿了试卷,一脸生无可恋。

    八十八分!

    他已经很努力了,可怎么也到不了九十分。还是继续留下“开小灶”吧!

第九百九十三章 青梅(一)

    半日算学课过后,谢明曦对一众小少年小少女说道:“明日你们要各自去松竹书院莲池书院了,今日是你们在宫中读书的最后一日。”

    “今日下午,你们一起结伴去御花园里玩上半日。”

    常年被“开小灶”的霆哥儿和小宝儿一脸颓唐。他们两个又没到九十分,不用想也知道,今日下午的嬉闹玩耍没他们的份……

    谢明曦目光一扫,将两人沮丧失望的神色尽收眼底,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霆哥儿,小宝儿,你们两个也一起去。”

    霆哥儿小宝儿以为自己听错了,齐齐一愣,对视一眼。

    谢明曦眼中笑意更深,慢悠悠地问了一句:“怎么,莫非你们不想去?”

    “当然想去!”

    两人异口同声地抢着回答。

    想的不能再想了好吗?!

    这三年来,每月一次的考试过后,他们两个总是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去玩闹,自己被留下。别提多苦~逼了。

    没想到,严厉的谢夫子终于仁慈了一回。实在太意外太感动了!

    霆哥儿自知自己不讨谢明曦喜欢,起身道谢后,没敢多舌。小宝儿就胆大多了,一边拱手一边笑道:“谢夫子对我们真是太好了。想到明日起我们就要去松竹书院,不能再聆听谢夫子教诲,小宝儿心里真是遗憾得很呢!”

    谢明曦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不必遗憾。以后每逢书院休沐日,你们都进宫来。本夫子要亲自考校你们所学。学得好的有奖励,学得不好嘛……呵呵!”

    小宝儿:“……”

    众人:“……”

    谢明曦扔下了一记重击,优雅离去。

    霆哥儿第一个冲到小宝儿身边,猛地抓住小宝儿的肩膀,一通使劲摇晃,晃得小宝儿差点吐出来:“都怪你!自己想拍谢夫子的马屁,结果把我们都连累了。”

    他生平最怕的人,非谢明曦莫属。别人舍不得离宫去书院,他心里却是期盼了许久。想着以后终于能惬意自在了。

    万万没想到,谢明曦还有后招。

    霆哥儿心里那个懊恼就别提了,当着谢明曦的面不敢流露出来。谢明曦一走,立刻将气撒到了小宝儿身上。

    小宝儿也委屈得很:“这怎么能怪我。我哪知道谢夫子会忽然来了这么一出!”

    霆哥儿哼了一声,继续用力摇晃:“我不管。总之,这事就怪你。”

    小宝儿快被摇得翻白眼吐白沫了。

    佑哥儿看不下去了,皱眉阻止:“快些停下!小宝快被你晃晕了。”

    霆哥儿睥睨佑哥儿一眼:“哼,你当然无所谓了。你每次考试都是高分,最得谢夫子欢心。我看你巴不得以后时常进宫,还能时常见一见阿萝堂妹是不是?”

    佑哥儿:“……”

    小少年微妙的心思就这么被直白地说破。

    面嫩皮薄的佑哥儿瞬间红了脸,飞快地看了阿萝一眼。

    阿萝倒是没多想,毫不客气地冲上前,用力敲了霆哥儿的胳膊一记:“快些放手!没见小宝弟弟已经快被晃晕了吗?我待会儿就去告诉母后,说你不想被考校,让母后放过你便是。”

    霆哥儿手中动作一顿,脱口而出道:“不行!”

    阿萝翻了个白眼,有些不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

    霆哥儿哑然无语。

    他自己也理不清自己的想法。

    他最畏惧的人就是谢明曦,也不乐意被管教拘束。可他更不愿被撇在众人之外。

    他的心里还有一个从未和任何人说过的愿望。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表现得格外优异出色,令谢明曦刮目相看。然后,谢明曦会用温柔赞许的目光看着他,用世上最华丽的词汇来夸赞他……

    蓉姐儿略略蹙眉,柔声道:“霆堂弟,你还是先放手吧!”

    芙姐儿说话便直接多了:“再晃下去,小宝就要被你晃得吐出来了。”

    霆哥儿回过神来,略有些讪讪地松了手。想张口道歉,憋了半天也没憋出对不起三个字来。

    同窗三年多,小宝儿对霆哥儿死要面子的脾气颇为熟悉。借着佑哥儿的搀扶站稳了身体,宽宏大度地说道:“行了,不用说对不起了。这是我们在宫中读书的最后一日,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霆哥儿撇撇嘴,被霖哥儿瞪了一眼,悻悻地住了嘴。

    ……

    短短的插曲,并未影响到众少年少女们的愉悦心情。

    众人自动自发地分作几个小团体,凑在一起说话。

    阿萝佑哥儿小宝儿卿姐儿低声说笑。

    蓉姐儿和芙姐儿结伴同行,各自回亲娘身边。

    钰哥儿钦哥儿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又一眼,然后兄弟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惆怅叹息。

    霖哥儿和霆哥儿自然是一拨的。

    “我不是叮嘱过你,少说话少讨嫌吗?”霖哥儿气恼地低语:“你怎么就是不听!刚才那些话要是传进七婶娘七叔耳中,七婶娘或许不会和你计较,七叔岂能饶得了你?”

    可不是么?

    谢明曦对霆哥儿颇为冷淡,近乎漠视。听了这等话未必上心。盛鸿就不一定了!宫中上下,谁人不知盛鸿对妻女是如何疼宠?

    霆哥儿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蔫头蔫脑地低声道:“霖堂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忽然就说了那些。”

    “我心里也后悔的很。”

    “你揍我一顿吧!”

    霖哥儿:“……”

    两人同睡一张床榻长大。直至去年才分塌而眠,好得同穿一条裤子。亲兄弟间的情谊也不过如此。

    霖哥儿气归气,哪里舍得真对霆哥儿动手,叹口气说道:“罢了,你知错就好。以后可别这样了。”

    “从明日起,我们就要离宫去松竹书院读书了。在书院里,大家都是同窗,切记不可仗着身份自恃高人一等。也别处处说话讨嫌。尽量多结交些知己好友。”

    霆哥儿点点头应下。

    每次犯过错后,霆哥儿总是格外听话。奈何过不了几日,就会抛诸脑后,一冲动就管不住知己的嘴和手脚。

    ……

第九百九十四章 青梅(二)

    到了下午,所有的夫子都来了。

    顾山长也未例外。

    春日烂漫,春景正好。孩子们三五成群,谢明曦等人含笑相陪,顾山长来了兴致,令人取了长笛来,吹了一曲。

    笛声轻快,如鸟鸣啾啾,又如溪水欢快地流淌,满是欢愉。

    一曲结束后,众少年少女连连鼓掌道好。

    谢明曦也由衷笑着赞道:“师父这一曲吹奏得极好。我以前从未听过这支曲子。”

    萧语晗等人也连连点头附和:“是啊!我也从未听过呢!”

    顾山长随意地笑了一笑:“这是我年少时自己所做的曲子。听过这一曲的只有两个人。你们当然没听过。”

    阿萝好奇地问道:“师祖母,你曾吹奏过这曲给谁听过?”

    顾山长目中闪过追忆和黯然之色。

    听过这一曲的,是年少时的好友俞莲娘,还有那个羞怯的从不敢说出倾慕之情的少年俞莲池。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转眼已过了数十年。俞莲池离世也有数十年了,他的脸孔在她的脑海中已经模糊。这个名字,早已深深镌刻进了她的心底,永远无法剥离。

    俞太后已死了三年。她对俞太后的憎恨,也渐渐淡去。

    她老了。已没了年轻时的激烈爱憎,也没了恨一个人的强烈执着。

    阿萝还想追问,就见谢明曦蹙眉看了过来。阿萝立刻闭嘴不语。

    谢明曦咳嗽一声,扯开话题:“师父这一曲悠扬悦耳,正合今日大好春景。弟子一时技痒,这就让人搬张古琴来。”

    萧语晗尹潇潇一起笑着凑趣:“正是,我等也要凑个热闹。”

    赵长卿最擅乐器,当下也命人将自己最擅长的长箫取了过来。

    一时间,御花园里乐声飘然。

    远远站着伺候的宫女女官们,听得如痴如醉。

    阿萝等人也不甘寂寞,闹腾着也要露一手。他们学乐器也有几年光景,论技艺自不及谢明曦等人。不过,少年人不识愁滋味,心胸坦然,弹奏起来别有一番风光霁月。

    这一回,大出了一番风头的却是钰哥儿钦哥儿。

    兄弟两个一般模样,一个坐着弹琴,一个站着吹笙,心有灵犀,合奏时极有默契。画面也极为悦目养眼。

    蓉姐儿和芙姐儿小声讨论起来:“我觉得李钰的琴弹奏得更好些。”

    “我倒是觉得,李钦吹笙吹得更好。”

    阿萝耳尖地听到了,笑着凑了过来打趣:“蓉堂姐芙堂姐,你们两个能分得清谁是李钰谁是李钦吗?”

    当然分得清啊!

    平日佯装分不清,是故意逗李钰兄弟而已。

    蓉姐儿脸皮薄,面颊微热,略略泛红,一声未吭。

    芙姐儿胆子大得多,低声笑道:“他们兄弟两个,总爱扮做一模一样让我们猜谁是兄长谁是胞弟。我和蓉堂姐故意时常猜错。看他们两个洋洋自得,也怪有趣的。”

    阿萝失笑不已:“你们也够促狭的。”

    怪不得蓉姐儿芙姐儿总是“认不出”双生兄弟呢!感情是捉弄他们两个啊!哈哈哈!太有趣了!

    蓉姐儿抿唇一笑,小声道:“这个秘密你可别告诉他们。就让他们两人继续自得下去好了。”

    芙姐儿眨眨眼,笑着附和:“对,你要保密。”

    阿萝想了想,也笑了起来:“好,我保证不告诉他们兄弟。”

    她最多就是告诉佑哥哥而已。

    至于佑哥哥会不会将此事告诉钰哥儿钦哥儿,她就管不着了。

    ……

    霆哥儿对乐器不怎么感兴趣,别人听得兴致勃勃,他却是百无聊赖,不时张望。握在手里的弹弓蠢蠢欲动。

    霖哥儿他们时常来御花园里玩弹弓,他来的次数却少之又少。三年里一共就只有可怜的两三回……想多了都是泪。

    他才不想弹琴吹箫,一心想去园子里玩闹个痛快。

    和霆哥儿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小宝儿。

    小宝儿悄悄摸摸地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这儿没什么意思。我们两个溜去玩弹弓怎么样?”

    男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的都是常事。上午闹腾了一场,下午就和好了。

    霆哥儿精神一振,小声应道:“好。我们悄悄走。”

    两人蹑手蹑脚地偷偷溜了。

    谢明曦目力何等敏锐,眼角余光一扫,便察觉到霆哥儿和小宝儿的举动“异常”。不由得哑然失笑。

    尹潇潇也察觉到了,好笑又好气:“这个霆哥儿!一天不管教,就要淘得上房揭瓦。”

    “爱动爱玩,是男孩子的天性。”谢明曦低声笑道:“再者,霆哥儿小宝儿难得出来玩一回,随他们去吧!”

    尹潇潇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叫来霖哥儿:“霖哥儿,你跟着他们一起过去瞧瞧,别让他们闹腾得太厉害。”

    霖哥儿精神一振,连连点头应下。很显然,霖哥儿也巴不得快些溜出去玩。

    谢明曦和尹潇潇对视而笑。

    ……

    霆哥儿三人一走,其余少年少女们也有些心思浮动。

    半大不小的孩子,自觉自己是大人了,不愿被拘束。也不愿待在亲娘兼夫子们身边。

    谢明曦索性张口吩咐一声:“你们各自散了,玩一个时辰再回来吧!”

    众人小声欢呼,一起应下,如鸟兽四散,没到片刻就都结伴走了。

    顾山长忍俊不禁,笑着叹道:“一转眼,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也老了。”

    岁月流逝,年岁增长,这是谁也无法回避的事实。顾山长身体还算健朗,极少生病。不过,五十多岁的人了,眼角额头皱纹渐渐增多,发间银丝也越来越多。

    谢明曦微微笑道:“师父风华正茂,岂能言老?”

    顾山长被哄得开怀一笑:“说的是。一颗心保持年轻,人就永远不会老迈。”

    纵是满面皱纹,满头白发,我顾娴之也依然心智清明,坚定如初。

    我要好好保重自己,活得长长久久。我要亲眼看着你们夫妻冲破世俗,立阿萝为皇太女。我还要亲眼看着,阿萝登基为大齐女帝。

    谢明曦显然洞悉了顾山长未曾出口的话,一语双关地笑道:“师父一定能得尝所愿。”

第九百九十五章 入学(一)

    当日晚上,谢皇后在椒房殿里设宫宴,宴请一众同窗好友。

    盛鸿换了常服,一并列席。

    天子这等厚颜行径,林微微等人已经见怪不怪了,惯例地各自打趣戏谑几句:“今日宫宴,我等要敬众夫子几杯酒,感谢夫子们这几年对孩子们的精心教导。”

    “正是。不知皇上算夫子那一拨,还是算家长们这一拨。”

    盛鸿挑眉笑道:“自然是和你们一边,一起敬夫子们喝酒了。”

    说完,盛鸿主动起身端起酒杯,郑重说道:“多谢诸位夫子对阿萝的教导。我先饮三杯为敬。”接连不断地喝了三杯。

    然后,盛鸿冲林微微等人笑道:“现在轮到你们了。”

    林微微等人:“……”

    这个盛鸿,还是这般狡诈腹黑。

    谢明曦和顾山长忍俊不禁,各自笑了起来。

    喝的是果酒,便是酒量浅薄的林微微,喝个十杯八杯也不在话下。热热闹闹地敬酒劝酒,宫宴很快喧闹起来。

    略略丰腴了一圈的秦思荨起身端起酒杯,满面感激之色:“小宝儿素来淘气,这几年在宫中读书,夫子们不知为他操了多少心烦了多少神。今日我借水酒三杯,敬几位夫子。”

    三宝儿只有几个月大,二宝儿也正是淘气的时候,秦思荨每日为他们两个就有操不完的心。压根顾不上小宝儿。

    好在小宝儿在宫中几年有谢明曦等人细心教导,课业虽不及佑哥儿他们,比起同龄的小少年郎也算上佳了。

    谢明曦笑着说道:“秦姐姐不必这般客气。小宝儿聪慧机灵,就是性子略微浮躁些。从明日起,阿萝和佑哥儿他们去书院读书,小宝儿年龄还未到入书院之龄,明年才能入学。接下来这一年,秦姐姐可得精心教导小宝儿。”

    秦思荨笑着应下,两人一同举杯,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

    ……

    小少年少女们今日也坐了一席。

    在松竹书院读书已经两年的霁哥儿,坐了最上首。

    十三岁的霁哥儿,面容俊朗,个头拔高了一截,已是翩翩少年模样。只是,一张口嗓音有些沙哑怪异。

    阿萝忍不住笑道:“霁堂兄,你的声音好生奇怪。”

    “可不是么?传说中的破锣嗓子是不是就是这样?”芙姐儿也笑着打趣。

    霁哥儿被打趣得红了脸,端起酒杯道:“喝酒喝酒。”

    阿萝和芙姐儿咯咯笑了起来。

    佑哥儿含笑凝望着阿萝。

    钰哥儿含笑凝望着蓉姐儿。

    钦哥儿含笑凝望着芙姐儿。

    小宝儿含笑凝望着卿姐儿。

    霆哥儿:“……”

    霆哥儿翻了个白眼。得亏明天就各自去松竹书院莲池书院了。再这么混在一起读书下去,几个傻乎乎的堂姐堂妹都要被混账小子骗走了。

    霆哥儿看着闹心,索性转过头,对着霖哥儿说道:“霖堂兄,今晚难得被允许喝果酒。今晚我们两人多喝几杯。”

    果酒度数低,有淡淡的甜味。十岁左右的少年郎喝着正好。

    霖哥儿和霆哥儿从未饮过果酒,喝在口中觉得滋味好,便偷偷多喝了几杯……待到宫宴散后,兄弟两个勾肩搭背一路唱歌叫嚷着回去了。

    “霖堂兄!我们明日早上就能出宫去松竹书院!哈哈!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霆哥儿红着一张脸,一脸激动兴奋,因略有几分酒意,声音格外高亢。

    霖哥儿打了个酒嗝,目光有些涣散,嘿嘿笑道:“我也想出宫去读书。以后,我们就能自由自在,没有娘在旁边盯着我们了。”

    霆哥儿也打了个酒嗝:“五婶娘嘴硬心软,其实根本舍不得下力气揍我们。其实,我最怕的还是七婶娘。一想到以后可以脱离七婶娘的视线,我心里就美滋滋的。”

    霖哥儿将食指靠在嘴唇边,轻轻嘘了一声:“嘘!我们两个声音小一点,说的话可千万别被我娘听见了。”

    霆哥儿立刻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好,我们声音小一点。”

    一直尾随在两个孩子身后被吵的头痛的尹潇潇:“……”

    尹潇潇哭笑不得,走上前,伸出手,一左一右各拧住霆哥儿霖哥儿的耳朵:“你们两个混账臭小子!到底是喝了多少?瞧瞧这副小醉鬼模样!都给我去沐浴更衣睡觉去!明日早上还得早起去松竹书院。”

    “要是迟了,看我不揍得你们两个屁股开花!”

    霆哥儿霖哥儿一起诶哟痛呼,哪里还有半分之前趾高气昂的模样!

    ……

    隔日凌晨,天刚微微亮,谢明曦便起身下榻。

    阿萝也早早起来了。

    今日是她第一天去莲池书院,阿萝特意挑了件朱红色的罗裙穿上。白皙如玉般光洁的美丽脸庞上,盈满了喜悦和希冀。一双眼眸顾盼生辉。

    谢明曦静静地凝视着女儿,目中闪出笑意。

    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身为亲娘,心里焉能不骄傲?

    除了骄傲欢喜之外,还有一丝丝雏鸟将要第一次离巢觅食的唏嘘。

    “母后,”阿萝满心欢喜地走上前,行了一礼:“今日你要送我去莲池书院么?”

    谢明曦笑着嗯了一声,伸手轻抚阿萝的发丝:“今日你第一日去书院,我当然要送你去。以后,就让云女官每日陪你一同去书院。”

    除了云女官之外,御林侍卫也是必不可少的。

    顾山长也笑着来了:“阿萝,师祖母今天也陪你一同去书院。”

    阿萝满心喜悦,连连点头。

    然后,盛鸿也来了:“阿萝,父皇也送你去。”

    谢明曦:“……”

    谢明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白了盛鸿一眼:“你不是还要上朝吗?”

    盛鸿不以为意:“我已经让魏公公去传令,今日朝会迟半个时辰,让百官稍等上一等就是。”

    不等谢明曦出声,盛鸿又说道:“女儿第一日离宫去书院读书,我这个亲爹怎么能缺席!”

    阿萝心花怒放,冲上前抓住亲爹的胳膊用力摇晃:“爹,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爹了!”

    盛鸿一脸骄傲,挑眉一笑:“那是当然。”

    谢明曦:“……”

第九百九十六章 入学(二)

    此时,魏公公已到了金銮殿内。

    今日是大朝会,京城百官皆早早进殿等候。天子尚未驾临,百官们也没怎么拘谨,趁着此时低声说笑。

    魏公公一露面,百官们以为大朝会要开始了,立刻敛容肃立。

    魏公公一张口,传了一道令人惊讶的圣旨:“传圣上口谕。今日大朝会延迟半个时辰,请诸位大人耐心等候。”

    百官:“……”

    百官们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盛鸿年轻力盛,身体健朗,几乎没生过病。近来也好端端地,没听说过哪儿不舒服啊!怎么今日忽然延迟朝会?

    莫非是急着想让皇后怀孕生出皇子,所以才迟了?

    有这等想法的,绝不止一两个。大家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露出“男人嘛”的会心笑意。

    陆阁老咳嗽一声,张口问魏公公:“不知圣上为何忽然延迟朝会?莫非是龙体偶有不适?”

    魏公公陪着笑脸应道:“皇上龙体康健得很。只是,今日是端柔公主去莲池书院读书的第一日。皇上坚持要和皇后娘娘一同去公主殿下去书院。一来一回,总要耽搁半个时辰左右。”

    陆阁老:“……”

    众臣:“……”

    满肚子吐槽,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

    身为天子,国朝大事才是正事。阿萝公主自有谢皇后照料,天子跟着凑什么热闹?

    金銮殿里静默了片刻。

    礼部尚书谢钧厚颜打破沉默:“皇上对阿萝公主疼宠有加,身为父亲,尽责尽心,委实值得臣等学习效仿。”

    新上任不久的刑部尚书陈尚书,也笑着附和:“谢尚书言之有理。皇上年轻有为,乃一代明君,对阿萝公主如此上心,可见一片拳拳父爱之心。”

    紧接着,萧尚书也张了口:“皇上的举动,堪称万民百官之表率。”

    年轻一些的官员,诸如陆迟赵奇陈湛等人,更是对皇上的举动盛赞不已。一时间,赞誉声一片。将些许不和谐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有些心思活络的官员,心里已经开始暗暗盘算起来。

    皇上膝下只有阿萝公主,且对阿萝公主十分疼宠。便是日后有嫡出的皇子,也不会影响到阿萝公主身为大齐最尊贵公主的地位。

    谁家里都有合龄的出色子侄后辈,若日后能入了帝后的眼,尚了阿萝公主为驸马。那可是一世的尊荣富贵了。

    想到这些,不得不让人羡慕陆阁老李阁老陈尚书的好运道。陆阁老的嫡曾长孙陆天佑,陈尚书的嫡孙陈小宝,还有李阁老的嫡曾孙李钰李钦,都在宫中读了三年书。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也不知日后谁有这样的福气,能得阿萝公主的青睐。

    ……

    宫中马车华丽又宽敞,前有百余个御林侍卫,后有百余个,马车旁还有数名貌美才高的女官同行。

    这等出行阵仗,浩浩荡荡,十分扎眼。

    今日是莲池书院新生报到的第一日,前来送学生入学的女眷们皆乘坐着马车,带着家丁随行。

    一看这等动静,众女眷立刻会意过来。这一定是皇后娘娘亲自送阿萝公主来书院了。

    谢皇后年少时名动京城,认识她的不在少数。当下,众女眷便躁动不安起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张望。活络些的,索性厚颜下马车,想凑上前来打个招呼套套近乎什么的。

    众侍卫停下,分散在四周。

    马车也停了下来,车门打开,第一个下了马车的,既不是宫女,也不是谢皇后。而是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青年男子。

    这个青年男子,约有二十余岁,身姿修长挺拔,腿长肩阔。一张脸孔俊美至极,挑眉一笑,光华炫目。

    众女眷倒抽了一口凉气。

    和谢皇后阿萝公主同乘一辆马车的青年男子……

    普天下除了当今天子,还有何人?

    可是,今日不是一月只举行三次的大朝会的日子吗?天子不在金銮殿,怎么跑到莲池书院来了?

    众人震惊疑惑,一时不敢上前。

    很快,姿容秀美风华万千的谢皇后下了马车,紧随其后的,是美丽无双的阿萝公主,还有半头白发潇洒磊落的顾山长。

    顾山长颇为怀念地张望一眼,笑着叹道:“我有些时日没回来看看了。莲池书院,还是和昔日一般模样。”

    可不是么?

    谢明曦的目中闪过追忆之色,轻声笑道:“是啊!站在这里,我也觉得格外熟悉亲切。”

    “我也时常怀念这里。”盛鸿笑着接过话茬:“我还记得,十五年前,我第一次迈入书院,见到明曦时的情景。”

    谢明曦抬头,和盛鸿对视一笑,心中俱是一片柔软温暖。

    十几年的那一天,大齐的“六公主”进了莲池书院,和那个满心冰冷阴暗的十岁少女谢明曦相遇。

    那个时候,他们谁也没料到,他们会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

    阿萝不甘被晾在一旁,皱着娇俏的鼻子抗议:“父皇母后,你们两个说好了送我进书院。怎么倒先在这儿感怀上了?”

    夫妻两人同时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笑道:“好好好,先送你进书院。”

    这对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帝后,如世间最普通的恩爱夫妻一般,各自拉起女儿阿萝的手,细心地送她到了书院门口。

    按着莲池书院的规矩,学生到了门口自行进入,里面自有负责招呼新生的学姐和夫子。

    谢明曦和盛鸿丝毫没有打破这份惯例的意思,含笑立在书院门口,冲阿萝挥手作别:“阿萝,在书院里要听夫子的话。”

    “和同窗们好好相处,不可仗着身份欺负同窗。”

    “要用功读书,不可偷懒。”

    阿萝自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真正离了长辈眼前,就像一只要离巢初飞的小鸟一般快活。压根没半分胆怯忐忑或不舍,冲谢明曦三人咧嘴一笑,然后转身便进了书院。

    顾山长忽地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两个先回宫吧!我进书院,和季山长叙一叙旧。”

    说完,也进了书院。

    谢明曦:“……”

    盛鸿:“……”

第九百九十七章 削藩(一)

    顾山长找了个正大光明的借口,施施然进了书院。

    留下帝后在书院门外面面相觑。

    想也能猜到,这是第一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以后顾山长定会时常回莲池书院和季山长“叙旧”。

    盛鸿忍不住小声嘀咕:“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招。”

    谢明曦笑着瞥了盛鸿一眼:“百官们还在金銮殿里等着,你别在这儿磨蹭了。快些回去上朝吧!”

    盛鸿随口说句玩笑,自不会真得留下不走。在院门外驻足往里看了一眼,便和谢明曦携手离去。

    因帝后身边一直有侍卫随行,一堆名门女眷未能靠近前来请安问好。不过,在书院外的相遇,还是令众女眷兴奋雀跃不已。

    “真没想到,我今日会亲眼见到皇上和皇后娘娘。”

    “早就听闻皇上待皇后娘娘一往情深,对阿萝公主疼宠如命。今日我总算是亲眼目睹了。”

    “是啊!谁能想到,皇上会亲自送阿萝公主来书院。不行,以后我可得天天来送女儿,说不定以后还有见到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机会。”

    “正是,我也有此打算……”

    莲池书院外激动欣喜的议论声久久未散。

    这一切,帝后自然不知情。

    两人乘着马车回宫,盛鸿去了金銮殿。谢明曦回了椒房殿,开始处理后宫事务。只是,往日冷静镇定的谢皇后,今天时不时就会分心走神。

    湘蕙看在眼底,不由得暗暗好笑。

    可怜天下父母心。谢皇后也不能例外。

    不知今日皇上上朝时会否分神。

    ……

    盛鸿心里一直惦记着阿萝。

    阿萝已经十岁,这个年龄不算大,也绝不算小了。可在亲爹盛鸿的眼里,阿萝还是娇娇软软需要捧在手心呵护疼爱的女儿。

    当年他扮作女装在莲池书院读书三年,对莲池书院颇为熟悉了解。按着莲池书院的惯例,便是公主进了书院,也得和普通学生一般,只能带一个伴读入内。在书院里和其余学生一样,不会有什么特殊待遇。

    平心而论,身处这样的读书生活环境,对生来矜贵的阿萝是件好事。阿萝会更快地独立自主,能学会和同窗们相处,更有利于阿萝的健康成长。

    可是,他还是陷入了亲爹特有的焦虑不安忧心中。

    阿萝能否适应书院里的生活?

    阿萝能不能适应新的夫子们?

    阿萝会不会交到好友?

    ……满腹心事的天子,在大朝会中走神了。

    好在百官们都垂着头,有奏折启奏时亦不能抬头直视天颜。只要盛鸿安稳地端坐在龙椅上,不乱说话不做任何出格的举动,谁也不知道天子在发呆。

    站在天子身侧的魏公公,眼角余光瞄到了一些异样。

    魏公公轻轻地咳嗽一声,以示提醒。

    盛鸿这才回过神来,打起精神听百官们启奏。

    每个月两次的大朝会,形式大于内容。真正的国朝大事,基本都是在平日的小朝会上商榷解决。

    不过,今日的大朝会有些不同寻常。

    陈湛身为最年轻的科道言官,平日颇有些锐气,今天竟当着百官的面上了一道请求天子削藩的奏折。

    陈湛穿着低等官员的官服,目光熠熠,气度从容,侃侃而谈。先列举了大齐藩王藩地众多的弊端:“……大齐建朝百余年,共封了十余位藩王。分封的藩地加起来,占了大齐四分之一的州郡。”

    “这些藩地,被藩王们世代占据。和诸侯国无异。藩地的百姓,只知藩王,不知当朝天子。这和割裂大齐疆土,有何不同?”

    “再者,这些藩地的税赋收入,也皆归藩王们所有。朝廷每年还要出大笔军饷银两,给藩王们养藩兵之用。”

    “长此以往,国库空虚,藩王们的私库却愈发充盈丰厚。”

    “再有,各地藩兵加起来,足有数万之数。藩王们私下豢养私兵,更是成了司空见惯之事。”

    “细细想来,这是何等的令人心惊。”

    “若藩王们心存异心,私下联合起来,就是一股能动摇朝堂的可怕力量。”

    “微臣官职低微,却同样有一颗为天子尽忠为大齐尽忠之心。微臣恳请皇上,下旨削藩!”

    ……

    这一封洋洋洒洒的千言奏折,如一块巨石砸落在冰面。顿时引来群臣的震惊错愕。

    “藩王们世代驻守藩地,为大齐守住疆土。既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到了陈言官口中,就成了一群其心可诛之人?”

    “此话若传到藩王们耳中,岂不令一众藩王心寒?到时候,只怕他们没有反意,也不得不反了。”

    “陈言官年轻识浅,不可妄言!”

    第一个出言反驳的,竟是陈湛的亲爹新任的吏部陈尚书。

    陈尚书一脸怒容,疾声厉色地驳斥陈湛。

    陈湛丝毫不退让,继续拱手道:“陈尚书所言,也不无道理。只是,微臣身为言官,本就有谏言之权。微臣能看到能想到的事,焉能因为害怕背负骂名和藩王们的怨恨就闭口不提?”

    “微臣以为,大齐如今国朝安定,最大的内患就是藩地众多藩王手握兵权。”

    “微臣再一次恳请圣上,下旨削藩!”

    陈尚书是真得又急又怒。

    父子两人同住陈府,他却从未听闻陈湛写了这么一道石破天惊的奏折。今日朝堂上陈湛一张口,他的心就直直往下沉。

    天子有削藩之意,陈尚书自然知晓。前日众臣在移清殿内议事时,天子便透露出了此意。当时众臣几乎有志一同地张口反对。

    他也是其中一个。

    身为吏部侍郎,这些年来他没少收过藩王们的重礼。吃人嘴软拿人手段,这等时候,总得为藩王们说说情。至不济,也能拖延些时日。想来,消息灵通时刻关注朝堂的藩王们,也快收到消息了……

    他料到天子定有后手。

    却未想到,天子这个后手来得这么快这么急。

    这个混账儿子,一心为天子效力,积极主动地冲了出来。殊不知,这世上最易被牺牲被放弃的棋子,就是率先冲出来的马前卒。

    ……

第九百九十八章 削藩(二)

    陈尚书的焦急愤怒,绝非作伪。

    当着一众百官的面,陈尚书只差没伸出手指着不孝逆子破口大骂了:“陈言官手中并无凭证,只凭着自己的猜想,就敢妄言评断一众藩王。这将效忠大齐的藩王们置于何处?”

    然后,怒气冲冲地拱手对盛鸿启奏:“老臣恳请皇上,将这个肆意枉言的陈言官撵出金銮殿。”

    陈湛在自家亲爹凶残得快人吃人的目光中,坚强勇敢地挺住了:“陈尚书,这里是金銮殿,微臣官职虽低,也是正经的朝廷命官。有启奏天子之权。”

    呸!

    等回去老子打断你的腿!

    陈尚书强忍着破口怒骂的冲动,坚持要将陈湛撵出金銮殿。

    一开始发懵继而袖手看好戏的百官们,此时心里迅速琢磨起来。

    怎么回事?这对父子好像不是在唱双簧!陈尚书那副气得火冒三丈的样子,不太像装出来的啊!

    莫非,这么要命的奏折,真的是陈湛私下所为,陈尚书事前毫不知情?

    坐在龙椅上的盛鸿,神色莫测地扫了众臣一眼。

    就在此时,一直站在文官后列的翰林学士陆迟也站了出来。

    陆迟的升官速度着实惊人。回京三年,从六品的翰林侍读升为五品的翰林学士。一个尚未到三旬的翰林学士,在大齐官场上亦是绝无仅有了。

    陆迟相貌俊秀,举止儒雅,声音温润悦耳:“启奏皇上,微臣以为,陈言官今日的奏折,虽有些言辞激烈之处。不过,也不无道理。”

    “削藩之事,势在必行。不过,如何削藩,如何安置一众藩王,皆是关乎朝堂安定的大事。绝非朝夕可成。”

    “所以,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陈尚书也无需因此事大发雷霆,在朝堂之上公然怒骂陈言官。”

    陈尚书:“……”

    陆阁老:“……”

    陈尚书震惊恼火不必细说,陆阁老也被陆迟的突然表态惊到了。

    陆阁老身为首辅,站在文臣第一位。此时不得不转过头,看着从容不迫的陆翰林。一时间,不知该怒还是该骄傲自得。

    紧接着,又有年轻官员站了出来。

    赵阁老心里突突直跳,陡然有了不妙的预感,转过头,眼角余光迅速一扫,心里气得呕血三升。

    不是赵奇还能有谁?

    赵奇生得一张娃娃脸,天生面嫩。如今已经二十六岁,看来便如二十岁的少年一般。穿着官服也没添多少威严肃穆,沉着脸时竟有几分奇异的喜感。

    赵奇肃容,拱手启奏:“微臣附议,削藩之事,应该先讨论出章程来,不宜冒进。”

    赵阁老听得气血翻涌,差点一口就呸了过去。

    你个毛还没长齐的混账东西,在这儿吧什么!削藩是何等大事,一个不好,就会动摇国朝根本!你被天子忽悠得昏了头,在大朝会上冲锋陷阵,会被一众藩王记恨于心你知不知道!

    端坐在龙椅上一直未曾出言的天子,终于张了龙口:“诸位爱卿所言,朕都听进耳中了。削藩之事,不必急着下定论,容后再议。”

    众百官:“……”

    谁也不是傻瓜。

    圣心明摆着,圣意也明朗的很。天子这是打定主意要冲藩王们下手了!

    ……

    大朝会散后,天子未留下重臣老臣们议事,反倒将陈湛陆迟赵奇三人召进了移清殿。

    昂首挺胸的陈湛,一进了移清殿就苦了脸,哀叹连连:“完了完了!这回完了!我爹是动了真火,这回定要剥掉我一层皮了!”

    在朝堂上陈尚书奈何不得陈湛,等回了府,不动用家法才是怪事。

    陈尚书气得蹊跷冒烟的样子,大家都看在眼底。

    对于陈湛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赵奇表示真切的同情,拍了拍陈湛的肩膀:“放心,你爹虽然有四个儿子,最有出息的就是你。他舍不得打伤打残你。你要挺住。”

    陆迟就厚道多了:“我那儿还有一只续命保命的五百年人参,回去就打发人给你过去。”

    盛鸿一拍胸脯,十分义气:“出宫的时候,带上两个太医。连带宫里最好的伤药,也一并带回去。”

    陈湛:“……”

    陈湛一言难尽的看了三个好友一眼:“你们这般讲义气,真令我铭感五内。”

    盛鸿忙谦虚地笑道:“身为同窗好友,讲义气是应该的。”又殷切地问陆迟赵奇:“对了,我给你们两人也赏一个太医吧!说不定今日回府也用得上!”

    陆迟:“……”

    赵奇:“……”

    当年他们三个,到底是怎么踏上的贼船?

    陆迟赵奇陈湛三人对视一眼,齐齐长叹一声。颇有些遇人不淑的感慨和唏嘘。

    盛鸿何等腹黑厚颜,只当没看见三人谴责的眼神。

    盛鸿亲自斟了三杯清茶,一一送到好友的手上,自己也端了一杯,正色说道:“今日辛苦你们了。接下来还有真正的硬仗要打,我以清茶代酒,先敬你们一杯。”

    三人不再嬉笑,各自敛容,饮了一口清茶。

    这三年间,他们三个已成了大齐官场新贵,也成了天子的亲信心腹。削藩之事,盛鸿早已告诉三人。也早已定好了详细的计划。

    百官反对,是意料中的事。

    不过,盛鸿意志坚定,并无退缩之意。今日的大朝会,也正式拉开了削藩的序幕。

    陈湛陆迟赵奇三人,也是计划里至关重要的一环。

    百官们想装聋作哑,想反对,他们三个就负起先锋军的重任。

    “今日过后,定然会有人上奏折反对削藩。”盛鸿眸中闪过精光,声音淡淡:“想来,还会有官员上奏折弹劾你们三人。”

    “这些奏折,我都会压下,你们不必理会。”

    “不过,在家中,少不得要被长辈们斥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得委屈你们,稍微隐忍一二了。”

    “藩王们驻守一方,和朝臣们‘联系紧密’的不在少数。朝堂里的动静,想来很快就会传至藩王们耳中。”

    “我们也正好趁机看一看,这些藩王里,到底有谁人可用,有谁人要彻底除去。”

第九百九十九章 志同(一)

    盛鸿自登基之日起,便有了削藩的计划。

    不过,他十分沉得住气,并未冒失躁进。登基后先用了几年时间,安定朝堂,收拢朝臣,扶持亲信。如今他已彻底坐稳了龙椅,才开始磨刀霍霍向藩王。

    陆迟赵奇陈湛,皆是削藩大计的坚定支持者。

    朝中老臣众多,老臣们的好处颇多,经验老到,持重沉稳,行事稳妥。不过,老臣们也有了属于老年人的暮气和贪恋安稳的心态。

    简而言之,官场老油子,得过且过者居多。没几个乐意冲锋陷阵和藩王们较劲争斗,更无人敢背负“藩王内乱国朝不宁”的恶名。

    幸好还有陆迟他们。年轻力胜,有热血有干劲。

    正因为彼此志同道合,所以,彼此间的友情更胜过君臣之情。

    在人前,三人对天子毕恭毕敬,从不肆意。到了私下里嘛,那就言谈说笑不拘了。

    说笑几句后,四人很快低声商议起了正事。

    这一商议,就是一个下午。待到傍晚时分,正事商议得差不多了,陆迟等人才告退离开移清殿。

    盛鸿亲自送三人到了移清殿外。

    夕阳西沉,天际被一片红霞晕染。

    盛鸿这才惊觉天色不早了,立刻叫来魏公公:“阿萝从书院回来了没有?”

    魏公公笑着答道:“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在半个时辰前就接阿萝公主和顾山长回宫了。奴才不敢惊扰皇上和几位大人议事,未敢进来禀报。”

    身为天子,整日有忙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哪里有空闲时时陪伴在妻子女儿身边?

    盛鸿无奈地叹了口气,倒也没责怪魏公公自作主张,起身便去了椒房殿。

    ……

    刚踏入椒房殿正殿的门槛,阿萝清脆悦耳舒朗的笑声便传进盛鸿耳中。映入眼帘的,是无比温馨的一幕。

    谢明曦拉着阿萝的手,顾山长含笑立在一旁,小小的谢子衿乖乖站在阿萝的另一侧,仰着小脸听阿萝说话:“……莲池书院里有很多学生,一个个同窗都很出色优秀……”

    盛鸿舒展眉头,笑着喊了一声:“阿萝!”

    阿萝听到声音,欢喜地转身迎了过来:“父皇!”

    盛鸿迅速打量阿萝一眼。阿萝今日第一天去莲池书院,显然适应良好。小脸上满是飞扬的神采,宛如一只离了巢自由飞翔的小鸟一般惬意自得。

    “阿萝,你第一天进莲池书院读书,感觉如何?”盛鸿明知故问。

    果然,阿萝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感觉好极了。今日来给我们授课的是季夫子。听母后说,季夫子当年也是母后和父皇的算学夫子。”

    “季夫子如今是书院的山长,平日已经极少授课。今年特意来教导新生算学,有大半都是为了我呢!”

    “我们今年新生共有二十人,她们一力推举我做了舍长呢!”

    莲池书院是大齐第一女子书院,每年慕名前来报考的学生越来越多。不得已之下,招收的学生名额多了一些。每年共招收二十个学生。

    被推举为舍长之事,令阿萝颇为骄傲欢喜。

    阿萝身为帝后唯一的掌上明珠,大齐的端柔公主,身份矜贵,无人能出其左右。芙姐儿蓉姐儿也要略逊一筹。

    季山长亲自去授课,是因谢明曦郑重请托之故。

    不过,这一点,就无需告诉阿萝了。

    盛鸿看着女儿闪闪发亮的小脸,暗暗失笑,抬头和谢明曦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谢明曦笑着说道:“阿萝今日还有一桩高兴的事呢!”

    盛鸿挑眉一笑,哦了一声。不等他追问,阿萝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父皇,我真没想到,今日竟然遇到了我幼年时的伴读好友芸表姐和妍姐姐!”

    阿萝口中的芸表姐,是梅的女儿。妍姐姐,则是蜀郡郡守的嫡孙女刘妍。

    阿萝在蜀地的时候,芸姐儿和妍姐儿皆是她的伴读。只是,阿萝来了京城,不得不和两个小玩伴分开。

    没想到,芸姐儿和妍姐儿竟在今年一起考进了莲池书院,做了阿萝的同窗。

    盛鸿略有些惊讶:“她们两个不是在蜀地吗?怎么也到莲池书院来读书了?”

    阿萝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今日问她们了。她们两个说,是家中长辈特意送她们来京城读书的。芸堂姐住在梅府,有祖父祖母叔伯婶娘照顾着。”

    “妍姐姐的祖父还在蜀郡做郡守。不过,去年刘郡守打发人在京城买了处宅子,她的亲娘领着她来了京城住下。准备了半年,今年以第一名的高分考入莲池书院呢!”

    “分别几年,今天乍然见到她们两个,我差点没认出来。”

    一别五年,梅芸和刘妍已长成了十一岁的窈窕少女。梅芸容貌娇美,刘妍清丽动人。便是阿萝,容颜也已渐渐长开,和幼时变化颇大。

    三个少女骤然相见,一个照面下都觉对方眼熟。待互相通了姓名,知晓对方是自己幼时好友,其激动雀跃的心情,可想而知。

    “父皇,母后,等休沐日的时候,我邀芸表姐和妍姐姐一起进宫来玩好不好?”阿萝满目希冀。

    盛鸿谢明曦异口同声地笑道:“好。”

    阿萝欢喜不已:“太好了。我明日去书院,就告诉她们两人。让她们先和家中说一声。”

    和昔日小伙伴成了同窗,再没有比这更令人愉悦的事情了。

    谢子衿悄悄摸摸地扯了扯阿萝表姐的衣袖,小声问道:“阿萝表姐,我也可以和她们一起玩吗?”

    阿萝十分大方,一口就应下了:“当然可以。”

    顾山长忽地清了清嗓子:“对了,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

    谢明曦和盛鸿一起看了过来。

    顾山长矜持地笑了一笑:“今日我和季山长叙旧,又和书院里一众夫子闲话。听闻莲池书院还缺夫子,季山长见我身体康健精神颇佳,诚挚邀我回书院做夫子。课程安排得不多,每隔两日才上一回课。我见她一片诚心,就应下了。”

    谢明曦:“……”

    盛鸿:“……”

第一千章 志同(二)

    早该料到顾山长会有这么一出。

    谢明曦哭笑不得:“师父,你也不再年轻了。哪里禁得起每日来回奔波……”

    顾山长不以为意云淡风轻地应道:“每两日出宫一回,正好和阿萝同去同回。哪里就禁不住了?”

    然后,故意皱紧眉头:“怎么?你是不是觉得师父老迈无用了?不愿我去莲池书院做夫子?”

    得,看来是劝不动了。

    谢明曦无奈笑道:“我怎么会这么想。师父风华正茂,怎么会老迈无用?以师父的才学,在莲池书院做夫子更是绰绰有余。罢了,师父想去便去吧!”

    这还差不多。

    顾山长像个狡黠的孩童一般,颇有几分自得地笑了起来。

    最高兴的人当属阿萝了。

    阿萝喜出望外,一把攥住顾山长的手:“师祖母,你以后真的要去书院做夫子吗?这可真是太好了!”

    顾山长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连谢明曦都拿顾山长没法子,盛鸿索性连劝都不劝了,笑着说道:“以后还得多多劳烦山长,好好教导阿萝了。”

    顾山长挑眉一笑:“阿萝聪慧机敏,举一反三,过目不忘。又勤奋刻苦,稍微点拨便可。比皇上当年可强多了。”

    盛鸿:“……”

    盛鸿故意夸张地垮了脸,逗得谢明曦和阿萝一起笑出了声。

    谢子衿看着挤眉弄眼的姑父,心里暗暗想着。爹总说姑母和姑父心狠手辣。她进宫住了几日,姑母待她温和可亲,姑父更是嬉笑有趣。哪里心狠手辣了?

    过几日,她回谢府以后,一定要告诉爹。姑母和姑父都好的很。

    ……

    陈府。

    天色渐晚,陈府大门的风灯已经悬挂了起来。风灯被风吹着,略显昏黄的柔和灯光也随之摇摆不定。

    一声怒喊声从陈府内传了出来:“陈湛!你给我跪下!”

    憋足了大半日怒气的陈尚书,一张脸如阴云堆积,黑得可以滴出水来。眼里的火星几乎化为火焰喷了出来,又怒喊一声。

    “跪下!”

    饶是陈湛早有心理准备,这一刻还是被亲爹的怒气惊得心肝胆颤,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父亲勿恼,请听儿子解释……”

    解释个屁!

    陈尚书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木棍,高高扬起,毫不客气地重重落在陈湛的身上。

    一声闷响,旋即一声惨呼。

    站在一旁的陈夫人哪里禁得起这等场面,泪水顿时簌簌而落:“老爷,有什么话你和儿子好好说就是了,为何下手这般凶狠?打坏了儿子的身体该怎么办?”

    一旁的几个陈家儿郎,也被吓得脸孔发白。

    秦思荨的俏脸也悄然泛白。

    二宝儿三宝儿没准出来,唯有陈小宝儿站在亲娘身边。察觉到亲娘身子一直颤抖个不停,陈小宝儿也顾不得惊惧害怕了,忙伸手扶住亲娘的胳膊,低声道:“娘!”

    秦思荨用力咬了咬牙,借着儿子的搀扶站稳了身体。

    她和陈湛夫妻情深,陈湛做的事,并未瞒着他。昨日晚上写奏折的时候,就是她在一旁磨的墨。

    公爹被瞒在鼓里,今日朝堂上被闹了个措手不及,也怪不得会勃然大怒,动了家法。

    陈尚书连着狠狠打了三棍。

    陈湛也没什么男儿威武不屈的风骨,惨呼连连,令人心生恻然,不忍目睹。

    陈尚书见儿子这般模样,心里那股无法言喻的怒火终于稍稍平息。第四棍怎么也打不下去了。

    陈夫人哭着上前,拉住陈尚书的胳膊:“老爷,别打了。阿湛一定知错了。”

    陈湛的兄弟们也仗着胆子上前相劝。

    陈尚书半推半就地松了手,冷哼一声,先去了书房。

    秦思荨这才红着眼睛上前,扶起痛呼不绝的夫婿,回了屋子里。天子赏来的太医果然派上了用场,颇为熟练地为陈湛治伤敷药。

    秦思荨眼泪簌簌往下落。

    陈湛缓过劲来了,冲妻子挤眉弄眼:“其实,我刚才有大半都是装出来的。父亲一把年纪了,打人也没什么力气……”

    话未说完,门口就响起一声熟悉的冷笑。

    陈湛一惊,暗道不妙,一抬头,就见陈尚书黑着脸站在门口:“区区三棍,还没伤筋动骨。来人,取木棍来,我今日要好好教训逆子。”

    陈湛:“……”

    ……

    比起陈湛,赵奇就要幸运多了。

    赵阁老最疼幼子,平日别说打了,连责骂一句也舍不得。

    再者,陈湛是陈尚书嫡长子,被寄予厚望,陈尚书难免期望甚深。而赵奇,上面还有四个兄长,皆是进士出身,一个比一个稳重能干。赵奇是淘气又可爱的小儿子,有出息最好,没出息也无妨。

    对赵阁老而言,赵奇已比他预想中出色的多了。

    赵阁老将赵奇叫进书房,沉声问道:“赵奇,你给我说句老实话。削藩之事,皇上是否早有计划?你和陈湛陆迟,又是何时知晓此事的?”

    赵奇坦然答道:“皇上自登基起,便有此打算。我们也早就知晓皇上的志向抱负。”

    “我知道父亲顾虑重重。”

    “只是,藩地的重重隐患,不必我细说,父亲也能想到。皇上年轻有为,立志要开创繁华富庶的大齐朝。想安内再攘外,亦是必然的举措。父亲何不顺水推舟,协助皇上,完成削藩这桩大事?”

    赵阁老伸手捋着胡须,皱着眉头,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声:“你将此事想得太简单了。”

    “先帝在位二十年,何曾没有过削藩的念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政令到不了藩地。大齐被藩王们占据了四分之一的州郡。身为天子,有削藩之意再正常不过。”

    “只是,此事绝不易行。”

    “藩王们传承几代,将藩地经营成了自己的地盘。削藩就是割他们的肉放他们的血,只怕会生出谋逆之心。到时候,大齐将会陷入内乱……”

    “对此事,皇上也早有心理准备。”赵奇接过话茬,目光坚定:“哪怕有内乱,削藩之事也非行不可!”

    “到底该站在哪一边,父亲还是好好想一想吧!”

第一千零一章 道合(一)

    陆府。

    长身玉立温润如玉的青年男子,站在书房里。

    对面站立的,是一个六旬左右的老人。这个老人须发半白,皱纹满面,一双眼睛看似温和,实则精锐深沉。

    “孙儿未和祖父商议,自作主张,上了奏折。”青年男子低头拱手请罪:“请祖父责罚。”

    这个青年男子,正是陆迟。

    六旬老人,正是陆迟的祖父,大齐的首辅陆阁老。

    朝堂上发生的一幕,令陆阁老十分震惊。不过,陆阁老能做首辅,自有过人的城府和胸襟。既未像陈尚书那般当朝失仪,也未像赵阁老那般惊愕行于色。

    这一日下午,陆阁老像往常一样在内阁议事。待到傍晚时分,才回了陆府。回来没多久,陆迟也从宫中回来了。

    祖孙两个颇有默契地进了书房“谈心”。

    陆阁老目光一扫,掠过陆迟的脸孔,心里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陆迟是他最器重最喜爱的嫡长孙,也是陆家未来的家主。陈湛略显浮躁冲动,赵奇稍有些跳脱,不够沉稳。相较之下,陆迟沉稳持重思虑周全行事缜密。

    陆阁老常以长孙为傲。

    万万没想到,长孙不动则已,一动就是这等棘手头痛的大事!

    陆阁老定定地看着陆迟,良久才沉声张口:“子毓,削藩之事,皇上准备多久了?”

    陆迟抬头,深深看了陆阁老一眼:“六年半。”

    陆阁老:“……”

    现在是建业七年,皇上登基六年有余。这么说来,皇上是从登基之日起,便有此打算了。却一直隐忍未发。先花了数年功夫,一点一点地掌控朝堂,培养提任亲信的年轻官员。直至今时今日,时机成熟,才开始动手。

    这份耐力,这份隐忍,这份心计,委实令人心惊。

    陆阁老又沉默了许久。

    陆迟低声说道:“祖父浸淫官场数十载,如今身为大齐首辅,位极人臣。新帝登基后,对祖父一直礼遇有加。”

    “身为臣子,为国尽忠,为君分忧,是理所应当之事。”

    “削藩之事,对国朝是大大有益之事。其中利害,无需孙儿多说,想来祖父定能想清楚。”皇上已经下定决心。该如何做,请祖父深思斟酌。”

    ……

    天子最大的优势就是年轻。

    一个年轻力盛又有抱负的君王,想有所作为,想开创属于自己的盛世,亦是难免。天子下定决心要削藩,身为臣子,只有两条路。

    要么追随天子,要么和天子唱反调百般阻挠。墙头草两边倒的行为万万要不得,随时有掉落墙头粉身碎骨的危险。

    该如何选择?

    明暗不定的烛火下,陆阁老的神色晦暗不明。

    陆迟不再多言,悄然退了出去。

    陆家已是大齐顶尖名门,深蒙帝恩。只是,文臣的荣光想一代代的延续下去,绝不是易事。

    勋贵世家,有爵位和世袭的福贵。将门靠的是对皇上的忠心赤诚,一旦有战事,便要领兵上阵杀敌,抛头颅洒热血,所立下的战功,亦会惠及子孙后辈。

    而文臣们,靠着科举晋身。在位时风光赫赫,一旦告老致仕了,家族便会面临衰败的困境。

    也因此,文臣官宦之家,对儿孙的教导皆十分严格精心。在自己老迈致仕之前,能有儿孙辈的在朝堂官场展露头角,便能延续家族的荣光和地位。

    陆迟年轻有为,又是天子心腹。他追随天子,陆家其实也没了第二个选择,也不可能有第二个选择了。

    陆阁老在书房里独坐了许久,忽地叹了一声,不无自嘲地低语:“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一直以为的性情随和胸无大志的天子,原来只是韬光养晦。城府之深,连他也被蒙骗住了。

    如今,天子的宝剑已出鞘,光芒四射,谁能抵挡?

    ……

    隔日,陈言官告病不出。

    消息传进众官员耳中,众官员不由得暗暗咋舌。陈尚书下手可真够狠的,这可是亲儿子啊!

    相较之下,赵阁老陆阁老就温和多了。赵奇好端端地出现在人前,陆迟更是毫发无伤,被天子召进宫伴驾议事去了。

    有好事胆大的,少不得要在陈尚书面前戏谑嘲弄几句:“陈尚书,令公子病得如何?不如我介绍一位京城名医给陈言官看诊如何?”

    “听闻皇上赏了太医去陈府为陈言官看诊治伤……不对,是治病。倒不必你我多事了。”

    陈尚书气头一过,也在懊恼自己冲动手重,让别人看了热闹。在得知赵奇和陆迟皆安然无事进宫伴驾后,心里就更懊恼后悔了。

    天子执意要削藩,谁也挡不住。既然如此,追随天子摇旗呐喊显然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个暴躁冲动的脾气,可真收一收了。

    过了几日,小朝会上商榷完政事后,天子主动留下了陈尚书,亲切地问询起陈湛的“病情”:“……朕不便出宫,不然,就登门探望他了。不知他现在身体如何?”

    陈尚书脸皮再厚再老,也禁不住天子这般询问,耳后有些火辣辣的。咳嗽一声应道:“多谢皇上关心。陈湛病的不重,再有一两日就能恢复如初,进宫伴驾了。”

    盛鸿温和笑道:“如此就好。朕每日政事繁忙,身边离不得陈湛。待他病愈了,让他进宫来见朕便是。”

    陈尚书老脸也有些发热了,唯唯诺诺地应是。

    出了移清殿后,陈尚书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当日晚上,陈尚书一回府,就沉着脸去了陈湛的屋子里。

    陈湛年轻力壮,挨几棍子受些皮肉苦而已,有宫中疗伤的药膏敷着,每日躺在床榻上好吃好睡好喝,养得面色红润,精神好极了。

    一见亲爹来了,陈湛立刻收敛笑容,挤出宝宝心里真苦的表情来,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父亲。”

    陈尚书:“……”

    陈尚书看得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一眼过去:“混账!就那么一点皮肉伤,哪里要整日躺着要人伺候?明日就给我起身下榻,进宫伴驾去!”

    ……

第一千零二章 道合(二)

    陈湛的“病”飞快地痊愈,第二日就进宫觐见。

    盛鸿扫了红光满面的陈湛一眼,戏谑打趣:“听闻陈尚书心狠手辣,亲自打了你三十棍子,将你打得皮开肉绽,屁股差点开了花。看来,传闻不可尽信啊!”

    陈湛咧嘴一笑:“那些好事胡乱传言的,也太夸张了。才三棍子而已。那是我亲爹,哪里舍得打我三十棍子!我可是陈家长子,以后陈家的荣光皆系在我身上。”

    然后,肃容正色道:“我已经是皇上的人了。以后,请皇上多多提携微臣,如此才不负微臣对皇上的一片心意。”

    陆迟赵奇连连搓胳膊的鸡皮疙瘩。

    就见盛鸿正色应了回去:“我生是明曦的人,死是明曦的鬼。不管有谁爱慕心仪于我,我都不会动心。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陈湛:“……”

    陆迟赵奇:“……”

    比厚颜无耻,陈湛再一次落败。

    陆迟赵奇被肉麻的快吐出来了,各自一脸痛苦忍耐。

    盛鸿洋洋自得,开怀一笑。

    身为天子,每日要正襟危坐,冷静克制,展现在人前的,永远是喜怒不辨威严天成的脸孔。

    一两年,三五年,未来的数年都要这样,想想都是件令人绝望的事。

    好在还有几个知心好友。在他们面前,盛鸿可以卸下天子的威严,嬉笑肆意片刻。

    说笑片刻,盛鸿和三人说起了正事。

    “那一日大朝会上的奏折,已经见了成效。”盛鸿眸光闪动,沉声说道:“这几日里,陆续有官员上了奏折,奏请削藩。”

    朝堂里从来不缺见风使舵逢迎拍马之人。天子削藩之意坚定,窥出端倪的官员们,很快就有人揣摩圣意,上了奏折。

    可以想见,将有越来越多的臣子表态。

    反正,这大齐是天子的。天子不怕内乱,他们身为臣子,阻拦不住,也只有追随天子其后了。

    陆迟低声道:“祖父也已动摇。不出数日,他就会想清楚了。”

    陆阁老身为首辅,是文臣之首。一旦陆阁老彻底站队表态,将会彻底影响到朝堂动向。

    盛鸿赞许地看了陆迟一眼:“辛苦你了。”

    陆迟笑了一笑:“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陆家。祖父以后总能体会到我的用心良苦。”

    “我爹也慢慢转过劲来了。”赵奇低声笑道:“这几日,我劝了他两回。我的话,他也该听进去了。”

    盛鸿对赵奇投以欣赏的目光:“辛苦辛苦。”

    陈湛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我父亲比较固执,这几日一直在气头上。我没敢吭声。不过,等过些时日,朝堂风向彻底变了,他就能转过劲来了。”

    盛鸿倒没戳他的心窝,笑着说道:“不急,此事徐徐图之。”

    ……

    这一日正午,天子留陆迟三人在移清殿里用午膳。

    这等殊荣恩宠,放眼朝堂,无人能及。

    便是阁老尚书们,也很少被留膳。

    陆迟赵奇陈湛三人,时常被召进宫伴驾。三人官职皆不高,却是天子近臣。且时常陪伴天子议论政事,简在帝心这四个字,简直就是为他们三个量身定制而成。

    朝堂动向的变化,也十分明显。

    上奏折的官员越来越多,数日之内,奏请削藩的奏折摞了高高的一摞。

    礼部尚书谢钧,也上了一封奏折。紧接着,萧尚书也上了奏折。倒是几位阁老,依旧“沉稳持重”,暂时未曾表态。

    不过,众官员皆知晓,削藩势成,已不可阻挡。

    大齐的十余位藩王,也在这数日里收到了消息。各自或愤怒或悲愤或惊慌或绝望,不一而足。

    藩王们私下多有联系,在收到朝堂动静风声后,立刻和各自交好的藩王紧急联系,商议对策。

    只是,藩地多在偏远之地,彼此通信传递消息并不便利。短时间内,全部联系上是不可能的。更遑论商议对策了。

    而朝中,已经有官员上了具体的削藩章程。阁老们没有赞成,也未反对,任由这些奏折呈到了圣前。

    盛鸿看过这些奏折后,并未批复,而是将这些奏折一起送进了内阁。让几位阁老一起看完奏折,再行议事。

    五位阁老花了半日功夫,将奏折一一过目。一时无人张口说话。

    过了许久,颜阁老咳嗽一声,低声道:“待会儿,皇上要召我等去移清殿议事。若问起削藩之事,我等该如何回应?”

    从天子流露削藩之意起,已有大半个月。

    这大半个月来,天子的手段一波接着一波,步步紧逼。他们几个阁老,各自心意动摇,低头让步是迟早的事。

    方阁老略一踌躇,低声说道:“大势所趋,我以为,顺着圣心便可。”

    方阁老此言一出,赵阁老率先松了口气,低声道:“我亦有此意。”

    接下来,就剩李阁老和陆阁老了。

    李阁老年纪老迈,头发渐渐稀疏,连带着下巴上的胡须也稀稀疏疏,只剩几根。就这几根山羊须,李阁老爱惜的很,每日捋得小心翼翼,唯恐不甚捋断了一根。

    大家都在看着李阁老,就连李阁老慢慢腾腾地捋啊捋啊……

    半晌都没吭声。

    方阁老等人暗暗翻了个白眼,又看向陆阁老。

    陆阁老沉吟许久,才张口道:“我等皆是臣子,身为臣子,自当听从圣意。”

    方阁老等人暗暗松了口气,再次看向李阁老。

    李阁老又捋了会儿山羊胡须,点了点头。

    ……

    半个时辰后,众阁老至移清殿议事。

    整整两个时辰,这一场事涉大齐江山社稷的重要议事才结束。

    年轻力盛体力充沛的天子,依旧身材奕奕。几位肱骨老臣,却已呈现出疲惫之态。在天子留膳时,倒是没出言推辞。

    第二日,又是大朝会。

    此次,是众多年轻官员联名上奏折,奏请削藩。附议的官员占了朝堂上的半数之多。就连一直保持沉默的阁老们,也张口附议。

    天子在朝中下了圣旨。

    十余道圣旨,将在最短的时间里由宣旨使带去藩地。令大齐所有藩王在接到圣旨后,率领家眷,在两个月之内进京觐见天子。

    ……

第一千零三章 进宫(一)

    十余道圣旨,在最快的时间里出了京城,去往各藩地。

    距离京城最近的藩地,也有半个月路程。最远的,日夜兼程要两个多月。待圣旨到了各藩地,藩王们还得收拾行李带上家眷赶赴京城。至于藩地的数千藩兵,自有随同宣旨使一同前去的年轻将领接手。

    如此算来,至少也要数月之功。

    现在正是阳春三月,待藩王们全部归京,怎么着也得是秋凉之际了。

    大齐藩王们在京城皆有府邸,藩王们进京后倒是不愁无处容身。天子颇为慷慨地从内务府拨了大笔银两,命内务府逐一修缮藩王府。

    如此仁厚之举,顿时博得百官们的一致称赞。

    敏锐有心的,窥出天子这一举动后的深意。天子这是要借着修缮藩王府的借口,先彻查一遍藩王府。

    往日众臣百官们都觉得天子随意亲和,少了一些天威。

    现在才惊觉,天子这哪里是什么随意亲和,根本就是一头伪装了数年小白兔的大尾巴狼!在众人还没察觉时,不动声色地亮出了利齿。

    “皇上这一招确实厉害。”

    赵阁老和陆阁老颇有些私交,窥着闲空凑到一起,私下里不免心生感慨:“藩地皆有藩兵驻守。皇上一下旨,先正大光明地将藩兵们收归己有。”

    “藩王们若是抗旨不遵,就是有谋逆反叛之心。正好可以出兵平藩。”

    陆阁老略一点头,旋即叹道:“藩王们世代镇守藩地,早已将藩地视为己有。除了明面上的数千藩兵之外,私底下皆有私兵。焉能甘心束手就擒?大齐内乱将起啊!”

    赵阁老比陆阁老年轻了**岁,还有些锐气和热血,闻言哂然一笑:“这就譬如人身上长了毒瘤,不去碰触,毒瘤处并不疼痛。可要想治好自己的病,就得将毒瘤全部挖去。一直留在那儿,难道还能自动好了不成?”

    “挖毒瘤时,疼痛流血都是难免。”

    “先帝在位时,便曾动过削藩的念头。却因种种顾虑,未曾动手。如今圣上有这等魄力,我等应该为之庆幸才是。”

    陆阁老撩起眼皮,扫了赵阁老一眼:“这些话,都是你小儿子劝你的吧!”

    赵阁老:“……”

    赵阁老咳嗽几声,没有否认:“总之,这些话颇有道理。”

    道理没错。

    可真正到了图穷匕首见的一刻,谁也不知会有多少藩王生乱。

    陆阁老无声地叹了口气。

    ……

    有削藩这等要事压在百官们心头,人心难免有些躁动。百官们私下到了一起,话题几乎不离削藩二字。

    相较之下,皇后尚无身孕之事,倒无人关心过问了。自然也没人上奏折奏请天子广开后宫之类。

    盛鸿身为天子,愈发忙碌。每日晚上陪伴阿萝习武的时间,不得不减少压缩。由谢明曦代为相陪。

    有时盛鸿在陪阿萝习武半个时辰后,还得回移清殿,批阅奏折处理政事。如此往复,魏公公看在眼底颇有些心疼主子,仗着胆子谏言:“有皇后娘娘陪伴公主殿下,皇上何苦跑来跑去这般辛苦。”

    盛鸿却道:“谁也取代不了我这个亲爹。再者说了,看了一天奏折,起身走一走动一动也是好事。”

    真是普天下难寻的绝世好爹了!

    魏公公心疼主子,絮叨一两句,便住了口。

    天子对端柔公主的疼宠,众人都看在眼底。几位时常留在宫中当值的阁老,私下里不免非议几句。

    “皇上身为堂堂七尺男儿,着实有些儿女情长。”

    “可不是么?对皇后娘娘言听计从不说,对阿萝公主也疼宠有加。每日政务繁忙,奏折堆积如山,亏得皇上还有闲心回椒房殿,陪阿萝公主习武……”

    “罢了!皇上自己甘之如饴,我等何必多嘴讨嫌。”

    说话间,天子回来了。

    几位阁老立刻住口,拱手恭迎天子。

    盛鸿笑道:“诸位阁老快些免礼平身。”然后,又和颜悦色地说道:“明日烦请几位阁老早些进宫。朕有些要事,明日上午就不来移清殿了。”

    众阁老:“……”

    又来了!

    几位阁老各自抽了抽嘴角。

    明天是书院的休沐日。皇后娘娘召佑哥儿等人进宫,问询课业。这等事,有皇后娘娘便足矣。皇上跟着凑什么热闹?

    只是,陆阁老和李阁老都是得益者,没一个吭声的。赵阁老的小孙女卿姐儿也会进宫,也未吭声。

    于是,天子在阁老们的沉默中欣然笑道:“辛苦诸位阁老了。”

    ……

    隔日,帝后皆起得比平日迟了半个时辰。

    谢明曦眸若春水,面色出奇的红润。无需敷脂粉,气色极好。

    盛鸿神色餍足,犹如连吃了三条鱼的猫儿一般,咧着嘴角,好心情一览无遗。

    盛鸿伸手去揽谢明曦的肩头,谢明曦薄嗔地瞥了一眼过来。却未避让,任由盛鸿搂入怀中。

    “父皇!母后!”一个熟悉的清亮声音在门口响起。

    是阿萝来了。

    谢明曦迅疾推了推盛鸿。盛鸿不怎么情愿地收回手,冲着女儿笑道:“阿萝,难得休沐一日,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阿萝喜滋滋地笑道:“今日芸表姐和妍姐姐都会进宫来。我要早些过来等她们。”

    一转眼,阿萝进莲池书院已经一月有余了。

    阿萝在书院里适应得极好,和一众同窗相处融洽。芸姐儿妍姐儿皆是阿萝的同窗好友。这也是她们两人第一次被召进宫。领着小伙伴到家中来做客,这可是桩值得高兴激动的事。

    阿萝兴奋雀跃,也是难免。

    谢明曦见阿萝这般高兴,不由得笑了起来:“佑哥儿小宝儿他们今日也会一起进宫。今儿个宫中人多,你可得好好招呼他们。”

    阿萝神气地一挺胸膛:“母后只管放心。有我在,保准今儿个一切顺畅,没人敢胡乱闹腾。”

    这牛皮吹得有点早了吧!

    谢明曦笑着瞥了阿萝一眼:“只要你能管束好自己,别和霆哥儿闹口角动手,想来是没人敢胡乱闹腾的。”

    阿萝:“……”

第一千零四章 进宫(二)

    有这么戳女儿心窝的吗?

    还是不是亲娘了?

    阿萝撅起小嘴,哦了一声。

    盛鸿心疼闺女,立刻张口为阿萝打圆场:“阿萝往日还小,和霆哥儿那是感情好闹着玩。如今都大了,又各自在莲池书院松竹书院读书,哪里还有时间打闹。”

    这倒也是。

    自孩子们出宫去书院读书,椒房殿里安静了许多。

    每日傍晚,有女官去接阿萝等人回宫。待回宫后,各人都有一堆课业。虽都住在宫中,也没了时间嬉闹。也只有休沐日,才有时间同聚椒房殿。打闹之事,竟是再也没有过了。

    谢明曦笑着哄阿萝:“母后刚才就是随口说笑而已,阿萝公主大人大量,最有气度,岂会因区区玩笑介怀。”

    阿萝被哄得飘飘然,颇为大度地原谅了亲娘:“罢了,这一回我就不和母后计较了。”

    谢明曦和盛鸿相视一笑。

    就在此时,湘蕙笑吟吟地来禀报:“启禀皇上和皇后娘娘,陆少爷等人皆已到了宫门处。从玉领着他们进来了。”

    谢明曦含笑点头。

    阿萝哪里还按捺得住,立刻提起裙摆快步走出去相迎。

    ……

    阿萝刚走到椒房殿门口,迎面就见蓉姐儿等人过来了。

    阿萝亲热地和堂兄堂姐们一一打招呼:“……我正要打发人去请你们过来呢!今日我有两位同窗好友一并进宫,蓉堂姐芙堂姐对她们两个都是熟悉的。倒是霁堂兄霖堂兄霆堂兄没见过她们……”

    话还没说完,霆哥儿就嘴贱讨嫌了:“两个黄毛丫头,有什么好见的。”

    阿萝默默安抚发痒的拳头和双脚,暗暗提醒自己别和霆哥儿一般计较。

    霖哥儿用力扯了扯霆哥儿的衣袖,低声道:“霆堂弟,来者是客。待会儿梅姑娘和刘姑娘来了,你可别乱说话。”

    霆哥儿撇撇嘴:“知道了。”

    霖哥儿叮嘱过霆哥儿,又对阿萝笑道:“阿萝堂妹,霆堂弟嘴坏心不坏。你别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阿萝呵呵一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个道理我当然懂,怎么会和他计较。”

    霆哥儿:“……”

    霆哥儿开始卷衣袖。

    阿萝不甘示弱,卷衣袖的动作比霆哥儿还要快几分。

    众人:“……”

    还是芙姐儿机智,拉着阿萝的手说道:“阿萝堂妹,我们别在这儿干等着了,往前迎一迎。”

    这才将阿萝拉走了。

    霖哥儿松了口气之余,忍不住伸手,用力敲了霆哥儿的肩膀一记:“来之前我娘怎么叮嘱你的?你答应的好好的,怎么转脸就和阿萝堂妹对上了?”

    霆哥儿一脸无辜:“我也不是成心的啊!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见阿萝堂妹,有些话自动就冒出口了。”

    然后,又咧嘴笑道:“放心吧!我和阿萝堂妹就是口中闹腾几句,其实感情好的很。”

    霖哥儿:“……”

    这良好的自我感觉到底是怎么来的?他和阿萝的感情好在哪儿?

    霖哥儿抽了抽嘴角,眼角余光扫到一群少年男女,立刻扯开话题:“他们都来了!”

    霆哥儿无所谓的耸耸肩:“我们和陆天佑李钰他们几个日日见面,有什么可激动的。”他们年龄相若,一起进了松竹书院就读,顺理成章地做了同窗。

    唯有陈小宝儿年龄稍小一岁,未能进松竹书院。和卿姐儿一样,都在家中读书,准备明年的书院考试。

    霖哥儿斜睨霆哥儿一眼:“是谁整日念叨着,自从没了陈小宝以后,就没人给你垫底倒数了?”

    霆哥儿:“……”

    揭人短处,可有些过分了啊!

    蓉姐儿早已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

    很快,一行人走上前来。众人有模有样地互相见礼。

    都是熟悉面孔,唯二的两张新鲜脸孔,格外醒目。

    霆哥儿对阿萝口中的同窗好友也有几分好奇,抬眼打量了过去。

    这两个少女,看着都比阿萝稍大了一些。其中一个,身量略矮一些,眼眸黑亮,红唇翘起,容貌娇美,笑起来颇为甜美。

    另外一个,生的略高些,身材也略显清瘦窈窕。柳眉细长,杏眼含笑,容貌清丽又动人。微微一笑间,说不出的好看……

    不知怎么地,霆哥儿忽然心跳变快了。这种感觉,奇异又陌生。令霆哥儿心头如小鹿乱撞,热血奔涌。

    霆哥儿下意识地靠进霖哥儿身侧,用力扯动霖哥儿的衣袖。

    霖哥儿正被那个甜美少女吸引住了目光,被霆哥儿这么用力一扯,颇有些莫名其妙。霆哥儿转头低声问道:“怎么了?”

    霆哥儿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支吾了片刻。

    就听阿萝笑着说道:“霖堂兄,霆堂兄,这位个头稍矮一些的,姓梅,闺名一个芸字。是我的表姐。这位个头高一些的姑娘,姓刘,闺名一个妍字。她是蜀地刘郡守的孙女。”

    梅芸。

    名如其人……不,人比名字更娇美。

    霖哥儿心里悄然漾了一漾,双手抱拳,行了一个平辈礼:“梅姑娘,刘姑娘!”

    刘妍。

    这名字真是好听啊!只有这样的名字,才配得起她啊!

    霆哥儿一改往日的鲁莽冲动和对“黄毛丫头”的不屑,一脸热络殷勤地笑道:“早就听闻两位姑娘的大名了。阿萝堂妹时常提起你们两个。今日终于得以相见,可谓闻名更胜见面。”

    众人:“……”

    众人都用震惊又错愕的目光看着霆哥儿。

    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霆哥儿?

    梅芸和刘妍没少从阿萝的口中听说过盛霆的“赫赫大名”。早有了会被刁难冷落的心理准备。却未想到,一见面之下,盛霆全然没有传闻中的嘴欠讨嫌。甚至意外的十分热络。

    梅芸和刘妍对视一眼,一起躬身行礼,柔声道:“见过两位郡王。”

    霖哥儿立刻笑道:“你们两个都是阿萝堂妹的好友,对我们直呼姓名便可。无需生疏拘谨。”

    霆哥儿顿时抢过话头:“是啊!叫我一声盛霆就行了。”

    众人又是:“……”

第一千零五章 方慕(一)

    这个盛霆,又在搞什么鬼?

    阿萝心中警铃大作,戒备提防的瞥了满面笑容的霆哥儿一眼。

    霆哥儿个头又高又壮,肤色略黑,相貌十分英俊。平日这张英俊的脸孔总稍稍抬着看人,看着欠扁得很。今日眉眼柔和一脸笑意,看着倒是意外的顺眼多了……

    笑得这么殷勤,心里不定在想着什么捉弄人的坏主意呢!

    阿萝抢在一双手足无措的好友张口前说道:“霆堂兄以前说过,男女有别,直呼其名不妥。芸表姐,妍姐姐,霆堂兄说的客套话,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梅芸和刘妍各自松了口气,笑着应下。

    霆哥儿:“……”

    霆哥儿心里那个气闷就别提了。

    相比起七情上脸的霆哥儿,霖哥儿表现的就含蓄内敛多了。彬彬有礼,热情中带着几分自持:“梅姑娘刘姑娘是阿萝堂妹的好友,相识于幼时,情分不同旁人。见了我们也不必拘谨,随意些便可。”

    这样的态度就让人易接受多了。

    梅芸和刘妍初次进宫,难免有些紧张,此时紧绷的神经舒缓柔和,各自舒展眉头笑了起来。

    霆哥儿心里有些泛酸,忍不住瞥了霖哥儿一眼。

    霖哥儿生得俊秀不说,性情舒朗随和,颇有亲和力,令人一见之下便易生出好感来。往日在宫中还不明显,如今进了松竹书院,接触的同龄少年郎也随之增多。霖哥儿身在其中,依旧是最出色最优秀的一个。

    以前他一直以霖堂兄为傲来着。今儿个不知怎么回事,有些淡淡的酸意。

    这个小小的插曲,无人放在心上,也无人留意到霆哥儿突如其来的失落低沉。

    阿萝笑着招呼众人:“父皇母后都在殿内,我们进去给父皇母后请安。”

    众少年少女齐声笑着应下。

    ……

    今日的主角,毫无疑问是梅芸和刘妍。

    两个少女并肩而立,盈盈行礼:“芸儿(妍儿)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谢明曦含笑道:“免礼,平身。”

    然后,亲切地询问了两人进京的始末。

    谢明曦在数年前随盛鸿离开蜀地,两个少女对她的印象早已稀薄。再者,两人自阿萝的口中没少听闻过谢夫子的严苛无情,以为今日见到的会是威仪又冷淡的谢皇后。

    万万没料到,皇后娘娘这般温和可亲平易近人。

    梅芸性子活泼一些,笑着说道:“我爹娘一直在蜀地,自去年起便命人送我回了祖父祖母身边。一来是令我承欢祖父祖母膝下,二来便于我温习书本。今年莲池书院的入学考试,万幸我考上了,不然我可真是没脸来见皇上和皇后娘娘了。”

    阿萝笑着接了一句:“虽然是最后一名,好赖考上了。”

    梅芸一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梨涡:“可不是么?由此可以想见,我这个人颇有些好运道。”

    众人都被逗乐了。

    相比起活泼爱笑的梅芸,刘妍便斯文少言多了,微笑着说道:“莲池书院名动天下。我自少时起便心生向往。所以去年来了京城。侥幸考中,也算对得起家中长辈的一片期望苦心了。”

    阿萝笑着嘘了一声:“父皇,母后,你们可别听妍姐姐这般谦逊。她可是以新生第一名的成绩考入莲池书院。我若不是占了公主的身份优势,这舍长之位,十有**是妍姐姐的。”

    刘妍抿唇一笑,声音柔和:“阿萝妹妹若一同参加新生入学考试,第一名如探囊取物,哪里轮得到我。”

    阿萝也不谦虚,挑眉笑道:“过些时日,便是我们第一次的月考。到时候我和妍姐姐一较高下。”

    蓉姐儿和芙姐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笑道:“还有我们哪!”

    自信美丽的阿萝,活泼动人的梅芸,清丽斯文的刘妍,再加上温柔婉约的蓉姐儿气质娴雅的芙姐儿,一众少女风采各异,令人心生欢喜。

    谢明曦忍不住笑着轻叹一声,转头对盛鸿说道:“见了她们,我才觉得自己年龄渐长,不再年轻了。”

    盛鸿低声笑道:“你韶华正盛,风华犹胜年少之时。在我心里,永远都年轻。”

    谢明曦笑着啐了他一口:“当着孩子们的面,乱嚼什么舌头。”

    盛鸿咧嘴一笑,伸手握住谢明曦的手。

    一众孩子还算机灵,各自扭头,只当什么没看见什么也没见。

    ……

    梅芸是梅的女儿,论血缘,是盛鸿的表侄女。也是梅太妃的娘家侄孙女。

    谢明曦特意令湘蕙领着梅芸刘妍去了寒香宫,给梅太妃请安。

    俞太后一死,梅太妃便成了宫中身份最长最尊贵之人。不过,梅太妃在后宫挣扎求生十数年,早已厌倦了后宫争斗。也毫无和儿媳谢明曦争权的兴致。

    俞太后死后,梅太妃的病不药而愈。每日在寒香宫里悠闲养老,闲来无事就和静太妃贤太妃端太妃闲话解闷,过得颇为安逸。

    见了娘家侄孙女,梅太妃颇为欢喜,厚赏了梅芸。对刘妍也有厚赏。

    两个少女在宫中待了大半日,直至申时正才告辞离宫。

    阿萝亲自送两位好友出了宫门……顺便将佑哥儿等人也送出宫门。

    被冷落了大半日的佑哥儿,和阿萝告别时忍不住流露出了一分委屈:“阿萝妹妹进了莲池书院后,结交了许多好友。我也为阿萝妹妹高兴。”

    话外之意十分含蓄。

    你有了新的好友,也别忘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佑哥哥啊!

    阿萝哑然失笑,俏皮地眨眨眼:“芸表姐和妍姐姐今日第一次进宫,我总要多照拂几分。免得她们两个拘谨。对佑哥哥有些疏忽了,佑哥哥可别生我的气。”

    阿萝笑起来的样子,既明媚又好看,带着些许娇嗔。

    被阿萝妹妹这么一撒娇,佑哥哥心里如喝了蜜一样甜,之前些许委屈失落一扫而空:“当然不会。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霖哥儿霆哥儿坚持一起来送行,因人多之故,说话多有不便。佑哥儿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心里暗暗奇怪。

    今日霖哥儿霆哥儿怎么这般殷勤热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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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凤华介绍:
狠辣无情的谢贵妃,熬死所有仇人,在八十岁时寿终正寝含笑九泉。不料一睁眼,竟回到了纯真善良的十岁稚龄。仇人再一次出现在眼前……算了,还是让他们再死一回吧!六宫凤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六宫凤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六宫凤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