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冷宫张美人
库房门口的大太监,看见许嬷嬷来了,就笑,说:“许嬷嬷,你可来了。m.www.uu234.net这次内官监给采办了批苏州的丝绵和金玉缎,你给看看,合适的话,咱就给收了。”
“麻烦王公公了。”许嬷嬷屈膝福了一福,何青衣跟何璇珍也跟着行礼。
那王公公一边还礼,一边拿眼睛扫了眼何青衣跟何璇珍。看服色年纪,应该是昨儿刚进宫的女官吧。只是,这穿青衣的,怎么这个年纪,就守寡了呢。看她一身青绀色素服,更称的肤白唇红。果然是,女要俏,一身素呢。
王公公引了许嬷嬷,进了库房,指着一堆裹着油布的筐子,说:“这边的是丝绵,”又指了指另一边的布匹,说:“那边的是金玉缎。”
说着话,就递了本账目过来,说:“我们的小太监数过了,数目是对了,就是不知道料子怎么样,这才麻烦你过来,给看看对不对。”
“这是我们尚服局的本分,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许嬷嬷边说边笑着看了眼王公公,说:“王公公可别给我们尚服局戴帽子,上次的事,要不是你帮衬着,我们尚服局可就麻烦咯。”
俩人似乎是老交情了,说说笑笑,就开始查看布料了。
丝绵是蚕丝的下脚料,扯成絮状,一般冬天用来填充衣物,或者做被子。何青衣有点奇怪,这时候又不是冬天,进什么丝绵。
只见许嬷嬷抓了把丝绵,又是闻又是看,还扯了几根拉了下。看完了,说:“这丝绵不错,倒像是余杭的货色。”
“你说不错,咱们就敢收了。”王公公一边说话,一边指挥小太监,把丝绵重新包起来。
“别别别,”许嬷嬷喊:“这丝绵,你得让它透透气,再好的东西,你不让它呼气,能好到哪里去呢。”
听她这么一说,王公公就让小太监们扯开了油布。丝绵白的发亮,有一股子微腥的蚕茧味儿。
许嬷嬷问:“这是给尚寝局的吧,让她们的人,给好好,还不能马上用。”
“好嘞,”王公公说着话,又引了许嬷嬷去看金玉缎。
织布有经线和维线,全是真丝,一方面贵,一方面也不结实。所以,很多褥子的面料,还有坐垫的布料,就会用金玉缎,或者织锦缎子。
这几种缎子,经线是普通的线,纬线用的真丝。这样,看起来漂亮,质感也好,还结实。织锦一般三色,而金玉一般两色。
许嬷嬷就跟王公公说这,这次的金玉缎,颜色配的很好看,蚕丝也好。
何青衣在一边,听的煞有趣味,可何璇珍是百无聊赖。她进宫,可不是来给太监宫女行礼,来库房看完棉花看布料。
许嬷嬷扫了一眼何璇珍,知道她不耐烦了,可这后宫,有的是磨人的活。
所以,许嬷嬷就看了眼王公公递给她的账目,说:“王公公可让小太监们打开看了?”
王公公知道,她说的是金玉缎,就说:“哪敢呢,小太监手脚不干不净的,弄脏了一匹,杀了他们也赔不起啊。”
许嬷嬷点点头,说:“数目是没问题,可里面要是不好,咱也不好向上头交代啊。”
说着,回头对何璇珍说:“你去洗洗手,回来把这批金玉缎翻开检查一次,千万别漏了一处瑕疵。”
何青衣听了,也打算去洗手,一起来查。
许嬷嬷手一拦,说:“你还有别的事呢,跟我回尚服局。”
许嬷嬷把账本交换王公公,说:“布料没问题,要是没什么瑕疵,你就收了吧。”
“好勒,”王公公说:“你慢走。”
何青衣跟了许嬷嬷,出了东北的库房,回了东二路。何青衣刚要往尚服局的方向走,许嬷嬷却一直往西。
何青衣只得跟着她,过了东一路,又过了子午线。谁知,许嬷嬷还一路往西,过了西一路,再是西二路,眼看着要到最西边了。
许嬷嬷带着何青衣一拐,拐到了尚食局。刚进宫门,就看见一个宫女说:“许嬷嬷来了啊?丁尚食出去了,不过食盒已经准备好了。”说着,就引了许嬷嬷跟何青衣,进了西侧的厢房。
西厢房的桌子上,放了一个黑漆描红的食盒,许嬷嬷让何青衣提了,两人又出了门。
许嬷嬷在前,何青衣在后,继续往西走。这食盒有些分量,何青衣得很努力,才赶得上许嬷嬷的步子。
许嬷嬷回头看了眼何青衣,这姑娘肯干,不矫情。稍稍放慢了点脚步,说:“我们去下冷宫。”
“冷宫?”何青衣低声地问了一句。
“嗯,冷宫在西北角呢。”许嬷嬷叹了一口气说:“昨晚,蒋司衣不是跟你们说了嘛,她是肃宗一朝进宫的女官。我跟林嬷嬷,就是蒋司衣的贴身丫鬟。”
“哦。”何青衣点点头,这点,她早就猜到了。
许嬷嬷说:“蒋司衣有个好姐妹,姓张。年轻的时候生的很美,”说着,看了眼何青衣,继续说:“一进宫,就被肃宗看上了,封了美人。可没多久,就被打入冷宫了。刚开始,她还以为,肃宗哪天会想起她。可一关,就快二十年。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啊。”许嬷嬷边说边摇头。
何青衣心想,那张美人,竟然在冷宫住了二十年,加上中宗一朝的十三年,现在,应该和蒋司衣一般年纪了吧。这三十几年,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度过的。
就问:“中宗继位,没有赦免她们嘛?”
许嬷嬷点点头,说:“前朝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中宗也赦免了。可她们有的神志不清,有的无依无靠,只得在冷宫附近,拨了几间院子给她们住,不过是等死罢了。”
说着,指了指何青衣手里的食盒,说:“正是因为她们被赦免了,我们才有机会去看看她们。”
“原来如此。”何青衣说。
许嬷嬷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叹了一口气,换了个话题,说:“冷宫那地儿,年轻姑娘见了不好,我才没让何璇珍来,她们见了,怕是要做一辈子的噩梦。”
何青衣心想,原以为许嬷嬷是给何璇珍难堪,谁想还有这么一层。也是,冷宫那地方,谁看了,都不想做什么妃子皇后的。
第12章 你也有今天
何青衣拎了食盒,跟着许嬷嬷,进了西北角的院子。顶 点 X 23 U S
门口零落守了两个太监,里面却安静的,像是没人住的。
虽说这些前朝的妃嫔,也出了冷宫,可谁当她们一回事啊,门口守着人,不让她们乱跑,再给点饭吃,也就完事了。
许嬷嬷轻轻地叹了口气,带着何青衣,拐进了院子西侧的那间屋子。
何青衣看了一眼,窗子上胡乱贴了几层纸。按理,窗纸该贴在屋里的窗格上。这院子的窗纸,就胡乱贴在窗格外面。要是刮风下雨,很容易就脱了。可谁在乎呢?里面的人,又没地儿说去。
何青衣想起自己在何家的那段日子,多少也有点相似,心里不禁甚是感慨。也不知道,自己如果坚持不嫁邓家,在何府继续住着,会不会也是这么一副光景。
许嬷嬷接过何青衣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又掀了门帘,进了里间的卧室。
张美人扎了条抹额,也看不出什么颜色,蓬头乱发地躺着。看见有人进来,赶紧起身。
许嬷嬷赶紧过去扶着,说:“张美人,是我啊,你别起身。丁尚食让人给准备了吃的,就在外面桌子上,我就顺道来看看你。”
张美人一开口,却是嘶哑难听的声音,说:“谢谢你了,许嬷嬷,难为丁蒋两位姐妹记挂。”说着,又咳了起来。
许嬷嬷可能想跟她说些体己话,就让何青衣去外面等了。
何青衣出了张美人的卧室,心里找不到一句话,来形容此刻的心里。美人迟暮将军白发,还是这样没有尊严的等待死亡。
在房子里等了会,何青衣到门口,看了下院子。是个两进的大院子,很像东北角,宫女太监们住的院子。想来,应该是杂役们的住处。因为靠近冷宫,这些妃嫔搬出来了,就安排她们住了。
这里的女人,哪个不是皇帝宠幸过的,哪个不是貌美如花,哪个不是充满希望。可如今,非傻即痴,非死即病。而宫外的女人,还是一个个憧憬着进来,她们看得见高高在上的妃嫔,却看不见冷宫里的妇人。或许,她们也能看见,只是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倒霉。
何青衣叹了一口气,正打算回屋里,却看见一个穿了身桃红色锦缎的女人,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
后面跟了个淡绿色衣服的宫女,在那里喊:“何嫔,何嫔,你的鞋子!”
何嫔!何青衣心头一震,是我们家的那个何嫔吗?
肃宗一朝,何家有两个女儿在后宫。一位就是何皇后,一位就是何嫔。肃宗去世前的一年,也就是何青衣刚出生不就,何皇后就死了。没几天,何嫔也被打入冷宫了。何皇后是五房的,何嫔是长房的一个堂姑姑。
没想到,何嫔竟然还活着。何青衣大吃一惊,走出门外,想看个究竟。
却看见何嫔光着脚丫子,披着头发,跑到院子中间,踮起脚,一个人在那里转圈。像是什么舞步的样子,她半仰头,闭着眼睛,似乎很是陶醉。
这时,何青衣才看清何嫔的模样。头发花白,脸色灰暗,因为枯瘦,脖子上的皮肤,头一转,就全是褶子。看得何青衣心惊胆战,要知道,何皇后死时,才三十六岁,何嫔比她小,顶多三十二三。过了十四年,何嫔顶多四十六七岁,跟蒋司衣差不多大。
谁想,蒋司衣还在尚服局精神烁烁地安排事务,这何嫔却如此疯癫落魄,看上去又如此苍老。
宫女追上何嫔了,抱着她的脚,也没足衣,直接套上鞋子。
穿好鞋子,何嫔推了一把宫女,那宫女一屁股跌到地上。何嫔指着她,说:“快去焚香,点皇上最喜欢的风入衣,皇上最喜欢了。”
说着,又开始转圈,说:“皇上,臣妾跳的可好?”一边问,一边发出少女的那种咯咯笑声。
看到这里,何青衣的手脚,都开始发抖了。这发癫的何嫔,正是她的堂姑姑。
她正打算去帮那宫女,谁知,何嫔却突然不跳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何青衣的方向。
似乎是为了看的更加清楚,她翘着兰花指,撩开挡着眼睛的头发。指甲上涂着血红的豆蔻,在这夜色下看去,凌厉万分。
等她看见何青衣的一身青衣,突然在原地跳了起来,凌空足有半尺多。
然后就要飞扑过来,还好,那个宫女一把抱住了何嫔的腰,说:“风入衣点上了,娘娘你还要跳舞吗?”
何嫔半眯着眼睛,还盯着何青衣的脸,一动不动。
突然,却狂笑了起来,笑了好久,指着何青衣说:“梅妃啊梅妃,你也有今天!”
这时,许嬷嬷扶了张美人出来,靠在门口。
张美人冷冷地冲着何嫔说:“何嫔,皇上唤你跳舞呢,你怎么还不去?不怕皇上怪罪?”
何嫔脸色一僵,很害怕的样子,跟宫女说:“我们快走,我们快走,别让皇上等急了。”
说好话,匆匆忙忙就拉着宫女跑了。
何青衣是看得目瞪口呆,原先对何嫔的同情,对肃宗的憎恨,被这场闹剧,冲的是一干二净。
张美人撇过头,对何青衣说:“何嫔疯了,你别在意。”
何青衣点点头,她怎么会在意呢,那个疯了的,是她的堂姑姑啊。
许嬷嬷扶了张美人回屋,安置好她,也出来了。喊了何青衣,出了这幽深诡异的院子,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走到快西二路时,许嬷嬷说了一句:“张美人的嗓子是哭坏了的,何嫔是想肃宗想疯了的。”
何青衣点点头,也没说话,刚才的一幕,实在让她的心跳,有点过快。
刚上西二路,却看见五六个粉色宫装的女官,莺莺燕燕地从对面过来。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回头跟另外一个笑着说:“像徐姐姐这样的,皇上一定喜欢。”
而那个被称为徐姐姐的姑娘,瓜子面庞,眼睛鼻子嘴巴都不大,可凑到一起,说不出来的秀气。嘴角很自然的上扬,杏眼灵动,很是甜美。
何青衣一顿,心想,这个不会就是徐若兰吧。有那么一点徐坤文的味道,可美太多了。
第13章 张留梦上门
那一批新人女官,也看见许嬷嬷若竹色的领子了,齐齐侧身,站在一侧,福了一福。许嬷嬷点点头,彼此就擦肩而过了。
一分开,那批女官,又开始叽叽喳喳,莺歌燕舞地说起皇上。
皇上?这两个字,何青衣今天听的,实在是太多了。何嫔是满口皇上,这批女官也是。
到了西一路,许嬷嬷低声说了句:“尚寝局的人怎么回事,就放这些新人女官,在路上这么晃荡。也太不像话了!”
确实,跟尚服局的新人女官相比,尚寝局的这六位女官,像是郊游一般,姐姐妹妹,趁着春光,逛皇宫的味道。
而尚服局这几位,大家都跟了各司的女官,忙了一整天。比如说何璇珍,她还在库房拆金玉缎,捆金玉缎呢。
回了尚服局,也差不多晚饭的时间了。五司的桌子前面,也没什么人来问话了。蒋司衣倒是还坐着,其他的几位,有的去库房了,有的去验收了,并不在场。
看见许嬷嬷带着何青衣回来了,蒋司衣就问:“她还好吗?”
许嬷嬷说:“老样子,还是起不了床。”
蒋司衣说:“我哪天去看看她。”
许嬷嬷说:“小姐,你还是别去了,张美人见了,你们俩都伤心。还不如我去,也照顾到了,彼此也不伤心。”
蒋司衣叹了一口气,问:“何璇珍呢?”
许嬷嬷说:“过会儿,应该就要回来了。我让她验料子呢。”
“你啊!”蒋司衣叹了一口气,说:“得过且过,干嘛那么较真。”
“她那样要吃大亏的。”许嬷嬷回答。
何青衣想起张美人,心里无限感慨。如果张美人不美丽,跟蒋司衣一样,没机会被肃宗看上,说不定现在也坐在这里,指挥着女官和宫女们干活,闲了,跟姐妹们聊聊天。可是,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呢。
许嬷嬷扶了蒋司衣,吩咐了几句何青衣,就走了。
何青衣回了自己的屋子,金翘和左月也已经回来了,正摆了碗筷,等她回来吃饭呢。
何青衣刚想问问左月,今天跟着郑姑姑,都干嘛了。门口却响起一句:“姐姐开门,我是留梦。”
左月开了门,留梦带了两个丫鬟,丫鬟抱了个食盒,一起走了进来。
厢房本来就小,一下子多了三个人,显得有点拥挤。
昨晚上,张留梦就跟何青衣打过招呼,左月跟金翘也知道,这人是张留仙的堂妹,等于是现在何青衣的堂妹。
这话绕口的,左月赶紧安排她们坐下,又挪了个小几子出来,跟桌子拼在一起,让那两个丫头,把食盒摆上。
张留梦也不谦让,直接做了客位,拉着何青衣坐下,说:“姐姐,你今天都干嘛去了,下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我跟许嬷嬷去库房了。”何青衣说:“那边有些料子要核对。”
“哦,”张留梦点点头,说:“难怪呢。不过,我们今天也很忙,陈司宝让我跟何璇去收拾宝印。有些章小的哦,眼睛都看瞎了。”
“哦,你跟何璇一起啊。”何青衣问。
“嗯,她人挺好的。”张留梦说:“我不想看的那些小章,她都说让她看。”
何青衣心想,看来,何璇比何璇珍沉得住气。就吩咐张留梦:“以后做事,你也别偷懒,毕竟,你少做了,她就得多做。做个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多了人家也会麻烦的。”
“好的,”张留梦突然说:“姐姐,你跟小时候比,好不一样哦!”
何青衣被她这么一问,只得说:“人会长大的嘛,小时候我是挺任性的。”心里又过了一次张留仙的性格,想来,小时候一定骄横。
“这样的姐姐我更喜欢。”张留梦的嘴可真够甜的。
何青衣也坐下了,左月给她递了筷子,大家就开始吃饭了。
吃了一会儿,张留梦突然问:“姐姐,你知道,为什么孔尚服的领子是明黄色的嘛。”
“不知道啊。”何青衣回道。
张留梦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柳儿,你说。”
柳儿是张留梦的丫头,她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她们说,孔尚服的明黄领子,是皇上御赐的。”
何青衣点点头,不是皇帝御赐的,谁敢穿明黄色啊。
边上的另一个丫头就插嘴说:“据说孔尚服伺候过先皇。可先皇去的急,没给封号,中宗继位了,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孔尚服。后来不知谁建议的,就给了个尚服的位子,让她在尚服局呆着,爱干嘛干嘛。”
那个柳儿边笑边推了下这个丫头,说:“杨絮,就你多事,小姐明明吩咐我来说的。”
那丫头也反推回来,说:“杨柳,谁叫你说的那么慢呢。”
两人叽叽咕咕笑了会,张留梦也跟着笑。
何青衣是一个头,两个大。没想到,张留梦这么孩子气,连两个丫鬟都这么孩子气。这张充将军是怎么想的,这样都敢让女儿入宫。还有那邓云鸿,这样的张留梦,让她怎么帮?
倒是那个徐若兰,估计不用自己帮忙,都会成功。何青衣想到下午见过的徐若兰,就问:“徐若兰姐姐,你还记得吗?”
“哼。”张留梦竟然哼了一声,说:“她啊,她才不屑跟咱们为伍呢。”
原来,张留梦跟徐若兰,小时候也曾见过。可长大后,徐若兰在京城,张留梦在陕西,根本就没怎么见过。因为两家都跟邓府有点关系,彼此间也有来往。进宫前,这些未婚的小姐,要去行宫听课,彼此见过面。
张留梦见了徐若兰,很热情地招呼了,可徐若兰似乎有一批更高贵的朋友,并不怎么搭理张留梦,浅浅地问候了张充夫妻,就不跟张留梦说话了。
杨柳说:“我们小姐跟她说话,她都装没听见的。”
何青衣觉得,徐若兰不像那么无礼的人,估计是真没听见。
谁知,张留梦突然又说了一句:“那些被皇上器重的,都分到尚寝局去了。”言语之间,似乎很羡慕。
何青衣真想告诉她,自己下午看见了什么,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才不会吓着她。再想想,张留梦的样子,也憧憬着妃嫔的位子呢。自己来的目的,可不就是帮她吗,干嘛多事呢。
第14章 何家的秘密
送走了张留梦,何青衣问左月:“月儿,今天杨柳她们闲话的时候,你们也在场嘛?”
左月点点头,说:“郑姑姑带了我们去库房搬东西,她一出去,杨柳她们就问那些宫女姐姐。m.www.uu234.net宫女也挺爱说的,都告诉她们了。”
金翘插嘴,说:“不止杨柳跟柳絮,还有其他小姐的丫鬟,都围着宫女姐姐们问东问西呢。”
“嗯,”何青衣点点头,说:“以后,她们问归她们问,你们千万别开口。”
金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哦。”
何青衣只得补上一句,说:“我们还得出去呢,少说话才能少惹事。”
左月倒是懂了,很认真地说:“小姐,我们记下了。”
吩咐好两人,何青衣也回了自己的卧室。
忙了这么一天,何青衣有个地方没想明白,今天尚服局的初级女官,大多二十四五,甚至二十七八岁。怎么就没有二十岁左右的呢?
五年前不是选了一批嘛,女官入宫,都在十四到十六之间,即使过了五年,那也应该在十九到二十一岁之间,怎么今天,就没见到一个二十岁的女官呢?
那一批有四十多人,四个成了后妃,还有三十六人,分到五个局,至少也有七八个人。这七八个人,去哪里了?还是说,尚服局还有个地方,专门让这几个人干活和居住?
何青衣胡乱想着,靠着床,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到半夜,却突然惊醒了。梦里见到面目狰狞的何嫔,她正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梅妃啊梅妃,你也有今天!”
何青衣知道,肃宗朝有个叫梅妃的宠妃,可那也是肃宗最后几年的红人了。而且,听说一怀孕,人就没了。也不知道,这何嫔当时跟梅妃,到底是什么过节。竟然疯了,还记的那么深。一看见她,就那么歇斯底里。
因为噩梦的缘故,何青衣又想到邓云鸿了,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何青衣坐起身,半倚了窗台,正胡思乱想呢。
听见隔壁的一间屋子,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关上了。听声音,像是何璇的屋子,这大半夜的,谁去她屋子?
何青衣听了一会儿,心想,应该是何璇珍去她姐姐房里吧,毕竟今天受委屈了。
可再一想,妹妹去姐姐房里,需要这个时候去嘛?张留梦来找张留仙,可是正大光明,带着丫头拎着食盒,饭点的时候过来八卦的。
再过了一会儿,门又吱呀一声开了,有人很轻地走了出来,沿着走廊,去了外面。果然不是何璇珍,那会是谁?
应该是宫里的什么人吧?何青衣心想,毕竟,何家对后商的后宫,那个叫了如指掌。何皇后虽然是前朝的事了,可难保没留下什么心腹宫人。
能这个时候进尚服局的,应该就是附近三局的人吧,否则,被人撞见,总有点不好。
没想到,这何璇,动作倒是够快!
就这么过了两日,何青衣白天跟着许嬷嬷东跑西走,不是查库房,就是检验料子,也学了不少丝绸面料的事。何璇珍吃了亏,也不敢表现出来,可能也听了何璇的劝告,认真了两天。
有天何青衣跟了许嬷嬷去库房,刚好撞见何璇从放宝印的交泰殿出来。何璇不卑不亢地跟许嬷嬷行了礼,还说:“我妹妹人愚钝,希望嬷嬷多教导她。”
许嬷嬷说:“老身也不是故意为难她,认真做事,对她自己也有好处。”
何璇说:“嬷嬷说的是,我还要回去跟陈司宝复命,先告辞了。”施施然行了礼,又跟何青衣点头告别,走了。
等她走了,许嬷嬷说:“好一个知进退的何璇啊,何家出来的女儿,果然不一样。人家女官进宫,那个叫缩手缩脚,她就当这皇宫,是自己家庭院似的。”
听见许嬷嬷夸何璇,何青衣说:“听说她们何家,出过四位皇后。”
“可不是嘛,”许嬷嬷快人快语,说:“只可惜,这何璇跟何皇后,长的太像了。否则……”
许嬷嬷没说否则会怎么样,可何青衣已经懂了。
这何璇,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要知道,现在的太后,就是当年的庄妃。太后当了一辈子的庄妃,朝着何皇后行了半辈子的礼。先不说太后对何皇后是什么态度,谁愿意自己的媳妇辈里,出一个神似何皇后的人?
更何况,何青衣也听说过,何皇后的皇长子殁了,庄妃的皇次子却安然无恙。何皇后似乎没少找庄妃麻烦。而现在的皇帝,应该也是在何皇后阴影下面长大的。对着这样一张神似何皇后的脸,中宗会怎么想?
难怪许嬷嬷说否则……否则,凭着何璇这样的性格,既懂进退,又懂后宫,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何家真的不知道,何璇长的神似何皇后嘛?何家的老人们,见过何皇后的,可不在少数啊。明知道那么像,干嘛还送进宫来?
何青衣不怎么理解何家的做法,莫非,这是死马当活马医,送进来搏一搏?想想何家近年的衰退,何青衣觉得,倒是也有可能。
关于何家,何青衣还有一点想不通的,为什么何家光出皇后,却没有高官。没有高官,又如何能影响皇家选妃封后?就凭何家是开国功臣嘛?何青衣觉得,后商的皇室,可没那么仁慈讲道义。
也不知道,何家手里,到底抓了什么东西。让后商皇室,九个王朝,娶了四名何家皇后。还有一个仁宗的何太子妃,要不是练氏横空出世,何家会有五名皇后。
你说,一家出两个皇后都很了不起了,还四五个,实在有点奇怪。
如果说,光凭女儿美丽?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何青衣虽然在何府长大,也跟着祖父祖母生活了十年,对何府的这些事,却一无所知。只能凭猜测,觉得何府可能手里抓着些什么,否则,后商凭什么老娶何家皇后,何家又没军权,又没影响朝廷的高官。
第15章 徐若兰受宠
何青衣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了许嬷嬷回尚服局。www.uu234.net
许嬷嬷突然回过头,吩咐说:“你可别跟她们一样。”
这话有点没头没尾,不过,何青衣明白,许嬷嬷指的,就是何璇那批女官,她们唯一想的事,就是得到皇帝的宠幸。
“嗯,”何青衣点点头,说:“我哪儿都不想去。”
“那就好。”许嬷嬷带了何青衣几天,觉得这孩子是块做女官的好料子,话不多,做事认真,学东西也快。可毕竟年纪那么轻,说不定人家父母,也指望她成个什么妃嫔呢。
刚才见了何璇,突然就想提醒一下何青衣,别走她们那条路。女官虽然平淡,可是条活路,那后妃虽然荣耀,却是条九死一生的血路。
见许嬷嬷说心里话了,何青衣就问:“嬷嬷,我有个事,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说吧。”许嬷嬷说。
“我来了三天,似乎没怎么见着五年前进宫的那批姐姐们。”何青衣把前几天一直没想明白的事说了。
许嬷嬷说:“她们啊。发到我们局的有七个,病死了两个,剩下的五个,有两个去太后宫里了,有一个去皇后宫里了,还有两个去德妃静妃那里了。”
“这是?”何青衣有点不明白,这算是尚服局派出去的,还是她们另择明主了。
“她们是离开尚服局了。”许嬷嬷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女官们进来,只想着皇上,并不在衣服料子上用心,呆了五年,就盼了五年皇上。”
说着,看了眼何青衣,说:“眼看着你们这批就要来了,她们也着急啊,在尚服局这地方,要是呆了五年没见着皇上,以后就更没机会了。有关系的,就托人调动了,去了皇上经常去的宫里。再没机会的话,就到年龄了,可以申请出宫,也可以在皇后妃子身边做姑姑嬷嬷。”
“原来如此,”何青衣说:“我还以为她们在别处做事呢。”
“哎,这些女官啊。”许嬷嬷说:“都一样,这批也是。”
想来,她跟着蒋司衣,在后宫三十余年,也不知道见过多少女官。
就这么又过了几日,有天早上集合,何青衣觉得,今天的氛围,跟平日的有点不同。
往常,新进的女官站一队,老资格的女官站一队,新人们聊皇帝,老人们聊事情。比如说,皇帝最近怎么了,又比如皇帝昨天去哪里了,吃什么了,等等,说来说去只有皇帝。
可是今天不同,何青衣没听见一个皇帝的字眼。新人女官的表情,都很沉重,有人皱着眉头,有人很不开心,有人似乎还有点生气。而老资格女官的队伍,似乎也有人冲着新人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这是怎么回事?
何青衣有点懵,怎么跟走错了门似的,大家都反常了。
一看见何青衣走进大堂,张留梦赶紧抓了她,说:“皇上宠幸徐若兰姐姐了。”
“真的?”何青衣问。
边上其他几个人,听到张家姐妹在讨论这事了,也开口了,那个微微有点丰腴的黄曼丽说:“可不是嘛,动作真够快的。入宫才几天啊,她们尚寝局的人就成了。”
原来如此,难怪尚寝局的人,也不管着新人女官,由着她们在皇宫里晃荡。人家没几天就会成妃嫔,何必强迫她们做事,最后自讨没趣呢。
黄曼丽这么一说,陈芙蓉也说:“宫里今天早上都传遍了,都说徐小姐就等着封号了呢。”
王心怡似乎还有点懵懂,问:“是封妃子嘛?”
何璇珍有点听不下去了,说:“哪有那么快的,刚宠幸,也就封个美人吧。”
她身边的何璇,却脸色阴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何青衣看了一眼那六位,有失意的,有怨恨的,有嫉妒的,有阴沉的,只觉得,一旦有了得失之心,什么都会写在脸上。连何璇这样的人,都满脸不悦,女人啊,真不容易。
这时,对面老资格的女官,也在看新人们笑话。也有的就在讨论,徐若兰是怎么被宠幸的。
有几个有消息的就说,听说是设帐的时候被皇帝看上的。
也有的就问,设帐不是有四个人嘛,怎么就看上她一个呢?
也不知道是谁多嘴,说了句,她爸爸徐士吉最近似乎要入阁啊,还有,她二哥还是这一年的探花郎呢。听说,家里还有个状元郎的大哥呢。
大家就叽叽喳喳,开始说徐家有多书香门第,文采横溢,在文官里也数得着了,入了阁,那就了不得了,等等。
听的新人女官,脸色是更加差了。
好在,蒋司衣带着其他几名主管女官,也来了。大家就停了议论,开始做事。
进宫也快七八天了,除了第一天见过一次孔尚服,后来就再没见她来过了。听说,孔尚服一个月,才来尚服局一次,估计是没什么事吧。
女官们一忙起来,也就忘记了徐若兰跟皇帝的这一码子事了,可新人女官,又如何忘得了呢。大家都阴沉着一张脸,郁郁不乐地做事。
何青衣倒是挺高兴的,徐若兰要是成功了,生个小皇子,那她什么都不用做了。一年的时间一到,她就可以潇潇洒洒,带着左月和金翘出宫了。
尚服局的事情,做着也挺有趣的,如果不跟皇帝皇后妃子们扯上关系,在尚服局呆一年,一点都不困难。
而且,何青衣还存了私心。打算在尚服局学点本领,以后去江南了,自己也能开个丝绸庄子,不至于坐吃山空。
何青衣站了蒋司衣身后,正仔细听她如何跟别人说话呢,却见门口,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太监。估摸着十二三岁的模样,冲进来就问:“哪一位是张留仙姐姐?”
何青衣愣了一下,说:“我就是。”
那小太监就过来说:“姐姐,魏公公喊你有事呢。”
“魏公公?”何青衣觉得奇怪,自己刚进宫,除了尚服局的人,还有个内官监仓库的王公公,真不认识什么人啊。
第16章 青琐门来客
“魏公公?”何青衣反问了一句,她并不认识什么魏公公啊。
蒋司衣却推了她一把,说:“魏公公是皇上的人,他让你去,你就赶紧去吧。这里的事,你就先别管了。”
何青衣点点头,跟着小太监就往外走。
出了尚服局的大门,何青衣问:“公公,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姐姐,”那小太监说:“你叫我小竹子就成了,魏公公让我来喊你,去青琐门呢。”
“哦,”何青衣说:“让我去青琐门干嘛呢?”
小太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魏公公吩咐了,我们照做就是。”
小竹子走的有点快,何青衣穿了宫装,跑起来不雅,所以只能碎步快走,跟在他后面。
看她跟的吃力,小竹子也稍稍慢了一点,说:“姐姐,要么我先去前面等你,也省的魏公公在青琐门久等了。”
“也好。”何青衣说:“我走的慢,麻烦公公去通报一下。”
“好的。”小竹子刚应了一声,就跑出去好远了。
何青衣心想,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见她。再说了,她跟皇帝可真没什么交集,这魏公公怎么就找上门来了?
是她何青衣的身份泄露了,不可能,要是泄露了的话,就不是小竹子来找她了。
何青衣心想,宫女和女官不能出宫,怎么让到青琐门呢?她又不能出去。
这时,已经到了上次跟许嬷嬷来看面料的库房了,这库房外面是一道宫门。小竹子就候在那里,说:“姐姐,魏公公已经知道了,他有事先走了,让我陪你到青琐门。”
何青衣跟了小竹子,就快到青琐门了,小竹子却往北走。
何青衣有点奇怪,倒是也没问。
小竹子说:“姐姐,宫女和女官见家人的地方,就挨着青琐门,不过稍微北一些。”说着,指了指附近的一个侧门,门口拦着木栅栏。
何青衣这才明白,是宫外的什么人,要见自己。可谁会来见自己呢,何家的人根本就不可能,邓家的谁嘛?他们也不怕皇帝起疑心,竟然这么正大光明地找了皇帝跟前的太监带路。
到了门口,小竹子吩咐守门的将士开门,说是魏公公的意思。
护卫们一听,是魏公公的意思,忙不迭地开了侧门。
小竹子指了指木栅栏,说:“你要见的人,就在那里等着呢。”
何青衣上前一看,惊的是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木栅栏外面,赫然站了两个人,一个是张超,一个是周和。
看见侧门开了,张超跟周和也走近了木栅栏。
在宫里呆了七八天,突然见了周和,何青衣觉得,都快落泪了,好容易见了个比较熟的。过去周和恶声恶气抓她的事,似乎也可以原谅了。
谁知,张超突然喊了一声:“狸猫精!”
这一喊,可把何青衣跟周和吓的。进京的路上,周和已经告诉张超了,你妹妹现在是何青衣了。可是张超想不通,何青衣不是夫人嘛,怎么又成他妹妹了。爸妈不是说妹妹进宫了,怎么现在是个何青衣。
总之,张超很糊涂,可周公子说什么,他就是什么了。
谁知,一见何青衣,张超还是不自觉地喊了声,狸猫精。
何青衣本来都快泪目了,被他这么一喊,赶紧摸了个手绢,擦了擦眼睛愠怒地喊了一声:“哥哥!”
张超也回过神来了,到了木栅栏前。
何青衣看他走近了,就问:“哥,爸妈还好吗?”
周和心想,这何青衣,喊人家的爸妈竟然这么顺口,还这么充满感情,真了不得,这演技是又上了一个台阶。
张超递进来一个包袱,说:“母亲送了你进京,交给姑妈之后,回去是一路哭到西霞关的。父亲守着关口身不由己,也很想你,每次提起你,父亲是叹气,母亲是落泪,哎。”
张超说的,应该是张允夫妻送了张留仙进京后的反应,当时,何青衣还不一定代替张留仙进宫,他们夫妻叹气落泪,也是正常。
只是,这事被张超一说,何青衣又有点泪目,好像她真有一对这么爱她的父母,在遥远的北疆,为她担心呢。
何青衣赶紧拿手帕抹了抹眼睛,又问:“你们怎么进京了?”
看她不停地抹眼泪,周和也有点心软了,把她一个好好的姑娘,弄到皇宫里假装张留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就上前说:“皇上召了我们进宫,我跟张超就来了。”
何青衣问:“宋哥呢?”
周和说:“宋源得在军中训练骑兵呢,抽不出身。”
“那李荣和徐参军呢?”何青衣又问。
周和说:“他们也走不开啊,我是皇命在身,不得不来。”
“哥,这么说,你在北疆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啊?”何青衣问张超。
被她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啊。宋源要训练骑兵,又要挑选马匹,北疆根本就离不了他。李荣是员猛将,在敌方赫赫有名,也离不了北疆。徐参军要在北疆喝酒写故事,似乎也有用处。说来说去,果然自己最没用。
张超有点气馁,叹了一口气。
何青衣看他这样,又说:“不过,这也说明你在京城,比他们更有用!”
这么一夸,张超立马又精神了,点点头,说:“皇上要周公子做御前侍卫,让我也跟着一起来呢。”
周和不想跟何青衣说这个,谁知,张超这个大嘴巴,被何青衣一哄,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只得拦着张超,说:“你在宫里有事,我们也不好多耽搁,先回去忙吧。”
听他这么一说,何青衣也明白,周和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就拎了张超给的包裹,跟他们作别。
护卫又把侧门给关上了,这门,原是给宫里的宫女和女官见家属用的。一个月也就开那么一次,今天是魏公公的命令,才特意开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这位女官,是什么来头,竟然能为了她一个人,开一次宫门。
看那服色,似乎是新进宫的女官,可颜色又是寡妇的衣着。看起来也才十四五岁,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护卫虽然满是疑问,却也不敢多问,魏公公的事,谁敢啊。
第17章 意外的收获
看见侧门也关了,小竹子就从另一边跑了过来,说:“姐姐的家人,也见着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这就回去跟魏公公复命,先告辞了。m.www.uu234.net”
“谢谢公公了,”何青衣赶紧从口袋里摸了块碎银子,塞给小竹子。
小竹子拿了银子,转身就走了。
而这时,青琐门附近,也有个中年太监,转身离去。
何青衣拎着包袱,先回了住处,拆开看了一眼鞋子,似乎仅仅是双鞋子,没什么机关,也没什么密信。何青衣把两只鞋子交叉,放在椅子上,自己又去了尚服局。
这时,中宗正坐在御书房里面坐着,桌上堆满了各色奏折。
中宗三十出头的模样,白面少须,正低着头,读着一篇奏折,右手的食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太监,垂了手,静悄悄地站了一边。
中宗也没抬头,就问:“他们见着了?”
“回皇上的话,见着了。”那个太监说。
“魏明,你说来给朕听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中宗一边看着奏折,一边随口说道。
“这张小姐是很感动,一直在抹眼泪。”太监说:“张夫人还给她捎了双鞋子,我们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中宗虽然不喜,可也觉得,进了宫的女人,见了兄长会哭很正常。
太监又说:“张超跟张小姐的兄妹感情好的很,一见面,就喊她绰号。”
“哦,”中宗有点兴趣了,问:“绰号是什么?”
“狸猫精。”魏明说。
“狸猫精,”中宗复述了一次,饶有兴趣的味道。
“是,张超喊张小姐狸猫精,还告诉她,自己要进宫当御前侍卫了。”
“哦!”中宗明显很高兴,问:“那周和呢?”
魏明说:“周和跟张小姐,说了很多军中熟人的事情,还说自己进京,是因为皇上召见。”
“是嘛?”中宗皱了下眉头,问:“那张小姐长的如何?”
魏明说:“甚是美丽。”
中宗笑了起来,吩咐魏明:“你来磨下墨,朕得想个封号。”
“是!”魏明应了声,半弓着腰,到了中宗的案边,拿起朱墨,心想,皇上这是要给徐若兰封号了吧。
魏明正磨着墨,不料,中宗又问:“她比徐若兰如何?”
魏明愣了一下,他总不能给皇上推荐个小寡妇吧,只得说:“各有千秋。徐小姐文思敏捷,相貌秀美,这方面,恐怕张小姐就……”
“魏明!”中宗不悦地喊了一声。
魏明一惊,赶紧说:“张小姐美。”
好在,中宗也不再追问了。魏明磨好墨,偷偷地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伴君如伴虎,他跟了皇上这么多年,还是如履薄冰啊。
话再说回周和,他收了无声传来的消息,邓云鸿让他,皇帝再召的时候,就答应进京。
所以,前几天,他就接了诏书,从北疆起身了。把老爷托付给徐乾文,他总觉得有点不踏实,可看看无声也来了,邓大公子的意思很明显了,只得硬着头皮出发了。
风尘仆仆地赶到京城,睡了一宿,跟张超核对了张留仙的事,就带着他进了皇宫。
中宗夸了他一通,表示要提拔人才,留他跟张超在自己身边,做御前侍卫。周和当场有点犹豫,毕竟,他只想到进京的事,没想到皇帝要留他在宫里。
好在,中宗还算体察下情,允许他回去考虑一二。之后,又让身边的魏公公,带了他们去青琐门,见下张留仙。
毕竟,张留仙是张超的亲妹妹,为了表示皇恩浩荡,特意让他们见下面。结果,一见面,张超就告诉张留仙,自己要留下来做御前侍卫了。
周和是哭笑不得,这事,至少得回去跟邓大公子商量一下吧。他们进京,也是提防皇帝留人了的。所以才带的张超,毕竟,宋源李荣在北疆的用处,实在是太大了。
出发前,徐乾文还问:“你真带张超进宫啊,那个二愣子在京城那种尔虞我诈的地方,活不过一天的。”
“就是因为二愣子,人家才不会起疑心。”当时,周和是这么跟徐乾文说的。
徐乾文不可置否,周和也知道,自己是没得选,才带的张超。这孩子虽然愣了点,却非常听话,甚至到了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地步。
谁知道,张超一见了何青衣,屁颠屁颠,把没答应,没确定的事情,一股脑全都告诉她了。这叫什么事?周和有点怀疑起自己的决定了。
周和黑着一张脸,路边又是莺莺燕燕喊“周公子”的声音,周和对京城,充满了厌恶感。
一个又挤又臭的城市,真没什么意思,打下马,既不能快跑,又不舒畅,哪有北疆那里,想这么跑怎么跑痛快呢。再加上这些熏香熏的晕死人的小姐夫人们,挤出甜腻腻的嗓音,喊他周公子。真心烦!
周和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情很差。以前,他也讨厌小姐们喊他,可今天却特别心烦。
张超跟了周公子,以为自己喊狸猫精犯错误了,小心翼翼地反省自己,以后见了何青衣,可别再喊狸猫精了。
两人一前一后,不一会儿,就进了邓府的北院。
邓大公子见了张超,问候了几句,就说:“你姑妈在南院呢,你去见见她吧。”
张超看了一眼周和,周和点点头,他才告辞去了。
邓云鸿有点郁闷,自己的这个表弟,怎么反倒更听周和的话。
周和说:“张超这孩子一根筋,在战场上跟我跟习惯了,以后我跟他说说。”
“不用了。”邓云鸿反倒摇摇头,说:“他只听你的,反而好办。”说着,看了一眼周和,问:“皇帝今儿怎么说了?”
“他让我跟张超,留宫里做御前侍卫。”周和有点无奈,北疆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的敌人,皇帝竟然要留他在这么小的宫里。
邓云鸿微微一笑,说:“比我预料的还好。御前侍卫,这可是我们邓家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听了邓云鸿的话,周和也笑了。虽然他不乐意进京,谁想一来,就有了意外的收获。
第18章 周家的老宅
邓家都是镇国公了,怎么邓云鸿还说,御前侍卫,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位置呢?
说起来,也很简单。www.uu234.net
因为,御前侍卫只有三十六人,个个武艺精通不说,出身更是高贵。一般只在后商的皇族子弟里面选拔,也就是说,都是皇帝信任的子侄担任。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前朝的肃宗,就安排了几个自己的奶兄弟当御前侍卫。而再前几朝,也有皇帝选拔新中的武状元,当御前侍卫。
总的来说,对皇帝绝对的忠心最重要,其次,才是武功人品家世。
而邓家这样军权在握的权臣,皇帝哪敢让他们的人,到自己的身边呢。要知道,哪天他们来个里应外合,天下都要换姓了。
像周和张超这样,父辈都是邓家麾下的老将,现在又独当一面,按理说,皇帝应该不会招他们当御前侍卫。
可话说回来,如果邓如光死了,北疆能说得上话的,就是周和跟张允父子。那么,提前收编了周和跟张超,北疆的邓家,就不足为惧了。毕竟,邓家的两位公子,一个病弱一个纨绔,连军士都没见过,连北疆都没去过,怎么继承父亲的位子?
既然要收买人心,那信任就是最好的武器。所以说,中宗这次,是真下了血本了。
想到这里,邓云鸿越想越高兴,什么叫阴差阳错,中宗这辈子,估计是不会懂的。
周和虽然也高兴,可对京城,他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六岁的时候,他一个人,背着家人,偷偷地北上参军。到了北疆,见着了邓敬贤,才知道父亲跟着邓如晦出猎死了。
接着,又跟人回了京城,却发现邓云鸿中了痴梦,正挣扎在生死一线。而四岁的邓云游,拽着他的袖子,除了哭,还是哭。
周和是又内疚,又伤心,就在邓家住下。带了邓云游,天天去照顾中毒的邓云鸿。就这么过了两年,邓敬贤也去世了,邓如光也接替了镇国公的位置,去了北疆。
等邓云鸿身体好转,周和咬咬牙,偷偷地丢下邓云游,又去了北疆。一年里,不停地收到消息,说邓云游日夜啼哭。周和虽然心痛,却不得不置之不理。就这么到了十二三岁,他也打磨的像个北疆战士了。才偶尔回下京城,去看看邓家兄弟,也给邓如光带几句话。
谁知,十六七岁的时候,送了战俘进京城,因为救驾有功,被中宗给看上了。这两年间,不停地想让他进京,为皇家做事。
可周和的心,在北疆自由惯了,小小的京城,又怎么放得下呢。只是这次,为了邓家,似乎又要留下了。
周和是有点郁闷,却又有点高兴。而邓云鸿,却是满面春风。
这时,邓二公子也来了,一进门,就看见这么诡异的一幕。大哥一改往日的阴霾,笑的阳光灿烂。而周哥哥也在笑,不过,却是笑中带苦。
邓云游有点郁闷,说:“哥哥回来了,也不来找我。一回来就找大哥说话,没完没了。”
邓云鸿心情很好,说:“我们这不是有正事嘛。”
“什么事呢?”邓云游问。
“周和要进宫当御前侍卫了!”邓云鸿说。
邓云游看了眼周和,周和点点头。
“没劲,怎么大家都要进宫呢。”邓云游说:“宫里有什么意思,她也去,你也要去。”
邓云游说的她,就是何青衣。
本来,邓府里就他一个纨绔子弟,别人都认真做事,邓云游一个也做不了什么妖。可何青衣一来,两人凑堆玩的很开心。谁知道,没几天,大哥就说,要把何青衣给送进宫去,代替那个一无是处的张留仙。
对于邓云游来说,大哥就是送两百个张留仙进宫,也不关他什么事。可干嘛送何青衣呢。
何青衣一走,他连个玩的人也没有了。没人斗嘴,没人赛马,连早饭,都没人一起吃了。
听邓云游提到何青衣了,邓云鸿问周和:“听说皇帝让你们去见张留仙了,她怎么样啊?”
周和想起何青衣一直在抹眼泪,有点同情,说:“她挺伤心的,一直在哭。”
邓云游先笑出来了,“哈哈哈……她一直在哭,哈哈哈!”
邓云鸿也笑了,说:“周和你上当了。谁哭,她都不会哭的。”
“可明明……”周和也反应过来了,这何青衣,想来是用了什么法子假哭。
邓云游说:“我和她一起跟宋哥学马,她是摔个半死,都没喊过一句,怎么会哭?”
周和想想,也有道理,那次手都脱臼了,也没听她喊过,更没哭过。不过,是不是因为宫里过的不好呢,就问:“她在宫里怎么样了?”
邓云游也很关心,问:“她没被人发现吧。”
“哼!”邓云鸿冷哼一声,说:“她现在每天认真学习呢,大概是打算出宫开家丝绸铺子当掌柜呢。”
“什么!”邓云游先喊了。
“徐若兰已经见着皇帝了,”邓云鸿说:“明天应该就会给封号了。她是一点力气都没出,天天起早摸黑,跟着尚服局的人,兢兢业业学衣服料子的事呢。”
邓云鸿咬牙切齿地揣摩了下何青衣的心理,估计,这妮子是打算什么事都不做,坐等徐若兰生个皇子,她就名正言顺地装病出宫呢。
说好何青衣,邓云鸿突然问:“周和,你家的房子还能住人吗?”
周和犹豫了下,似乎想不起来,自己家长什么模样了,过了半天,才说:“可能行!”其实,他都不知道多少年,没回京城的周家老宅了。每次从北疆一回来,就直奔邓府,似乎这里,才是他的家一样。
“等下我让人去修修,整理一下。”邓云鸿说:“以后跟了皇帝,你就不能再住邓府了。”
“是!”周和回答。
邓云游第一个不答应:“哥哥是自己人,干嘛搬出去住!干嘛跟了皇帝,就不能住家里了!”
周和跟邓大公子,两人都是一头的黑线,原因,你邓二公子能不懂嘛。都十七岁的人了,别装傻!还不是怕皇帝起疑心,真是的,有你这么耍赖的嘛。
第19章 熬夜做衣冠
邓云鸿猜的没错,何青衣当然用了不正当的手法装哭。www.uu234.net
自从上次在邓府装哭之后,何青衣发现,装哭实在是个技术活,得调动记忆里的悲惨事件,配合情绪,呼吸等等,难度奇高,普通人不易操作。
可她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没什么悲惨的事件,被孟夫人罚跪,都跪麻木了,还能怎么个悲惨法?
进宫的时候,夏言给她备些常用药,里面有罐薄荷膏,一闻就清凉彻骨,若是沾了眼睛鼻子,那眼泪流的,是挡都挡不住的。
何青衣见了,就把薄荷膏分装到随身的小罐子里,以备不时之需。这不,张超一来,薄荷膏就派上用场了。
何青衣红着眼睛,把鞋子放到房间,又回了尚服局。
张留梦第一个看见了,就上来安慰:“姐姐,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何青衣说:“皇上让哥哥来探望我了。”
边上的女官,一听皇上两字,就围了过来,问:“皇上怎么了?”
何青衣把张超探望的事一说,大家都说:“有哥哥真好。”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句:“可不是嘛,那个徐若兰,就有两个好哥哥。”
大家就讨论起徐乾文和徐坤文了,毕竟,徐坤文今年才中的探花郎,为人又低调,并不为京中小姐所知。可徐乾文就不一样了,那可是大名鼎鼎啊。官宦人家的子弟,谁不视他为眼中刺,肉中钉呢。从小到大,父母一开骂,就说,你看看人家徐乾文。
官宦人家的子弟恨徐乾文入骨,所以他一被贬,大家都很高兴。可小姐们不一样啊,这么文才满天下,又名士风流的人,多少有点憧憬。所以,反倒是徐乾文被说的更多一些。
听了这些小姐的话,何青衣才知道,跟在周和身边的那个小胡子,徐乾文,竟然这么出名。对比之下,她是真的很替徐坤文难过,家里有这么一个耀眼到刺目的哥哥,人生真的很艰难。难为他还整天乐呵呵,眯着眼睛笑个没完没了。
说到状元,黄曼丽就问何璇珍,“这次的状元,是你们家的哥哥吧。”
何璇珍听她说何学瑜了,虽然不是一个房里的,可也算堂哥,就说:“是的,是我们家的何学瑜哥哥。”
陈芙蓉也是文官家庭出身,就问:“你哥哥进翰林院了吧。”
“是的,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都不用考庶吉士,直接进翰林院的。”何璇珍解释说。
“真好,”陈芙蓉说:“我家兄长也是今年科举,虽然中了进士,却没考上考庶吉士。他说,进了翰林院,就是准宰相了。”
“哪里啊,”何璇珍客气道:“还要三年见习,然后还要外放,能不能入阁,那是很多年后的事了。”
“那个徐乾文状元,他不是在见习期,就跟着皇上了嘛。”陈芙蓉似乎很了解行情。
何璇似乎不愿意妹妹跟人说太多,就打断说:“那是个天才,跟普通人不一样的。”说着,就让何璇珍跟她出去一下。
这时,几个出去办事的主管女官也回来了,新人们也不好聚在一起聊闲话了,分头跟了各司的女官干活去了。
谁知,蒋司衣一回来,就吩咐:“皇上明天要封徐才人,衣服,宝印,首饰,我们尚服局要忙的事,可多了。大家今天晚上,恐怕有的忙了。”
说话间,就安排了各司的女官,去领什么衣料,派谁连夜赶制衣物,再派谁去刻宝印,谁去配宫绦首饰。蒋司衣一边安排,新人女官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还以为,顶多封她一个美人呢,竟然是才人。才第一天呢,就跳了一级,这以后,还了得嘛。
后商的妃嫔,以皇后为首,下面设皇贵妃一人,贵妃两名。贵妃之下,设妃子四名,嫔六名。妃嫔之下,才是贵人,才人,美人,并无定数。美人之下,还有更衣,官女子等,也无定数。
中宗一朝,并无皇贵妃和贵妃,以邓皇后为首,有四名妃子,即德妃,静妃,贞妃和淑妃。嫔位六人,贵人也有八人。
五年前进宫的女官,四十名里,就一位,成了嫔,三位做了贵人。中宗虽然不好女色,可后宫也是莺莺燕燕,妃嫔众多。
一般女官,刚受宠幸,按惯例,是封了美人,就比如蒋司衣的好友张美人。可中宗这次,见了设帐的徐若兰,就很是喜欢。宠幸不说,还当天就给她定了个才人的封号。下令让六尚宫的人,当晚赶制明天受封的衣物首饰,以及宝印。
这也是,为什么尚服局的女官们,先前集体不在。因为,尚宫局的人召了五局的人,通知了这事。收到消息,她们就回来,让各司的人,熬夜赶制了。
徐若兰受了宠幸,这消息就像一块石头,扔进了池塘,所有的新人女官,都露出了真心。嫉妒的,愤恨的,懊恼的,后悔的。
对何青衣来说,徐若兰被宠幸了,是天大的好消息,要是她能马上就怀孕,那就更好了,十个月后,她何青衣就能正大光明地走人了。
可看见张留梦的表情,何青衣觉得,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啊。
张留梦对邓云鸿有好感,可多年未见,恐怕也只是儿时的初恋,朦胧的好感,当不得真。她又奉命入宫,不得个封号,不生个一儿半女的,难不成,让她跟蒋司衣一样,老死宫中嘛?
何青衣有点犹豫,张留梦那性格,单纯而无心机,有时候还太直爽了点,本来就不适合后宫。推了她出去,即使受宠,何青衣要是出宫了,她能不能自保啊。
想到这里,何青衣是一个头,两个大。你说,不推她出去,张留梦就要老死宫中,推她出去,却又生死未卜。
只是,这会儿,却不是想这事的时候。蒋司衣带了林嬷嬷,已经去挑面料了。许嬷嬷带了何璇珍跟何青衣,拿了图册,要去找趟尚衣监,让管事的冯公公,给选个样子。
第20章 二十四衙门
后宫的宫女和女官由六尚宫二十四司管理,太监也有二十四衙门。www.uu234.net
二十四衙门包括十二监,四司,八局。为首的,就是就是司礼监。
司礼监负责皇帝批答奏章,传宣谕旨的事情。同时,也负责后宫的宦官事务。因为日夜跟着皇帝,既是心腹,又是得力干将,出过好几个权势显赫,玩弄职权的大宦官。
另外的十一监是:采办御用器物的内官监,就比如上次何青衣见过的王公公;掌管仪仗的司设监,掌管马政的御马监,掌管太庙的神宫监,掌管膳食的尚膳监,管宝印敕符的尚宝监,管图书铁券诰敕的印绶监,还有管理庭院洒扫的直殿监,管理皇帝冠冕袍服的尚衣监,跟随皇帝出行负责引路清道的都知监。
宦官的四司指的是:管理柴炭的惜薪司,管理上朝时鸣钟击鼓的钟鼓司,管理粗细草纸的宝钞司,管理沐浴之事的混堂司。
还有八局是兵仗局,银作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以及宫外的浣衣局。
二十四衙门,管的范围,比六尚宫要宽。比如上书房的事,比如武器银作出行等事。可宫内的很多司,比如膳食,衣物,宝印等等,就和六尚宫有很多地方重合。
一般默认,妃嫔的事,由六尚宫管,皇帝的事,由二十四衙门管。
可涉及到皇帝给女官封号,很多时候,六尚宫要听二十四衙门的。毕竟,衣服好不好看,入不入得了皇帝的眼睛,宦官们,比女官更有话语权。
这不,许嬷嬷拿了尚服局的图册,带了何青衣跟何璇珍,急匆匆就去尚衣监了。
经过第一天,金玉缎的事,何璇珍也老实了很多。虽然对尚服局的事情不上心,至少也不会表现出来了。
两人跟了许嬷嬷出了尚服局,已经是日落时分。
西边的天空,挂了一抹晚霞,从厚厚的黑色云层里透出绮丽的红色。天色已经大暗,更显的这红霞,艳的诡异。
许嬷嬷快步的走着,过了西二路,又过了西一路。
这时,路上的人多了一些,想来是晚膳时间,正往各处传膳呢。
二十四衙门,除了浣衣局在宫外,其他的十二监,四司和七局,都在乾清门附近。而乾清门,就是内廷和前廷的分界线。
中宗住了乾清宫,隔了个交泰殿,就对着坤宁宫。坤宁宫是后商皇后的寝宫,也就是民间说的中宫。可住过坤宁宫的皇后,没一个善终,有被废的,有早死的,还有病重的。所以,后商的皇后,除了洞房的三天,不得不住在坤宁宫。绝大多数时候,都住在别的宫院里面。
邓皇后也不例外,她住了坤宁宫东侧的景仁宫,离皇帝的乾清宫和自己的坤宁宫,都近。
二十四衙门,就沿着乾清门,半环绕着乾清宫。许嬷嬷要去的尚衣监,就在乾清门的东侧,紧挨着景仁宫。上了东一路,往南走上那么一会儿,也就到了。
进了尚衣监的院子,就有小太监进去通报,说尚服局的许嬷嬷来了。里面的人,就吩咐引进来。
小太监又出来,引了许嬷嬷跟何青衣她们进去。
一进去,就是一股子刺鼻的烟草味。居中的炕上,半躺了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太监,正抽着烟袋,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太监,正给他捶腿呢。
看见许嬷嬷进来了,那太监在炕上欠了欠身,说:“许嬷嬷来了?”
许嬷嬷屈膝行了下礼,何青衣她们也跟着行礼。
“冯公公,蒋司衣让我拿个图样给您看看,”许嬷嬷很客气,说:“您看过了,我们才敢开始做徐才人的衣裳,这不,又要麻烦您了。”
捶腿的小太监,从许嬷嬷手里,接过图册,递了上去。
冯公公接过小太监递的图册,一边拿了眼睛,扫量着何青衣跟何璇珍,说:“今年的这批女官,有前途啊!”
许嬷嬷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得垂了手,站立一边。
冯公公一边翻图册,一边说:“我们库房里有件高嫔封才人时的衣服,皇上当时很喜欢,要不,你们按了她的那件做?”
“那敢情好!”许嬷嬷很高兴。
“小五子,你带许嬷嬷去下库房,找下高嫔当年的那件才人服。”冯公公吩咐。
那个捶腿的小太监,就带了许嬷嬷,何青衣,还有何璇珍,一起去屋后的库房了。
库房里暗,小太监擎了一盏灯,怎么都找不到高嫔的那个箱子。
许嬷嬷问清楚了箱子模样,也擎了一盏灯,带了何青衣在另外一头找。而小五子,就带了何璇珍,再另一头寻找。
好一会儿,小五子喊了一声:“找到了。”
许嬷嬷带了何青衣,赶过去一看,上面是件素罗绣百子花卉的袄,下面是件百褶石榴裙,称了金线绣的凤凰,彩色丝线绣的牡丹,很是华贵。
一看这刺绣,许嬷嬷说:“这个我们得赶紧拿去尚功局,让她们看一眼。”
于是,领了衣服,告辞了冯公公,三人又赶紧往尚功局赶。
和尚功局商量好,安排了绣娘,许嬷嬷又回了尚服局。蒋司衣的料子也选好了,裁衣服的人选也定下来了,大家匆匆吃了点东西,就开始赶工了。
而何青衣她们这些女官,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蒋司衣就让她们散了,早点回去休息。说不定,明天会更忙。
何青衣回了房间,左月和金翘,也已经回来了。这两日,女官们的事多,她们宫女的事,似乎反倒少了。
左月伺候了何青衣洗漱,又端了碗甜汤给她。
何青衣吃了一口,说:“是桂圆莲子羹啊,你哪里弄来的?”
左月说:“前几日,不是给各处的宫女量夏装嘛,就认识了尚食局的几个宫女。她们每日都要做点汤水,送到各宫,我就跟她们要了一点。”
说着,又跟金翘说:“翘儿,食盒里还有呢,小姐吃不了那么多,你去拿来吃吧。”
金翘欢呼了一声,去拿甜汤了。
何青衣心想,这左月好本事,皇宫禁院的,她都能弄到好吃的。带左月进宫,真是带对了。
第21章 鞋子太大了
吃了甜汤,左月进了卧室,铺好床,放下帐子,打算安排何青衣休息。www.uu234.net一回头,就看见了凳子上的绣花鞋。
“小姐,哪来的新鞋子啊?”左月拎起鞋子,看了几眼,说:“似乎大了点。”
金翘收了碗,刚进门,就看见左月拎着双鞋子,说大了。就进来,说:“我看看。”
何青衣的鞋袜衣服,多是金翘收着,衣码鞋码,金翘是再清楚不过了。一看,“果然大了。”
金翘拿手比划了一下,说:“足足多出两指了。”
左月问:“小姐,这谁给的鞋子啊,还大了?”
“北疆的夫人做的。”何青衣说:“许是怕我又长高了,故意做大些,以后也好穿。”
听何青衣这么一说,左月跟金翘就不说话了,毕竟,何青衣伪装了人家的女儿张留仙。
在邓府的时候,她们也没见过张留仙,张夫人做的鞋子,给小姐不合脚很正常。
说着话,左月就把鞋子给收起来了,毕竟,大了也不合脚。
何青衣回了房,躺床上一想,就觉得不对劲了。
张超进宫,就比何青衣迟了八天。张夫人送了张留梦到邓府,立马就回去了,一来一回,光在路上走了。
更加上她车马慢,张超的马快,两母子见面,就那么一会儿功夫。这张夫人,还特意在颠簸的路上,做了双鞋子给女儿?先不说能不能做,即使做了,那绣花能看吗?
她就不会送张留仙的时候,就给做好吗?再说了,张留仙虽然高挑,可何青衣跟她差不多高,脚码也差不到两指宽啊。
八成,这鞋子,不是张夫人做的。
再一想,何青衣就明白了。周和跟张超进京,第一个去的,一定是邓府。
那还能是谁?
何青衣想起邓云鸿的脸,气就不打一处来。送双大而无用的绣花鞋,就是说她何青衣没用呗。
没用就没用呗,不与小人争长短。
何青衣压下怒气,正打算去睡。却又听见,隔壁何璇的房子,吱呀一声,门又打开了。
想起前晚的事,何青衣一下子没了睡意,竖起耳朵,靠在窗口,听着外面的动静。
谁知,才一会儿功夫,又一声吱呀,门又开了。只是,这次没人出来。
何青衣听了一会,应该是又进去了一个人。
何璇的屋里,进去了两个人?
何青衣静静地守了窗台,还是毫无动静。等她渐渐有了睡意,何璇的门,又开了。
这次出来的,一个人走到何璇珍的门口,吱呀一声,开门进去了。另外一个穿过长长的走廊,出去了。
原来,一个是何璇珍,一个却不知道是什么人。
两姐妹的,需要这么深更半夜,避人耳目地见面嘛?还是说,那个人得避人耳目?
明天,徐若兰就要封才人了,何家姐妹坐不住,也正常。
怕只怕,这六尚宫的所有新人女官,今晚,都要睡不好觉了呢。
隔了窗子,何青衣看了一眼前排的尚服局,灯火通明,想来是熬夜的宫人,正在赶制徐若兰的衣冠。
次日天明,新人女官们照旧,到了尚服局的大厅上。
徐若兰的宝印,已经做好了。陈司宝吩咐何璇和张留梦,去趟交泰殿,把宝印交给尚宝监的太监。
衣冠鞋履,也都已做好,放在托盘之上。
蒋司衣掀开一看,非常满意,吩咐林嬷嬷带了昨夜的宫人去领赏。一边又让许嬷嬷带人把衣冠鞋履统一送给徐才人。
许嬷嬷带惯了何青衣,刚要开口,何璇珍就出了队伍,说:“嬷嬷,平时我手脚慢,做事也不上心,我也想改,希望嬷嬷能多给我一些机会!”
她这么一说,许嬷嬷也不好带何青衣了,就吩咐何璇珍捧了托盘,跟着一起去。
何璇珍刚捧起托盘,在一旁的萧司饰开口说话了。
“这款凤钗,”萧司饰指了指何璇珍手上的托盘,说:“搭扣有点特别,一般人不会扣。”
说着话,就回头喊:“芙蓉,你也一起去吧。”
陈芙蓉应了一声,也出了列。
何青衣一看,今天这是怎么了,大家都抢着干活了?还有,那何璇珍,平时满头珠翠,今天就插了根碧玉簪子,一对翡翠耳环,连妆容,都很淡雅。
要知道,何家的风范,一向是走富贵牡丹的那种路线,什么时候换小家碧玉的路线了?又不是她何青衣,没钱买好首饰好衣物,何家姐妹进宫,可万物具备啊。
宫里的初级女官,虽然要统一服装。可谁也没说首饰要统一啊?何璇珍跟何璇俩人,平时的首饰鞋履,怕是比妃子的还要好呢。
许嬷嬷像是看出来什么了,突然冲何青衣说:“张留仙,你带她们去。”
何青衣有点奇怪,这是叫自己领队了?蒋司衣听了,似乎也没反对。
许嬷嬷都点名了,何青衣也只好出队,应了一声:“是。”就带着何璇珍跟陈芙蓉,转身离去。
走到许嬷嬷身边的时候,听见她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你离她远点。”
何青衣知道,许嬷嬷说的这个她,应该指的何璇珍。
她们三人,昨晚去尚衣监的冯公公那里,拿了套高嫔的才人服。何璇珍跟冯公公的小太监,那个叫小五子的,去库房里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
按理说,太监对皇帝妃子的东西,在哪里都能背的出来。怎么会找不着呢。更何况,那小五子滑头的很,怕是,趁机说了些什么。
更何况,何璇珍今天一反常态。
至于陈芙蓉,何青衣觉得,应该没什么大碍。她父亲是个地方上的文官,兄弟也刚中进士,京里没什么势力。这样的人家,在宫中能有什么门路。
倒是那个何璇珍,夜里的门,开了关,关了开,也不知道,密谋了些什么。
许嬷嬷吩咐的没错,是得离她远一些。
何青衣带了何璇珍跟陈芙蓉,出了尚宫路,就往西边去了。
徐若兰受了宠幸,就搬到西六宫北面的翠云馆住,离她原先做事的尚寝局,并不远。
第22章 何家的嫁妆
这几日,何青衣跟了许嬷嬷东走西跑,对皇宫内廷的这一块,已经很熟悉了。www.uu234.net三人过了东二路,就是东一路了。
东西六宫之间,隔了皇帝的乾清宫,交泰殿,还有皇后的坤宁宫。坤宁宫北面是御花园,从御花园走,可以快上许多。
何青衣就带了何璇珍跟陈芙蓉,拐到御花园里,一路往西走。
御花园里有条鹅卵石的小道,穿过去,就是西六宫的西一路。何青衣带了人,正快步走着,却听见前面有人说话。
原以为,这个时辰,御花园里应该没人,谁想,竟然是两名男子的声音。
不是太监,是男子。
何青衣三人,一时有点进退维谷,毕竟,能进御花园的男子,不是皇帝,就是王爷了。
何青衣是女官没错,可她身后的两位,是给皇帝准备的佳人。总不能跟她一样,抛头露面吧。
为了抄近路,竟然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何青衣有点郁闷。
这时,那两名男子,正朝着她们走来。一个穿了身鱼肚白的长袍,戴了顶金冠,一个穿了件紫色的长袍,也是一枚金冠。还好,不是皇帝本人。
何青衣松了一口气,带着何璇珍跟陈芙蓉,侧立路旁,给两名男子屈膝行了礼。
这时,何璇珍突然说:“给端王,庆王请安!”
陈芙蓉和何青衣赶紧模仿,莺莺燕燕,问好安。何青衣刚想走,那名紫袍的王爷,却突然问:“你是何人?”
何青衣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鹅卵石说:“奴婢张留仙,是尚服局的女官,这两位也同是尚服局的女官,何璇珍,陈芙蓉。”
那紫衣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年轻,想来,应该就是庆王。
先帝肃宗一共有七个儿子,皇长子是何皇后所出,两岁的时候夭折。皇次子比他小半岁,是庄妃所出,就是现在的皇帝中宗。而庆王,就是肃宗最小的儿子,也是中宗的一母同胞弟弟。
端王比庆王大一岁,是太妃所出,排行第五。中宗继位的时候,太妃和端王鼎力相助,关系尤为亲近。
“哦,你是张留仙啊。那本王问你,上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跟本王好好打招呼呢?”庆王佯做生气。
“不敢,”何青衣微微抬了下头,说:“奴婢眼神不好,怕是没注意,冲撞了殿下。”
谁知,眼角却瞥见了庆王的脸,圆脸杏目,不就是上次跟邓二公子一起的那位公子?
这次戴了金冠,穿了紫色官袍,倒是没那么女相了,多了点富贵公子的模样。
果然物以群分,人以类聚啊,何青衣心里暗暗把庆王跟邓二公子凑成对,说:“上次风沙太大,庆王又穿了平常服饰,奴婢眼拙了。”
端王知道,这几名女官,应该就是新进宫的佳人,毕竟是皇上的女人,庆王这样说个没完没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就说:“七弟,我们去找皇兄吧,还有事呢。”
“下次注意了,一定要喊我哦!”庆王吩咐。
“是,奴婢遵命!”何青衣恨的牙都痒了,摆脱了个邓二公子,这会儿又撞上他的小情人,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好在,端王成熟庄重,带了庆王,及时走了。
他们一走,何璇珍就问:“张留仙,你怎么会认识庆王,又不知道他是庆王呢?”
何青衣叹了一口气,说:“进宫前,有天风沙很大。我们家的邓二哥哥,就带了朋友在家里玩。这庆王扮了寻常公子的模样,跟他们一起。我见过一面,也不知道是他。”
“难怪呢。”何璇珍点点头,邓二公子的美名,可是传遍京城内外的。而庆王,似乎也是一丘之貉。何璇珍轻哼了一声,身为男人,竟然做这样的事,心里,不免对庆王,有了几分鄙夷。
等她们一出御花园,假山后面又出来一白一紫两个身影。可不就是端王和庆王嘛。
“哼,那个是何璇珍吧。”庆王问。
端王点点头,说:“模样还不错,可惜性格差了点,不像何皇后,倒是有点像何嫔的脾气。”
“何家今年来了几个女儿?”庆王问。
“三个,两个在尚服局,还有一个在尚仪局。”端王倒是门清。
“怎么给派到尚仪局那鬼地方去了?”庆王问:“皇兄不是正缺钱嘛!”
端王冷笑一声说:“那一个,据说是个做皇后的命,哪能让她进来呢。”
“何家的野心可真够大的,”庆王说:“都这么多年了,还以为他们放弃了呢,竟然还来。”
“她们不来,皇兄也得找她们入宫啊。”端王说:“也不知道,何家到底把金矿藏哪里了!”
后商建国初年,因为何家是开国功臣,为了削兵权,皇家就拿官煤金矿银矿换何家的军队,同时许诺世代立何家女儿为后。
何家乖乖交了兵权,去管金矿银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何家的人一到矿坑,那金银是不断地挖出来。后商开朝初期,就靠这笔金银,度过了最艰难的时间。
直到第三朝仁宗,贪恋美色,一意孤行,非要立一个练氏女子为后,废掉了何太子妃,惹毛了何家。加上,仁宗又不停地给反对者赐一种叫痴梦的新药,天怒人怨,最后朝臣集体请愿,逼着仁宗禅位给他弟弟。
可仁宗这事之后,何家也留了个心眼,毕竟,封不封皇后,决定权全在皇帝手里。就算他娶了何家女儿,可万一再出个仁宗这样的皇帝,何家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嘛。
所以,何家就偷偷地把几个银坑金矿给藏起来了。每次他们家出个皇后,他们就陪嫁一个矿的金银。每次的陪嫁,都是十年,甚至十几年的国库收入。这么大的一笔巨款,哪一任皇帝不动心?
而且,一个这样的金矿,出产的金银,如果拿去打造武器,雇佣士兵,后商皇帝的日子,恐怕就没那么好过了。
这就是,为什么何家从来就不出大官高官,却始终不停地出皇后。
因为,他们实在是太有钱了。
有钱到,皇帝不得不用他们,因为不用,就会被别人所用。
第23章 她是张留仙
当然,后商的皇帝,也不愿意一直受制于何家。www.uu234.net
既然你有钱,有金矿有银矿,那我抢了你的矿,看你还怎么办。
所以,后商的皇室一回过神来,就收回所有官矿,再追着何家的轨迹,追查何家藏起来的金矿银矿。
可追查了几朝几代,就是抓不住一点踪迹。后商的皇室无奈,一边继续私底下追踪,一边也试图从各朝各代的何皇后们口中套点信息。
可皇后们深知,这消息,要是让皇家知道了,就是自掘坟墓。所以,那些何皇后们,一个个守口如瓶。
既然皇后不说,何家又不只她一个女儿?
皇家就秉着人多机会多的原则,不停地娶何家女儿为妃为嫔。
你是皇后了,你不肯说。可你族里的姐姐妹妹,人家都还排队等着呢。凭什么都是何家的女儿,就你做的皇后,她们就做不得了?
女人一争风吃醋,就忘了家族的长远利益。所以,皇室多少,还是问出了点只鳞片甲。
不问还好,这一问,皇室彻底打消了动武的念头。
因为,何家把金矿银矿的秘密,分成碎片,分藏于每个分支。
京城的何家好说,大不了抄了他们家,把那碎片搜出来。可何家还有二,三,四,这三房的人没进京呢。这三房在当地发展了十朝一百八十多年,已经是个不小的何家镇了。怎么抓,怎么搜?
更何况,何家的女儿们,也说不清楚,那些碎片,到底长什么模样,是写纸上,画布上,还是刻玉石上?
谁家没个传家宝啊,你又如何知道,他的那个传家宝,就是碎片呢?
所以,皇家只得作罢,派了人,专门盯着何家的这五房人。一行一动,都有专人记载。
可是,到了肃宗的那一朝。何皇后一死,何家突然开始疯狂的找什么东西。肃宗观察了一年,一无所得,不知道他们找些什么。
中宗娶太子妃的时候,跟邓家,还有何家的人都接触过。邓家提出,他们家的军队站中宗。可是,何家的人却迟迟不提嫁妆的事,
毕竟,中宗当时还是皇子,不知道国库空虚到这个地步。所以,朝中有重臣边疆有大将挺他,才是最重要的。最后,中宗还是娶了邓太子妃。
可是,一登基,中宗才发现,自己老爹,肃宗一朝,就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国库里哪来的钱啊?
只得大肆反腐,抄了一批贪官的家,才勉强支撑了几年。
中宗原以为,国库亏空,是因为肃宗不理朝政,疏于政务的原因。他以为,凭着自己的勤奋努力,国库应该能转亏为盈。
而且,依靠别人的力量得天下,实在是太憋屈了。
谁知,他一个人苦苦战斗了十三年,国库仍然是年年亏空。一有天灾,就四处农民起义,要安抚,却没钱安抚,要打,又没钱打。只能坐看有钱的武将,一个个崛起,在朝堂上的讲话,越来越有底气。
中宗那个叫不甘心啊!
所以,这次的女官选举,中宗就吩咐,何家每一房的女儿都要。
只是,观察了十三年何家,中宗还是没弄明白,何家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当时,他是个太子,眼看就要登基,正处于奇货可居的阶段,何家为什么迟迟拿不出钱来?
中宗翻着桌上的奏折,越看越气,每一个,每一个,都是来讨钱的!什么黄河决堤,什么淮河水灾,什么陕北大旱,钱,钱,钱,全是来要钱的!
魏明进来的时候,刚好就看见,中宗恨恨地把折子砸到桌上。
看见中宗这会儿正没好气,魏明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中宗倒是先问了。
“端王和庆王进宫了,在殿外呢。”
听见是弟弟来了,中宗的脸色,略有好转,“召他们进来吧。”
“是!”魏明弯着腰,倒退着出去了。
“拜见皇兄!”端王和庆王一进来,就跪地请安了。
中宗扬扬手,让他们免礼平身。
庆王一站好,就说:“皇兄,你这样日夜忙碌,岂不辜负春光辜负美人!”
中宗被他逗的一笑,说:“你命好,太平王爷,日日不负春光不负美人!”
端王也笑了,说:“太平王爷,也得托皇上的福。”
中宗跟他们说笑了几句,心情有所好转,就问:“你们见过太后了嘛?”
“一进宫就去太后那里请安了,”庆王说:“太妃也在,吃过了早饭,才许我们出来的。”
“太妃可好?”中宗问:“朕最近忙,有几日,没见着太妃了。”
“太妃身体很好,”端王说:“劳皇上挂念了。”
“用了早膳,我们就去御花园玩了。”庆王说:“还遇上了尚服局的几个女官,好像在送什么衣服。”
中宗心想,应该是给徐若兰送衣服的。
“领头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官,”端王说:“却穿了件青绀色的宫装,好不古怪。”
庆王说:“那是张留仙了,她还没出嫁,丈夫就死了,家里就送她进宫做事了。”
原来是张超的妹妹啊,中宗这两日,已经听了两次张留仙的名字了。
端王有点好奇,问:“你怎么认识她呢?”
庆王摆摆手,一副不提也罢的模样,说:“她是邓云游的表妹,去邓府的时候见过一面。”
对于庆王跟那个邓二公子的事,中宗和端王,也有所耳闻,可两人年纪都轻,小孩子亲热点,别人看了往坏处想,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中宗和端王,都不怎么愿意继续讨论邓云游。
偏偏,庆王还不过瘾,抱怨说:“邓云游这人,越发是没句实话了。”
端王好奇,问:“他不是跟你最要好嘛?”
“可不是嘛!”庆王叹了一口气,说:“张留仙进京之前,邓云游每次找我玩,都要说一通张留仙的坏话,说她如何刁蛮,如何霸道。可是,前次我去邓府,他却跟张留仙要好的很,还把自己的衣服借张留仙。俩人还一起骑马出去玩!!!”
端王听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就说:“女大十八变,说不定张留仙长大了,就不刁蛮了。”
中宗心想,难怪她哥哥张超喊她狸猫精呢,想来,小时候没少吃过她的苦头。
第24章 才人徐若兰
端王和中宗正说着话呢,庆王却突然说:“六哥今天也要进宫,说不定见过太后,已经去琳太妃宫里了,我们也去吧,”
看庆王说的这么没头没脑的,端王解释说:“太后的寿辰也快了,我们跟六弟要商量点事,不能让太后知道了。”
中宗笑了一下,说:“老七就是鬼点子多,你们去吧。”
端王和庆王一走,中宗又拿起一本奏折,可怎么都看不下去了。突然,说了句:“魏明,陪朕出去走走!”
魏明招呼了小太监,去准备辇仗,中宗嫌烦,说:“有你跟着就成了,又不去外廷。”
“是,皇上!”魏明一边扶着中宗,一边示意小太监们跟在身后。
出了御花园,何青衣三人,就直往翠云轩去了。
翠云轩挨着西六宫的储秀宫,离尚寝局,尚食局和尚仪局都不远。
何青衣跟着许嬷嬷,来过尚食局,还去过最西北的冷宫。知道翠云轩,就在西二路往北一点的地方。
一路走来,远远的就看见几株柳树,从红墙黄瓦上,探出头来。
此时,正是暮春三月,那柳树绿的像抹烟,若即若离地浮在那宫室的上方。
仔细一瞧,可不就是翠云轩嘛。
翠云轩的太监,一看见何青衣她们手里的盘子,就知道是徐才人的衣服来了。赶紧迎了她们进来,一边又派人去通知徐若兰了。
何青衣跟着太监,过了院子,进了正房的大堂。
花厅里挂了霞色的薄纱,衬上外面的翠云,一红一绿,虽是常见颜色,却恰到好处地美。多一分则俗,少一分则冷。
何青衣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就有一个丫鬟,扶了徐若兰出来,坐了花厅的主位,轻启朱唇,说:“谢谢姐姐们送来。”口中虽然称谢,却听不出多少暖意。
何青衣让何璇珍放下衣物,问:“才人可要试试?若有不合意的地方,还来得及调整。”
徐若兰点点头,说:“也好。”
听起来,似乎是她无所谓试不试,只是何青衣让她试了,她才勉为其难一试。
按理说,听到这样的话,何璇珍应该一早就挑鼻子竖眉毛了。可到了这会儿,何璇珍竟然一无反应。
看来,徐若兰的身份一变,何璇珍也会看菜下碟了。
徐若兰的丫鬟,捧了衣服首饰,进了卧室。另外一个丫鬟,就扶了徐若兰进去,又吩咐宫女,“给姐姐们奉茶!”
宫女们刚捧出新茶,徐若兰就穿了金绣凤凰的石榴裙出来了。
徐若兰人如其名,总有股子幽谷空兰的傲气,加上腹有诗书,所以平时,并不怎么把其他的女子放在眼里。虽然聪慧,却少了分女子的脂粉气。
新进的二十七名女官,个个年轻漂亮。但是,宫室之中,最缺的,就是这种带了点名士味的女人。也难怪皇帝,一眼就看上她了。
穿了新装的徐若兰,少了几分书卷气,却多了几分新嫁娘的娇俏。
这时,徐若兰的一个丫头,拿了凤钗,说:“这个钗怎么回事啊,扣子老打不开。”
陈芙蓉微笑着上前,说:“这扣叫如意扣,专在典礼仪式的时候用,图个吉祥如意,平时不怎么常见的。”
说着话,就把扣子打开了,还细细教了下那个丫鬟,该如何打开,如何扣上。再看她模仿了一次,没错才退回自己的位置。
何青衣心想,这陈芙蓉不错,听说她父亲是个同知,文官出身,女儿教的知书达礼,又温润如玉。
徐若兰也挺满意的,正想进去换下,却听见宫门外,有太监在喊:“皇上驾到!”
徐若兰穿了新衣裙,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跪下。
何璇珍跟陈芙蓉跪了她的右后方,何璇珍离徐若兰近一些,陈芙蓉远一些。
何青衣记得许嬷嬷的话,进了徐若兰的翠云轩,就跟何璇珍保持距离,就跪在徐若兰的两个丫鬟身后。
一早上的,皇帝来翠云轩做什么?莫非这皇帝,时刻惦记着新人,一得空,就来看看?
“新衣服呐?”中宗问了一句,又说:“起身,让朕看看。”
“是!”徐若兰到了皇帝面前,好像所有的傲骨,一下子全没了,变得跟藤萝一般柔软,一般枝叶蔓延。
何青衣心想,这徐若兰不简单啊,傲气时一副面孔,温顺时一副面孔,再镀层才女的金子,在后宫也算另辟蹊径了。
皇帝拉着徐若兰看了一圈,连说了几个好字。
回过头,又看见屋子里跪了一地的人,就说:“都平身吧。”
“谢皇上!”满屋子的男女老少,齐齐应了一声,起来了。
何青衣低了头,躲在翠云轩的宫女身后,右前方,又站了何璇珍跟陈芙蓉。
这时,中宗扫了一眼何璇珍,说了一句:“怎么你房里的人,头上这么素净。”言语之中,似乎颇是不悦。
徐若兰听见皇帝不悦,就说:“是尚服局的姐姐了,她们一早就把衣服送过来了。”
她这么一说,中宗也不计较了,女官得做事,素净就素净了。
何青衣看不见何璇珍的脸,却能看见她的肩膀,突然一僵,想来,心里一定是很难过了。你说,何璇珍天天珠翠满头的,偏偏今天就用了一根碧玉簪,一对翡翠耳环,还恰好被中宗讨厌了。这也太巧了吧。
何青衣突然心中一动,看了一眼陈芙蓉。听说,陈芙蓉的父亲是个地方同知,女儿进宫,服饰并不华丽,首饰更是有限。而何青衣,虽然邓夫人给她买了些首饰衣服,可她毕竟背着张留仙的寡妇身份,首饰也用的极少。
这么一说,皇帝的不悦,就可以用到她们三个人身上了?
何青衣心想,可别送个衣冠首饰,最后出点什么事,让皇帝见怪啊。
这时,徐若兰的丫鬟,也端了茶出来,刚走到中宗跟前,突然,杯子连茶带水,砸到了中宗的脚边。
还好,没有伤到中宗,也没溅到他的龙袍。
一时间,屋内的空气,突然有点凌厉,虽然谁都还没开口,却像有万钧的山石,压在所有人头上似的。
第25章 她推了桂清
端茶的丫头赶紧就跪下了,一紧张,连话都不会说了。www.uu234.net
而何璇珍边上的陈芙蓉,也咚的一声跪下去了,谁都一言不发。
魏明还没开口呢,徐若兰的另外一个丫鬟就跪下,说:“奴婢看见了,是她推的桂清。”
“哦?”中宗挑了眉毛,看了一眼陈芙蓉。
徐若兰见了,就说:“荷香,你可别乱说话,冤枉了好人。”
那个荷香说:“皇上,小姐,奴婢看得仔仔细细的,桂清端了茶盅出来,这姐姐就推了她一把,所以桂清才摔了杯子。”
其实,何青衣看得更清楚,事实,并不是荷香说的那样。
桂清端了茶,陈芙蓉也确实推了桂清。可陈芙蓉背后,还有别人推了她。
那个荷香的眼睛,只顾着皇上,小姐,还有桂清。
桂清被人推了,她马上顺眼望过去,看见的就是陈芙蓉,所以,她认为推人的是陈芙蓉,一点儿错也没有。
可是,何青衣站了何璇珍跟陈芙蓉的斜后方,何璇珍伸手的那一刻,她可是看的真真切切。
何青衣飞快地动脑筋,该怎么给陈芙蓉开脱,是说她昨晚熬夜赶衣冠了,还是说她最近生病了?总不能说何璇珍推了她吧,那样的话,尚服局可会倒大霉!
谁知,皇帝却突然很平和,甚至温和地问陈芙蓉:“你可烫伤了?”
陈芙蓉跪在地上,低着头,有点惶恐地说:“没有。”
这不是废话吗,端茶的是桂清,要烫也是桂清会烫伤啊,怎么也轮不到陈芙蓉啊。
何青衣没想明白,可跟了中宗多年的魏明能不明白嘛?皇上就好这一口,喜欢妃嫔跟只鹌鹑似地柔弱。说到底,还不都是邓皇后给逼的。
这邓敬贤是怎么养女儿的,骑马射箭不说,拿把腰刀,还能抡个十八路刀法。刚开始,皇帝冲着邓敬贤的那批人马,强扭了个人审美,装做对巾帼红妆很感兴趣的样子。
可是,跟邓家的对弈,一扳回局势,皇帝就表现出强烈的个人爱好。
女人越听话越好,越温柔越喜欢,越柔弱越怜爱。这不,五年前的那批女官,都是这个路数的。
可后宫哪来真柔弱的女人啊?魏明心里叹了口气,真柔弱的,坟上都长草了。不对不对,连坟都没有,哪来的长草一说啊。
“你起来,让朕看一看。”中宗竟然又丢出这么句话。
听的徐若兰的脸色,是一阵僵硬。这算什么?昨儿才宠幸了她,今儿到她屋子,就又看上了一个?
可中宗要关心陈芙蓉,那徐若兰只能表现的更关心,赶紧就指挥宫女:“快,快点拿烫伤药来。”
几个宫女就匆匆忙忙跑到后边,去找烫伤药去了。
中宗牵了陈芙蓉的手,左看看,右看看,瞧了好一阵子,才放心的说:“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
陈芙蓉是个闺阁女子,何曾被男子这么牵过手呢,顿时红了脸。红晕从耳后,一直到了脸颊,看上去,那个叫芙蓉带水,我见犹怜。
看得中宗一呆,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陈芙蓉。”
何璇珍在背后,真的是后悔到肠子抽筋,要知道皇上这么和气,就不推陈芙蓉,推自己了。
这叫什么事呢!早知道就听了小五子的话,不这么前怕狼后怕虎了。
原来,昨晚,何璇珍跟了小五子去找高嫔的才人服,小五子就说:“姐姐可知道,高嫔也是女官里第一个被宠幸的?”
“是嘛?”何璇珍一早就知道了,后宫的事,哪有何家不知道的呢。
“那姐姐可知道,施贵人,就比高嫔迟了一天?”小五子又问。
何璇珍笑笑,从口袋里摸了一大锭银子,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麻烦公公给说说。”
小五子说:“施贵人跟高嫔,都是尚寝局的女官。高嫔要封才人了,尚寝局的女官,就集体去给她道贺。谁知,皇上恰好就来了。因为高嫔穿了石榴红的礼服,雍容华贵,皇上就夸边上的施贵人,发饰清新别致。次日,就宠幸了施贵人。”
“那公公可知道,施贵人用了什么发饰?”
“就一枚碧玉簪。”小五子说。
何璇珍赶紧又塞了一大锭银子,说:“谢谢公公。”
昨晚上回去,她跟何璇一商量,都觉得这法子可行。至少,能让皇帝注意到她,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所以,今天许嬷嬷要带何青衣,她就主动请缨。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许嬷嬷也没法子,只得带她了。
何璇珍是希望见到皇上的,可偏偏她运气那么好,想什么来什么,皇帝真的来了。
她赶紧挑了个跟徐若兰,形成鲜明对比的位置跪了,谁知,皇帝还真的一眼就看见她了。
只是,皇帝不喜欢,说了句嫌弃的话,太素净了。
何璇珍一时没了主意,何璇又不在这里,能怎么办呢?
她灵机一动,你不是不喜欢素净吗?陈芙蓉也素净,我把她推出去,摔个跟头,出洋相了,你就只记得她的坏处,不会记得我的素净了。
谁知,她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中宗就好这一口。
看见个芙蓉带水的陈芙蓉,皇帝一下子就柔情似水了,也不挑剔素净,反倒口口声声关心她,有没有烫伤。
何璇珍后悔的啊,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大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自己却前怕狼后怕虎,担心皇帝不喜欢素净,竟然成全了陈芙蓉。
这时,宫女也已经拿了烫伤的膏药过来了。
徐若兰接了膏药,亲自过来,拉了陈芙蓉的手,这里抹一下,那里抹一下。一边抹药,一边问:“姐姐可好些了,都是我的丫鬟不好,竟然伤到姐姐了。”
何青衣心想,这徐若兰真了不起啊,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把脸上的不甘心和怨恨,都收的妥妥帖帖,毫无痕迹。
有这么一个人才,邓家又何愁,没有皇子呢。何青衣心想,这邓云鸿,真的是过虑了。倒是那张留梦,再给她十年,也修炼不到这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