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轿上新人睡
迎亲的队伍,奏着乐,吹吹打打,进了紫石街,就往北院去了。www.uu234.net
邓如光一家,原本住在北院。可自从邓如晦带子侄出门打猎被团灭,南院就无人居住。
庭院没人走动,就鬼气森森,在风水上,也对子孙不利。所以,邓如光就让次子邓云游住了南院,顺便,也照顾下邓如晦的家眷。
邓云鸿是长子,就住了原来的北院。所以,何青衣的轿子,经过南院,还得往北院大门去。
因为紫石街上就邓府一户人家,围观的群众,就堵在紫石街的两头。
轿子进来的时候,一大群人,从黑火门下,一直跟进紫石街。
紫石街的另一头,还有一群人等着,打算围观新娘子进北院的大门。
要知道,看娇滴滴的新娘子下轿子,可是围观群众最能意淫的事。比如,盖头是不是扬起来了,美娇娘的脸是不是长麻子,新媳妇的嘴巴是不是血盆大口。
日后砸吧着嘴巴,说些有的没的,日子也好过些不是。
闹洞房,是轮不到张三李四的围观群众。可闹闹新娘子跳火盆,他们还是有资格的。
再说了,邓大公子这背景,这病症,合起来就是群众喜闻乐见的富贵公子缠绵病榻,多情小姐舍命相陪。
再说了,等邓大公子娶第四任夫人的时候,他们就是历史的见证人了。
何青衣的轿子,到了北院大门口。
唢呐锣鼓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就听见门口火盆里炭火,噼里啪啦作响。人群里静的,连根针落地上都能听见。
新娘子就要出轿子了,大家的脖子都往前伸了伸。
新娘子就要下轿子了,人群就更近了一步,大家都等着呢,火盆也等着呢。
谁知,过了半晌,新娘子还是没有动静。
喜婆半卷了轿帘,弯腰对新娘子说:“新娘子,我们到了,请下轿吧。”
可是,何青衣还是毫无动静。
群众有点疑惑,这新娘子,是不是反悔了,嫁给这么一个大病鬼?
好在,喜婆是个经验老道的人,她把手往轿子里一伸,说:“新娘子,你搭着老身的手,下轿子的时候小心。”
毕竟,新娘子头上盖着盖头,看不见路。
喜婆这么一下,也是给新娘子提个醒,你都到人家门口了,没时间反悔了。搭着手,好下台,赶紧下轿子吧。
谁知,新娘子还是没有动静。
这时,围观群众就开始骚动了。“这新娘子是不是反悔了?”“这新娘子是不是哭了?”“这新娘子是不是不想嫁了。”
有闲汉就开始喊,“妹妹你不要哭,嫁人呀就要嫁给我!”
得,场面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连乐队的人,都偷偷笑出声了。
喜婆一看,自己多年的名声,眼看就要毁在这小蹄子手里了。也就不客气了,伸了手进来,扯着新娘子就下轿子。
何青衣被喜婆一拉,踉跄着下了轿子。
原来,她既不是后悔嫁人,也不是不好意思下轿子。
她只是,睡着了。
你说,从天黑就起床梳头,穿衣服打扮用了一个上午,中午出的门,婚嫁的队伍又游街似的,走的特别慢。仿佛要告诉全城百姓,那个不中用的邓家大公子,娶第三任老婆了!
那么点距离,走了快一个时辰。
这春眠不觉晓的,何青衣一上轿子,晃着晃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到了邓家大门口,她正睡的舒服,又有盖头盖着,跟捂着被子睡觉一样舒服。
哪里知道,竟然到了呢。
她正睡的甜蜜,被喜婆那么一拽,突然惊醒。
等她下了轿子,何青衣才回过神来,得,我这是在结婚呢,到了啊!
明白归明白,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别人有没有听到,何青衣是不知道,可喜婆是一定听见了。
因为,喜婆牵着何青衣的手,充满了怒气。何青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手竟然也有脾气了。
毕竟自己睡着了,不占理,何青衣也没闹腾,乖乖地跟着喜婆走。
地上一早就铺了大红地毯,只是,大门口却摆了个通红的火盆。
喜婆领着何青衣,要带她去跨火盆。
何青衣想也没想,直接绕了过去。
她这一绕,围观群众立马就沸腾了,口哨声,呐喊声,欢笑声,声声入耳。
喜婆虽然经验老道,可从来就没遇到这么不按理出牌的新娘子,一时间也愣在那里,不知道是引着她倒退,再跨一次,还是继续前行。
可跨火盆,本来就是烧去娘家带来的一切不吉利事,这么一倒,不是烧掉夫家所有不吉利的事了嘛。喜婆的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而何青衣还愣着头,一股脑子往前冲。
喜婆没法子,只得随她往前走。
火盆前面是堆瓦砾,喜婆心想,这次可不会让你绕过去了。
这么一想,喜婆就紧贴着何青衣走,务必让她避不开瓦砾堆。
这次倒是蛮顺利的,喜婆心中一乐,哪个新娘子能逃脱老娘的掌心,哼哼。
谁知,何青衣轻快地一跃,跳过去了。
围观群众又是一阵大喜,喝彩的,鼓掌的,跺脚的,噼啪作响。
喜婆那个叫气啊,脸色从红转青,从青转黑,再从黑转白,一时间换了好几个颜色。你说,该跳的你不跳,该踩的你不踩。不该跳的你练轻功,不该绕的你面不改色地绕。
家里到底是怎么教的?呸,还何府二小姐!
突然,喜婆想起来了,这二小姐的娘,一早就死了。
哎,喜婆的心里,长叹了一口气,以后接活,可得避开这些没娘的小姐们,太砸招牌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这喜婆不专业。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这喜婆钻钱眼里了,油锅里的钱都要去赚。这叫什么事啊,里外不是人。
这婚礼还没开始,喜婆的心里,就开始琢磨说辞了。以后得跟人家怎么宣传,才不会坠了自己名头。是说这二小姐脑子有问题,还是说这二小姐吓的腿软走不了路?
总之,这场婚事,一定会被传的面目全非,这点,喜婆是很肯定的。
第17章 洞房撒帐礼
红色的地毯,从大门口,一路铺到大堂。顶 点 X 23 U S
喜婆牵着何青衣,有点报复性地,走的很快。
何青衣披着盖头,低头看着红毯,一路又跟着喜婆快走,眼睛里一直是红色的地毯,飞速后移,突然觉得有点晕。
突然,有人伸手扶了一下她。接着,马上就松开了手。
何青衣心里感激,可披着盖头,实在看不见什么。只见盖头下的那一小片视野里,全是大家的脚,女人的裙摆,男人的长袍。
刚刚那个,大概是个管事的婆子吧。
何青衣跟着喜婆,走了几步台阶,进了大堂。
满堂的人,早就等着新娘子到来,好拜天地。
马上有人,塞了根红绸在何青衣手里。喜婆掰着何青衣的肩膀,把她转了个方位。
红绸的另一端,也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手里。
何青衣很是好奇,不是说,邓大公子连走路都困难吗,拜天地他行吗?还有,镇国公邓如光能回京城嘛?他能离开边疆吗?
何青衣心里,可是一大堆的问号。
可她毕竟看不见,只得按喜婆摆好的方位,站好了。
这时,赞礼人开始大喝一声:“一拜天地!”
后商京城的房子,一般坐北朝南,拜天地,一般指的北方。
何青衣按着喜婆摆好的方位,拜了下去。
等她起身,赞礼人又喊:“二拜高堂!”
父母一般就坐在大堂北边的座位上,何青衣仍朝这个方向拜了一拜。
接着,赞礼人又喊:“夫妻对拜!”
何青衣的右手抓着红绸,想来邓大公子,应该在右手边,她慢慢转到右边,拜了一拜。
只是,那人穿着黑色的靴子,天青色的长袍。
天青色?何青衣心想,果然不是邓大公子。那么,谁替他拜堂成亲?按习俗,莫非是他弟弟,邓二公子?
何青衣一想起家中仆妇的闲话,突然想笑,如果是他,那真是一点避讳都不用了。
赞礼人,似乎比何青衣,还想快点结束拜堂仪式。
何青衣刚直起腰,他就喊:“送入洞房。”
酒宴呢,酒宴!何青衣心想,不对啊,拜好天地,不是应该吃筵席吗?好好的一顿酒菜,怎么说没就没呢?
话说,从早上天还没亮,直到现在下午拜了天地,何青衣可是水米未进啊。这叫什么事,酒宴都没了。
何青衣正感慨呢,却发现,进洞房的,只有她一个。红绸那一边的青衣男子,竟然留下了。原来,饿肚子的只有她。
何青衣愤愤不平地跟着喜婆,进了洞房。
天色,这时候才正式昏暗起来,而婚礼,该完成的步骤,都已经完成。只等着新郎官,吃了筵席进洞房。
喜婆带着何青衣,跟在管家嬷嬷身后,七拐八拐地进了洞房。
应该是邓大公子的卧室吧,闻起来就一股子重的要命的药罐子味。
何青衣坐在厚厚的床褥上面,心想,邓大公子,到底是怎么熬过这些年的。
她吃一碗药,祖母都要拿好多糖来哄,他可是吃了一辈子的药。
在何府的时候,何青衣有时候也自怨自艾,觉得自己命运不济,父母双亡,还落到嫡母孟夫人手里,受尽屈辱。
可对比下邓大公子,她没灾没病,能走能跳,何青衣觉得,自己以前,是见识短浅了一些。
毕竟是肚子饿了,何青衣也没太多力气,替别人伤感。
以前在何家,也不是没有挨过饿,兰香和陈嬷嬷,完全就不管何青衣有没有吃饭。有时,厨房的人忘记送饭了,何青衣也饿过几天。
可今年,似乎饿的特别快,应该是在长高吧。
何青衣觉得自己,明显高了不少。以前房里的橱子,她得踮着脚,才够到上面第二层。现在,轻轻松松手一挥,就够到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何青衣突然摸到被子底下的花生,心里想了一下,这是盐煎的,还是五香的。想到五香二字,口水直接就下来了。
何青衣窸窸窣窣剥了颗花生,盐煎的啊。再摸了一颗,还是盐煎的啊!
剥了堆花生,何青衣又摸到个桂圆,掰开吃了,肉厚核小,标准的莆田货。
吃了堆咸花生,又剥了堆甜桂圆,何青衣觉得,撒帐撒帐,还是很有道理的。
百子千孙,你要是把新娘子给饿死了,哪来的百子千孙。难怪他们要撒帐!
本来,新娘子进洞房,是由陪嫁丫鬟陪伴的。
可何家给何青衣陪嫁的,就是兰香和陈嬷嬷,还有几个临时添置的丫头。
兰香比何青衣大不了多少,在何家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不比何青衣差。她是丫鬟,可也是个体面丫鬟。何青衣是主子,却是个不体面的主子。
如果说陈嬷嬷欺负何青衣,是为了讨好孟夫人。那么兰香欺负何青衣,更多的是满足自己的心理平衡。凭什么呀,一样年纪,在她面前充什么主子。
在何家,她怎么踩何青衣,孟夫人都不会说什么,甚至还有嘉奖的意味。
所以她踩习惯了,进了邓家,根本就不知道主仆之分。还打算婚礼当天,给何青衣一个难看。借此,也让邓家的丫头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
所以,何青衣下花轿的时候,她没陪,也不许新来的丫头去陪。何青衣进洞房的时候,她自己不陪,也不让其他人来。
这就是为什么,何青衣能够窸窸窣窣吃光床上花生桂圆的根本原因。
这点,陈嬷嬷就比兰香懂事,一进邓府,她就没打算欺负何青衣。你说欺负她了,孟夫人也看不见,何必呢。
她只琢磨着,能弄点钱最好,再跟孟夫人打点小报告,赚笔外快。不过,这会儿,她和几个老妈子吃酒去了,喝的正上头,小姐不小姐的,何青衣又不是她小姐。
何青衣吃的口干舌燥,半掀起盖头,左顾右盼,发现龙凤烛的边上,有个水壶。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拎起水壶一晃,有水!边上还有一对杯子,太完美了!
何青衣忍不住心中大赞,闷了一杯,味道有点怪。再喝了一杯,好像没喝过的味道。
等她喝光了一壶,似乎还是不解渴。
第18章 新人初相见
突然,窗外有人说话,何青衣赶紧拎着裙角,窸窸窣窣又摸回床上。www.uu234.net
邓大公子的这张床,似乎是拔步床,比普通的床要高大许多。里面是床,床外有踩脚的地坪,再外面是半包着的围廊。
有些人家,就把净桶,梳妆台放在地坪里面。冬天的时候天冷,外面床罩子一围,里面跟一间小房子一样。
不过,这床在北方可不多见。毕竟,京城这一带天气冷,老百姓都烧火炕过冬。富贵人家用床,也不兴这么大的。
估计是因为邓大公子行动不便,家人特意给准备的吧。在地坪上准备所有用品,让他坐卧,都不用离开床吧。
何青衣搂着根围廊的柱子,眼皮子直打架,她很努力的睁开眼睛,可盖头又挡了她的视线,一来一回,反倒更想睡觉了。
等夜色渐起,外面的筵席也散场了,宾客们作别的声音也渐渐散了。
突然,有人推开了房间的门。
进来两个年轻男子,一个穿红袍,一个穿天青色长袍。很明显,一个是新郎官邓大公子,另一个,就是代替他拜天地的男子。
果然,何青衣猜的没错,代拜天地的,就是邓二公子邓云游。
就听见他说:“大哥也早点歇息吧,客人我都送走了。”
他扶着邓大公子进了房,就着龙凤烛的灯光,看了眼一片狼藉的新房。
饶是邓二公子见多识广,见了这样的新房,也有点犯怵。
第一反应,就是新娘子被歹人给劫了。
再一看,床上半躺着个穿红袍的女人,可不就是新娘子何青衣嘛。
虽然脸上半遮着红盖头,可那模样身形,是她没跑。
看弟弟有点疑惑,邓大公子倒是笑了,声音很微弱,却略带调侃地说:“我去掀盖头。”
两兄弟笑呵呵的,邓云游扶了邓云鸿,往床边走。
谁知,新娘子睡的不舒服,一把又扯掉了盖头。
得,不用确认了,就是她!这么脸皮厚的新娘子,这世界上再没第二个了。
什么,你说邓家兄弟怎么会认识何青衣?
他们不认识啊,当然不认识啊!
可何青衣的名声太大了,在花轿上睡死了,下了轿子全反着做,这些笑话,已经足够满京城的人,说上三天三夜了。谁知,一进洞房,还有更夸张的事。你说,这个女人不是她,是谁!
本来,邓云游并不想代替他哥拜堂,听说来了这么有趣的一个新娘子,他才匆匆出来,打算见识一下的。
而邓云鸿,他的身子骨不行,邓家给他找了个侧花厅,摆了床和待客的椅子。他就躺床上,关系足够好的亲朋好友,才有资格去跟他道声贺。至于,何青衣的所作所为,他也只是听说。
等客人散了,两兄弟一进洞房,就见了这么个场景,也实在不好宣扬。
何青衣已经给了京城百姓,至少三天的笑料了。他们要是再一嚷嚷,何青衣加邓云鸿,就有一个月的笑料了。
邓云游扶了邓云鸿,上了床,两兄弟对视两眼,觉得这状况,别叫丫头为妙。
邓云鸿安置了他哥,道了晚安,就走了。
睡到半夜,何青衣头痛欲裂地醒来,看见黑暗中的一对龙凤烛,刺眼地想发脾气。
再看看自己,和衣躺在床上,头下压着块红盖头。
何青衣艰难地转了个身,发出七八十岁老头痛风的“啊哟”声。
这一转身,她才发现,自己身边,竟然躺了个人,还是个男人。
何青衣刚想尖叫,却看见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在自己眼前一晃而过。
仔细一看,可不就是自己带着防身的剪刀嘛。怎么跑人家手里去了?
邓大公子的眼睛,闪亮闪亮的,微微笑着说:“就你这个样子,需要带剪刀防身吗?”
听他这么一说,何青衣挺不好意思的,确实,自己一路走来,除了吃就是睡,别说防备之心,连基本礼仪都没做到。不过,她已经很努力撑住不睡了,怎么还是睡着了?
看她有点内疚了,邓大公子轻轻叹了口气,说:“就我这个样子,你需要带剪刀防身吗?”说着,把剪刀放在何青衣的头边,转头睡去了。
何青衣收了剪刀,顿时有点无地自容,事情和想象的,区别太大。而邓大公子,似乎也和传说中的,很不一样。
可能是先前睡多了,这会儿,何青衣如何都睡不着了。
边上,就躺着传说中的催命鬼邓大公子,他的呼吸,似乎已经平和起来,是睡着了吧?
何青衣刚这样一想,谁知,突然,邓大公子就叫了一声,醒了。
就着龙凤烛的余光,何青衣看了一眼邓大公子。
谁知,他竟满脸是汗,仿佛做了一个很漫长很凶险的噩梦。
何青衣不知道如何是好,赶紧扯了块帕子,给他擦汗。一边安慰他,“没事的,有我呢!”
突然,何青衣被人猛地推开了。
两个丫鬟,一个淡粉一个淡黄,淡粉的丫头推开何青衣,淡黄的丫头半扛起邓大公子。动手推人的那个淡粉丫头,就端了杯深褐色的药汁,来喂邓大公子。
俩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就像一个人在做两个人的事情。
何青衣拿着块帕子,惊讶地合不拢嘴。
喂好药,喂药的淡粉丫头就去倒水了,扶着的淡黄丫头在帮邓大公子擦脸,一边嫌弃地看着何青衣的帕子。
何青衣顺着她的眼光一看,啥,自己为什么抓着个巨大的红盖头?
莫非,刚才给邓大公子擦脸的,就是这块?
何青衣觉得,这邓家有毒,怎么她一来邓府,就千错万错,什么都在出错呢。
等淡粉的丫头端了碗水过来,何青衣才想起来,自己一天一夜没喝水了,口渴死了,先前喝了壶东西,绝对不是水!
淡粉的丫头看何青衣一脸渴望的样子,就努努嘴,说:“水壶在那边,你自己倒去。”
何青衣忙不迭地下了床,套了鞋子,就去拿水壶。
咕咚咕咚喝了几杯,又觉得不好意思了,就又讷讷地拎着水壶到了床边,问淡粉的丫头:“还要水吗?”
这时,吃过药的邓云鸿,已经明显好转。
只是,脸色还是很差,何青衣觉得,差不多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谁知,他却突然睁了眼睛,说:“不用了。”
然后,微微地闭上眼睛,什么话都不说了。
第19章 隔壁花烛灭
何青衣拎着个水壶,不知如何是好。m.www.uu234.net
这时,扶着邓大公子的淡黄丫头说:“你去外间的床上睡吧,这样子你也瞧见了,晚上恐怕还得发作。”
听她这么一说,淡粉的丫头就捧了一盏灯,引何青衣出了卧室,到了隔壁的暖阁。
暖阁和邓大公子的卧室相通,摆了一张床一张榻,想来,这两丫鬟,平时就在这里休息吧。
闹腾了这么一下,何青衣也觉得累了,爬到床上,扯过被子,打算睡了。
看她躺下了,淡粉的丫头捧着灯,又回了邓大公子的卧室。
何青衣心想:“邓家的丫鬟真不容易,主人家夜里这么闹腾,她们还得熬夜。”
谁知,隔壁的蜡烛,却被吹灭了。
“咦,隔壁不是只有一张床嘛?”何青衣心想“那丫头怎么办,睡地上吗?”
这时,她听见一个丫头说:“春令,你睡公子里边,我睡外面。”
“啧啧啧!”何青衣在心里大叹三声,她还以为邓大公子是个不错的人,至少捡了她的剪刀,也没怎么给她难堪。没想到,这大公子,竟然是个这么下流的人!还齐人之福!
何青衣一边批判邓大公子,一边觉得不可思议,竟然有两个丫鬟陪着睡,真好命。难怪要用那么大的床了!
她只顾感慨,却忘了,这是她的新婚之夜,那边躺着的,是她的新婚丈夫。
第二天,何青衣睡到自然醒,在床上伸伸懒腰,心里觉得,没有孟夫人的日子,真是好幸福。
突然,她想起孙嬷嬷说过的话,似乎,新媳妇过门,第二天早上,要奉茶给公婆!
何青衣一个激灵,正打算从床上跳起来。
却突然反应过来,邓家哪来的公婆。
邓云鸿和邓云游的母亲,一早就死了,而他们的父亲邓如光,这会儿,正在北疆,为国效力呢。哪里能轻易回京城?就算他是因为儿子结婚回的京城,皇帝老儿也不放心啊。
何青衣正暗自得意,一边伸懒腰,一边打算睡个回笼觉。
这时,一个阴影突然逼近。
何青衣睁眼一看,是昨晚上的淡黄丫头,今天换了套纱衣,还是淡黄颜色。
那丫头站在何青衣床边,用孟夫人的语气问:“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何青衣心想,“果然是刚出虎穴,就入狼窝啊!”
她也不反驳,慢吞吞坐起身来。
淡黄衣服的丫头,拿了何青衣的衣裙,搁在床头的椅背上,说:“洗漱的水在架子上,你快点,我们还得搬东西呢。”
“搬东西,搬什么东西啊?”何青衣漫不经心地问。
淡黄衣服的丫头说:“你的嫁妆啊。”
“哦。”何青衣心想,应该是把她的嫁妆,搬到库房里去吧。
何青衣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你**令?”
淡黄衣服的丫头说:“别套近乎,我是秋辞。”说着话,就出去了。
“哦,”何青衣自言自语说:“黄衣服的叫秋辞,粉红的**令,果然是按季节穿颜色啊。”
等何青衣穿好衣服,从暖阁出去,绕到小院子的时候,发现内庭的小院子,站了十来号人,有婆子,也有丫头。
淡黄衣服的秋辞一声令下,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就进了隔壁的厢房。一会儿功夫,出来的人手上,不是盒子就是箱子,上面都贴着大红的双喜。
这时,秋辞喊了一声何青衣:“你跟我来。”
何青衣跟了秋辞,出了邓大公子的院落。院子外面,是条东西向的青砖甬道。
甬道的两侧,隔五十步,就是盏半人高的石灯笼。
走了约莫半刻,手的左侧,也就是院子的南侧,有座二层高的大楼。楼前是个池塘,池塘前方,是块巨大的太湖石。沿着池塘,是圈鹅卵石铺的小道,两侧,是几株槐树。这会儿,绿芽葳蕤,映着黑瓦池塘,倒是个好去处。
何青衣多看了两眼那楼,隐约看见“四明草堂”几个字,想来,应该是邓府的书房。只是,邓家不是军功起家的嘛,怎么有座品味不错的藏?
过了四明草堂,就是杂役仆人住的一排房子。再过去,却是几个零零落落的小院子。院门口挂着锁,锈迹斑斑,似乎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仆妇们进了个小院子,把手上的东西往西厢房一放,就在门口等着了。
院子里是座三间二进的两层楼,黑瓦硬山顶,甚是简陋。左右各一个厢房,中间是个大堂。
一到楼下,秋辞就跟何青衣说:“以后,你就住这里吧,东西都给搁这边了。”说着,她指了指西厢房。
接着又说:“你的人,等会就能过来了,以后吃饭我们会给你送来,有什么事情,就派人去前院找我。”
何青衣点点头,心想,这是干嘛呢,又软禁?不过,她也没问为什么。
秋辞见她没有追问,就说:“要是我不在,你找春令也一样。春令就是昨晚那个……”
“粉色衣服的那个。”何青衣说:“我知道了。”
见何青衣什么都不问,还恨不得赶紧让她走人的模样,秋辞觉得有点诡异。
毕竟,这事她可做过三次。
第一次,是礼部侍郎张一千的女儿,张小姐一看自己给安排到北边的小院子,立马就不肯了,指挥了仆妇直接就来扇她。
第二次,是国子监丞陈伯熊家的小姐,陈小姐就弱一点了,一边哭,一边跟她讲道理。什么夫妻就该住一起,什么她是主妇,应该随侍夫君啥的。
可第三次,这何家小姐,一声不吭,连句问的话都没有。真是个怂包,秋辞心想,难怪她的丫头,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洞房都敢溜出去自己玩。
秋辞刚吩咐好,何青衣的两个陪嫁丫鬟,也跟着兰香和陈嬷嬷过来了。
兰香一看见秋辞,就亲亲热热地上前,喊了秋辞姐姐。
陈嬷嬷面色沉重,不知道是酒没醒,还是年纪大了,一脸的浮肿,一脸的没有精神。
剩下的两个丫鬟,一个十二三岁,身量还小,另一个十五岁的样子,鹅蛋脸,鼻翼略有雀斑。跟着陈嬷嬷,进了院子。
第20章 左月和金翘
秋辞正要走,兰香却缠着她,说:“春令姐姐说了,昨日有些客人留宿,前院人手不够,让我过去帮忙呢。m.www.uu234.net”
秋辞看了眼何青衣,再看了眼兰香,心里也雪洞似的。这兰香丫头,根本就没把何青衣这主子放眼里。进了邓家,马上就找到当家的两个主事丫头,攀好关系,打算飞高枝呢。
既然春令都答应了,自己何不顺手推舟,答应了兰香,看这何青衣,作何反应?
秋辞就问何青衣:“夫人,您看呢。”
到这时候,秋辞才第一次称呼何青衣做夫人。
何青衣一时没回过神,看秋辞盯着自己问话,就说:“我喜欢清静,人少点最好,兰香你就带去吧。”
听她这么一说,秋辞对何青衣,倒是有点改观了。
要知道,不听话不忠心的下人,主子怎么教,都是教不好的。唯一的方法,就是摆脱他们,要么卖,要么送。
秋辞原来还想看何青衣为难的样子,谁知她这么痛快,就把兰香送出去了。
也不知道,她是真懦弱到没脾气,还是借力打力,给自己消灾去祸。
她们说话间,兰香已经出了西厢房,拎了小包裹,兴高采烈地要跟秋辞走了。
秋辞只好带了兰香,回了前院。
何青衣让两个小丫头,关了院门,在大堂右侧的主椅上坐了下来。
陈嬷嬷也跟了进来,立在大堂的右侧。
何青衣坐定了,就问陈嬷嬷:“嬷嬷,昨天洞房,为什么我的身边没人陪着?”
陈嬷嬷说:“这是兰香偷懒,老身一时疏忽,也没注意。”
看她推辞,何青衣说:“嬷嬷,现在不比在家的时候,你们做错了事,他们就算不当面说我管理不力,也会在背后说何府的人没个体统。有些事,你年纪大见识多,也该帮我看着点。”
陈嬷嬷听她说的有道理,赶紧点头称是。
何青衣就吩咐,让她去厨房看看,帮她准备早点茶水。
陈嬷嬷出了门,何青衣起身,带了两个小丫头,在院子里转悠。
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更活泼点,就跟何青衣说:“昨天陈嬷嬷吃酒吃的烂醉,小姐还让她看着点。”十五岁的丫头稳重点,就赶紧拦着小丫头。
何青衣回了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大丫头说:“左月,左边的左,月亮的月。”
“好雅致的名字。”何青衣说。
大丫头突然红了脸蛋,说:“是大公子取的。”
何青衣想起何学瑜正儿八经的学究脸,心想,原来他还有这么浪漫的一面,给丫头取的名字还真不错。只是,他的丫头,怎么跟着我陪嫁了?莫非,孟夫人也看她不顺眼?
小丫头娇嗔着抱怨:“我就没什么公子给取名了。”
大丫头笑着指了下小丫头,说“她叫金翘,她爸是园里的一个花匠,就给她取了这么个名。”
“哦,花匠?”何青衣随口问着。
小丫头说:“我爸前两年就没了,我哥顶了我爸的职,在园子里干事呢。”
何青衣带了她们,往二楼走。
边走,小丫头边说:“我嫂子说了,小姐是个很好的人,让我放心跟着陪嫁。”
“哦,你嫂子是谁?”何青衣问。
金翘说:“就是沈大嫂啊,在你的院子里做过事。”
原来是沈大嫂的小姑子,何青衣回头看了一眼金翘,说:“沈大嫂家的姓沈,你怎么姓金呢。”
金翘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我也姓沈,叫沈金翘。”
“原来如此!”何青衣也笑了,心想,这沈大嫂,光记得送梳子,也不说下金翘的事。
说笑间,三个人也到了二楼。
上了楼梯,二楼是三间房子,一间正房,两间厢房。何青衣陪嫁的床,家具,早已经放置在正房里面。可见,邓家安排新夫人住这小院子,是从一开始就定下来的。
正房朝北的一面是露台,围着栏杆。
三人到了露台,金翘突然喊:“小姐,小姐,快看,那边好热闹。”
可不是嘛,二楼露台上望出去,邓府的围墙外面,就是朝光街的店铺,人来人往,能不热闹吗。
本来,何青衣以为,这院子在邓府的最东面,一路走来,非常僻静。谁知,二楼看出去,竟然熙熙攘攘,满是红尘的热闹。
她喜欢清静,可也喜欢红尘攘攘,这小院子,正合心意。
三人下了楼,进了西厢房。一屋子的箱笼,有衣服,有首饰,也有布料,香料,药品等等。
翻了一圈,看见个木箱子,外面贴着“书”字。何青衣打开一看,《女训》,《女诫》,《列女传》,《节妇谱》,看来,孟夫人是一口气,把何家那些糟粕,全塞进何青衣的嫁妆了。
打开旁边一个箱子,里面是文房四宝,端砚湖笔歙墨的,却不似孟夫人的手笔。
何青衣拿了砚台,温润冰凉,形状是石头的原始模样,只是打磨的光滑些。砚台左上侧是支梅花,右半侧是个半月形的砚池。
左月看了一眼,说:“大公子也有套类似的,只是,他的砚台,是右下侧有梅花。”
金翘笑了起来,说:“这才一会儿功夫,你就提了两次大公子了!”
被她一说,左月又是一阵脸红,说:“我原先服侍大公子,他的东西自然熟悉。”
何青衣见她这么说,就问:“那你可会写字?”
“会一点。”左月回答。
何青衣点点头,跟金翘说:“我们把书和笔墨拿楼上去,左月在这里整理东西,做个记录给我。”
这时,陈嬷嬷也回来了。大家吃了早饭,就开始干活。何青衣和金翘上上下下搬书,挑了朝北的厢房,做了书房。陈嬷嬷就和左月在西厢房,一个收拾,一个记录,忙活了一个上午,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刚来邓府的时候,陈嬷嬷还是很鄙夷的,她觉得何青衣做小姐的不尊重,竟然婚前勾搭邓大公子。可昨晚上跟邓府的老嬷嬷们吃酒,却听说,前两任夫人,一个三个月就没了,一个两个月就没了。
陈嬷嬷本来还有点心灾乐祸,心想,看何青衣怎么办。谁知,那些嬷嬷又补充说,前两任夫人的陪嫁丫鬟和婆子,全给派到北疆了。
本来,陈嬷嬷以为,何青衣要是出了事,她还可以回何府。谁知,这一陪嫁,就是邓府的人了。邓家在北疆驻军,那里有多苦寒啊。
陈嬷嬷打了个哆嗦,知道自己和何青衣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要是不想去北疆,最好帮着点何青衣。
第21章 朝光街日夜
邓府所在的紫石街,是条南北向的长街,往北连着东西向的朝光街。www.uu234.net
朝光街是条专卖南北干货的街道,小时候,何青衣跟祖母何老太太来过。朝光街上有燕窝,干贝,瑶柱,海马,百色干果,热闹非凡。店家把贵的东西放里面,门口的摊子上,一边就放些不贵却日常的干货。
何青衣跟何老太太去过一家老店,里面的柜子里,摆着一只只形态各异的海马。就因为海马,何青衣对朝光街,印象特别的深刻。
没想到,现在,她和朝光街,竟然只有一墙之隔。
清早的时候,白色的烟雾笼着朝光街,而干货店的伙计,一早就开了门,该擦的擦,该摆的摆。吃了早饭,渐渐的,就有客人上门了。而大买家,一般都下午过来。到了常去的店铺,喝趟茶,该谈的,也就都谈好了。等他一走,店铺里就吆喝着给他备货,集满一车,就给送去。
到了晚上,月亮从朝光街的西侧升起,一地冰凉的月色,而店铺都关了门,窗口隐约透出些橘色的灯光,想来是一家人吃饭说笑,也可能是做账盘货准备次日的生意。
在东侧的小院子住了几天,何青衣天天在窗口,看着朝光街的人来人往。
心里,也琢磨了下自己的去向。
本来,她出嫁的时候,跟孟夫人讹了一万两银票。想着到了邓府,找个机会就跑出去。一万两银子,够她买个小院子,剩下的也够一辈子开销了。
可来了邓府,邓家把她丢到一个僻静院落,吃饭送上门,也没人来打扰她。她在书房看看书,发发呆。左月和金翘忙好院子里的事,也会上楼陪她。金翘不怎么识字,左月正教她认字。而陈嬷嬷,也时不时溜出去,跟邓府的嬷嬷们吃酒聊天。既不碍着何青衣的事,还时不时带点邓府的消息回来。
生活的状态,跟她预期出逃后的日子,所去无几。所以,何青衣的出逃计划,就一拖再拖。
只是,有两件事情,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第一件,就是谁接了何璇玑的金镶玉?
按理说,能被何璇玑看上眼,那公子必定样貌好,气度佳。可何青衣进邓府几天了,就没听说哪个公子,能值得女人这么青睐。
邓二公子她没见过,但是,在何府的时候,就听仆妇们说了无数次邓家的事。
邓大公子的关键词,一个是传染性极强的恶疾,一个是两个枉死的夫人。而邓二公子,也有两个关键词,一个是纨绔子弟龙阳之好,另一个,就是说他俊美。
丫头们提起他,语调都会放轻,似乎说他,像个什么周公子。婆子们就脸皮厚一些,说起邓二公子,都啧啧有声,说他俊是俊,可浪费了一副好皮囊。
何青衣心想,何璇玑给信物的,应该是邓二公子吧。
只是,在邓府,她却没听府里的丫鬟仆妇提起邓二公子。似乎大家对这邓二公子,既没有褒奖,也没有批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邓二住了南院,这边下人不熟悉他?
可是,何青衣也知道,每户人家的下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谈论主子。
被谈论最多的,反倒是邓大公子身边的两个丫头,春令和秋辞,说是跟邓大公子,一块儿长大的。据说,邓府北院的事情,都是她们俩说了算。
南院,据说是邓如晦的夫人当家。可邓如晦父子团灭,邓夫人一夜之间全家就剩了一个她,打击太大,身体似乎也不怎么好。邓云游住了南院,顺带照顾伯母,有事,才往北院来。
消息,大多是陈嬷嬷打听来的。何青衣突然觉得,这陈嬷嬷倒是有趣,在何府的时候,为了讨好孟夫人,可劲儿糟蹋何青衣。到了邓府,似乎也发现自己的利益,跟何青衣在一条船上,就开始讨好她了。知道她爱听邓府的事,就问了各种琐事,回来一一报告。
关于邓大公子的前两任夫人,陈嬷嬷也打听不少消息。
据说,第一任的张夫人,身体健康,气性还大。过了洞房夜,也搬到何青衣隔壁的一个小院子。据说不满春令秋辞当家,还派了仆妇跟她们厮打。何青衣想起自己初来的那一天,秋辞的身后,满满当当站了十来个仆妇。当年应该吃过大亏吧。
可是,这么有生命力,敢出手反击的人,在院子里住了三个月,突然就没了。
隔了一年,第二任的陈夫人进门了。也是洞房之后,搬到了偏僻的小院子,据说也跟秋辞春令有过口角。住了两个月,也没了。
所以,何青衣第二件想不通的,就是这两任夫人是怎么死的?
明明都和邓大公子分开住了,为什么死亡的症状,都跟邓大公子的病症那么像?
何青衣见过邓大公子,高归高,却瘦的跟个骷髅似的,外面就裹了一张皮,肤色黄里带青,眼睛瘦的又大又彷徨。头发虽然不少,可发色偏黄。而且,洞房之夜,邓大公子还突然惊醒。身体都这么差了,还天天惊醒,好人都受不了,更何况这么一个病人。
要是两夫人都和邓大公子住一块儿,生病了倒是好解释,传染的。
可明明两人都住的这么远,为什么还是病的一模一样?
突然,何青衣想到中毒两字,心里大吃一惊。虽然这个解释惊人,可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只是,这毒,是谁下的?而且,病症跟邓大公子那么像,可别说,邓大公子也是被人下的毒?如果说,邓大公子也是中毒,那么,下毒的人,身份该多高。邓家的人都敢下手的,这天下,还真没几个人有这个胆子。
是邓如光在朝廷的政敌,还是邓如光在北境的敌人?
只是,为什么邓大公子,能抗这么多年,而两位夫人,一个只抗了三个月,一个只抗了两个月。
突然,何青衣想到自己,来了快七八天了。要是按她们这顺序,三个月,两个月,轮到自己,岂不是就一个月,这可如何是好!
看来,邓府不能久留,得找个机会,逃之夭夭。只是,金翘和左月怎么办?
而且,如果前两任夫人,都是中毒身亡,那么,她很可能也会中毒。
只是,他们会什么时候下手?得趁人家动手之前,找个好法子逃走啊。
第22章 草堂风敲窗
本来,新嫁娘过门三天,就该带着姑爷回娘家。顶 点 X 23 U S可邓大公子这样子,连家门都出不去,还什么回门宴啊。
邓府就派了个管家,带了丰厚的礼物,去了趟何府。既然邓大公子去不了,何青衣也就不用去了,免得她娘家人看了心酸。
何青衣倒是挺愿意,回去跟孟夫人虚与委蛇,累啊。
只是,突然,她想起来,是不是可以借口回娘家,中途逃跑呢?
这个念头一起,何青衣,突然就开始盼望回家了。
一般,新嫁娘婚后三天可以回娘家,办了回门宴。之后,至少得过一个月,才能回去。而且,娘家人不来接,新嫁娘也不能擅自离开。可就孟夫人和何青衣的关系,会派人来接她才怪。再说,何青衣预谋出逃,她一跑,邓府的人不得跟何家要人?两家人一联手,她还没逃出京城,说不定就被抓了。
何青衣趴在窗口,看着朝光街发呆,心想,真不行,就翻墙走。绑两条床单,从栏杆上翻出墙。到了朝光街,往店家的货车上一躲,出了京城,再雇辆车,跑的越远越好。
只是,留下金翘和左月,邓府的人,会怎么对她们?
哎,何青衣长叹一口气,金翘听见了,问:“小姐,你日看夜看,这朝光街就这么好看嘛?”
何青衣还没说话,左月却拍了下金翘的头,说:“好好学字,小姐的事你少管。”
陈嬷嬷有时也来坐坐,似乎邓府给的月钱不错,何青衣的几个丫头嬷嬷,收的月钱,都比何府给的多。
陈嬷嬷很开心,跟何青衣说起月钱,竟然比邓府的嬷嬷们都高。她觉得很体面,没想到跟了个庶出的小姐出嫁,待遇竟然比何府还好。只是,想起前两年,折腾何青衣的事,陈嬷嬷也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就有点明里暗里讨好何青衣,希望她别想起旧事。
何青衣倒不是个健忘的人,对陈嬷嬷和兰香。她当然有想法,可去处置她们,目前,何青衣还没想法。毕竟,怎么出逃,才是头等大事。
至于出逃之后名声难听,这点,何青衣是一丁点都不在乎的。到时候,她隐姓埋名,去江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着,何府的名声臭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只是,该如何名正言顺的出门,是派人去何府求孟夫人,还是让乳母张妈雇辆车,假装何府的人?
想到这里,何青衣打定主意,到时候,还是派陈嬷嬷,回去跟大伯小叔的夫人求求情,让何府的人派车过来接她。毕竟,何府的人被冤枉,她没什么感觉。
何青衣把讹来的一万两银票,贴身收了。她妈梅夫人让张妈转交的玄鸟金钗,太过耀眼,何青衣仍旧包了布,和银票一块儿收着。万一何府来人,她立马就能离开。
下定主意,何青衣打算,找本后商的舆图看看,谋划下出逃的路线。她来邓府已经快十天了,总不能真等到一个月,中毒身亡,一命呜呼吧。
离开何府前,何学瑜给了两卷《后商概要》。前两卷主要讲名家贵族,有功之臣。目录上注明,六七册的《后商概要》讲地理水土,那上面,总该有些后商的舆图吧。
这么一想,何青衣就打起了四明草堂的主意。那么大一座藏,总该有这书吧。何学瑜说过,这书谁家里都有,是套风靡京城官宦人家的从政指导。
到了晚上,等陈嬷嬷和两个丫头睡下了,何青衣偷偷地下了楼。
陈嬷嬷睡了东厢房,两个丫头睡了西厢房。何青衣蹑手蹑脚,开了院门,回头把门给虚掩了。沿着上次秋辞带她走过的甬道,到了四明草堂。
甬道上一路有灯,可到了草堂,却没有一丝灯火。
时下,正是月底,天上虽有月亮,却是下弦峨眉月,很细很亮的一抹。对树影重重的四明草堂来说,那点光亮,微不足道。
倒是池塘的水,吸收了周遭的光,凝聚在水面上。水光映着路上,倒是有几分光亮。
何青衣沿着鹅卵石的小道,慢慢地摸进了四明草堂。
到了门口,何青衣突然大惊,深更半夜,摸到草堂门口,竟然漏算了一件事。人家那么大一藏,能不锁门嘛?
初春的寒夜,何青衣突然急的额头出汗,这不白跑一趟了嘛。
谁知,一推门,门竟然没锁!
进了大门,似乎有六间房,何青衣点了随身带的蜡烛,看了一圈,有上锁的,有开着门的,似乎是书房模样。看来,藏书应该在楼上了。
捧着蜡烛,何青衣上了二楼。
这一上去,果不其然。二楼除了楼梯,就是一个大通间,用书柜隔开。
真了不得,这得多少书!
何府只在教育女儿上面用心,族里虽有藏,可何青衣并未见过。邓府是军功出身,竟然有这么多书,何青衣心下感慨,有钱真好,要买多少书就能买多少书。
何青衣粗粗看了一圈,书柜用的朝代排序。后商的书,应该都在一起。
沿着朝代的架子,一个一个走了一圈,何青衣看到了后商的书。
后商已经一百八十多年了,也排了三四个书架。
何青衣细细看去,果然有《后商概要》。
抽了六七两册,何青衣掩着烛光,到了个角落。角落避开了门窗,书架上又密密麻麻塞着书盒子,烛光应该不会漏到外面。
何青衣拿了蜡烛,滴了几滴蜡油在地上固定了,靠在墙上,开始看书。
房间里满是书味,窗外的风,却突然紧了。靠近二楼的槐树,枝干就撞起了窗户。
何青衣往角落里躲了躲,这么空旷的一层通间,实在是有点吓人。
翻开第六卷《后商概要》,首页就是后商的舆图,主要是各个行省的山川大道,并不细致。再往后面翻,才是每个行省的舆图。
何青衣想往江南走,只是京城出逃,是走水路,还是陆路?
水路慢,一旦被追上,就是瓮中捉鳖,连个退路都没有。
如果走陆路,时间上快一些。可遇到流匪强人的几率也更大,而且,沿着官道走的话,也很容易被发现。
第23章 四明春睡足
何青衣随手翻着《后商概要》,一边比对着舆图,一边谋划着出逃的路线。m.www.uu234.net
突然,看见京城运河的码头,就在南城福禄坊附近。心里一个激灵,何青衣知道自己该走哪条道了。
何青衣去过几次南城福禄坊,她乳母张妈就住那一带。
定下主意,何青衣就开始选目的地了,扬州,苏州,杭州,还是明州?想到自己就要飞出笼子,何青衣不禁心驰神往,要不,先去扬州住几天,吃吃早茶。再去苏州,听听寒山寺的钟声,游游古迹。之后,再南下杭州,在西湖边吃条醋鱼?又或者,沿着长江西进,去趟诸葛丞相的锦官城?
看完了舆图,何青衣正打算回去。
可这时,外面却开始下雨了,风急雨骤,这一下子,是回不去了。
何青衣只好抱着《后商概要》,胡乱翻着。
看着看着,渐渐有了睡意。
何青衣也不知道,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只得吹灭了蜡烛,先小憩一会儿。
京城的春雨,和别处的春雨,很不一样。
江南的春雨,一下起来,就能下个半个月一个月的。
可京城的春雨,顶多就那么两三天。一般的春雨,下一阵子,很快就会打住。
这场雨,也不例外。来的急,去的也急。
雨一停,四明草堂的楼下,出现了两个男子。
一个人推开了大门,另一个人也跟着进了草堂。两人带上门,摸黑,就往二楼走。
虽然室内黑暗,俩人却像走惯了似的,熟练自然地上了楼梯。
跟在后面的男子低声轻问:“你这次回来,要住几天?好久没见,我真的好想你。”
前面的那个男子,似乎年龄大上一些,人也稳重许多,听了年轻男子的深情倾诉,只是很冷淡地“嗯”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的通间。
年轻男子又轻声问:“还是去老地方吧。”
年纪略大的男子,又是一个“嗯”字。似乎,他就只会这么一个字。
俩人都蹑手蹑脚地走路,就听见靴子在地上轻轻扫过去的声音。
快到后商书架的时候,年长的男子,突然拦住年轻男子,“嘘”了一下。
原来,他还会另外一个字,“嘘”!
年轻男子,听年长的这么一说,赶紧收住脚步,压低了声音,慢慢地问:“怎么了”。
声音极其微弱,年长的男子,估计得看他的口型,才知道他说了什么。
年长的男子指了指书架,说:“这里有人动过。”
他指的,就是何青衣拿了《后商概要》的地方。
俩人对视了一眼,左右分开。一个从左边往前走,一个从右侧往前走。
很快,俩人就到角落汇合了。
一路上都没有异样,只是,角落里却赫然躺了一个女人。穿了身素色的衣裙,半束着头发,鞋袜放在身边,光着脚踝,显得耀眼的白净。
本来,何青衣靠着书架坐着。可被风雨留住,回不了院子,人又困又乏,就半倒在地上睡着了。带来的蜡烛,灭了火,就在她的头边放着,抽出来的两本书,一本掉在她的身上,一本压在她的头下。
年长的男子刚要出手,年轻的男子却一把拉住了他,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跟他走。
年轻的男子,反正方向,一口气走到楼梯口,说:“我们换个地方吧。”
年长的男子,却一脸严肃,问:“那是谁?”
年轻男子搂着肚子,笑地不能自已,可又不敢发出声音来,一张俊脸,却憋的走形。
年长的男子,一脸懵逼,说:“你倒是好好说话啊,几天没见,越发调皮了。”语调中,满是宠溺之情。
俩人一边下楼梯,年轻男子就一边跟他解释:“是大哥新娶的夫人,还是我跟她拜的天地。”
“哦。”年长的男子问:“她没听见我们说话吧。”
年轻男子又是一顿抽搐着的笑,说:“不会,不会,她一定没听见,也没看见我们。”
“你怎么那么肯定?”年长的男子又问,语调里有点不满,不知道是不满年轻男子信任陌生女人,还是为了其他。
原来,这年轻男子,就是邓二公子。只是,这年长的男子,却不知道是谁。
邓二公子,就把何青衣在花轿上睡过头,接着洞房,一个人喝了一壶合卺酒,醉的不省人事的事,统统说了一圈。
年长男子又“哦”了一下,不过,这次是意味深长地放心了。不过,他还是吩咐了一句,“明后天你去看看她。”
“知道了,”邓二公子干脆挽了年长男子的胳膊,整个人都贴了上去,说:“才一回来,别老问外人的事啊,你也问问我,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嘛。上个月,我去射箭,一口气中了两次靶心哦!”说着,拿了两根手指,在年长男子的面前,虚晃了两下,好不得意。
他们一走远,角落里的何青衣,却突然睁开眼睛。
担心他们撤回来,何青衣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心想,一个是邓二公子,另外一个是谁?
是邓二公子的男宠吗?看邓二公子撒娇撒的,蜜都快流地上了,确实像。偷情偷到藏了,邓二公子可真会玩。只是,他邓二公子的名声那么响亮,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有断袖之癖,需要深更半夜来藏偷情吗?摆明了是搞情调秀恩爱,真不要脸。
何青衣心里,也顿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大的藏,夜里竟然不上锁。应该,就是邓二公子安排的。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锁门,何青衣有点着急。
等了一两刻,何青衣再没听到任何声音了。就起身,沿着进来的路,匆匆出了四明草堂,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她一出四明草堂,那个年纪稍长的男人,就略带得意地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女人都是天生的戏精。”
邓二公子在他身边,猛点头,表示,女人真不是好东西。原以为,何青衣是个傻白甜,谁知,也是个骗人精。
第24章 邓家二公子
回了自己住的院子,何青衣长舒了一口气,这下子,舆图也看了,出行的目的也有个大概的打算了。www.uu234.net
何青衣仰面躺在自己的床上,在心里,回忆了一下刚才死记硬背的几张舆图,把要去的地方,反复计算了几次,然后昏昏睡去。
可是,没多久,天就蒙蒙亮了。
一会儿,楼下金翘和左月,就起来洗漱了。接着陈嬷嬷也起来了,三个人在楼下,打扫的打扫,洗衣服的洗衣服,接着,就有人端了洗漱的水,进了何青衣的房间。
何青衣知道,一定是左月。左月年纪不大,做事倒是十分妥帖,为人也温柔可亲,再加上识字,何青衣觉得,逃到江南,要是身边有个左月这样的丫头,日子会舒心很多。只是,却不能带她出逃,毕竟,两个人的目标太大了。
心里就琢磨着,怎么跟陈嬷嬷开口,让她去何府,帮她说和。给钱,还是利诱呢。
她正想着,却听左月在院子里喊了一声:“二公子好!”
这么说,邓二公子来了,来的可够快的。
楼梯上踢踢踏踏,金翘飞奔上楼,趴到何青衣的床前,说:“小姐,楼下来了个人,自称邓二公子。”
跟左月学了几天字,金翘的说话,也文雅起来了。
侍候了何青衣洗漱换衣服,金翘却突然说:“我也好想快快长大,要跟小姐一样高。”
她这么一说,何青衣觉得,自己最近,似乎又有点长高。
不过,邓二公子就在楼下等着,她也不好意思让人等着。梳洗罢,挽了个偏髻,穿了昨晚的衣服,就下了楼。
而邓二公子,一早就在大堂的主椅上坐了,桌子上摆了一盏茶。
左月和陈嬷嬷就站了大堂右侧,看见金翘陪了何青衣下来,左月赶紧去沏茶,而陈嬷嬷也过来扶何青衣。似乎,何青衣突然之间,就变的弱不禁风,走路要两个人扶着走。
何青衣也没拒绝,任由陈嬷嬷扶着,到了右侧的主座,坐下了。
虽然邓二公子替了他大哥,跟何青衣拜了天地。可两人,并未正式谋面。
拜天地的时候,何青衣披着盖头。两人,彼此看不见。
后来,邓二公子扶了他哥进洞房,何青衣醉酒不起,盖头最后一刻,扯是扯下来了,邓二也没仔细看,就扫了一眼。
再就是,昨天晚上,黑灯瞎火的,邓二公子虽然见了何青衣,也认出她是新大嫂了,可真说何青衣长什么样,他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至于何青衣,她只听过邓二公子的声音,却没见过面容。昨晚在藏,她在装睡,可没敢睁眼看人。
两人见了面,小叔子问好,嫂子作答,彼此客气了一番。
邓二公子果真好相貌,脸如冠玉,鼻若悬胆,虽然还有点稚气,却显得更是生动可亲。何青衣心里暗想,确实是富贵俊美的模样,难怪何璇玑看走眼,给了定情信物。
没寒暄几句,邓二公子就问:“嫂子这是睡不好嘛?黑眼圈挺明显的。”
何青衣拿手掩了嘴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说:“可不是嘛,昨晚上几乎没睡。”
听她这么一说,邓二公子就追问了:“哦,为何呢?”
何青衣看了他一眼,说:“我去四明草堂看书了,一个没留神,看到快天亮才回来。”
邓二公子没料到何青衣会说真话,一时间只得讷讷地说:“嫂子好雅兴啊。”
何青衣正色说:“我们家的藏,是谁在管啊,夜里竟然都开着门。”顿了一下,又说:“也幸好没锁门,我进去胡乱翻了一圈。”
邓二公子听她说的这么仔细,就说:“嫂子都读了什么书。”
何青衣说:“翻了挺多书,后来蜡烛不够了,我就回来了。”说着话,看了一眼邓二公子,又说:“二公子倒是起的早,这天刚亮,就来探望我了。”
这会儿,天色尚早,邓府的下人,也才起床吃了早饭。确实不是什么小叔子拜访嫂嫂的合适时机。
邓二公子年轻人心急,他和那人一分开,就想来何青衣这里,探个究竟,一下子没准备自己来这里的理由。听何青衣这么一问,就有点结巴,说:“我,我早上习惯早起锻炼,这不刚打了套拳,路过嫂子这里,就进来看看了。”
“哦,”何青衣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邓二公子一身的绫罗绸缎,突然问他:“你能随意出大门吗?”
邓二公子也不知道何青衣是什么意思,就点点头,说:“当然可以,怎么了?”
何青衣说:“我看见朝光街上,有家早餐店,人特别的多,每天都排队。现在还早,应该还不用排队,我们去吃个早饭吧。我一个人不好出大门……”
邓二公子点点头,很被动地说:“好啊。”
何青衣就问左月金翘,“你们要不要去?”
一听说要出去吃早饭,金翘第一个就喊着要去,左月也点头要去。何青衣看了一眼陈嬷嬷,说:“嬷嬷也去吧。”
一行五人,有快有慢,沿着东西向的甬道,到了北院的大门口。
这是何青衣嫁进邓府,第一次出门。
原本,是邓二公子来探底细,结果,却带着何青衣一行人,出门去吃早饭。
出了北院大门,一直往北,走到紫石街尽头,就是朝光街。
朝光街东西向,一半在紫石街的左侧,一半在紫石街的右侧。
何青衣看见的热门早点铺子,就在右侧。
紫石街右转,上了朝光街,几个人就跟着何青衣,去找那家人气很旺的早点铺子。
没一会儿,就找到那家庆丰收包子铺。两间铺面,门口是一排排热气腾腾的包子蒸屉。
同样是浆水米汤,小菜油条包子,这家店的东西,却每一样,都比人家的好吃。所以,每天早上就是长长的人龙排队。何青衣在楼上看了,也不禁好奇。
只是,进这样的包子铺,何青衣主仆倒是没什么。何青衣穿了身半旧不旧的素布裙子,并不扎眼。
可邓二公子可就不同了,一身绫罗绸缎的华服,太阳一出来,亮闪闪的招人眼。
刺绣的金光,都反射到何青衣脸上了,何青衣半眯着眼,心想,这人怎么那么轻浮,由表及里的轻浮。
第25章 竟是故人来
正吃着早饭,谁知,人堆里竟然有人认出邓二公子了。m.www.uu234.net
看见他坐在一堆丫鬟婆子之间,边上就有人打趣:“邓二公子,您也来这店啊!”
邓二公子还没回答,又有人接了话茬,说:“可不是嘛,这里的口味,可是京城第一啊。”
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店家的托,一个卖一个夸,恨不得把邓二公子给活活钉在招牌上,给店家招徕客人。
何青衣也吃好了,看看吃饭的人越来越多,就跟了邓二公子,回了邓府。
快进门的时候,何青衣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让邓二公子陪着我们出去一趟,可真不容易。”
邓二公子以为她想出去吃早饭,或者买东西,就说:“嫂子放心,我去吩咐他们,以后您出门,或者您的人出门,让他们别挡着就是。”
果然上钩了,何青衣心想,这邓二公子,回去可别跟那个年长的男子说啊。他要是回去一说,自己的出路,又要被砍去一条。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道了谢,带了丫头婆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毕竟,昨晚上没睡好,何青衣回了自己的房,睡了一会儿。
刚睡着,却听见左月,很焦急地在床头喊:“小姐,醒醒,赶紧醒醒。”
左月是个知轻知重的丫头,不像金翘,一点小事就会叽叽喳喳,怎么这会儿,也这么焦急。难不成,叽叽喳喳也会传染!
突然,何青衣想到,莫非,是自己早上和邓二公子说的话,被那个年长男子抓住了什么把柄。
何青衣赶紧睁了眼,腾的一声坐了起来。
果然,左月说的是:“小姐,小姐,大公子来了。”
哎,何青衣揉了揉太阳穴,刚送走邓家二公子,没一会儿,邓家大公子又来,这叫什么事啊。这么车轱辘流水阵地轮番上门,铁人也要被活活累死,难怪前面的两任夫人都不长寿,一个三个月就死了,一个两个月就死了。
何青衣一边发牢骚,一边又抓了早上的衣服要套身上。
左月却一把抢下她手里的半旧衣服,拿了套又是纱又是绣花的茜色裙子,让她穿好。一边匆匆忙忙,很是激动地给何青衣梳头打扮。
何青衣觉得莫名其妙,来个病鬼丈夫,自己的丫头不害怕传染,反倒激动地跟要见小情人似的,这叫什么事。
等她梳洗罢,跟着左月下了楼梯,却看见一个很熟悉的人,坐在大堂的客椅上。
那人听见走路声,就抬了头,看向何青衣。
竟然是何家的大哥,何学瑜。
何青衣出嫁的那天,何学瑜没有请假回家。后来的旬假,他回了趟家,看了眼书房里的《后商概要》。
他们谈话那天,何青衣拿了两册,剩下的,就一直没动。何学瑜突然觉得,是不是何青衣,也在避开他。
一个人郁郁不乐地回了国子监,也没打听何璇玑入宫的事情,心里都是何青衣。也跟人打听了下何青衣的病鬼老公,旁人也知道他妹妹嫁了邓大公子,就把谣言的,看见的,亲戚间的传说,统统告诉了他。
何学瑜毕竟聪明,听了两任夫人的事情,以及邓大公子的模样,心里也明白了几分。邓大公子这病,估计还会拖死何青衣。
一想到何青衣很快就要死了,何学瑜的心,突然漏了一拍。
不可以,他想着,不可以这样。着急了七八天,一到旬假,他就策马飞奔过来了。他想见见何青衣,想确认一下,她还好好的。别的,他什么都没想。
到了邓府,亮出夫人哥哥的身份,一路畅通。仆人引了他,一路到了最偏僻的院子。
原来,何青衣和邓大公子,是分居的啊,竟然还分的那么远。
何学瑜的心里,突然放松了,看来是不会传染了。
何青衣一下楼,何学瑜一看,开口就问:“怎么脸色那么差。”
金翘正好端了盏茶过来,一边放在何青衣的面前,一边抢答:“可不是嘛,小姐半夜里瞒着我们大家,一个人偷偷地去书房看书了。”
“你还这么做呢?”何学瑜低声的问,心里想起,那个冬天,他们比赛看《女训》的事了。
何青衣笑笑,端了茶水,喝了一口。
左月推推金翘,低声吩咐:“小姐和公子讲话,你别插话。”
金翘跟着左月学了好几天字,很听左月的话了,哦了一声,就站了何青衣边上。
何学瑜也看见左月了,点了下头,说:“左月也来了。”
左月的脸,腾地一声,就绯红了。
何青衣心想,这丫头可真不争气,你喜欢,也别那么明显嘛。
这脸色,不就等于大写的“我喜欢何学瑜,我喜欢何学瑜嘛!”
看左月这反应,何学瑜也不敢再跟她说话,女儿家真容易害羞。
何学瑜不看左月了,左月却仍是红着脸,眼神就粘在何学瑜身上。
陈嬷嬷在旁看了,心里顿足不已,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这左月也不是个省事的灯。
何学瑜问:“你们一直住这?”
何青衣点点头,说:“前两位夫人也如此,都住这么远,说是怕影响邓公子休息。”
何青衣下楼的时候,她心里隐约也明白何学瑜的来意。她一个庶出的女儿,又一直遭孟夫人记恨,何学瑜对她,本来是没多少兄妹之情的。
只是,俩人在何青衣十二三岁的那个冬天,同看一部《女训》。彼此观点相同,想法一致,引为知己。再加上何学瑜先动了心,要求那年的元宵节见面。谁知,阴差阳错,两人没见上面,而何学瑜还一度起意,打算退了表妹的婚事。
之后,虽然彼此都明确了,是兄妹关系。可难保,何学瑜对何青衣,还是有份特殊的感情。虽然不是男女之情,但是,一定好过兄妹之情。
所以,下楼的时候,何青衣就有点想试试何学瑜这个机会。既然要逃走,哪天走不是一样。
趁着邓府的人没防备,出逃不是更容易。
只是,该如何利用这次机会出逃,又如何不伤了何学瑜,何青衣的心里,还没主意。
第26章 孟夫人病重
何学瑜来的时候,担心何青衣会被邓大公子传染,一病不起。www.uu234.net
他一个人在国子监里,跟谁也不能说,越想越害怕,担心迟来一刻,就见不着何青衣了。
所以,一放旬假,他就飞一样骑着马来了。
一见何青衣,除了脸色差点,其他没什么问题。听说,还半夜里摸去书房看书了,看样子,好的不能再好了。
何学瑜很欣慰,可一听何青衣轻轻巧巧地抛出了一句,“以前的两位夫人也住这么远”。何学瑜就不淡定了,这么说,邓大病鬼的毒性这么厉害,住这么远了,那两位夫人还是死了,而且,一个三个月,一个两个月。
突然,何学瑜又不安起来了,这可如何是好,眼看着,就要轮到何青衣了。
他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何青衣却问:“母亲的身体,一到春天就容易咳嗽,一咳嗽就会生病。不知道,最近如何?”
何学瑜连家都没回,直接赶来邓府了,哪里知道孟夫人的情况。
孟夫人确实春天会犯咳嗽,可生病,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只是,何青衣这么一板正经,还一脸关切母亲的样子,又是为什么呢?
毕竟,他们两看一本书看了一个冬天,彼此心思,都能猜个七八分。
突然,何学瑜明白了,难怪母亲说何青衣不是个好东西,还贪财。
看样子,何青衣从母亲那里,应该拿了不少钱。她一个女孩子,在家有娘家,出嫁有夫家,哪边都是富贵人家,要钱干嘛,还不是用来出逃。
想到这里,何学瑜很震惊地看了一眼何青衣。
看见何学瑜眼睛里的吃惊,何青衣心里明白,何学瑜懂了。只是,他会怎么做,何青衣并无把握。他会帮她吗?
何青衣端起茶杯,慢慢地啜了一口。
这时,何学瑜却很突然地说:“哎,母亲病了,说很想见见你。这不,我刚回家,她就让我赶来带你回去一趟。”
太好了,何青衣虽然吃惊,可这个机会,她绝对不敢放过。
何青衣马上很着急的样子,说:“陈嬷嬷,赶紧帮我收拾东西,金翘,你上楼帮我把首饰收拾一下,左月,你去收拾下衣服。”
大家一走开,何青衣问何学瑜:“你确定吗?”
何学瑜说:“活着最好!”
何青衣笑了起来,原来,他也这么想。只是,没一会儿,何青衣又犹豫了,看向何学瑜。
何学瑜安慰她:“我不会有事的。”
眼看着丫头婆子就要回来了,何学瑜说:“我去雇车,是两辆,对吧?”
何青衣突然有点想哭,原来,他又跟她一样想了。
何青衣点点头,转头上了楼。
何学瑜出了邓府,在附近的星泰马车行,雇了两架马车,停在邓府门口。
这时,何青衣带了两个丫头一个婆子,到了门口了。
何青衣跟门子说,让他去告诉下春令秋辞姑娘,她娘家妈妈急病,想见见女儿。她来不及跟邓大公子告辞了,让两位姑娘转告一下,自己很快就会回来。
一早上,门子就听邓二公子说了,夫人如果出门,千万别拦着。又听她说娘家出事,也不敢真拦她。更何况,她娘家哥哥,何公子还雇了车,等在门口呢。所以门子就放了行,一边去报告给春令秋辞。
一出邓府,何青衣上了一辆车,两个丫头和婆子上了另外一辆车。
何学瑜骑了马,跟在何青衣的车边,说了句“保重”,就打马走了。
两辆马车出了紫石街,何青衣让赶车的放慢速度,让陈嬷嬷他们的车先走。
马车是车马行雇的,里面并不舒适,而且,马车是侧上的,后面也没窗子,陈嬷嬷他们一到前面,就看不见何青衣了。
等两辆车的距离一拉开,何青衣就吩咐车夫,往南城福禄坊跑,越快赏钱越多。
车夫听小姐这么一说,不再慢悠悠赶车了,挺直了腰,鞭子扬的飞快。
而这时,已经是下午未正申初时分。
太阳的温度,也已经渐渐开始黯淡下去。
可是,何青衣必须赶在日落之前,出了京城。
还有半个多时辰,等陈嬷嬷他们到了何府,她和何学瑜的小把戏,就会被揭穿。
之后,何府的人出门寻找,快点的话,一两个时辰,一定会追上来。
何青衣的怀里,揣了一万的银票,还有一支金钗,手里拽着个何学瑜给的荷包。
也不知道,被发现了,何学瑜会怎么解释。
何青衣心想,只要何学瑜咬紧,只知道何青衣回家探望母亲,俩人中途分开了,其他的一概不知,邓府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而孟夫人,根本就不会追究何学瑜,说不定,还觉得儿子被庶女给连累了。
马车越来越快,一路上横冲直撞,很是惹眼。
不出半个时辰,车夫已经到了南城福禄坊,慢慢地减速,问:“小姐,我们去福禄坊哪里啊?”
何青衣说:“你的马,一直跑下去,还能跑多远?”
车夫咬咬牙,说:“最多还能跑个九十里。”
何青衣摸了块十两的银子,从门帘里递出去,说:“再快点,还有赏。”
车夫收了银两,似乎准备舍命一搏了,鞭子隔空扬起,在空中甩了一个响花,赶着马车,沿着运河,一路南下……
从何青衣出了邓府的大门,到现在,已经两个半时辰了。
天一早就黑了,城门也早就下锁了。
二月二十五的晚上,天色特别的阴沉,一层云压着一层云,水墨色的天地间,似乎绷着一根弦,有人在跑,有人在追,有人在等,有人在望,谁都透不过气来。
南城福禄坊里,也有两拨人在行动。
一拨,去了小天竺街的张妈家里,戎装带刀。四五个人进了张妈的小酒店,吆喝着要了张桌子,立马吓跑了其他的客人。
徐冲刚要上前,张妈一把拉住了他,自己往前凑了凑,问:“军爷,吃点什么?”
这几个人,也不多点,就要了一壶酒,一盘花生米,边吃边喝,眼睛却一动不动,全盯在张妈和徐冲身上。
第27章 运河的夜晚
少年徐冲,这会儿也十五岁了,握了握拳头,硬生生忍住了。m.www.uu234.net恨恨地,在厨房门口,打量着军汉们。
为头的军汉跟他裂了裂嘴,扯着脸上的疤痕,很吓人地笑了起来,徐冲瞪了他一眼,
又回了厨房。
张妈端了壶酒,打算给他们换一下空壶,谁知,却被军汉一把拦住,问:“今天,有没有谁来过?”
徐冲见母亲被拦,就冲了出来,说:“什么叫有没有谁来过,我们开店做生意,来的人可多了。”
为首的刀疤脸,看见少年冲出来了,就单刀直入地问:“何璇珠,何小姐?”
张妈大惊,问:“我们小姐怎么了?你们是谁?”
徐冲看了眼军汉们,说:“我们没见过何小姐,信不信由你。”
刀疤脸的军汉,跟剩下的四个点点头,说:“看来真的没来,我们走。”
五个人走了四个,有个军汉,却留了下来,仍旧守了桌子,一颗一颗,缓慢地吃着花生米。
另外的一拨人,却在福禄坊的运河码头上守着。挨家挨户地打听,可见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姑娘,穿了套茜色的纱裙,单身搭乘船只?问遍了码头上的所有船家,谁都说没有看见。
这时,从张妈店里出来的军汉,也到码头汇合了,两拨人一碰头,谁都没有找到。
何小姐没去张妈店里,也没来福禄坊的运河码头。
这时,码头上的一户船家说:“我们这里是运河的起始码头,水浅进不来大船。但是往南一百多里,有个更大的水路码头,好几个地界的人,都去那里搭船南下。要么,你们去那里找找。说不定你们要找的小姐,直接包了车去那里,那边的船可快了。”
听了船家的话,两拨人也不说话,往空中放了一支银色烟火。烟火并不好看,却窜的极高,带着种极其尖锐刺耳的声音,滋滋滋地炸了。
船上人家的孩子,还着拍手,以为是放焰火了。
这时,福禄坊码头一百里外的寻沿码头,也守着一路人。
这批人骑了快马,一收到何青衣走失的消息,就飞速南下。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前,就从城里直接到了寻沿码头。按照马车的速度,这会儿,何青衣的车子,也该到了。
寻沿码头的军汉,一看见空中的烟火,就都笑了,说:“他们扑空了,看我们的。”
一行人一字拦开,只要是马车经过,都一一拦下询问。
这时,一辆星泰车马行的马车,飞驰着冲了过来。
驾车的马夫,明明看见有人拦道,却根本就不打算停下来,扬起鞭子,还想加速冲过去。
领头的军汉一伸手,刚好抓住马的缰绳。
这飞奔的烈马,到了他的手里,却乖巧的跟只猫似的。
马上就停了下来,一边踩着蹄,一边甩着尾巴。
领头的军汉摸了摸马的脸,说:“好马儿!”接着,一个换位,已经拦在车厢的出入口,一伸手,就扯下了车厢的门帘。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马车边的军汉,一听年轻女子的尖叫声,赶紧围了上来。
谁知,门帘一落下,车厢里面竟是一对母女。老母亲绑了根黑缎的抹额,抹额中间是块翠玉,身上穿了套蓝黑色的绸缎衣裙。女儿是个十四五岁的妙龄姑娘,穿着茜色纱裙,风姿绰约。尖叫很明显,就是她发出的。这会儿,虽被军汉围观,却也大大方方。
老母亲见了军汉,虽然生气,倒也咽下一半的怒火了,说:“我们娘儿俩着急赶船,军爷何苦为难我们母女。”
说着话,就从袖子里摸了块碎银子,递了出来,说:“军爷行个方便。”
拦车的领头军汉,一犹豫,就打算放行了。
另一个白净些的军士,却又拦了下来,问:“这是京城星泰号的马车,雇车赶了一百多里夜路,你们什么事啊,这么着急?这车马费,可不便宜。”说着话,看了一眼那小娘子。
那姑娘也不示弱,说:“我们真的赶船,所以才雇了马车赶来。”
还是这白净军士,说:“你们的车马费,够你们坐船到岭南了,有这么赶路的嘛?”说着,指指女孩子的茜色纱裙,说:“既不像奔丧,也不像母女,你们到底是干嘛的?”
老母亲又在手心,加了一块银子,说:“军爷,我们姑娘是船上的歌姬,唱歌赚钱,因为常搭的船改了发船时间,一时紧急,所以才包车赶路。”
这白净军士推开了银子,说:“我数一二三,你们同时说,是从哪里出发的?”
婆子说:“福禄坊”。
姑娘说:“万寿寺”。
万寿寺在皇宫附近,而福禄坊却在南城,两者差了三十多里。
所以,俩人一说出地名,就都低了头。老母亲住在万寿寺,歌姬住在福禄坊,接活的时候,都是老母亲出城,带了歌姬们上船接活,所以这军士这么一问,她们就对不上号了。
白净的军士顺势就问:“你们快说,车是谁给你们的,否则,今天就别想走了!”
老母亲看他猜中了,就说:“我们在福禄坊码头搭船,看见个年轻小姐,她说我们如果坐马车到寻沿码头,她给二十两。”
“军爷,”姑娘也插话说:“我们在哪个码头上船都成,寻沿码头这边船多机会更多,她送我们二十两,还包车,我们就坐了。”
领头的军汉赶紧过来询问,“那小姐在哪里下的车,去了哪里?与谁同行?”
老母亲说:“她就一个人,似乎去了码头对面的车马行。”
领头的军汉一跺脚,跟白净军士说:“糟糕!徐参军,怎么办,她换车了。”
那个徐参军摸了摸上唇的八字胡,说:“周公子早就料到了,我们发信号通知他吧。”
领头的军汉放了歌姬母女,拿了个烟火,也是银白色,也是尖锐的刺耳。
这个信号,周公子不会看见,只是,中间会有人转发。转两三个站,周公子很快就会知道了。
白净军士挥了挥手,说:“我们也回去吧,白白赶了一晚上的急行军,这何小姐可真厉害。”
领头的军汉却说:“不就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嘛,徐参军,你说,是不是有人帮她”
被唤做徐参军的白净军士说:“就怕全是她自己的主意。”
第28章 渔粱渡大雾
京城南下,有几条路线。www.uu234.net
一条,就是走京杭大运河,可以从南城的福禄坊码头走,也可以从任何一个运河上的码头走,这是水路。
一条,就是走陆路,雇辆马车,出了京城的外城南门,一路向南即可。
可还有一条,就没这么直白。京城并不临海,可出了京城一百多里,就有个沿海的名城大沽。出了大沽城,再走个五六十里,就是鼎鼎大名的渔粱渡。
渔粱渡的北边,有个水军码头。虽然常有军汉出没,倒是也吓跑了不少歹人,所以,渔粱渡的船运,生意一向不错。
渔粱渡的船只,比运河上的要大上许多,可以运货也可以载人。出了海,沿海的任何一个港口,都能停靠。也就是说,如果何青衣想要逃离京城,渔粱渡会是她最佳的选择。
因为,只要她在渔粱渡上了船,她可以在山东下,可以在江南下,也可以在岭南下,甚至,还能找座海岛,逍遥快活。
陆路加上水路再加上陆路,变数实在太多,就算邓府倾全府之力来追,也未必就能找到何青衣。
所以,何青衣在看舆图的时候,就定下了出行的方向。
只是,她得尽量把追兵往错误的方向引。这才有了策马在闹市狂奔,才有了马车冲关寻沿码头。再加上,她的乳母,就住在南城福禄坊。而南城福禄坊,恰好就是运河的起点。很容易让人,把这两者联系到一起,误以为她找乳母帮忙,走了水路。
水路可以从起点坐船,也可以搭配马车再转水路。为了更逼真,她就出了点钱,让车夫驾车跑的越远越好。因为,车夫越晚被发现,她的行踪,就越迟被发现。车上的群众演员,就是掩护马车的。
渔粱渡头的大船,载好客人货物,就会慢慢地出海。有北上的,也有南下的。
邓府的人要是也想到渔粱渡了,那么,他们的人,一定会守在渔粱渡口。
这不,果不其然,渔粱渡上,又守着一队军汉,依次排查登船的人员。
渔粱渡那么大,本不是一队军汉能查的过来的,可晚上出发的船只不多,就孤零零停了一条南下的大船。登陆的人也不多,军汉没一会儿,就搜完了。
这是一个春寒料峭的寒夜,奶白色的浓雾,已经在海面上弥漫开来。
码头上的石灯笼,颤颤巍巍,晕出一小点昏黄的灯光。
出海的大船,迷信却远远多过陆上。毕竟,海上的天气,变化莫测,一场风暴,就会全军覆没。这时候,一点点运气,很可能就会躲过没顶之灾。所以,出海前,船只不仅要拜妈祖佛祖各路神仙,还要很慎重地挑个吉时扬帆。
这不,渔粱渡的这条船,就挑了这么个乌七八黑的吉时。
船老大一声令下,船员们升起了白色的巨帆。
原本,岸边的船黑黝黝的,毫无生机。可白色的巨帆一扬,这条船,却像突然有了生命,像一朵花一样怒放了。
渡头的军汉们交头接耳,彼此确认,船上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船老大收了缆绳,船顺着风,渐渐地离开岸边了。
这时,岸边又是一个银白色的烟火,死命地往高处窜,声音尖锐刺耳。
船出了渔粱渡,沿着岸边缓行。
沙滩岸边,却是片无边无际的芦苇荡。虽是早春,却绿盈盈一片,漫无边际。
船顺着芦苇荡,慢慢地驶着。
这时,从芦苇荡里,出来几条小船。船上是老弱妇孺,男女老少。背着包袱的,抱着箱笼的,什么样的人,都有。
原来,船老大和船主人,不是一家。
船主人给船老大发点工钱,不管客人货物多少。而渔梁渡登船的客人和货物,则把船费,统一交给船主人。
可人都有贪心,所以,很多船老大,一开出渔粱渡,到了芦苇荡一带,就让一些私自约好的客人登船。价格比船主人的便宜,全部进了船老大的口袋。
一来二去,正儿八经去渡头登船的人,就没多少了。大多数老百姓,也想省点钱,很多就搭了渡头的小船,预先到芦苇荡里等着。等大船来了,再交钱登船。
大船刚一停好,小船上的众人,就开始抢着登船。急的船老大直叫唤,“慢点慢点,有位置,谁都能上的。”
这时,白色的大雾,越发的紧了。从小船的船头,已经有点看不见船尾的人了。船老大突然觉得不安,这雾,好生诡异。
他刚安抚好大家,排好秩序,却发现,大船的另一侧,围了十来艘水军的演习艇。雾气太大,他竟一时疏忽,让这么多军船给围住了。
船老大只好让大家等等,他先去打发了官兵再说。
船老大下到官兵的船上,问:“军爷,有何吩咐。”
船上的水军说:“船老大,这一批人怎么在这里登船?”
“都是些认识的熟人,”船老大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他们知道我给主人家开船,就想来搭下顺风船。都是亲戚邻居的,我也开不了口拒绝。钱我也会收一些,空缺的我会给主人家填补上。毕竟是亲戚朋友嘛,这样大家面子上都好看。您说是吧,军爷。”
一个水军冷哼了一声,说:“今天我们就是来找人,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听官军这么一说,船老大胸口的大石头,一下子就放下去了。过几天,可得去水军营寨,送只猪送点酒什么的。
船老大直接引了官军,往大船的另一边划。
虽然雾气已经重的,很难看见水面了,可船老大是行家里手,水军也不赖。很轻松,十来只演习艇,就围住等着登船的几条小船。
水军检查一个,就放一个人登船。小船上的人交头接耳,说着本地的方言。船老大也不时喊上几句土话,看来,全是一个地方的人。
渐渐的,几条小船上的人,全部都登上了大船。就剩了小船的艄公,坐等着聊天。
船老大看人都齐了,就跟官军说:“军爷,您看,我这些亲戚朋友,全上船了,没您要找的人,我们可不可以走了。”
这个军汉没有回答,似乎在等着上司的命令。
浓雾中,也看不见谁是上司,谁是发号施令的那个人。
第29章 海上芦中人
这场雾,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水军船上,有个人这么想着。竟然让一个小女孩,成功出逃!
他恨恨不已地再看了一眼那几个艄公,这么重的雾,怎么看得清楚。更何况,这几个老头,伛偻着腰,还扣着个斗笠,怎么看,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这时,突然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他顺着视线找寻过去,却什么也没发现。只见一个原本站着的艄公,坐了下去。
只是这一看,他却突然发现了什么,有的船上只有一个艄公,有的船上,却是两个艄公。
这人就问:“为什么有的船上是两个人?”
有个老艄公就回答:“军爷,俺们是父子,以后这船要交给孩子,让他早点出来学学。”这时,他船上的男孩子,十三四岁的声音,响了起来,说的,也是带了本地口音的官话。
这人让水军划近点,到了艄公附近,他一口气,就跳上了他们的船。
五条小船,三对父子,看来,父子档还真常见。
一对是刚才他问话的父子,接着,他又问了第二对父子,也是男孩子的声音,说的本地口音。最后一对,反倒离他最近,艄公站在他身边,对面船头坐着个戴斗笠的男孩子。
这人穿了身灰蓝色长袍,披了件黑色的披风。跨到身边艄公的船上,问了几句。艄公就用方言招呼孩子:“娃,军爷问话呢,你也跟大牛他们一样,跟军爷说个几句。”
船头的孩子,戴着个斗笠,根本就看不见脸,声音,也正处于半男半女的变声期,这人觉得正常,口音,也确实是本地乡音。
问好话,他满心失望,正打算离开。
突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船头的孩子,突然,飞快上前,死死地扣住男孩子的手腕。一边赶紧示意水军,包抄进来。
这时候的雾气,已经大到,面对着面,才能勉强看见脸的地步了。
蓝衣人一只手扣着男孩子的手腕,一只手,扯下他的斗笠。
斗笠一掉,蓝衣人贴近脸一看,不禁笑出了声,果然,父亲说的没错,要在绝望处寻找希望。
何青衣穿着艄公孩子的粗布短裳,胡乱扎了个发髻。斗笠一被扯掉,发髻也半落了下来。虽然穿着男孩子的短裳,凌乱着头发,可怎么看,都是个秀气的女孩。
水军的船一靠近,这蓝衣人就抓了何青衣,往水军的船上一跃,说:“回渡头。”
这一晚,何青衣同样过的跌宕起伏。她坐了马车到南城的福禄坊,在码头找了歌姬母女,让车夫赶着车狂奔。自己又去车行租了新马车,一路颠簸,想着以后得找个机会学骑马,快很多不说,还能保密。
到了渔粱渡,她打听了一下,直接找了艄公,打算去芦苇荡登船。艄公正好带着孩子在码头等客人,她跟孩子聊了会天,就把人家的衣服买下来了,让孩子回了家。自己扮作艄公的孩子,要是被人排查,大不了等下次的船。要是没人排查,就正大光明的上船。
可偏偏这个该死的蓝衣人,检查完所有客人,连艄公和艄公的孩子都不放过。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陷,分明把小孩的话,都学了个十足像啊。等他排查的时候,何青衣觉得,自己就像等着江边芦苇荡里的伍子胥,压力大的,一下子就能白头。
本以为他转身要走了,结果,还回头看了一眼她,是故意试探,看她的反应吗?可何青衣自己也爱用这招,所以也防备着了,那蓝衣人回头前后,她连姿势都没换过一下,真不知道倒了哪门子霉。这次回去,真是凶多吉少,死定了。
这时,水军的船也靠岸了。
岸上的军汉,明显不是水军。看见蓝衣人坐了水军的船来了,似乎还带了个人回来,岸上一阵骚动。
蓝衣人抓了何青衣,上了岸,跟水军说:“冯兄,替我谢谢你们方大人。后会有期!”
水军那边也有个人说:“周兄,后会有期!”
等水军一走,岸上的军汉就问:“周公子,要抓的就是这个小子?”
这时,何青衣穿了艄公孩子的粗布短裳,头发凌乱,实在狼狈的紧。这个被叫做周公子的蓝衣人,扯下自己的披风,把何青衣裹了起来。
何青衣刚暖和了一点,却听见这周公子吩咐,“拿绳子绑紧了,这小子可是个狸猫精,不绑紧,一会儿就不见了。”
实心眼的军汉,就拿麻绳,狠狠地捆了何青衣。捆好了,往边上的马车一丢。一行人骑着马,围着马车回京了。
何青衣在马车上,被绑的像个石头那么硬的粽子,车一动,她没法固定自己,一会儿头撞墙了,一会儿肩膀撞着了,苦不堪言。而马车外面的一行人,说说笑笑,好不快活,果然,历史对失败者,一向都不客气。
只是,这周公子的声音,好生耳熟。
何青衣突然想起来了,就是邓二公子的男宠。那天夜里,她去四明草堂找书,遇见邓二公子和男宠去藏谈情说爱。这周公子,竟然就是那晚的年长男子。
马车似乎没有进大沽城,上了官道,直奔京城而去。
赶车的人,速度也越来越快。
马车旁边,只剩下嘀嗒嘀嗒的马蹄声,一群马的声音合起来,就像夏天隐隐的雷声。
何青衣睡着了几次,每次都被撞醒,不是头撞了,就是脚撞了。
可昨晚摸进四明草堂,熬夜看书没怎么睡。今天又马上决定出发,在路上揪着心,跑了一日一夜。这会儿,实在是太累了,何青衣挡不住阵阵来袭的睡意,只能睡着了,再撞醒。你说,这现世报,是不是来的太快了点。
马车跑了快两个时辰,快要进城的时候,突然,拉车的马受了惊吓,嘶叫着疯跑开来。赶车的人一下子就被甩下了马车,何青衣这会儿刚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被甩了下来。
何青衣被绑了手脚,没法闪避,掉下车,滚了几圈,直接就摔在路边。好在是黄泥路,虽然有零星石块,好歹还能缓一缓,没把何青衣给摔死。
周公子带着人追了上来,看见黑披风裹着的何青衣,躺地上一动不动。
有人就喊:“那小子死了!”
第30章 狸猫精回城
何青衣又痛又动弹不得,刚掉下来的时候,只是一阵晕眩,这会儿疼的不能自理。顶 点 X 23 U S又听见一个蠢汉在那里喊:“那小子死了!”
心里气的,杀人的心都有了。刚想开口骂人,却只发出很微弱的一个“你”字,后面的声音,却怎么都发不出来了。
那个蠢汉一见,又叫:“那小子没死!”
一下子,就把何青衣给气晕过去了,原来,人还真的能被人给气死。
这时,反方向来了十来号人,领头的军汉,脸上有疤。他边上,站了个白净的军士。过了会,一个军汉驾着逃窜的马车回来了,到了周公子面前,三个人领了军士,一起行礼,喊了声“公子”。
驾车的那个军汉,和白净军士,正是寻沿码头的那批人。
而刀疤脸的那个军汉,正是张妈店里的那一个。
他们扑空之后,汇合在南城门口,等着周公子回来,恰好就遇上马车受惊疯跑的事。
周公子抱起地上的何青衣,放在马车上,说:“宋源,你来驾车吧。”
刚才牵回马车的宋源,就应声坐了赶车人的位子。
周公子回了自己的马,看见白净军士,就取笑说:“徐乾文,你赌输了吧!”
白净军士又摸了摸上唇的八字胡,微微一笑,也没辩解。
刀疤脸的军汉不肯了,说:“公子,你和徐参军打了什么赌啊?也说来让我们大伙乐一乐呗。”
徐乾文坐在马上,乐呵呵地说:“我猜何小姐会走运河,周公子猜她会走海路,所以我猜错了。”
这时,人群里一个蠢汉,突然喊:“啊,不是个小子啊!”
人群里一阵爆笑,大家都知道出门找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片子,哪来的小子。
徐乾文笑好了,回头冲着那个蠢汉说:“张超,那是个小姐。”
蠢汉突然大喊一声,说:“我给她绑了俘虏结。”
一群人,谁也笑不出来了。
两军对阵,绑了俘虏,多少带点报复的味道。所以军中的俘虏结,虽然也是双手反绑在背后,可故意把绳索拉高,让反绑的手,尽可能高悬。何青衣要是这么反绑着手,跌下马车又滚了几圈,情况可真不妙啊。
宋源赶紧停了马车,周公子掀开车帘,扯开披风一看,可不是嘛,俘虏结,绑的那个叫结实。
周公子赶紧解了绳索,一看,右胳膊很明显脱臼了。这会儿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凑合着给她接上再说。何青衣摔了一下,哪里都疼。周公子给她解了绳索,反倒疼的更厉害了。
看他伸了手来抓她的胳膊,何青衣反手想打出去,却抬不起自己的胳膊,吓的一脸懵逼。
周公子哭笑不得,只好说:“你的胳膊脱臼了,我给你接上。”
好在何青衣已经摔的七晕八素了,连反驳,也没多少力气了。
谁知,他把胳膊一推,何青衣一声尖叫,杀人不过头点地,士可杀不可辱,哪有这么折磨敌人的。
周公子一脸尴尬,半退出马车,站在外面,说:“你试试,现在应该好了。”说着话,从身上掏了块大汗巾,打个结,递给何青衣,说:“挂在脖子上,手套进去,别乱动,否则以后就残废了。”回身,就上了马。
一队人马,又开始往前走。
赶车的宋源冲着张超说:“你小子还真不会怜香惜玉,人小姑娘,你给绑什么俘虏结。”
张超那个大嗓门,这会儿却没什么元气了,嘀咕着说:“公子说她是个狸猫精,不绑紧,就会跑了。”
马车里的何青衣,这会儿终于有力气了,使劲喊了一句:“你见过这么惨的狸猫精吗?”
人群里又是一阵大笑。
何青衣又气又怒,赶了一晚上的路,风里来雾里去,最后一刻,还被抓了。这还没回京城呢,小命已经给折磨的去了十之**。
徐乾文策马追上周公子,说:“狸猫精都出来了,看来你也不容易啊。”
周公子轻哼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徐乾文在他边上,呵呵轻笑,心想,回去让邓二公子仔细打听一番。
说话间,已经到了南城的永定门外。
这时,已经是子丑时分,城门一早就锁上了。
徐乾文拿了令牌,叫开了城门,一行人,一辆马车,车粼粼马萧萧地进了京城。
过了半个时辰,才回到东城的邓府。
宋源赶了车马,跟着周公子去北院。其他的兵士,跟了徐乾文,去了南院。
门人看是周公子来了,赶紧开门迎了进来。
周公子带着何青衣,又去了邓大公子住的院子。
把何青衣交代给春令秋辞,吩咐找个大夫,周公子就上楼,去找邓二公子了。
何青衣睡眼朦胧地下了车,半抱着自己脱臼的胳膊,被春令秋辞搀扶着,又往邓大公子的卧室走。心想,自己这条命,估计是搭进去了。
跑路的事情,需要一鼓作气,二鼓则衰,下次机会来临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早就被毒死了。
邓大公子的院子,中间的楼和东西两侧的楼,全部连接在一起。周公子应该去了东侧邓二公子的住处。
邓二公子本该住在南院,照顾伯母和家人,可北院这边,也给他留了座楼。因为邓大公子身体不好,他就住了邓大公子院子的东楼,方便照顾。
这会儿,东侧二楼,又传来邓二公子叽叽咕咕兴奋不已的声音。
何青衣疼的浑身难受,被春令和秋辞搀着往上次过夜的暖阁走,听见邓二公子叽叽咕咕轻快的声音,顿时怒从心起,恶向胆边生。这小子,怎么就没被他哥给传染死。
突然,何青衣看了眼春令秋辞,她们贴身照顾大公子,不是也没事。
看来,果然是投毒啊。
接下来,要保命的话,就得把那投毒的人给揪出来,一了百了。
再难,能有出逃难吗,何青衣暗自决定,好好养病,弄清楚邓府的关系。揪出给邓大公子下毒的人,自己也就安全了,对,就这么办。
这时,也到了暖阁,春令秋辞把何青衣往暖阁的床上一放,秋辞冷冷地说了一句:“没本事还逃。”
何青衣忍着疼,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一个人,你们多少人啊,也好意思说本事。”一边哎哟哟地抬腿,春令捂着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