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暂时风波定
没两天，到了九月初三，后宫里的人，都知道蒋司衣要当尚宫了。www.uu234.net
而最离奇的，就是蒋司衣要指定张留仙去当御前女官。从古至今，乾清宫的御前女官，就没小于四十岁的，这下子，突然去了一个十五岁的，谁都在猜，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把张留仙指给皇帝吗？不像，要知道，她在尚服局，中宗要是喜欢，下令让她侍寝，她也得去啊，何必放到眼皮子底下。
有知道内幕的人就说了，这张留仙跟庆王眉来眼去，早就好上了。张留仙是个寡妇，太后不喜欢她，不想让庆王娶她，就硬塞给中宗了。有人就问了，那中宗就愿意？知情者就说了，你看看贞妃就知道了，中宗不嫌弃的。
至于蒋司衣，大家也都明白，如果让她指定，一定会是林许两位嬷嬷。御前女官是尚宫放在皇帝身边的探子，不知道多有用。蒋司衣要是有的选择，一定会派自己的心腹，怎么会派一个进宫才半年的小丫头呢。看来，蒋司衣是没得选择啊。
议论归议论，该来拜访的，还是得来拜访。
蒋司衣已经定为下任的尚宫了，以后，就是她管着后宫所有的宫女和女官了，谁都得来跟她打个招呼。而张留仙呢，她日后就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了，说不定，她还会变宠妃呢。所以，大家看好了蒋司衣，也顺道来尚服局探访何青衣了。
何青衣都打算出宫了，却被蒋司衣推到了最前排，心里本来很不愿意。可当御前女官，这事不是她说了算，也不是蒋司衣说了算。何青衣心里也明白，蒋司衣的尚宫位子是太后赏的，那她的御前女官，自然也是太后定的。
夜里关门的时候，何青衣才想起一件好处来，突然乐呵呵，笑出了声。
金翘不理解，问：“小姐，你也想当御前女官吗？”
何青衣摇头，说：“我们搬到乾清宫里，就不用担心门窗的事了。”
左月也知道，何青衣这半个月，几乎天天起来看门窗，很担心有人进来的模样。想来，乾清宫应该是皇宫里面最安全的地方了，去那里也好，小姐不用天天夜里起来关门了。
何青衣因为跟邓家闹翻了的事，日夜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又要琢磨出宫的法子，到了现在，才算松了一口气，躺在床上，毫无心事地睡去。
要知道，现在定了她做御前女官，如果有人下手灭了她，总会有人去查，究竟是谁干的。就算邓云鸿能逃脱，下手杀她的人一定跑不了，既然如此，那人总得衡量一下，划不划得来。毕竟，能来杀她的人，在宫里的日子，一定比她久，懂的，也一定比她多。何青衣都觉得以命换命的法子不划算了，下手的人，自然也会考虑。人如果死了，再多钱有什么用呢。
知道当了御前女官，何青衣还不清楚以后的难处，倒是先看到优势了，毫无心事地做了个好梦。只是，如何出宫，就得自己多方打听，仔细研究了。
邓家是靠不住了，上次翻了脸，按邓云鸿的性子，就算帮她出宫了，派人追杀她也是一定的。现在又要去乾清宫，庆王要带她出宫，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以前，她就是个没品级的小女官，跟去庆王府，做女官也行，做姬妾也行，别人不会问为什么。到时候，她们一出宫，就可以溜之大吉。但是，现在不行了，至少，中宗会问一句庆王，去你府里干嘛？庆王跟她，还得唱个双簧，去了庆王府，也不能马上溜之大吉，总之，困难多了不少。
徐若兰她们知道了，赶紧派人请了何青衣过去。因为，日后中宗喜欢谁，不喜欢谁，除了魏明，何青衣就是最清楚的人了。魏公公那城府，跟他打听，还不如直接跟中宗打听呢。现在有了个何青衣，又跟她们姐妹一场，大家自然要多问问她的意思了。
因为徐若兰有孕，不方便走动，大家又聚在翠云轩里，等着何青衣过来。
“我说呢，”陈芙蓉说：“张姐姐好久都不来我们这边，原来是怕走漏了风声。”
张留梦否认，说：“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她也不知道吧。”
徐若兰也笑，说：“不管怎样，以后在皇上跟前，我们也有说的上话的人了。”
她们当然也明白，何青衣当御前女官，没那么简单。关于庆王跟何青衣的谣言，她们也半信半疑，何青衣对出宫的事，那么肯定，看样子，不像撒谎。这两人，怎么会纠缠到一起去了呢。这些，大家只会私底下想想，谁也不会问出口。
中宗当然也知道这事了，太后又给他添堵。以为安排了张留仙当御前女官，他就会不小心下手了，也太看不起人了。
“魏明。”中宗吩咐：“以后夜里服侍的事情，你多安排几个人，别用女官了。”
“是，奴才明白。”魏明心里也高兴，这样一来，御前女官的势力范围，就小了很多。而他这个秉笔太监的势力范围，也从中宗的书房，早朝，扩展到他的寝宫了。
至于张留仙，等她来了，给她找点事做。一年轻姑娘的，懂什么呢，吓唬吓唬，没几年就嫁人了。就算中宗忍住了，她也得出宫嫁庆王啊。没了张允，庆王守什么三边啊。
到了九月初三，就有人来通知何青衣了，明天就要去乾清宫了。
何青衣大吃一惊，问：“不是九月十五吗？”
那人点点头，说：“余嬷嬷是九月十五出宫，可你得早点去乾清宫，跟着余嬷嬷先学学，否则怎么接手啊？”
何青衣一想，也有道理，就带了左月跟金翘，去了北五所的蒋司衣住处。
当御前女官，这不是她想要的，可蒋司衣给了她，何青衣总得去表达一下谢意。而且，她进尚服局快半年了，许嬷嬷待她，真的是好的没话说了。别的不说，何青衣总得去跟许嬷嬷道个谢，说声告别。虽然大家都在宫里，可究竟不能天天见面了。
第43章 九月夜来香
一进秋天，夜色就黑的很快了。
到了蒋司衣的院子，外面已经大暗，隔着窗子，里面灯火下人影晃动。何青衣就在门口喊了，“蒋司衣在吗？”
许嬷嬷听见了，就开了门出来，说：“快进来，外面怪冷的。”
其实，才九月初三，说不上多冷，只是有些凉。
见了许嬷嬷，何青衣心里的那些不满，一下子都没有了。不为蒋司衣，为了许嬷嬷，她也不会生气。更何况，让她去做御前女官，也不是蒋司衣愿意的。说不定，蒋司衣想着让林嬷嬷去呢。
何青衣就笑着，跟了许嬷嬷进去。左月跟金翘提了一笼栗子味道的羊羹，也跟了进去。
一进去，蒋司衣就让何青衣坐下，问：“他们通知你明天去乾清宫了没？”
何青衣说：“说了，所以我才晚上过来一趟，问问蒋司衣的意思。”
蒋司衣一听，这孩子懂事，知道位子是她给的，就来听她的意见了。就说：“御前女官不容易做，你要用心好好学。慧贞说了，你聪明肯干，应该没问题的。太后也夸你了，说一定能做好的。”
最后一句话，其实是蒋司衣撇清用的。何青衣明显不想当这御前女官，隔了这么些日子，才上门道谢。为了日后不留隔阂，互相有个帮助，蒋司衣当然要把责任推到太后头上。
何青衣自然也明白，就说：“我一定不会辜负太后，还有蒋司衣的。”
蒋司衣见她一点就通，心想，难怪慧贞这么喜欢她，就跟她说了些余嬷嬷的性格脾气，让她去了乾清宫，多跟余嬷嬷学。
许嬷嬷进去拿了几块领子出来，递给何青衣。
何青衣接过来一看，是菖蒲色的领子。
六尚宫的尚宫，尚服，尚食，尚寝，尚仪，尚功这六人，都是四品女官，用大红色领子。蒋司衣这类，就是五品，用的菖蒲色领子。许嬷嬷这类副手，就是从五品，用的箬竹色领子。而御前女官单独算一类，也是五品，用的菖蒲色领子。
何青衣一拿到手，就知道许嬷嬷是特意给她做的，就小心叠好收起来了。顺口又问蒋司衣：“林嬷嬷和许嬷嬷，都跟您去尚宫局嘛？”
蒋司衣摇摇头，说：“慧贞我打算让她留在尚服局，你也知道，我们尚服局没人不行，我的位置让慧贞来坐。这些年，她也做了很多事了，应该能行。淑娴我带去尚宫局，万尚宫出宫，好几个人要跟着她走，所以也缺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说的，可不只是朝堂之上，也包括后宫。
何青衣点点头，说：“许嬷嬷在尚服局，那我也有个地方可以回了。”
许嬷嬷听了，有点难过。何青衣就笑，说：“刚跟陈姑姑要了些羊羹，栗子刚上市，她做了些栗子味道的。许嬷嬷，您试试。”
许嬷嬷倒是吃了一块，就收起来不吃了。
何青衣也告辞，带了左月跟金翘回了尚服局的住处。回来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大门，心想，说来奇怪，这地方她呆了半年，竟然有了家一样的感觉。而何府，她住了十几年，出嫁去邓家的时候，却从来不觉得何府是家。
回了屋，黄曼丽跟王心怡也带了丫鬟过来，跟何青衣说了会儿话，也怕耽误她明天去乾清宫，一早就走了。
左月跟金翘，服侍了何青衣睡下，也回房休息了。
何青衣睡到半夜，突然觉得嗖嗖地凉。往被子里躲了躲，还是不够暖和。抬头一看，窗子开了一个口子，冷风正往里面灌呢。何青衣无奈，从睡梦里挣扎着醒来，正打算下床，却碰到了一个人。
何青衣大吃一惊，却被那人按住了手脚，又捂住了嘴巴。靠的近了，那人身上，有股子很熟悉的药味。何青衣突然就明白了，这人是谁，只是，她的血，一下子就凉到极致了。
竟然，是他亲自来了。何青衣不再挣扎，那人贴近她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是我。”
何青衣点点头，那人放开了她的嘴巴，却仍抓着手脚。
“何家的人死了，你真的不心疼？”那人问：“那何学瑜呢？”
何青衣不说话，心想，是因为何学瑜帮过自己吗？何学瑜如果出事，她一定不愿意。可让何青衣为了何学瑜，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何青衣还没伟大到那个程度。
“人各有命。”何青衣压低声音，回了一句。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靠在何青衣的背上，问：“想我吗？”
何青衣摇摇头，往里躲了躲。可那人抓了手脚，也跟了进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可我想你了。”
何青衣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或许，是猫捉老鼠，捉到了，先玩开心了再杀。这后宫，他都能来去自如，那干嘛不自己进宫，想干嘛就干嘛，何必派了这么多人进宫呢。
何青衣知道邓云鸿一定会出手，只是没料到，竟然是他亲自出手。心想，这下子，她和左月金翘的三条性命，怕是要断送在这尚服局里了。难怪今晚回来，进门的时候就怪怪的。
那人握了何青衣的手，突然发现，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心里一下子就通透了，她是怕自己。这何青衣，好端端的干嘛怕自己？
邓云鸿一下子也明白了，何青衣大概以为，她一违约，自己就要灭口吧。难怪无面进宫探了几次路，都说她半夜常起来看窗户。
邓云鸿一时无趣，放开了她的手脚，问：“真不帮我？”
何青衣虽然害怕，可听了他的语气，还有协商的余地，就故作镇定，说：“我不帮没有信义的人做事。”
“我怎么没信义了？”邓云鸿很冤枉。
“徐若兰怀孕了，邓皇后怀孕了，”何青衣低声说：“我的任务做好了，你那边呢？我躲开了何璇玑，又避开了孟夫人，一回头张留仙也来了。我就跟邓夫人说，那是孟夫人。意思是让她带着张留仙，避开点孟夫人，撞破了不好。你们邓夫人毫不在意，说张留仙就进宫看看不说话。她话音刚落，张留仙张嘴就问我，你怎么没品级。这种蠢货都放进宫了，你邓云鸿还有什么信义可言?”
第44章 夜起闭门户
何青衣虽然被邓云鸿吓了个半死，可说起千秋那天，邓夫人跟张留仙进宫的事，还是有些激愤。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听了她的话，邓云鸿才知道，这张留仙不仅干蠢事，还说了傻话。何青衣骂的蠢货，自然指的张留仙。对邓夫人的怒气，何青衣没说出口，不过也表现的很明白了。这么严肃的事，一不小心就会所有人一起完蛋，她竟然当做儿戏，还带了张留仙进宫。实在是草率了一些。
还说什么邓云鸿的夫人有品级，就该进宫的。她那么懂规矩，就不知道，邓云鸿的夫人，就该留在邓府，不该假扮女官，欺君罔上的嘛？
可邓云鸿之后想想，也明白了邓夫人的苦心，她是真打算让自己侄女当邓云鸿的夫人呢。得到皇后的认可，自然是第一步了。之后就能催着邓云鸿生儿育女了，反正皇后都认可了，张家必定也是愿意的。
何青衣说的气急，又擦了一下眼泪。太委屈人了，你拿了性命去博，两个蠢妇，打扮的花枝招展进宫，说毁了你，就毁了你，还不当一回事。她们做错了事，自有邓云鸿帮她们料理，可自己呢。被她们拖下水，说不定就要被灭口，容易嘛。不就是没有个好父母，没有个好姑妈嘛。
邓云鸿又摸了一下她的手，这会儿，手背是湿的，应该是眼泪了。想来，是真受委屈了。就说：“这次的事就算了，你好好待到皇后生子，出来后随你去哪里。否则，无论你去哪里，我一定派人追上。”
他说派人追查，这话，何青衣是相信的。就凭他能出入皇宫，何青衣相信，自己无论躲到哪里，怕是都会被他翻出来。只是前半句，说随她去哪里，何青衣半信半疑。可她又没的选择，只能相信。
何青衣也不点头，也不摇头，算是默认了。
窗口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邓云鸿知道，这是无面催他了。他的身手不及无面，进宫的路线，也是无面设计良久，才告诉他的。这两下敲窗的声音，就是最后通牒了。
邓云鸿开了窗，回头看了一眼何青衣，跟着无面走了。
他们一走，何青衣赶紧起来关窗，虽然知道再不会有人来了，可这门窗，还是关上了安心。这时，左月也醒了，披了衣服起来，一起检查门窗，还安慰何青衣：“小姐，都关好了，没事的，你赶紧去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何青衣虽然默认了继续使命，心里也多了个想法。日后出宫，邓家的帮忙，只是一个选择。最好，还是自己有法子出去，不用他们的力量。这样做人傀儡，实在是动弹皆有人知，太没自由了。
邓云鸿跟着无面，避开了宫中防备，回了邓府。突然，他想起周和第一天进宫的话。周和去青琐门见了何青衣，回来就说，她很可怜。邓云鸿以前根本没有这个感觉，何青衣可以摆脱他摆脱何家，剩下的人生想干嘛干嘛，不是也很好嘛。而他们邓家，损失个把夫人，换一个皇子，这买卖也很划算。
今晚进宫，邓云鸿才发现，何青衣过的有多紧张，小心谨慎，还要实现目标。她辛苦了这么大半年，邓夫人带了个张留仙进宫，差点就毁了她的成果。如果邓云鸿对她毫无感情，不来劝她，直接灭口也不是不可能。
邓云鸿心里，突然理解周和说的可怜了。收拾了房中的帕子跟发簪，拿去西边楼，放进何青衣的那盒《女训》。跟她的书，银票，还有练后的金钗，放在一起，想着，等她出宫的时候，把这盒子给她送去。想去哪里，就随她去吧。
邓云鸿回了卧室，有点难过，也有点释然。春令在门口见了，什么也没说，过来服侍他睡下了。
尚服局的早上，是从辰时一刻开始。可乾清宫的早上，却从四更天就开始了。
更鼓房的太监，五人一组，四更天的时候，就要去玄武门外打起夜鼓。同时，十名太监要在文华殿后的刻漏房里工作，水滴从一个孔里流到容器，漏箭在水上的刻度就代表时间。八个刻度为一时，每一时结束，太监就把时辰牌带到乾清宫，换一个新的。
听见四更天的鼓声，中宗就要起床了。这时候，灯笼和提灯迅速照亮了整个乾清宫。宫女太监服侍中宗洗漱如厕，接着帮他梳理头发，修整胡子。接着，御膳房会送来一些早点和茶水。
用过点心，女官协助中宗穿戴衣冠，而刻漏房的太监，听到九刻水的第一声，就要迅速走到宫门，通报拂晓的来临。而这个时候，整个皇宫的一天，就算正式来临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汇合秉笔太监到达乾清宫，同时，御前侍卫也要跨过龙道，实施警戒。
接着，十二名太监引着中宗走进轿子，这顶明黄色的轿子，会绕过三大殿，直到太和门。而四品以上的文武百官，早已经列队等候了。五更鼓的声音一过，一名穿着红袍的太监，就要开始“鸣鞭”开道了。
中宗坐北朝南，群臣一跪三叩首，山呼“吾皇万岁”。然后，早朝开始，群臣奏事，中宗问答。
肃宗的最后两年，几乎就没认真出过早朝。可中宗跟他父亲不同，十分勤政，登基以来十三年，除去几次生病，几乎日日都按时早朝。
因此，中宗一朝的官员，一到了冬天的早上，就更不容易了。都说朝臣代漏五更寒，指的就是早朝这件苦差。
何青衣不知道乾清宫早上的规矩，也按着尚服局辰时一刻的规矩，到了乾清宫。谁知，她到的时候，中宗一早就下了早朝，去太后宫里请安了。
何青衣也顾不得细看，跟人打听了余嬷嬷的所在，就奔着东边的暖阁去了。一进去，就看见一个穿着深竹月色衣裳的嬷嬷，领着些宫女，正在收拾寝宫。
这嬷嬷圆脸细眉，四十来岁的模样，衣领却是菖蒲的颜色。何青衣见了，赶紧上前行礼。
第45章 乾清宫内外
这圆脸细眉的嬷嬷，自然就是乾清宫的御前女官余嬷嬷。www.uu234.net
余嬷嬷四十来岁，薄施脂粉，眉毛挑的细细的，深竹月的衣裳，倒是称的她更白更细了一些。衣裳首饰，不逾矩，却十分讲究。若非她领口挂着菖蒲色，何青衣怕是不敢贸然相认。
要知道，这余嬷嬷是万尚宫的贴身丫鬟，可这通身的气派，倒显得万尚宫像个丫鬟。何青衣因为出宫的事，跟万尚宫打过几次交道，花白头发，每次的首饰衣裳，总有个疏漏。老是紧锁眉头，似乎烦恼重重，难免多了些愁苦之色。
“余嬷嬷好，奴婢是尚服局的张留仙。”何青衣看了一眼忙碌的众人，也不知道，余嬷嬷有没有听见。
那余嬷嬷吩咐宫女卷帘，拿了手挡在眼前，看了一下窗外，说：“可以了，就这个高度。”接着又吩咐：“挪一下这个碧纱隔扇，好，就到这里。”众人皆按她的意思，如何卷帘，如何移动摆件，虽然只是细微移动，整体却能和谐许多。
何青衣细细看着，知道自己来迟，余嬷嬷有所不悦。
“你跟我来，”余嬷嬷带着何青衣，转到了碧纱隔扇的里面。有几名宫女，正在收拾床铺。床上铺着大红毡，明黄毯，幔帐上挂着各色香囊荷包。带头的那名，差不多四十出头，明显比其他几个宫女，高出一截。
“卢姑姑，”余嬷嬷吩咐：“这是新来的张留仙，你做完事，就带她转转。跟她说说我们宫里的规矩。”
卢姑姑点头应了，余嬷嬷就又出去做事了。
卢姑姑一边收拾幔帐，一边说：“余嬷嬷这会儿最忙，以后你就知道了。”她边上的两个宫女，偷偷地打量着何青衣，想来，小女官接替余嬷嬷的消息，她们也都听说了。
御前侍卫张超，乾清宫的女官和宫女们也都见过，却没料到，他的妹妹是这个模样。眉梢眼角无一不美，穿了身青纱的女官宫装，往那里盈盈一站，轻灵地不像凡人，倒像个凌波的仙子。
卢姑姑一边收拾，一边跟何青衣说：“我们宫里，早晚最忙，过了这个时辰，也就没什么事了。皇上下了早朝，回来换下朝服，穿了常服，就去太后那里请安了。用膳的话，初一十五去皇后宫里，节日去太后宫里，其他时间多在妃嫔处，不怎么回乾清宫用膳。”
何青衣点点头，心想，这会儿，皇帝应该在哪个妃嫔宫里用早膳吧。上次去绛雪轩，她就听见小太监去御膳房传膳。
“用了早膳，皇上会去御花园散步，约莫一刻钟，就回宫读折子。”卢姑姑铺好床帐，说：“接下来就是秉笔太监的事了，晚膳也是他们司礼监的人服侍。有时皇上会去妃嫔宫里，有时是敬事房送牌子，如果皇上翻了牌子，那我们就有的忙了。”卢姑姑边说，边带着何青衣出东暖阁。
两人说着话，进了西暖阁，布局跟东暖阁大致一样，分南北两室，以隔扇分割，另有次间和梢间，也是寝宫的布置。
“若是皇后留宿，”卢姑姑指了指东暖阁，说：“都在东边，四妃留宿，都在西边。别的妃嫔贵人，一般在配殿。”
乾清宫有东西两个配殿，东边是昭仁殿，西边是弘德殿，两殿都有单独的围墙。乾清宫的东西暖阁分别有小门连着这两配殿。
出了乾清宫，东侧是东庑，设有外廊，中间有个小殿，叫端凝殿，主要存放皇帝的衣冠鞋履。端凝殿北侧三楹房是御茶房，南侧三楹房是古玩库房。东庑对着日精门，连着后宫东区。
西庑和东庑对称，也设有外廊。中间也有个小殿，叫懋勤殿，主要是文翰活动的地方，比如读书，或者评阅殿试的考卷。西庑对着月华门，连着后宫西区。
卢姑姑指了指东庑的一间屋子，说：“余嬷嬷就住那里。”
何青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在东庑的最北端，就挨着乾清宫。心想，自己日后，怕是也要住那里了。
介绍完东西暖阁，配殿，庑廊，卢姑姑就带了何青衣回乾清宫。见了正殿的金色屏风，卢姑姑说：“余嬷嬷一般不去那里。”何青衣点点头，知道这是吩咐她，也不许去正殿的前面。
卢姑姑又指了指地面，说：“这金砖，只有三大殿跟我们乾清宫里有，别处哪里都没的。”
何青衣知道，皇宫的宫殿，也有等级之分，屋顶，神兽，格式等级各有不同。乾清宫是后宫的主殿，基本上是前廷太和殿的缩小。所以，听了卢姑姑的话，就仔细看了一眼金砖。
说是金砖，却是苏州御窑烧的黑灰色方砖。用的是太湖土，每制一批，都要两年之久。一批里面，如果有六块，敲击没有金属之声，整批都要作废。
挑选出来的金砖，还要打磨，还要泡桐油。铺设之时，两个壮工每天只能铺五块。折合下来，一块砖值一两黄金，故称金砖。
何青衣正低头看金砖呢，余嬷嬷却出来了，轻咳了一声，问：“卢姑姑，可否介绍清楚了。”
卢姑姑点点头，说：“该介绍的，奴婢都介绍了。”
“那就好，”余嬷嬷又看向何青衣：“皇上现在去书房看折子去了，午膳有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服侍，晚膳之后，才由我们服侍。你回趟尚服局，收拾点衣服用品，搬过来跟着我一起住吧。”
何青衣点点头，应了一声，回了尚服局。
余嬷嬷九月十五离宫，今天已经九月初四了，跟着的几日，只能学个大概，注意模仿她的流程就是。
只是，何青衣要当御前女官的消息，有个人，也知道了。
急匆匆地拽了一封信，冲进了邓云鸿的书房：“她怎么去御前了？”
邓云鸿越发郁闷了，他的书房可是邓府的禁地，以前能进的只有邓云鸿跟周和。现在呢，王应元大喇喇冲了好几次，连徐坤文都来冲了。
花厅？花厅是让客人等主人出去说话的地方，可这些人全都不去花厅，一来邓府就跑他的书房，这叫什么事？
第46章 琪太妃病危
“大公子，”徐坤文把信往邓云鸿的桌子上一摆，问：“何青衣怎么去御前了呢？”
邓云鸿看了一眼书信，字迹柔和雅致，是徐若兰给徐坤文的，写了何青衣去当御前女官的事。www.uu234.net
“这不是好事嘛？”邓云鸿事不关己地说：“这样一来，你妹妹以后也有人帮忙，不是更好嘛？”
“可御前……”徐坤文也不好说出心里的想法，只得叹了一口气，“她怎么可以去御前呢。”
邓云鸿继续低头看自己手上的东西，不搭理徐坤文。
徐坤文急了，抽回书信，指责说：“她不是你的夫人嘛，你怎么无动于衷呢？”
“她进宫的时候就不是了，”邓云游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你！”徐坤文一时找不出问题，毕竟，这才是他希望的，出宫就再无关系。可这会儿，何青衣眼看就要掉到陷阱里去了，邓云鸿又不帮忙。
看他真着急了，邓云鸿心想，这徐坤文，果然比他哥哥徐乾文嫩了许多。就问：“你知道是谁让何青衣去御前的吗？”
徐坤文愣了一下，犹豫着说：“太后？”
邓云鸿点点头，说：“皇帝想把她跟庆王凑对，太后不高兴，就把她硬往皇帝跟前塞。眼下来看，应该不会出事。”
“皇上是想用张家的兵力？”徐坤文说：“可她又不是张家的女儿，庆王娶了她也没用啊。”
“所以了，谁都得不到的状况，才是最好的。”邓云鸿说：“去御前，只要皇帝把持的住，就没什么问题。
“可是……”徐坤文还是欲言又止，要知道，去御前服侍，除去衣食住行，起居饮食，女官还得服侍皇帝宠幸妃嫔的事。
邓云鸿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可这事，只能靠何青衣自己了，谁都帮不了她。
至于中宗会不会对何青衣下手，这事，送她进宫的时候，邓云鸿就考虑过了，看她自己的造化。
“何学瑜查的怎么样了？”邓云鸿问。
“高阶最近一直盯着三边的孙连玉，”徐坤文说：“怕是皇上的意思。”
“他们是齿唇相依，”邓云鸿说：“孙连玉一下来，接着就轮到高阶了。”
“高阶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徐坤文说：“他也是个老狐狸。春天的时候派了他的一个门生，赵梦白去当三边的巡按。赵梦白新官上任三把火，查出孙连玉好几个漏洞。可高阶非但不上报，还写信叱责了赵梦白。听学瑜说，这赵梦白非常委屈呢。”
“你让何学瑜多注意这个赵梦白，”邓云鸿吩咐：“日后孙连玉跟高阶，恐怕都要坏在这人手上。”
两人说了会儿话，徐坤文就告辞出了邓府。最近他频繁出入邓家，一早就被人盯上，可他就一个七品的翰林院编修，父亲虽然是内阁大学士，却也托病已久，并没什么价值。唯一的联系，也就是宫里的徐若兰跟邓皇后了。
可这一点，后宫和朝廷的人也都明白，只是妃嫔的站位罢了，自古皆然。更何况，现在邓皇后有喜，日后站她的人会更多，他们徐家，不过是这熙熙攘攘，因利而往的俗人之一。至于他跟邓云鸿的谋划，高阶跟孙连玉又如何知道呢。
徐坤文打马回了西城，刚上朱雀大道，却看见一人锦衣金冠，披着件猩红的披风，策马经过，好像是庆王。那人也收住缰绳，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就是庆王。
“王爷这是去哪里呢？这般匆忙。”徐坤文戏谑地问。
“去三哥府上，”庆王说：“琪太妃前日暴病，太医说是病危。皇兄解除了三哥的禁足，让我带他进宫呢。”
“那可是大事啊，”徐坤文正了正神色，说：“王爷速去，可别耽搁了。”
庆王却看了一眼徐坤文，说：“本王正想找人同去，徐兄可否同去？”
庆王说的三哥，就是被幽禁十三年的令王。他们兄弟，也有十三年没见了。令王今年二十九岁，被关的时候年方十六。而十三年前的庆王，才是个五岁小儿。两人之间别说感情，怕是认识都难。
徐坤文原想推辞，可见了庆王一脸难色，知道这事，大概谁都不愿意跟令王扯上关系，所以才推到庆王头上。他是中宗的同胞弟弟，中宗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他。就点点头，答应同去了。
庆王松了一口气，说：“我还想去邓府找小游呢，邓府在东令王府在西，一来一去，我还怕琪太妃等不起呢。”他也不称本王了，徐坤文心想，这庆王，都说他惫懒纨绔，却有点古道热肠呢。
两人骑马去了令王府，御前的内侍一早就等在门口了，只等着庆王来了，传了中宗解禁的谕旨。
庆王带了徐坤文，快马进了王府，里面荒草横生，却走出来一个文质彬彬的颀长公子。头戴金冠，身穿象牙色锦袍，虽然幽禁十三年，却看不出愁苦之色。边上跟了个圆脸的嬷嬷，收拾的极其干净。
徐坤文突然觉得，这两人，像是走错了地方。那白衣男子见了庆王，就微笑着问：“是七弟吗？”
庆王的大眼睛里，突然泛起了泪光，点点头：“是我，汤由。”
“由儿，”令王握了庆王的手，笑地略微有些苦涩：“那会儿你走路老摔呢。”
想来，是回忆起十几年前的旧事了。
徐坤文心想，中宗怕是不愿意看见这幕兄弟情深的场景吧，就催：“令王，庆王，宫中的事情要紧。”
庆王回过神，让令王上了内侍的马车，自己骑马在前面开路，直奔皇宫。徐坤文陪到黑火门，就径直回了翰林院。
令王多年没有进宫，跟着庆王，直奔乾清宫给中宗请安。
令王被关的时候，才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而今，也二十九岁了。中宗见了，也颇多感慨，幽禁兄弟，天下指责他为兄不友，为君不仁的批评，他听的足够多了。
今日见了，令王文质彬彬，温文儒雅，身上没有一丝怨恨刻薄的味道，反倒像个翰林院的文人书生。中宗的心头，有些酸涩，如果当年夺位不是那么千钧一发，兄弟之间不是你死我活，他跟三弟，又何至于此呢。
第47章 令王进宫来
肃宗没了，杨崇检没了，严世玉也没了，这都多少年了。www.uu234.net
中宗看了一眼跪着的令王和庆王，就吩咐：“平身。”
“谢皇兄！”
令王的请罪，说的诚心诚意，中宗不知道，这里面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戏。只吩咐：“琪太妃身体不好，你去看看吧。”
“谢皇兄！”令王再次跪地谢恩，他们母子分开，也十三年了。这次琪太妃病危，中宗开恩让他进宫，令王倒是真的感激万分。
“皇兄，我陪三哥去。”庆王在边上跃跃欲试。
“嗯，”中宗考虑了一下，说：“魏明，你让张留仙替朕去趟寿康宫，看看琪太妃。”
魏明去后殿吩咐了，中宗挥挥手，让庆王他们自去。
这会儿，何青衣在乾清宫里，也待了十几天了。余嬷嬷出宫之前，匆忙交代早晚服侍的事情，留下本厚厚的笔记，让何青衣参考。
御前女官虽然早晚极忙，可日间没什么事情。所以，这会儿何青衣正在东庑的屋子里看笔记呢。
魏明一敲门，金翘就开了门。
“张姐姐，皇上让您去趟永寿宫，看看琪太妃呢。”
何青衣放下手里的笔记，心想，琪太妃这病，来的真是奇怪，来势汹汹，一下子就病危了。毕竟人伦天理，中宗只得让令王进宫见上一面。吩咐自己去看着，怕是监视多过看望吧。
“月儿，”何青衣吩咐：“你跟我去趟永寿宫，翘儿，你留下，有什么事过来找我。”
“是，小姐。”金翘应道。
魏明心想，原以为这张留仙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来了乾清宫，也只做个花瓶。谁知，她跟了余嬷嬷十几天，爬摸滚打，一更睡三更起，把这乾清宫的事，管的井井有条。
夜里妃嫔侍寝的事，中宗担心她一年轻姑娘为难，让他安排了小太监陪夜。谁知，这张留仙一来，就让他撤了小太监，该敬事房的人就敬事房的人，该女官做的她就带着宫女们一起做，泾渭分明。
中宗本是被迫接了太后给的御前女官，也心有疑虑，见这张留仙就事论事公事公办的模样，却也放心了。时不时，还吩咐她替了自己，去给太后送点吃食，或者去看下皇后。反而比余嬷嬷在时，用的更趁手了。
魏明也留了个心眼，尽量给周和跟张超排了夜班，这样早晚的时候，他们兄妹也有个照应。
何青衣带着左月出了乾清宫，魏明就回书房禀告去了。
“魏明，”中宗问：“你觉得老三怎么样？”
“皇上，奴才眼拙，看不出来。”魏明说。
中宗含笑点点头，先前见了令王，他一时有些心软，可这会儿回想起来，这事，还是缓一缓吧。日久见人心，如果令王真打算老老实实过完一生，那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做君主的，开点恩也是可以的。
庆王陪了令王去寿康宫，一路上跟他说了琪太妃的病。
万尚宫带人出宫的那天，应该是九月十五吧，依次给各宫的主子磕头告别。琪太妃虽然幽禁，可身份位置都在。更何况，万尚宫也是宫里的老人，经历过琪太妃得意的日子，也受过她的恩惠。自然要去寿康宫磕头了。
谁知万尚宫去了寿康宫一看，琪太妃却病了。宫中势利，琪太妃有时候病了，捱几天也就过去了，并不麻烦太医。万尚宫就请了太医院的顾太医去看，自己带人出了皇宫。
顾太医以为琪太妃的病，只是寻常伤寒，也没当回事，开了个方子就走了。谁知吃了他的药，琪太妃当晚就发起高烧，烧的糊糊涂涂，谁都不认识了。高嬷嬷急了，去求了太后和皇上。
换了好几个太医，琪太妃的病却每况愈下，发病才两天，已经奄奄一息。太后跟中宗一商量，怕是要病危了，让令王进宫见上一面吧。这才有了庆王出宫去请令王的事。
琪太妃和令王分别被幽禁，其中的心酸，又岂止这么一点呢。令王听了，嘴上感恩不已，心里的感受如何，又有谁知道呢。
两人匆匆进了永寿宫，因为琪太妃的病，来往的人一多，宫里的太监宫女也不敢偷懒了，烧水的烧水，熬药的熬药，各自忙着。
庆王带了令王进了正殿的东厢房，琪太妃正躺在床上，边上坐了个太医，正给她扎针呢。
高嬷嬷和杨嬷嬷见了令王，依稀还是当年那个十六岁小王爷的模样，两人老泪纵横，一左一右拖了他的手坐下。又吩咐宫女给庆王他们上茶。
那太医一回头，正是给小公主看病的王应元，庆王就跟令王说：“这王太医很是了得，天下没什么他治不了的病，三哥放心好了。”
令王虽然幽禁，可高嬷嬷的妹妹就在令王府，宫里的事，令王也知道一些。这王应元的事，他也听说过。先前中宗说的张留仙，令王更是清楚。高嬷嬷说过，杨家的小孙女杨岚，跟了张留仙进宫，以前在尚服局，现在去了御前。
对杨岚来说，中宗就是她灭门的仇人。也不知道，中宗把她们放在乾清宫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令王很久没有进宫了，对宫里的人事，都有些拿不准了。那张留仙是邓皇后娘家大嫂的侄女，父亲跟着邓如光在北疆打仗，听说很能打。中宗留了张留仙在身边是为了张家的兵权，那杨岚，真的没人知道吗？
等待间，张留仙带了左月来了，给令王和庆王行了礼，又问了高嬷嬷一些事，也在边上候着了。
令王见了张留仙的样子，心想，皇兄干嘛让她当御前女官，直接当了妃嫔多省事。再看她身边的左月，鹅蛋脸，长身玉立，确实有点母亲年轻时的模样，尤其是那双眼睛。令王心想，这丫头，应该就是杨岚了吧。说起来，还算他的表妹呢。
庆王哪里知道令王心里的这些心事，只顾问何青衣：“你怎么去了乾清宫呢，都不跟我说一句。”
何青衣只得说：“奴婢一知道消息，第二天就去了乾清宫，说是余嬷嬷就要出宫了，得早点跟着学学。奴婢一忙，就给忘记了。”
第48章 琪太妃中毒
听何青衣的口气，也不急着出宫了，庆王就说：“那以后有事再找我吧。m.www.uu234.net”
他跟何青衣说话，从来不用本王，听的令王一愣一愣的。这七弟，怎么跟皇兄御前的女官这般平易随和。
“谢谢庆王。”何青衣很是感激，当时她单方面断了跟邓云鸿的合作，着急出宫，又苦于没有出路，还是庆王主动提出帮她。虽然出宫的事，暂时不着急了，可这份心意，何青衣很是珍视。
“小姐醒了！”高嬷嬷突然喊了一句。
令王跟庆王赶紧去了榻前，“母妃，是我，是我。”令王赶紧抓住了琪太妃的手。
王应元收了金针，悠悠地站了何青衣的身边，低声问：“吵架了？”
何青衣也不理他，说：“月儿，你进去看看。”
在外人看来，这御前女官是派自己的丫头去看着琪太妃母子，防备她们说些什么。可实际上，这左月跟琪太妃母子，一个是姑姑和侄女，一个是表哥跟表妹，这三人，才是彼此的血脉。
琪太妃一睁眼，就看见多年没见的儿子，边上还站在她弟弟的小女儿，一时间喜极而泣。高嬷嬷赶紧给她抚背，说：“小姐，慢慢来，别着急。”
杨嬷嬷端了杯温水去喂，琪太妃拿手挡开，抓了令王只哭，庆王心软，在旁见了，也忙着拭泪。左月也偷偷地擦了下眼角，知道不能太失态了。
“你忙好了？”何青衣问王应元。
“哪能呢！”王应元看了一眼琪太妃，说：“再一盏茶的功夫，琪太妃又要晕过去了，先让他们母子见上一面吧。”
何青衣靠在窗口，心想，琪太妃母子分离十三年，可终究还有的一见。可自己呢，在这世上，能让自己这般伤心痛哭的，怕是一个都没有吧。或许左月跟金翘能算，可左月有琪太妃，金翘有哥哥嫂嫂，自己有谁呢，孟夫人？别开玩笑了。
王应元见何青衣的脸上，冷冷地带着点笑意，心里突然一寒。上次千秋的事，他夫人沈玉英也在场，确实是邓夫人不顾她的生死，做事大意了一些。可她也罢了半个月的工，还是邓云鸿亲自进宫劝和的，也该见好就收了。可看她的模样，怕是有了异心。
王应元跟了邓家十几年，对邓云鸿的为人也算有些了解，就说：“他说到做到的，你别胡思乱想。”
何青衣回头，很认真地看了一眼王应元，知道他也是好意劝自己，就问：“王大夫，你也有孩子，如果有人拿你孩子的性命开玩笑，事后也没出事，你乐意嘛？”
她这么一问，王应元愣了一下，他的孩子就在邓府南院，如果邓夫人把他的孩子推到悬崖边上再拉回来，他是铁定不答应的。
何青衣见了他的表情，轻轻地笑了，“该做的事我自然会做，可我的性命，谁也不许碰了。”
王应元心想，女人真可怕，还好自己娶了个贤妻良母。
这会儿，琪太妃又晕过去了。
王应元赶紧上前，说：“没事的，扎了针兴奋，这会儿该累了，让她睡一会儿。”
高嬷嬷问：“我们小姐到底是怎么了？”
王应元笑了下，说：“秋气清凉，琪太妃体弱又郁郁不乐，四时变化，就容易生病。好在九月寒气尚微，对症下药的话，不难好转。”
令王问：“这么说，母妃没事？”
王应元笑，说：“琪太妃这伤寒跟寻常的有点不同，下官换几味药，吃几天应该就没事了，王爷放心好了。”
庆王听了，很高兴地跟令王说：“三哥，我就说他厉害嘛。”
眼见了琪太妃没事，庆王就带了令王，先去永寿宫给太后请安去了。令王以为琪太妃病危，火速进宫，只见了中宗，就来寿康宫了，还没见过太后。
左月陪了高嬷嬷她们，坐了琪太妃身边，低声问些平日的琐事，吃些什么，穿些什么。
王应元坐了案前，提笔慢慢地写药方。
何青衣问：“伤寒有这么致命吗，还能病危？”
王应元摇摇头，说：“致命的伤寒有，她这个却不是。怕是吃了什么药才这样的，顾太医说了是伤寒，我又给治好了，如果反驳，岂不是打他的脸。伤寒就伤寒吧，你就跟中宗说，伤寒有很多种，顾太医开的药方，不是对症下药，反而加重病情了。”
好复杂，何青衣坐了王应元身边，有些羡慕邓云鸿，竟然搜罗了这么多人帮忙，还各有神通。
王应元写好药方，放下笔，吩咐高嬷嬷：“有空就陪琪太妃到处走走，这样老不走动，容易生病。”
高嬷嬷接了方子，送了王应元出去。
何青衣也到了左月身边，轻轻握了她的手，说：“我们也该走了。”
高嬷嬷送了王应元回来，看了一眼左月，跟何青衣说：“谢谢张姐姐了。”
何青衣笑了一下，问：“万尚宫来前，可有什么人来过寿康宫？”
高嬷嬷想了下，问：“彩霞，你知道嘛？那天早上我去青琐门了。”
那天十五，高嬷嬷跟令王府的妹妹要去青琐门见面，永寿宫里就只剩了杨嬷嬷陪着琪太妃了。如果宫女太监都出去了，怕是谁进来了，她们也不知道。
杨嬷嬷摇摇头，说：“就一个绿衣小宫女迷路了，进来问路。十七八岁的模样，脸上这里有颗痣。”杨嬷嬷指了指右眼角。
何青衣突然想起乞巧节的那个晚上，御花园里有个宫女点了一炉寄生草，也是这个年纪，也是右眼角有痣。那是王选侍的人，而王选侍又跟方王府有关，方王这是想干嘛？毒死琪太妃，引起众怒，挑拨令王跟中宗的关系？
何青衣吩咐：“嬷嬷，你们小心些，琪太妃年纪大了，饮食特别要注意。”
她也只能说到这里了，琪太妃经历了多少宫变，高嬷嬷怎么会听不出来何青衣的言下之意。如果只是寻常伤寒，怎么会一下子就病危了。
高嬷嬷也不多问，说：“我们日后一定会小心的，张姐姐你们也小心些，最近冷的太快了。”说着，送了她们出来。
第49章 练氏的黑水
一出寿康宫，左月就问：“小姐，怎么回事？”
何青衣说：“王太医说不像伤寒，倒像是中毒，所以我才问问。www.uu234.net杨嬷嬷说的那个宫女，你们以后也小心些，十七八岁，右眼角有颗痣。七夕的时候我不是剪了帕子给你们嘛，就是她在御花园点了寄生草的迷香。这次琪太妃生病，怕是她投的毒。”
“她干嘛这样呢？”左月有些生气：“琪太妃跟令王都被幽禁了，怎么还不放过他们？”
“那宫女是王选侍的人，王选侍跟方王府有关。”何青衣说：“如果我没有猜错，方王大概是想造势。”
“造势?”左月问。
“嗯，”何青衣点点头，说：“他四月进京成婚，现在都九月了皇上还不放人。他要回长沙，自然要抹黑一下中宗了。如果琪太妃死了，皇上就要背上幽禁兄弟，导致人家母子生死别离的罪名了。世人如果都说皇上是个寡情冷血的人，他自然就要做点什么，证明兄友弟恭了。到时候，方王如果趁机请辞，要出京回长沙。中宗说不定就答应了。”
“就为了自己回长沙？”左月惊呼：“他就要琪太妃的性命？”
“又不是他自己的性命，”何青衣冷哼一声，说：“他自然不心疼了。”
两人说着话，又回了乾清宫。
中宗仍在书房里批奏折，何青衣进了乾清宫，才知道当皇帝竟然如此劳心劳力，每天都有读不完的折子。有些废话连篇，有些尖酸刻薄，有些煽风点火，各怀目的，中宗要在这些折子里面，看出利害关系，再看背后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何青衣虽然不读折子，却觉得这奏折，也是君臣互相折磨的利器了。
进了书房，何青衣行过礼，说：“禀告皇上，琪太妃的病情好转了。王太医用了针，醒了半刻钟，跟令王说了会话，又昏睡过去了。”
中宗正看折子呢，唔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放下折子，问：“王太医说是什么病？”
“王太医说是伤寒，但前几日的方子不对症，他给改了几味药。”何青衣回答。
“伤寒？”中宗问：“你见过这么厉害的伤寒嘛，两天就病危了？”
看来，中宗也起疑了。
何青衣摇摇头，说：“奴婢年纪小，没见过世面。”
中宗笑了，挥挥手，说：“下去吧。”
何青衣退下，回了后殿。
像这种事，以前的话，何青衣一定第一时间告诉王应元，或者告诉沈玉英，好让他们传话给邓云鸿。可是现在，何青衣根本就不会说。只要不影响皇后生子，徐若兰生子，她干嘛去说。
方王要造势，他就造呗。王应元的医术那么高明，都能看出是毒药了，邓云鸿再加把劲，应该能猜出来是方王吧。毕竟，琪太妃如果死了，中宗就是罪人，令王就是受害者。中宗为了不那么难堪，总得给方王行点方便，放他回了长沙吧。
这利益关系一算，谁下的手，邓云鸿怎么会猜不出来呢。
至于方王跟邓云鸿有什么秘密，何青衣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以前，她在尚服局里，就盼着徐若兰，陈芙蓉，张留梦这些人赶紧怀孕生个孩子，她就能早日出宫了。可现在，她明白了，如果全靠邓家来安排自己的出路，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不说邓夫人跟张留仙有多随意，就凭何青衣知道了这么多秘密，邓家会好好地放了她吗？唯一的方法，自然是找到可以与之抗衡的力量，让邓云鸿不敢下手。
这样一来，何青衣根本就不着急出宫了。因为，现在她毫无力量，出宫就是死路。邓皇后生了皇子，也帮不了她一分。邓云鸿要是想掩盖秘密，杀了她们三人，才是最方便的法子。何青衣总觉得，邓云鸿不是单纯想要个皇子。
何青衣这个御前女官，当的虽然有点莫名其妙，是太后跟中宗斗气的结果。可她来了乾清宫，接触到的东西更多，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御前女官的位置，才是她养精蓄锐的好地方。
知道更多消息，掌握更多权力，以后才能安全出宫，逃之夭夭。哪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邓家那些人呢。
王应元出了宫，借着给邓云鸿把脉的名义，又去了邓府。
按例给邓云鸿把好脉，王应元有些担心，问：“大公子，最近睡得不好吗？”
邓云鸿不点头，也不摇头，说：“老样子吧。”
其实，这段日子，他又开始噩梦，每次惊醒，总梦见何青衣。可是一醒来，却怎么都记不起她的面目。邓云鸿觉得，自己是把何青衣放下了，这痴梦却又回来烦他了。
王应元写了个方子，交给春令，说：“我最近配了个新的方子，你先试试，应该会好一些的。”
“皇后跟徐若兰怎么样？”邓云鸿问。
从八月初有孕，到现在九月中旬，她们的身孕，也差不多一个半月了。
“徐若兰的干呕停了，”王应元说：“皇后还没好，不过别的没事。”
邓云鸿点点头，表示满意，皇后这孩子来的有多不容易，现在都一个半月了，真不错。
“有件事，”王应元吞吞吐吐地说：“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邓云鸿笑，说：“王大夫，我们认识多年了，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宫里的琪太妃前两天急病，”王应元说：“我今天去看了，不是太医们说的伤寒，应该是练氏的黑水。”
“黑水？”邓云鸿问：“也是毒药吗？”
王应元点点头，说：“黑水无色无味，只能存于黑瓷瓶里面。中毒的人，耳朵后面会出现黑点，其他症状跟伤寒无异。我有幸听家父说过治法，在琪太妃身一试，竟然成了。”
“是练氏的人干的？”邓云鸿问。
王应元说：“应该是。黑水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就怕治错了法子，如果用了寻常的伤寒方子，反倒死的更快。”
邓云鸿听了一笑，说：“应该是方王着急了，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你在宫里，怎么还用这个法子呢。”
第50章 花枝巷的夜
“应该是心存侥幸吧，”王应元说：“琪太妃的宫里没什么人去，如果她不看太医，过个十来天必死无疑。如果她看了太医，太医又误以为是伤寒，吃了伤寒的药，两天就足以致命。偏偏中宗跟太后知道了，派了我去，我就给医好了。”
邓云鸿心想，中宗也不敢让琪太妃死啊，否则，逼死父亲的皇贵妃，这罪名就坐实了。
“你坏了她们的事，”邓云鸿吩咐：“自己要多加小心。”
王应元点点头，大公子还是很体贴的。
“何青衣也在那里，”王应元说：“她变了很多，做事也知道为自己考虑了。”
“那是好事，”邓云鸿笑着说。
王应元心想，你们两夫妻的，装的谁也不认识谁，我夹中间管那么多干什么啊。
这会儿，邓夫人带着王应元的一双儿女过来了。
王应元的小儿子扑倒他怀里，问：“妈妈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他的女儿在边上正儿八经地教育弟弟：“妈妈有事情，你别这么不懂事。”
王应元陪着孩子玩了一会儿，就回了自己花枝巷的家。沈玉英进宫陪了皇后，子女又托给邓夫人照顾，他就极少出宫了。偶尔出来一下，也是去趟邓府，看下孩子，给邓云鸿把下脉。
很久没有回家，再加上王应元对自己家里的摆设，本来就不怎么熟悉，一进去，还没点灯，噼里啪啦摔了一大堆东西。
王应元点了灯，弯腰去捡东西，却看见前面站了一个人，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衣裙，脸上蒙了块丝巾。
果然，寄生草的人找上门来了。
王应元不动神色，捡起东西，把灯放好了，说：“有事就说呗。”心想，对方是个女子，力道上总归有限。
谁知那女子却飞过来一脚，正中王应元的肚子，喝到：“会治黑水很了不起吗？”
王应元痛极，心想，这寄生草的人，下药下迷香的水平有限，可脚上功夫，实在了得。还好自己把孩子跟夫人都给藏好了，否则，今天晚上回来，怕是一家子的性命，都要坏在她们手上了。
“只是三脚猫的功夫，”王应元捂着肚子谦虚道。
那女子更气了，朝着王应元的头，又飞来一脚。王应元看着这脚飞来，却来不及躲闪了。他年少的时候爱惹事，也学过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可完全不是这个寄生草女子的对手啊。
却听“啊哟”一声，这女子摔到了地上，指着王应元骂：“你无耻，竟然有伏兵！”说完，就连滚带爬地跑了。
王应元往自己身后一看，是两个黑衣人，得，秋雨夜的人又来了。
“王应元，书找到了没？”
“找了，太医院的每本书我都看过了，没找到。”王应元又恢复嘴贱的本性了。
“别以为藏了你夫人和孩子就没事了，”黑衣人说：“皇宫的我们没办法，可邓府的，我们还是有法子的。”
黑衣人这么一威胁，王应元没法子了，说：“我真找了，太医院一本都没落下，你们还想我怎么样，总不能自己写一本给你们吧！”
“你要是认真找，”黑衣人说：“我们自然也不会为难你。”
王应元揉揉肚子，坐下了，问：“寄生草的人在宫里这么乱来，懂黑水的又不止我一个，还有院使姜辉呢。要被他发现了，练氏的人又要倒霉了。还找书，找什么书啊。”
“这事不用你管，”黑衣人说：“族长会去说的。”
不管就不管，王应元嘀咕，谁乐意管你们练氏的破事了。还不是那黑水用的太明显了，才九月的天气，伤寒能严重到那个程度？
这进宫的王选侍，也太肆意妄为了。就怕人家不知道她姓练吗，还伪装姓王，真服了她。
那女子逃出花枝巷，骑马回了西城的方王府，一瘸一拐地进了方王的卧室。
方王搂了个美人，正躺床上亲着呢，看见这青衣女子拐着进来了，就起身问：“你们寄生草的人，下药不如人家，连打架都不如人家吗？”
那青衣女子扯下丝巾，是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听了方王的话，恨恨地瞪了一眼方王身边的女子，说：“滚。”
方王身边的女子半露着肩膀，在这寒风四起的秋夜，就这么跑了出去。
方王拉了青衣女子的手，坐在自己身旁。那女子刚扬手想打，却被方王抓住了，“就这么点枝末功夫，脾气就收敛一些。”
那女子恨恨地放下拳头，说：“也不知道姐姐看上你哪里了，竟然为了你去下毒。还好发现黑水的是王应元，要是被姜辉发现，姐姐就完了。”
方王本来还想逗她，听她语气沉重，就问：“王应元没说？”
那女子点点头，说：“他说只是伤寒，糊弄过去了。房长派姐姐帮你，只是为了找书。可她却为了你，去杀琪太妃。这事被秋雨夜的人知道了，房长也快知道了。姐姐如果出宫，也不知道会罚她什么。”
这女子说的姐姐，就是王选侍。王选侍是寄生草的人，原名练娟，这个青衣女子是她的妹妹，练娇。方王给练娟找了个王姓舞姬的身份，送进宫去，给中宗做了选侍。
寄生草跟方王，原是互惠互利，方王帮他们进宫，他们找书之余给方王传些秘密。可王选侍却爱上了方王，他的愿望，她都想帮他实现。房长不知情，她的妹妹练娇却十分清楚。她从长沙赶来，姐姐就已经进宫了。练娇只得留下，能帮一些是一些，顺便也看着那个花心的方王。
“王娇姐姐，”一个小丫鬟在门口喊：“王妃说找不到今天戴进宫的那支鎏金翡翠钗了，让你回去帮着找找呢。”
练娟站起身，拿指头点了下方王的额头，说：“你那阎王老婆，真真是个催命鬼。”
方王扯了她的手，亲了一下。练娇的脸一红，赶紧开门出去了，问：“哪支钗呢。”说着，跟着小丫鬟走了。
方王在女人堆里混了半辈子，当然深知女人的弱点，只要爱上了一个男人，再傻的事情也会去做。练娟如此，练娇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第51章 霓裳带月归
练娟进宫当了王选侍，练娇又从长沙赶来，在高如语身边当了个小小的丫鬟。m.www.uu234.net两人合作，时不时给方王带些消息，做些事。
府里的姬妾也都知道这个王娇是方王的心腹，不敢得罪于她。高如语当然也知道这点，再加上王娇手上有些功夫，高如语不敢硬碰硬，时不时就找些麻烦事给她做了。你不是要扮丫鬟嘛，高如语就藏个金钗让王娇去找。
自从有了个唱戏的白官相伴，高如语对方王干些什么事，毫不在意。只是，今晚上她在对面，恰好看见王娇进了方王的屋子，所以就有了这么一出戏。
方王自然也知道高如语的心思，这王妃，他可劲儿纵容她做坏事。到时候，件件丑事，都是给中宗和高阶的难堪。至于是不是自己的难堪，方王一时半会儿，还没发现。
夫妻做到他们这个份上是悲哀，做到邓云鸿跟何青衣的份上，也算是一种悲哀。
邓云鸿半夜醒来，披了件披风，就去西厢的书房坐着了。正对着皇宫东面的黑火门，一个人看着十七的月亮，缺了一小块，却非常的亮。
春令抱了块小毯子出来，围在他的膝盖上，正要回去，却被邓云鸿留下了。两人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看月亮。
秋辞披了件衣服，从暖阁里出来，看了一眼西边楼的邓云鸿跟春令，两人依偎在一起，不知多少温馨。秋辞有点难过，大公子对春令，总比对她好上几分。大公子不爱说话，可春令似乎总能懂得他的意思。秋辞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了暖阁。
春令坐了邓云鸿的身边，自然知道他在想谁。自从那何青衣嫁到邓家，大公子就一直不怎么对劲。后来，王应元说何青衣身上有去年花，能解大公子的痴梦。她还以为，只是药效罢了，大公子并没有多在乎何青衣。
谁知，半个月前的晚上，她跟秋辞半夜里醒来，却听见无面陪着大公子回来。一问，竟然是进宫去了。为了个何青衣，他竟然舍命进宫去了。春令这才发现，自己小瞧了何青衣。
这事，邓夫人自然也知道了。先是生气，说邓云鸿不顾家族命运，不顾个人安危，进宫看那么一个女子，太不知道轻重了。可他莽撞行事的根源，却在邓夫人跟张留仙惹下的麻烦。邓夫人抱怨了一圈，倒是把张留仙看紧了一些。
张留仙在北疆自在惯了，进了邓府装了夫人，处处都不得自由。邓夫人也同情她，所以才带了她进宫。谁知，却惹下这么一摊子事来。邓夫人又看紧她了，张留仙就开始想家了，北疆再冷，父母对她，总是好的。
看她想家了，邓夫人也劝邓云鸿，对张留仙好些。哪个官宦人家，不是三妻四妾的，张留仙也不难看，又是亲戚，对他又一往情深，哪里不好了。早早生个孩子，张留仙也有事做。
春令内心深处，没把张留仙当成敌手。但是表面上，却很是尊敬，毕竟，张留仙是邓夫人的侄女，又是张家的女儿，现在顶替了何青衣的夫人身份，日后怕是不会走了。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相处嘛。
春令很想得开，秋辞就不同了。时不时，总有句牢骚话。春令总说她，反正总会有个夫人的，你愿意来个公子喜欢的，还是公子不喜欢的。秋辞被她这么一问，倒是无话可说了。谁都看得出来，大公子根本就不喜欢张留仙。
可邓夫人偏偏要撮合他们，这姑姑侄女，也真是一对。春令看着月亮，胡乱想着。
而这会儿的乾清宫里，中宗召了王选侍，在西暖阁里睡下了。
敬事房的人送了王选侍过来，黑黑的长发，就飘在外面。到了西暖阁门口的时候，王选侍在披风里面，还冲着门口的何青衣跟卢姑姑笑了一下。
这十来天，何青衣见的最多的，就是这个王选侍。有人会害羞，有人会装作没看见她们，有人会快速地看她们一眼，而就这个王选侍，每次都正大光明地冲着她们笑。
卢姑姑每次都要抛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给何青衣。
进去一会儿，就会有说笑的声音，再渐渐安静。如果需要什么，就由卢姑姑，或者年长的宫女送进去。乾清宫的一切，都按余嬷嬷的笔记整理，中宗的习惯和重要日子，余嬷嬷也有备注。过了这么大半个月，何青衣接了余嬷嬷的班，似乎并无不妥的地方。
到了亥时，寝宫的事情就交给下半夜的宫女，何青衣就回屋睡觉。到了丑末起床，一夜也能睡上三个时辰，白天中午再补个觉，倒是没什么大碍。
左月跟金翘跟了何青衣，主要就是服侍她的日常。乾清宫里的活计，反倒做的少了。偶尔何青衣出去了，宫女们做事，倒是要来问左月跟金翘。一时间，她们却比尚服局的时候轻松了。
下半夜的宫女接了班，何青衣就起身回屋。她住了余嬷嬷原先在东庑的屋子，得出了乾清宫的正殿，走下汉白玉的高台。这会儿，月色清冷，照的乾清宫门口的仙鹤的影子，拖的极长。
周和站在日晷的边上，抬头看她。何青衣没有料到周和站了那里，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是进了乾清宫之后，何青衣第一次冲着他笑。前段日子，何青衣气了很久，到了御前，看都不看他一眼。倒是跟张超，反而会说上几句。
何青衣生气的原因，自然是张留仙。可周和觉得，自己跟那事一点关系也没有，怎么就不理他了呢。郁闷归郁闷，周和还是小心看着。
大哥说中宗想留着何青衣制约张家，应该不会出手。可周和却更烦恼了，万一中宗出手，他该怎么办？带了何青衣出宫，还是为了大哥忍耐？
好在，中宗对何青衣，一直客气，并无越轨的行为。周和的烦恼，一时间也不用急着去面对。
周和满是笑意地看着何青衣，见她绕下汉白玉的台阶，回了东庑的屋子。
第52章 蒋嫔问长短
何青衣回了屋子，赶紧收拾着睡下。www.uu234.net
至于为什么要对着周和笑，毕竟，她生气的不是他啊。因为邓云鸿的缘故，何青衣迁怒周和，已经很久没看他一眼了。晚上不小心对上了目光，何青衣才发现，自己对他，并没什么不满，只是迁怒，所以就笑了。这事，也就这么放下了。
周和回了寝宫门口，看着东庑那边的灯亮了，又熄灭了，心情一下子就平和了。对着天上的月亮，发起了呆。
前日中宗问他，想不想出去带兵。周和憋在京城，憋在这小小的乾清宫都快憋坏了。中宗这么一问，他的脸上就写满了“我愿意！”
中宗见了，心情大好，吩咐他最近好好休息，过段日子可能要忙了。周和问过大哥，知道中宗要对三边的孙连玉动手了。那么，是打孙连玉吗？
如果他去了三边，何青衣一个人在宫里怎么办？张超是跟他呢，还是留宫里。
一到四更，夜鼓就响了。中宗睁开眼睛，边上就躺着王选侍，乌黑的头发像条河，蜿蜒在他的身边。
敬事房的人进来，又拿披风包了王选侍，在这个夜色深沉的深秋，送回教坊司的住处。中宗半起了身，心想，该给王选侍找个住处了，漱芳斋边上的丽景轩还空着。
这会儿，何青衣一早就起床了，带了宫女太监，进来服侍中宗起身。洗漱完毕，何青衣过来给中宗穿朝服。
尚服局只管妃嫔皇后的衣服，何青衣进了乾清宫，见了中宗的冕服，常服，吉服，便服，燕弁冠服，武弁服，通天冠服，也是眼前一抹黑，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在余嬷嬷的笔记详细，注明了祭祀，宗庙，社稷，先农，登极，正旦，冬至，圣节，册拜等重大礼仪场合用冕服。其他场合，比如常朝视事，日讲，省牲，谒陵，献俘，大阅等场合均穿常服。
中宗穿上四团龙圆领常服，何青衣正弯着腰给他系玉带呢，中宗吩咐：“你今日去看看皇后，再去下丽景轩，让人收拾一下给王选侍住吧。”
何青衣点头答应，心想，这后半句才是主要目的，看皇后只不过是打个招呼。只是，邓皇后一向不在乎中宗的妃嫔贵人，更何况一个王选侍呢。
再一想，何青衣就明白了。中宗这是给自己扩大同盟军呢，太后一向不喜欢王选侍。七夕那晚，王选侍跳舞跳的极美，中宗和皇后都有打赏。太后坐在一边，愣是一声不吭，就是不赏，讨厌的态度多明显啊。
选了舞姬做妃嫔，中宗也只敢给个选侍的位子，连美人都不敢提，自然是顾及太后的意见。他只要不玩物丧志，太后也说不了什么。现在要给王选侍安排独立的住处了，如果说是皇后许可了，太后也无话可说。中宗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堵的就是太后的嘴，这皇帝当的，真不舒心。
左月稳重，何青衣如果出乾清宫，必定让她留守。一则有事的话，也有个人拿主意。二则左月的脸，实在不适合去太后太妃的面前晃荡。
忙好早上的事，过了午膳，何青衣就带了金翘，出了乾清宫，
去上早朝，何青衣带人收拾好乾清宫，准备好他的常服，出了东庑的日精门，就去了邓皇后住的景仁宫。
邓皇后宫里有两个主事的人，一个是太后派去的朱嬷嬷，一个是中宗派去的贾公公。贾公公原是司礼监的人，也在乾清宫当差。
后来林德胜当了掌印太监，派去太后宫里，魏明最知中宗的心意，就当了秉笔太监，留了乾清宫。贾公公跟他们一起进的宫，却什么也没捞到。只去景仁宫，当了个头领太监，帮中宗看着邓皇后。
因为庆王的婚事，中宗跟太后有了分歧，一气之下，就反着做了。不让皇后有孕，中宗也给忘了。结果，邓皇后一下子有了身孕，邓家一夜之间就派了大军进京送礼，谁都动弹不得了。
趁着千秋和中秋，邓家又送了王应元的妻子沈玉英进宫。沈玉英本就是药商的女儿，略通医术，又跟着王应元开了十几年的医馆，寻常问题，根本就不在话下。有她跟了皇后，邓家自然放心不少。
邓皇后身边，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会儿来了个沈玉英，年龄相近，陪着说说话，日子好过了不少。
何青衣带了金翘，进了景仁宫，自然就有人引着进去见皇后了。
邓皇后跟沈玉英正坐着说话，蒋嫔也跟了一旁。邓皇后问着沈玉英家里的两个孩子，说是交给邓夫人照顾了，两人说着些生孩子照顾孩子的琐碎事，蒋嫔插不进嘴，正坐着无聊呢。
何青衣给邓皇后和蒋嫔行过礼，就说中宗吩咐她来看看皇后。
邓皇后给她赐了座，也知道何青衣去御前，是太后的意思。但具体是为什么，邓皇后消息不灵通，就不知道所以了。
这次她有孕，娘家的大嫂邓夫人出力甚多，邓皇后对她的侄女，也不免客气起来了。何青衣只是个五品的女官，来景仁宫站着说话就行了，可邓皇后赐了座，她谢了恩坐下，问起了皇后的身体。
蒋嫔一直没插进去邓皇后她们的聊天，见了何青衣，就问：“张姐姐，昨儿琪太妃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何青衣看了一眼蒋嫔，心想，她是中宗的人，又跟太后走的近，就说：“琪太妃年纪大了，换季的时候体弱就容易生病，大概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一受寒，就病了。王太医看过了，说是吃几服药，过几天就会好。”
“那令王也来了？”蒋嫔很好奇这个，毕竟，令王进宫，只见了中宗，太后和琪太妃。
“庆王陪着来的，”何青衣说：“来乾清宫见了皇上，就去寿康宫了。”
“令王他怎么样啊？”蒋嫔还想追问。
邓皇后开口了，“蒋嫔，这是皇上的事，不是我们该管的。”
邓皇后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前蒋嫔都是这么教训她的。沈玉英听了，偷偷地一笑，知道邓皇后这是故意的。
第53章 黄曼丽开口
何青衣心想，令王的模样处境如何，怕是蒋嫔一早就从太后那里得知了，问的，应该是中宗对令王的态度吧。中宗貌似有点心软，不知道太后是怎么想的。
何青衣就说：“皇上对令王挺好的，还吩咐奴婢跟去看望琪太妃了。”这话，更是模棱两可了。这个好字，可以指中宗不杀令王，也可以指中宗有意开恩。
蒋嫔明显就急了，说：“皇上就是太仁慈了。”看来，太后不愿意手软。
“皇上仁慈，才是万民的福祉，”邓皇后又说：“本宫的身体挺好，多谢皇上挂心了。留仙你要是有空，就多来本宫这里坐坐。”
邓皇后算是张留仙的长辈，也不称呼她的职位，只叫名字了。
蒋嫔却说：“张姐姐在御前事多，怕是没空呢。”
何青衣只得心里苦笑，这蒋嫔，都三十三了，无儿无女，唯一的功能就是帮太后和中宗监视皇后。日后邓皇后有了皇子，她也不知道为自己谋划一下，现在还这么出言不逊，是嫌命长吗。
“奴婢还得去下丽景轩呢，”何青衣也趁机起身告辞。
“丽景轩不是没人住吗？”蒋嫔问。
“皇上让收拾一下，给王选侍住呢。”
“王选侍?”蒋嫔的声音一下子高了一个调。
何青衣心想，太后马上就要知道了。
邓皇后心里也不舒服，可中宗的妃嫔贵人都有多少个了，也不多一个王选侍，就摆摆手，说：“你快去吧，皇上的事要紧。”虽然不支持，但是认可了。
何青衣带了金翘，出了景仁宫。刚往北走到御花园边上，就看见高嫔带了芦叶黄华，领着小公主出门逛园子。
高嫔见了何青衣，挑着眉毛，说：“张姐姐去了御前，都不来我们绛雪轩逛逛了，小公主可整天念叨着你呢。”
何青衣一下子就笑了，这宫里谁都明争暗斗，就她是明着牙尖嘴利。就带了金翘给高嫔请安了。
小公主从芦叶的怀里爬到何青衣身上，说：“姐姐，什么时候来看我们的白将军啊？”
白将军就是庆王送她的那只白猫，何青衣见过几次，就问：“白将军会上树了吗?”
“岂止啊，”芦叶笑着说：“屋顶上，嗖的一声就上去了。现在抓它，可就难了。”
一行人说着话，就往御花园里走。
“你这是去干嘛呢？”高嫔问。
“去趟丽景轩，收拾一下给王选侍住。”
高嫔轻哼了一声，说：“难怪呢，这几天老看见王选侍去漱芳斋，原来是要搬过去做邻居了，先串串门啊。”
何青衣心想，丽景轩也是中宗早上临时想出来的，莫非，早就告诉王选侍了？何璇珍那脾气，她姐姐何璇都气的不跟她来往了，怎么可能跟王选侍对盘。更何况，七夕那晚上，王选侍技高一筹，压的何璇珍很难堪呢。
出了御花园，何青衣带了金翘去内官监，吩咐派些人手去打扫一下丽景轩，再送些日常的摆设过去。
内官监的人整理要一会儿，何青衣就出了丽景轩，想去翠云轩看看。
漱芳斋挨着御花园，丽景轩稍微远一些，正对着漱芳斋。再过去，就是翠云轩，如烟阁，还有八宝楼了。
自从邓皇后怀孕，宫里的人都觉得邓家以后的优势更大，攀不了邓皇后的关系，也来攀攀徐若兰的关系。毕竟，徐若兰这个孩子，日后必定跟着邓皇后的孩子。
所以，何青衣一来翠云轩，陈芙蓉和张留梦是一定在的。
徐若兰停了干呕，面色好了许多，见了何青衣，赶紧吩咐坐下。
玉墨也熟悉宫里的环境了，端了杯茶，赶紧给何青衣送来了，又见了金翘，彼此说笑了一会儿。
“张姐姐，”徐若兰问：“怎么今儿有空来我们翠云轩了？”
何青衣笑，说：“以前在尚服局还有空跑出来玩玩，现在去了乾清宫，早晚最忙，根本就走不出来。不是我不想来啊。”
金翘插话了，“今儿还是皇上吩咐小姐出来的呢。”
徐若兰以为中宗让她来看望自己，脸上略有喜色，何青衣也不说破，只问：“最近怎么样，玉墨说你不吐了。”
徐若兰点点头，说：“阿弥陀佛，总算是停了。否则，我怎么熬得过这九个月呢。”
张留梦也笑，说：“你吐的可真厉害，陈姐姐那会儿都不怎么吐……”
话说到一半，大家都知道不好，陈芙蓉的孩子没了，这不是提起她的伤心事了嘛。
陈芙蓉装作没听见，大家也赶紧转移话题，说了会尚服局的人事。
蒋司衣当了尚宫局的尚宫，林嬷嬷也跟去尚宫局做了个五品的司薄，许嬷嬷留了尚服局，做了司衣，管着整个尚服局的事。何青衣一走，她手下没人，据说忙的不行呢。
丁尚食仍在尚食局做事，倒是她手下的一个五品女官给调到尚宫局，跟了蒋尚宫做事。陈姑姑就顶了这个五品女官的位置，做了司膳。
何青衣觉得，大家都得了自己想要的位置，她这个御前女官当的也挺值的。坐了一会儿，何青衣借口有事，先出来了，正想回丽景轩看看陈设，张留梦却追出来了。知道她去丽景轩，就陪着去了。
“姐姐，”张留梦说：“前几日尚服局的黄曼丽来找我。”
何青衣知道黄曼丽跟陈芙蓉最好，其次是张留梦，就问：“她找你有什么事吗？”
张留梦说：“她说一起进宫的七个人，现在就剩了她跟王心怡在尚服局，她也想找个出路。”
何青衣心想，尚服局不是还有个何璇吗？更何况，许嬷嬷现在正缺人手，黄曼丽做事还行，现在要是帮她跳出来了，许嬷嬷不得骂死自己啊。
就说：“这事，你别跟皇上，也别跟徐姐姐她们提，我替她留心着，你让她别着急。”心想，黄曼丽一定也找陈芙蓉了。陈芙蓉比张留梦藏的住事，眼下徐若兰有孕，邓皇后有孕，皇帝身边确实有空位。
只是，中宗眼下就盯着王选侍，怕是没机会看上别人。黄曼丽就是个寻常的官宦小姐，跟王选侍这种舞姬出身的女子，怎么比啊。
第54章 王选侍得宠
张留梦陪了何青衣去丽景轩，看了内外的陈设，问：“姐姐，这是谁要搬来这里住啊？”
“王选侍了。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何青衣说。
“皇上对王选侍可真好。”张留梦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他都很久没见我跟陈姐姐了。”
“这种话别让人家听见，”何青衣吩咐：“说你有怨恨就麻烦了。”
“知道，”张留梦撒娇，“我也就跟姐姐说说。”
“皇上正宠王选侍呢，”何青衣说：“你也想要孩子嘛？”
张留梦憋红了脸不说话，何青衣笑着拍了下她的头，张留梦比起那几位，可真是个孩子。慢慢来吧，只要徐若兰跟邓皇后的孩子出生了，日后不怕轮不到张留梦。可眼下，两个孕妇已经够呛了，何青衣再照顾不过来第三个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何青衣就带了金翘回乾清宫复命了。
隔了一日，中宗就让王选侍带了丫鬟，搬去丽景轩住了。中宗倒是很想给她趁机升个美人，可太后不愿意，中宗也就没提这事。但是，他对王选侍的喜欢，却越来越明显了。
按理说，他一个九五之尊，什么女人没有见过。可偏偏他当皇子的时候，为了跟令王争太子的位子，一直努力表现。在肃宗面前装的十全十美，女色的事上，一点儿错也不敢犯。
十八岁上娶了邓盈萱，她背后的几十万雄师，帮着他登上了太子的位置，中宗就更兢兢战战了。十九岁的时候肃宗突然驾崩，他才登上了皇位。
可头两年要灭杨崇检，接着又有师傅严世玉管着，中宗哪来的自由。为了扳倒严世玉，他扶植了高阶这些朝臣，又收了他们的女儿为妃嫔，后宫里面，不是大将军的女儿，就是高官的女儿，哪有王选侍这种类型？
太后不让中宗封王选侍，王选侍也不计较，中宗就更喜欢了。这样的性子他最喜欢，对王选侍就越发好了。下了早朝，时不时就往丽景轩去。
何璇珍因为王选侍的原因，也得了中宗的原谅。两人时不时在丽景轩给中宗跳支舞，陪他吃个饭什么的。何璇珍也不知道怎么了，很听王选侍的话。
何璇见她重新得宠了，也曾上门说过话。何璇珍听了王选侍的话，跟何家越发疏远了，只顾自己的恩宠，不再操心何家找书的事了。反而把何家的秘密，一股脑儿地说与王选侍听。
王选侍打听来的话，自然传到了方王的耳朵里面。中宗缺钱，他一向很清楚，可何家这么有钱，他是今天才听说的。方王造反，只是时间问题，如果时机对了，他一定会反，如果时机不对，他就一直是个好色王爷，并不冲突。
何家要找的书叫《花间十六集》，练氏要找的书叫《花间繁露》，都跟皇宫有关，方王觉得，很可能就是一本书。宫里的书，端王最清楚。太妃以前就是藻堂的宫女，端王小时候在宫里就喜欢读书。而且，他管着宗人府的事，又常去藻堂，这事最清楚的，怕是端王了。
方王就琢磨着，怎么去套端王的话。可端王跟他不一样，做事端正清白，太后中宗两边都不得罪，从不犯错，没什么让人抓小辫子的地方。府里的姬妾是太后跟太妃指的，婚事也是太后给定的，身上没什么把柄。
方王只得吩咐王选侍，在何璇珍身上用心，多打听中宗对端王的态度。端王自从接了睿王在宗人府的事，更少出来玩了。方王困在京城，就写信给朱时雨求助。朱时雨劝他要耐心，京城就快有变了。
练氏用黑水毒杀琪太妃的事，方王不敢告诉朱时雨，怕他说自己。练娇进宫见了几次姐姐王选侍，出宫就要生半天气。方王觉得，练氏这些人，有时候真不好掌握。要是能找到何家藏起来的钱，方王心想，中宗这皇位大概就保不住了。这事，得跟朱时雨好好商量一下。
当然，中宗缺的，可不止钱，他还缺人。
这会儿，高阶带了学生何学瑜，正在乾清宫里面圣呢。
“皇上，”高阶说：“鞑靼的阿勒坦汗，最近旧疾复发，眼看就不行了。不是九月底，也是十月初的事了，我们该北上了。”
中宗点点头，问：“高首辅打算带谁北上?”
高阶心想，中宗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他一个文官，自然得带一个武将北上了，否则，怎么帮的了可汗的长子索铎啊。要知道，可汗的三子萨拉齐的外祖父，就是鞑靼最大部落瓦剌的首领。如果索铎不先下手为强，萨拉齐的外祖父一出手，鞑靼就要变天了。
只有削弱鞑靼，三边才能得以安宁，中宗不是早就达成共识了嘛，这会儿又问自己，带谁？
高阶只得装糊涂了，“微臣还没人选，皇上觉得谁比较合适？”
这武将，手里至少得有四五万人，有点战绩，人马还能马上调到京城，还不被皇上疑心，很不容易啊。
“让周和跟你同去如何？”中宗问。
高阶愣了一下，问：“御前侍卫周和?”
中宗点点头，说；“周和在北疆长大，带兵打仗很有经验。”
高阶心里暗暗叫苦，带兵打仗有经验不管用啊，首先要有人马。周和进宫当了御前侍卫，他手里哪有什么人马?
还好，何学瑜开口帮他解围了，“皇上，周侍卫手下并无将士。”
中宗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那怎么办？”
高阶灵机一动，突然想到城北那五千进京给皇后祝贺的人马，这都快两个月了，北疆的人，似乎打算驻扎到皇后生子为止了。皇上能不揪心嘛，五千精兵就这么静静地围着他的京师。
“周侍卫跟北疆的人是旧相识，”高阶说：“北疆进京的那五千人马，怕是会听他的。”
中宗点点头，不愧是高阶，这么快就猜出来了。只是，五千人马是远远不够的，鞑靼靠近大同的人马，就有五万之众。后商要帮索铎登上汗位，至少要先对付这五万人，然后才是三子萨拉齐的外祖父。
第55章 蒋尚宫上任
何学瑜又说话了，“三边总督孙连玉手下，至少有三十来万将士，如果能让孙将军帮忙，京城出两万人马就足够了。www.uu234.net”
高阶很高兴，这学生，句句都能说到点子上去。周和加上北疆贺喜的队伍，能有五千，中宗再凑一万五的将士，就可以出发去鞑靼了。
只可惜，中宗连着一万五的人马都拿不出来。士兵和将士，他倒是可以让兵部给调。可是调令一下，各地的人马再过来，贻误战机不说，选过来的人马，怕是也不能马上战斗。
“这事再等等吧，”中宗吩咐：“高爱卿，你先派人注意鞑靼那边的消息，一有异动，立即进宫通报。”
“是，微臣遵旨。”高阶带了何学瑜，告退下去了。
何青衣也知道何学瑜进宫了，远远地避开了。这会儿，高阶带着何学瑜出了乾清宫，往乾清门而去。
何青衣站了殿旁，张超站了她身边，问：“你哥？”
何青衣点点头，又问张超：“想你妹妹吗？”
张超摇摇头，说：“我每次去姑妈那里都能见着，没什么想不想的。”想了想，又说：“那事是她不对，我骂她了，你要是有委屈也跟我说，我当你是妹妹。”
这话说的，何青衣差点就被他说哭了。也不吭声，回了自己的屋子。
是夜，中宗破天荒，翻了何璇珍的牌子。
敬事房送了何璇珍过来的时候，何青衣正守在门外。毕竟以前曾在尚服局一起做事，何璇珍见了何青衣，倒是有些害羞。眼神有些闪避，就被抬了进去。
何青衣在门口见了，也不知道同情中宗呢，还是同情何璇珍。一个想要人家娘家的钱，一个想要人家皇家的名誉地位。
到了亥时，何青衣正准备交班回去睡觉，西暖阁里却传来一阵哭声。
再一听，是中宗生气了，何璇珍的哭声就更响了。这是怎么了，何青衣也不顾不得忌讳了，带了宫女就进了寝殿。
“带走，带走。”中宗很不耐烦。何璇珍披散着头发，只是一味的哭泣。
何青衣赶紧找了敬事房的人进来，送了何璇珍回去。再服侍中宗睡下了，中宗叹了一口气，气呼呼地睡了。
中宗有时候想一个人睡，并不留侍寝的妃嫔过夜。可这样哭起来被送走的，何璇珍绝对是破天荒第一人。这样看来，日后何璇珍，怕是再没机会接近中宗了。
何青衣出了寝宫，跟床外的宫女一打听，才知道，中宗不过是说了句战事吃紧，不知道经费从哪里出。何璇珍就哭了，先是偷偷啜泣，后来就哭出声了。
这样一说，何青衣就明白了，中宗是想跟何家要一笔钱，何璇珍觉得委屈，为了钱才找她。这何璇珍，还真单纯，何青衣颇为无奈。她上次这么惹怒中宗，中宗还找了她侍寝，自然是有目的的。何家要是没钱，中宗哪里会回头呢。
只是，何青衣不知道，何家出不出钱，何璇的话语权更大。何璇珍惹毛了何璇，现在跟长房的人也不对盘，即使中宗开了口，她也没那个能力，所以才哭的。
总之，这事一言难尽，第二天早朝，中宗黑着一张脸。何青衣心想，她倒是知道谁家肯出这笔经费。只是，那人走了，许嬷嬷手下不就真没人了吗?
中宗下了早朝，就去太后宫里请安了。何青衣忙好了早上的事，刚打算回屋歇歇，就看见一个杏色宫装的宫女来乾清宫找她。
“张姐姐，”那宫女说：“蒋尚宫让你有空去趟尚宫局，今天巳时一刻她要说些事。”
何青衣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那宫女就走了。
乾清宫的事最重要，虽然知道何青衣在巳时一刻有空，可蒋尚宫也怕她临时有事，不敢把时间给说死了，只吩咐有空过去一下。
何青衣吩咐了众人，留下左月主事，自己就带着金翘去尚宫局了。
尚宫局和尚服局，尚功局就在一条路上，何青衣走习惯了，闭着眼睛都能找对。
一进尚宫局，六尚宫有品级的女官们都在了，蒋司衣，也就是现在的蒋尚宫正说着话呢。
好像是因为琪太妃生病的事，太后觉得后宫的吃食用品都得小心一些了，邓皇后又有身孕，还有个徐美人，事关紧要，就吩咐六尚宫的人，带着宫女们去各院搜检一番，收了违禁的东西。
何青衣明白，怕是下药的事情，被人知道了。否则，就琪太妃跟太后的关系，太后怎么会上心呢。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掐掉各处不安稳的因素。
“怎么让我们六尚宫的人做呢，”许嬷嬷第一个就提问了。
“是啊，是啊，”胡尚功也问了：“上次风入衣，不是司礼监的林公公带人查的嘛。”
何青衣心里明白，怕是太后知道那个下毒的宫女了，女官管着宫女，自然让她们来查了。
蒋尚宫有些无奈，因为问话的就是自己的心腹，就说：“太后吩咐了，大家仔细做事就是，别问那么多。”说着，开始给各院的女官们分组，划定检查范围。
许嬷嬷拖了何青衣的手，正打算说会儿私房话呢，林嬷嬷却来说了：“这么三宫六院地查，也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啊。”说着，连连摇头叹气，蒋司衣的尚宫之路，开始的真是艰难。
分好组，蒋尚宫又找了领头的尚功，尚寝，尚食这些人说话。许嬷嬷虽然做了司衣，可管着尚服局的事，就牵了何青衣，也过去一起听了。
蒋尚宫看了一眼大家，压低声音说：“大家检查的时候，特别注意一下，有没有装水的黑瓷瓶，有的话就收上来。”
看来，这次的主要目标，就是黑色的瓷瓶。
何青衣看见陈姑姑隔了人群跟她打招呼，可是人声鼎沸，一时间也听不见，只得跟她摇手示意。
蒋尚宫分好组，就带着人，分头去查违禁物品了。何青衣没事，又回了乾清宫。
心里有些不明白，这事王应元不是说了嘛，别的太医都以为是伤寒，他给解了，怎么太后又派人追查了。
而且，还说的如此明白，装水的黑色瓷瓶。
第56章 姜辉起疑心
其实，这事还得从太医院说起。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太医院的院使姜辉，跟太后的关系不错。
跟金院判全面批判的态度不同，院使姜辉对练氏的东西非常推崇。说穿了，就是姜辉很喜欢练氏的医术，对练氏发明的迷香迷药很是向往。他当了十三年院使，除去照顾太后和中宗，多数时间都花在研究练氏毒药和迷香上面。
所以，黑水这个东西一落到他的视野里面，一定会被盯上。
本来，这黑水要是用到普通的宫女美人身上，其他太医看两次没看好，死了，姜辉不一定会注意到这事。
可这事发生在琪太妃身上，宫里宫外，对太后跟中宗的指责，可是不绝于耳的。都说他们上位之后，不善待旧人。琪太妃和令王虽然有争太子之位的野心，可毕竟是光明正大的竞争，选谁当太子是肃宗的事，错不在令王跟琪太妃。
所以，如果琪太妃这次意外死亡，太后和中宗头上的骂名，怕是要背一辈子了。所以，太后跟中宗才派了王应元去救场。王应元有本事，把琪太妃给救回来了，可这事，太后也跟姜辉说了。
姜辉对王应元的背景，也是一清二楚的。他知道王应元是洛南人，以前姓练，改姓王差不多一百多年了。家里祖传些方子，能治练氏的毒药。
这么一来，姜辉就起疑了，再一联系，就知道琪太妃是让人下了黑水。找了王应元一问，他就实话实说了。这黑水，姜辉也会治，可问题就来了，这黑水是谁带进宫的啊。
太后就派人打听了，说是当天有个宫女迷路去了寿康宫。寿康宫那附近只有琪太妃住，这宫女根本就是专门去的，迷路只是个捉急的瞎话。
可太后不知道这宫女是哪一处的，万一下次对她下手呢，对中宗下手呢。太后如何能轻饶了她？自然要派人捉了那宫女出来。宫女的事，当然归六尚宫管了。蒋尚宫刚上位，也得好好表现一番，所以才有了抄检一事。
何青衣在乾清宫里好好地坐着，心里很清楚，这是王选侍的人干的。可琪太妃病危这么大的事，要有证据，她们也早毁了，太后这么敲打，也抓不出什么把柄啊。
她正翻着余嬷嬷的笔记，门口却跑进来一个人。一进来就跪地上哭了。何青衣放下笔记一看，是如烟阁的怡红。
左月赶紧扶起怡红，问：“怡红姐姐，你怎么了？”
怡红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张姐姐，你可得救救我们小姐啊。”
“出什么事了，”何青衣赶紧穿鞋，吩咐左月留下，带了金翘，就跟怡红往如烟阁走。
“早上六尚宫的姑姑们过来抄检，”怡红说：“在我们院里发现了风入衣。”
“林公公不是带人搜了所有的风入衣嘛，怎么你们院里还有这东西。”何青衣一时间也不明白了。
怡红顿了一下，解释：“风入衣害了我们小姐小产，林公公查了别处，唯独没查我们院里。”
原来如此，这是灯下黑。何青衣就说：“那就跟六尚宫的姑姑们好好解释啊，她们会理解的。”
“可是，带头的是尚寝局的潘尚寝，”怡红说：“我们小姐是尚服局的人，我觉得她故意不听解释啊。”
得，这下子尚宫争夺的后遗症也出来了。
“那蒋尚宫去了没?”何青衣问。
“蒋尚宫不来我们院里，”怡红说：“她说交给潘尚寝处理。”
“潘尚寝也处理不了你们小姐啊，”何青衣说。
怡红点点头，说：“东西是倚翠的箱子里发现的，潘尚寝能处理她。小姐帮倚翠说话，潘尚寝现在指责小姐了。”
何青衣突然就明白了，潘尚寝会指责什么。
因为，陈芙蓉的隔壁就住了徐若兰。徐若兰是尚寝局的人，又怀着身孕。而风入衣，至少就陈芙蓉的经验来看，是能导致小产的。那么陈芙蓉的贴身丫头藏着风入衣，答案是不是可以呼之欲出了？
何青衣跟着怡红进了如烟阁，陈芙蓉坐了厢房的椅子上面擦眼泪，倚翠跪在地上哭，潘尚寝板着一张脸，要公事公办。
潘尚寝是一局主位，是四品的女官。而何青衣是御前女官，属于尚宫局派去乾清宫的五品女官。所以，何青衣进了屋子，先给陈芙蓉请安，再给潘尚寝行礼。
潘尚寝倒是不敢对何青衣怎么样，因为，她虽然是个五品的女官，可谁都知道，六尚宫重要的女官只有两个，一个是尚宫局的尚宫，她管着所有女官和宫女。另外一个就是御前女官，她虽然不管事，却决定了所有女官和宫女的命运。
潘尚寝就把她带人查了倚翠的箱子，如何从里面翻出一盒子风入衣的事给说了。
何青衣看了一眼那木盒子装的风入衣，心里就明白了。这盒风入衣，多半就是陈芙蓉得宠的时候皇帝赐的。
“潘尚寝，这盒风入衣，是皇上赐给陈美人的，”何青衣指了指盒子上的玄鸟，说；“当时我还在尚服局，陈美人把另一盒送了我们尚服局的姐妹，我还亲眼见过。御赐的东西，陈美人哪敢轻易丢弃啊。”
这么一来，问题就丢到中宗身上去了。潘尚寝也反驳，“御赐的东西，怎么会跑到倚翠的箱子里去？”
倚翠性子直，眼看又要顶嘴，何青衣赶紧拦住，说：“倚翠跟怡红是陈美人的贴身丫鬟，东西自然是让她们收着。风入衣以前不是禁物，她们收起来忘了，也是常有的事。”
潘尚寝的语气明显松动了，说：“就算是她们忘记了，按照宫规，倚翠还是得挨四十棍子。”
何青衣心里明白，荷香当时挨了六十棍子就死了，倚翠要是挨上四十棍子，怕是得残废了。只得劝：“若是倚翠自己收了风入衣藏着，四十棍子不冤枉。可她是为陈美人收着皇上赐的熏香挨打，这就有点冤枉了。”
何青衣每句话都不离开皇上，潘尚寝也知道，她在御前，随便一句话就能让自己丢了性命，犯不着惹她。就说：“这事如果不罚，怕是太后会说我们六尚宫的人护短，不惩罚自己宫里出来的人，到时候，我面子上难看没什么。就怕蒋尚宫为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