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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六宫凤华txt下载     六宫凤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三十一章 欲加

    芷兰之死,犹如石头落入湖面,溅起一个水花,很快湖面就看似恢复了平静。实则水中波涛暗涌。

    福临宫里,更是人心波动难安。

    芷兰是谁?

    她是俞太后的心腹亲信,是福临宫的掌事女官。福临宫里所有的宫女,皆以芷兰马首是瞻。

    谁都知道,芷兰对俞太后的忠心耿耿。

    谁也没想到,芷兰会轻生自尽。

    俞太后后不后悔,无人知晓。宫女们却是人人惊惶自危,总觉得下一个倒霉的就会是自己。

    芷兰死了之后,玉乔紧跟着病了。按着宫中规矩,生了病的宫女,不得近身伺候主子,也免得过了病气。玉乔躺在屋子里养病,近身伺候俞太后的,便换了另两个宫女。

    没过两日,那两个宫女双双犯错挨罚,被各自打了几十板子,几乎去了半条命。于是,只得再换……

    这样的情形下,人心浮动不安,也是难免。

    整日伴在俞太后身边的俞妍,亦是战战兢兢。唯恐说错半个字,惹得俞太后恼怒动气。

    数日后,临江王妃进宫探望俞太后。

    不知俞太后说了什么,临江王妃临走的时候,神色有些晦暗。

    不出两日,芷兰的父亲兄长醉酒后落入湖里,“意外”身亡。

    芷兰的父兄皆是罪臣,因芷兰得俞太后青睐,才侥幸回京,得了皇庄的差事。芷兰一死,俞太后迁怒之下,他们两个便没了活路。

    ……

    消息很快传到谢元亭耳中。

    一直闹腾着要去皇庄当差的谢元亭,顿时面无人色。

    他在皇庄里一共当差半个月,芷兰的父兄频频向他示好,引着他去赌银子喝花酒。谢元亭最熟悉交好的,也正是他们两人。

    挺着硕大肚子的孙氏,见谢元亭这副被吓得失了魂魄的样子,难得心软了一回,低声叹道:“我之前就劝过你数回。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不和,为了给皇后娘娘添堵,太后娘娘什么事做不出来?”

    “我一直不让你去皇庄当差,就是怕你被人利用,当了枪使。你总以为我是故意拘着你,不让你出去。”

    “你现在总该知道我的一片苦心了吧!”

    谢元亭俊脸惨白,额上冒着冷汗,一脸后怕:“你说得对。这等要命的地方,我还是别去了。”

    “以后,我就在家中读书。等你肚中的儿子生出来了,我再教导儿子读书。”

    孙氏瞪了过去:“你口口声声儿子,难道我生女儿,你就不喜欢了?”

    往日孙氏凶悍泼辣,时常动手。如今孙氏怀孕已有八个多月,眼看着就要足月临盆,顾忌着肚子的孩子,不能再随意动手了。

    不过,谢元亭被欺压惯了,根本没趁机反抗的念头。

    孙氏一翻脸骂人,谢元亭立刻认怂:“这怎么会。不管你生儿子还是女儿,我都一样喜欢。”

    这还差不多。

    孙氏心气稍平:“我是想明白了。生儿子是最好,生了女儿,好好教养,长大了有出息也是一样。”

    “你瞧瞧自己,没半点能耐本事。现在光耀谢家门庭的,可是皇后娘娘呢!都说侄女肖姑,要是生个女儿像皇后娘娘,我宁可生女儿呢!”

    像谢明曦有什么好!

    谢元亭不屑地嗤了一声。在看到孙氏横眉竖眼的神情后,那声嗤很快又咽了回去。

    ……

    谁也没料到,芷兰父兄之死,成了临江王府彻底败落的开端。

    两个皇庄管事意外落水身亡,原本不该惊动朝堂。可芷兰的嫂子,领着不到十岁的儿子敲了登闻鼓,告了御状。声称公公丈夫不是意外落水,而是遭人毒害性命。

    如此一来,此事上达天听,刑部想不接手也不行。

    天子在朝会上,对刑部的佟尚书下了严令:“……孤儿寡母,冒着性命之险敲鼓告御状。朕身为天子,绝不能袖手不管。”

    “刑部立刻严查此案,朕给你五日时间,查明此案原委,找出幕后真凶。”

    佟尚书肃容领命。

    站在宗室亲王之首的临江王,肥脸上掠过一丝阴影。

    俞太后盛怒之下,要芷兰父兄的性命。临江王妃带了俞太后的口谕回府,临江王便派了两个暗卫去“收拾”两人。

    芷兰的寡嫂侄儿,竟有敲登闻鼓的勇气!

    这等小事,竟然闹腾到了圣前。

    临江王的心里有了浓烈的不妙预感。散朝后,暗中下令,将那两个暗卫处置干净。又勒令府中众人,不得随意出府。

    两日后,刑部郎中领着数十个捕快便登了临江王府的门。

    临江王人在军营,未在府中。临江王妃强做镇定地应对:“王爷不在府中,有什么事,待王爷回府再说。”

    刑部郎中说话客气,态度却异常强硬:“下官奉佟尚书之命前来搜查临江王府,请临江王妃行个方便。”

    临江王手握兵权,府中侍卫足有几百,还暗中豢养着许多暗卫。刑部郎中要搜临江王府,临江王妃又惊又惧,头脑一昏,竟喊了一声:“拦住他们!”

    这一喊,顿时坏了事。

    王府侍卫们围拢上来,刑部郎中领着捕快们硬闯,推推搡搡间,一个捕快被踹倒在地。很快,两边都动了真火,打了起来。

    一方气盛,一方却人多势众。不到片刻,捕快们被打得倒了一地,领头的刑部郎中,不知被哪个侍卫打中了鼻子,鼻血长流,看着狼狈不堪。

    刑部郎中挨了打,也未退缩,高声嚷道:“下官奉尚书大人之令前来,手中亦有刑部公文。临江王府仗势欺人,殴打朝廷命官。下官这就回刑部,请大人上奏折,为下官讨回公道!”

    说完,招呼一众捕快,你搭着我肩膀,我扶着你,狼狈万分地走了。

    临江王妃这口气还没松下来,又被刑部郎中临走前的一番话吓得心神不宁。

    两个时辰后,临江王黑着脸回了王府。

    临江王妃急匆匆地迎上前:“王爷,大事不好了……”

    话还没说完,临江王重重的一巴掌便落了下来,在临江王妃的脸上落下鲜红的五指印:“蠢妇!”

第九百三十二章 墙倒(一)

    临江王妃也一把年纪了,被丈夫当众扇一巴掌,疼痛不说,更丢尽了颜面。

    “你这个蠢妇!你是要害死本王是不是?”

    临江王怒火高涨,眼睛蹭蹭地燃着火苗,脸孔上的肥肉不停抖动:“刑部郎中是朝廷命官,手里还有刑部公文。他想搜王府,让他搜便是。实在要拦,也不能动手。现在算是彻底将把柄送到别人手里了。”

    天子一直等着他犯错,以便正大光明地出手对付临江王府。

    他事事谨慎,唯恐疏漏,授予话柄。

    却未料到,临江王妃会坏了事。

    临江王妃捂着脸,哭了起来:“当时我也是急了。堂堂王府,被刑部捕快四处搜查,传出去成什么样子。我们王府还有什么颜面……”

    临江王破口怒骂:“要个屁颜面!你还当现在和以前一样吗?”

    建文帝在世时,重用亲王,又有俞太后撑腰,临江王府行事跋扈些无妨。到了建安帝时,临江王有从龙拥护之功,更是风光。

    可现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盛鸿。连俞太后都被牢牢压制,不得动弹。临江王府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否则,便会重蹈昔日淮南王府之祸。

    临江王怒骂之下,口中的唾沫飞到了临江王妃的脸上。

    临江王满心烦躁,顾不上安抚哭哭啼啼的临江王妃,叫来管事,将今日府中发生的事仔细问了一遍。

    管事战战兢兢地一一作答。

    临江王越听越觉心凉。

    朝中文臣之首,当属内阁诸阁臣。六部尚书,亦是朝堂重臣。这个刑部佟尚书,是出了名的谄媚迎上。当年建安帝在世时,要出手整治宁王,佟尚书没少从中出力。

    此次刑部忽然派人登门,便是一个明显的讯号。

    临江王不敢再耽搁,立刻动身进宫,亲自向天子请罪。

    ……

    一个时辰后。

    移清殿内。

    个头不高头顶微秃的佟尚书一脸愤怒,拱手说道:“……皇上,刑部受理廖管事父子丧命一案。查到廖管事素日和临江王府里的人来往密切。所以便想着去临江王府查上一查,看看能否查到有用的线索。”

    “万万没料到,赵郎中和一众捕快,竟遭王府侍卫殴打。可怜的赵郎中,连牙齿都被打落了两颗。”

    “赵郎中受此羞辱,老臣亦觉面上无光。老臣无能,只能请皇上主持公道。”

    佟尚书一边说一边潸然泪下,演技感人。

    几位阁老和一众尚书侍郎,皆应召入宫。佟尚书这一番血泪控诉,众臣顿时纷纷出言附和。

    “临江王行事嚣张跋扈,纵容侍卫殴打朝廷命官,此等恶劣行径,视朝廷法度为无物,绝不可轻饶。”

    “颜阁老言之有理。老臣也以为,此事定然彻查到底。”

    “临江王府不敢让刑部搜查,不惜动手殴打一众捕快,其中必有些蹊跷。请皇上下令严查到底……”

    墙倒众人推……

    至于墙会不会倒,这等问题就无需多问了。大家都推一推,想不倒也不行!

    此时正是下午,日头明晃晃的,颇有些刺目。

    移清殿内摆了数个冰盆,身着龙袍的盛鸿,也未觉燥热。一张举世无双的俊脸,此时也彻底沉了下来,目中闪过怒意:“佟尚书稍安勿躁,此事朕绝不会袖手不管。”

    盛鸿一张口,佟尚书心头这口气顿时松了下来。面上露出感激动容之色,拱手躬身:“老臣多谢皇上。”

    就在此时,魏公公前来禀报:“启禀皇上,临江王进宫觐见,此时就在移清殿外。不知皇上是否要见临江王?”

    盛鸿目中泛起冷芒:“让他进来。”

    临江王身形肥大,抵得上普通男子两个身形。平日出入乘坐的轿子,得八个轿夫才能抬得动。

    今日焦急之下,临江王骑马进了宫。进了宫门后,一路疾行。此时汗流浃背,脸上的汗珠从颤巍巍的下巴处滴落,衣襟上也有了一团团汗湿。

    这等模样出现在天子面前,已算失仪了。

    临江王进了移清殿便跪下请罪:“老妻犯了糊涂,竟下令让侍卫拦着赵郎中和一众捕快。都是老臣治家无方,请皇上责罚!”

    佟尚书愤怒地看向临江王:“临江王轻飘飘的托词,就想将此事一带而过吗?”

    “赵郎中就这么白白挨了打不成?还有十余个捕快,人人都受了伤。一路狼狈不堪地搀扶着回了刑部,京城百姓们都看到了。百官们也都看在眼底。”

    “此例一开,我们刑部以后还要如何当差办案?还如何登门搜查?哪一家府上都学临江王府,这京城岂不是都乱了套?”

    这个老匹夫!

    临江王心中怒骂一声,口中自要辩解:“佟尚书未免太过夸大其词了。今日之事,确实是临江王府的不是。所以,本王进宫来请罪。赵郎中和一众捕快受了伤,本王一定亲自携厚礼登门赔礼。”

    说完,又一脸自责地再次请罪:“请皇上重罚!”

    盛鸿冷冷地扫了临江王一眼:“确实该重罚!”

    临江王:“……”

    临江王反应极快,立刻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老臣犯下大错,不管皇上如何责罚,老臣都无怨言。”

    反正就是打了一个赵郎中,总不能要他一个堂堂亲王,为这点小事偿命。

    ……

    盛鸿确实不能令临江王为此事偿命,呵斥了几句后,便下旨,将临江王关进了宗人府。

    汾阳郡王亲自领人前来。

    临江王此时已觉察到了不妙,却无法抗旨。无可奈何地随着汾阳郡王去了宗人府。

    临江王被关的隔日,刑部再次派人去了临江王府搜查。这一回,临江王妃消停老实了。任由刑部捕快进府搜查。

    这一搜,果然搜出了证据。

    捕快们在一个管事的屋子里搜出了一封手书。手书是临江王亲自所写,上面明明白白地写了几句话,让管事“处置”廖管事父子。

    这个管事被带到了刑部,用刑逼问之下,很快老实招供。自己确实奉了临江王之命,暗中派遣两个暗卫暗杀廖管事父子。

第九百三十三章 墙倒(二)

    人证物证俱全,刑部很快结案。

    大朝会上,佟尚书慷慨激昂地上了奏折:“……人证物证确凿,谋害廖管事父子的幕后主谋,正是临江王。恳请皇上下旨,严惩临江王!”

    坐在龙椅上的天子,却未一口应下,俊脸上掠过一丝犹豫。半晌才道:“临江王是大齐亲王,执掌神卫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何处置,朕还需考虑斟酌。”

    散朝后,天子去了福临宫,满面为难地对俞太后说起了临江王谋害廖管事父子的命案:“……满朝文武都在等着儿臣下旨严惩临江王。儿臣一时难以决断。”

    俞太后在福临宫里养病,消息倒是颇为灵通。再者,这几日来,临江王妃已经进宫哭诉了两回,她想不知道也不行。

    廖管事父子是芷兰的父亲和兄长,俞太后因芷兰之死,迁怒于廖家父子。暗中指使临江王动手,要了这对父子的性命。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事实,盛鸿也不揭穿,和俞太后虚与委蛇。

    俞太后怒火攻心,冷笑连连,一张口便是诛心之言:“皇上早就想冲临江王动手了吧!皇上想要证据,什么人证物证找不出来?”

    刑部的佟尚书,就是个谄媚逢迎的马屁精!天子稍微透露出点意思,立刻就像苍蝇一般盯上了临江王府。想炮制点证据,易如反掌!

    盛鸿听到这等刺耳的话,也不动怒,略有些无奈地说道:“母后误会了。刑部办案,自有章程,岂会随意诬陷临江王?”

    俞太后既愤怒又焦急。如今她被困宫中,俞家顾家都指望不上,如果临江王出了事,她就再无可用之人了。

    俞太后隐忍着怒气,放缓声音道:“盛鸿!论辈分,临江王是你的长辈。便是有些过错,你也该网开一面。”

    盛鸿温声应道:“母后还在病中,应该静心养病。儿臣本不该拿这些事让母后烦心忧虑。”

    “母后好生歇着吧!儿臣明日再来探望母后!”

    说完,起身拱手告退。

    俞太后眼睁睁地看着盛鸿离去,怒火攻心,却又无可奈何。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芷兰!”

    喊完之后才想起,芷兰已经自尽死了。

    芷兰对她最是忠心,立誓要一辈子伺候她。却不守信诺,自尽寻死。这等背叛,无疑于在她的胸口刺了一剑。

    她奈何不得已经下了黄泉的芷兰,索性让芷兰的父兄一同下黄泉。让他们一家人在地下相聚。

    她没有做错!错的人是芷兰!是忤逆不孝野心勃勃的帝后!

    俞太后面色发青,呼吸紊乱,胸膛剧烈起伏。过了片刻,才改口唤了玉乔。

    可惜,玉乔也没来。

    前来伺候的宫女,战战兢兢地说道:“启禀太后娘娘,玉乔的病症还没好,不能前来伺候。以免病气过给了太后娘娘……”

    “滚!都给哀家滚!”俞太后的脸孔因高涨的怒火扭曲狰狞。

    宫女以袖掩面,狼狈地退了出去。待出了寝室,才放下掩面的袖子,面上没有惊惧慌乱,只有逃过了一劫的庆幸。

    ……

    隔日,林御史上奏折,奏请天子严惩临江王。

    天子将奏折留中不发。

    又过一日,礼部谢尚书上了奏折,弹劾临江王“无德无行”“凌虐成性”。随同奏折一起附上的,是临江王的种种恶迹。

    再过一日,宗人府宗正汾阳郡王上了奏折,弹劾临江王“豢养私兵”“意欲谋反”,且拿出了有力的证据,将私兵所驻的居所呈至圣前。

    天子勃然大怒,命御林军亲自前去捉拿临江王私兵。那一伙私兵加起来约有千人,不肯束手就擒,奋起动手抵抗。如此,坐实了“谋逆”的罪名。

    谋逆之罪,是诛九族的死罪,罪无可赦。

    当日鲁王闽王宁王尚且未能逃过一死,更何况是临江王?

    首辅陆阁老,联合几位阁老一起上了奏折,奏请天子处死临江王。

    天子终于不再心慈手软,下了圣旨。

    汾阳郡王领了旨意后,亲自去了宗人府天牢,端了一壶毒酒前去:“王叔,今日侄儿亲自送你一程。”

    被关了数日的临江王,瘦了一大圈,面色晦暗。看着面前的毒酒,临江王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当日淮南王兄一死,淮南王府便彻底败落。现在,轮到我了。”

    这等时候,说什么话都没用。汾阳郡王也未费口舌,更未出言讥讽。

    和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临江王端起毒酒,手微微发颤,很快又稳住了。

    生在天家,享尽世间富贵。失势之际,也基本没什么好下场。从他投靠俞太后的那一天开始,他就该有万劫不复的心理准备。

    临江王闭上眼,喝了毒酒。毒性猛烈,转眼就发作了。临江王口中溢出黑血,重重倒了下去。

    汾阳郡王等了片刻,蹲下身子,以手探临江王鼻息。

    死得不能再死了!

    “来人,将临江王的尸首抬出去。”

    ……

    临江王被赐了毒酒,临江王妃那儿,则是三尺白绫。

    临江王的儿子们,多已成年,各自娶妻生子。此次被临江王连累,一同被处死。只剩下妇孺幼儿,被发配千里,流放边关。

    盛鸿自登基后,手段颇为温和。

    鲁王闽王宁王不得不死,却未牵连妻儿,一众王妃和郡王郡主们,依旧锦衣玉食,甚至住进宫中。天子对俞家打压分化,对顾家采怀柔手段……

    朝中众臣一一看在眼底,不免对新帝少了一份敬畏之心。

    临江王府被彻底铲除,数十条性命陨落。终于使众臣看清了天子的铁血凌厉。也使得众官员心中生出应有的敬畏。

    俞太后病情陡然加重。

    几个儿媳都已习惯了,反正她们都住在宫中,每日伺疾方便的很。

    倒是昌平公主,在听闻俞太后病重的情形下,也未进宫伺疾。颇令人诟病。

    昌平公主狠下心肠,对俞太后不顾不问,一心操办女儿出嫁之事。六月初,顾舒瑾出嫁,做了赵家长孙媳。

第九百三十四章 讨喜

    顾舒瑾是俞太后嫡亲的外孙女,建文帝在世时,封顾舒瑾为端慧郡主。一个慧字,可见建文帝对顾舒瑾的喜爱之情。

    顾舒瑾有自己的郡主府。成亲后,便可和新婚夫婿住进郡主府。

    不过,顾舒瑾并未这么做,主动张口,要在赵府住上一年,伺候长辈,尽一尽孝心。一年后,再去郡主府。

    这一举动,令赵家长辈们心中舒泰,对顾舒瑾十分满意。

    成亲三日,顾舒瑾和新婚夫婿赵一鸣进宫请安。

    俞太后缠绵病榻,无力起身。新婚小夫妻在床榻数米外跪下,磕头问安:“瑾儿给皇外祖母磕头请安。”

    “外孙女婿赵一鸣,见过皇外祖母。”

    躺在床榻上的俞太后说了一句:“平身,看赏!”

    之后,便再未出言。

    小夫妻再次磕头谢恩,然后告退出了福临宫,去椒房殿给帝后请安。

    赵一鸣靠近顾舒瑾身侧,低声道:“皇外祖母很不喜欢我。”

    再怎么说,这也是第一次见外孙女婿,俞太后却连个正眼都没有。哪怕病得再重,也不至于连个笑容都挤不出来吧!

    顾舒瑾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因为她的亲事,皇外祖母这是怨恨上了她和娘亲。

    她孝顺皇外祖母,可绝不愿因此就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楚家公子也是出色儿郎,可她不愿嫁入将门,成为联姻的棋子。

    她和赵一鸣并不是盲婚哑嫁。在定下亲事之前,两人曾见过几面,彼此中意之下,才定下亲事。

    “以后我们时常进宫,给皇外祖母请安伺疾。”顾舒瑾轻声张口。

    赵一鸣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到椒房殿请安,和福临宫又自不同。

    天子今日没去早朝,特意留在了椒房殿,等候外甥女和外甥女婿。谢明曦微笑盈盈,阿萝笑着站在帝后身侧。萧语晗尹潇潇赵长卿也都在,还有霁哥儿等人,一派和睦热闹。

    顾舒瑾心里的委屈一扫而空,和新婚夫婿一起行了大礼:“瑾儿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

    谢明曦笑着说道:“你们快些起身吧!”

    盛鸿也笑道:“这儿没有外人,无需多礼。瑾儿,你还和往日一样,叫七舅舅七舅母便是。”

    帝后联手压制俞太后,不过,对昌平公主还算尊敬,也未波及到顾舒瑾的身上。对顾舒瑾还像往日一般亲昵亲近。

    顾舒瑾心头一热,脆生生地改口,叫了一声七舅舅七舅母。

    赵一鸣也厚着脸皮,跟着一起改了口。

    赵一鸣是赵家长房长孙,比小叔叔赵奇只小了几岁。容貌并不如何肖似,性情脾气倒有几分像赵奇。一般胆大脸厚。

    盛鸿和赵一鸣寒暄几句,忍不住惦记起了同窗好友来:“……赵奇去蜀地为官,也有四年了。待到明年,便满一任了。”

    赵一鸣笑着接过话茬:“祖父也时常念叨五叔。”

    赵阁老疼宠幼子赵奇,在京城也算赫赫有名了。

    盛鸿随口笑道:“明年赵奇和陆迟他们都要回京述职,到时候留在京城便是。”

    如今朝堂安定了不少,他也可以从容安排自己人回京任职了。

    天子无戏言!

    赵一鸣听到此言,心中暗自高兴。面上不免流露出几分。盛鸿看在眼里,不由得一笑:“看来,不是你祖父惦记,是你惦记你五叔了吧!”

    赵一鸣咧嘴一笑:“不敢瞒七舅舅,往日五叔在京城的时候,我们兄弟几个都喜欢跟着五叔淘气……”咳嗽一声改口:“跟着五叔玩耍。他一走就是几年,家里惦记他的可不止我一个。”

    想到活泼跳脱的好友赵奇,盛鸿目中闪过笑意。

    谢明曦目光掠过赵一鸣俊秀含笑的脸孔,心里暗暗点头。

    昌平公主为女儿择这一门亲事,可算是煞费苦心。

    赵一鸣出身名门,才学出众,更难得的是性情温和,活泼讨喜。成亲后,赵一鸣待顾舒瑾温柔体贴。新婚小夫妻好得如蜜里调油一般。

    “瑾表姐,”阿萝笑嘻嘻地插嘴道:“你和表姐夫该不会忘了给我们准备见面礼吧!”

    顾舒瑾有些羞臊,又有些好笑,娇嗔道:“当然不会忘。”

    赵一鸣迅速进入姐夫角色,咧嘴笑道:“瞧瞧我,和七舅舅一说话就什么都忘了。见面礼早就备下了。你们都过来喊姐夫。”

    盛鸿谢明曦:“……”

    帝后两人对视一眼,眼中俱是忍俊不禁的笑意。

    这个赵一鸣,颇有几分赵奇年少时的风采啊!

    ……

    新婚小夫妻在椒房殿里待足了大半日,临近傍晚时分才回了赵府。帝后皆有厚赏,比起俞太后的赏赐更丰厚。

    由此也可见,顾舒瑾圣眷之浓。

    赵家上下看在眼里,心里别提多舒泰了。

    赵家人口中不说,心里不免暗暗嘀咕。俞太后垮了台,昌平公主也没了往日的光鲜尊荣。顾舒瑾这个郡主,名头是好听,实则就是个面上光。

    今日新婚小夫妻进宫请安,帝后的言行举止,无不彰显了对顾舒瑾的重视和喜爱。如此一来,赵家人心里别提多满意了。

    赵阁老特意将长孙赵一鸣叫到了书房里,仔细询问今日进宫的情形。

    赵一鸣眉飞色舞地说了一大通:“……皇上待瑾儿十分亲密,待孙儿也很亲近。说没有外人,让我喊一声舅舅,叫皇后娘娘一声舅母。”

    “之后,舅舅又一直和我说五叔的事。还说到明年,五叔为官满一任便调任回京。”

    赵阁老精神一振,笑着追问:“真是皇上亲口说的?”

    赵一鸣挺直胸膛,一脸骄傲:“七舅舅亲口说的。”

    赵阁老:“……”

    大孙子这没脸没皮的德性,和他五叔赵奇还真是差不多!

    赵阁老瞪了长孙一眼,低声提醒:“皇上待你亲近,是你的福气。你私下喊喊无妨。当着别人的面,不可肆意乱喊。否则,定会被人嘲笑,说你眼皮子浅薄。”

    赵一鸣乖乖点头应下:“祖父言之有理。以后我只在进宫请安时候喊舅舅舅母。”

    赵阁老又是:“……”

第九百三十五章 生女(一)

    六月中旬,正值一年中最酷热的天气。

    孙氏已经足月,算一算日子,临盆就在这几日了。

    谢元舟成亲后,接连生了两个儿子。不过,孙氏肚中的孩子,才是长房的血脉。谢老太爷对孙媳这一胎也格外关注重视,盼着孙氏一举得子。

    谢钧如今倒是看得开。

    孙子当然最好,生了孙女也好。以谢家眼下的声势,以谢明曦独宠中宫的情势,谢家的富贵至少能延续几十年。日后少不得要和京城名门氏族联姻结亲。谢家人丁稀少,后辈不论男女,多多益善。

    “祖母,你看侄媳妇这一胎,是男是女?”阙氏闲来在私下揣度。

    徐氏眼睛毒辣,低声道:“肚子尖尖是儿子,孙媳妇的肚子又圆又高,十有**是个女儿。”

    阙氏低声笑道:“生女儿也好。若有几分像明娘,大伯心里定然高兴的很。”

    这倒也是。

    谢家靠着谢明曦光耀门楣,成了后族,被众人捧着举着。在谢家人心目中,生女儿也是件极好的事。

    婆媳两个低声说笑,坐在一旁的俞婉微笑聆听,右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肚子。

    她嫁入谢家也有三个月了。

    俞家是世家大族,族人众多,你争我斗的事也免不了。谢家正好相反,一共就两房。长房的谢元亭跛了腿,谢柔曦谢元楼尚且年少。倒是二房人丁兴旺,儿子也都有出息。

    谢元舟当年跟随蜀王去蜀地,如今已在蜀地扎下根来。谢元蔚是年少探花,给二房争了脸面,颇得帝后青睐。

    她和谢元蔚成亲后,夫妻恩爱,小日子过得平和顺遂。

    谢家上下,待她也十分宽厚。

    她曾忧心的种种刁难刻薄都没有。外间传言粗野难缠的徐氏,性子随和。婆婆阙氏,对她这个出身名门的儿媳也颇为客气。

    她现在最迫切的愿望,便是早日怀上身孕。只有生了子嗣,新媳妇才算在婆家站稳了脚跟。

    说起来,这个月的小日子已经迟了两天……

    俞婉心里正默默思忖着,一个丫鬟忽地满面喜色地跑了进来,向徐氏禀报:“启禀老夫人,繁英阁送了信来,说大奶奶肚痛已经发作了。”

    徐氏精神一振,霍地起身:“我这就过去。”

    阙氏不假思索地一同起身:“我和婆婆一起去。”

    谢家人口少,也没什么两房相争的矛盾……谢铭是继子,前来投靠长兄已是厚着脸皮,没那个脸也没底气相争。

    徐氏更是眼明心亮,态度摆得端正,对长房的事十分上心。

    由此也可见,人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智慧。

    ……

    俞婉略一犹豫,也站起身来,随着徐氏阙氏去了繁英阁。

    有身孕的人,不宜进产房,免得被血光冲撞了自己肚中的孩子。俞婉不确定自己是否有了身孕,新媳妇脸皮薄,也不好意思声张。到了繁英阁后,只默默地待在产房外。

    徐氏和阙氏一并进了产房。

    孙氏肚痛发作,疼得额上直冒冷汗,清秀的脸孔溢满了痛楚。

    谢元亭站在床榻边,手足无措,额上的汗珠比孙氏只多不少。

    瞧瞧那副怂包样!

    徐氏心里暗笑不已,走上前,张口打发谢元亭离开产房:“女人生孩子,总要过这一关。这儿有我,你什么忙也帮不上,出去等着便是。”

    谢元亭下意识地要点头,眼角余光瞄到孙氏满是痛苦的脸,脑子陡然清明:“我不走,阿芳生孩子,我要陪着她。”

    徐氏和阙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道。谢元亭总算有些人样了……

    只见谢元亭又看向孙氏,小声说道:“你让我留下陪你,我可没走。生完孩子,你可别揍我。”

    徐氏阙氏:“……”

    感情是迫于孙氏淫~威,不敢不从啊!

    孙氏睁开眼,勉力张口:“我疼得快不行了。没力气说话。总之,你要是半途走了,以后有你的好看。”

    徐氏阙氏再一次:“……”

    看着谢元亭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徐氏想笑,又忍住了,和颜悦色地哄孙氏:“孙媳妇,你留着些力气生孩子。元亭既是答应你留下,怎么会半途溜走?”

    关键是,谢元亭不敢啊!

    阙氏忍着笑,也安抚了孙氏一通。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谢元亭被迫旁观了女子临盆的全过程。这对谢元亭来说,无疑是人生中从未有过的经历。

    孙氏自小做惯家务,力气大,身子健朗。虽是头胎,也算顺利。两个多时辰便生下了孩子。

    阵痛发作的疼痛,羊水破裂时的惊惶,孩子临盆时的痛苦,孙氏被折腾得不轻。血水端出去一盆又一盆。产房里满是血腥气和难闻的气息。

    孩子生出来的刹那,谢元亭憋足了两个多时辰的气,终于松懈下来。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仿佛随着孙氏一同生了回孩子。

    精神紧绷太久,骤然松懈,谢元亭全身疲惫不已。

    产婆熟稔地拍了拍小婴儿的屁股,响亮的啼哭声顿时响彻产房。随后,产婆将小婴儿全身擦拭干净,以薄而柔软的细棉布将孩子包裹好。然后笑着道喜:“恭喜大爷,大奶奶生了一个健康白胖的千金。”

    果然生了女儿。

    婆婆看得真是准啊!

    阙氏钦佩地看了徐氏一眼。

    徐氏接过孩子,赞不绝口:“瞧瞧这小女娃,生得真是标致。”

    产床上的孙氏耗尽力气,十分虚弱,虽未昏迷,却也没什么力气说话。听到徐氏的夸赞,孙氏虚软地笑了笑,看向自己的丈夫。

    怀孕数月来,谢元亭张口便是儿子儿子如何。

    她生了女儿,谢元亭一定很失望。

    谢元亭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在想什么。

    徐氏将手中的孩子送到谢元亭面前:“元亭,你也来抱一抱孩子。”

    谢元亭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接过小小的孩子。

    刚出世的婴儿,全身红通通的,身子又轻又软。眉毛淡得几乎看不清。眼睛也闭着,扯着小嘴哭喊。

    这是他的孩子。

    是他的女儿。

    谢元亭心里忽地涌起激流。

第九百三十六章 生女(二)

    原本哭啼不休的婴儿,到了谢元亭的怀里,竟很快就不哭了。

    徐氏看着也觉稀奇,笑着打趣道:“看来,这孩子喜欢亲爹。我这个祖母抱着一直哭,到了亲爹怀里,一声都不吭。”

    可不是么?

    阙氏也觉得有趣,笑着说道:“血浓于水,这话半点不假。别看孩子小,心里清楚明白的很。”

    她们都清楚谢元亭想要儿子,唯恐谢元亭当着孙氏的面说伤人的话,因此竭力说些好听话。

    孙氏也在看着谢元亭。

    谢元亭从未抱过孩子,姿势颇有些僵硬。在徐氏的提点下,略有些笨拙地调整姿势,让孩子在怀中躺得更舒服些。

    孩子在此时睁开眼。

    刚出世的孩子,是看不清东西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有着不染世俗的纯洁。

    谢元亭看着孩子的眼睛,心里被莫名的汹涌情绪冲击着,眼角忽地温热起来。

    哟!这都快哭上了!

    徐氏咳嗽一声,低声劝道:“元亭,先开花再结果,也是一桩美事。你可别耿耿于怀,让你媳妇看了也不痛快。”

    “是啊,儿子好,女儿也好。”阙氏也出声劝慰:“咱们谢家的女儿,一个比一个出众。你想想宫里的皇后娘娘……”

    谢元亭眨眨眼,将眼泪咽回去,难掩激动地张口:“阿芳,我们有女儿了。快些看看,我们的女儿多水灵多听话。”

    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如捧珍宝一般,将女儿抱到了床榻边,让孙氏也看上一眼。

    徐氏阙氏:“……”

    得了!

    感情谢元亭是激动高兴过了头!

    她们两个都误会了!

    孙氏见谢元亭这般激动欢喜,心里也格外高兴,费尽力气转头,看着小小的女儿。第一眼,便爱上了这个小小的孩子。

    新出炉的爹娘,看自己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都看不够。

    徐氏和阙氏索性先退出了产房。

    候在产房外的俞婉,笑着迎了过来:“大嫂头一胎,可算是平稳顺遂了。”

    “确实顺利。”徐氏笑道:“孙氏生了个女儿。我这就打发人去老太爷那边送个细信,俞家也得报喜。”

    俞婉轻声提醒:“也该让人送个细信进宫才是。”

    徐氏一拍脑门:“正是,我差点将这么要紧的事忘了。”

    谢明曦不待见谢元亭,对长嫂孙氏倒是很看重。嫡亲的侄女出世,怎么着也得给姑母报喜。

    ……

    喜信送进椒房殿的时候,阿萝也在谢明曦身边。

    “娘,大舅母生了孩子。”阿萝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喜悦:“那我以后,是不是就能做姐姐了?”

    谢明曦哑然失笑,摸了摸阿萝的包包头:“是,你以后就是姐姐了。”

    这几年皇室并无孩童出世,阿萝有堂兄堂姐,有表哥表姐,颇想尝一尝做姐姐的滋味。闻言高兴不已:“娘,我能不能亲自去看一看表妹?”

    阿萝每日铆足了劲头苦学,难得有这般开怀高兴的时候。

    谢明曦略有些纵容地笑道:“待孩子洗三日,你代我去一趟谢府,给你表妹添洗三礼。”

    侄女出世,谢明曦身为姑母,洗三那一日本应亲自道贺。不过,身为皇后,无要事不便亲自出宫。亲自前去谢府,也有些刻意抬举娘家之嫌。

    由阿萝代为前去,便没这等顾虑了。

    阿萝听闻自己可以出宫,十分高兴:“好,我去。”

    盛鸿知晓这个喜讯后,主动笑道:“你整日待在宫里,不免气闷。趁着这桩喜事,回一趟娘家也好。”

    谢明曦淡淡道:“我回谢家,只会更气闷。”

    盛鸿:“……”

    前世的痛苦记忆,永远未被忘却。曾烙印在心底的痛苦,又岂能轻易化解?

    以谢明曦记仇的性子,如今肯为娘家做颜面,已是十分难得了。

    “你不想回去也罢。”盛鸿改口道:“阿萝前去谢府,也很合适。”

    阿萝是身份矜贵的端柔公主。亲自去谢府,代表的是皇后对娘家的看重,是天子对岳家的荣宠。已足够谢家在那一日大出风头了。

    谢明曦想了想说道:“阿萝还小,又是第一回出宫。让湘蕙跟着前去,从玉扶玉都是谢府出来的老人,也跟着去伺候。”

    盛鸿点点头:“让周全领着御林侍卫随行。”

    帝后商议妥当,此事就此定下。

    ……

    两日后,阿萝坐着奢华气派的宫中马车,在数百侍卫的随行下,声势浩荡地去了谢府。

    这一日,登门来谢府道贺的女眷着实不少。谢家上下忙着招呼宾客,万万没想到阿萝公主会亲自前来。

    特意留在府中的谢钧,心中大喜,领着谢家老少一起去正门相迎。

    马车停在谢府大门外,湘蕙先下了马车,然后是从玉扶玉,一起搀扶着矜贵的阿萝公主下了马车。

    谢钧领着众人一起行礼:“微臣恭迎端柔公主。”

    六岁的阿萝,皮肤细腻如玉,眉眼精致如画。端着小脸时,像模像样,颇有天家公主的架势:“谢尚书免礼请起。”

    待谢钧起身后,阿萝又上前行了晚辈礼:“阿萝见过外祖父。”

    这一声外祖父,听得谢钧身心舒畅,忙笑着扶起阿萝:“公主快免礼。”

    说起来,谢钧见阿萝的次数少之又少。谢明曦未曾归宁,阿萝先在蜀王府待着,后来又在宫中住下,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

    倒是徐氏,时常进椒房殿请安,对阿萝熟悉多了。

    阿萝对谢钧笑道:“母后未能出宫,特意令我代为前来。”

    谢钧面上熠熠生光,一张嘴几乎笑到了耳边:“好好好,公主能来,再好不过。”

    众诰命贵妇,少不得要来一一见礼。

    阿萝被帝后精心教导,年龄虽小,行事却有章法,说话也颇有小大人模样:“表妹洗三礼,我这个做表姐的前来道贺,也是应该的。诸位夫人也请随意些,不必顾虑。”

    说完,便和徐氏进了屋子。

    孙氏还在产房里做月子,小女婴被安置在寝室里。

    阿萝看一眼,便觉喜欢,走上前,捏了捏小女婴嫩嫩的脸颊。

    一不小心,手劲重了些,小女婴哇地哭了起来。

    阿萝:“……”

第九百三十七章 碰面(一)

    女婴哭声响亮。

    阿萝躲也躲不过去,只得挺直胸膛勇敢认错:“我见表妹生的可爱,便伸手捏了捏。没想到,这便将表妹捏哭了。都是我的错!”

    一派敢作敢当的模样,惹得众女眷都笑了起来。

    阿萝不过是个六岁的女童,这个年龄的孩子淘气些也是难免。偏偏阿萝表露出我是大人的模样,让人好笑不已。

    徐氏笑着说道:“无妨无妨。”然后上前,抱起女婴拍了拍,很快将哭哭啼啼的女婴哄好了。

    阿萝这才松了口气。

    之后,阿萝再未动手捏过女婴的脸。

    洗三礼很快开始了。登门来的女眷在盆中投了一些值钱的小物件,阿萝代表亲娘前来,出手更是慷慨。投进盆中的是一个精巧的赤金长命锁。

    几个产婆乐得嘴都快咧到了耳后。

    按着时下洗三礼的规矩,投入盆中的物件都归产婆们所有。这是阿萝公主代表皇后娘娘送来的长命锁。这份荣耀体面,足以令她们成为京城最有名的产婆了。

    洗三礼结束后,便是喜宴。

    阿萝既已前来,自要在外家吃了喜宴再回宫。

    谢钧早有交代,绝不可疏忽怠慢了公主。徐氏要招呼所有女眷,便将照顾阿萝的重任交给了俞婉。

    俞婉进宫数回,和阿萝曾见过几面,也算熟悉了。兼之俞婉为人细致周全,宴席中一直照顾阿萝吃喝。

    阿萝是个早慧又懂事的孩子,宴席散后,悄声对俞婉说道:“多谢舅母。今儿个为了照顾我,舅母自己都没吃几口。”

    俞婉看着眉目如画落落大方的阿萝,轻声笑道:“这点小事,何须言谢。”

    帝后将阿萝教导得极好。有骄傲自信,却无半分骄纵任性。六岁的孩童,言谈举止如小大人一般,半日过来,竟无半分差错。

    阿萝还是第一次来外家,颇有些兴致:“舅母带着我去园子里转转吧!”

    俞婉笑着应了声好。

    ……

    谢府发迹只有几年,比不得那些世家大族。谢家的园子,和宫中的御花园也无法相提并论。

    不过,对孩童来说,所有新鲜的地方都是有趣的。

    阿萝在俞婉的陪伴引领下,兴致勃勃地将园子逛了一圈。然后问道:“我娘以前住在哪儿?”

    怪不得阿萝在谢府多留片刻,原来是想见见亲娘以前的闺阁。

    俞婉露出会心的笑意:“住在春锦阁。我这就带着你过去瞧瞧。”

    阿萝连连点头。

    谢明曦出嫁后,春锦阁便空置了下来。徐氏命两个丫鬟日日打扫一遍,也因此,久未住人的春锦阁还算干净整洁。只是少了些人气,有些冷清寂寥。

    阿萝在春锦阁里转了一圈,小声嘀咕:“我娘住的院子,原来这么小。”

    以阿萝的眼光来看,这春锦阁不但小了些,陈设也算不得精致。和如今的椒房殿无法相提并论,便是比蜀王府内宅也差的远了。

    俞婉是新妇,对谢家内宅的昔日旧事并不清楚。不好多说什么,笑了一笑,柔声道:“你走了这么远,一定乏了。不如小坐休息片刻。”

    阿萝确实有些累了,点点头应了,目光一扫,伸手指了指树下:“我就坐那个秋千。”

    春锦阁里的秋千架,不问也可知是谢明曦少女时拥有之物。俞婉微笑着点头,拉着阿萝的手上前。

    阿萝坐在秋千架上,俞婉轻轻推动秋千。

    树荫遮蔽住了阳光,微风徐徐吹来,秋千微微晃动,十分惬意。

    阿萝每日课业繁忙,时间被排得十分紧密,这样悠闲自在的时光少之又少。此时微微眯着眼睛,嘴角扬起。

    一个人影,悄然出现在春锦阁的院门处。

    ……

    这个妇人,已年过四旬。发间有半数白发,额上皱纹颇深,一眼看去,颇为苍老。昔日楚楚动人的姿色,如今只剩了两三分。

    妇人痴痴地凝望着荡秋千荡得兴起的女童,目中闪过诸多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点点水光,在眼眶里闪动。

    “谁?”

    阿萝眼角余光瞄到妇人的身影,顿时皱了眉头,扬声问道。

    俞婉未曾习过武,远不及阿萝敏锐,闻言一惊,转头看了过去。待看清妇人的身影后,俞婉心里一紧,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妇人在听到阿萝的声音后,全身颤了一颤,却未退缩。鼓起勇气迈步进了院子,在秋千几米之外站定,裣衽行了一礼:“妾身丁氏,见过公主殿下。”

    这个妇人,是当朝礼部尚书谢钧的妾室,大齐中宫皇后的亲娘。

    丁姨娘被软禁数年,所有的脾气都被磨平了。如今谢钧不再拘着她,她也极少出来走动。平日在自己的院子里吃斋念佛,偶尔见一见儿子谢元亭。

    今日是谢元亭长女的洗三礼,阿萝公主代皇后娘娘前来道贺。丁姨娘听闻消息后,如枯井一般的心起了波澜。

    她鼓起勇气走出兰香院,到了春锦阁,原本想着悄悄看阿萝一眼再走。一看之下,便再也挪不动步伐了。

    血脉是这世间最强大也最奇妙的东西。她这是第一次见阿萝,心里却无陌生隔阂,只有强烈的亲近的愿望和冲动。

    丁姨娘折腰向嫡亲的外孙女行礼。

    阿萝停下秋千,站直了身子,略略打量丁姨娘一眼,好奇地问道:“你是谁?”

    短短三个字,令丁姨娘心中酸涩不已。

    看来,谢明曦从未在阿萝面前提起过自己……

    俞婉也颇觉尴尬,在阿萝耳边低声道:“她是丁姨娘,是皇后娘娘的生母。”

    娘的亲娘,那岂不就是她的外祖母?

    娘为什么从未提起过外祖母?

    莫非是因为娘嫌弃外祖母是妾室出身?还是另有缘故?

    阿萝心里满是疑惑,面上倒是端的住:“丁姨娘免礼。”

    丁姨娘低声应下,缓缓站直了身子。她低着头,视线低垂,正好能看清阿萝精致美丽的小脸。

    阿萝的容貌和亲娘并不十分肖似,眉眼间的慧黠和自信从容,却像极了谢明曦。

    丁姨娘心里涌起强烈的酸楚,眼眶一热,泪水滑落。

第九百三十八章 碰面(二)

    好端端地,怎么就哭了?

    阿萝心里暗暗嘀咕着,口中说道:“你是特意来见我吗?”

    丁姨娘哽咽着应了声是,泪水迅速模糊了视线。

    阿萝自小所见的女子,皆是自信坚强之人。譬如亲娘,譬如顾山长,看似纤弱的林微微,也是外柔内刚性情坚韧之人。

    阿萝从未见过像丁姨娘动辄落泪的女子。

    一时间,阿萝既觉新鲜,又有些不满。

    “丁姨娘不喜欢我吗?”阿萝直截了当地问道:“为何见了我就哭?”

    丁姨娘慌忙用袖子擦了眼泪:“公主误会了。我心里喜欢得紧,这是喜极而泣。”

    阿萝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老气横秋地说道:“我不喜欢人落泪哭泣。你心中高兴,多笑一笑才对。”

    丁姨娘情绪激荡,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口中应是,泪水再次滚落。

    阿萝:“……”

    阿萝有些头痛,转头悄声问俞婉:“她怎么又哭了?”

    俞婉一脸为难,悄声应道:“我也不清楚。”

    她嫁入谢府后,和丁姨娘只见过两面,对丁姨娘的性情脾气一概不知。不知为何,谢家上下对丁姨娘亦是闭口不提。

    丁姨娘身为谢皇后的亲娘,却从不在人前露面。谢明曦宣召徐氏孙氏进宫,却从未宣召过丁姨娘。这些迹象,都足以说明,谢明曦和丁姨娘这对母女十分疏远淡漠。

    阿萝对弱者颇有几分怜悯,丁姨娘一直在落泪,阿萝也未怪责。就这么默默等着。

    等丁姨娘情绪稍稍平复泪水渐少时,阿萝才又张口:“丁姨娘特意来见我,是不是想问一问母后的事?”

    丁姨娘先是摇头,过了片刻,又点点头。

    阿萝耐着性子说道:“母后每日要花两个时辰处理宫务,其余时间,多是用来陪伴教导我。还有,皇祖母一直在养病,母后每日都会去探望。”

    “母后空闲时,也会宣召一些女眷进宫说话,以示恩典。曾外祖母和大舅母,就时常进宫。”

    “丁姨娘是不是也想进宫见一见我母后?”

    丁姨娘一直默默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时,丁姨娘全身一个激灵,不假思索地摇头:“不必了。”

    阿萝:“……”

    母后的亲娘,为什么一点都不想见母后?

    小小的阿萝,心里满是疑惑。她克制住追问的冲动,端着小脸说道:“若想进宫,便和曾外祖母说一声。不想也就罢了。”

    一个六岁的孩童,言谈举止如小大人一般,思绪敏锐,口齿利索。委实难得!

    由此可见,谢明曦对女儿的教导何其用心。

    丁姨娘看着慧黠自信从容的阿萝,一时失了神。脑海中闪过谢明曦年少时的模样。

    谢明曦十岁之前,既温柔又孝顺,也最是听话。她稍微哄一哄,谢明曦便什么都听她的。真正的转折,是从十岁那年开始,从她哀求谢明曦为谢云曦替考开始……

    前程往事,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而愈发鲜明清晰。令她清楚地窥见自己昔日的自私卑劣……

    她彻底伤了女儿的心。

    所以,她也彻底失去了谢明曦这个女儿。

    丁姨娘鼻间又是一阵强烈的涩意。她强忍住再次落泪的冲动,轻声说道:“我今日能得见公主,已经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望进宫了。”

    “公主殿下回宫后,不必提起见过我。免得惹皇后娘娘不快。”

    丁姨娘念念不舍地看了阿萝一眼,行礼告退。

    ……

    为什么提起丁姨娘,娘就会不快?

    阿萝满怀疑惑地回了宫。

    谢明曦笑着询问:“今日去谢府,见到你表妹了吧!”

    阿萝点点头:“见到了。表妹红通通的,像个小猴子一般。我捏捏她的小脸,她就哭起来,我被吓了一跳。”

    谢明曦失笑:“你近来一直习武,手劲可不小。孩子刚出世三日,皮肤细嫩,哪里禁得起你用力捏。”

    谢明曦平日总是浅笑盈盈。此时和阿萝闲话细语,眉眼愈发柔和。

    娘这么温柔可亲,为什么丁姨娘不敢来见娘?

    “阿萝,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谢明曦敏锐地察觉到阿萝的异样:“今日你在谢府,都见了什么人?”

    阿萝略一迟疑,才低声说道:“我今日去了春锦阁,在春锦阁里,见了丁姨娘。”

    谢明曦笑容顿时淡了下来。

    一提丁姨娘,娘果然就不快了。

    阿萝无法理解成年人复杂的世界,皱着秀气的眉头问道:“娘,丁姨娘是你的亲娘吗?”

    谢明曦点点头:“是。”

    “你为什么从来没和我提起过她?”阿萝脆嫩悦耳的声音里满是困惑:“我也是到今日,才知道娘原来也是有亲娘的。”

    谢明曦不愿提起旧事,避重就轻地说道:“我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当然有亲娘了。”

    阿萝是个爱追根问底的孩子,对这样含糊的答案十分不满:“娘!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别这样敷衍我!”

    “你和丁姨娘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你从不肯见她?为什么她不敢来见你?”

    阿萝抬头看着谢明曦,执拗地索求答案。

    谢明曦沉默下来。过了许久,才淡淡道:“也罢。你想听,我说给你听便是。”

    “丁姨娘和你外祖父是表兄妹,原本曾定过亲事。后来,你外祖父中了探花,娶了永宁郡主,做了郡马。丁姨娘便以妾室之礼进了谢家,很快生下了你的大舅舅。过了几年,又生了我这个女儿……”

    尘封在心底的旧事,一一跃然于心头。

    谢明曦平静地说起了自己年少时的生活:“那时,丁姨娘常哄着我去见你外祖父,以此为邀宠手段。她将你大舅舅看得如眼珠一般。为了你大舅舅的前程,她央求我为嫡姐替考。不然,永宁郡主就会动手折腾你大舅舅。我不肯应,她就跪下求我,逼着我答应……”

    听到这儿,阿萝已经气得火冒三丈,腾地站了起来:“太过分了!”

    “她怎么能这样对你!”

    “你是她的亲生女儿,身为亲娘,怎么会这般对待自己的女儿?”

第九百三十九章 母女

    阿萝一张小脸气得通红,眼中几乎冒出了火星。

    自出生之日起,她便是爹娘的掌中宝心头肉,从未被忽视过,也从没受过半分委屈。也因此,被全心全意疼爱的阿萝,听到这等事格外愤慨。

    谢明曦微微一笑,轻抚阿萝的脸颊:“阿萝,你还小,又活在我和你爹的庇护之下。所以,你不知这世间对女子是何等的苛刻。”

    “男尊女卑,早已深入人心。在丁姨娘的心里,你大舅舅远比我重要。为了他的前程未来,牺牲我是应该的。”

    “我不愿意,所以,我奋起反抗。为此,不惜和自己的亲娘兄长反目决裂。”

    “我若不珍爱我自己,别人更会轻贱于我。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无情也罢,总之,我不会再让自己受半分委屈。我要让谢家上下看着,我是谢家最优秀最出众的后辈。我要让世人看到,我谢明曦满腹才学,不弱于任何男子。”

    “阿萝,我做到了。”

    “我在莲池书院时,便已名动京城。后来嫁给你爹,做了皇子妃。再之后,做了藩王妃,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如今,我是中宫皇后,是大齐身份最尊贵的女子。无人再敢小觑我半分。”

    “谢家因我满门荣耀,你的外祖父全然站在我这一边。丁姨娘被软禁了数年,早已被磨平了心气。”

    “她心里未必不会后悔。只是,她无颜再面对我。我和她之间的母女情分,也早已了断了。”

    谢明曦从未在阿萝面前提起过昔日旧事,也从未说起过这些。

    早慧的阿萝,竟也都听懂了,憋着一张红通通的小脸怒道:“娘,怪不得你不愿见她!要是你早点将这些事告诉我。我今日才不会理她!”

    谢明曦淡淡一笑:“她也只会见你这一回。以后,她不会再这般唐突,也不敢了。”

    今日之事,定会传进谢钧耳中。

    以谢钧的性情为人,自会好生管束丁姨娘。

    阿萝还是觉得心里发闷,绷着小脸许久,才张口道:“娘,你以后若生了弟弟,是不是就再也不疼阿萝了?”

    谢明曦凝视着阿萝,柔声轻语:“永远不会。”

    阿萝,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和你爹是如何的爱你。

    这一生,我们只有你这一个女儿。

    我们会将所有的爱,都倾注投入到你的身上。你不会尝到被冷落被无视的滋味,也不会领略到永远被排在兄长胞弟之下的心酸痛苦。

    我们会竭尽全力地爱护你教导你,令你自信昂然地长大成人,成为大齐第一位女帝。

    ……

    谢明曦眼眸中的情绪太过复杂,也太过深沉,也蕴满了一个母亲对女儿全心全意的爱惜。

    阿萝看懂了那份爱意,却看不懂那份略显沉重的复杂情绪:“娘,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阿萝又做错事或是说错话了?”

    谢明曦定定心神,轻声道:“这倒没有。我在想,待你日后大了,不知会不会怨恨爹娘为你选的路。”

    这句话中,蕴含了太多的希冀和唏嘘感怀。

    阿萝没听懂,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娘,你今日说话好生奇怪。我怎么没听懂?”

    谢明曦摸了摸阿萝的头,声音轻缓温柔:“你现在不懂,以后就会懂了。”

    阿萝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小脸上浮出些许困惑:“娘,你说得清楚明白一些好不好?阿萝真得听不懂。”

    谢明曦自然不会多说,只轻声道:“你和霁哥儿芙姐儿他们一同读书。娘希望,你是最勤奋最出众的那一个。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的优秀出色。”

    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

    这只是第一步!

    这样的话,阿萝倒是能听懂,立刻骄傲地挺起小胸膛:“娘就放心吧!我一定用功苦读,胜过一众堂兄堂姐。”

    谢明曦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了下去:“胜过芙姐儿蓉姐儿不难,想胜过霁哥儿霖哥儿他们却不是易事。”

    “阿萝,要做到这些,便意味着你要竭尽全力,付诸更多的努力。”

    “因为在世人眼中,女子天生就该比男子低上一等,弱上一筹。想博得众人的认可,更是难之又难。”

    这些话,谢明曦说得直白浅显。

    阿萝听懂了。

    所以,娘一直对她分外严苛,是因为对她的期许很高,希望她胜过几位堂兄吧!

    阿萝怔忪了片刻,小声说道:“娘,以后不管你对我如何严厉,我都不会怪你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刺中了谢明曦心底的柔软。

    谢明曦鼻间微酸,伸出手,搂住阿萝。想说什么,嗓子眼里却如被堵住一般。眼角一片温热。

    “阿萝,对不起。”

    谢明曦闭上眼睛,将眼角的热意逼退,声音微微发颤:“娘对你的希冀很高,所以,平日管教也严厉了些。你心里若是不痛快,以后和娘直说便是。”

    “做得不对之处,娘会改。”

    阿萝乖乖地伏在谢明曦的胸前,小手抓住亲娘的衣襟:“好,我听娘的话。”

    谢明曦就这么紧紧地搂住阿萝温软的小身子。阿萝以手搂住谢明曦的脖子,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

    母女两个已经很久未这般亲昵了。

    这大半年来因时常怄气冷战而生出的隔阂,也在此刻消融了。

    熟悉的脚步声在门边响起。

    谢明曦和阿萝一起扭头看了过去。

    阿萝欢快地喊了一声“爹”。

    盛鸿响亮地诶了一声,快步走了过来。目光迅疾掠过谢明曦微微泛红的眼眶,盛鸿顿时皱起眉头:“明曦,谁惹你生气了?”

    谢明曦素来冷静自持,善于遮掩情绪,极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

    没等谢明曦出声,盛鸿便沉着脸看向阿萝:“是不是你惹你娘伤心了?”

    阿萝:“……”

    爹总说最疼她最爱她,都是骗她的!

    爹明明最疼的是娘!

    阿萝委屈不已,从谢明曦的怀中滑了下来,在地上站定:“我才没有。爹什么都不清楚,就冤枉我!我再也不理爹了!”

    说完,气冲冲地往外走。

    盛鸿:“……”

第九百四十章 疼惜

    盛鸿眼疾腿快的追上去,一把抱起发脾气的小阿萝,满脸陪笑:“是爹不好,还没问清楚,就胡乱怪到你头上了。阿萝大人大量,别生爹的气。”

    阿萝绷着脸,哼了一声。

    阿萝使了会小性子,被盛鸿哄了片刻,才算消了气。

    谢明曦这才起身走过来,低声道:“今日阿萝去谢府,遇到了丁姨娘。我和阿萝提起旧事,一时克制不住,情绪有些激动。现在已经无碍了。”

    当着阿萝的面,盛鸿也未多问,仔细看了谢明曦一眼,见谢明曦情绪确实平稳了,才放了心。

    宫女笑着来禀报:“晚膳已经备好,山长已到了饭厅。”

    盛鸿略一点头,一手握着谢明曦的手,一手抱着阿萝,去了饭厅。

    顾山长原本微笑坐在饭桌边,待看见谢明曦微红的眼眶时,立刻皱眉起身走了过来,先看向阿萝:“阿萝,你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你娘伤心了?”

    顾山长和盛鸿想法惊人的一致。

    能令谢明曦情绪如此波动的,除了阿萝还能有谁?

    阿萝:“……”

    平日疼爱她的师祖母,原来心里最疼惜的人也不是她,而是娘亲!

    阿萝委屈地扁扁嘴。

    谢明曦忙出言解释:“师父误会了。我今日是因想起丁姨娘,一时感怀,情绪有些激动。和阿萝无关。”

    顾山长眉头舒展开来,冲阿萝歉然一笑:“师祖母冤枉阿萝了,这就向阿萝陪个不是。请阿萝看在师祖母平日最疼你的份上,原谅师祖母这一回可好?”

    阿萝还算大度:“好,我原谅师祖母了。”

    然后,阿萝又扁着小嘴说道:“师祖母总说最疼我。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师祖母最疼的人明明是娘亲。我爹也是。”

    顾山长:“……”

    盛鸿:“……”

    顾山长和盛鸿略有几分心虚地对视一眼,各自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哄阿萝开心。

    谢明曦听在耳中,不由得抿唇轻笑起来。

    这种被人全心全意放在心上的幸福,实在值得珍惜。

    ……

    谢府。

    谢元亭长女的洗三礼办得风光又热闹,谢家众人心情十分愉快。晚上的家宴,也同样热闹。

    平日嘴欠又讨嫌的谢元亭,这三日满面喜气,看着也没那么碍眼了。

    晚饭后,谢钧特意将谢元亭叫来叮嘱了一回:“元亭,你今日也亲眼见到了。孩子的洗三礼是何等的热闹,京城里有些分量的人家,几乎都来了。还有许多没资格登门的,皆打发人送了厚礼来。”

    “这都是冲着谁?”

    “难道是冲着我这张老脸不成?”

    “朝中五位阁老,个个德高望重,门生遍布朝野。六部尚书里,就属我出身最低,资历最浅。我有什么能耐,凭什么就能坐稳礼部尚书?”

    “原因简单的很,因为我的女儿是皇后,而且是独宠六宫的皇后。皇上敬着我这个岳父,所有人都要高看我谢钧一眼。”

    “你和明曦过去的恩怨,现在也不必再提了。你只要好好记着,万万不可开罪她一星半点就行了。”

    “她如今贵为皇后,也要顾全娘家的颜面,不会对你这个兄长如何。她和你不亲近,但是肯宣召孙氏进宫,这就是给你的体面。”

    “孙氏生了女儿,明曦让阿萝公主亲自前来道喜,这就是给嫂子和娘家侄女的体面。你可得放明白些,不可因孙氏生的是女儿便冷落不喜。”

    谢元亭一直闷着头听谢钧训话,听到最后两句不乐意了,抬起头来:“父亲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闺女生的水灵秀气,人见人爱。哪里不好了?”

    谢钧:“……”

    谢钧被噎得哭笑不得,仔细打量谢元亭一眼,不怎么确定地问道:“你心里是真得疼惜女儿,不是说反话的吧!”

    谢元亭拉下脸,老大不高兴:“我闺女洗三的好日子,父亲说这话是何意?我再狼心狗肺,难道会不疼惜自己闺女?”

    “这一点,我可比父亲强多了。”

    谢钧:“……”

    被当面揭短的谢钧,差点恼羞成怒,瞪了一眼过去:“滚!”

    滚就滚!当他乐意在这儿吗?还不如早点回房去抱闺女呢!

    谢元亭心里嘀咕着,利索地转身走了。

    ……

    谢钧忍住将谢元亭叫回来臭骂一顿的冲动,又去了兰香院。

    伺候丁姨娘的丫鬟悄步上前,低声禀报:“启禀老爷,丁姨娘今日自春锦阁回来后,便去了小佛堂里。奴婢送了晚饭去,姨娘也没动筷子。”

    谢钧皱了皱眉,略一点头,抬脚去了小佛堂。

    丁姨娘念佛也是这几年的事。往日无人过问,前年进宫未曾说错话,谢钧心中满意,便命人给丁姨娘设了一座小佛堂。

    小佛堂里的佛像,是以高价从寺庙里“请”来的。曾受过众香客的香火。在信佛之人的心中,这样的佛像才灵验。

    丁姨娘跪坐在蒲团上,半闭着眼,手中拿着一串长长的佛珠。

    谢钧推门而入的动静,惊动了丁姨娘。

    丁姨娘睁开眼,略有些僵硬地起身,冲谢钧行礼:“妾身见过老爷。”

    谢钧淡淡道:“起身吧!你今日是不是去了春锦阁?”

    丁姨娘目光一暗,低声应是。没等谢钧呵斥,便张口道:“老爷放心。以后,公主再来府里,我不会冒然露面了。”

    谢钧所有的话,都被噎了回去。

    半晌,谢钧才道:“含香,你和明娘早已断了母女情分。不管你后悔与否,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阿萝是帝后的掌上明珠,是大齐最尊贵的公主,万万不可唐突。你今日去春锦阁见公主一事,明娘定然知晓了。直至现在,宫中都无半点动静。可见她并无怪责之意。”

    “不过,以后此事也不可再有。”

    丁姨娘垂着头,应了一声是。

    谢钧又道:“待元亭的女儿满月了,我令人抱了孩子来给你瞧上一眼。”

    丁姨娘终于抬起头来,目中有了一丝活泛气:“多谢老爷。”

    随后,便相顾无言。

    谢钧站了片刻,便离开了。

    丁姨娘目送谢钧的身影远去,目中露出一抹凄凉和自嘲。

    ……

第九百四十一章 赐名

    按着时下习俗,生了孩子的妇人,多是在产房里做月子。做完月子了,才会搬回原来的屋子。

    谢府如今是京城新贵,府中境况远胜往日。内宅里伺候的人手也比以前多了。

    孙氏还没临盆,府里已备了两个奶水充足的奶娘。伺候的丫鬟也备了六个。

    不过,孙氏舍不得女儿,坚持要亲自喂养。这两三日,奶娘便将孩子抱进产房里。吃饱了再抱走。

    妇人做月子被视为不吉,讲究些的人家,男子这一个月之内不能靠近产房……

    谢元亭当然不在此列。

    生产的全程他都亲自在场,进产房也不算什么了。

    反正他废人一个,考不了科举做不了官,被血光什么的冲一冲也无所谓。

    谢元亭腿跛得不算厉害,不过,走路比普通人总要慢一些。他也习惯了慢腾腾的懒散步伐。此时去见女儿,却兴冲冲地走得颇快。姿势难看些也顾不得了。

    孙氏身体康健,生完孩子后,身子恢复得很快。这才第三日,已能在床榻上坐起。将孩子抱在怀里,孩子小嘴嘬得十分起劲。

    孙氏有些刺痛,更多的是初为人母的喜悦和幸福。那张略显寡淡的清秀脸庞,也因溢着柔情格外妩媚。

    谢元亭推门而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

    这样的美景,令人心醉。

    谢元亭下意识地停住脚步,默默地凝望着妻女,心里涌起丝丝柔情。

    他一直畏孙氏如虎,私下里不知发了多少毒誓。他要耐心隐忍等待机会,彻底压制住凶悍的孙氏。若是能休了她另娶一个温柔如花美眷就更好了……

    现在嘛,看在孙氏怀胎十月辛苦生下女儿的份上,休妻的念头就算了吧!只要孙氏安分些做个贤妻,不再对他动辄打骂就行了……

    孙氏抬起头,瞪了谢元亭一眼:“在那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些过来。”

    这只凶悍的母老虎!

    谢元亭在心里重重哼了一声,面上露出殷勤的笑容:“好好好,我这就来。”

    ……

    孙氏奶水足,孩子很快就吃饱了。

    谢元亭小心翼翼地从孙氏手中接过孩子。一开始他笨手笨脚地,抱了三日,现在姿势熟稔多了。谢元亭特意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让孩子在怀中躺得更惬意自在。

    孩子砸吧着小嘴,眯着眼,睡得十分香甜。

    谢元亭越看越是喜爱,咧嘴夸赞道:“瞧瞧我闺女,皮肤多白,眼睛多大,生得多水灵多好看。”

    才出生三天的女婴,哪里就能看得出怎么水灵好看了?

    孙氏听得舒畅顺耳,笑着附和:“说的是。女儿生得像你,天生的一副好相貌。我只盼着,女儿聪慧灵透些,脑子可别随你。”

    谢元亭:“……”

    谢元亭抽了抽嘴角,心中默念“男子汉大丈夫不和妇人一般计较”数次。

    孙氏压根没察觉到谢元亭的恼怒,就是察觉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笑着说道:“待孩子满月时,就该定下名字了。”

    谢元亭回过神来:“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

    话还没说完,就被孙氏打断了:“我想好了,就请皇后娘娘赐名!”

    谢元亭:“……”

    谢元亭心中又默念“男子汉大丈夫不和妇人一般计较”数次,到底还是忍无可忍,愤怒反抗:“我自己的女儿,为何要让别人取名?”

    孙氏瞪了过去:“皇后娘娘赐名,是何等的光鲜体面。以后说出去,也是我们女儿的福分。人人都会对我们女儿高看一眼。你取什么名字,能及得上皇后娘娘?”

    谢元亭一张俊脸气得通红:“你实在是不可理喻!”

    孙氏继续瞪眼:“我就是不可理喻怎么了?我说的你听见没有?”

    谢元亭怒道:“听见了。”

    ……

    半个月后,徐氏递了帖子,进椒房殿请安。

    谢明曦见徐氏满面欢喜,笑着问道:“祖母这般欢喜,莫非府中又有了喜事?”

    徐氏笑得合不拢嘴:“可不是么?元舟写了信回来,说周氏又有了身孕,胎相平稳。前两日,俞氏也诊出了喜脉。”

    添丁进口,当然是喜事。

    谢家在京城没什么根基,也没什么族人,堪称人丁单薄。好在二房的两个儿媳肚皮都争气。

    俞婉进门几个月便有了喜讯,周氏已生了两个儿子,说不定今年会给谢家再添一个子嗣。

    谢明曦其实并不在意娘家如何。不过,谢家人丁兴旺,总是好事。

    谢明曦微笑着说道:“祖母是有福之人,谢家二房,更有兴旺之兆。”

    她一个市井出身的暗娼,当年相中了谢老太爷的俊脸,这才嫁给谢老太爷做了续弦。何曾想过,会有今时今日的风光。

    谢铭年少时就改了姓氏,如今是正经的谢二老爷。元舟元蔚都是有出息又争气的好儿郎。

    徐氏一张老脸舒展开来,咧嘴笑道:“这可都是托了皇后娘娘的福分。”

    说笑几句后,徐氏又低声笑道:“其实,我今日进宫,是受孙媳妇所托。再有十几日,孩子就满月了。府里总要操办满月喜宴。”

    “皇后娘娘是天下一等一有福之人。孙氏想请皇后娘娘,为孩子赐名。我也觉得这是一桩美事,便厚着脸进宫来了。”

    谢明曦笑着应允:“好,此事我应下了。”

    给谢家一些体面,举手便能为之。谢明曦自不会吝啬。

    前提条件是,谢家老实安分些,别生出过多贪恋。

    徐氏闻之大喜,连连谢恩:“多谢皇后娘娘。”

    待到孩子满月的那一日,谢府宾客盈门,京城稍微有些头脸的人家,都登门来道贺。热闹之极。

    这一回,阿萝公主并未亲来谢府。不过,谢皇后赏赐丰厚,又亲自为侄女赐名,也令谢家大大风光了一回。

    谢家上下,唯一心存不满的,也只有谢元亭了。

    谢元亭抱着刚满月的女儿,忿忿不平的发牢骚:

    “谢子衿!这名字哪里好听了?根本就不如我起的名字好。姑娘家,如珠似宝,叫谢宝珠多好!”

    孙氏:“……”

第九百四十二章 风来(一)

    转眼,半年时间匆匆而过。

    建业四年,在众人的期盼中到来。

    这一年,盛鸿二十三岁,正是一个男子最年轻力盛的年龄。

    这一年,谢明曦二十二岁,正是一个女子精力体力最佳的易孕之龄。

    李太皇太后的孝期已过,朝中众臣也为帝后松了口气。

    说起来,帝后的子嗣都被守孝耽搁了。谢明曦生下阿萝没满一个月,建文帝便驾崩归天,孝期一守就是三年。

    建文帝孝期过了没多久,紧接着京城出了变故,建安帝死了。新帝又守了一年国孝。

    再然后,又是为李太皇太后守孝。

    守孝期间是否同房,外人管不着。要紧的是孝期不宜怀孕生子。这一年年耽搁下来,帝后膝下如今只有一个端柔公主,子嗣空虚,怎能不令群臣忧心?

    也因此,刚过了上元节没多久,朝会上便有官员上奏折,奏请天子广开后宫,纳宫妃入宫,为天家开枝散叶延绵子嗣。

    上奏折的官员,是一个年轻的御史,姓杨。

    刘御史告病致仕后,几位御史沉寂安分了不少。

    身为御史,嘴皮子没有不麻溜的。杨御史一道忠君爱国慷慨激昂的奏折,说进了众臣的心坎里。颇有几位臣子出言附和。

    天子独宠中宫皇后,这几年来连个近身伺候的宫女都没有。这已不算什么秘密了。不过,夫妻再恩爱,也不能罔顾天家子嗣繁衍。

    便是谢皇后的父亲,当今礼部尚书谢钧,此时面色也无异样。只在心里暗暗盘算着,让家中女眷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提醒皇后娘娘及早调理身体,早日有孕生下嫡皇子,以稳固中宫之位。

    坐在龙椅上的天子和颜悦色地聆听,然后笑道:“诸位爱卿所说之言,朕都听进耳中了。朕也希望皇后早日有孕。”

    “广开后宫就不必了。朕和皇后都正年轻,何愁生不出子嗣?”

    这可未必啊!

    俞太后就是现成的例子。生了昌平公主后,再未有过身孕……

    这等诛心之言,自然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杨御史今日在大朝会上出了风头,心情正澎湃激荡,拱手启奏道:“微臣也盼着皇后娘娘早日有喜,生出嫡皇子,大齐江山后继有人,方是大齐之幸。”

    “只是,后宫只一个皇后娘娘,未免太过空虚。皇后娘娘素有贤名,理应主动挑选宫妃入宫伺候皇上,为天家繁衍子嗣。”

    言下之意就是,谢皇后主动为皇上纳宫妃,才算贤惠。否则,便是善嫉不贤。

    谢钧目中闪过愠怒。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个杨御史,在大朝会上煽风点火,明着夸赞皇后,实则贬薄。

    是谁在暗中怂恿指使杨御史?

    没等谢钧张口反驳,萧尚书已上前一步,叱责杨御史:“后宫之事,有皇后娘娘做主。还有太后娘娘坐镇。岂容你一个御史胡言乱语?”

    “皇后娘娘贤良与否,众人皆有目共睹,且轮不到你来嚼舌。”

    萧尚书怒斥完杨御史,又对龙椅上的天子拱手道:“杨御史妄议后宫,不修口德。老臣奏请皇上,严惩杨御史。”

    天子的俊脸也沉了下来:“准奏!来人,将杨御史撵出金銮殿。以后不得再参加大朝会。”

    杨御史顿时傻了眼。

    身为御史,最重要的职责便是闻风而奏,监督弹劾百官。对天子的言行亦能谏言的权利。被彻底革除在大朝会之外,他还有什么脸再做御史?

    杨御史双腿一软,便要下跪请罪。几个高壮的御林侍卫走上前来,不费什么力气便“请”走了杨御史。

    朝堂里安静了片刻。

    天子并未动气,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亲切又和气地说道:“诸位爱卿还有何要事启奏?”

    众臣:“……”

    ……

    散朝后,赵阁老主动邀陆阁老同乘一辆马车。

    陆阁老欣然应下,在随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宽敞的马车里,两位阁老相对而坐,压低了声音说话。

    “这个杨御史,不知是受何人指使挑唆,故意污蔑皇后娘娘。”

    “左右不出那两三人而已。”

    要么是俞太后,要么是俞顾余党。也有可能是和临江王走动密切的某位宗室亲王。天子登基连头连尾都没到三年,真正的死敌也就是他们了。

    赵阁老略略皱眉,轻哼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皇上守孝数年,如今已经出了孝期,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出手了。”

    这吃相也太难看了些。

    先不说宫妃进宫是否能分走天子的宠爱。只说广开后宫,历来只有皇后或太后才能主持选妃之事。

    俞太后缠绵病榻,执掌后宫的是谢皇后。天子无纳妃之意,谢皇后也绝不会傻到主动为天子纳宫妃。

    陆阁老淡淡道:“皇上不动这份心思,别人再动心思也是徒劳。”

    这倒也是。

    赵阁老嘲弄地笑道:“皇上平日里一副随和可亲的模样,几乎未动过怒气。对群臣更是礼遇有加。便有人以为皇上性情软好拿捏了。”

    “今日皇上稍露手段,足以震慑众人。”

    陆阁老回想起朝堂上的那一幕,不由得轻叹一声:“皇上年岁不大,行事却十分稳妥老辣。心有成算,胸有城府啊!”

    简而言之,笑面虎一个。

    比起动辄翻脸动怒的建安帝,建业帝显然更有城府,也更难应付。

    闲话几句后,陆阁老又道:“皇上和皇后娘娘鹣鲽情深。才出孝期,便想让皇上广开后宫,别说皇后娘娘反应如何,皇上第一个就不乐意。”

    “这等事,我们不必插手。待过一两年,若皇后娘娘一直迟迟无孕,再上奏折也不迟。”

    赵阁老点点头,话风一转,提起了即将归京的幼子来:“赵奇在蜀地为官满一任,再有两个月便应归京述职了。我有几年没见他了,以后索性将他留在京城,也能随时照应些。”

    陆阁老也打着同样的主意,口中却笑道:“他们有能耐有出息,为皇上当差做事,为自己谋前程,亦是好事。”

第九百四十三章 风来(二)

    正午,椒房殿。

    平日爱说爱笑的盛鸿,今日沉着一张脸回来了。

    谢明曦起身相迎,目光掠过盛鸿略显沉凝的俊脸,轻声笑问:“怎么了?被杨御史气到了不成?”

    金銮殿里的一幕,自然瞒不过谢明曦。

    杨御史前脚被撵出金銮殿,魏公公后脚便打发内侍到金銮殿里来送信了。

    谢明曦早料到会有这等事,心中哂然,面上未露半分怒意。

    盛鸿在朝会上不动声色地和朝臣们口舌交锋,散朝回椒房殿后,郁气便涌上心头。

    “区区一个杨御史,哪来的胆子在大朝会上嚼舌非议后宫?”盛鸿冷笑一声,黑眸中闪过冷意:“他不过是一个棋子,背后操棋之人,更需提防。”

    谢明曦略一思忖,低声问道:“是母后?还是俞家人?”

    盛鸿显然也深思过这个问题了,缓缓说道:“母后卧榻养病,过去的半年多里,未曾出过福宁宫半步。伺候母后的十余个宫女,也被盯得很紧。应该不是她!”

    “俞家族人众多,人心纷乱不齐。俞光正做了家主之后,一直竭力约束族人。不过,保不准有人暗中起心思做手脚。”

    “依我看,此事十有**是俞家人的手笔。”

    俞太后病重不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咽气归西。俞家人想翻身,便要借着俞太后之势,正大光明地将手伸进后宫来。

    宫中就有一个现成的合适人选。

    谢明曦瞥了盛鸿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宫里有一个现成的俞九小姐,年少貌美。皇上若有纳宫妃之意,俞九小姐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一股淡淡的酸意飘了过来。

    盛鸿不但没心虚,一双黑眸骤然亮了起来,冲谢明曦挑眉咧嘴:“皇后娘娘是不是吃醋了?”

    谢明曦眉头微微一动,将身子靠了过来,声音娇嗔中夹杂着酸意:“怎么?难道臣妾不该拈酸吃醋么?”

    盛鸿顺手搂过谢明曦的纤腰,笑嘻嘻地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不正经地调笑:“朕就爱看皇后吃醋的模样。”

    夫妻两人耍了几句花腔,笑闹了一番,才收敛笑意,继续低语。

    “朝堂看似太平,其实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从未停歇过。”盛鸿目光闪动:“杨御史之事,若不是俞家人指使,幕后指使者也可能是朝中某位重臣,想借着此事压一压谢家的风头。”

    “临江王府被铲平,往日和临江王沆瀣一气的几位亲王郡王,也可能暗中动手。”谢明曦接过话茬。

    盛鸿点点头:“不管是谁,经过今日朝会之后,都得老实消停一阵子。”

    盛鸿干脆利落地将杨御史撵出朝堂。杨御史若是还要些脸面,便应主动辞去官职。

    天子之怒,无人敢正面攫其锋芒!

    谢明曦微笑着看着盛鸿。

    盛鸿自得地挑了挑眉:“怎么?是不是被我的威武霸气帅气迷人震住了?”

    谢明曦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是被你的厚颜无赖恬不知耻震住了才对!”

    盛鸿将俊脸凑了过来:“来摸摸我的脸,明明又嫩又薄,哪里厚颜了?”

    谢明曦也不客气,伸手拧了拧盛鸿的脸孔,将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揉成了一团。盛鸿笑着继续往前凑,硬是在她的唇上偷了个香。

    夫妻两人面上俱是一派轻松释然,心里却都清楚。风雨欲来!他们夫妻两人,将要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

    好在他们早有预料,也为这一天做了充足的准备。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只要他们两人深信彼此,两不相疑,无人能令他们心生隔阂。一切的阴谋算计,终将化为泡影。

    ……

    出乎众人意料,杨御史并未写辞官的奏折,在当日晚上服毒自尽了。

    临死前,杨御史写下了一封呕心沥血的奏折,满纸忠心,满目血泪。这一封绝命书,先被送进了内阁。

    几位阁老一一传阅过后,俱是一脸凝重。

    过了片刻,颜阁老率先打破沉默:“这封绝命书,可要呈至圣前?”

    方阁老略一踌躇,看向陆阁老。

    陆阁老沉凝不语。

    赵阁老快人快语,张口便道:“这个杨御史,羞愤自尽,死了也罢。还写了这么一封绝命书!依我看,此事我们应该压上一压。”

    显然,赵阁老不赞成将这封绝命书呈至天子面前。免得天子心里膈应不快。

    李阁老咳嗽一声,张口道:“杨御史自尽一事,瞒不过朝中众臣。这一封绝命书,在进内阁之前,已先过了刑部。消息灵通的都已知晓。”

    “皇上也一定听闻了此事。这封奏折,我们想瞒也瞒不住。”

    李阁老赞成将奏折呈上去。

    方阁老保持中立,最终,还是要看陆阁老之意。

    陆阁老捋着稀疏的胡须,沉吟半晌才道:“皇上是仁君,心胸疏朗。应该不会因一封绝命书动怒,便是心中不快,也不会迁怒旁人。还是呈上去吧!”

    陆阁老一发话,众人再无异议。

    每日内阁要看数百份奏折,事涉朝政的奏折,皆要挑在一旁,留待天子过目批阅。杨御史那一封绝命书,被刻意放在了最上面,送进了移清殿。

    一个时辰后,天子近侍魏公公前来内阁传天子口谕。

    “皇上有口谕,杨御史虽有过错,不过,人死如灯灭,既往不咎。让杨家人好生安葬杨御史!”

    “杨御史有一子嗣,年龄尚幼。在杨公子成年之前,杨御史每年的俸禄照发。待杨公子长大成亲时,皇上还有厚赏!”

    陆阁老暗暗赞叹。

    天子虽然年轻,行事却十分老道。

    杨御史这一寻死,从道义上来说,天子总不免为人诟病。若不是天子当朝撵走杨御史,杨御史又怎么会羞愤轻生?

    这一封满是血泪的绝命书一旦传开,天子圣明的形象也会大受影响。

    好在天子当机立断,立刻做出了应对。给杨御史幼子发俸禄,养活至成年。如此一来,天子便会落得仁厚之名。也能在最大的程度上消除此事对天子带来的不利影响。

第九百四十四章 风来(三)

    不出所料,杨御史一死,京城顿时流言四起。

    没人敢明着说天子的不是,私下里少不得非议几句:“杨御史也真是倒霉。不过是上了一封请开后宫的奏折,竟被皇上直接撵出朝堂。年轻气盛的杨御史,哪里受得了这个。这一想不开,可不就活不成了?”

    “说起来,皇上对皇后娘娘,也实在是情深意厚。不过是一道奏折,就令皇上龙颜大怒,将堂堂御史撵出朝堂。”

    “都说皇后娘娘贤惠,看来也都是说出来给人听的。依我看,皇后娘娘心胸狭窄,颇为善嫉啊!”

    “皇后娘娘的贤名,分明都是鼓吹出来的……”

    “嘘!这等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有心人听见了,传进宫中,可就糟了。有杨御史先例在前,难道你也想落个羞愤自尽的下场不成?”

    世情就是如此。

    男子行事不当不妥了,挨骂的多是家中女眷。“妻贤夫祸少”,被奉为至理名言。

    无人敢非议天子,便非议到了谢皇后的身上。

    这些流言,到底还是传进了椒房殿。

    徐氏忧心忡忡地进了宫,将听到的流言一五一十地告诉谢明曦:“……皇后娘娘,如今这外面的动静风声可不太妙啊!”

    “这一个个口舌生疮生儿子没****的,尽是乱嚼舌头,说皇后娘娘善嫉不贤,还说皇后娘娘是……”

    徐氏看了谢明曦一眼,将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低声说道:“皇后娘娘,流言来势汹汹,不可不防啊!”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这个道理,谢明曦当然懂。流言的威力,不容小觑。她自己便深谙流言伤人操控舆论之道。

    “多谢祖母提醒。”谢明曦微微一笑,神色从容:“此事我心中有数。”

    有数就好。

    徐氏颇为识趣,很快便扯开话题。

    ……

    隔日,谢皇后派了湘蕙去杨府,厚赏了杨夫人。并令人去杨氏家族传口谕,要敬重杨夫人母子,不得随意欺辱。

    又过几日,谢皇后宣召杨夫人进宫,亲自出言安抚。

    这一系列的举动,为谢皇后搏来了不少美名。也冲淡了市井流言。

    于此同时,刑部派出了数名捕快,在街头巷尾抓了一些胡乱传言的混混,打了数十板子关进大牢。

    有两个不修口德的官员,在私下饮宴时嚼舌,也成撤了官职。

    杀鸡儆猴之举,很快见了效。

    不出数日,流言便被抑制住。朝中也无人再提起天子纳嫔妃之事。

    不过,众人心都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平静。众人都在默默观望,也在暗中盯着椒房殿。谢皇后若很快有喜,生下子嗣,自是皆大欢喜。

    若是一年之内还无动静,不管帝后是何反应,定会有杨御史之流,再上奏折。

    ……

    福临宫。

    杨御史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俞太后虽卧榻养病,也不会一无所察。

    俞太后心里也觉疑惑。

    此事,到底是出自谁的手笔?

    她如今被困在福临宫里,身边几乎没什么可用之人,对朝堂影响力更是微乎其微。在暗中指使怂恿杨御史上奏折之人,莫非出自俞家?还是那几个郡王?抑或是暗中窥伺宫中动静的某个朝廷重臣?

    当然,不管是谁做出这等事,俞太后都觉得心中快意。

    谢明曦服下宫中秘药,别说皇子,就是公主也生不出来了。谢明曦能抵挡得了一时,难道还能抵挡住一世不成?

    迟早有一日,谢明曦会步她昔日后尘,不得不忍气吞声,不得不默默退让。

    “情深意重”的天子盛鸿,也会像当年的建文帝一样,渐渐被新鲜的美色所迷。

    喜好美色,本就是男子天性。

    所谓忠贞不二的美德,俱是对女子的要求。男子纳美是天经地义之事,繁衍子嗣,更是头等大事。

    这一日,帝后领着阿萝前来请安之际,俞太后故意说起了流言之事:“外面有些不中听的流言,中伤皇后。连哀家也听闻了不少。”

    盛鸿略一挑眉,淡淡道:“有人无事生非,暗中兴风作浪罢了。母后放心,儿臣根本没放在心上。”

    谢明曦微微含笑,目中满是信赖和柔情:“多谢皇上对臣妾的庇护。”

    俞太后:“……”

    这夫妻两个,摆明了是故意秀恩爱来膈应她!

    俞太后病了这么久,身体虚弱不说,脾气也愈发暴躁易怒。怒火骤然冲了上来,一张满是皱纹面色暗黄的脸孔浮起了暗红。

    谢明曦上前两步,一脸关切地询问:“母后为何忽然气血翻涌面泛潮红?莫非是因忧心儿媳之故?”

    “如此,儿媳可得多谢母后关心了。”

    俞太后深呼吸一口气,将心头的怒火压下,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回去:“哀家几个儿媳,就属你最孝顺。哀家不疼你疼谁?”

    谢明曦言笑晏晏:“母后这般疼儿媳,儿媳心中感激不尽。”

    俞太后心中冷哼连连,张口就戳谢明曦的心窝:“不过,有句话说得倒是没错。阿萝已有七岁,皇后也该为皇上生个皇子了。这大齐的江山社稷,才能传承下去。”

    谢明曦面不改色地应道:“母后说的是。”

    俞太后心中冷笑不已,面上露出疲态。

    帝后很快告退离开。

    ……

    待众人都走了之后,俞太后闭上双目,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俞太后重新睁开眼,叫了玉乔过来。

    芷兰死了之后,玉乔病了一场。病愈之后,玉乔便成了俞太后身边最得用之人。

    玉乔今年也有三十多岁了,面容俊俏,身形苗条。只是眉眼间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比起往日,玉乔的话也少了许多。恭敬地垂首束立:“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俞太后低声吩咐了两句。

    玉乔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地看了俞太后一眼。

    俞太后已经很久不照镜子了。

    所以,俞太后也不知此时的自己,是何等的面目狰狞。

    “玉乔,”俞太后颇有些不快地扫了一眼过来:“哀家所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玉乔只得低声应下。

    ……

第九百四十五章 算计(一)

    俞太后一直卧榻养病,赵院使和另两位太医,每日轮番值守福临宫。

    巧的很,今日值守的正是赵院使。

    赵院使是俞太后的“心腹”,平日和玉乔时有接触,颇为熟稔。

    玉乔私下来找赵院使,赵院使并未多心多想,殷勤笑道:“玉乔姑娘怎么来了?可是太后娘娘凤体不适?”

    玉乔简短地应道:“这倒不是。”

    接下来的话,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只是,俞太后的吩咐,玉乔不敢不从。

    玉乔定定心神,低语数句。

    赵院使在太医院多年,见多了宫中**。听到这等出人意料的吩咐,不露声色,只低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要?”

    玉乔低声道:“越快越好。”

    赵院使略一思忖,低声说道:“过两日,我值守之日将药带来。为了避人耳目,还请玉乔姑娘亲自来一趟。”

    “那是当然。”玉乔暗暗松口气,忙应了下来:“此事赵院使一定要守口如瓶,暗中进行,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赵院使一一应下。

    当值的太医,需住在宫中。不当值的时候,便可以出宫回府。

    赵院使自做了院使后,一直住在宫中。一个月之中,难得回府一两日。这一日晚上忽然回了家,赵夫人颇有些惊喜,忙张罗了热腾腾的美味饭菜。

    可惜,赵院使没什么胃口,对着一桌美味菜肴皱眉头。

    赵夫人见赵院使心事重重,心里一个咯噔,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莫非宫中又出什么事了?”

    这几年,大齐改朝换日两回,建文帝建安帝李太皇太后接连去世,宫中几位太妃也病症不断,曾执掌后宫的俞太后更是重病不起。

    身为太医院院使,赵院使也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平日在宫中不敢表露出来,一回府,便唉声叹气不绝于耳。

    赵院使不敢将宫闱阴私之事说出口,含糊地应了句:“算不得大事。”

    算不得大事,怎么会愁得连饭都吃不下?

    夫妻多年,赵夫人对自家丈夫的性情脾气了如指掌。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也不追问,只低声叹道:“宫中之事,你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

    “老爷如今已做到了太医院院使,升无可升了。富贵福禄,也得有命才能享。”

    是啊!

    富贵福禄,也得有命才能享。

    赵院使深深呼出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你说的没错。什么都没有保命重要!”

    ……

    隔日,椒房殿。

    几个进宫刚满一年的女官,恭敬地立在谢明曦面前。

    女官们经过一年的严格教导,对宫中所有的宫制礼仪宫规皆熟稔于心。

    眼前的女官,正是其中最优秀出众的几个。谢明曦特意召见她们,显然是要委以重任。几个年轻的女官,压抑着心里的雀跃兴奋激动,垂手束立。

    谢明曦目中含笑,打量几位女官。

    这几个女官,最年长的约有二十七八岁,最年轻的,只有十七岁。这个十七岁的女官,是女官考试中的头名,在一年的女官考核中,亦是第一。

    谢明曦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微笑着问道:“你便是云翠微?”

    少女恭声应是。

    “听闻你是女官考试中的头名。此次女官考核,你亦是第一。”谢明曦随口笑道:“本宫今日早就听闻你的名字,今日总算亲眼得见了。”

    云翠微被如此夸赞,心里激越振奋不已,面上倒是沉得住稳得住:“下官不敢当娘娘盛赞。”

    往日宫中宫女内侍,皆自称奴婢。便是女官,在中宫皇后面前,也只有自称奴婢的份儿。

    这一批被寄予厚望的女官,在进宫的第一日,便被告知。她们进宫是为女官,有品级有俸禄,当差十年后可出宫。她们不是任何人的女婢,在皇后面前,可以自称下官。

    称呼的改变,看似只是一件小事。不过,所有的变革,都是从微小的细节处开始。

    谢明曦张口询问考较宫规,云翠微皆对答如流。

    谢明曦暗暗满意点头,又考较了史书子集算学杂学,云翠微未曾犹豫,脱口便出。满腹才学,竟不弱于谢明曦年少之时。

    由此也可见,世间从来不乏优秀出色的女子。当女子走出闺阁,和男子一般有了读书的机会,便会涌出一个接一个的出色之人。

    谢明曦紧接着又考较了其余几个女官。

    这几个女官,比云翠微略略逊色些,也各有长处。

    谢明曦心中早有思量,待考较完女官们之后,便张口给各人安排了差事。待到云翠微时,谢明曦刻意沉默不语。

    来自皇后长久的沉默注视和威压,对一个刚进宫一年的少女来说,很难不敬畏生惧。

    云翠微心知这是皇后娘娘对自己的最后一层考验,稳稳地站立未动。

    云翠微是金陵人,平民出身,是家中独女。自少时起便进了一座女子书院读书。因聪慧灵敏,颇有才名。

    两年前,云翠微父亲重病身亡,紧接着,亲娘也跟着生病去了。家中叔伯长辈,觊觎云家的那点家产,想将云翠微嫁给富商做妾,再捞一笔卖身银子。

    云翠微自知一人之力无法与起了歪心的叔伯们抗衡,一边虚与委蛇,一边暗中筹措路费,找了个机会逃了出来。一路逃到了京城。

    正逢宫中招考女官,云翠微毫不犹豫地报名,以头名的成绩考中了女官。

    她无牵无挂,亦无嫁人之意。能进宫为女官,堂堂正正地立足,不再受所谓的家人胁迫,于她而言,这是天之幸事。

    她也格外地珍惜这样的机会。

    过了片刻,谢明曦的声音徐徐响起:“云女官,从今日起,你便跟在阿萝的身边听候差遣。”

    在众女官羡慕的目光中,云翠微按捺住心里的喜悦,恭敬应下:“是,下官谨遵娘娘之命。请娘娘放心,下官一定会尽心尽力,为公主殿下当差。”

    谢明曦微微一笑:“希望你不负本宫所望。”

    就在此时,湘蕙悄然走了过来,在谢明曦身边低声耳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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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凤华介绍:
狠辣无情的谢贵妃,熬死所有仇人,在八十岁时寿终正寝含笑九泉。不料一睁眼,竟回到了纯真善良的十岁稚龄。仇人再一次出现在眼前……算了,还是让他们再死一回吧!六宫凤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六宫凤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六宫凤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