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金弓赠英雄
听见中宗说，没见过周夫人。
邓皇后就指了指周和，说：“他呀，长的跟周夫人一模一样。”说着，眼睛有点泪光，想来是怀念故友。周和的父亲跟着邓如晦死在山子口，周夫人知道了，一病不起，没几个月，也跟着去了。
当时，邓皇后刚进宫，而中宗也才当上皇帝。这一眨眼，周夫人的儿子都这么大了。邓皇后能不感慨万分嘛。
“来人，”邓皇后吩咐：“拿本宫的短月弓来。”
听见邓皇后的吩咐，中宗的脸上微露难色，这么多年了，邓皇后还这么血性。不过，也正因为她这么血性，在这后宫，也没人敢欺负到她头上。否则，就凭她多年无子，就能让皇帝废后另立了。
一会儿，太监就拿了把金色的短弓出来了。
邓皇后接过短弓，看了一眼，又让太监交给周和，说：“这弓是本宫结婚的时候，父亲镇国公给的。可多年来，没有弓箭，也没用过一次。实在是埋没了这把好弓，宝弓赠英雄，这弓就给你吧，好好守护皇上。”
“谢皇后赏赐。”周和接了弓一看，是把上好的山桑弓，短小精悍，适合马上骑射。又因为是短弓，非常适合女子使用。难怪镇国公把它，做了女儿邓皇后的陪嫁呢。
想这邓皇后，没出嫁时，该何等的英姿飒爽。可如今，却冷冷清清地住在这景仁宫中，除去早晚给太后请安，日夜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虽然贵为皇后，可她的人生，她的青春，都埋在了这深宫。
周和领了弓，退出宫门之外，等着了。
周和六岁的时候，父亲出事，而他五岁的时候，邓皇后才嫁到皇次子府中。邓皇后年轻时什么模样，周和非常清楚。
邓皇后跟京城的女子，没有一丝相似的地方。跟她的两个哥哥，邓如晦跟邓如光不同，作为邓家女儿的邓皇后，反倒可以自由出入京城，甚至还跟去北疆住了一段日子。
周和一闭眼睛，就能想起邓皇后，骑着匹红色的烈驹，像一阵红色的风，跑回紫石街的邓府。然后妈妈就开始张罗饮食，开开心心地看着她狼吞虎咽。周和也会去边上趴着，问问北疆的风土人情。
周和五岁的时候，邓皇后就出嫁了，那婚礼隆重的，周和至今都记忆犹新。谁知，她这一去，竟去了个最不合天性的地方。再见之时，他都十九岁了。
周和把弓往肩膀上一挂，心想，这都多少年了。
景仁宫的侧门，正对着东一路。周和守着宫门，正百无聊赖呢，却看见何青衣，穿了件青绀色的宫装，从御花园里出来，穿过东一路，目不斜视，直接往东去了。想来，是回尚服局吧。
尚服局在深宫，周和没有去过，但是皇宫的平面图，他们做侍卫的，却是很熟悉。
周和心想，这何青衣一大早的，是从哪里回来啊？
谁知，何青衣一偏头，突然就看见周和了，披着金甲，正守在景仁宫的门口呢。
何青衣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毕竟，经过山顶那次，她的心，一想起周和，就跳的厉害。这不，一见周和，她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就跑了。
周和也愣了，这何青衣是怎么了。他们确实不能当着众人打招呼，可堂堂正正走过去，又没什么，干嘛跑呢。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只是，他的心，为什么也乱了节奏。
何青衣刚过去没多久，御花园里，又出来一个人，红袍金冠，品味跟邓二公子是如出一辙。
周和不用眼睛看，都能猜出来，这是庆王。
果不其然，这纨绔王爷，一歪一扭，也朝着景仁宫来了。估计，是来找他的皇兄。
因为邓云游的关系，庆王对邓家的上下人等，都非常不错。只是，见了周和，却每次都要闹下脾气。原因无他，就因为邓二公子，每次提起周和，都是一口一个哥哥，让庆王很是吃味。
再加上，周和那模样，庆王觉得，自己阳刚方面，稍逊风姿。所以，每次见了周和，都要酸上几句。
这不，一大早看见周和守着景仁宫，背上还挂了只金弓，庆王就阴阳怪气起来了，说：“本王刚才还跟人说，要教她射箭呢，你就背了支弓。”
说着，一边打量了几眼周和背着的弓，说：“这弓很适合女人用啊，献给本王吧。”
周和在心里问候了庆王十八次，可嘴上还是得恭敬，说：“殿下要看没问题，可小人不敢转赠皇后赐的宝弓。”
庆王接过弓，试了一下，果然很适合女人用啊，他就琢磨，把这弓要过来，留给张留仙。皇后赐的怎么了，不就是把弓嘛，到时候赔周和十支二十支的，不就成了嘛。
这时，中宗也用好早膳了，一出宫门，就看见自己的弟弟，在强取豪夺周和的短月弓。心里想起方王欺男霸女的事，一下子心情就很不好，喝了一声：“老七，还给周和，这是皇后给他的。”
庆王很委屈，皇兄从来都不这么对他，这该死的周和！他恨恨地把弓还给周和，跟了中宗，往乾清宫去。
魏明走的有些慢，庆王就偷偷地问他：“皇兄这是怎么了？”
魏明压低声音，说：“还不是方王那摊子事，今天早朝，高首辅就弹劾他了，说他欺男霸女，强抢良田呢。”
“欺男霸女！四哥这么过分！”庆王的声音有点高。
“哎哟喂，”魏明赶紧拦住庆王，说：“等会儿可千万别提这事，皇上正心烦呢。”
周和背着短月弓，跟了他们身后，也想到一个人。
这弓他用，的确是小了些。可是给何青衣用，应该正好吧。上次去山子口，看她侧身上马，已经会侧立了。想来，宋源一定教她侧立弯弓了。只是，她还没学射箭吧。
这宫院深深的，让她去哪里学射箭呢。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周和莫名其妙笑了。
偏巧，就被死对头庆王看见了。
庆王慢下脚步，明明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却阴阳怪气地像个老太监，走到周和身边，说：“周公子这是有心上人了吧，一个人都能笑出来。”
第42章 忠诚伯旧事
什么叫有心上人了？庆王这不是栽赃嘛！
周和急的满脸通红，解释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www.uu234.net这庆王，一来就给人栽赃，说些连影子都没有的事，怎么解释嘛！
中宗也停下脚步了，看了一眼庆王，再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周和。知道自己弟弟，应该为了短月弓，又找周和麻烦了，就问：“老七，昨晚没出宫吗？”
“没呢，太后留了我在宫中住，我就在乐志斋读书过夜了。”庆王说：“乐志斋对着御花园，天没亮，我就被鸟叫声给吵醒了。”
听说庆王去乐志斋读书了，中宗很是满意，这弟弟虽然聪慧，可从来不爱读书。看来是长大了，也懂得书中的道理了，不像老四，在长沙为非作歹。
中宗想起方王，脸色又是一沉。
老四做事的确不靠谱，可高阶的折子，都说了些什么话，每句都在打中宗的脸面。什么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莫非，他高阶哪一天，还要来算朕的罪过？
再说了，中宗登基，后宫的太妃跟琳太妃鼎力相助。太妃生了五弟端王，琳太妃生了四弟方王跟六弟英王。才使得三弟令王跟琪太妃一派的人，孤立无援。
这些年，方王的事，中宗也有所耳闻，正想着找个机会警告一下四弟，谁想，这个高阶却领先一步发难。
中宗觉得，自己忍高阶，实在是忍太久了。
这次女官入宫，他第一个宠幸的，就是徐士吉的女儿徐若兰。就希望他入阁了，能扳倒高阶，让自己缓口气。
天天有个人，自以为是皇帝岳父，说东道西。手里掌着国家大事的权力，又精通经史。讲道理，辩典籍，中宗哪里是这种老狐狸的对手。除了听高阶的话，什么事都按他的意思来，中宗连个反对意见，都会被批的一无是处。一到高阶嘴里，中宗的什么道理，都会灰飞烟灭。
前几年，中宗想封德妃的父亲为忠诚伯，可高阶那个叫不乐意啊，什么自仁宗起，外戚不得封伯，祖宗家法，什么不孝子才会改变祖宗家法。
中宗心想，邓如光继承镇国公的时候，你倒是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下，德妃的父亲封个伯，你就那么多废话。还不是因为邓如光手里有军权！
其实，这点，是中宗错怪了高阶，那会儿，还是严世玉当内阁首辅呢。严世玉跟邓敬贤交好，怎么会反对他儿子继承镇国公的位子呢。
五年前，严世玉家破人亡，高阶就继位当了内阁首辅。当时正好赶上第一次女官进宫，高阶就把女儿送来了。中宗也第一个就宠幸了高阶的女儿，封了个才人，之后封到嫔位。
可中宗也留了个心眼，一报还一报。你不是阻拦我封德妃的爹吗，我也不提拔你女儿。就把高阶的女儿，一直留在嫔位上。
中宗的后宫，一后四妃。按礼制，皇后之下，还可以有一个皇贵妃，两个贵妃，再是四名妃，六名嫔。
可中宗就是不升四妃到贵妃的位上，不挪位，四妃全满了，高阶女儿就只能是个嫔。虽然高阶以国丈自居，可一个嫔的父亲，这国丈能有多体面。
中宗的心里，就有那么一丝丝报复的快感。至于自己后宫的四名妃子，只要她们前面没贵妃，没皇贵妃，是妃又怎么了。
可最近，这高阶是越来越老糊涂了，什么逆龙鳞，他就说什么。方王是有错，可这个得等中宗发话，由中宗来骂。而不是他一个臣子来批评。
其实，高阶也有委屈。他之所以反对封德妃的父亲为忠诚伯，一则是那老刘为人实在不厚道，贪赃枉法的事没少干。二则，德妃育有一子一女，儿子还是中宗的长子。如果老刘一封忠诚伯，邓皇后这个没有生育的中宫还当不当了？还有，自己女儿入宫，就是为了给德妃陪跑的嘛？
于公于私，高阶都要反对，所以，德妃这事，就被他带了帮门生跟言官，给搅黄了。皇帝没辙，只能生生闷气。
而德妃这人两面三刀，表面上是个老实拙口的胆小女人，其实贪心甚重。要不是邓皇后烈性，做事又直来直去，这德妃老早就上天了。
高阶想的，就是尽量拖住时间，让没有生育的邓皇后留在中宫的位子上。等自己的女儿有皇子了，到时候逼邓皇后下去不迟。如果现在就让邓皇后下去，不是给德妃静妃制造机会嘛。
可偏偏，高嫔前年生了个女儿。中宗儿子都有五个了，女儿更多，公主顶个什么用啊。高阶还得等待，等高嫔生个皇子，那时候，他就要发动攻势了。
只是，皇亲国戚里面，这么想的，不止他高阶一个人。
这不，昨晚，高阶就把自己今天早朝要呈的折子，给门生们传阅了，让他们提点补充意见。年轻人们血气方刚，看了方王的劣迹，都义愤填膺。被门生们一感染，高阶也觉得自己，似乎是回了刚进翰林院的那个时候，一门心思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而这一批新进翰林院的学生里面，他又最喜欢何学瑜。谦谦君子，又像一把宝剑，刚正不阿，清澈见底。虽说是旧派皇亲国戚出身，却没有一点儿纨绔作风，实在难得。
唯一的缺点，就是遇人不淑，交了个损友，徐士吉的次子徐坤文。如果说，高阶对徐士吉，还只是文人相轻，彼此看不惯对方的傲气。说到底，还是有那么点惺惺相惜。可这个徐坤文，高阶看了他第一眼，印象就不好。
而他们家的那个长子徐乾文呢，高阶就更有气了。
徐乾文中了状元，也在高阶手下做过几天翰林院编修。没几天就因为才气，被中宗看上，带在身边。按道理，后商的圣旨，应该由内阁首辅来拟定。可这徐乾文，没几天就自作主张，给中宗出起了主意，这让高阶这个内阁首辅如何自处?
好在那徐乾文，狂傲过头，自家掘墓自家埋，被中宗贬到北疆去喝西北风去了。没个特大功劳，估计是回不了京城了。
而这个徐坤文呢，二十岁的青年才俊，却比他爹徐士吉，老奸巨猾了一万倍。高阶摇摇头，心想，得找个机会，分开徐坤文跟何学瑜。
第43章 尚衣监厢房
一大早，何青衣就去尚食局，让陈姑姑给她准备些羊羹。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回来的路上，经过御花园，又撞见了庆王。
两人扯了阵子闲话，何青衣就急着往尚服局赶，庆王那纨绔王爷不用做事，她却忙着呢。
谁知，刚走到东一路，就看见周和，守在皇后的景仁宫外。
自从上次山顶一别，何青衣也不知道，再见周和，该如何反应。所以，一看见他守在侧门外面，何青衣赶紧一溜烟，装作没看见，跑了。
等她赶回尚服局，一天的活计，也算正式开始了。
陈芙蓉新封了个美人，尚服局又得赶着做她的衣服。好在，这次封赏，算不上什么大事。
因为，后宫妃嫔里面，嫔下面才是贵人，才人，美人。皇帝宠幸了哪个女官，一般都会封个美人。像徐若兰那样出身大家，又受皇帝重视的，才会跳级封个才人。
后宫的美人一多，封赏自然就会随便些。
所以，何青衣忙了一早上，许嬷嬷才拿了本图册，说：“你去尚衣监找下冯公公，就说我们选了这三套，让他给定一套。”
“好的。”何青衣问：“如果他都不满意呢？”
许嬷嬷说：“美人的宫装只能用这三款，是祖制，冯公公一般也不管这事，我们跟他说一下，也就是了。”
“哦。”何青衣说：“那我去了。”
徐若兰受封的时候，何青衣跟许嬷嬷去过一次尚衣监，见过管事的冯公公。
所以，这次何青衣就捧了本图册，就出门了。
尚衣监在乾清门一带，对着景仁宫。
经过景仁宫的时候，太监宫女们在往里面传膳呢。何青衣见了，心想，进宫都快一个月了，邓皇后的面，还没见上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何青衣想想邓云鸿跟邓云游，试图从他们身上，联想下邓皇后的模样，可邓云鸿心机深沉邓云游又毫无心机，会像谁呢？
过了景仁宫的侧门，往西一拐，就是尚衣监了。何青衣进了尚衣监的院子，就看见上次陪她们去库房找衣服的小五子。
小五子正端了酒菜往外走，见着何青衣，就冲着她说：“姐姐来了，快请进来。”
说着话，就把手上的托盘，给了其他小太监，招呼着何青衣进去。
何青衣跟了小五子，进了厢房。
她还没开口，小五子就说：“姐姐先坐坐，冯公公刚吃好饭，跟人说话呢。”
“好，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何青衣点点头，找了个椅子坐了。
小五子见了，就到大堂探视了一下，又回来说：“似乎还得一会儿，姐姐少坐。”刚说好话，又被别的太监喊走了。
何青衣捧了图册，在厢房里百无聊赖，只得翻开图册看了。美人品级的宫装，就三套，颜色只用淡红，杏黄，湖蓝。一色的交领袄子，配同色罗裙。夏装，则在材料质地上稍作改变，比如换用杭罗做衣裳。而冬装，则多一件比甲，一袭皮草。难怪，许嬷嬷说美人的服饰很简单呢。
只是，就这么三种颜色，后宫这么多美人，也不怕撞衫嘛？平时虽然不用穿宫装，可到了节庆，一眼看过去，大片的淡红，杏黄，湖蓝，真不会看花眼嘛？
何青衣正胡思乱想呢，大堂里传来两个人的声音。
一个是冯公公，另一个，似乎也是太监。
那个太监在诉苦，说：“哎，这两天，皇上的心情别提有多坏了，连着砸了好几个茶盅。”
“那你还能出来？”冯公公反问。
“哎，”那人又说：“皇上今天陪太后用膳呢，师傅陪着去了，我才得空缓口气。”
“什么事啊，”冯公公又问：“我也听了些风言风语的。”
“还不是高阶高首辅跟方王的那档子事！”那人说：“今天早朝，高首辅一个折子就把方王给弹劾了，说他在长沙欺男霸女，强抢良田。”
“真的吗？”冯公公很好奇。
何青衣听到这里，知道不妥，自己坐厢房里，似乎有听墙角的嫌疑。可如果现在出去，又有瓜田李下的嫌疑。只得咳嗽了一声，示意里面的人，外面厢房有人呢。
谁知，里面的俩人，也不知道是没听见何青衣咳嗽呢，还是不在乎她是谁，继续说上了。
“谁知道呢！”那人说：“高首辅敢这样弹劾，总有点真凭实据吧。”
“那皇上怎么说？”冯公公关心的，只有皇帝。
“高首辅的话太刺耳了，劈头盖脸就说王子犯法，和庶民同罪。”那人啧啧了两声，说：“皇上当场就铁青了一张脸，回了上书房就砸杯子。”
“那是气的够呛了，”冯公公感慨万千。
这时，门口又走进来一个小太监。
何青衣一看，这不是小竹子嘛，上次张超跟周和来探望她，就是小竹子引的路。
何青衣跟他点点头，小竹子也记得她，就说：“姐姐也在啊，我来找田公公。”
何青衣心想，里面那个，估计就是田公公了。
小竹子进去没一会儿，那个田公公就赶紧出来了，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模样，脸特别的白。
他看了眼何青衣，就跟着小竹子匆匆忙忙地走了。小竹子是魏明的人，而魏明又是中宗身边的人，想来，这田公公说的师傅，八成就是魏明。
这时，小五子又进来了，去大堂跟冯公公说了何青衣的事。
“让她进来吧。”冯公公的声音，又恢复懒洋洋的调子了。
何青衣进了屋，给冯公公行了礼，递上图册，说：“许嬷嬷让我来问下冯公公，陈美人的宫装，用哪一个好些？”
“陈美人？”冯公公半眯了眼睛，问：“是那个点花灯的陈芙蓉美人吧。”
“是的。”
“芙蓉芙蓉，”冯公公说：“那就用淡红色的那一套吧。”
“好的。”何青衣说：“那我这就去回话了，尚服局晚上还得赶工。”
“去吧。”
何青衣刚要走，冯公公又问：“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什么？”何青衣说：“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冯公公看了眼何青衣，笑了起来，说：“没听见就好，去吧。”
“是。”何青衣辞别了冯公公，出了尚衣监。
第44章 何处如烟阁
宫里的规矩，宫女太监都不能打听别人的事。m.www.uu234.net做饭的管做饭，扫地的管扫地，谁都只许管自己分内的事。
可规矩归规矩，后宫的消息，却传的比烽火台的狼烟还要快。
因为，一个消息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是生是死，是飞黄腾达，还是灭门惨祸。因此，宫中的消息，就特别的值钱。
很多王公大臣，就会收买宫里的太监，打听皇帝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自然而然，宫中的太监宫女，也有自己的消息网。而冯公公跟田公公，就是其中的一环。田公公是皇帝跟前的人，而冯公公管着尚衣监，有的是跟王公大臣打交道的机会。两人就互通有无，贩卖起皇帝的言行举止。
何青衣自然也知道他们在干嘛，可冯公公一点儿也不避讳，想来是没把尚服局的人放在眼中，也不怕她们听去。
既然如此，何青衣装没听见，示个弱表示不会乱说，也就可以了。
回了尚服局，何青衣跟许嬷嬷一说，就安排人手，去做陈芙蓉的衣服了。
到了晚上，张留梦带了杨柳和杨絮，又来何青衣的屋子了。
“姐姐，”张留梦问：“我们送点什么给陈美人啊？”
何青衣说：“大家都送什么呢？”
张留梦说：“有送衣料的，有送首饰的，我进宫的时候，也没考虑送礼的事，光带了自己用的。”
“没事，”何青衣赶紧安慰她，说：“我带了一些，反正在尚服局也穿戴不了，挑对镯子给她，算我们两一起送的吧。”
“好的，谢谢姐姐。”张留梦似乎突然间，成熟了不少，也不像平时那么叽叽喳喳了。
金翘就奇怪了，问：“留梦小姐这是怎么了，今天似乎没什么精神。”
被她这么一说，张留梦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问：“姐姐，你说我还有机会嘛？在这六尚宫里，根本就见不到皇上啊，这都一个月了！”
何青衣很想说，这后宫的日子，一个月，只是一个小小的开端而已，以后的日子还漫长呢。可这么现实的话，她又说不出口，只得摸摸张留梦的头，问：“你有没有想过，做女官做到年龄到了，就出宫去？”
“才不呢，爹爹跟妈妈说了，我进了皇宫，就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没有出宫的时候了。”张留梦说。
“那你自己怎么想呢？”何青衣问。
“我也不知道啊，”张留梦说：“看见徐姐姐，还有陈美人她们受宠，我就很羡慕她们，也想跟她们一样。”
“是嘛。”何青衣生生咽下劝解的话，看来，张留梦自己，也想在这后宫，争一席之地。
两人说了会子话，张留梦也回去歇息了。
何青衣让左月找副好点的玉镯子，包了明天送给陈芙蓉。
次日，蒋司衣也知道这几个女官，要去探望陈芙蓉。就干脆，让她们带了衣服首饰一起过去，算公事，也算私事。
大家欢呼一声，各自回屋，拿了给陈芙蓉的礼物，再齐齐出来，跟了何青衣，捧了陈芙蓉的衣冠，去了西边的如烟阁。
好在，这次去御花园，没遇见什么庆王，也没遇见什么端王。
尚服局的六名女官，何青衣捧了衣冠领着头，张留梦跟了她身旁，黄曼丽跟王心怡一起走在中间，而何家两姐妹则跟在最后。
何青衣觉得，与其说，何璇是去恭喜陈芙蓉的，倒不如说，她是去一探虚实的。而何璇珍就没那么头脑清楚了，她就一脸的不甘心，又一脸的不得已，跟在何璇的身边。
一行六人，很快就到了翠云轩的门口。
上次给陈芙蓉搬东西的太监说了，陈美人就住了如烟阁，挨着翠云轩。
可大家左看右看，就是没看见如烟阁的匾额。翠云轩的匾额很明显，一眼就能看见。可附近怎么看，都找不到类似大小的院子，或者类似的匾额。
何青衣心想，后宫的庭院，何璇应该熟悉，可看了一眼何家姐妹，谁都一脸迷糊，好像，她们也不明白，这如烟阁到底在哪里。
这时，路过一两个宫女，看服饰颜色，似乎已经在宫里呆了几年。
何青衣赶紧上前，问：“姐姐可知道，这附近可有一个叫如烟阁的地方？”
一个圆脸的宫女，直接就笑了，指了指翠云轩说：“这不就是了嘛。”
“这是？”何青衣有点疑惑，明明写的翠云轩啊。
另一个宫女就解释：“如烟阁就在翠云轩的外面。”说着，指了指翠云轩西侧的一排房子。
何青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柳树底下，倒是有一排房子，明显比翠云轩低矮了许多。房子外面，有圈围墙，想来里面，就是个院子。
因为院子的门口朝西，何青衣他们从东边走来，只顾着看南北两边的房子，没顾上朝西的匾额。
何青衣赶紧谢过两个宫女，那个圆脸的有点好奇，问：“你们是来看新美人的吧。宫里美人很多，估计是没地住了，才给安排到这里的。”
另一个宫女赶紧拦住她，说：“我们还有事要做，先告辞了。”然后，就拉着圆脸宫女匆匆忙忙走了。
何青衣带了众人，就往她们指的院子走去。
果不其然，院子门口，挂了块小小的匾额，写着如烟阁。房子就在柳树底下，春天时节，可不正是如烟如雾。
何青衣她们一进院子，就看见两个小太监，半蹲在香椿树下，收拾着什么。一看见有人来了，一个引了何青衣她们进去，一个去跟陈芙蓉通报了。看样子，似乎给陈芙蓉添了两小太监两个宫女。
陈芙蓉听说尚服局的大家都来了，赶紧带了倚翠和怡红出来迎接了。按理，她是主子，尚服局的六位是女官，不该出来相迎的。
只是，陈芙蓉刚搬进如烟阁，还没正式受封赏，她又不摆架子，还把尚服局的六位当姐妹看。
看见她出来了，尚服局的六人赶紧行礼，彼此问候了，才往屋里去。
黄曼丽素日跟陈芙蓉的关系最好，自然就跟她走的最近，边走，边问她住的是否习惯？
第45章 只闻她人笑
如烟阁的边上，就是高大宽敞的翠云轩。www.uu234.net
相形之下，如烟阁除了名字还不错，其他的根本就没法子和翠云轩比。
只是，陈芙蓉对如烟阁，似乎并无不满。毕竟，徐若兰是徐阁老的千金，而徐阁老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而自己，不过是个外地同知的女儿，家中兄弟姐妹众多，她在家中，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对于能受皇帝的宠幸，又封了美人，陈芙蓉已经心满意足了。以后，她只要生个一儿半女，再进个品级，那就真是完美了。
所以，陈芙蓉的脸上，并无一点不满的情绪，反倒高高兴兴带着大家进屋子。
一进去，何青衣发现，窗幔倒是新做的，只是那料子根本不是什么纱，看上去软塌塌的，没有一点儿飘逸感。
房子里也有些陈设，却只是些寻常的瓶子古董，并无出奇之处。这些东西，在民间可能算得上宝贝，但是在后宫，只算得上基本摆设。一些得势的奴才，可能还看不上这些摆设呢。
何青衣环视了一圈，只觉得处处都是敷衍了事，心下替陈芙蓉难过。心想，这后宫，有时候是不得不争宠啊。
不争就什么都没有，衣食住行处处比人家差，时不时还得受气。可万一争赢了，那就什么都是你的，皇帝的恩宠，精美的衣食，他人的嫉妒。真可谓，胜者得了一切，而输家输了一切，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陈芙蓉试了下衣冠，穿了淡红色的宫装出来，大家围着看了一圈，新人新衣颜色丽，都说不错。
大家正围着陈芙蓉，说着衣服，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句：“皇上驾到！”
这中宗是怎么回事，他是未卜先知，还是有千里眼？专挑妃嫔换衣服的时候上门？
何青衣一边嘀咕着，一边跟了大家跪下。
谁知，院子里的小太监却进来，说：“陈美人，皇上去翠云轩了。”
大家都有点尴尬，起了身，陈芙蓉也进去换下宫装。而留在厅内的众人，也有意无意地开始摸头发，摆首饰，整理衣服。
毕竟，中宗去了翠云轩，难保不会顺路来趟如烟阁。
因为担心中宗随时会过来，尚服局的几个人，就有点不舍得走了。何青衣也没办法，只得跟着她们坐着。大家又拘谨了些，估计在琢磨，见了中宗说点啥，或者做点啥，谁都不开腔了。
如烟阁一安静，隔壁翠云轩的声音，似乎就越发大了。
就听见男子的声音，乐呵呵地笑着，女人清脆的声音，偶尔响起，再就是宫女太监进出说话的声音。
就这么在隔壁的欢声笑语中坐了半天，又听见隔壁有太监在喊：“皇上起驾！”
这是要来如烟阁嘛？都起驾了？如烟阁的众人，都有点坐立不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又是那个小太监，进来说：“陈美人，皇上起驾，回乾清宫了。”
陈芙蓉的脸色，这时才有点动容，说：“知道了，让莺儿给姐姐们上茶吧。”
“是。”小太监应声下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十七八岁的绿衣宫女，托了茶盘出来，给大家一一布茶。
何青衣就跟倚翠说：“我带了些羊羹，你给大家分分。”
似乎中宗一走，大家才恢复自己平时的模样，喝茶的喝茶，吃羊羹的吃羊羹，聊天的聊天。
何青衣看了眼陈芙蓉，她的脸上，带了丝伤感。昨夜还是枕畔人，今朝却是隔墙笑，再大度的人，也难免心里难受。
这时，王心怡却突然说：“皇上似乎对徐才人很好啊，一得空就来陪她。”
其实，谁心里都这么想，只是，说出口的，就只有天真烂漫的王心怡。
那个叫莺儿的宫女刚好进来加水，直接就说了：“可不是嘛，徐阁老今天可给皇上长脸了。”
“这话怎么说呢？”黄曼丽也好奇了。
“昨天早朝，高阶高首辅不是弹劾方王了嘛，”莺儿说：“今天早朝他又来催皇上，问怎么处置方王。”
“还有这事？”何璇珍表示不可思议，这高阶竟然这么放肆。
“是啊，”莺儿说：“他还非要皇上马上给个说法呢。”
大家都不禁摇头，这高首辅真是步步紧逼，完全是要中宗按他的意思来嘛。
莺儿又说：“可徐阁老却出来说，方王之所以犯错，是因为丧妻之痛。”
“什么丧妻之痛啊？”王心怡有点不明白。
“方王的妻子严妃去年殁了。”何璇听不下去，就开口解释了。
莺儿点点头，说：“所以，徐阁老就解释，方王犯错，是伤心过度的原因，不该重罚，警示即可。谁知，高首辅又不答应，引经据典，非要皇上严惩方王。”
“那怎么办呢？”张留梦也忍不住开口追问了。
“徐阁老就说，惩罚方王是治标不治本，给他找个新王妃才是关键。”莺儿偷偷地笑了一下，说：“那皇上就问，谁家女儿合适呢？”
大家都看着莺儿，偏偏这丫头这时候卖起了关子。
“快说啊！”何璇珍有点着急。
“呵呵，”莺儿说：“徐阁老就又出来说，高首辅的小女儿，年方十七，知书达理，正待字闺中呢。”
“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这高首辅，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明明是弹劾方王，却丢了个女儿。
“然后，皇上当场就指婚了，把高首辅的小女儿，指给了方王，做新王妃呢。”莺儿说。
“倒是喜事一桩啊！”陈芙蓉也笑了。
其实，这事高首辅不知道会多郁闷。先不说方王跟高阶的关系如何，就说让他小女儿去当填房一事，就够让高阶生气的了。
做王妃虽然体面，可方王之前的严妃，却正是高阶死对头严世玉的女儿。一般填房的家境，都比原配差一些，这不是嘲笑高阶比严世玉差嘛。光凭这一点，就够高阶回去气一个月的了，更何况，他还不得不把女儿嫁给方王。
高阶的夫人就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就是现在的高嫔，十六岁的时候选女官进了宫，很快就得到中宗的宠爱，生了个公主。
小女儿比大女儿小四岁，高阶有两个打算，一个就是等高嫔进位为妃了，就送小女儿入宫。另外一个打算，就是中宗的亲弟弟庆王。
谁知道，高阶还没想好，徐士吉倒是不客气，给方王牵了红线。
第46章 方王和严妃
前朝的肃宗，有七个皇子。www.uu234.net
何皇后的皇长子，两岁的时候就夭折了。现在的中宗汤辛，就是他的皇次子，是庄妃所生，而第七子汤由，就是现在的庆王，是中宗一母同胞的弟弟。
三皇子令王是琪太妃所出，五皇子端王是太妃所出，而四皇子方王和六皇子英王，都是琳太妃所出。
最小的庆王，今年十八岁了。而排行第五第六的端王和英王同岁，就比庆王大了一岁，今年十九。
可排行第三第四的令王跟方王，就比他们大了不少。年龄上，反倒跟中宗比较接近。
中宗十九岁登基，今年三十二岁。而排行第三的令王，就比他小了三岁，二十九岁了。而方王，比中宗小了六岁，今年二十六岁。
所以，肃宗驾崩的时候，大的三个皇子已经有点话语权了，而小的三个皇子，还是五六岁小童。
而中宗这个太子的位子，也来之不易。肃宗一拖再拖，就是不肯立太子。一方面，肃宗当时年纪不大，四十还没到。二则，肃宗也不想看见朝臣结党营私，拉帮结派。
直到中宗十八岁的时候，肃宗才下定决心，选了他当太子。当时，三皇子令王，可是中宗最强的竞争对手。而令王的母亲琪太妃，就是当时内阁首辅杨崇俭的女儿。
要不是方王的母亲琳太妃站了中宗一边，中宗能不能当皇帝，还真不好说。说不定，今天穿龙袍坐龙椅的，就是令王。
所以，中宗一登基，就大封有功的人，把琳妃和妃都封了皇贵太妃。接着又跟严世玉一起，处理了令王的外公，杨首辅一家。接着，严世玉入阁当了内阁首辅。
为了进一步拉拢严世玉和方王，中宗又让严世玉把女儿嫁给了方王。严世玉的小女儿，当时才十六岁，嫁给了十七岁的方王。
两人少年夫妻，伉俪情深。等方王满了二十，一起搬去长沙的藩地。可没多久，严世玉就开始倒霉了，中宗怎么看严世玉都不顺眼，就栽培高阶，扳倒了严世玉。
五年前，严世玉自尽，三个儿子入狱，两个上吊自杀一个溺水身亡，而全家老小，都被封在家中，活活饿死。
这惨案一出，方王的严妃就病倒了。虽然中宗没追究方王，可两人的关系却远了许多。宫里有什么事，方王都托辞长沙路远，不怎么来了。
而中宗又生性多疑，渐渐的也怕方王有什么不臣之心，就派了太监和宫女去照顾严妃。名义上是照顾，实际上却是监视。
好在方王的同胞弟弟英王懂事，很听中宗的话，而宫中的琳太妃也不管世事，所以方王的任性妄为，中宗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中宗根本就不怕方王欺男霸女，反倒怕方王遵纪守法，声望很高呢。
再加上，严妃去年殁了，中宗又渐渐地看高阶不顺眼了，对方王的同情，就多了几分。所以高阶怎么弹劾，中宗不怪方王，反倒先怪起高阶来了。逼死了人家严王妃，现在又来弹劾方王，就这么赶尽杀绝嘛？
徐士吉这么一坑高阶，中宗能不高兴嘛？
一大早遇见这么高兴的事情，下了早朝，中宗就来徐若兰这里了。
一则是心情实在很好，二则也跟徐若兰说说她父亲的事情，让她也高兴一下。至于陈芙蓉，中宗哪里还记得啊。
昨夜的欢愉是昨夜的事情，人不在眼前，中宗怎么会记得陈芙蓉这样没什么背景的普通女子呢。
所以，他只顾得去翠云轩说笑，却不记得，安排了陈芙蓉住隔壁的如烟阁。至于陈芙蓉，中宗只记得是个温柔娴静的女子，只是面目，却有点模糊。
听莺儿说完这么一大通的事情，何青衣有些奇怪。这早朝结束，可没多久啊，她一个后宫的小小宫女，又如何知道的这么快呢？
这问题，黄曼丽就问了：“你怎么知道的那么多呢？”
陈芙蓉笑笑，说：“冯莺儿有个伯父，在尚衣监做事，他们那里的消息很快。”
何青衣想到尚衣监的冯公公，确实如此。
“那你怎么来这里了呢？”黄曼丽这话问的，就有点没有头脑了。宫女又不能跟在尚衣监做事，自然得分到各宫各院做事了。而且，这里又怎么了？言下之意，似乎陈芙蓉的如烟阁，不是什么好地方。
“上头吩咐我来，我就来了。”莺儿不卑不亢地回了，黄曼丽也自知刚才问的不妥，不再继续追问了。
尚服局的人送好衣服，又聊了一会儿天，也就起身告辞了。
出如烟阁的时候，何青衣抬头看了一眼，如烟阁的东墙挨着翠云轩的西墙。翠云轩的西边有座高楼，这会儿窗子开着，有宫人来往走动。想来，刚才中宗和徐若兰，应该就在那里说笑吧，难怪笑声都能越墙而来。
出了如烟阁，众人的脸上，又是神色各异。
去的时候，多少有点羡慕陈芙蓉，有人带点嫉妒，有人带点羡慕。可回来的时候，大家都有点平静，毕竟，有了徐若兰跟陈芙蓉的对比，谁都觉得君恩难测。一样被宠幸，有人是花团锦簇，有人却是平淡到接近被遗忘。
陈芙蓉的外貌，也不比徐若兰差，性格还更胜一筹，却因为出身不同，所受的待遇，却相去迥异。说到底，帝王家最是势利。
这么一想，大家都开始掂量下自己娘家的轻重，外貌性格，还要有机会，真难啊。张留梦也没了羡慕的神情，可能，也觉得陈芙蓉的处境不易了吧。
何青衣心想，她要是能够领悟，自己倒是可以拖一拖，不把张留梦推出去。只要徐若兰怀孕生子，也算完成任务。到时候，张留梦年纪一到，二十四岁出宫，找户好人家结婚，也能安静祥和地过完一生。
只是，张留梦是否也这样想，就不一定了。
众人回了尚服局，分头跟了自己一司的女官，忙活起来。
何青衣跟了许嬷嬷，正要进库房，却看见院子里飞奔进来一个小太监，探头探脑地要找蒋司衣。
许嬷嬷赶紧引了小太监，去大厅里找蒋司衣。
见着蒋司衣，小太监赶紧说：“蒋司衣，我们高嫔娘娘让你派个人给她。”
第47章 绛雪轩高嫔
尚服局里跑进来一个小太监，见着蒋司衣，他就说，高嫔让尚服局派个人给她，这是怎么回事呢。www.uu234.net
许嬷嬷赶紧问：“高嫔娘娘是什么意思呢？”
小太监说：“娘娘说了，皇上让她主持方王结婚的事情，她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让你们派个人过去，帮忙处理嫁衣的事。太后和皇上都答应了。”
“哦，原来如此。”蒋司衣点点头，想了一下，说：“张留仙，你跟着这位小公公去吧。”
“啊？”何青衣有点吃惊，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派经验丰富的女官出马吗？她才做了一个月，怎么能够胜任。
“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回来问我们。”许嬷嬷给何青衣打气呢。
既然她们都这么说了，何青衣也无可奈何，只得答应了，跟着小太监出了尚服局的大门。
高嫔住在东六宫北侧的绛雪轩，挨着钟粹宫，西边就是御花园。
中宗一后四妃，主位都满了，高嫔又不愿意住皇后妃子们的侧殿，就一直住在封才人时的绛雪轩。
御花园里一斋一轩，风景与别处很不一样。东西六宫，说起来是宫苑亭台，可望过去，是一面又一面的红墙。晴天的时候看过去，蓝天红墙，绵延不绝地让人绝望。
而御花园虽然不大，可亭台树木，倒是有几分江南园林的味道。
御花园的西侧就是乐志斋，中宗刚登基的时候，特别喜欢在这里读书。雨夜的时候，风声雨声入耳，很像他住惯了的太子府。
执政久了，中宗忙得只剩下看奏折的时间，乐志斋也去的少了。倒是庆王，还经常去那儿。
而绛雪轩就对着乐志斋，中间隔了一个御花园。绛雪轩里种了几株海棠花，春天里繁花似锦，风一吹，却是漫天飞雪，所以才叫了这名字。
出了尚服局门口的尚宫路，往西走到东一路的拐角，就是绛雪轩了。
何青衣跟了小太监，没一会儿，就到了绛雪轩的门口。
跟翠云轩一样，门口也挂了个匾额。可匾额的两边，却多了一副对联，上联是花初经雨红犹浅，下联是树欲成荫绿渐稠。看对联，这院子应该是个雅致去处。
进了院子，迎面就是个叠石假山，种着牡丹海棠。绕过假山，就是座五间的主殿，黄瓦硬山顶，两侧种了些梅花。
小太监引着何青衣，进了主殿，再绕到东侧的厢房。厢房门口守着两宫女，屋内有人正说些什么，语调里颇有点不满的味道。
进了厢房，榻上斜靠了位二十出头华妆丽服的美人，何青衣知道，应该就是高嫔了，就屈膝行礼。
高嫔懒洋洋的，也没说话，就挥了挥手，示意何青衣不用多礼。一边又吩咐小太监：“小海子，你去告诉吴妈，这几天我挺忙的，让她不用带着公主来请安了。”
“是，奴才这就去。”刚才引着何青衣进来的小太监，应声去了。
这时，高嫔才抬头看了眼何青衣，瓜子面庞，远山眉秋水眼，鼻子玲珑唇似樱红，五官说不出来的精致。
高嫔心想，今年的女官还真了不得了。再一看，何青衣穿了件蓝色的宫装，便知道她是寡居命妇入宫。只是，这年纪，怎么看也才十四五岁吧？
看见高嫔的脸色忽而这样，忽而那样，又盯着自己的衣服在看，何青衣赶紧说：“奴婢是尚服局的张留仙，蒋司衣说娘娘这边缺人手。”
“哦”高嫔拖着长音，似乎才想起办婚礼的事。
这时，站在高嫔身边的一个女官，就说话了：“皇上和太后让娘娘主办方王殿下的婚礼，陪嫁衣物，以及新人的礼服，就由你来……”
说着，这女官挑眉看了眼何青衣，看样子是今年的新人，这才进宫一个月，她能行吗？
何青衣知道高嫔跟这女官都心有疑虑，而她自己也不想在高嫔手下做事，就说：“奴婢是尚服局的新人，怕是不能周全。”
看她打起退堂鼓了，高嫔身边的女官，不禁看了一眼主子。
谁知，高嫔盯着何青衣的脸，既不说话，也不回看这个女官。
过了好一会儿，高嫔点点头，说：“既然蒋司衣派你来了，想来，你总有长处。尚服局既然敢用你，就先且试试吧。”
听她这么一说，高嫔身边的女官就说：“方王大婚的事情，丝毫马虎不得，你做事要一万个用心。”
何青衣在尚服局做习惯了，跟着许嬷嬷熟门熟路，实在不想留在高嫔这里。可高嫔又开口让她负责了，何青衣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芦叶，”女官喊了一声，厢房里间出来一个青缎夹背心的女官。
“芦叶，就让这个张留仙跟你做事吧。”
看年纪，这个叫芦叶的女官，和高嫔身边的女官，差不多大，都二十左右的模样。看神情，似乎和高嫔很是亲近，想来，应该是高嫔进宫的陪嫁丫鬟。
高嫔心形脸樱桃嘴，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显小，更不像已有生育的样子。再加上肤色特别的白，更称的眉清目秀，神态灵动了。
何青衣跟了芦叶，退出厢房，去了后殿。后殿的西侧供了座送子观音像，帷幔之间，烟雾笼绕。观音像前摆了个供桌，桌子前面是几个蒲团，想来，就是高嫔日夜祷告的所在。
后殿右侧，有个小房间，摆了桌案架子，像是个办事的地方。
芦叶带着何青衣，进了后殿的房间，说：“以后你就直接来这里，有什么事就去刚才的厢房，找黄华或者我。”
“刚才的那位就是黄华姐姐?”何青衣问。
“是的，”芦叶说：“她一般陪着娘娘，我管娘娘的衣食住行。”
果然，何青衣猜的没错，黄华和芦叶，就是高嫔的陪嫁丫鬟。黄华应该能说会道些，陪了高嫔应对。而芦叶应该心细擅长管理，就负责管事。
外貌上，芦叶比黄华好看些，可气质上，芦叶太过拘谨，明明二十左右的年纪，却像个三十来岁守寡的妇人。而黄华，就大气很多，接人待物不卑不亢，官腔十足。
第48章 小公主的笑
芦叶正在后殿吩咐何青衣，前面却响起一阵孩子的哭声，哭的，似乎要透不过气来。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听声音，像是两三岁的孩子，何青衣心想，应该就是高嫔生的公主了。
接着，咣当一下，是杯子砸在地上的声音。隐约听见高嫔尖声喊了一句：“说了叫你别带公主过来，你怎么还来？”
芦叶的脸色一变，赶紧抛下何青衣，往前殿去了。
何青衣到绛雪轩的时候，高嫔才吩咐小海子去告诉吴妈，最近要忙方王的婚事，让她不用带公主过来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一个去通知，一个赶着过来，很可能就错过了。再说了，乳母要是见到小海子了，借她八个胆子，也不敢违背高嫔的命令啊。
不就是乳母带了公主来见母亲嘛，至于发这么大火嘛？
看来，高嫔很不喜欢这个公主？就那么想要皇子，不想要公主嘛？
何青衣站在满是香火味的后殿，看了一眼供桌前的送子观音。莲座上的菩萨，手里抱着个男婴，脸上似笑非笑。供桌前的香炉，缓缓地生出一缕烟，蔓延到殿顶，迷茫茫一片。
何青衣向上看了一眼，却满是泪水，赶紧收回视线。却还是被烟雾呛到了，就赶紧往殿门口走了几步，去风口透口气。
却看见一个穿了件花色裙子的乳母，抱了个粉色衣裙的小女孩，正往外走。小女孩趴在乳母的肩头，脸朝着何青衣的方向。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还挂着泪水，小小的拳头搭在乳母的肩膀上，遮住了嘴巴和鼻子。
何青衣见他看过来了，就冲着小公主笑了下。小公主倒是不怕生，看见何青衣冲着她笑，她也笑了。眼睛还闪着泪光，却突然破涕而笑，可爱极了。
何青衣偷偷地冲她招了下手，结果，小公主咯咯一笑，也冲着何青衣扬手。
这一笑，何青衣才知道，为什么高嫔那么讨厌小公主。
虽然皇子比公主金贵，可有个公主，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吧。像邓皇后那样，都三十一岁了，膝下却什么都没有，日夜守在空荡荡的景仁宫，多少凄凉。
刚开始，何青衣还以为高嫔是想皇子想的走火入魔了，看见公主就不高兴。
谁知，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小公主一扬起手，嘴巴鼻子就露出来了。明明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嘴巴那里却豁了一个口子，想来，就是民间说的兔唇了。
如果不看豁口，其他地方，小公主跟同龄的孩子一般可爱，可豁口那里，却能看见牙齿，多少有些不忍直视。
何青衣心生凄凉，很是同情小公主，兔唇虽然可以修补，可一般得成年之后才能做。即使修补好了，还是会有很明显的疤痕。小小年纪，就遇上这种事，真是可怜。偏偏又是个女儿，偏偏又在脸上最明显的地方，哎！
乳母感觉到小公主在动，偏头看了一眼，没发现站在暗处的何青衣，就继续往院子里走。小公主又拿了手，挡在嘴巴前面。看来，小小年纪，已经知道自己的嘴巴不讨人喜欢，要藏起来了。哎！
何青衣一时间，心里满是悲天悯人的伤感。而这时，院子里起风，卷的海棠花随风洒落，是花似雪。这暖洋洋的四月，不知何时，却突然多了一股子寒意。
这时，芦叶也回来了，看见何青衣站在后殿门口，而院子里的乳母正抱着小公主离开。突然，芦叶就问：“你看见了？”
何青衣点点头，也没说看见了，也没说没看见。
何青衣一直知道，高嫔有个两岁的小公主，因为年纪小，既没有取名，也没有封号。进宫以后，也没什么人提小公主的事情，毕竟，大家最关心的，就是皇帝。至于高嫔怎么了，高嫔的小公主怎么了，还没人跟何青衣说过。
想来这事，后宫的人是知道的。而何青衣这些初入宫的，并不知道这事，大概，是皇家不愿让人知道此事吧。
这样的小公主，让高嫔怎么自处？如果是个正常的女孩，也能凭着冰雪可爱，去争一点父爱，而高嫔也能仗着女儿，再得个皇子。可小公主的脸上，那么大的缺陷，每次看见她，中宗会怎么想，高嫔会怎么想？
估计，谁都不愿意见到小公主的脸吧。中宗可以避开，他是皇帝，他有天下的事情要忙，他还有三宫六院，还有很多孩子。可高嫔避不开啊，小公主是她唯一的孩子。
有的母亲，生了孩子，母性会压倒一切。而高嫔，看样子并不是这一类人。她注重容貌，又打发了孩子住在外面，一有机会，就找借口不见孩子，高嫔心里，对小公主的害怕，应该多过厌恶吧。
后商的皇子公主，多数住在母亲或者太后太妃的宫里，并不分开单独住。也不知道，高嫔把公主安置到哪里，中宗为什么也没过问。
芦叶叹了口气，说：“娘娘怀小公主的时候，皇上刚好去打猎了，带了很多鹿肉兔肉回来。回来就让御膳房做了，娘娘也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吃了兔肉，小公主就这样了。”
民间传说，孕妇吃了兔肉，或者看见兔子，生下来的孩子会兔唇。芦叶就这样解释了，这事，让中宗担点责任，高嫔才有活路。
“没有办法治嘛？”何青衣问。
“御医说了，得十几岁才能补。”芦叶摇摇头，说：“那都什么时候了。”
确实，十几岁就是女孩儿出嫁的年龄了，不管是为了皇家的尊严，还是小公主以后的婚事，她的兔唇，绝对不可以传出去。
可这样一来，就只能依靠御医，不能去找民间擅长治疗兔唇的大夫。说来说去，只能先顾着面子了。
芦叶很是同情小公主，可高嫔却选择尽量遗忘忽视这个女儿，所以平时，芦叶也无奈的紧。何青衣对小公主也满怀同情，芦叶跟她说了一会儿，两人的关系，却突然好了不少。
芦叶也不像一开始那样硬邦邦了，开始跟何青衣好好说高嫔妹妹的事情了。
第49章 前后三首辅
中宗登基以后，朝里一共出过三位内阁首辅。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第一位就是前朝的杨崇俭。杨崇检是肃宗一朝的内阁首辅，女儿就是现在的琪太妃，生了肃宗的第三子令王。
肃宗去世的时候，也不过四十出头。之前，身体也一向强健，所以在太子人选上，就一直犹豫不决。拖到最后两年，肃宗才下定决心，在次子和三子之间，选择了次子汤辛，立为太子。
三皇子当时的支持者，就是他的外公，内阁首辅杨崇检。而中宗当时的支持者，就是邓皇后的父亲，镇国公邓敬贤。
中宗一登基，第一个对付的，就是首辅杨崇检。抄家流放，杀的杀，卖的卖，除了宫中的琪太妃，京城再无杨家后人。
接替杨崇检的，就是严世玉。严世玉是前朝的内阁大学士，也是中宗师傅。当时，中宗还是皇子，严世玉亦师亦友，帮他出谋划策，还利用自己跟邓敬贤的私人交情，促成中宗跟邓家的联姻。
而且，为了拉拢中间派的琳妃，严世玉还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四皇子方王。可以说，中宗能够登基，严世玉功不可没。
杨崇检一倒台，严世玉就接替了内阁首辅的位置，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跟历任首辅的清高孤傲不同，严世玉非常务实，既不咬文嚼字，也不拿典籍家法说事，做事只求见效，并不计较名声荣誉。
可这样的人，一则容易得罪人，二则容易居功自傲。严世玉在首辅的位子上坐了五六年，中宗也从一无所知的十九岁少年，变成了二十五六岁的帝王。渐渐的，对严世玉的一些做法，产生不满。
有次出巡，严世玉走到顺德府，当地的府尹为了讨好他，送了个三十二人抬的豪华大轿。严世玉也不推辞，直接就坐了那轿子，继续南下。
这事传回京中，都说严世玉出巡，地方官员跪拜不说，还逾越做臣子的本分，敢坐三十二人的大轿子。
以前弹劾严世玉，中宗都不听，可这次中宗似乎也生气了，那言官们就弹劾的更厉害了。也不知道是谁，在中宗跟前，说严世玉贪赃枉法，家里金银无数，珠宝如山。
中宗当时穷疯了，听见一个钱字，眼睛立马就亮了。杨崇检倒台，中宗抄了六百多万两白银，大赚了一大票。所以，一听说严世玉很有钱，中宗立马就心动了。
谁知，严世玉做官跋扈，却没怎么贪赃枉法。连土地加房产再加抄家抄到的银子，总计才十万两。要知道，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更何况，严世玉还站在百官的最高峰。
中宗就让办案的官员，务必查出严家私藏的贿赂。办案的官员一着急，就对严家父子上了酷刑，结果严世玉自杀，长子自杀，次子写了封公开信也自杀了。而严家老小，被封在宅中二十五天，活活饿死。
就为了笔不存在的钱，严家上下全部惨死。当时严世玉的女儿，早已经是方王的王妃了。跟了方王，住在长沙。京城的消息，过了一个月才传到长沙。等她知道的时候，严家活着的，就剩了她一个。
之后，严妃一病不起，拖了几年，去年也殁了。她和方王是少年夫妻，感情很好。方王为人有点放荡不羁，也就严妃能劝劝他。
严妃一死，方王就肆意妄为起来了，喝醉了酒，骑马在闹市横冲直撞，又或者随意打人泄愤，胡闹的事非常多。
第三任首辅，就是今天的主角，高阶。严世玉当权的时候，高阶虽然也是内阁大学士，却被打压地很惨。
后商的奏折，不是全部都能到皇帝跟前的。官员呈了奏折，先统一收到内阁。内阁的大学士们过目了，写了批语，再统一到内阁首辅跟前。再由内阁首辅筛选了，才呈到皇帝跟前。
高阶是诗书人家出身，十九岁就中了进士，入阁的时候不仅通经史，也颇有政治眼光。可每次他经手的奏折，严世玉都要挑剔。刚开始，他还认真写批语，严世玉每个字都要挑刺。弄的高阶只好画圈，表示同意或者不同意。
有次严世玉不在，高阶把整理的奏折放下就回自己位子了。严世玉一回来，就阴阳怪气拿着奏折跟边上的人说，“这谁批的折子，连个字都不会写，狗画圈似地只会打圈。”
边上的人奉迎地笑，所有人都把嘲笑的目光投向高阶。严世玉让人研好磨，拿了笔，把高阶画圈的地方，全部打叉。唰唰唰一片，全是叉叉，然后放下折子，仰天大笑。
高阶被逼无奈，只得托辞身体不适，装病在家。直到严世玉出巡，高阶才回了内阁。当然，言官弹劾严世玉的奏折，全让高阶给呈到皇帝跟前去了。
严世玉一倒台，高阶就成了内阁首辅。吸取了前两任的经验教训，高阶觉得，朝中有人好办事，就把大女儿高如音送进后宫当了女官。
高如音一进宫，就受了宠幸，马上就越级封了才人。过了两年，也有了身孕。高阶正高兴呢，谁知道，高如音却生了个女儿。女儿也就算了，毕竟是皇帝的女儿，金贵着呢。可偏偏孩子有残疾，嘴巴上豁了个口子。
这下子就郁闷了，中宗一看见高如音就想起那孩子，一想起那孩子他就不开心。所以，中宗干脆就避着高嫔，见不着了，他就想不起小公主了。
连高阶这么聪明的人，都觉得束手无策了。这孩子都生出来了，还能给硬塞回去不成。
所以，高阶一边在民间找大夫，一边也琢磨着再往宫中送个女儿。
他们家的小女儿高如语，比大女儿小四岁。偏偏两次挑选女官，她的年纪都不合适，她姐姐进宫的那年，她才十二岁。今年的女官进宫，她又十七岁了。不上不下，让高阶很是头疼。
本来，高嫔没生小公主之前，高阶还想着让小女儿嫁庆王。可高嫔的小公主一出生，高阶就担心了，还是让小女儿也进宫吧，双保险。
虽然不能走女官的路子了，进宫也有其他的法子，比如跟太后说说，去永寿宫服侍。又或者，高嫔怀孕的时候，让高如语去照顾。只要能到皇帝跟前，总有机会。
谁知道，今天一上朝，自己去追问中宗，却被徐士吉抓了个正着。把他家的小女儿，硬生生指给了方王，哎！方王姬妾众多，高如语嫁给他做填房，日子该多难过啊！
第50章 洛南王神医
高阶一想起方王的肆意妄为，姬妾成群，心口就一阵难受。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宝贝女儿，竟然要给他做填房了。高阶心里，对徐士吉那个叫恨啊。
可是，再一想，徐士吉那老死板，怎么会想到这么个鬼主意。
一定是徐坤文，一定是徐坤文那鬼小子！
高阶是又气又急，心疼的没法跟人说，只得拿了拳头砸书桌，震的桌上的茶杯哐当乱响。
难怪自己第一眼就讨厌徐坤文，高阶心想，原来徐坤文那么像严世玉！
高阶在严世玉手下，不知道过的有多屈辱，虽然严世玉一早就灰飞烟灭了，高阶想起他来，还是打心眼里的一股子难受。
这徐坤文，为人处世，做事方法，跟严世玉如出一辙啊！
早知道，就给高如语定个婆家了。殿试当日，他看见何学瑜，第一眼就喜欢了。早知道，那时候就该把女儿嫁给何学瑜，让他接了自己的班。哎，悔不当初啊！竟然栽在徐坤文这小子手里了。
高阶坐在书房里，正气地打颤，门口却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老爷，高七回来了。”
“赶紧让他进来！”高阶心里一喜，不知道高七是否找到那个人了。
高七是他们家的家生奴才，自小跟着他长大，为人精明能干，一直是高阶的左膀右臂。
前段日子，高七打听到洛南有个姓王的神医，妙手回春，什么疑难杂症都不在话下。高阶就让高七去趟洛南，找找那王神医，为的，就是宫里小公主的病。
高七一去，也有二十多日了，这么久才回来，总有点收获吧。
高阶暂时放下徐士吉跟方王这档子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竟然已经凉了。
这时，高七满面风尘地进来，刚要弯腰行礼，就被高阶拦住了，扑头盖脸就问：“小公主的病，王神医能不能治?”
“治倒是能治……”高七的话还没说完，高阶就问：“能治还不赶紧请来！”
“我到洛南的时候，王神医就已经生病了。”高七说：“我在他们家医馆附近住下，天天去他们家求见王神医，可他们家人不让见啊，说是神医自己也病了。我一开始还不相信，后来听县上的人都这么说，才信了几分。”
“那？”高阶还没问出口，高七又说了：“我天天去，他们家人就勉强答应，让我去见一下王神医。我进去一看，王神医都七八十岁的人了，病的奄奄一息。我想着来都来了，还是把这事跟他说说吧。就说家里有个两岁的小小姐，一出生，就是兔唇。王神医一听，就说，治是能治，但是他是不行了。”
高七这么一说，高阶的胃口是被吊起来，再狠狠地摔下去。医者不自医，老神医这个年纪了，又病成那样子，怎么来京城？他不来京城，宫里的小公主怎么去洛南？
高七看了眼高阶的脸色，老爷这是怎么了，脸色那么差。自己要说的是坏消息，可又不得不说，高七只得继续：“那我就问王神医，他的弟子，有没有谁能治的？”
对哦，名师出高徒，说不定王神医的弟子也能治兔唇呢，高阶又燃起一丝希望。
“王神医说没有，他的弟子虽多，可会治兔唇的却一个都没有。”高七惴惴不安地说了这句话，果不其然，高阶的脸上，全是失望。
为了小公主的兔唇，高阶已经找了两年的大夫，全国上下，哪里的大夫都去找过了。高七这两年，就没干过别的事情，全在找神医。
高阶的心情更坏了，本来还想让高如语进宫，现在高如语被指给方王了。小公主的病要是好了，高嫔的机会也大些，这下子可好，神医病成这样了。
高七看老爷紧锁着眉头，就说：“王神医说他能治，我就不舍得立马走了，心想要是万一神医的病情好转呢，所以就在他们医馆外面，多住了几日。”
高阶点点头，看来，高七做事，确实让人放心。
高七又说：“过了几天，王神医竟然死了。”
“什么！”高阶那个叫失望啊。
“嗯，”高七点点头，说：“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家就挂起白布，做起丧事了。那我见了，也去吊丧，见着了王神医的妻子。老太太也知道我是为什么去的，就跟我说，他们家儿子会治兔唇。”
“什么!”高阶这次，是喜出望外了。
“那我就问老太太，他们家儿子在哪，我想见见他。”高七说：“老太太边哭边跟我说，她儿子跟老头子吵架，离家出走很多年了。就听说近年在京城出没，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京城。”
“那赶紧找啊！”高阶很激动，高嫔有救了。
“是！小的这就去。”高七说。
“哎，是我心急了。”高阶赶紧拉了一下高七，说：“你刚回来，先去休息休息吧，先派其他人去打听。”
高七有点感动，他知道老爷着急呢，小公主的病，越早治好越好，不能再拖了。而且，他刚回来，就听说二小姐被指给方王了，这下子，是雪上加霜啊。
只是那王神医的儿子，长什么样子，高七是一点都不知道。就听老太太说，他们家孩子叫王应元，也不知道，是否还用这个名字。
京城这么大，王姓又很常见，自己得赶紧动手去查啊，可不能再没了这个王应元啊！
只是，看见老爷怏怏不乐的样子，高七忍不住多嘴，问：“老爷，二小姐的事？”
“哎！”高阶摇摇头，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能先嫁了。”
“婚期定下了吗？”高七问。
“下个月，五月十一就出嫁。”高阶又叹了口气，中宗也太心急了，方王好歹也是个王爷，娶王妃要那么着急嘛?
估计，是想早点安抚方王吧。毕竟，严妃病死，起因就是伤心。当年方王并不站中宗，就是因为严世玉许了女儿，琳太妃才带了方王跟英王，站在了中宗一边。
方王娶了严妃，伉俪情深，严家出那么大的事，他对中宗，能不有意见嘛？更何况，严妃的死，中宗也脱不了干系。
第51章 高家孟夫人
高阶正跟高七说着小女儿高如语出嫁的事情，高夫人就哭哭啼啼地扶着丫头进了书房。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一看见主母进来了，高七赶紧起身问安。
高夫人一看见高七在场，哭的更厉害了，那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掉。
高夫人也不擦眼泪，捏着块帕子，指着高阶就说：“老爷，你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怎么连女儿的婚事，都不能做主呢？”说着，想起进宫见不着天日的高嫔，还有那个生来就兔唇的外孙女，高夫人就嘤嘤地哭起来了。
丫头见主母哭了，也忍不住跟着伤心落泪。
这样一来，高七跟高阶目目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高阶的夫人姓孟，是他恩师孟光图的长女。高夫人嫁进高家的时候，高阶还是个太学生，连粟和谷子都分不清楚，更别提家用经济，人情往来了。高夫人一人挑起管家的重任，服侍公婆照顾弟妹，量入为出，把高家管的井井有条，不让高阶分一丝一毫的心。
托高夫人的福，高阶顺利中了进士，又考上了庶吉士，进了翰林院。
而后，高阶跟严世玉恶斗的那几年，全靠高夫人教育子女，照顾一家老小，高阶才后顾无忧，成功上位。
所以，高阶对这个贤内助，是又敬又爱，在家里的时候，他就什么都听夫人的。孩子怎么读书，女儿怎么教导，全听高夫人的。渐渐的，也不知道怎的，高阶妻管严的名声，就传遍京城了。
高夫人这么一哭，高阶是坐立难安。在朝堂之上，他是百官之首，可在家里，高夫人才是一家之首。这可怎么办呢，总不能承认，自己被徐士吉和徐坤文两父子合伙给坑了吧。
高阶一边吩咐丫鬟去给夫人倒茶，一边说：“夫人，你也是个明白人，你觉得如语是嫁给方王好呢，还是嫁给庆王好呢？”
关于小女儿的婚嫁，两夫妻是有默契的，不是进宫，就是嫁给一个得势的王爷。高阶这么一问，高夫人抽咽了一下，顿住了。方王是肆意妄为，妻妾成群，可庆王是另外一个极端，十八岁的王爷，家里没有一个姬妾。京中还谣传，庆王有断袖之癖，跟那个谁，邓家的二公子，好的如胶似漆。
高夫人想到庆王的谣言，又抽咽了一下，嫁给庆王守活寡，还不如嫁给方王做个正经王妃，生个一儿半女，以后也有个依靠。
看见夫人不哭了，高阶就趁热打铁，说：“方王这么闹，皇上都没有怪罪，反倒给他开脱。你说，方王在皇上心目里的地位，如何？”
高夫人一听，有道理啊。肃宗的几个皇子，三子令王，现在被圈在京城的王府里面，几乎就是软禁。而琪太妃在后宫，已经多年不见外人。七子庆王虽然是中宗同胞，可好男色的名声在外，实在不是佳偶。
太妃生的五子端王，一早就有了婚约，就等着二十岁结了婚，再去属地了。四子和六子是一母同胞，琳太妃所出。因为当年站对了队伍，现在琳太妃一支，力量最大。六子英王跟端王的情况一模一样，也有婚约，就等着年龄到了办婚礼。剩下的，就只有丧偶的方王。
方王和庆王，一个好女色，一个好男色，非要选一个的话，高夫人还是会选方王。再说了，方王在长沙经营多年，实力不可小觑。如果高如语做了方王的王妃，跟宫里的高嫔一合力，说不定比两姐妹都进宫还好。
高夫人渐渐收了眼泪，说：“可婚期也太近了，下个月五月十一就出嫁，一个月都不到了。怎么来得及置办，让如语嫁人也就算了，不体面的话，我这个当娘的，怎么忍心呢。”说着，眼看着又要落泪了。
看见高夫人没那么生气了，高阶赶紧说：“皇上跟太后，已经指定高嫔娘娘主办方王的婚礼了。衣服器具，礼乐仪仗，全由皇宫负责，体面不说，对高嫔来说，也是件好事啊。”
听见高嫔的名字，高夫人也收了眼泪，这两年，高嫔的日子不好过啊。
人家是低开高走，高嫔是高开低走。一进宫就受宠幸，接着就越级封了才人，几年里，恩宠不断。
过了两年也顺利怀孕了，高家上下是既高兴，又小心翼翼，高嫔孕期也出过几次状况，都安全通过了。谁知道，最后生了个兔唇的小公主，再糟糕没有了。
本来，宫里的规矩，妃嫔们如果生了皇子，就可以往上升一级。高嫔虽然生了个公主，可她当时最受宠，如果小公主不是那个样子，她很可能会升个妃子。
结果，没升级不说，这小公主还差点毁了中宗对高嫔的那点情义。
两年里，中宗去高嫔的绛雪轩，一只手都数的过来。高嫔自然知道，中宗是干嘛不去绛雪轩了，心里对小公主，更是恨的紧了。找了个公主生病的借口，给打发到北五所居住了。一个乳母带了两宫女，就住在北五所边上的一个小院子里。
宫人们都知道，说起小公主，中宗就会生气。所以，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这事。高嫔打发了小公主，眼不见为净，也渐渐没那么怨恨了。
可这时，中宗的身边，早已经有了几个新的贵人。整日里围着中宗，轻歌曼舞。高嫔和这几个贵人，虽然同是尚寝局的女官出身，可交情很浅。往日里，高嫔一向高贵惯了，这时节，降尊纡贵，去讨好她们，高嫔实在是做不出来。
就这么耽搁了一两年，新的女官又进宫了。一来，就是徐士吉的女儿徐若兰。跟当年高嫔受宠的模式一模一样。也是一进宫就受宠，一宠幸就越级封才人。而朝堂之上，高阶说什么，徐士吉都有不同的意见。
想到那个徐若兰，高嫔真是郁闷极了。听说，人还没有她当年美艳，小眼睛小嘴巴，竟然也能哄的中宗恩宠不断！
好在，高嫔跟了中宗五年，别的她不敢说，可中宗有多无情，有多随心所欲，她是一清二楚的。徐若兰再年轻，也不过是一时兴致，没看见最近又封了个陈芙蓉陈美人嘛。
第52章 儿大不中留
高如语跟方王的婚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反倒救了高嫔。
因为小公主的事，高嫔被中宗，已经冷落多时。有了方王的婚事，中宗又想起高嫔来了，跟太后一商量，让她出来主办婚事。
一则，出嫁的是她的同胞妹妹，二则，也乘机拉拢下高家，进而安抚方王。
虽然中宗看高阶不怎么舒服，可安抚方王更重要。眼下，婚事既然成了，自然是先办场盛大的婚礼，让大家都高兴高兴，才是头等大事。
所以，婚事一定，中宗就让太监捧了圣旨，直接去长沙召方王进京了。
中宗登基的时候，方王才十三岁。在京城的方王府，一直住到二十岁，跟严世玉的女儿办了婚礼，才一起出发去长沙的。
这次，中宗就想让方王进京完婚，一则太后跟琳太妃也在京城，二则方王也有两年没进京城了。为了严妃的那档子事，中宗也想弥补下兄弟间的裂痕。
借了徐士吉的主意，用了高家的小姐，安抚方王，中宗还是挺满意的。所以这婚礼，自然是越盛大越好。也好叫天下的人都看看，中宗兄弟多和睦，皇室又是多强大。
这场婚礼，中宗的收益最大，既能弥补兄弟裂痕，又能安抚人心。高家次之，既能帮高嫔摆脱困境，又能讨好中宗。那徐士吉，他有什么好处呢？
要知道，他们家女儿徐若兰，现在可是高嫔的眼中刺肉中钉。高嫔要是得意了，徐若兰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所以，一下早朝，徐士吉就心事重重地回了家。次子徐坤文正吃着早饭，还没去翰林院呢。
一看见儿子，徐士吉就长叹了一口气，说：“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徐坤文挖了勺桂圆莲子羹，问：“皇上没答应？”
“答应了！”徐士吉没好气地回答。
“答应了你还生气？”徐坤文继续吃粥。
徐士吉气的胸口都要冒火了，可儿子还这样慢条斯理。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哪里做错了，老天爷要这么惩罚他。一口气给了他，两个莫名其妙的儿子。老大天马行空，思维跟谁都不一样。老二虽然比老大接近人类，可七窍玲珑，全是鬼点子。
徐士吉一着急，干脆抢了徐坤文的桂圆莲子羹，往边上一放，说：“这下子可好，高阶更得宠了！”
“父亲，你可记得兄长对皇上的评价？”徐坤文拎着根勺子，很无奈地问。
徐士吉点点头，原话，他可不敢说出来。长子徐乾文，跟了中宗一年有余，被贬北疆的时候，说了句“中宗貌似宽厚，实则多变，非仁君之相。”
看他点头了，徐坤文说：“京中早有谣言，说方王在长沙购买军甲，囤积粮草。就算只是谣言，皇上会怎么看，以后会怎么做？”
要知道，自古帝王，有多少是弑父杀兄，抢来的王位。别人行，为什么方王就不行？就算方王没有造反，中宗已经起了疑心，按他的性格，又如何会给方王留条生路呢？那么，跟方王联姻的高家，会有什么好下场吗?软禁在京城的令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嘛？
听了徐坤文这么一番解释，徐士吉满头冷汗，还好，徐若兰进宫了。否则，要是有人今天早朝，把徐若兰一推荐，死的岂不是徐家了。
前几天，徐士吉因为高阶弹劾方王的事情头疼，不知道如何应对。儿子徐坤文就建议，拉拢方王跟高阶，让他们结成亲家。既帮中宗解了围，顺道，还能将高阶一军，岂不皆大欢喜。
所以，今天一早朝，徐士吉就这么做了。皇帝一指婚，徐士吉才发现，自己这个媒人，竟然帮了一把政敌高阶。当场就后悔不迭，回家的路上，更是郁闷不已。
结果，跟儿子一抱怨，这小子竟然想的那么远。这下子，高家眼下是高楼起，可大厦倾的日子，也不远了。
徐坤文抢回桂圆莲子羹，继续慢悠悠地吃。
徐士吉没了烦恼，看了一眼儿子，说：“你哥哥在北疆那鬼地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指望他了，就盼着你早日成家立业，日后，也好跟你们母亲交代。”
徐夫人早亡，徐家的三个孩子，是徐士吉一手拉扯大的。结果，最像徐士吉的，反倒是女儿徐若兰。两个儿子就跟路边捡来似的，一个都不像他的做派。
家里没有夫人当家，徐士吉又忙于政务，就没注意子女的婚事。好在徐若兰的年纪，正好遇上朝里挑女官，进了宫，省了徐士吉很多麻烦。
而大儿子徐乾文，才名在外，从小就不断有人上门提亲。徐士吉当时心高气傲，打算等儿子入仕了再议婚，谁知，那小子在朝廷混了一年，就惹怒中宗，被贬到北疆。
徐坤文从小就被大哥的光环笼罩，外面也没什么人知道他。等徐乾文被贬，徐士吉才突然发现，小儿子似乎太适合官场了。
眼看着女儿也封了才人，徐士吉就想着，该给徐坤文定个婚事了。
谁知，徐士吉这么一提婚事，徐坤文就说：“我有人了，你别忙活。”
“谁家的小姐，我马上派人上门提亲！”徐士吉那个叫高兴啊，徐坤文果然比他大哥靠谱。含饴弄孙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别着急，她丈夫还没死呢。”徐坤文放下茶杯，嘀咕了一句：“我得让他们早点离婚。”
这话没头没脑的，徐士吉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刚想问，下人却来催徐坤文了，说：“二公子，得抓紧了，否则又要迟了。”
徐坤文赶紧辞别父亲，匆匆忙忙地走了。留下徐士吉一个人，在花厅里，把儿子的话琢磨了一次又一次。
什么叫她丈夫还没死呢，什么叫让他们离婚，这孩子不会是看上谁家娘子了吧?这叫强抢良家妇女，比什么欺男霸女还恶劣啊，坤文没那么糊涂吧！
徐士吉刚想伸手端茶，却一个哆嗦，打翻了杯子。果然，儿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祸害了。
第53章 相逢一月迟
徐坤文匆匆忙忙地上了马车，出了家门，往翰林院去了。
出门前，徐士吉跟他提婚事，徐坤文顺口就把心里想的事情，给说出来了。至于父亲会怎么想，徐坤文是一点儿也不担心。
何青衣要是跟邓云鸿离婚了，徐坤文有两百个法子，让徐士吉答应他们的婚事。只是，这邓云鸿到底什么时候死啊？
徐坤文的母亲姓邓，是邓家的远房亲戚。当时，邓如晦还没出事，他最小的儿子邓云溪，似乎就跟徐坤文一般大。还有个邓如光的大儿子，邓云鸿，也同岁。
三个人经常一起打闹，玩打仗游戏的时候，邓云溪说自己以后要当皇帝，邓云鸿说自己要当将军，徐坤文说自己要当丞相。
谁知道，到了六七岁，邓云溪跟着邓如晦出猎死了，邓云鸿大病一场，差点没命。之后，邓夫人也病了，徐坤文也不怎么往邓家去了。倒是大哥徐乾文，去了北疆，跟邓家的手下周和，走的很近。回京的时候，不回徐家，反倒常去邓家。
这么些年没见面，徐坤文也是最近，才第一次见到邓云鸿。
邓云鸿几乎不出门，一年里，除了太后皇上的生辰，还有新年的筵席，其他时候，全躲在紫石街的邓家养病。
以前，徐士吉还没入阁，没资格带家眷参加皇家筵席。所以，徐坤文对邓云鸿的印象，一直就停留在小时候。就记得邓云鸿是个开朗爽直的孩子，功夫好，人也不笨。
要知道，能被徐家兄弟评价为不笨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谁知，上次太后生辰，徐坤文见到了久违的邓云鸿。病的那个叫入骨三分，人瘦的走形，却又高大，看上去，风一吹就能倒掉。两个俏丽的丫头扶了他进来，没一会儿，就又扶了他出来。
徐坤文也有点奇怪，邓云鸿干嘛每次还来赴宴，让他弟弟邓云游来，不是更好嘛？
而且，病到那个程度了，还娶什么妻子？徐坤文最不满意的，就是这一点！
崇志堂的那一晚，徐坤文在门口偶遇了何青衣，知道她是女扮男装，来找何学瑜。
等她自称何学瑾的时候，徐坤文就知道，她是何学瑜的妹妹。
一开始，他以为她是何学瑜的同胞妹妹何璇玑，谁知，竟然是异母妹妹何璇珠。难怪，长的一点儿也不像。
虽然，何学瑜也是个美男子，但是，何青衣的那种美，像是春夜里开的花，美的缥缈，又不可方物。
认识何青衣的时候，她已经嫁到邓家快一个月了。徐坤文满腹牢骚，恨不相逢未嫁时，后悔不迭。要知道，他跟何学瑜那么铁，早一个月两个月的去何家住几天，说不定，何青衣就是他徐坤文的妻子了，哪轮得到邓云鸿那病鬼。
徐坤文见了何青衣，就心有念念。后来殿试那天游街，他一眼就看见楼上的何青衣，半倚了美人榻，满脸欢喜地看着他。徐坤文自动忽略了身边的何学瑜，觉得何青衣的一颦一笑，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自觉，就冲着她挥手喊话了。谁知，自己这么一挥手，却害得何青衣被邓云鸿责骂。听说，被关在南院，由邓夫人看管起来了。至于嘛，就这么点事，就禁足？你怎么不干脆休妻呢！
更奇怪的是，他派去打探何青衣消息的人，却一次都没见到何青衣。只说何青衣被关在南院，很少出来走动。听说，性格很是恶劣，对下人们，非打即骂。还时不时摔点东西，砸个花瓶啥的。
徐坤文心中一喜，何青衣这是在逼邓云鸿休妻啊！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帮她一把呢？
这时，也到翰林院了，徐坤文急匆匆地下了轿子，赶紧往里走，打算抓住何学瑜，让他给帮帮忙。
而这个时候的邓府，邓云鸿一早就起床了，坐在书房里处理书信。
春令给他端了杯参茶，悄悄地放下，偷偷地看了一眼邓云鸿，脸色越发的差劲了。上个月，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鬼使神差，邓云鸿睡了好多天好觉。
最近，却又恶化了，夜夜噩梦。总是睡上一会儿，就突然惊醒，满头大汗。请了王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春令和秋辞，就不得不夜夜守在他的身边，一左一右地陪着他。
有时候，春令也发现邓云鸿出去了。她跟过一次，知道他去何青衣住过的西边楼了。春令也没跟秋辞说，可是，自从何青衣进了邓家的门，邓云鸿就越来越陌生了。
有时候，春令都有点怕邓云鸿，神情之间，似乎越来越有威严。
邓云鸿看见参茶，顺着杯子，看了一眼春令，冲着她微微一笑。春令之前的不满和委屈，一扫而光，她是那么爱他，何青衣又怎么比的上自己呢，春令渐渐释然，嫣然一笑，退出了书房。
这时，窗口又进来一个黑衣人。
邓云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参茶，说：“大白天的，你就不能换套浅色的衣服？”
跪在地上的无面突然无语，大公子这是怎么了，千影楼的人，不是一向只穿黑色的嘛，白天穿黑色怎么了？白天就不能穿黑色了？
心里虽然千言万语，无面还是很简短地回了一个字：“是！”
想了想，他又补充：“小的是从地道过来的，没人看见。”
这一大早的，邓云鸿似乎心情很好，说：“随便吧，别被人看见就好。”
“是！”无面一边应答，一边递了书信给邓云鸿，说：“属下在陈德凯的府邸住了几天，这是报告书。”
无面说的住，当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住，他是潜伏到人家的府邸，观察偷听所有的事情。
上次太后寿辰，无面的手下，漏报陈芙蓉跟何青衣的关系，无面很是自责。难得大公子不计较，派了他去德州，无面自然要将功补过了。
一到德州，他就把官场上的，民间的，有关陈德凯一家的事情，全搜集起来。之后，又摸到陈德凯的府邸住了几天。紧接着，京城报喜的官员也到了德州，通知陈德凯，陈芙蓉封了美人。无面躲在陈家，把每个人的反应，每个人说的话，全记载下来，写到报告书上了。
第54章 山东陈德凯
这个陈德凯，官不大，贪心却不小。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在德州三年，贪赃枉法的事没少干。就因为官位不高，所以才没做出什么特别坏的事情来。家里又妻妾成群，这陈芙蓉，就是他的一个妾室所生。
邓云鸿一边看，一边微微的点头。这样的人，中宗最放心了。没什么大本事，做坏事的能力也有限。又贪图富贵，为了点钱权，会很听话。
相形之下，那些翰林世家，四世三公的老牌贵族脾气大骨头硬，动不动就跟中宗怄气反着干。中宗正需要一些听话的人，去朝廷帮自己说话，显得自己不是那么失道者寡助呢。
陈德凯又没背景，也没抱上哪个大官的粗腿，短处把柄又多，这种人，以后让他朝东，他不敢朝西。邓云鸿看完报告书，觉得很满意。何青衣无心栽柳柳成荫，把陈芙蓉这事办的漂亮。
无面看见邓云鸿的神色，知道这事他很满意，心里暗喜。
邓云鸿放下书信，和颜悦色地问：“那个陈芙蓉，性格如何?”
“人如其名，温柔娴静，小鸟依人。”无面回答。
邓云鸿点点头，这一类型，符合绝大多数男性的品味。可又没什么特色，能得宠，却不见得抓得住人。用来当棋子，恰如其分。
无面出去几日，邓云鸿就一直没有何青衣的消息，就问：“何青衣最近在干嘛？”
“属下从德州回来，就直接来这里了，还没来得及去收她的日常。”无面解释：“不过，听手下的人说，何青衣似乎跟高嫔了。”
“什么！”邓云鸿有点吃惊。
“好像说是方王的婚礼，皇上交给高嫔主办，高嫔缺人，就跟六尚宫要了她。”无面说：“应该是尚服局的人随意指派的，高嫔并不知道何青衣。”
“你再去打听。”邓云鸿说。
“是。”无面刚答应，人就从窗口消失了。
跟高嫔了？邓云鸿自言自语了一下，心想，这六尚宫，估计有人跟他的想法一样，也想利用一下何青衣呢。
也是，何青衣那模样，就算是后宫，也算出挑的。六尚宫的人又不瞎，那些女官还经了两朝的风雨，对美人自然相当的有眼光。何青衣长这样，她们能不趁机利用一下嘛。
至于为什么，总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吧，听说，六尚宫的女官之首，万尚宫最近身体不怎么好，这一两年，就要告老还乡了。盯着这个位子的女官，绝对不在少数。到时候，谁在皇上太后身边说得上话，谁就更有机会。
如果何青衣成了皇帝的新宠，对尚服局的女官们来说，绝对就是优势了。
只是，让何青衣去高嫔身边，就能见着皇帝了？六尚宫的人，也未免太天真了。高嫔那德行，能让比她漂亮的女官，出现在中宗的面前？何青衣就是在高嫔的宫里住一辈子，估计都见不到中宗。
不是说中宗多情又无情嘛，宠幸了徐若兰，次日就拉着陈芙蓉的手，情意绵绵。过了一夜，又把陈芙蓉抛之脑后。只是，当时何青衣也在场，中宗怎么就没对她下手呢。
邓云鸿笑笑，估计，中宗还是担心何青衣跟邓家的关系呢。毕竟，张留仙的父亲张允，是邓如光手下的大将。看来，得找个机会，给中宗宽宽心了。
只是，张留仙在外面，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人。最近，总有人在邓府外面打听，邓大公子的夫人。打听的人，一看就是谁家的家仆，不是什么专业探子。那邓云鸿也乐得分享他夫人的一些日常，比如打下人了，摔花瓶了，等等。
张留仙那么跋扈，总得让外界的人，有个准备啊。否则，突然人设大变，不是很突兀嘛。
只是，想到何青衣不会再回来了，邓云鸿的心里，跟缺了个口子似的，嗖嗖的凉。当然，邓云鸿觉得，自己只是有点妇人之仁罢了。把何青衣送到中宗身边，在强敌围绕下争宠，一辈子就这么蹉跎在宫里，多少有点可怜罢了。
至于说，何青衣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邓云鸿却没什么感觉。一则，他娶过不少妻子，哪一个于他，都是工具。二则，他报仇心切，哪来的儿女情长。
只是，那梅花的味道，像是他噩梦的解药，邓云鸿分析，自己之所以有时候会想起何青衣，大概就是那种味道罢了。
下次见了王大夫，得问问他，梅花是不是可以解痴梦的遗毒。
邓云鸿正胡思乱想呢，邓云游就来了，敲了下书房的门，就大大咧咧地进来了。
邓云鸿赶紧收好无面给的报告书，问：“今天怎起的那么早啊？”
邓云游半眯着眼睛，坐着椅子上，一边打呵欠，一边抱怨：“还不是汤由那家伙……”
“哦，庆王怎么了?”邓云鸿问。
“皇帝不是让方王回京城完婚嘛，”邓云游打完呵欠，泪眼迷离地说：“方王离开京城都六年了，严妃没死的时候，还回来个一两次，这两年根本就没回京城。那方王府，一早就不能住人了。庆王就拉了我，说提前去方王府看看，哪里该收拾，哪里该修补，提前做个准备。”
“哦，那你就去吧。”邓云鸿想了想，又吩咐：“要是缺人手的话，你就带田飞去吧。”
“可以嘛？”邓云游很高兴，因为，田飞是邓家管房子修缮建筑的管事。先不说邓府南北院，朝光街上的所有店铺，全是田飞父子的手笔。不管事临街小店，还是深宅大院，田飞都手到擒来，还特别擅长江南园林。南院的萱草堂，就是田飞造的。
很多豪门贵族，见了邓家南院，都想让田飞过去帮忙。邓云鸿从来都不答应，这次倒是大方了，直接让邓云游带着田飞出门，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邓云游正高兴呢，邓云鸿却说：“你自己去找田飞，别让他们家老头子看见！”
“啊！”邓云游本来还觉得大哥真好真贴心，听到让他自己去找，邓云游就哀嚎不已。
第55章 田家两父子
邓云游哀嚎不已的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田飞家的老头田顺，是个脾气又臭又硬的死脑筋。原先跟着邓敬贤在北疆，专门修战事堡垒，挖壕沟地道，技艺巧夺天工，城池造的那个叫固若金汤。
后来年纪大了，就跟着邓敬贤回了京城，让大儿子田风在北疆接替他的活计。自己带了小儿子田飞在京城养老。邓家北院那又硬又军营化的建筑风格，就是田顺老爷子的手笔。
田顺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田风继承了他的一贯风格，虽然没有突破，却模仿的一板一眼，是个合格的守成继承人。所以，田顺就安心把北疆交给田风了。
可小儿子田飞，却是个不肖子，专门在不实用的地方下功夫。什么亭台，什么楼阁，什么花草，什么烟雨，什么意境，什么换位，净做一些毫无用处的东西。田顺每次见了，都吹胡子瞪眼睛的，这叫耗费人力，要遭天谴的！
田顺越生气，田飞越干的起劲，时不时，去江南小住一圈，回来的时候扛块太湖石，或者带扇木雕窗，总之，什么费钱就做什么，什么没用就做什么。
这点，自然而然，就跟邓二公子，臭味相投了。一个在衣食上讲究，一个在房子上讲究，虽然年纪上差了十来岁，却成了对忘年交。邓二公子在南院的住处，就是田飞一手安排的。邓二公子自诩是人间天堂，平时根本就不让外人进去。
田顺倒是进去过一次，回来气了快半个月，得了次风寒，又病了一个月。后来，索性就不去南院了，眼不见为净。
田飞也乐得清静，拿了南院做演练场，一会儿弄个虎丘山的望月楼，一会儿弄个西湖边的藕花水榭，一会儿又栽点芭蕉听雨声。
两父子这么一折腾，邓家的北院和南院就成了两个风格，邓二公子喜欢南院的风格，就一直住了南边，陪着伯母邓夫人。只有周和回来的时候，他才跟到北院住几天。
上个月，皇帝又召了周和进宫当御前侍卫，周和为了避嫌，搬回周家老宅居住了。周家老宅都几十年没住人了，破旧的不成模样，邓云鸿就让田飞去修。
谁知，被田顺听见了，一把抢了他儿子的活计，自己去修了。结果，可想而知，周和在北疆住的兵营，回了京城，还住的兵营，全是田顺老头子干的好事。
邓云游气不过，觉得周和的住处，跟自己的住处，差距实在太大了。就找了田顺理论，要求他把活计还给田飞，让田飞去修。
结果，还被田顺老头子给抢白了一通，什么东西要质朴归真，什么雕琢修饰皆无用之举。紧接着，田顺老头子，还对邓二公子的云锦长袍吹毛求疵了一番，表示，这些都是耗费人力之举，会遭报应的。
气的邓云游都快当场晕厥了，田飞见了，只得扯了他出门劝解。说他爹田顺这老头子，自己造房子，每一丝每一毫，都在算计别人的性命，倒是好意思说他们耗费人力。
听田飞那么一说，邓云游也释然了，这老头子造个房子都处处算计别人性命，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妙。更何况，田顺还是爷爷邓敬贤的人，老资格脾气臭点也正常。
只是，邓云游真的不想再跟这个老头子打交道啊。田飞跟田顺就住一个院子，邓云鸿让弟弟自己去找田飞，不就一定会撞见田顺嘛。
邓云游看了眼自己新做的云锦长袍，不知道田顺见了，又要说些什么难听话了。可一想，田飞的品味实在是太好了，所以，虽然不愿意见田顺，邓云游还是去了田飞的院子。
田飞父子，就住在北院东南角的一个小院子里。这两人，一个专门修军营堡垒，一个专门修亭台楼阁，自己住的地方，倒是什么改动都没有，保持了院子原来的模样。
邓云游想着不要撞见田顺，谁知，想什么，什么到。一进门，就看见田顺半躺在竹榻上，边上的桌子上摆了个紫砂壶，叼着个大烟袋，嘻嘻呼呼，正享受晚春早上的阳光呢。
田顺一眼就看到金光灿灿的邓云游了，睨了下眼角，打了声招呼：“二公子来了。”从竹榻上坐起，招呼邓云游坐下。
自从上次吵过架，邓云游有点不自在，田顺这老头倒是一点儿也没改，盯着邓云游的锦缎衣裳，眉毛一挑，眼看又要挑刺了。
田飞赶紧从屋里出来了，说：“二公子来了，有什么事嘛?”
“方王的府邸要翻修，大哥让我带你去看看。”邓云游赶紧搬出大哥来，他知道，田顺这老头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们大哥邓云鸿。
“就是长沙那个方王吧？”田飞说：“我这里还有他们方王府的修造图呢，你等等，我去找出来看看。”说着，田飞就进去找方王府的图了。
方王府的图，怎么会到处都有呢？还不是以前修造的时候，修造的人找了邓家，让田飞给帮忙画的构图。田飞既然是主设计者，有个平面图，再自然不过了。
一听见方王的名字，田顺老头子的眼睛，哐当一下亮了，烟袋也不抽了。鬼鬼祟祟地贴到邓云游的耳朵边，问：“是不是那个要造反的方王？”
邓云游顿觉无力，你说，点头，方王也没造反，不点头，那个人又确实是方王。
看他默认了，田顺老头子情绪就更高昂了。
田飞拿着一卷图，刚走到院子，就听见自己家老爹，给方王按了个造反的帽子，就赶紧撇清，说：“都是谣传呢，说不定有人挑拨离间，想破坏皇上跟方王的兄弟关系呢。都没有的事，您老就别瞎凑热闹了！”
一边说话，一边把平面图摊在竹榻上。邓云游看不懂构图，就看见这里是房子，那里是花园。
谁知，田顺却突然拿烟袋指了指平面图的西北角，说：“这里不对劲！你一定画错图了。”
田飞刚想反驳，却发现，这图确实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