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后宫嫌隙生
“太后,您也小点声。”曹嬷嬷低声劝导:“皇上也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太后这么一说,要是被外人听去了,还以为太后皇上母子不和呢。”
“哼,”太后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了,这永寿宫里,还真有不少耳目呢。
“月娥,”太后又吩咐:“你把京城官宦人家的小姐,十三到十八岁的,都给打听一下。”
“是,太后。”曹嬷嬷点头答应了,心想,太后这样做,不是跟皇上对着干吗?皇上那性子,说一不二,就算是太后,他肯让步吗。只怕为了庆王的婚事,母子失和,反到害了太后。
因为陈芙蓉的事,何青衣在乐志斋住了一宿,诊好脉,又送了陈芙蓉回如烟阁。一来一去,一个早上就过去了。
午膳的时候,蒋司衣带了林嬷嬷跟许嬷嬷,正在大厅里坐着呢,就看见何青衣匆匆忙忙地回来了,衣裙也不甚整洁。蒋司衣就吩咐许嬷嬷,下午给她放个假,好好休息一下,昨晚怕是没怎么休息呢。
许嬷嬷一出去,蒋司衣就叹气:“原先还指望陈美人的龙胎呢,这下子可好,连何美人都被连累了。”
“何美人用的那风入衣,确实有些古怪,”林嬷嬷说:“皇上身边的几个公公都说了,在连江亭看见何美人跳舞的那一晚,谁都神不守舍,第二天醒来,迷迷糊糊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
“真的吗?”蒋司衣问:“那太后倒是没有冤枉她。可宫里的风入衣,我也见过,没问题啊。”
“怕是何家有什么秘方,”林嬷嬷说:“张美人不是也说过嘛,何嫔疯了以后说过,风入衣能移情。”
“疯子的话,哪里能当真呢,”许嬷嬷吩咐好何青衣,刚回来,就听见何嫔的事。
“说不定,疯了才说的真话呢。”林嬷嬷还是坚信不疑。
许嬷嬷一坐下,蒋司衣就问:“慧贞,曹嬷嬷怎么说的?”
许嬷嬷压低声音,说:“皇上给庆王看好张留仙了,太后嫌弃她是个寡妇,皇上想用她娘家的军队,态度很坚决呢。”
“嗯,”蒋司衣点点头,说:“郑姑姑回来也说了,昨晚的酒宴,皇上额外开恩,给她们赐了座位。这待遇,怕是要当正妃了。”
“不过,”许嬷嬷又说:“曹嬷嬷今天一早,就去了趟礼部和宗人府,怕是太后另有想法呢。”
礼部负责每年的女官挑选,宗人府有很多贵族小姐的生辰,曹嬷嬷此去,怕是太后还想搏一搏呢。只是,今年十四到十六岁的小姐,拔尖的都进宫了。剩下的,要么是选不上的,要么就是年龄不符合的,比如方王妃高如语,她就十七岁。
太后能选的,也就十三岁的那批,还有十七,十八岁的这批。女官落选的那一批,虽然年龄合适,可外貌家室,怕是入不了太后的法眼。
“他们母子相争,我们犯不着去这趟浑水。”蒋司衣吩咐:“而且,后宫跟太后打交道的机会,总比皇上多,我们就先看着,要是真不行,做个侧妃也不错啊。”
何青衣回了自己的屋子,左月和金翘也回了,围着她问昨晚的事。
“小姐,她们都说是何美人的风入衣害的,真的吗?”金翘问。
“金院判说是这样,”何青衣说:“我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
“早上林公公还带了很多太监,挨门挨户地收风入衣呢。”左月说。
“宫里的风入衣没问题,”何青衣说:“何美人的那个估计加料了。没收了也好,省的以后还得防备。”
“陈美人怎么样了?”左月又问。
“能怎么样啊,”何青衣叹了一口气,说:“哭了一宿,吃了药,现在才睡下了。”
左月一边服侍了何青衣换衣服,一边感慨。
毕竟,三人谁也没有生育,并不懂得,这失去孩子的痛苦,究竟有多惨烈。更何况,陈芙蓉这孩子,还寄托了她的所有希望和未来。
七夕刚过,这一早上,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太后派了林德胜去收风入衣,又敲打了一番何璇珍。毕竟没有真凭实据,风入衣又是宫廷的香料,何璇珍虽然用了,却是无心之过。更何况,中宗还要留着何家的女儿要钱呢。
接着又派了曹嬷嬷去了趟宗人府和礼部,要了批小姐的年庚生辰,打听了外貌性格,选了些过得去的,回来报给太后知晓。
这两件事,当然也没逃过中宗的耳目。
“风入衣?”中宗问:“金院判真那么说?”
“金院判的原话是说,”魏明解释:“乞巧节的晚上,妃嫔们焚香,何美人又点风入衣,凑到一起了,怕是发生什么变化了,才导致陈美人小产。太后怕日后还出事,就禁了风入衣。”
“哦,”中宗点点头,心想,何璇珍的风入衣,他也觉得古怪,可事后总记不起当日的情形,禁了也好。
沉吟了一会儿,中宗又问:“听说,太后派人去宗人府和礼部了?”
“是,”魏明小心地回答:“太后想找几个命妇小姐,进宫陪着说说话。”
中宗冷哼一声,问:“魏明,你说太后是什么意思?”
“太后派人打听年轻小姐,怕是要给庆王定亲呢。”魏明马上说了心里的想法,他知道,应对中宗这人,直率坦白才是上上策。
“太后这是在逼朕啊!”中宗叹了一口气,说:“不是朕不孝,是太后的手,伸的太长了。”
这是中宗母子的事情,魏明一个做内侍的,什么都不能说,只得闭嘴不言。
中宗盯着明黄色的帷帐,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太后的父亲,只是个破落的官宦子弟,家徒四壁,把女儿卖给了肃宗的王府。太后生了中宗,在宫里才算站住脚跟。可琪太妃后来居上,仗着娘家的杨首辅,在后宫不可一世。
太后带着两个儿子,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灾难,才走到最后的胜利。就因为这点,中宗对太后,处处都很忍让,知道她这些年不容易,晚年了就让她随心所欲一些。
第12章 佳人年十七
太后喜欢德妃,中宗就对德妃也宠爱有加。顶 点 X 23 U S太后不喜欢贞妃,中宗也尽量跟她疏远一些。太后不愿意邓皇后怀孕,中宗也一直小心有加。
要知道,他们是少年夫妻,十七十八岁就在一起了。如果不是太后的吩咐,少年人总有个动心的时候,怎么会十几年都没身孕呢。
想想后宫的这些妃嫔,皇后是个刚烈的女子,为了后宫和中宗,也隐忍了不少。德妃虽然忠厚,却没有味道。静妃倒是能说上几句话,却总想着给二皇子争太子之位。淑妃近年,越发刻薄了。而贞妃,一如既往的美丽,身后的兄长孙连玉,却快威胁到中宗了。
想到这些,中宗觉得,岂止是庆王受太后摆布,连自己这个一国之君的后宫,都受太后摆布呢。
“魏明,魏明。”中宗又喊了。
“皇上,有何吩咐?”
“晚上去景仁宫,”中宗说了这话,心里有股子报复太后的得意。你不是不喜欢邓皇后嘛,我偏去她的宫里。
“是,”魏明领命下去了,心想,今天才初八,不是初一十五,也不逢十啊。皇上这是怎么了,再一想太后,魏明心里就明白了。
魏明一出去,上书房的外面,就来了一个人。门口的田庆荣就进来通报,说是端王来了,中宗就让进来。
“臣弟拜见皇兄。”端王一进来,就跪地上行礼了。
“起来吧。”中宗的语气,还有些不悦。
“谢皇兄,”端王说:“臣弟早上在宗人府做事,太后宫里的曹嬷嬷就来找臣弟,问了下梅妃的事,又吩咐找些年轻小姐的年庚生辰给她。臣弟愚钝,不知道太后的意思,也不敢细问,就来找皇兄帮忙了。”
这端王,哪里是愚钝了,他是太聪明了。知道太后的时日有限,远不如中宗靠得住。他这是选棵大树好乘凉呢。
中宗会意地点点头,语气缓和了许多,问:“太后都问了那些人家的小姐呢?”
“孟夫子家的孟夕颜,吏部尚书家的小姐叶南栀,还有大理寺卿的小姐花随人。”端王说:“太后就定了这几人,说是要让这几位小姐,进宫陪她几日呢。”
中宗点点头,太后看不上兵家的女儿,看来,是打定主意让庆王留在京城了。什么事情,中宗都可以让太后,偏偏这件事情不行。庆王要是留京城做个太平王爷了,三边谁去守,北疆谁去压制?
这些年,中宗挣扎在三边,北疆,还有冀鲁之间,为了平衡他们的势力,不知道出了多少主意,做了多少让步。
现在,北疆眼看就能拿下了,只要邓如光一死,邓家的儿子根本就接不了班,周和跟张超跟着自己,日后就算不死心塌地对皇室,也没邓家那么可怕,一家独大。
三边也在眼前了,只要趁着鞑靼今年的动乱,顺路拿下三边,让庆王坐镇,张家辅助,也可万无一失。
偏偏太后闹起了性子,非要庆王留在京城。寡妇怎么了,人家十四岁就死了丈夫,根本就没过门,模样好,家室好,最重要的是,老七自己喜欢,太后这是闹哪门子脾气?莫非,只要是她儿子喜欢的,她都反对?想到贞妃,中宗觉得,有那么点道理。
“你给朕说说这三位小姐。”中宗吩咐。
“孟子升在南书房教皇子,也是翰林院的大学士。他们孟家是书香门第,首辅高阶就是孟子升父亲孟光图的弟子。”端王说:“孟小姐今年十七岁,虽然是诗书世家,孟夫子倒是不让女儿多读书,只让看些《女训》,《列女传》的书,识字即可。”
“嗯,”中宗点点头,想起精通文墨的徐若兰,女子多读书,确实性子就会清高一些。
“吏部尚书家的叶南栀,今年也是十七,外间不怎么知道这位小姐,听说是叶舒怀的原配所生。原配前几年没了,就留下个女儿。叶舒怀升了尚书就娶了个新夫人,又生了几个孩子。听说填房的夫人对叶小姐颇为苛刻,似乎是留她照顾弟妹,不舍得早嫁呢。”
中宗听了,直觉诧异,这吏部尚书,管的可是整个朝廷上下的官员,俸禄也是二品大员的水准,家中竟然还要大女儿照顾弟弟妹妹?
看见中宗不信,端王只得苦笑一下,说:“臣弟也才听人说,这叶舒怀是个节省到抠门的人,家中衣裳,绝对不买,一定要夫人亲手织布裁衣。鞋子上如果有绣花,叶舒怀在家里能骂好几天。应该是个清官。”
中宗摇摇头,说:“这种人太极端,没个二品大员的体面。说的好听是清官,可难听是偏执。再说了,沽名钓誉装穷的贪官,不要太多了。”
端王点头称是,又说:“还有一个是大理寺卿花采轻的女儿花随人。”
大理寺卿是个三品的位置,却是全国三大司法长官。大理寺和刑部,都察院并称三法司,民间说的三堂会审,指的就是这三个法司。如果涉及皇家案子,一般就得这三法司的长官,坐到一块儿审案。
大理寺卿掌管全国刑狱,可这花采轻,在大理寺是个活阎王,回家却是个慈父,对女儿极好。别人家小姐,十四五岁就议婚了,十六岁差不多都出嫁了。可花家这个慈父,却觉得十七岁的女儿还小的很,不想嫁到别人家为妇。
坊间也有传说,花采轻觉得女人嫁为人妇实在辛苦不幸,除非真有佳婿,宁可让女儿老死家中。
听了端王的描述,中宗也觉得有趣,就说:“让她们进宫吧,太后怕是寂寞了,想找年轻小姐们陪着聊聊天。”
“臣弟遵旨。”端王正要告辞,中宗又问了:“老四最近怎么样,都没人到朕跟前告状了。”
“四哥婚后收敛了很多,”端王说:“还是皇兄的法子好。”
中宗微微笑了,说:“你有空多去方王府看看。”言下之意,就是让端王看着方王,有事及时回报。
端王心神意会,点头领旨,出了乾清宫。
第13章 三美人进宫
是夜,中宗在邓皇后的景仁宫里住下。顶 点 X 23 U S
太后又派人送来了一碗参汤,都这么多年了,邓皇后一早就知道,这参汤里面,放的什么。她刚端起参汤,中宗却说:“今儿别喝了。”
邓皇后端着碗,突然就泪目了,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个转,扑簌而下。
他们结婚,都十四年了,一开始,邓皇后以为,这是太后对她的照顾。后来才知道,这参汤,才是她没孩子的罪魁祸首。中宗娶这么多妃嫔,她虽然难受,却不记恨。她也知道,中宗有自己的难处,需要跟人结盟的时候,就得娶了人家的女儿或者妹妹。再说了,自己也是这么嫁给他的。
可这参汤,太后谁都不给,专门给她一个人。还说,后商的皇后,谁都不会生育的。明明是太后给了参汤,却怪她不会生育。真要说恨谁,邓皇后唯一恨的,就是太后。
如果说,怕邓家有了皇嗣挟持皇家,那一开始,邓如晦死的那几年,邓家也是一塌糊涂啊。这么提防她,又何苦娶她进门?如果真怕邓家挟持皇子,那可以一早就削减兵权啊。何必一边用着邓家,一边又提防着他们。
所以,今天中宗这么一说,邓皇后放下碗,直接就哭了。
中宗也知道她委屈,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夜深了,睡吧。”
一夜无事,到了天亮,太后就知道这事了。
“没喝?”太后高声追问:“为什么没喝?”
“皇上吩咐的。”林德胜说。
“皇帝?”太后一边敲桌子,一边说:“皇帝太糊涂了,太糊涂了。”
“皇后都三十一了,”林德胜安慰太后:“吃了这么多年药,怕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太后心想,自己也是三十多岁生的庆王,这万一有个好歹,皇后有了身孕,那邓家的人可怎么办呢。
这时,曹嬷嬷进来了,说:“端王已经按照太后的吩咐,送了三位小姐进宫,已经在青琐门外候着了。”
“月娥,你去趟青琐门,带她们进来。”太后想了想,又吩咐:“顺路再去趟尚服局,让张留仙送三套打赏的衣服过来。”
曹嬷嬷带着章卜两嬷嬷出了永寿宫,心想,太后这是给张留仙下马威呢,让她见见人家小姐,知道自己的分量,别痴心妄想了。
可这张留仙,虽然跟庆王走的很近,却没什么轻薄的举止,更别说痴心妄想做王妃了。到是庆王自己,厚着脸皮,跟着张留仙不放呢。
这在太后这个亲娘看来,就是张留仙勾引她儿子。可在外人看来,即使是曹嬷嬷这个太后的亲信看来,也是庆王缠着张留仙啊。哎,果然遇到子女的事情,再聪明的女子,都会糊涂。
太后给庆王找的这三位小姐,父亲都是朝里的大官。孟子升是书香世家,三代都在上书房给皇子教书,学问深厚,最重要的是,门生遍布天下。
叶舒怀的门第没孟子升那么显赫,可也是世家子弟。在吏部做了二十年的事,四五年前当了吏部尚书,管着朝廷二品以下所有官员的事呢,人脉有多广,自不用说了。
花采轻虽然只是个三品的大理寺卿,却掌管天下刑狱,地方上的人命官司,必须要报与他知道。品级虽然不高,却掌握着全国各级官员的黑料。
太后为了留下庆王,真是用了不少心思。只是,听说皇帝那边,也很坚决。曹嬷嬷心想,这庆王的婚事,总得太后说了算吧。皇上管的再宽,这个事上,总得让步吧。毕竟,庆王是太后生的,总得考虑生母的意思吧。
曹嬷嬷一边想着事,一边到了青琐门,吩咐侍卫放了这三位小姐进来。
先下轿子的是孟子升的女儿孟夕颜,五官虽然平淡了些,却身材苗条,举止有礼,曹嬷嬷心想,这个倒是太后喜欢的样子,跟德妃一个路数。
接着下轿子的是叶舒怀的女儿叶南栀,清秀美丽,可神情之间,总有点畏畏缩缩。太后给庆王选妃的事情,朝廷上下,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叶舒怀送女儿进宫,也花了不少心血,新首饰新衣裳,反倒称的这叶小姐更畏畏缩缩了。
叶舒怀继室虐待叶小姐的说法,京城里很多人知道,曹嬷嬷自然也听说过。看了叶南栀的模样,心想,估计是真的。人家孟小姐,虽然也是一身新衣裳,可首饰并不全新,多少有几件是戴惯了的东西。可这叶小姐,全身上下,看起来,什么都不是她自己的,好生可怜。
曹嬷嬷偷偷地叹口气,跟章卜两嬷嬷对视两眼,大家都觉得这个叶小姐可怜。
最后下轿子的,却是花采轻家的花随人,穿了身日常的衣裳,首饰也没特别用心。看来,花采轻是打算让女儿早早落榜,早早回家了。普通人进了深宫,总有点拘谨,倒是这花随人,轻轻松松给几位嬷嬷问了好,很自然地站了一边。
边上的孟夕颜跟叶南栀才惊醒过来,赶紧给曹嬷嬷她们问好。
曹嬷嬷心想,这三位小姐,倒是各有各的味道,也不知道,庆王会喜欢哪一个。吩咐章卜两位嬷嬷引了她们去永寿宫,曹嬷嬷自己就去尚服局找张留仙去了。
太后一早就派人出宫去找庆王了,再过一会儿,庆王怕是就要进宫问安了。手脚可得抓紧些了,早点打发张留仙回去,免得跟庆王撞见了,又生出事端来。
不过,太后也真是的,既然不喜欢张留仙,何苦又指名让她送宫装呢。庆王都十八岁了,遇见张留仙之前,别说喜欢哪个姑娘,连跟宫女说个话,大家都没怎么看见过。
京城里又传的沸沸扬扬,说庆王喜欢男色,在外面养了好几个如花似玉的小男宠。再加上跟他交好的官宦子弟,不是外貌极美,就是一样纨绔,太后为了庆王,真是操碎了心。
今年好了,庆王遇上了张留仙,宫里都说庆王开窍了,太后却不喜欢张留仙,非要再找几个,又跟皇上顶着干,也不知道日后,如何是好呢。
第14章 魏明授旨意
一大早,黑火门边的太白楼就忙开了。顶 点 X 23 U S薛掌柜亲自看了一下今天送来的食材,又去账房看了会儿昨天的账目。
刚一开门,就有个锦衣金冠的公子进去要了个厢房。没多久,又一个锦衣金冠的公子过来,进了厢房。
前面那个,有些人可能不认识,可后面来的那个,太白楼附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就是邓府的二公子邓云游呢。
邓云游一进厢房,那人就哭诉:“小游,太后逼我成亲了!”
“还没有吧,”邓云游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太后不就找几个小姐进宫看看嘛,还没定亲那么快呢。”
“就是,就是,”庆王开始不讲理了,“上次给我安排姬妾,我就说情形不对,你看看,这会儿是真的要定亲了。我不想结婚,不想有王妃啊!”
门外的小二,端着一壶酒,进来也不是,不进来也不是。只好蹑手蹑脚,走到楼梯口,再大声地踩着步子过来,敲门进来送了酒。下了楼,就跟人添油加醋说了一圈,这下子,京城的百姓也都知道了,太后逼婚了,庆王找了邓二公子,在酒楼里借酒消愁呢。
“好好好,不想要就不要嘛,”邓云游也没法子了,庆王比他大一岁,却比他更无赖。
“嗯,”庆王有了支持者,心情也好了,就说:“我们今天去游曲江吧,雇条船,去从曲江漂到凤凰池,在水上待上一天,谁都找不到我们才好。”
“也好,”邓云游也想逃避功课,就说:“太白楼的酒菜比曲江那边的好,让他们给我们送些过去。你要吃什么?”
庆王却很着急,似乎一刻也不想再陆地上停留,邓云游不禁奇怪了,问:“你这是躲谁啊?”
“太后。”庆王很低声地说:“太后一早上就派人召我进宫了,我听见来人了,就偷偷跑出王府来这里,装作不知情,太后就拿我没辙了。”
邓云游不禁苦笑,说:“你要是去了,还能把婚事给搅黄了,你要是不去,明儿太后就给你府里送一个王妃。”
想到府里的三个姬妾,庆王头皮一麻,要是给送了个王妃过来,不就生米煮成熟饭了嘛,不不不,他还是进宫搅了这婚事比较好。
想到这里,庆王说:“我不去游湖了,我得赶紧进宫。”说着,噔噔噔飞一样下楼去了。
邓云游苦笑一下,果然,全天下不逼婚的,只有自己大哥。回去把这事跟邓云鸿一说,谁知,他一早就知道了。
邓云游刚想去做功课,却发现大哥的脸色不好,就问:“有什么事吗?大哥。”
“宫里陈美人的孩子没了,徐若兰又被禁足了,”邓云鸿感慨了一句:“想要个皇子还真难啊。”
“何青衣在那里,总会有法子的。”邓云游安慰。
“她?”邓云鸿哼了一声,说:“太后就是因为她,才着急给庆王找王妃的。”
“为什么啊?”邓云游不理解了。
“她跟庆王可能走太近了,太后担心庆王看上她了,就想早点给他找王妃了。”
“不会,庆王怎么会看上她呢,”邓云游赶紧否认,说:“何青衣挺好说话的,庆王跟她,估计和我跟何青衣的关系差不多,就说得来而已。”
邓云鸿看了一眼弟弟,心想,这分析应该最靠谱。只是,局外的人,哪里知道这么多呢。至于中宗的那一层,邓云鸿就没给邓云游说了。邓云游拿何青衣当朋友,要是知道中宗想这么利用她,一定会着急让她出宫的。这消息,要是传到徐坤文的耳朵里去,怕是去告密都难说。
庆王听了邓云游的话,急匆匆骑马进了宫,刚准备去永寿宫给太后请安,却遇见了乾清宫的魏明。
魏明给庆王请了安,问:“王爷是去永寿宫吗?”
庆王点点头,说:“太后一早就派人去王府找本王进宫了……”语气颇为无奈。
对这个小王爷的心思,魏明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就说:“太后找了几位小姐,想让庆王看看。不过,最终还是要看王爷的意思。”言下之意,是让庆王装作讨厌那几个小姐了。
庆王一点就通,立马就知道魏明是中宗派来教自己的,就笑,说:“本王知道了,你回去,替本王谢谢皇兄。”
魏明笑笑,告辞回了乾清宫,心想,太后苦心孤诣找的这三位小姐,怕是要被庆王耍的团团转了。
章嬷嬷领了三位小姐,先在永寿宫的侧殿坐下。等曹嬷嬷回来,才一起带去拜见太后。
不出曹嬷嬷所料,太后果然最中意孟子升家的小姐,孟夕颜。其次是叶舒怀的小姐叶南栀,看起来足够听话。
那个花随人,太后看见的第一眼,就把她给排出在外了。这眼神,也太大胆了,让她抬头,她就真的抬头直视了。要知道,面见尊长的时候,就算让她抬头,也不能直视眼睛啊。
太后就让她们起来,吩咐宫女拿了糕点茶水出来招待她们,仔细地看着三人的言行。怎么吃,怎么喝茶,拿的什么糕点。
一眼看去,那花随人光挑自己喜欢的糕点,一口气吃了三个,口渴了就喝茶,喝了茶就使唤人加水,跟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
太后就越发不喜欢她了,要知道,太后当庄妃的时候,可苦了很多年,处处小心忍让。当了太后,她就见不得这类自由自在的女子。这些人啊,都是没吃过苦的,太后心里,就觉得她们也应该去吃吃苦头,才不会这样随意。
对于那些苦出身的女孩子,太后倒是体恤宽厚的多,比如德妃,比如这个叶南栀,还有这个很懂礼的孟夕颜。
这时,尚服局的张留仙也来了,拿了三套宫里打赏命妇小姐的宫装过来了。
“让她进来。”太后吩咐。
何青衣带着黄曼丽跟王心怡,每人的手里,都捧了一套宫装。
“给这三位小姐换上吧。”太后扬了扬手。
那三人听了,放下手上的东西,齐齐跪下谢太后打赏。接着,各自跟着三位女官,进了暖阁更衣。
黄曼丽跟王心怡都不是司衣司的人,之所以过来,是许嬷嬷想找人帮何青衣撑场面。
第15章 如意赠佳人
曹嬷嬷把太后的要求一说,许嬷嬷就说知道了。顶 点 X 23 U S
等她一走,许嬷嬷就跟李司杖和鲍司履借了黄曼丽跟王心怡,说是太后宫里有事。又从库房翻了三套最华丽的宫装,让她们送去。
庆王的喜好,许嬷嬷也是知道一些的,这小王爷自己爱极了艳丽的颜色,却不喜欢女子身着艳色。有次乐志斋的一个姑姑,穿了套浅洋红的宫装,还被他挑剔了呢。
许嬷嬷这么做,就有点给何青衣出气的味道。蒋司衣是希望何青衣成个王妃,给她以后当尚宫说些好话。可许嬷嬷没这个想法,她觉得,何青衣跟庆王走得近,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太后要是不喜欢,那她就拦着点,不让何青衣去跟庆王接近。
可现在,她都拦着何青衣了,太后还自己找上门来,宫里已经有三个王妃候选人了,还找了何青衣去送衣服,许嬷嬷就觉得,是太后过分了。
既然让送宫装,那三套总要三个人送吧,许嬷嬷就借了黄曼丽跟王心怡同去。这届的女官,哪个都貌美如花,年纪又轻,不见得比不上那三位王妃的候选人。
何青衣知道太后不喜欢自己,介意她的寡妇身份,怕拖累庆王的名声。所以,许嬷嬷拦着之后,她也一直避着庆王。
因此,曹嬷嬷让她送衣服,何青衣想都没想,就说自己一个人去就行。谁知,许嬷嬷非要派三个人同去。何青衣也有些奇怪,听说,是给庆王选王妃了,这么隆重,大概就是为了这事。
黄曼丽跟王心怡也很好奇,一路上讨论着这三位小姐的家室。
何青衣也听了个大概,心想,这几位小姐,都十七岁了,太后应该是着急给庆王定亲了。
太后吩咐三人换装,何青衣就跟着花随人进去换衣服了。何青衣是司衣司的人,穿衣服的速度,本来就比常人快,一会儿就给花随人换好衣服了。花随人啧啧两下,偷笑着夸何青衣:“这位姐姐,你可真快。”
何青衣也知道,这花随人,是大理寺卿花采轻的掌上明珠,就说:“穿好了,这样看起来稳重点,太后会喜欢的。”
“太后一见我就讨厌了,”花随人快人快语,说:“吃糕点的时候就更讨厌我了。”说着,又偷笑了,说:“不喜欢最好,我爹让我赶紧回去呢。”
何青衣也忍俊不禁,笑了,心想,这就是掌上明珠啊,干嘛去别人家里做死鱼眼呢。
两人正说些着,王心怡喊了,“张姐姐,我这边的宫巾绑不好,你来帮我一下。”
何青衣就赶紧过去,谁知,花随人也跟去看热闹。
叶南栀的衣服穿了一半,一下子又过来两人围观,突然就脸红了。花随人一笑,叶南栀虽然难为情,也跟着笑了。何青衣接过王心怡手里的宫巾,快速地扭了一个结,绑好了。
王心怡目瞪口呆,说:“张姐姐,你这一手,好快,我都没看清楚。”
她们这边穿好了,黄曼丽带着孟夕颜,也穿好衣裳过来了。
何青衣倒是知道,何学瑜娶了孟家的小姐孟夕巧,跟这个孟夕颜,应该是堂姐妹的关系。不知道,孟夕巧看起来,是否像这孟夕颜。
三人穿好衣裳,就出去拜见太后了。
太后对她们三人进宫的衣裳,多少有些不满意,尤其是花随人,穿的也太随意了。这会儿,三人齐齐整整穿了三套洋红色的宫装,要多精神有多精神。而且,衣服的样式颜色一旦一样了,谁漂亮谁不漂亮,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看样貌,倒是这叶南栀的五官最漂亮,可说性格,却是孟夕颜最温婉。一时间,太后自己也决定不了了,就想让庆王自己定了。
这时,小和子进来通报,说:“庆王已经进宫,这会儿,应该快到永寿宫了。”
何青衣也知道,自己该告辞了,就跟黄曼丽和王心怡,一起跪安了。
她们还没起身,庆王就已经进来了。
一眼就看见花厅里坐了三个红灯笼一样的王妃候选人了。再一看,尚服局的几个女官也在,张留仙也在。
庆王见过太后,那三位小姐,以及尚服局的女官,又一起给庆王行礼。
何青衣刚想走,庆王却说:“你留下,本王等会找你还有事呢。”
何青衣只得留下,让黄曼丽跟王心怡先走了。
太后也无奈,总不能当众翻脸,赶张留仙回尚服局吧。
太后把这三位小姐的名字和家室,一一告诉庆王,就让曹嬷嬷托了个盘子出来,上面放着两个荷包,一个玉如意。
就吩咐庆王:“由儿,你中意那位小姐,就把如意给她,不中意的,就把荷包给她。”
庆王问:“太后,这是给儿臣选王妃吗?”
太后点点头,说:“由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定亲了。这三位小姐,都是哀家亲自选的,你看看,中意哪一个。”
一般来说,皇子王爷定亲,要么是皇帝太后指婚,要么是太后太妃找几个小姐进宫,让皇子王爷自己选。有时候人多一些,有的就选做王妃,有的就做了侧妃。有时候人少些,像这次就三人,太后也没想选侧妃,就拿了一柄玉如意。
“既然是太后选的小姐,儿臣自然没问题,只是,”庆王卖了个关子:“毕竟这王妃,是要跟儿臣过一生的,总得喜欢才好。”
听他说的有道理,太后也放心了,说:“也好,这样见一面,也确实说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哀家就留这几位小姐在宫里住上一段日子,你们处上几天,再决定也不迟。”
太后没料到,庆王不哭不闹,这么成熟地提出自己的观点。太后自然就留有余地,让他接触几日,就算他选了花随人,也比张留仙好啊。
太后看了一眼何青衣,一身白色纱衣,美的跟个仙子似的,这三位小姐,倒是被她给称的庸脂俗粉了。太后心想,得找个理由,让张留仙赶紧回尚服局去。果然,男人都是看脸的。可不敢让张留仙在边上再比着她们三位了。
第16章 前廷三大殿
太后心里正打着主意呢,庆王却说了,“儿臣带她们去宫里转转,张留仙,你也跟着一块儿来吧。”
没想到,庆王答应的爽快,还自荐做起了向导,太后非常欣慰,果然,还是小儿子听话。只是,这张留仙就不用去了吧。可她要是不去,庆王一个人,带着三个未婚的小姐,也不像话啊。
太后快速地给曹嬷嬷抛了个眼神,曹嬷嬷立马开口:“张女官在尚服局还有事呢,老身陪王爷去。”
何青衣也赶紧请辞,太后眼里的凶光,何青衣已经看的一清二楚了,再不走,就要惹怒太后了。为了个一文不值的庆王,不划算啊。
“不行!”庆王的语气很坚决:“本王说过要教你射箭,这么好的机会,又来了三位小姐,我就一口气教你们好了。”说的一副义薄云天的模样,好像是何青衣求着让他教射箭似的。
何青衣皱起眉头,心想,什么时候说过教我射箭啊,啊!刚认识的那会儿。
那三位小姐听了射箭,孟夕颜脸上露出难色,叶南栀有些不知所措,花随人却有点兴奋。
“射箭?”太后也有些诧异。
“是啊,”庆王立马就说:“皇兄说了,让儿臣多多练习骑射,日后也好保家卫国嘛。”其实,庆王跟邓云游是一类人,骑射保卫国家什么的,都是托词。好用的时候就拿出来当借口,不好用的时候,他们就找别的理由。
太后一个妇道人家,只知道读书骑射都是好事,具体如何,她又说不上什么,只得答应了,吩咐:“林德胜,你带几个小太监跟着一起去,小心些,别让他们伤着了。”
林德胜应了下来,带了几个小太监,在门口等着了。
何青衣看了一眼太后,心想,这下子坐实了,成了个勾引庆王的狐狸精了。虽然无奈,还是跟那三位小姐一起,辞了太后,出了永寿宫。好好的送宫装,送出这么一摊子事来。
一出门,何青衣就走近庆王,低声质问:“你干嘛拖我下水?”
“哪能呢,”庆王开始幸灾乐祸了,“本王一早就说过,要教你射箭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哪能食言呢。”
何青衣更是恨恨不已了,心想,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号人物了,就说:“太后让你选王妃,你就不能先选一个再出来射箭吗?射箭跟选王妃冲突吗?”
“选一个,说的轻松!”庆王恨恨地说:“娶王妃的不是你,你自然轻松了,我要是选了一个,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怎么会呢,”何青衣开始谆谆诱导,“何家的大公子何学瑜,就娶了这位孟小姐的堂姐,两人现在夫妻恩爱,日子不知道多好呢。”说着,她赶紧回头跟孟夕颜确认。
孟夕颜见他们说话亲热,突然又回头问自己堂妹的事,就挺害羞,低声说:“是挺好的,他们婚礼,我也去了,似乎庆王殿下也去了。”
孟夕颜开始一攀关系,庆王就冷哼一声,快步往前走了。
何青衣赶紧快步追上,说:“你看,你们多有缘分啊。别射箭了,就她吧。我还得赶回去做事呢,否则晚上又要熬夜了,我们许嬷嬷很严格的,哎……”
庆王白了她一眼,兀自朝东走去,眼看就要过了乾清门了,何青衣赶紧拦住,说:“再过去,就是前廷了,奴婢是后宫的女官,没事不能去前廷的。殿下自去射箭,奴婢这就回去了。”
庆王却笑,说:“本王跟太后说了,要教你们射箭,射箭自然要去校场了。莫非,后宫还有骑马射箭的地方不成,你啊,真是糊涂。都跟到这里了,一起去呗,反正太后都许了的。对吧,林公公。”
林德胜赶紧说:“是,庆王殿下说的极是!”
这马屁精,何青衣心想,看来,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们去校场了。
乾清宫的南边是三大殿,保和,中和,太和三殿。
三殿的西侧是宗人府,东侧是箭亭和南三所。太医院就在南三所,而箭亭,就是宫里练习骑射的地方。
何青衣没有来过前廷,跟着庆王出来,就见三大殿巍巍,站了子午线上,旁边却留白许多,看起来却像是天上的宫廷,那种空旷和雄壮,感人至深。
备选的三位小姐,也没见过皇宫前廷。虽然她们的父亲,都是朝中的大员,听过朝堂的描述,却终不如自己亲眼一见。
难怪,这么多人想要进宫,难怪,这么多人想当皇帝。
庆王自小在箭亭这个校场练习骑射,熟门熟路地摸到里面,吩咐养马的内侍牵五匹好马过来,还有,弓箭也要五副。
不一会儿,牵马的人先来了,庆王拉过一匹,跃上马,挑衅地问:“张留仙,敢跟本王比比嘛?”
何青衣见了马,一时技痒,就说:“比就比,你可别作弊啊。”
庆王收住缰绳,站住不动了,说:“谁作弊了。”
何青衣从内侍手中牵过马,摸了下马的脖子,抓着马鞍,飞身上马。内侍刚想帮忙,却看见她已经坐在马上了,不禁夸道:“这姐姐好俊的身手。”
庆王一听,不乐意了,直接就驱马往南跑去,作弊不作弊,先赢了再说。
“你!”何青衣目瞪口呆,这人,明明说好了不作弊,看见她一上马,情况不对,当机立断就作弊先跑了,小人!跟邓云游果然一模一样,没有实力,全是作弊的实力!
何青衣也赶紧驱马去追,不一会儿,两人就差了半个马身。何青衣刚想伸手去抓,却回过神来,这是庆王,不是邓云游。邓云游她能抓他下马,可庆王万一要是摔了,太后就能活吃了她。开不得玩笑,何青衣只得恨恨地收回手。一马鞭下去,就赶到了庆王的前面。
一占上风,何青衣就开始冷笑,宋源教的拦截,可不止拉人下马这一种哦。她就骑着白马,在庆王前面,之字形奔跑。庆王试图冲出她的拦截,试了几次,却怎么都穿不过去。
第17章 箭亭白马快
两人骑马到了文渊阁边上,何青衣停下,庆王才突破她的拦截,问:“谁教你的?小游都不会这招。www.uu234.net”
“宋哥了。”何青衣很轻巧地回答,心想,你们小游是个半桶水,我要是再练上一段日子,一定比他强。
“谁啊?”庆王输的很不服气。
“宋源,”何青衣解释:“北疆骑兵的队长。”
庆王咧咧嘴,表示自己输在师傅的水平上面了。
何青衣的目的,倒不是赢他,避开了永寿宫里的人才是要事。
“庆王,”何青衣说:“你别拖我下水了,这样我会没命的。”
庆王虽然跟她取笑惯了,听了这话,也知道她的意思,就说:“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拖了你下水,太后是非要我娶一个了,我能怎么办啊。”说着,可怜兮兮地看着何青衣。
“我帮你想法子,但是,你要保证,不再拖我下水了!”何青衣叮嘱。
“你有什么法子呢?”
“暂时还没有,”何青衣说:“不是还要住上几天嘛,你先表现的喜欢花随人一些,太后不喜欢她,估计会努力把你的方向扳回来,那你就表现的喜欢孟夕颜或者叶南栀一些。那个叶南栀挺可怜的,你别太过分了。”
“嗯,那我就在孟夕颜和花随人之间摆动吧。”庆王很快就懂了。
“嗯,”何青衣点点头,说:“之后,我们再想法子,找出其中一个的缺点。把没缺点的放回家去,留下有缺点的。”
“留下有缺点的?”庆王不明白了。
“对的,”何青衣说:“只剩一个的时候,再指出她的缺点。这样一来,太后这次的选妃,就彻底作废了,只能重来了。”
“还重来啊?”庆王哀嚎。
“谁叫你不结婚呢,”何青衣翻了个白眼,说:“你结婚了,不就没这事了嘛。”
“小游都没结,为什么我要结婚。”庆王口口声声记挂着邓家的那个纨绔子弟。
何青衣冷哼了一下,有那么个大哥,谁嫁给邓云游,怕是都会被毒死吧。
说好话,两人又飞身上马,往北边的箭亭跑去。
这时,高处的乾清宫里,有人正往箭亭的方向看去。
那白衣上马的姿势,跟邓皇后当年,是一模一样啊。中宗就问:“那白色衣服的,是谁家的小姐啊?”
魏明说:“应该不是那三位小姐,听说,庆王吩咐张留仙一起去箭亭了,这上马的人,多半是她呢。”
中宗感慨:“跟当年的邓皇后有的一比。”
周和在边上看了,心里甚是骄傲,心想,这是我们北疆教出来的人,上马自然是一个动作了。
庆王听了何青衣的话,就对花随人亲切了许多。内侍拿了弓箭出来,庆王还特意教了她怎么开弓,怎么瞄准。
孟夕颜有些失望地看着庆王跟花随人,她以为,自己比这两人都强呢。那个叶南栀,做事畏畏缩缩,一点儿也不大方。这个花随人,做事随意散漫,根本就不是当王妃的料。
可庆王真来教她开弓射箭了,孟夕颜又推辞,说:“这是男子的事,闺阁女子,实在不该碰触。”她这么说了,庆王自然走开了,又去教何青衣射箭。
何青衣跟他熟稔,两人说说笑笑,孟夕颜见了,又是记恨不已。叶南栀虽然也没碰过弓箭,可庆王让她来学,她也不介意,拿了弓箭,只是手上没多少力气,射出去的箭,总是不过几步。
庆王不停地纠正,让她一定要拉足弓,再放开。可叶南栀到底是个女子,平时也没做过力气的活,实在射不远。庆王不耐烦了,又回头去看花随人。
花随人的父亲花采轻,虽然也是个文人,可喜欢舞剑,也教了女儿一身的本事。所以,花随人的手上,也有几分力气,射的有模有样。
“张留仙,她比你射的好了。”庆王开始幸灾乐祸。
何青衣看了一眼,说:“我这不是手上没力气嘛,再好的弓箭也没用。我哥说了,没力气的人用弩更好。”
庆王一听,就乐了,过去拍了下何青衣的头,说:“射的不好,理由还那么多,你要不要脸了。”
“我这不是实事求是嘛。”何青衣说:“弓是长距离好,弩是近距离好,自保的话,弩就足够了,杀伤力也大。”
庆王刚想反驳,却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花随人却说:“张姐姐的哥哥是干嘛的啊,懂的好多啊。”
孟夕颜冷冷地替张留仙回答了:“她父亲张允是西霞关的将军,她哥哥张超是御前侍卫。”对于这些武夫,孟夕颜一向很是不齿。
谁知,那个花随人,竟然没听出她的言下之意,还哇的一声,说:“张姐姐好厉害,将门虎女,果然了不起。”
何青衣的家里,明明只产皇后,哪里是什么将门虎女啊,她咧着嘴尴尬地一笑,刚想自嘲一下。
孟夕颜却说了,“张小姐以后,可是要做花木兰,还是穆桂英啊?”
何青衣却轻轻一笑,说:“穆桂英的时候,国无明君,战无良将,所以女子才迫不得已上战场。孟小姐这么问,是说本朝无明君呢,还是没有良将呢?”
庆王听了,笑的打跌,这孟夕颜,连打嘴仗,都不是张留仙的对手,还好意思看不起人家武将家庭出身的女儿呢。
而他们说话的内容,自然事无巨细,全被边上的内侍,说给太后和中宗知道了。何青衣练了一天骑射,回了尚服局,结果,连左月跟金翘都知道了。
“小姐,”金翘笑嘻嘻地说:“宫里都说呢,小姐智勇双全,狠狠地教训了那个孟小姐。”
左月也笑,说:“那孟小姐,还说是个品德高尚的小姐,就这几句话,尖酸刻薄,她以为跟小姐说话没事。可这后宫,哪来的秘密啊。就这么几句话,全后宫的人都知道了。”
何青衣也跟着笑,突然想了想,说:“还好,大哥娶的不是她。”
左月一愣,突然大笑起来。金翘也跟着懂了,三人笑作一团。何学瑜结婚的事,左月总算是放下了。
第18章 她们的秘密
当然,宫里还有个人,也笑的很欢乐。顶 点 X 23 U S
魏明刚把庆王骑马射箭发生的事一说,中宗就笑了。这老七,明知道这三位小姐都是文官家庭出身,还带她们骑射。
中宗一边笑,一边问:“魏明,这是你教他的嘛?”
“不是奴才,奴才就跟庆王说,选王妃这事,最后取决于王爷的喜好。”
“喜好,”中宗又笑了一会儿,问:“那个孟夕颜,怎么连句话都说不好呢?”
“孟夫子家教严了些,”魏明说:“奴才听说,他们府里的女子,只让识几个字,读几本女训列女传什么的,见识短了些。”
中宗哼了一声,魏明就明白了,这孟夕颜,怕是得罪皇上了。
其实,孟夕颜问张留仙,要做花木兰还是穆桂英,只是针对她个人的,没别的意思。可让张留仙一反问,就成了孟夕颜指责当今圣上不明,战场将士不用力了,能得罪的,全给得罪了。
中宗勤政,一向自诩明君。孟夕颜的画外音,却直指他这个皇帝,中宗当然介意了。即使张留仙不嫁给庆王,这王妃,孟夕颜也当不成了。
这点,太后也一样明白。早上见了这三位小姐,太后最喜欢的,就是孟夕颜,看起来文质彬彬又得体大方。谁知,出丑最难看的,也是她。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还讨论起军国大事来了。被张留仙反将一军,现在得罪了皇上,怕是日后没有好果子吃了。
说起来是玩笑话,可中宗若是听见了,必定记恨。知子莫如母,太后明白,孟夕颜算是出局了。听说那花随人射箭射的不错,庆王还夸不绝口,看来,应该会选她吧。
这边虽然进行的很顺利,可皇帝始终没有动作,太后的心里,也有几分捉摸不定了。这是默认了呢,还是另有打算?自从这几位小姐进宫,皇帝每天早上来请安,也不多问,也不久坐,说几句闲话,立刻就走。不提起,不反对,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啊。
过了两日,庆王借口朋友吃酒,就不进宫了。太后留了三位小姐在侧殿里住着,观察了几日,觉得还是孟夕颜最合适。那天说的话,孟夕颜无心,反倒被张留梦那小蹄子给带到沟里去了。要是中宗不记恨,就再看看吧。到时候,让庆王跟孟夕颜多接近,总比那个花随人好吧。
太后正盘算呢,魏明却来禀告中宗了。
“皇上,奴才派人查过了,这三位小姐身上,都有些事。”
“哦?”中宗放下折子,问:“严重嘛?”
“看皇上怎么理解了。”魏明说:“孟小姐在家,曾经唆使母亲殴打父亲的侍妾,孟夫子知道了,反而打了孟夫人一场。孟小姐连累母亲挨打,可以说是不孝。”
中宗点点头,这孟夕颜还真不简单,孟夫子就两个小妾,她还能唆使母亲打小妾,也不知道打的是哪一个。
“叶南栀在家没什么地位,”魏明说:“但是传说,前年春节,她继母的子侄来拜年的时候,听说侵犯过她。具体如何,外人不得而知。就听说叶夫人把这消息埋起来了,不许任何人说出去。怕是有几分是真的。”
中宗皱起眉头,心想,太后不要一个没过门的寡妇,却要一个被侵犯的未出阁小姐,也真是笑话。
“花随人也有问题,但不在她,在她父亲花采轻。”魏明说:“花随人是春节生的,花采轻给她改成年底生的了。”
“真的?”中宗问。
“千真万确,”魏明说:“奴才派人去问过她的乳母,说的一清二楚,是正月初三生的。花采轻给改成年底二十四。乳母在自己家里过完了除夕,正月初一才去的花家,等了两天,花随人才出生的。好几个人都能作证,据说是为了改命,给改成年底二十四了。后来说习惯了,大家就给忘记了。”
“这么说,”中宗问:“花随人今年才十六岁?”
魏明点点头,心想,这事说小是小,可说大了,就是欺君罔上的罪名。
花采轻爱女如命,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给女儿改年龄,还往上加了一岁,什么目的,宫中的人,大致都能猜的出来。
中宗一朝,进宫的女官有两批。一批是何青衣这次,一批是五年前高嫔那次。但是,在这两次之前,还有一批不正式的,就是周嫔那一批。当时没走女官挑选的路线,直接让礼部选人进宫。进宫之后,主要是陪着各宫的娘娘,后来有的成嫔了,有的当了女官。
花随人五六岁的时候,刚好是周嫔那批人进宫。花采轻自然算准了年份,五年一期,怎么才能避免女儿进宫。算来算去,生日往前挪几天,加上一岁,刚好都能避开。五年前,花随人十二岁,不够年龄,今年挑选,她十七岁,也能避开。
眼见着中宗的脸色越来越差,魏明倒是说了:“听说花夫人是难产而死,改命倒是也有可能。奴才派人跟花大人打听打听,他应该知道怎么做。”
中宗虽然气愤,可这样才能灭掉太后的一个王妃人选,原谅一下花采轻,也就没那么困难了。更何况,花采轻要是没犯错,自己又如何能让他乖乖听话呢。
“你去吧,”中宗夸了一句:“这次办的不错。”
“谢皇上。”魏明甚是感动,这周公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把这三家的秘密,挖的这么清楚。
什么叫京城传说啊,京城根本就没这些传说。孟家高门大院,丫鬟仆妇都极有荣誉感,谁都不往外说什么事情,谁知道孟小姐在家唆使母亲打小妾啊。
叶家就更不用说了,叶小姐被侵犯,这是多大的丑事啊。就算什么也没发生,这消息要是传出来了,也会毁了叶南栀一辈子的。
至于花家的事,这可是欺君罔上的罪名,花采轻又不傻,会让这消息传的满京城都知道嘛。连魏明这样的大宦官,都挖不出这些消息,这周公子,真有能耐。
魏明笑着退出上书房,心想,还好这次找对人了。
第19章 后院唱曲声
魏明告诉中宗的消息,自然是周和跟邓云鸿要来的。顶 点 X 23 U S而邓云鸿,自然是派无面打听的。
这下子,太后辛辛苦苦找的三位王妃候选人,一个都留不住了。只要中宗挑明厉害,太后势必就得放弃她们。
如果太后另找,中宗还能派人给挑出刺来,再说了,挑不出刺,给她们安些罪名,又不是什么难事。
太后想要个清白人家的小姐,名声自然是最重要的事情。可闺阁小姐的名声,又是最易碎的。只要中宗派人在京城散布个谣言,无论太后找谁,估计最后都不能成事。
而这样的小姐,数量也是有限的。年纪不能比庆王大,也不能小太多,相貌要过得去,家室的要求更高。太后这次翻遍了京城,才找出来这么三位小姐。一下子,就被中宗挑出刺了,也不知道,太后能不能醒悟过来。
至少,庆王是醒悟过来了。
太后派人找他进宫的那天,他是糊涂了一下,后来就明白了。就让这些小姐在宫里陪太后呗,陪上一辈子不是更好,他就不用成亲了。
庆王本来就是个惫懒的人,能躲一天,他就玩乐一天,过了两天,就把太后逼婚的事,给丢到后脑勺去了。
端王又邀他去方王府玩,庆王自然就喜滋滋地出去玩了,顺路还喊了邓云游同去。
因为方王府舞姬的事情,邓云游早就下过决心,不去方王府了。可庆王一喊,他就坐不住了,想了想,就派人跟邓云鸿请假,自己一溜烟,出来了。
三人骑着马,由黑火门往城西而去。
一边走,庆王一边跟邓云游说:“小游,你表妹骑马好不阴险。截道不说,还专挑关键时刻,到我的前面堵一下。上次比赛,我差点就输了。”
“那是她客气了,”邓云游翻了翻白眼,说:“你没见过她跟我比马,手脚并用,只要能够到,一定扯我下马。我就摔过好几次,她这次对你,已经手下留情了。”
端王听了,就问:“那你扯她下马了吗?”
“当然!”邓云游得意起来了,“好几次呢,她很轻,一扯就掉下去了。”
“下次我也扯她。”庆王磨拳擦脚,跃跃欲试。
其实,就他的骑术,在皇宫里跑,都跑不过何青衣。如果出了城,怕是连她的马尾巴都追不上,哪来的机会扯她下马。
端王心想,这两人,真不会怜香惜玉。那张留仙他也见过,这皇宫里面的女子,怕是只有贞妃刚进宫的时候,还能跟她一比。这两人,竟然谁都没有看见张留仙的美貌,难怪太后出此狠招逼婚了。
说话间,三人也到了方王府。
“不知道四哥的十二美人图,收集齐全了没有。”庆王还是很记挂这个。
“只多不少,”邓云游说:“我们昆丑记的蒋掌柜,最近频繁来方王府送料子,说是又添了几位美人。”
端王也笑,说:“那倒是要请四哥给我们介绍介绍了。”
几人开着玩笑,就进了方王府。
自从方王大婚,这三人就不怎么来方王府了,端王也就来过几趟。庆王就再没来过了,而邓云游听了周和的吩咐,也跟方王府离的远远的。
所以,大家一进去,方王就亲自出迎了,说:“好久不见啊,五弟,七弟。还有邓二公子,大家真是赏光啊。”
“哪里哪里,”邓云游赶紧说:“小的是沾了端王和庆王的光,才偷闲出来走走。”
“听说你们大哥,逼你读书逼的很紧啊,”方王关切地问。
“是啊,”邓云游说:“头疼的很,大哥说了,我们邓家都是军功出身,日后想让我走仕途学问的路子。可我一读书就头疼,实在不是这块料子啊。”
端王倒是说了:“你们家的爵位,估计会是你大哥继承,可你父亲是镇国公,皇上倒是可能给你赐个什么同进士出身啥的,就跟高安远一样。”
“我倒是宁可这样,无官一身轻,多好啊。”邓云游没心没肺地说着,庆王满心赞成地点头。
方王见了,哭笑不得,果然这世上,什么都是成双成对出现的,像这种不思进取的懒汉,也会找个同盟,给自己撑腰。
“老七,你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方王问:“太后给你选妃,京城都传的沸沸扬扬了,你到是跑我府上逍遥快活来了。”
“四哥,快别提了,”庆王赶紧说:“我今天逃出来,就想耳根清净一天,求求你了,四哥,饶了小弟这一回吧。”
“四哥,”端王说:“皇兄估计也有自己的想法呢。”说着朝邓云游斜了下眼睛。
皇宫里的事,方王自然也有耳目,太后跟皇帝的分歧,他也听说过了。今天听端王这么说,看来,这事是真的了。
太后找了三位重臣的小姐进宫,摆明了就是选王妃。可中宗不问不睬,就是不提起婚事,给了一个软钉子,让太后进不得,退不得,要么放弃,要么输的很难看。
皇帝如果中意邓云游的表妹,那自然是想给庆王找个军队靠山。这样一来,太后选的这些文官之女,就派不上什么用处了。看来这次,太后和中宗的分歧,还不是一般的大呢。
进了花厅,方王就派人去请方王妃,说是端王庆王还有邓二公子来访。
几人先坐下喝茶,女官们端出茶水,太监又出来回报,“王妃马上就出来,要等这一折子唱好了。”
“折子?”端王好奇了,问:“什么折子啊。”
方王一笑,说:“方王妃最近喜欢上听戏,时不时找个戏班进来,有个唱花旦的,叫什么白官,她特别喜欢。这才月中呢,她都叫了好几次了。”
大家喝着茶,侧耳听去,后面的楼里,确实传来一阵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
看来,这一对夫妻,也是佳偶天成。一个好女色,一个好男色,做王妃的给王爷买姬妾,一打一打的买,做王爷的给王妃请戏子,一次接着一次的请。就图对方别给自己找事,能花钱解决一定花钱解决。
想到这里,端王觉得,中宗是多疑了。这方王淫棍的名声,京城内外都响彻云霄了。现在又多了个方王妃,花钱如流水,还开始养戏子了,这方王府,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第20章 王妃听戏忙
过了好一会儿,高如语才出来拜见客人,匆匆忙忙行了礼,坐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又匆匆忙忙走了。m.www.uu234.net
方王只得讷笑,说:“王妃还得回去听戏呢。”
庆王跟邓云游自己平时也不怎么守礼节,并不奇怪。可端王就觉得不寻常了,这高家二小姐,怎么一来方王府,就开始处处不对劲了呢。
要知道,高阶是个书生气挺重的读书人,高夫人也是孟光图的女儿,万万不至于养出这么个女儿啊。
后商也有养戏子的夫人,多数是商贾人家的夫人,从来就没听说过哪户读书人家或者官宦人家的夫人会沉迷听戏。出来见个客人,还这么匆匆忙忙,实在是太失礼了。
其实,高如语婚后,经了洞房一夜,心性大变。成亲的那晚,她中了迷香,又哭又闹,做了很多平时不会做的事,被众人难看轻瞧了。
后来,高夫人过来帮她跟方王求和,方王倒是去她房里了,可一口气纳了她的两个丫头。此后,高如语就天天以泪洗面,不知道自己的婚姻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进宫的时候遇见何青衣,教她买姬妾散心。高如语一花钱,就发现心情真的好了很多,尤其这钱还是方王的。
再加上,她在娘家的时候,高夫人并不许她这般乱花钱。到了方王府,什么都敞开着让她花,高如语就把家里不能做的,不能买的,不能试的,全给过了一次。后来听了次白官的戏,一下子就迷上了。
方王见她迷上了听戏,非但不反对,还找了最漂亮英俊的戏子上门,时不时给她唱上一段。过了几个月,高如语已经欲罢不能了,至于这戏瘾是怎么养成的,她也有点莫名其妙。
众人在方王府喝了会儿茶,方王又提出请舞姬。端王没见识过风入衣的厉害,庆王跟邓云游就连连摆手,都说回家有事,借口出了方王府。
邓云游一回家,邓云鸿就问:“小游,去哪里了,周和刚才回来了,还找你呢。”
“哥哥呢?”邓云游赶紧问。
“等了你一会儿就走了。”邓云鸿略带嘲笑地说:“我们二公子这么忙,见面都得预约呢。”
“哎,”邓云游说:“大哥,你就别取笑我了。好久没见哥哥,他就不能多等会儿嘛。”
“等了,”邓云鸿说:“还说了好一会子话才走的。”
“说什么呢?”
“还不是太后跟皇帝闹翻的一摊子事。”邓云鸿说。
“端王也说了,”邓云游说:“太后给庆王选妃,皇帝另有打算。他都知道了,看来这次的分歧是很大了。”
邓云鸿不想多说,就问:“在方王府上,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邓云游摇摇头,说:“这次没有,倒是那方王妃古怪的很,听着戏,中途溜出来跟我们打了招呼,没坐一会儿就又去听戏了。大哥,你说听戏有什么意思啊?”
“你又没有烦恼,自然觉得无趣了。她满怀心事,自然要找个寄托了。”邓云鸿说:“以后你也会懂的。”
“我还是不懂的好。”邓云游说:“反正有大哥和哥哥挡着呢。”
邓云鸿摇摇头,对这个弟弟无可奈何,又说:“白天去玩了,功课可别落下了。”
“哎,好好好,”邓云游无奈,说:“大哥别催了,我这就去。”
走到门口,又回头跟邓云鸿说:“我都读到《武备志》第二卷了,超过进度了。”
邓云鸿冲他摆摆手,自己又低头看起了文件。
太后跟中宗这次的冲突,非同小可。
过去的十四年,只要中宗跟邓皇后同房,太后必定派人去送参汤。中宗从来都不反对,邓皇后每次不落的喝。倒不是邓皇后软弱,而是多少有点怨恨中宗的味道。为人丈夫,不能保护妻子,既然如此,她也不愿意生一个不受父亲喜爱的孩子。所以,这加了料的参汤,她一喝就是十四年。
前几天,因为庆王的婚事,中宗跟太后起了纠葛,不是初一十五,竟然去了皇后宫里。留宿了,还吩咐皇后,不用喝参汤。这事,真的是破天荒了。
虽然不能指望,这一次就怀上孩子,如果中宗继续跟太后做对,怕是邓家要坐收渔翁之利了。如果中宗多去几次邓皇后宫里,一旦怀孕,总不能逼着中宫皇后堕胎吧。
对邓云鸿来说,这是个小小的突破。虽然未来的走向还不明确,但是,至少,太后跟中宗一方的阵脚,自己乱了。
养尊处优过了这么多年,太后对很多事情,都有点模糊不清了。常年守在后宫,对前朝边疆的敌人,渐渐的开始麻痹大意起来了。所以,中宗咬牙切齿要搞掉的三边和北疆,对太后来说,太过遥远。
太后觉得,北疆还算个敌人,可邓如光远远比不上父兄,两个儿子又在皇家手里,他怎么可能反扑?更何况,邓皇后这个年纪了,还一无所出。在景仁宫里住着,日日过来给自己请安。虽然眼里还有点不甘心,可当年的桀骜不驯,早已无影无踪了。
至于三边,太后根本就没把孙连玉放在眼里。中宗登基的时候,孙家还是个五六品的小官,就靠一个貌若天仙的妹妹,才爬到三边总督的高位上。能有几分真本领呢。再说了,太后从来就没跟三边交过手,她对三边,几乎没什么印象。
可中宗不一样啊,他听过孙连玉白袍冲入敌阵的勇猛,也见识过孙连玉借力打力的智谋。眼见着三边到了孙连玉手里,短短几年就蓬勃发展,以至于三边只知道孙连玉,不知道有皇家。这三边孙连玉对中宗来说,就是块卡在喉咙里的鱼刺,还在不停生长。
母子两人,对三边的认识,迥然不同。太后留在宫里,对朝廷和边疆的认识,都停留在十三年前。而中宗在朝堂之上,一力独撑,撑了十三年。仅有的几个兄弟,三弟令王被幽禁,四弟方王去长沙,还有造反的嫌疑,派不上用场不说,还处处拖后腿。
现在,好容易亲弟弟庆王长大了,中宗的布局里面,就想让他承担一部分。
可太后的母性光辉却开始发作了,非要给他找个文官的女儿,留在京城做个太平王爷。
想到这里,中宗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第21章 花随人回家
中宗正暗自叹气呢,太后宫里的林德胜却突然来乾清宫了。www.uu234.net
“皇上,太后召您去永寿宫呢。”林德胜说。
“太后有什么事吗?”
“奴才也不知道,太后只吩咐,让皇上速去。”
魏明刚要来扶,中宗却说:“有林德胜陪着就够了,你不用去了。”
说着,中宗扶了林德胜的手,出了乾清宫,他们身后,远远的跟了几个小太监。
魏明看着他们的背影,紧紧地拽住了衣角。这林德胜,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太后跟皇上,竟然这么信任他。明明跟着皇上的是自己,却只是个二把手的秉笔太监。那个林德胜,跟着太后,在永寿宫吃好喝好,什么事都不用亲自动手,竟然是司礼监的一把手,掌印太监。
魏明觉得,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自己都好过林德胜。净身之前,他也曾读过几年书。进宫后分到中宗的王府,再后来跟到太子府,虽然不是中宗最贴身的,却是跟的最久的。
而那个林德胜呢,原先不过是先皇身边的普通太监,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竟然被封为掌印太监,骑在自己头上,一骑就是十三年。
这十三年里,魏明把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都跟林德胜做对比,自己处处好过他,为什么还要在他之下。
现在,太后召了皇上说话,又把自己撇在一旁,反而让林德胜陪去。
“小竹子!”魏明赶紧喊:“小竹子。”
小竹子应声而来,问:“魏公公,有什么吩咐嘛?”
“你现在去下永寿宫,问下小和子,太后跟皇上究竟说了些什么。”魏明吩咐。
小竹子刚要走,魏明又拦下了,说:“别让人看见。”
小竹子很机灵,点点头,说:“小的知道了。”一溜烟,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太后的永寿宫,就在乾清宫的西侧,穿过西一路就是。所以,中宗只让人扶了他,去了永寿宫。
一进去,就看见宫女太监的脸色沉重,想来,太后是生气了。
至于为什么生气,路上林德胜也说了个大概,还不是花随人的父亲花采轻,借口亡妻忌辰,进宫领了女儿出去。还说亡妻埋在老家东平,此去奔波,怕是几月不能还京了。
毕竟是人伦孝顺的大事,太后不得不答应,就让花采轻领了女儿出宫。你说,有多少女子做梦都想进宫,做梦都想当王妃。可这花家,父亲花采轻恨不得女儿别出嫁,女儿花随人又自由散漫,父女两人,谁都没把皇家放眼里,谁也没把太后放眼里。
可再一想,花采轻如果不肯女儿进宫,一开始就可以拒绝。怎么到了现在,临时反悔呢。怕是皇帝跟他说了什么,这样一想,太后就更火大了。
林德胜一说,中宗就明白了,太后生的哪门子气。不就是花采轻带走了女儿花随人嘛,不配合她选妃不说,还给太后脸上抹灰了。
这花采轻,中宗倒是不生他的气了,说做就做,速度够快的。早上他才派人去敲打花采轻,下午他就进宫接人了,这速度,真的是爱女心切啊。
这次回东平,怕是要把花随人藏老家了吧。这事,中宗暂且就当没发生过,日后这花采轻有了把柄在他手里,多少也能听话些。大理寺卿的位置,可举足轻重呢。
一进去,太后就板着一张脸坐着。
中宗给她请安,太后一声也不吭,憋着一股气,不言不语。对太后这种态度,中宗也见怪不怪了。女人生气有很多种样子,最常见的,就是太后这样。憋着一股气,就想别人先来开口说话,似乎人家先开口了,就是对方认输了似的。
开口先后,又不代表对错,所以,中宗对太后这种态度,一直都是先开口。有错就认,没错也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
可今天就不一样了,中宗都先开口了,太后还憋着一股子气,分明是想让中宗亲口认错了。
可这事,中宗何错之有?一早就跟太后说好了,庆王的婚事,他自有安排。可太后偏偏不听,非要找人进宫,找的人又满是问题,一出事,他们能不开溜嘛。怎么就成了中宗破坏她的计划了?
可毕竟,她是中宗的亲生母亲,皇帝的权力再大,父母总归是父母。所以,中宗犹豫了一会儿,倒是先开口了,装着若无其事地问:“太后,唤了儿子过来,有什么吩咐吗?”
“吩咐,吩咐,哀家哪里敢吩咐什么啊。”太后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中宗当了十三年皇帝,一早就忘记了被人责骂的滋味了。朝堂之上,虽然群臣说话有时候也尖刻一些,可没人敢指责皇帝啊。
中宗的脸色,当场就有点挂不住了。
曹嬷嬷在外面听见了,赶紧进来给中宗加水,掀开茶盏盖子一看,说:“皇上还没喝水哪,这茶凉了不好,皇上您就喝一口吧。”说着,赶紧给太后使眼色。
谁知,太后就是不理她,兀自瘪着嘴,又生闷气了。
中宗无奈,只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解解这尴尬的气氛。
他还没放下茶杯,太后就问:“你到底跟花采轻说了什么?”
中宗放下茶杯,摇摇头,说:“儿子什么都没说。”
“你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他会进宫接女儿吗?还一刻不停,接了人当晚就回老家?”太后字字追问。
“太后,您喜欢花随人吗?”中宗明知故问,说:“您要是喜欢,朕马上派人去追,捆也捆回来给您,这样您满意吗?”
“你!”太后被他这么一说,一时气急,拿着手帕,眼看就要哭了。
中宗也知道自己言重了,一时不知所措。
曹嬷嬷赶紧安慰太后,“皇上也是为了太后着想,孟小姐跟叶小姐,不是还好好地在侧殿里住着嘛。那花随人做事随便礼仪也不齐全,走了不是更好嘛。”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太后又逮到要害了,一拍桌子,说:“你让她们走,统统都走!你当了皇帝,就不让弟弟过好日子。非要他去什么边疆打仗,那要是有个万一……你想过没有,他是你亲弟弟啊!”
第22章 婚事从长议
被太后这么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中宗也不乐意了。顶 点 X 23 U S
说他什么都行,太后怎么可以说他不想让老七过好日子呢?这些兄弟里面,他唯一宠着的,就是老七了。
“朕不想让他过好日子,有的是方法。”中宗冷冷地说:“何必让他去边疆呢,往王府里一关不就是了,三弟不就是这样吗?”
中宗一生气,太后也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可中宗这话,是在威胁庆王吗?
“他可是你亲弟弟啊。”
“正因为他是朕的亲弟弟,朕才为他打算,让他出去磨练磨练。”
到这时,太后才觉得,中宗估计是真心在为庆王打算。只是,这个方案,她还是不能赞成。
“哀家也是为了他好,打仗派谁不行,干嘛非要老七去呢。”
“打仗自然会派别人,可之后的守成,就靠老七自己了。他多少也要跟着学一些本事。”中宗觉得,太后终于开始说人话,能够沟通了。
太后安静了一些,中宗乘胜追击,说:“三边离京城,不过几天的路程,老七随时都能回来看太后。”
太后有点动心了,却仍然坚持:“王妃由哀家来定。”
“这个以后再说吧,”中宗开始迂回战术,“老七才十八岁,还有两年呢。这两年慢慢选,总比现在着急乱来的好。”
“乱来?”太后说:“哀家可没乱来。哀家觉得这两人都不错,孟夕颜给老七做正妃,叶南栀做侧妃。”
听见太后还在乱点鸳鸯谱,中宗就又冷笑了,说:“太后还觉得不错哪。孟夕颜在家教唆她母亲殴打小妾,连累她母亲被孟子升毒打,您觉得,她的品性道德如何,孝顺人伦又如何?至于叶南栀,您派人去趟她继母的娘家,问问去年春节,是否有个侄子侵犯了叶南栀,一问便知。您觉得,这两人给老七做王妃,合适吗?”
太后听的目瞪口呆,愣了半晌,问:“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太后就相信了?”
“你这是让哀家出丑啊!”
“朕没那个意思。”
“那就让哀家来选老七的王妃。”太后看起来是很介意张留仙的寡妇身份,始终不肯退让。
“太后,张留仙不嫁老七,就没人死心塌地帮老七守三边。”中宗解释。
“那就让她做侧妃。”太后说:“哀家再找个名门闺秀做正妃。”
“侧妃的话,怕是张家不愿意啊,”中宗说:“即使朕的旨意,让她做了侧妃,张家如果含怨,最后吃亏的一定是老七。”
“找个跟张留仙一样,有个能打仗的父亲不就行了。”太后倒是也明白,一下子看到关键了。
中宗想了一下,他觉得朝里是没有这样的人物,但是,不妨留点空间给太后,让她也找一找。真找不到,到时候自己再决定不迟。
“也好,那太后就先找找看,要是还没有合适的,两年后,朕就做主,让张留仙嫁给老七。”
太后的神情,总算是舒缓了许多,点点头,也不说话,算是默认了中宗的说法。
中宗说了这一晚上的话,嗓子都快哑了,请安告辞,又扶着林德胜回了乾清宫。
等他一走,太后就喊曹嬷嬷:“月娥,皇帝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曹嬷嬷点点头,说:“奴婢真的不知道,这两位小姐的事。”
“哎,”太后长叹了一口气,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明儿通知她们家人,让他们接回去吧,就说是在宫里跟哀家作伴,打赏些衣物首饰,让她们早早嫁人吧。”
“是,奴婢知道了。”曹嬷嬷又问:“那王妃的事?”
“暂时先搁一搁吧,”太后说:“让哀家好好想想。”
太后跟中宗关于庆王婚事的争斗,就此告一段落,太后宫里的人,全都松了一口气。要知道,太后真把中宗惹毛了,太后当然没事,可她宫里的人会有事。万一中宗哪天不开心了,见了他们,随便挑个刺就拖去砍了,也是有可能的事。
再说了,这些年,后宫的大权,一直在太后手里。景仁宫的中宫皇后,就跟个傀儡似的,不生育,不说话,就是个邓家在宫里的人质。太后也不喜欢她,好在她娘家的军权过硬,后宫的妃嫔,也没人敢动邓皇后。
万一中宗跟太后闹翻了,后宫的很多事,必定会落到皇后手里。到时候,日子有没有这么好过,就不好说了。
所以,中宗母子一和好,永寿宫的人,一起松了一口气。中宗妥协,让太后找两年王妃,太后也妥协,让庆王去三边,只是,日后会怎么发展,还未可知。
次日,孟夕颜跟叶南栀一出宫,家人接了太后让她们早日嫁人的懿旨,立马就找起了婆家。进宫是为了选妃,最后却这么突兀的出宫,大家都猜,是这些小姐出了问题。
要知道,太后着急给庆王找王妃,如果不是她们自己有问题,太后怎么会送她们出宫,还吩咐早日嫁人呢。一时间,京城众说纷纭。
再加上,这几位小姐的父亲,都是权倾朝野的重臣,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政敌等着他们出丑呢。逮到这么个事,死劲地大做文章,越说越离谱了。
叶南栀的父亲借着自己在吏部的权势,把她嫁给了一个吏部主事史大通。官高一级压死人,史大通不得不从。
这史大通约莫三十出头,原是个清贫人家的子弟。进京之后没有依靠,全凭做事努力才闯出一条生路。刚有点起色,混了个六品的主事,却被上峰硬塞了一个传说失贞的妻子。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娶了叶南栀。
叶南栀虽然逃离了继母的魔爪,却嫁了一个憎恶她的丈夫。虽然没有失贞,可到处都传的沸沸扬扬,说的有模有样。史大通原先就觉得吏部的人看不起自己家贫,现在更觉得人人都看不起他了,娶了这么个女子为妻。
叶舒怀嫁了女儿,就算摆脱这个累赘了,根本就不管她在史家过的如何。婚后没几天,叶南栀的脸上就挂彩了。有人问了,她只说都是自己摔的。这婚后的日子,也不知道能熬上几天。
第23章 匆忙定婚事
跟叶南栀不同,孟家又是另外一种情形了。顶 点 X 23 U S
孟夕颜一回家,孟子升就觉得她在宫里的言行,丢了他们孟家的脸面,下令关押起来。孟夕颜的母亲赶紧到处求亲告友,让给女儿介绍个婆家。
最后求到何府的孟夫人那里,好言好语地想跟何学瑾定亲。孟夫人是孟子升的堂妹,并不是孟家主流的那一支。以往,她对着孟子升,以及高阶的夫人孟洁,多少有些自惭形秽,听见孟子升的夫人这般求人了,孟夫人一得意,也不跟族里的老人商量了,兀自就答应婚事了。
何府的人一答应,孟子升的夫人就赶紧交换了生辰八字,接着又催何家送了礼物正式定了婚事。
办好了这一切,孟夫人的虚荣心得了满足,突然有一天,她就清醒过来,开始后悔这门亲事了。
当时,叶南栀已经出嫁,在夫家的日子过的很苦。京城里又谣言四起,都说叶家的小姐不贞,又说孟家的小姐不孝,说的有头有尾。这婚事,自己一时昏了头,就给答应了,现在可怎么办。
孟夫人一后悔,就找长子何学瑜商量。
事情都定了,还能怎么样?
何学瑜是个死脑筋,想了想,又说:“那会儿,我就不看好,母亲却非要跟孟家结亲,现在却又反悔。如此朝三暮四,让我怎么说呢。”
可你说的原因,跟大家说的不一样啊,孟夫人感慨。
学瑾才十八岁,正是读书用功的时候。给他定亲事可以,却不能着急结婚。可孟夕颜已经十七岁了,宫里太后又发话了,孟家能不着急吗?这么一来,你让学瑾怎么专心学习。
虽然只有一两年的功夫,影响的就是学瑾的一辈子。如何就没有道理了?母亲不听我的话,现在又听信街头流言,这才是不讲道理呢。”何学瑜还在放马后炮。
孟夫人一着急,就问:“徐坤文呢,怎么最近都没看见他了。”心想,徐坤文脑子灵活,如果他在,怕是还有的救。
“徐坤文最近很忙,”何学瑜赶紧掩饰:“徐阁老也着急他的婚事,可怎么都没乱来啊。婚姻是人生大事,娶错妻子,嫁错丈夫,那是一辈子倒霉。母亲这事做的,实在是不好。”
他不出主意倒也罢了,还开始指责起自己了,孟夫人也不爱听了,气咻咻地走了。这婚事还能咋办,拖呗,拖到想到主意为止呗。
到此为止,太后这次招进宫的三位年轻姑娘,都算尘埃落定了。
叶南栀回家没几天就出嫁了,婚后颇为不幸。孟夕颜下嫁了何家的二公子,定了亲上亲。可何府的夫人却开始反悔了,碍于娘家的面子,正想方设法拖延婚礼。花随人跟着父亲回了老家东平,就躲在那里不回来了。花采轻倒是如愿了,女儿终于不用出嫁了。
这几位年轻姑娘,原先是京城待嫁队伍里最拔尖的,可进了一趟宫,就跟鲜花落了泥沼,一下子成了众人挑刺嘲讽的对象。坏了自己的名声不说,还连累了朝里的父亲。有人就觉得,这是皇上跟太后对她们娘家的态度。
一时间,太后选妃的事情,再也没人提起了。大家隐约都觉得,这庆王妃不好当,参个选,最后都能落个这样的下场,还不如嫁个普通小官,和乐一生。
其实这三人的命运,只要太后和善点,出宫的时候给她们留点余地,不逼婚,也不至于这样。
花采轻最聪明,主动找了妻子忌辰的借口带走女儿。可剩下的孟夕颜和叶南栀,出宫就得面对沉重打击。一个急忙出嫁,所嫁非人,一个急忙订婚,两头都不讨好。
受了叶南栀的连累,吏部尚书叶舒怀很是郁闷。对这个女儿,他没多少关心爱护的心思,只有数不完的不满。原指望她嫁给庆王,以后也好给他帮忙。谁想还连累了他的前途,算来算去,还不如没有这个女儿呢。
孟子升没什么实职,虽然挂了翰林院的大学士,却在南书房给皇子教书。这种夫子的位子,看起来不起眼,却极有身份。日后的皇帝,必定是他的学生之一,如果师生志趣相投,完全可以是中宗跟严世玉的翻版。
而这种读书人家,最重视的就是名声。女儿是死是活,他们是不在乎的。唯一关键的是,女儿不能污了他们的招牌。孟夕颜偏偏犯了这个忌讳,孟子升在家日夜长叹,恨不得早日打发了她。可是,何家的孟夫人借口何学瑾的进学,拖着不肯举行婚礼。
就这么过了半月,到了七月底,天气越发的热了。
天还没亮,知了就知啊,知啊地叫个没完没了,徐士吉托病在家多日,终于收到了徐若兰的消息。
因为丫鬟荷香得罪了中宗,徐若兰被贬为美人,还被禁足了一个月。到这会儿,才恢复自由。只是,今日非同往昔,徐若兰原是新人里面最拔尖的那个。到了现在,却成了新人里面最落魄的一个。
禁足结束的第一天,她去皇后宫里请了罪,又去如烟阁看了次陈芙蓉。陈芙蓉没了孩子,见了她就哭,一哭就指责何璇珍,说是她的风入衣害的。
徐若兰原以为,自己才是最惨的那个,谁知,陈芙蓉也没好到哪里去,没了孩子,谁也没来看她一眼。徐若兰被关了一个月,又死了个贴身的丫头,对陈芙蓉的苦楚,倒是能够理解几分。
陈芙蓉哭了会儿,张家姐妹也一起来了。
陈芙蓉收了眼泪,倒是问起庆王选妃的事情了,“张姐姐,宫里都说,庆王带了那几位小姐去射箭,你也去了?”
何青衣倒是没料到,小产了的陈芙蓉,竟然还有心思打听这些事,就说:“太后知道我会些骑射,就让我陪着去了。”
张留梦也会些骑射的功夫,听了这话,就有点遗憾,说:“进宫之后,最想念的就是骑着马,不停地跑啊,跑啊。”
陈芙蓉笑她,“妹妹,你都嫁人了,没那么自由了。”说着,就把她听来的,那三位小姐的事给说了。
徐若兰听的,惊讶不已,因为,这吏部尚书叶舒怀的女儿叶南栀和孟子升的女儿孟夕颜,她都熟知。倒是那个花随人,就见过一两次。
第24章 荷花生香茶
“听说,叶小姐嫁了个她父亲手下的主事,叫史大通的。www.uu234.net孟小姐许了何家的二公子,还没过门,就听说何家的夫人想悔婚了。”陈芙蓉说。
“何家?”何青衣问:“何美人她们家吗?”
“是何家五房的何二公子,”陈芙蓉说:“就是今年状元的弟弟。”
原来是何学瑾,何青衣在宫里不知道宫外的事,最近遇上周和,都没机会说话。直到这时,才知道那个孟夕颜嫁了她的二哥,而那个叶南栀的命运,却越发苦难了。
听了叶南栀的事,谁都很同情她,可外人又能做些什么呢。她的父亲,看不见她的苦难,还嫌她拖累自己。而她的继母,就把一股子女人的刻薄和恶毒,全发泄在她身上。她又已经出嫁,生命和尊严全掌握在她的丈夫史大通的手里。旁人根本就没有置喙的余地。
徐若兰这次失宠,原有些怨恨父亲,家里没有主母,才导致她入宫的丫鬟没有选好。可现在看来,如果有个叶南栀家里的继母,说不定自己早就尸骨无存了。只能说,各有各的命。
众人唏嘘了一场,才发现,世间竟然有那么多命运不济的女子。跟她们相比,自己的这点苦难又算得了什么。于是,各自收了自怨自艾的心,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宫外的家人,好好过下去。
因为徐士吉托病在家,高阶在朝堂之上没了对手,好不得意。高嫔知道了,对徐若兰也失去了兴趣。再加上徐若兰禁足之后,越发谨小慎微起来,每日去景仁宫的请安,除了必要的话,绝不多说一个字。
高嫔见了,也不再拿她当做敌手了。反倒对贞妃,开始有点针尖对麦芒。可毕竟贞妃是妃,高嫔是嫔,身份的差距摆在那里。再加上贞妃又是中宗的心头好,高嫔也不敢太失礼了。
只是,时不时带着小公主去给皇后请安,仗着中宗对小公主的宠爱,挤兑一下别的妃嫔。虽然也没什么看得见的利益,高嫔却乐此不疲。
陈芙蓉身体好点了,去了景仁宫,一看见高嫔的小公主,多少就有些伤感。可又无人可以诉说,倒是淑妃因为高嫔的高姿态,对陈芙蓉又重新和善起来了。时不时,问几句身体的情况,时不时,还派人给她送点补品。
陈芙蓉在困顿之中,觉得淑妃如此待她,实属真心,跟她渐渐走的近了。反而跟住得近的徐若兰,还有张留梦疏远了些。
何青衣也去过几次如烟阁,对这三人的疏远,也略有所知。很多时候,一起纵酒高歌的朋友,最后反目成仇的也不少,这样疏离了,也不见得就是坏事。何青衣就这样安慰自己,可想起陈芙蓉没了的孩子,她对自己出宫的事情,越发没有把握了。
三月中旬进宫,六月中旬陈芙蓉才有了身孕,满打满算,一切顺利的话,明年三四月她就能成功出宫了,正好是一年之约。可现在都快八月了,别说孩子,连个影子都见不着一个,看来,一年出宫的事,怕是要泡汤了。
徐若兰在夏天,有个喝荷花茶的习惯。以前在家里,都是荷香给她弄的。现在荷香没了,桂清跟她也才一年,并不了解她的习性。徐若兰因为荷香的事,在丫鬟上面,也小心了许多,这荷花茶的事情,就一直没跟桂清提。
往年的夏天,一到七月,荷香就会拿了宣纸包茶叶。小小的一撮,刚够一杯的分量。包好了,隔夜放到荷花的花苞里面。
等到天亮,晨雾散了,太阳出了,荷花那么一开,放在花苞里的茶叶,既有日月露水的味道,又有荷花的清香,再加上原有的龙井味道,较之原来的茶味,凭添了几分雅致。在这炎炎夏日里饮用,清心自不必说了,还多了几分悠然避世的味道。
荷香自小跟了徐若兰,自然知道。可桂清才跟了一年,对这事并无概念。徐若兰也觉着宫里不如家里,能少一件事就少一件事吧。
可有天她去御花园闲逛,却发现连江亭边的荷花开的甚好。一时就心动了,傍晚的时候,就拿了包茶叶放荷花里面了。
到了次日天一亮,太阳才出来一点点,徐若兰就带了桂清去游园子。一则取下茶叶,二则这个时辰,御花园里没人,她们也能走的自在一些。
谁想,徐若兰刚取了茶包,又在连江亭遇见了早起练舞的何璇珍。因为禁足,徐若兰并未见过何璇珍跳舞。主仆两人看见何璇珍在水榭附近跳舞,多少有些好奇,就驻足观看了一下。就这么一看,却惹怒了何璇珍。
自从乞巧节跳舞失败,何璇珍一直觉得宫里的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因为这连江亭,是她成功的起点,所以,何璇珍就常来这里练舞。一则隐秘,二则总觉得这里会给自己带来好运气。
徐若兰主仆这么一看,何璇珍直接就把披帛扔了过来。披帛到底是软绵绵的丝绢,飞不了多远。桂清不比荷香,是个软糯脾气的老好人。见何璇珍的披帛掉地上了,就捡了披帛还给她。
何璇珍从水榭里出来,接过披帛,劈头盖脸就抡了过去。她在自己的漱芳斋里,就是这么打香莲香蕊的,人家的丫头,她也不忌讳,上手就打。
披帛虽然是丝绢所制,可为了舞动的时候好看,上面点缀了不少金银铜所做的薄片金箔。何璇珍这么一抡,自然就伤了桂清的脸。因为金箔极薄,割破之后,桂清倒是还没什么感觉。可徐若兰见了,却是心疼不已。
这一割过去,脸上就是一道血口子。桂清竟然还不支吾,徐若兰赶紧牵了她的手,转头就走。这时候,也顾不上跟何璇珍计较了。徐若兰吃了上次的亏,知道这宫里不是讲道理的地方,带了桂清回去,小事化无才是上策。
谁知,何璇珍不依不饶,见她们想跑,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追出来冲着徐若兰的胳膊,就是一巴掌。
第25章 对比生嫉恨
徐若兰一只手牵了桂清,一只手抓着茶包。www.uu234.net何璇珍那么一巴掌拍下来,她手里的茶叶包就掉地上了,散的到处都是茶叶。
长这么大,别说挨打,徐若兰连句重点的话,都没受过。家里母亲早逝,两个兄长虽然颠三倒四,对她却是宠溺有加。父亲徐士吉就更不用说了,三个孩子里面,对她是最好的。
徐若兰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可是一进宫,丫鬟就被中宗给活活打死了,自己也跟着受辱受累。现在喝个茶,又惹出来这么一摊子事来,说又没处说,徐若兰一时伤心,不禁落下泪来。
何璇珍却还咄咄逼人,说:“你们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谁叫你们看了!”
桂清虽然是个好脾气的,却见不得自己小姐哭。刚想辩驳,却被徐若兰拉扯着,想要离开。桂清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有血,赶紧掏了帕子给徐若兰擦眼泪。
主仆两人回了头,正打算走呢,却撞见了一群人。
徐若兰抬头一看,却是中宗。
自从上次连江亭小公主落水,此后,徐若兰再没见过中宗。禁足的一个月里,对中宗,她也是颇有怨恨。可这会儿自己正狼狈呢,却突然见了中宗。
徐若兰一向得体,觉得自己这会儿这么难堪,跪着请安的声音,就哽咽了。中宗扶了她起来,见她神情悲凄,满腹委屈,跟往日很是不同。身边的丫鬟,脸上又有血痕。身后的地上,又散落着一个茶包。
跪在另一边的何璇珍,手里拿着跳舞用的披帛,披帛上闪闪亮亮的金箔,很明显就是凶器。
中宗就吩咐起来说话,刚问了句怎么回事。何璇珍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什么自己在练舞蹈,徐美人带了丫鬟在旁嘲笑,自己才起了冲突。
谁知,中宗最讨厌这种噼里啪啦攻击别人的人,心里对何璇珍的说法,就厌恶了几分。又问徐若兰,到底是怎么了。徐若兰只是哭,问她丫鬟,丫鬟也不敢言语。要知道,荷香就是因为多说了几句,才被打死的。
中宗锄强扶弱的心一起,对何璇珍就更厌恶了,问明了徐若兰是来取茶包的,就吩咐何璇珍收拾了地上的茶包,禁足一个月。自己陪了徐若兰,竟然去翠云轩用早膳去了。
何璇珍还想争辩,却被魏明一瞪,不敢言语了。弯腰收拾了地上的茶包,跟着魏明回漱芳斋禁足去了。
本来,中宗老早就想修理何璇珍了。可苦于风入衣这事,如果承认了,自己不就成了昏君?竟然被迷香给迷的,喜欢上了何璇珍。所以,中宗只能死鸭子嘴硬,死不承认。所以,陈芙蓉流产的事,他就不能给何璇珍坐实罪名。
今日见了何璇珍,中宗觉得,自己果然是中了迷香,对她毫无感觉。普通人知道自己被骗,都会愤怒不已,更何况堂堂天子呢。中宗自然愤怒,可如果废了何璇珍,何家还会给钱吗?为了五斗米折腰的,可不止当官的,还有当皇帝的。所以,中宗只让魏明看着,押了何璇珍回漱芳斋禁足。
因为太后喜欢粗粗笨笨的,所以中宗的后宫,德妃就很受宠。可中宗自己喜欢的,却是温柔美丽,聪明灵巧的。见多了德妃,中宗觉得自己才三十二岁,就暮气沉沉,过的七八十岁老头子的生活,毫无情趣不说,还处处受限。
中宗喜欢贞妃,太后又不让他多去,高嫔虽然聪明却多了点刁钻。倒是这徐若兰,一月未见,原来的那股子傲气,全变成了楚楚可怜。中宗觉得,她是吸取教训了。一时心动,就跟了她一起回翠云轩。
像荷花茶这样雅致的东西,德妃就是想一辈子,估计都想不出来。人的才气和灵巧,都是天生的,中宗自从跟太后闹翻了一次,对太后喜欢的人,越发的讨厌起来了。去皇后和贞妃那里,太后要过问,去德妃那里中宗自己又不愿意,去静妃哪里,她又老夸二皇子怎么乖巧孝顺。剩下一个淑妃又是老人,多少有些无趣。
所以,中宗这个早上见了徐若兰,心情好了不少。一群人过了御花园,回了翠云轩,所到之处,谁都知道,徐若兰又重新得宠了。如烟阁的陈芙蓉自然也听说了,问明详细经过,陈芙蓉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己没了孩子,中宗也没对何璇珍有所动作,还是太后派人收了她的风入衣。现在,徐若兰不过是丢了个茶包,被何璇珍说了几句,中宗就禁足了何璇珍,这待遇,也差的太大了吧。自然,这些心里话,陈芙蓉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看见隔壁翠云轩又热闹起来了,陈芙蓉也带着怡红跟倚翠,时不时去跟徐若兰聊天解闷。徐若兰虽然知道荷香的事,如烟阁并没出力,可那事终究怪不得陈芙蓉,所以,也不计较过去的事,两人算是和好如初。渐渐的,张留梦见她们的关系和好了,也常常过来玩笑,三人才算恢复了往日的谈笑。
徐若兰虽然重新受宠,却仍然是个美人。一则高阶在朝堂之上压着徐士吉,二则中宗也另有安排,所以,这三人都是美人,倒是相处的,比往日更好了。
何青衣进了八月,因为要准备皇后的千秋,又开始忙了起来。偶尔来趟翠云轩,看她们三人说话逗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她也听说,陈芙蓉跟淑妃走的很近,可这后宫,又没规定只能待在一个小圈子里面。张留梦跟贞妃,也开始走近了,大家都明白,在这后宫要自保,一个圈子是不够的。
何青衣并没亲身经历,只是旁观她们的起起落落,就这么四五个月,也觉得有一辈子那么漫长了,更何况她们自身呢。
太后也不提庆王选妃的事了,蒋司衣也不再想着推何青衣出去了,尚服局也安静了一段日子。吴思训的缂丝还在做着,许嬷嬷时不时出趟宫,又拿了几个中秋的图谱,让她一并做几个中秋的缂丝补子。
邓皇后的生辰就连着中秋,所以宫里每年的中秋和千秋都并到一块儿过,礼服出场的机会一多,女眷们就想出不少中秋补子的花纹,每年都要争奇斗艳一番,今年自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