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斗茶
汴京东靠矮山,山泉活水流经城中,一茗楼便坐落在名叫碧泉的小支流上。顶 点 X 23 U S
泉水十分透亮,泉中游物无依,水鸣如佩环,流经一茗楼为其添了几分雅气。
楼有三层,一层斗,二层观,三层品鉴。斗茶分三斗,一斗品,二斗令,三斗百戏。
斗茶每至清明新茶初出,时令最宜。
若是饮茶到了秋末、冬至,便有些失了不少茶的口感特色。
不过历年来文人雅士兴致来了,即使在冬日也要斗上一番。汴唐爱茶之重莫过于饭食水源。
十月十日,日不过中一茗二楼便坐满了看斗茶的人,三楼坐落文人雅士,名门望族,听闻今日不少朝中重臣前来观望,此番阵仗也引来不少平民百姓,围在一茗楼外凑热闹。
一茗楼正中,一进便见碧泉中央拱形小石桥上,摆好了长桌,四周围着大小桌子是为散客设的斗茶桌。
桌用一张仇英的《松溪斗茶图》隔为二分,泉流方向一道长屏便是各年间斗茶趣图。
一楼已坐满了人,也有其他富家子弟斗茶,呼声高涨,也存不少以斗茶为籍词,近距离观看今日的重头戏。
有人输的太惨直接砸了自家茶的名头,不知今日谁还敢来同她斗。
但汴京城不缺无志气的愤懑青年。
张詹事的大儿子正与陈冀文斗的差点打起来,他说他茶烂,他说他茶酸;他说他词鄙,他说他词臭。
二人争的面红耳赤谁都不肯退步。
王丰看看三楼拍拍陈冀文的肩膀,趴在他耳朵边儿小声儿道:
“你老子来了。”
“滚你的王二狗,谁老子来都不行!”陈冀文将自己面前的茶往张泷那处一推,抓着他的茶举起道:
“就你这茶盏上围的一圈儿茶渣,老子用脚都能泡出来!”
张泷半只脚踩在桌上,踩到他面前半个身子拱着,恶狠狠甩着他手中的茶盏,
“谁斗茶不碾叶?老祖宗的规定都让你吃了?”
“你他娘的都什么年代了?老子就觉得直泡茶叶好喝的不得了!”
“你!”
“我!我怎么我!”
……
京城不缺纨绔,若是两大纨绔碰撞到一起,还不知谁弱谁赢。
张詹事干咳了声儿,瞥到陈老将军正在瞧他,便端起身子朝他微微点头。
“孩子何性格应当随了自家老爹,猫儿呀狗儿呀养不好的挠自己一下也应当受着些。”
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细细的声音真的陈老将军同张詹事扭头,那人软袍,头戴点翠、金步摇,抬手摸头之时一阵香气传来。
梁妃娘娘。
他们拱手道:“见过娘娘。”
“免了吧多大事儿,可千万别让两个兔崽子叨扰了皇上,怪罪下来本宫可没折。”她说着拖地霓裳划过二人的脚尖,转身入了旁边的观茶雅室专供皇室所用。
陈老将军待她走了霎时拉下了脸,“伽章!去吧那小崽子给本将军拉回来!”
“是!”
伽章心底抽了口气,暗自为陈冀文捏了把汗。
陈老将军生起气来大夫人都拉不住。
“今茶有茶今朝醉,所到一茗甚是欢?什么狗屁茶令?”陈冀文将张泷写过的纸撕的粉碎,丢进了一旁水流中。
张泷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喝喝喝,曲项向天喝又算什么玩意儿!”
周围雅士被他们吓得不敢出声儿,不知那处传来一声儿噗哧,人群散开,陈冀文怒气的脸渐渐阴郁。
那人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扶在大腿根儿,抖着腿饶有兴致的摸着下巴。
一茗楼大多穿浅色清雅直袍或者暗色束腰,他则穿了一身灰不灰,黑不黑的杂染水墨,杂染到颜色脏兮兮,不知从哪个未染好色的半成品中挑中了一块儿破布,改成了大袖衫。
而齐棣对面那人着了一身山水墨图大袖衫,显然是齐棣身上那破布料的成品。
“好!好一个曲项向天喝!这令好啊!雅俗共赏!”齐棣直拍双手,满意的朝对面人看去,
“君止!你说雅趣不?本以为将军府都是粗鄙之人,却从未想到有陈七公子这般的才思能将!”
君止轻轻点头,温柔的朝陈冀文点点头。
国子监祭酒最欣赏的一位学生竟然欣赏陈冀文的令,忙不少人开始替陈冀文说话。
伽章才下一楼就见陈冀文几乎阴出水儿的脸,和张泷愤恨喘气瞪着陈冀文的样子,险些欲将面前桌子掀了。
众人不知陈冀文为何突然变脸,明眼人能看出来陈冀文并不喜齐棣。
莫不是二人中间有隔阂?那为何齐棣还要为陈冀文辩解?
四周茶香浓郁,泉水凌咚作响为方才争斗的二人添了几分安抚。
所幸同张泷交好的友人将他拉远了,还暗自告诫张泷不可动怒,老爷子们都在,指不定还有皇室来看这场名闻天下的斗茶。
一楼彻底没了声辩音,取之而来的是谈资、烧茶。
齐棣幽幽地转回身子,不管陈冀文如何,淡淡的缴着自己茶盏直打瞌睡。
君止摇摇头,为他添了些热茶。
“昨夜以及前夜你去了哪里?”
他思起齐棣大半夜不归小茶馆儿睡觉,问道。
齐棣闭着眼睛歪着脑袋迷迷糊糊道:“要你管!”
君止又摇了摇头。
他抬眼看到桥上的茶桌,道:
“今日应是最后一日。”
“我猜没人去了斗了。”齐棣心不在焉道。
君止问道:“那为何挑了斗茶桌?”
齐棣睁开眼睛吸了吸鼻子,“听说唯徐芊芊长相可观,近些应该能看清楚她的样貌。万一是那种远处美近看歪眼斜嘴的,那多没意思。”
君止一怔,险些红了脸。他没好意思道破齐棣自己想瞧人家姑娘的话。
“哈哈哈,我知道君公子正直,弱冠之年还不瞧瞧人家姑娘,我都替你急的慌。”齐棣没羞没臊道。
君止烧着自己跟前的茶,小声儿道:“娶嫁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君止并不敢多瞧她人。”
“你,唉……老光棍儿。”齐棣叹了声儿,君止欲想说什么,那唯徐芊芊已经落座,遮在《松溪斗茶图》后叫人看不清样貌。
不过周身人的窃窃私语,便叫人愈发好奇唯徐芊芊的样貌。
一茗楼掌事拿出今日报名单,手滑到之处都是刮掉的名字,待到最后,他瞧着两字差点喊了出来,忙改口道:
“最后一位!莫……莫赠郡主……”
第三十二章 斗令
齐棣抖腿的动作停了,目光有意瞥向门处。www.uu234.net
君止面上一抹笑意,齐棣见状呲了他一声儿。
君止缓缓道:“欲想探花,不知阁内夫人至。”
齐棣听了他的话不知为何渐渐挺直脊梁,端坐起来。
正与他一同紧张的还有被伽章拉回三楼的陈冀文。
他懊悔的挠了挠头,片刻钟仍未有人来,这下若是莫赠留了一个不慌而逃的名声,待他回了文祥院儿莫赠会不会剥了自己。
三楼茶室,气氛低迷。
“齐元。”正坐茶室中央,明黄龙袍上的利爪在那人说话的时候狰狞得对着齐元,齐元忙跪下身,恭敬道:
“微臣在。”
齐元心头一顿,不敢抬头望莫良后背。
“莫赠郡主?可是那个罪臣之女?都多长时辰了叫人等的焦急,好好的斗茶乐事这人不来真是煞风景。”
“爱妃息怒。”莫良安抚道。
今日本就因梁妃欲想看这热闹,莫良才待她出了宫瞧这乐事,见梁妃不喜,莫良面色微微愠怒。
齐元暗自捏了把汗,莫赠千万不能来。
他一人对付这么个君王也就作罢,若是莫赠再被他瞧入了心思,君心莫测,莫良又是一个狠劲儿之人,他不敢往下再想。
“不来就不来呗!那不就是临时打退堂鼓了么?草包一个,真怂!”
说话之人一身深色紧衣,年轻硬朗的五官皱起,如鹰上挑的眼睛炯炯有神。他不同于中原男子冠发,满头小辫儿。
“阿森!休得无礼!”身旁年长一点的男子额间一颗黑曜石滴坠随着那人说话的音量颤动,陀满森哼道:
“平原女人都这般矜贵?让众人等了那般久?”
梁妃一听不乐意了,但不好发作,只能故作矫柔的低头轻啜。
莫良忙哄梁妃:“稚儿别怕,朕在呢。陀满修!稚儿来自江南声音稍大便惊了她!”
陀满修冷冷瞥了一眼陀满森,下一刻,茶室外面便滚出一人,那人好不狼狈的矫捷起身,腰间脚印甚为明显。
室外人多,不少惊讶的目光投向陀满森,他扬手打了打身上的鞋印,切了声儿便趴在木栏上,观着下方人的动静。
“怎么还没来?”
“是不是怕了?”
“郡主输了就输了呗,也不差输这一个。”
“来来来,投银子了,我们来赌一赌谁会赢!”
“我赌唯徐姑娘!”
“我也是!”
“还赌什么?我猜郡主根本不敢来!就前宗令那货色能生出什么好样的闺女?”
“少说点儿吧……”
“……”
陀满森鄙夷的看着他们,正欲回去休息的地方,突然有人高喊:
“来了来了!”
众人刷刷扭头,只见门口那芊细身子,提着个深色破木盒,步步稳妥的往桥那头走去。
陀满森见了,饶有兴致的托着下巴瞧她。
……
……
陈娇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口干的紧。
她才醒喉咙便痒痛不止,干咳了几声儿仍不见好转。
一旁守着的陈芳忙倒了杯水给她,她喝见底了,看着熟悉的屋子疑惑道:
“我怎在此处?莫赠呢?”
“三姐,昨日你突然昏倒,伽章他们将你送到府中,并未提起莫赠郡主去了哪里。”她回道,又吩咐一旁的丫鬟去烧些菊花泡枸杞茶去。
陈娇微微皱眉:“昨日?”
今日为十月十日。
陈娇细细思想起来,貌似从一茗楼出来溜达,她便记不清了。只知道一张小小的、骨节分明的玉手握着她。
她为何会无缘无故的昏倒?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看陈芳的样子不像撒谎,她问道:
“我为何晕倒?”
陈芳认真答道:“伽章说三姐不小心绊倒磕到了头,便……”
陈娇一怔,面色愈发苍白。
“三姐,你别嫌丢人,身子没事就好。在肃晓关时你记得白将军吗?不就操练的时候一不小心绊倒磕了一个半身不遂,终日他人嚼碎了才能用饭?你这还真算是好的!”
“臭小子……”陈娇不禁攥起了拳头。
杨氏得知陈娇醒来一事忙冲进了屋中,看到陈娇无事,忍着激动的泪抱住了陈娇。
“好姑娘,没事儿就好。”
陈娇乖乖依偎在杨氏怀中,“娘~”
陈芳不甘示弱,也装作软软糯糯道:“娘~”
“乖,乖,都乖……娘没能耐,没能照顾好你们,你们在外面受苦这都到家了,娘定不能让你们再受一丁点委屈。”杨氏心疼道。
屋中暖意浓浓,日到昏时,杨氏看陈娇用过饭喝过茶,便回了自已房中。
陈娇立马松了口气,“娘真的是……如果告诉她我曾掉入雪洞差点儿被狼咬,娘会不会担心的跳脚?”
“我觉得不会,娘那么一个温婉的女子怎会做不雅之事?”陈芳分析道。
陈娇噗哧笑出了声儿,又渐渐笑容凝固娘担心她担心到入骨,入髓,入心窝子。
如果让杨氏知道皇帝仅仅是在利用自己的女儿谋取安定,又会如何呢?
“伽章呢?那混蛋去哪了?”陈娇不再去想其他的,问道。
陈芳拿起丫鬟送的茶汤,轻轻吹了口上方的热气,淡淡道:
“一茗楼斗茶,随七弟、爹爹去了。”
陈娇接过茶杯,一口饮尽兴致勃勃道:
“走,去瞧瞧。”
说着就要下床,陈芳忙将她按回床铺。
“好好休息再说。”
门口有人进来,陈芳见了礼貌道:
“军师大人。”
军师点点头,“四将军,三将军。”
陈娇本以为自己见到军师会发怒,现在竟不大反感了。这才发觉自己脑袋轻松,心情也十分愉悦。
陈娇轻快道:
“你怎不去同父亲一起看斗茶去?听说热闹的急,其实我觉得我身子没大事,不用待在床上当闲人。”
军师听到她的好声好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又随即消失。
他回道:“闲着就闲着,那斗茶斗一半了,你去了大抵也斗完了。”
“谁和唯徐芊芊斗的?”她好奇问道。
军师眯起双眼,“莫赠郡主。”
陈娇一听忙起身,又被陈芳按了下去。
“哎呀,听回府小厮说,两人斗品郡主赢了,第二局虽输了只是因为郡主斗令交了一张白纸!”
第三十三章 百戏
“一枕入平原,
思蝶与同冉;
故来梦醒时,
黄沙等风栖;
纵遣残梦意,
黯看伤怀止;
幸得眷一茗,
方知平原灵。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唯徐芊芊这词……将汴唐夸了个底朝天?仿佛故意给楼上某人看的。”
齐棣伸着头同君止小声儿道,君止轻瞥了眼三楼茶室两双人影,道:
“终是个俗的。”
但争议过后,便有文士同提笔斗趣,写的词供周围人四处传看。
君止看着方被一茗楼婢子送来的文房,提起笔想了会儿,认真写了句词。
齐棣吸了吸鼻子瞧着那俊一行俊秀正楷,随意抽了张纸浣花笺,洋洋洒洒挥了两行大字,哼着小调儿交给了那婢子。
也有不少文士传看完毕,被婢子收好送去了三楼茶室观看台。
陀满修有些着急了,唯徐芊芊赢得确实不光彩。他面上黯淡,请辞出去,莫良便允了。
莫良随意抽了张,便吩咐婢子将所呈上来的纸笺放在面前桌上。
又让身边人随意抽取看,于是齐元盯着一行俊秀正楷,轻轻抽了出来。
‘根之所地亦然不如他乡之遇?悲否,悲否?’齐元暗自思量这两句话的意思。
“这字写的不错,可这句仗却对的差劲。”
说的是齐元手中那张。
莫良自己手中的纸笺扔进了纸笺丛中,又扒出另一张,看了几个也没对上眼的。
“皇上说的是。”齐元恭敬道。
虽因莫赠未写茶令而引起争议,皇上也没说什么。梁妃倒开口道:
“这姑娘倒有些本事,此番斗茶可谓有意思极了,皇上觉得呢?”
莫良淡淡道:“倒像极了她爹。”
声音并不是多么愉悦。
齐元背后又出了一层冷汗,并不是因为莫良的一句话,而是手底压着一张写着刚劲流畅大字的浣花笺。
齐棣这小子凑什么热闹!
齐元暗自心悸。
毕竟是那唯徐芊芊先欺压汴唐茶艺师为先,莫赠压压她的气焰不足为过。只是此作为定引来不少人谈资。
莫良见一来二去也没看出什么有意思的句子,又看着下方二人斗百戏。
齐元这才默默将浣花笺收回了袖袋中。
齐棣并不知道自己的老子心情如何,只觉得自己心里舒畅极了。
看着自己媳妇儿取泉水的样子,更是觉得满意。
君止暗笑不语。
楼上有人走动,陀满修定在三楼唯徐芊芊的方向,看不清脸色。
不过大抵是不舒坦的。
桥上的莫赠认真煮茶分茶,微薄的后背直挺芊细,细细碾茶叶的样子十分端立。
莫赠拿起茶勺轻抖着末茶,不紧不慢地将末茶洒进茶盏。
突空中有不知是谁落了一道茶盏刚巧落入自己旁边的桥下,惊的众人忙抬头去。
却见陈家七公子连连道歉:“方才看的出神,竟忘了手中拿了茶盏!所幸小……郡主二人未受惊扰。”
他惊愕时,被身后一华贵妇人拉回座位。
那妇人有人认的,将军府第一夫人王氏。
楼梯间,一不起眼仆人打扮的男人藏回袖中银针,瞧了眼正对着自己发笑的陀满森,和面色愈发难看的陀满修,转身进了拐角处。
方才的小波动并没有扰去看斗茶人的兴致。
婢子呈了一盏送去三楼,另一盏供众人观看。
这一下蜂拥至一群人,挤破头了往里探。
她身量不算高,又不是那种小家碧玉的,但仍旧被人推搡往外挤。
她又不见慌,可是曾经就算旁人斗百戏,也是人站在一旁做解释,但如今汴京城内爱茶的人太多,又因唯徐芊芊百战而胜的佳绩,小桥上人挤人互相紧缩,莫赠才往旁边退。
不知谁揪了下莫赠的外衫,她突然有些惊心若是此时有人推她一把,后果不堪设想。
呼声越传越沸,莫赠被男人们撞着无助地护着头。
突不知哪里来一股力,莫赠生生被拽出人群,撞在一人坚实的胸口。
莫赠额头生疼,却即刻将那人推开,抬头正对齐棣一脸严肃。
他绷着脸的样子同他嬉皮笑脸俨然反差巨大。
“又变换了!又变了!”
“每差一水那茶面图案随之变了一层,茶面上的鸿雁栩栩如生,简直……要迸发出来啊!”
“妙,实在妙。”
……
齐棣被身后人吵的脑壳生疼,掐着莫赠的胳膊就往外走。
莫赠被他掐的生疼,瞪道:“这不是你想闹就闹的地方!”
齐棣一怔,自己方才在气什么?
他这才意识到,猛扔开莫赠的胳膊坦然自若的走开了。
莫赠几乎都要被他甩零散了!
只见那罪魁祸首若无其事的坐到君止对面,又若无其事的喝茶。
莫赠只觉快被他磨灭了性子。
莫赠端直了身子,胳膊处传来一阵阵痛感,她又没忍住剜了一眼齐棣。
齐棣被她瞅怕了,胳膊放在桌上捂着半张脸道:“君止,茗温是不是想杀我?”
茗温是莫赠的字。
君止认真的点点头。
“不过郡主的字起的挺有意思,莫赠茗温,人情难还。”君止道。
齐棣呸了句:“什么鸟儿名字都能让你说出花儿来,那你说说我的字什么意思?”
君止面上难忍尬意,“慎之。”
他说这两个字还不够明显吗?
齐棣不乐意了,“我还未及弱冠,这个字不一定是我的字呢,万一以后我取别的,你可别管我叫顺口了。”
“还不是吴君那糟老头子经常让我慎之慎之的……”齐棣又哼了句,
“君子兰,你的字才是骚气。”
君止面色微微泛粉,齐棣顿时笑的喘不过气来。
他欲想说什么,见齐棣没什么能听的空隙,便止了口。
人声虽然杂乱,莫赠仍听得到齐棣二人的谈话。
好好的君公子被齐棣又戏耍,莫赠欲向前去,从旁边匆匆走来两个婢子,莫赠这才想起来自己要办正事。
她来不及思索,跟着婢子上了楼。
身后同样跟着被带上来的唯徐芊芊。
莫赠顿下步子,唯徐芊芊走的稍快,片刻便跟上了莫赠。
错身间,莫赠惊喜低头:
是阿芊!
四年一别她竟然出落的亭亭玉立,莫赠按耐住内心的狂喜,可取之而来的多是忧愁。
她竟是今日与之对峙斗茶的那人!
第三十四章 芊芊
莫赠二人入了茶室,随后一个长相凶气极了的异族中年男人,又跟着一个模样半分与他相像,二十左右的男子伴在一旁。m.www.uu234.netwww.uu234.net
莫赠敛着心思,一前一后来的应是陀满修与他大子。
茶室中坐着三人,莫赠瞅了一眼那年过三十,仍保养得当的莫良,忙直跪下来,
“见过皇上、娘娘。只知三楼来了贵客,却不知是您到来。”
莫良身边那人莫赠只觉得眼生,桃李之年头上的贵重装饰倒是将人显老了。
唯徐芊芊也跪了下来。
此等情况唯徐芊芊不认旧人,应是理解。莫赠暗暗想道:凭借她们曾经住在山间一个小破草屋整一年,一起喝雨水吃甜鼠挖蛇洞的经历,论谁谁都忘不掉。
“免礼。”
莫良揽过梁妃的玉手,没正眼看莫赠,
“母后曾提起过唯徐妹妹长相出色,方才离得远没能看清,此番见了只觉得妹妹长的熟悉。”
“皇上谬赞了,漠北比芊芊出色的女子多遍,姑母就算一个。”唯徐芊芊低头道。
梁妃听罢将手从莫良手中抽了出来,颦眉微微撅嘴。
莫良忙改口:
“你们说说这斗茶应当算谁赢?”
屋中没了声音,不知谁笑出了声儿,却无人敢抬头看那人。
莫良半挑眉毛,“陀满森,你想说什么?”
陀满修怒视陀满森,他一脸无辜的摊手,陀满修眼神直能杀人。
他拱手朝莫良道:
“小儿愚钝,对茶一丁点儿认识都没有,还望皇上海涵。”
“茶再怎么花里胡哨我都不知,我能喝!”陀满森直接道,丝毫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这两人大多是个直性子,莫赠沉默静看他们。
陀满修又一脚将陀满森踢了出去。
小插曲过后,便又回到正题。
唯徐芊芊的茶盏莫赠方才瞧了一眼,末茶洒图技巧俨然高超,一副山水风光无限秀丽,大气磅礴。
只能说方才莫赠动了个小心思,让末茶图变的新颖一些罢了。
若要真的说她和唯徐芊芊谁胜谁负,当真不好说。
不过莫赠没有指望自己能赢。
从唯徐芊芊进来那刻,梁妃一直盯着她的脸。
她手抬到莫良手上,轻轻道:
“我倒觉得郡主的茶艺更胜一些。”
莫良一滞,面色叫人看不懂,
“梁儿说谁赢,那谁就赢。”
“皇上,万不可如此草率!”
陀满修还没开口,被齐元抢了去。
莫良幽幽道:“怎么,还敢反驳?”
齐元顺了眉,“小赠的末茶图虽精彩,可是大抵破了斗茶的规矩,茶图相差几水之时能变幻还真是第一次见。”
莫良盯着他,“说的也算些道理。”
陀满修心里不知想的是什么,森森的望着齐元。
齐元心中到底打的何算盘?
他们在汴京举办斗茶本就是为了赢,赢后让太后添把火,竞标之事不就手到擒来?
若是莫赠赢了,她一个罪臣之女怎可能拿到标?她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
“爹说的是。”
莫赠突然开口,几道诧异的,生气的,好笑的眼神看过去。
莫赠虽跪着,可是脊梁骨直的直逼人。
莫良皱了皱眉,只觉得莫宴桑的影子在她身上若隐若现。
他头疼极了。
“莫赠的确违背了斗茶之道,莫赠这脑子不太好,竟忘了先祖的规定,这斗茶如若算莫赠赢,实在不光彩。”
唯徐芊芊难掩惊色看向莫赠。
梁妃见她不识好歹,所幸不开口等着莫赠作死。
只见她举起双手伏地,磕了个响头,
“可是莫赠也不算输。”
她说话不卑不亢,却字字珠玑。
莫良眯起狭长的双眼,几乎从未见过她,随便封了个郡主的位置也就算捂上百姓的嘴,就这么个政治的棋子儿……
莫宴桑将这闺女养的倒是胆大,之前怎么从未觉得?
“罢了,想的头疼,齐元,就让楼下那些看热闹的说说谁胜谁负。”
“是。”
齐元道,便出了茶室。
梁妃为莫良揉着太阳穴,莫良笑道:
“还是梁儿懂事,不过方才那陈老将军的小儿子真是不识时务,险些吓到了梁儿。”
“十六七岁本就是淘气的时候,梁儿突然想起进宫第一次看到皇上斗茶的风姿,怔看了好久才知道手中茶杯落地呢……”梁妃语气有些撒娇,莫良却十分受用。
……
……
方才掉落茶盏一事过去,王氏忙将陈冀文塞回了家中。
陈冀文哀求道:
“娘,您也让我看完这赢输在走啊!”
王氏阻道:“你可知今日茶室中坐的何人?净给你爹添乱子,当今朝上你爹的情况……”
她生咽去下半句话,
“你怎就总不如冀平安稳?你若是有你二哥那般,我又何苦带你回来?”
陈冀文撇嘴,耍了小孩子脾性便嚷嚷着要回自己屋子看书。
王氏又道:“郡主已经嫁人,别总缠着人家。今日你也见了那女人的厉害,少与她相处为妙。”
陈冀文突变了脸色,“她有能耐那是她的本事,曾经不漏才,偶尔威风叫谦卑,这漏才了又在娘的口中意思是招摇了,除去她的背景不看,不知娘还那般误会人家不是。”
王氏双手碾着念珠终没忍住朝他砸去,陈冀文快速躲开,呲着牙花子道:
“还有啊娘,别总觉得是我缠着她,怎不说是她缠着我让我帮她逃课?三姐四姐她们都知道,娘不信去问问!小郡主可不是什么枯燥无趣之人。”
王氏听罢落了脸色,陈冀文已经拣起念珠塞到了王氏怀中,见自己娘被怼的说不出话来,以为她知道自己对莫赠的看法不对,屁颠屁颠的跑走了。
伽章行礼道别王氏,忙跟着陈冀文跑去了。
“缠着冀文……”王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立在原处许久,无下人敢靠近……
陈冀文一进屋中,立马拉下脸来,
“投针的那人来头可查清楚了?”
伽章摇摇头,
“我追到他时,他已经死了。卑职却发现那人死法和那日嫁祸三将军的一样。
“嫁祸三姐?”
伽章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根子。
“你说什么嫁祸三姐?好好说清楚!难不成上次三姐昏倒有什么难言之隐?!”
第三十五章 白玉
“七,七少爷……”
伽章忙拉住陈冀文,面上恳求道:
“可否,不告知三将军是我说漏嘴的?她怕你们担心便未提此事……”
他又小声儿道:“将军若是知道卑职说出去了,她非扒了卑职的皮不可……”
陈冀文面上一冷,“三姐昏倒到底与那人有没有关系?”
伽章忙摇头:“没有没有,那绝对是意外,七少爷听说过肃晓关白将军?”
陈冀文只记得那人嘴角有颗大痦子说话凶巴巴的男人。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伽章又道:“三将军不小心摔到了头,所幸不太严重。”
陈冀文半信半疑,伽章忙将他拉回屋中,“哎呀少爷您就放心吧!就三将军那身子骨和脾性,谁害她她不得将人抽筋剥骨,拿来炖炖吃了?”
“那倒也是。”陈冀文点点头。伽章从心底暗自松了口气。
莫赠交代过,此事万不能告知旁人,而陈老将军也表示隐去此事。
他虽然微微怀疑……但,这不是一个小随从随意猜测的事情。
陈冀文重新回了屋子,没去找陈娇。
天色暗了,北方天空愈发令人看不清,黑云压在房顶砖瓦,欲滴出水儿来。
伽章后脖上突然传来一丝凉意,他缩了缩脑袋,心头不知从何而来一阵慌意。
雨势加大,打在一茗楼房顶、墙壁、泉流,各处杂声传来。
不少看一茗楼的客人都离去了,门口若市的人群也无影。
齐元进入茶室,平静道:“皇上,她们平了。”
“平了?”梁妃微极其微的横了他一眼,
“怎还能平了?这斗茶分不出个胜负来哪还有什么意思。”
莫良拍拍梁妃的后背,安慰道:
“自古以来平局虽少但仍有,平局就平局,都赏。”
“皇上~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声音软糯,梁妃抬手间莫赠闻到一股奇异香味儿。
莫良狠狠嗅了一口,面色微微放松。他道:
“你们想要什么?既然梁儿开心,都赏。”
陀满修一听,转了转眼珠子向前来,“芊芊虽是我的女儿但随母亲姓,她早想来中原,我觉得曾经亏欠她,近日才让她愿望得满,可否……”
“可否让芊芊在京城立户住下?”唯徐芊芊接着道,梁妃瞧去,只瞧见唯徐芊芊长长的睫毛,她不自觉咬紧了后槽牙。
莫赠一怔,她的心倒是挺大。
不知少时玩伴如今竟是一直防着的那方,她不禁感叹人生无常。
莫赠自然明白唯徐芊芊京城长居的意思,终是个漠北人,就算有太后撑腰,若是没门户自然住不过三月。
见梁妃面色不好,莫赠心里大致明白了几分。她渐渐清楚,唯徐芊芊的心思不仅如此。
她身为陀满一族,入京便错。
莫良笑意不明,“母后最喜你这个小丫头,封个宅子就是。”
莫良这种反应,莫赠并没有觉得很诧异。
本来就自己能决定的事情,何苦在她面前演戏?
齐元整个人却沉重起来。
不过梁妃面容阴沉愈发明显,藏也藏不住的不满。
“你呢?”莫良转向莫赠。
齐元提了口气。反而莫赠淡淡道:
“听闻漠北刺五加茶有治食欲不振,腰膝酸软,失眠多梦等多数病症,最近莫赠身体渐弱,不知能否向皇上讨些来……”
漠北向汴唐进贡的好茶,陀满修冷了脸。
梁妃却红了脸,“那茶益气大补,小姑娘怎会适合……”
她突然捂嘴,害羞的躲到了莫良怀中。
莫良哈哈笑道:“怎还害羞了?朕正不需那种茶,都送给莫赠好了。多给齐棣补补也好。”
莫赠低下头,轻声道:“是。”
刺五加茶益气健脾,补肾安神。用于脾肾阳虚所致体虚乏力,本就是男人所需,莫赠索要这种漠北贡上的茶,她们觉得不是给齐棣用还能给谁。
“原来郡主夫君不似齐宗正这般老当益壮。”陀满修毫不掩饰道。
齐元老脸微红,比起脸皮厚,莫赠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
“本宫见你今日所用的茶十分有意思,不知是何茶。”
莫赠答:“出自景宁畲族慧明寺后一株千年古白茶树,还未曾有名字。”
“没名字?”莫良疑道。
“恳求您赠一个。”莫赠道。
莫良道:“这茶有什么可贵之处?”
莫赠道:“此茶树一年只产三两,莫赠求得一两。叶芽四季变化,春季玉白、夏秋粉紫、冬季转绿。莫赠今日带来的便是春茶。”
“一年只产三两?听起来怪珍贵呢?皇上~梁儿觉得好喝极了,您就起个名字,让那寺将剩下的送来可好。”梁妃依偎在他身上道。
莫良笑道:“好,那朕就听梁儿的,既然是春茶,味道又如仙人赠饮,那就称之为白玉仙茶可好?”
梁妃满意的拍手叫好,“好好,皇上赠的名字真好听。”
莫赠恭敬回道:“谢过皇上。”
莫良淡淡道:“既然梁儿喜欢,那就让梁儿再赏你一个要求。”
梁妃受宠若惊,感动更深。
她轻挑眼角泪花儿,“还是让郡主自己提吧,梁儿若是允了郡主却不喜,那梁儿也太不尽人意了。”
“莫赠不敢。”
莫赠道:“十一月一日竞标茶家,希望有莫赠一个名额。”
茶室重新静默下来,只闻窗外阵阵雨声,和不断吹来的凉风。
“既然平局,芊芊也想要一个名额。”唯徐芊芊平静道。
暗中较劲仿佛两位旧友之间渐渐隔了层皮纸。
那跪下的小身影,声音隐在雨声稀疏中,但仍不卑不亢道:
“汴唐人士多好茶,有大才的茶艺师几乎隐于闹市,或居山林。莫赠斗茶曾输给一个街边儿卖普洱茶饼的老人,断不是一个小小的比赛便能争出汴京第一茶艺师名号的。
莫赠曾随先父走过东海涛浪,西恰群山,南沙群岛,漠北极地,只为寻得汴唐最好的茶。虽,先父犯错,但茶艺高超,教于莫赠这些东西应当传承下来。再者,莫赠再了解不过汴唐最好的茶都分布在什么地方。”
她停顿一下,继续道:“甚者临国。”
第三十六章 枯骨
大雨如注,街上匆匆的行人伞、蓑衣压的沉重。www.uu234.net
齐府门前有两行仆人立着,有马车停下,安顺忙向前撑伞,马车下来一人。
缘江、王成也撑着伞,带着莫赠、齐棣跟在身后。
莫赠拢了拢缘江刚为自己披上的袍子,布鞋上沾满了水渍,水透过薄底,脚中黏腻甚觉不舒。
一行人都步履急促。
莫赠二人入了齐元书房,其他人在屋外候着。
缘江撑伞被雨压的手腕肿疼,她小心翼翼放低了折伞,面色苍白。
书房中齐元背对着他们,不知过了多久,齐元转过身来,看到两个孩子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
他微极其微的吐了口气,想对莫赠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换了个模样:
“小赠。”
“在。”莫赠正欲等一阵痛骂,却听到齐元道:
“天凉,先回去休息。”
屋外刮起了大风,窗子呼啦作响,屋中灯火忽明忽暗,看不清莫赠的脸色。
她语气中也听不出什么波澜,
“爹不必太过担忧,莫赠心中有数。”
齐元眉头凝成了疙瘩,他压住火气,夹着心软道:
“明日再谈也不迟。”
“爹,我也冷我能先去休息吗?”齐棣恳求道。
齐元终忍不住火气,袖中一张皱巴巴的浣花笺啪一声巨响,被他拍在桌上,
“慎之慎之!日日叫你慎之,怎就提醒不了你这顽劣性子!你看看你整日不知正经,让你随吴大人下乡探访,也没学到什么好!却将小赠教坏了!”
齐棣不乐意了,“谁教莫赠不学好了,我总共才见过她几次?五根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他末了又为齐元头上的火浇了壶油,“怎不说是她爹教的……”
齐元气的一巴掌甩过去,齐棣脚底生风,迅速到一闪错开。
莫赠怔望着他。
齐元手滑空却将那张浣花纸带到地上。
莫赠低低看去,齐棣却一把将它塞回自己的怀中,幽幽道:
“漠北枯骨仍忧战,一茗斗茶甚是欢。我说错了什么?”
“大逆不道,看我今日不治醒了你这臭小子!我清晨早就提醒过你皇上会来观斗茶,你这顽劣性子怎就在皇上面前发作?若是让皇上看到你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齐元大怒,文人生气的狠了也会动手,像齐元这般性子爆的便会摔身边手能够得到的东西揍齐棣。
可是身边还立着莫赠,齐棣已经躲在莫赠身后挡着欲来的、比屋外大雨还要滂沱的冲动。
漠北游族凶狠,小打小闹争斗时都能与之来个鱼死网破的性子,边境将士们可吃了不少苦。
莫赠抬头,挣开齐棣那顽劣分子,道:
“爹,我有事情想同您说,还是先让齐棣回去休息,明日再教训就行,明日不能教训了,后日,大后日……总有一日,定能将齐棣这骂丈人的性子改了。”
“你!好!我走就走!”齐棣摔门而出,吓得门外几人愣了好久,齐棣也因身后没人给他打伞,淋了好久。
屋内齐元坐到书案前,揉了揉眉心。
“苦了你了。”他道,
“他从小没娘,又因当时我正在整理汴唐各类书籍,将他送去我爹那里几年,我觉得亏欠,便拿最好的给他。可……我以为我能教人学文理,也能教自己儿子,事总不尽人意,他非但不爱学,现如今还被我宠成这般模样……”
莫赠默和。
齐元沉默良久,喃喃道:
“两年过后我替你安排和离,再为你寻一个好人家。现如今风头正紧,你又是宴桑留下的孩子,我……”
“爹。”
莫赠喊断了他的话,
“汴唐若是竞标,得标者最多压制一半茶商。”
齐元被她引去了注意,“一半是何意?”
“莫赠自然知道何处有商,何处有农。茶商从茶农那处拿茶,而汴唐喜茶人之多不仅仅拘泥于汴京。”
齐元看莫赠的眼神愈发猜测。
莫赠收到目光低了头,“茶本就是利润以及季节联系紧密的关系,因怕贡茶以及茶课税收等不够,随先父一同走南闯北之时,发觉一些小茶农会隐藏起自己茶叶出产量,而汴唐小茶农却多于大家。”
“这么说……”如果竞标成功那方拿取的茶收贡银每年够高,那他们的亏损量也就越多,根本就在于茶农。
“皇上忌惮商、官两职,商是国经济主要来源,而官又是撑起国的结构,二者若要真的拿下,那么下场就会像先父那般,树大招风。”
莫赠谈起莫宴桑,仿佛风轻云淡。
莫赠又提一句,齐元却听的后背发凉。
“为何今日魏砾不敢来一茗看斗茶?皇帝都来了,哪有臣不来的道理?”
是了,哪有臣不来的道理?就怕旁人非议罢了。
他本就身为半个胡人血统,自己表兄拿了标,不就等同于他家拿了标?
二者不可兼得,他们本就是冲着竞标去的,而并非一直传出来的争夺宗令一职。
这宗令,他根本不当!
而今日莫赠又代表的齐家,若是竞标故意失败,若真的像莫赠那般道茶农一事,陀满修竞茶标并多无益处。
齐元又疑惑道:“那为何,宴桑将茶商治理的如此之好?”
莫赠回道:“陀满修来自漠北,自然多推漠北的茶以来发展他们的经济,汴唐大茶家被压制,小茶家便会涌动,我们做的就是暗中帮助大家,扶持小家。毕竟,汴唐喝的惯漠北茶的人并不多。”
她点到为止,再往下说就触及到汴唐不该触碰的底线了。
齐元思量了一会儿,突道:“瞧瞧!齐棣那臭小子若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至于这般操心!”
“莫赠告退。”她福了身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雨中那人身影太过朦胧,安顺一眼瞧见齐元负手皱眉的模样。
安顺将伞递给旁边人,关好门拿出屏风边上的袍子,盖在了齐元身上。
“大人不必多愁,郡主聪慧过人,若是做错了何事也能迎刃而解。”
齐元聚焦了眸子,淡淡道:“她生的太像宴桑,做人不能太懂事。”
第三十七章 轻功
一缕香丝凝定了心,莫赠泡了个热水澡才准备入睡。www.uu234.net
缘江热了炉子,轻轻梳着莫赠头发,
“少奶奶的头发真好,乌黑乌黑的,缘江嘴拙也说不出什么好词来,只觉着……比那炉子里的待烧的木炭还要黑亮呢。”
屋中热气暖足,莫赠只穿了件中衣,白皙细腻的面上,被火炉蒸的发红。
莫赠洗过澡后一身清爽,心情也跟着好转起来,
“天暗了,你身子最近伤的很,早些回去休息。”
缘江纠结着心思,附身在莫赠耳侧,小声儿道:
“少爷在偏房,要不要喊他回屋来?”
“本就是有缘无份。”
她躲还来不及,莫赠垂着心思。
缘江理解道:
“少奶奶若是不喜少爷,那以后缘江帮您将他赶出屋子。”
“你真是个傻的。”莫赠拍了下她的脑袋,缘江忙捂着头,撇撇嘴。
缘江的确身子不适,她手脚麻利的将火炉盖上盖子,又取了个汤婆子为莫赠暖床,便退下了。
雨大骇人,她持着伞快步回莫赠为她在院中安排的后屋,也不知是太困眼花,看到墙头一影子飘去外面。
她揉了揉眼睛却见那处并没人,便喃喃道:
“近日怎么老出现幻意……”
……
莫赠吹灭了灯,抱着汤婆子蜷缩在被窝。天凉她总凉手凉脚,公孙大夫为她从小调治身体,都未治理好这毛病。
她脑袋有些昏沉,却是在想今日是否太急了,将自己想法全说了出去。
她清楚记得她在茶室说完,阿芊在她身边急促的呼吸声音,不只是愤怒,还有不理解。
何为旧友?
相见促膝长谈,把茶言欢,而不是用来做仇人的。
她又缩紧了脑袋,那日一茗楼陷害陈娇之事,若不是唯徐芊芊做贼心虚,又怎会在莫赠寻她时跳窗而逃?
他们漠北人看中了中原这块儿大肥肉,同样看中了莫良的昏庸。
可莫良虽然看起来无能,可是单论狠心,怕是游族都不及他。
公孙大夫让莫赠防着莫良。
昨日公孙大夫同她说的一些话,现如今全在耳边回荡。
公孙老头儿还是那般皮闹,寒暄中他无意提起江南有名药铺掌柜突然家中暴毙,不知何人所做。
茶商竞标定同时将药商竞标安排在一起。
莫赠今日未提及此事,若公孙老头知道,齐元、莫良、魏砾等人也定知此事。
她只能将自己所了解的东西告诉齐元,下一步他如何走,只能听他的决定。
众商撑起一个国家的经济实力,她就怕有人从汴唐四大标下手,来动摇汴唐根基。
她一介女流在这个男人主权的国家中,能做什么?为了揪出父亲被害的事实,她只能待在齐家
保命。
……
……
竞标前几日,京城来了不少商贾。
莫赠将皇帝奉人送来的马刺加茶全部亲自送去了公孙大夫那里。
看着那老头儿笑成一朵菊花的老脸,莫赠交代了几句便离去了。
齐元整日忙活着朝中政务,押不芦一事不知道查出了什么头绪来,缘江蹲厨房听人说那东西是有人收买了方嬷嬷,让方嬷嬷洒了药籽,长久便长成如此。
具体是谁收买的方嬷嬷,缘江没有打听出什么来。
莫赠每天除了去文祥院,剩下的就是在汴京城走动溜达,有心留意异族人士。
不过最近陀满修他们倒是安分了些,近几日都没有听到他们的消息。
正得安闲一日,莫赠上完茶课,便想将那张解释押不芦的旧纸塞回书也阁那外番书中。
莫赠正去伦堂上课,远远看到伽章从角门跑来,还没来得及停下就急道:
“三将军又昏倒了!郡主您快去叫上公孙大夫前去看看吧!”
才不过三日,本在将军府休息而请假的她,怎会又昏倒?
莫赠忙道:“昨日三姐姐带来口音,才提及自己身体状况良好……罢了,先出去吧。”
莫赠说罢就要往角门去,伽章拦道:“角门门口都是些婢子仆人,若是看见您出去了还不得落什么人说叨。伽章知道文祥无长辈呈条不得请假,卑职带您跳墙,走吧!”
“好。”
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
说着,二人已经到了后院。
一入后院便看到陈冀文站在墙头怔望着他们,又随之跳下墙,墙外马车辙轮声音响动。
“七少爷怎么……”伽章挠挠头,不解道,“七少爷经常翻墙吗?府中怎从未有人提到过?三将军她们还以为京中市井传闻七公子的风言风语是假……”
莫赠不由得竖起耳朵,替他圆场道:“并不曾听说,此番第一次见到。”
伽章望了望莫赠,又想说什么,但在于陈娇之事刻不容缓,便与莫赠到了墙角。
他瞧着莫赠一身白袄淡粉马面开始作难,
“瞧我这脑子,您没跳过墙吧,您也别嫌弃伽章的衣裳,先别弄脏了您的衣裳,穿上吧。”
说着,欲将自己衣裳脱下,可是莫赠的动作却令他瞠目结舌。
那浅色衣衫女子将长袖系在自己手腕,扒着旁边已经被蹭的油光的银杏树,踩着树上的木疙瘩上了墙。
莫赠蹲在墙上抱着树干,干黄的树叶刚好挡住她。
她朝伽章道:“愣着干嘛,还不快上来!”
“哦,哦,卑职这就过去。”
伽章好身手,跺上墙壁便跳了出去。
外墙高,下方一小道,将文祥后院与林子隔开,小道尽头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流。
莫赠小心翼翼的顺着枝干下去,却不曾想全身贯注间,一男声儿突喊她的名字,
“莫赠!”
莫赠吓得一激灵松了手,枝干没了借力便快速弹开,莫赠歪倒之时,顺着叫她名字的那处,看到国子监中那遛鸟的男人很是熟悉。
熟悉到莫赠三日没见他,都快忘了他的样貌。
伽章见状,惊恐的趴在地上做好了被砸的准备。
前几日雨大,泥土松动,摔一下不会有什么大碍。
莫赠身子歪下墙时,她脑子里只闪过一个想法摔地的姿势伤的哪个最轻?
答案在莫赠落入在一完整怀抱中也没有想出。
那人脸上担忧一闪而过,他嫌弃的双手一松,莫赠已经摔在软物之上。
莫赠忙从趴在地上啃土的伽章身上起身,瞪了齐棣一眼,又突觉不对劲儿,他会轻功?
第三十八章 捉奸
“好你个莫赠,平日里爹说我老带你不学好,瞧瞧,我记得今日你有课上,怎么逃了?”
他一把抓住莫赠的手腕,莫赠挣脱了几下,被他反拽的生疼。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伽章才爬起来,满脸脏泥。
齐棣瞥了他一眼,极为嫌恶道:
“我说呢,原来你在外面有人了,怪不得不愿意我上你的床。这男人哪点儿好?满身的肉疙瘩,难不成你莫赠欢喜这模样的?”
伽章呆愣在原地,左右看看周围仅有他们三个,才知道齐棣口中提到的奸人是自己。
莫赠剜了他一眼,一看他今日穿着监生校服,看起来仪表堂堂嘴里怎还跟吃臭豆腐一般难听?
莫赠毫不留情的一脚拧在他的靴上。
齐棣顿时从脚升上一股肿胀疼痛之感,手立马松开了莫赠,撑在一旁墙上。
“你这女人怎如此不知好歹?被老子捉奸了还这般坦然自若?让老子脸往哪搁?”
莫赠又一脚踩了他另一只脚,齐棣面目狰狞,几乎说不出话来。
伽章抹了把脸上的泥水,他那日在一茗见过齐棣,也听闻过他一些事迹。
玩性恶劣,为人不行。
茶艺以及样貌都算出色的莫赠郡主嫁他实在令人惋惜。
不过身为侍卫,他只得扶着齐棣语气恭敬,
“卑职身为将军府三将军的亲护,来寻郡主去府一趟,此事甚急,还望齐公子海涵。”
莫赠默然的看着齐棣,“三姐姐寻我事急,若你不信,随我去将军府一趟便是。”
齐棣脚面不怎疼了,听了莫赠和伽章一席话,他甩开伽章的脏爪子,心疼的瞧着自己的月白校服。
他追问道:
“为何不走大门非要鬼鬼祟祟的?罢了我不想听,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爹前几日同我提起和离这件事,我们安稳过两年,两年后随你如何离。”
莫赠提起马面裙便往林外走,伽章不知自己竟能遇到这种事情,懊恼的跟在莫赠身后。
齐棣也不知怎地,站在原处也没驳莫赠说的话,她背对着齐棣,看不清他是喜是怒。只当他沉默是同意。
伽章拱拱手告退,瞧见齐棣复杂的面容,也不知是看错了还是如何,齐棣又笨拙翻墙回了国子监。
他脑袋发懵,方才齐棣如何出现在墙边来着?
不过搅合了人家两口子,让两口子吵架和离怎么也算自己的过错。
伽章仰天无奈,他一个侍卫能干什么?去解释?欲盖弥彰;去理论?不合身份。
他夹在二人之间很难做呀……
路上,伽章简单的收拾了下自己。
他见那车中莫赠做的端正,面色微有愠怒,见莫赠生气的伽章小声儿道:“郡主,卑职知错。”
莫赠从心底笑道:“错了什么?那混球……”
莫赠意识到自己没沉得了气,便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伽章想说的话咽入肚中,辗转思索落得一句他觉得较为妥当的话:
“郡主好肚量。”
莫赠笑了笑,没再开口。
寻得公孙大夫,莫赠连忙将人带去将军府。
将军府大门东西两侧耳房,为硬山瓦顶建筑,面阔三间,进深一间,抬梁式结构。
公孙大夫抬脚就往大门去,却被莫赠拉到角门,跟着伽章一同进了府。
又被伽章带入小廊,穿过正殿、客房、东西营房,才见偏侧落院,那是子女、家眷住的地方。
莫赠暗道将军府气派,他们有心躲着巡卫,莫赠奇怪于伽章为何如此偷偷摸摸,但将军府风气严谨,怕是惊了护卫闹出点儿矛盾便不太好。
到了陈娇住的地方,陈芳正在门口等着他们。
她们进了院,陈芳立刻将门关上,院中仅此她一人,连护卫、婢子都没有。
陈芳赶忙将公孙大夫引了进屋,几人便在门口焦急等着。
莫赠拉着陈芳不安定的手,“三姐姐为何又突然晕倒?”
陈芳急道:“本以为三姐上次意外昏倒,这次却又无缘无故犯病。又寻了太医,太医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我便怀疑三姐上次真正晕倒的原因。她本与我同胞共生,心有灵犀相通之情,她难受我自然也难受在心中。
于是,伽章为了三姐着想,便一五一十将所有实情都告知我了。伽章是三姐亲侍,又是同我们杀敌饮血的交情,我自然信他。
而这位隐士大夫不爱让世人知道他,那陈芳不得不出此下策,委屈了你们走角门。”
“无妨,是四姐姐想的周全。”莫赠道:
原来走角门,关院门是陈芳安排的。
陈芳心思缜密又尊重他人,莫赠不由得从心底赞叹她。
还没到一刻钟,公孙大夫便若无其事的出了门。
他对着几人担忧的脸摇了摇头,“心病,扎一针放放血好不了多长时间。”
“心病?”陈芳喃喃道:
“三姐豁达开朗,平日里气节刚劲,不记小仇不理小人,怎么落了个心病。”
而且这心病看起来有了一段日子了,总不能是在军中落下的病根吧。
莫赠几人踏进了屋子,便见到大漠绿洲的插屏。
插屏遮掩着卧躺着的陈娇,莫赠急步向前,短短三日,床上之人竟瘦了一大圈!
面色苍白无血,眼窝深陷,眼神涣散,与她才入城那健气仆仆的英壮戛然不同。
莫赠僵着身子,将被子往陈娇胸口上方拉了拉,又替她掖好被角,道:
“三姐姐不必担忧,公孙老头儿说您只是余毒没有清干净罢了,近几日就随莫赠多出去走走,散散心,聊聊天。”
她瞧着平淡的没有呼吸的陈娇,突觉得她像极了一只无意识的傀儡。
“三姐,三姐?你好些了吗?”陈芳凑向前挡住陈娇往上方的眼睛,她仍旧面色毫无波澜。
莫赠轻拍了下陈芳的手,陈芳会意便站回莫赠身旁。
“三姐姐你不想说话也成,”
莫赠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她不知如何,心里难受的紧。
整个屋中的人都难受的紧。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曾经倒拔杨柳的女人,如今病怏怏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老天若是让我们顺自己心意了,那还让我们做人干甚?”
莫赠起了壶茶,倒了杯递向陈娇。
“听四姐姐说,你睡了一夜半天了,起来喝点茶吧。”
陈娇红了眼眶,突然抱住莫赠大哭,
“我听不到了!”
第三十九章 赶出
回春堂暗室中,烛影里那人伫立良久。
公孙大夫焦急的翻阅面前药书,旁边还堆积着其他散落未合的药方。
“奇怪,押不芦用量极少久积确实会使的人性情大变,可从不曾记载让人变聋的例子……”公孙大夫将书一合,看向那道身影。
“你不是说心病?”莫赠双眉叠起道。
公孙大夫缓缓摇头。
莫赠不由得攥紧拳头,陈娇被下毒导致及其暴躁,现如今又不知为何突然聋耳。听不见号令声,听不见打杀声,一直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受了如此委屈,她怎能遭得住?
公孙大夫想了一会儿,便道:
“在将军府时给三将军把脉也没把出个所以然来,她血道搏动正常,气也通顺,不像是身子出了什么毛病。”
“收了我的茶,还望公孙大夫治好这位病人。”莫赠道,语气中带着强硬。
他摆摆手,“知道了,小精崽子。”
时辰不早,文祥院即将下学。
莫赠又交代了几句,便被伽章护送着回了齐府。又让伽章带口信去文祥,于是缘江、王成他们自己回来了。
莫赠才踏入齐府不久,齐棣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蹿出,扯着莫赠的袖子就往书房方向去。
“今日就让爹见见你这女人的真面目,许不知来齐府有何目的!”
她今日没什么兴趣想与他闹,她奋力挣开,“齐大公子的脚是不疼了。”
齐棣一听脚背便隐隐作痛,他一大男人如泼妇骂街一般,说了些乱七八糟难听极了的话,引来不少奴仆畏惧的目光。
齐棣与莫赠十几日前还好好的,现如今竟在府中吵起架来。有奴仆忙叫来了齐元劝架。
齐元急匆匆的才赶到,就见莫赠满脸通红紧抿着唇,而齐棣还在念叨难听的话。
“我不知你这罪臣之女怎么为了活着混进我家的,本来前些日子还对你有点儿意思,可是人总不能一直装下去,看吧你那不端行为今日就被我逮了个正着。”
“齐棣!”齐元喝斥道,齐棣听到转身委屈道:
“这女人今日逃课被我抓到,平日里装的和只无害的小兔子一般,殊不知兔子还有野生的。她野性大,心思多的很!爹可千万不能被她骗了。”
“你还是个男人吗!我怎生出你这种混账东西!”
齐元咬牙切齿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抬脚狠踹在他肚子上。
齐棣捂着肚子猛然摔倒在地,吓得奴仆们忙跪了下来。
缘江他们才赶回府中,便见到这样喧闹的一幕。他们忙回到自己主子们旁边,同其他奴仆一同跪着。
莫赠眼携泪花儿,面容却是平静到极致。
她越是平静,周身气氛越是骇人。
见齐元又要踹齐棣,王成、明月忙拉住齐元,求道:
“少爷性子纨绔,这般一脚也够少爷吃苦一阵的,老爷若是再这么踹下去,少爷今日可就起不来了。”
“我说错了什么你就打我?你问问她今日逃没逃课!”齐棣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哭喊道。
前几日大雨,齐府疏水后的地面还有些潮湿,他在地上坐了不就,长袍上便沾满了泥泞。
“她就算逃课你那嘴碎的也该挨打!平日里同君止待了如此之久,怎还没改改你的性子!”
他甩开拉着他的二人,阴沉道:“王成,去将戒尺拿来,明月,给我按死了他。”
“老……老爷……”
他们头一次见齐元这般火气大。
莫赠沉重极了。
原来齐府也这般容不下她。
她本以为齐棣不喜她,她能躲方躲,可是竟不知齐棣在心底压根儿瞧不起她。
她只当齐棣说话在放屁,可是他只是将多少人心底的话光明正大说出来了而已。
她陌然的看着齐棣被自己爹一下下甩在背上的戒尺,缘江忙扶着莫赠。
“少奶奶!您快求一句吧!”王成磕头道。
莫赠僵着身子,转身往自己院走去,
“就算齐棣想要和离,也必须等到两年之后守孝期满。”
皇室官宦人家,书香门第及富有家族,氏族长辈中有人去世,一般服三年,平民百姓短则一年。服丧期间,不得操办喜事,也不能去参人喜事活动。
而莫赠是皇帝御赐成婚冲喜,破了规矩,便不合道理的守孝两年。
“哎哟!哎哟!”
齐府上空杀猪般的惨叫过了足足一个时辰。
……
莫赠坐在桌前盯着桌上的陶蛋发愣,缘江抹了把泪,红着鼻子站在莫赠身边。
不知何时,缘江听到莫赠叫她的名字,她忙凑近道:
“少奶奶……不,郡主有话请讲。”
莫赠轻蔑的笑了一下,“什么郡主,空壳子罢了。”
缘江心头像是被揪着,疼的喘不过气来。
她闷着发出哭声儿,低声啜泣不止。
“哭甚!”莫赠呵道。
缘江忙跪了下来,“郡主,您受大苦了。”
莫赠满脸难色,她一外来人,这本就是齐棣的家,她不能一直这么待下去。
突然,她脑袋中闪过一个念头:回家。
……
……
“疼,疼,你给老子轻点儿!”
城角小茶馆儿,里屋中那人后背血肉模糊。
君止持着药瓶,毫不留情的洒在那血红的皮肉,
“这次又说了什么令齐大人生气的话?怎会如此严重?”
齐棣下巴趴在自己双手上,惨白干皮薄唇微动,轻哼了声儿。
“那莫赠赶也赶不走,我就骂了她几句,后来你也就见了我这副模样。”
“说了何?”君止淡淡道。
齐棣后背抽疼,他嘶了口凉气,瞪着故意弄疼他的君止,
“表里不一,水性杨花。嘶,你轻点能死?”
“你当真这般说人姑娘?”君止摇摇头,想了想这也是齐棣口中能说出来的话。
“她事儿多的很,在齐府一直待着许不知能捅出什么篓子来,我不在的几日,她不仅揪出齐府后院有毒物,还同将军府的人走的那般近。若是齐府再被她连累了,爹怎么办?”
君止又摇了摇头,“你赶人的方法倒是新鲜。”
齐棣却不以为然,他道:“她终于要搬出去了。”
第四十章 宴席
“搬哪去?长亲王府换个匾额便为郡主府,府中无下人、侍卫,入冬又冷,她孑然一身入了那空壳子府邸,不更受苦受累?”
君止放下手中药瓷瓶道。www.uu234.net
齐棣咬着牙忍着痛坐起了身,
“虽然我讨厌她,可是爹却那般在意她,爹一定会派不少齐府的下仆来充实郡主府,王成、明月他们肯定也会被派去,这还怕莫赠出事儿不成?”
君止拿起桌上长条细布,仔细的为他包扎,可齐棣仍旧忍不住痛意叫出声儿来。
“口是心非。”君止将细布扎好,眼神飘向他额头的细汗,道:
“这回可知痛了?”
“嘶……还望那莫赠早日知难而退,趟什么浑水不好,非要参官事,真够让老子头痛的。皮肉痛还真是难忍,练十多年的功夫都不够挡的。”
齐棣话声儿才落,他耳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噗嗤音,他抬头看去,君止面容却极淡。
“笑甚?我有那么可笑么?”齐棣瞥道。
他突然瞧见自己胳膊上的肉疙瘩,所有所思的低下了头。
“不可笑,当真不可笑。”
君止微笑道,他笑起来如温水一般令人舒坦。
齐棣觉得自己活那么大,第一次被人这般挑衅,还是被从小穿同一条裤子的君止挑衅的。
他白了一眼君止道:
“你与那煞星同为莫家人,自然多为那煞星说话,不过我必须警告你一下,离她远点儿,她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
君止看过去,齐棣正在榻上找什么东西。
他道:“你的破烂衣裳我替你扔了,方差人去做了件合适的,正好过几日酌光宴上用。”
“我不。”齐棣抱着胸前的被子,漏出两条精壮胳膊。
君止将桌上的锦盒拿在手中,道:
“京城最好的絮衣坊做的,听说是才流入的新款袍衫,既然慎之兄不喜,那子兰便差人扔了去。”
“别,扔了多可惜啊,这次我终于不用穿你衣服的剩料了。”他一把抢过来打开锦盒,满意的点点头,果然是自己前一段时间看上的那个款式。只是齐棣想买奈于囊中羞涩,直到将钱凑足他走路带风的去买,却心爱之物早早被人拿走。齐棣想着想着目光渐渐黯淡下来。
“爹已经好几个月没给我月银了,也不怕饿死他的乖儿子。我整日穿的寒酸,居然一个正眼也不留给我。”他很恨道。
君止回道:“我这茶馆儿不赚什么银子,你还是早些向齐大人道歉。”
齐棣瞪了他一眼,钻进被窝躺了下去,却因后背火辣辣的疼又忙爬了起来。
“谁先怂谁是蛋!”
君止看着他又好气又好笑,没接他的话,反而转念一想,道:
“对了,过几日兄长要来。”
“世子爷?!”齐棣一顿,头冒虚汗。
“你怕他做甚?”
“他能吃了我!我小时候顽皮一不小心将长亲王家一个小婢女推入亲王府后院儿小水池中,他也不知从哪儿得的消息,亲自上我家寻事儿来,我爹知道后将我打了一顿,罚我抄《道德经》,旧事不得提,一提就委屈……”
第四十一章 回家
“搬哪去?长亲王府换个匾额便为郡主府,府中无下人、侍卫,入冬又冷,她孑然一身入了那空壳子府邸,不更受苦受累?”
君止放下手中药瓷瓶道。m.www.uu234.net
齐棣咬着牙忍着痛坐起了身,
“虽然我讨厌她,可是爹却那般在意她,爹一定会派不少齐府的下仆来充实郡主府,王成、明月他们肯定也会被派去,这还怕莫赠出事儿不成?”
君止拿起桌上长条细布,仔细的为他包扎,可齐棣仍旧忍不住痛意叫出声儿来。
“口是心非。”君止将细布扎好,眼神飘向他额头的细汗,道:
“这回可知痛了?”
“嘶……还望那莫赠早日知难而退,趟什么浑水不好,非要参官事,真够让老子头痛的。皮肉痛还真是难忍,练十多年的功夫都不够挡的。”
齐棣话声儿才落,他耳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噗嗤音,他抬头看去,君止面容却极淡。
“笑甚?我有那么可笑么?”齐棣瞥道。
他突然瞧见自己胳膊上的肉疙瘩,所有所思的低下了头。
“不可笑,当真不可笑。”
君止微笑道,他笑起来如温水一般令人舒坦。
齐棣觉得自己活那么大,第一次被人这般挑衅,还是被从小穿同一条裤子的君止挑衅的。
他白了一眼君止道:
“你与那煞星同为莫家人,自然多为那煞星说话,不过我必须警告你一下,离她远点儿,她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
君止看过去,齐棣正在榻上找什么东西。
他道:“你的破烂衣裳我替你扔了,方差人去做了件合适的,正好过几日酌光宴上用。”
“我不。”齐棣抱着胸前的被子,漏出两条精壮胳膊。
君止将桌上的锦盒拿在手中,道:
“京城最好的絮衣坊做的,听说是才流入的新款袍衫,既然慎之兄不喜,那子兰便差人扔了去。”
“别,扔了多可惜啊,这次我终于不用穿你衣服的剩料了。”
他一把抢过来打开锦盒,满意的点点头,果然是自己前一段时间看上的那个款式。只是齐棣想买奈于囊中羞涩,直到将钱凑足他走路带风的去买,却心爱之物早早被人拿走。齐棣想着想着目光渐渐黯淡下来。
“爹已经好几个月没给我月银了,也不怕饿死他的乖儿子。我整日穿的寒酸,居然一个正眼也不留给我。”他恨恨道。
君止回道:“我这茶馆儿不赚什么银子,你还是早些向齐大人道歉。”
齐棣瞪了他一眼,钻进被窝躺了下去,却因后背火辣辣的疼又忙爬了起来。
“谁先怂谁是蛋!”
君止看着他又好气又好笑,没接他的话,反而转念一想,道:
“对了,过几日兄长要来。”
“世子爷?!”齐棣一顿,头冒虚汗。
“你怕他做甚?”
“他能吃了我!我小时候顽皮一不小心将长亲王家一个小婢女推入亲王府后院儿小水池中,他也不知从哪儿得的消息,亲自上我家寻事儿来,我爹知道后将我打了一顿,罚我抄《道德经》,旧事不得提,一提就委屈……”
缘江环抱一个长宽一样的破木盒,从碎名小道沿途走在碎撒的鹅卵石上,步子愈急不见松散。
路排两行低桂,只得让人看清前方小道。
她又拐了几条小道,瞧见后院马车已经备好,便转身走向东苑。
齐府低桂多,还未走到东苑便见几个小丫头挤在低桂旁窃窃私语。
缘江听到郡主二字,顿了步子,不禁竖起了耳朵。
“少爷当了郡马爷也不知道消停消停,这就将还没过门一月的媳妇儿给气走了。”
“郡主也是可怜人,但我瞧着郡主太过孤高自傲,都落魄成那般样子了……要是我,我就卖了皇上封的府邸买个小地,剩下的银子也能过个大半生。”
“人都是要脸面的!郡主生长的什么地方?是你一个小奴婢能想的?她含着金钥匙出生,从小被人伺候长大,泡奶浴喝琼浆的富贵人,小地方装不下她那尊大佛,少爷留不住她也正常。”
“少爷性子古怪,怪嗜也多,大老爷那般有银子他因一时赌气,就没了月银。昨日被打成那样丢出府外,还不是被君公子捡了去。”
“话说少爷和君公子到底什么关系?莫不是当真有龙阳之好?”
“嘘……老爷就这么一个儿子,再龙阳……”
“不过我怎么听小翠说,少爷八月初闹那一次是因为老爷要接老家一个什么侄子来府?是不是看少爷不成器,老爷年纪又大了,想找人过来接位?”
“那可说不准,小翠去哪了?”
她们左顾右盼,突见低桂后一白色人影,吓得忙低头行礼。
“东苑后屋落灰,你们去收拾收拾整干净了。”
缘江身为府中大丫鬟,教训道。
几个人不敢说什么,只能低低称是。
倒是说齐棣龙阳之好的那圆脸丫头,撇嘴道:
“都要走了还摆什么架子?”
“啪!”那丫头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疼,周身几人吓得没了神,忙跪了下来。
“郡主一日不出府,你们永远是她的奴才!”
缘江将木盒提着,剜了她一眼道:“还不快去!”
“是……”
几人忙拉着目中含泪的小丫头走了,缘江定了定神,走去东苑屋门口,轻轻推了进去。
莫赠坐在梨花木桌前,将茶具收拾的整齐。
缘江向前道:“奴婢来收拾就好,您先休息一会儿。”
莫赠抬眼瞧着缘江小心翼翼的收拾,她道:
“那木盒是爹一直提着装茶具的,当时赤衣官兵抄我家,我偷偷将它藏在王府后一颗老银杏上,事后才将这木盒拿下来。爹用了几十年,我竟提了没几次,盒提手便坏了。”
缘江轻轻将盖子盖好,扣上茶花纹铁扣,道:
“奴婢这不是给您修好了吗?老爷派人将您的府邸收拾的干净,该添的桌子、凳子、床铺等都弄好了,他交代奴婢,如果您在家休息好了便回齐府。”
“听母妃提起过,这木盒是小姑姑送给爹爹的。”
“奴婢嘴笨,只知道您念旧的紧……小姑姑?您有姑姑?”
缘江思来不对,突跪下身呼自己的嘴,
“皇室之事奴婢提了就是罪,该打!”
莫赠拉下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目中看不清其他神色,
“母妃说,小姑姑是个妖怪,专门勾男人的魂魄,就连爹爹的魂儿也被她勾了去。这破木盒便是那小姑姑留下来的遗物,现在作为爹的遗物就给我,你说可笑不可笑?”
第四十二章 银子
“前几日斗茶斗了个平局,分了五百两银子于我,现如今手里还有几百两,你通通拿走就是。m.www.uu234.netm.www.uu234.net若是以后再说什么胡话,我绝不会轻饶你。”莫赠缴紧了手中帕,道:
“缘江。”
“郡主,上次您分了一百两给陈七公子,又因为三将军生病奔波,现如今只剩下三百两,您若是全给了……”缘江提醒道。
“三百两就当在齐府住的这段日子,以及买你一个丫鬟的钱,都给他便是。”莫赠淡淡道。
她心知齐棣因为没月银,才说出那么埋汰人的话。
缘江极不情愿将一两袋银子拿出,快步向前将钱袋放在那桌上,忙退到了莫赠旁边。
齐棣瞧了一眼桌上银子,嘁了声儿将银子推到一旁,使眼色让王成收了回去。
他道:“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你就是不能出齐府。”
齐棣几拐弯的性子倒是新鲜,莫赠瞧着阴天慢慢走过来,
“今儿倒是新鲜,如果这次不让我走,那下次再没机会了。”
齐棣板着脸,咬牙挤出来一个字,“好。”天道好轮回,风水轮流转,等莫立扬走了,他齐棣再想赶莫赠出府还不容易?
饭吃的煎熬,莫赠倒是吃的坦然。
她足到饱腹,才带着缘江去寻了公孙大夫。
马车上,莫赠胸口心悸不安。
齐棣说喜欢她。
若是假的那还好,以后在齐府的日子好过些,若是真的……
绝对不可能!他那个混球整日就会说风凉话!
缘江看出她的异样,拿出火折子便点燃了安神香。
车从汴都行进小巷,莫赠便差车夫回去,王成他们也被莫赠责退。
她带着缘江折了几个小巷,便到了回春堂。
一到公孙大夫那里,便被他拉着提了两个大事。
莫赠见他火急火燎的样子,道:
“有什么话慢慢说。”
公孙大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道:“这事儿慢不了啊!我知道三将军突然失聋是为何!不是大夫们都看不出她身体健康,却听不到声音的原因吗?许不知是什么物堵住了她的耳穴!”
“那还愣着干嘛,去看三姐姐!”
“唉唉唉……”公孙大夫甩袖将她拉了回来,道:“还有一事,你别急等我娓娓道来。”
他急的口干舌燥,咕咚咕咚喝了好几碗茶。
莫赠口中也有涩感,跟着小饮一杯。
莫赠定下身,方才一进屋便被他拉进了暗室,平日里不怎么出来溜达的公孙大夫仿佛才从外面回来。
他抹了把嘴,道:
“世子爷传信,他已经到京城了!”
……
……
“什么!他这么快就来了?不是说还得几日么……”
齐棣抚平着胸口,“还好还好,老子将莫赠留了下来。”
君止咳了声儿,“仅仅一个抄书就把你吓成这样吗?”
齐棣白了他一眼,拉着桌上的食盒道:
“我师父是他的人,我自然害怕他。”
君止道:“我怎不知此事?”
“别提了!”齐棣道:
“今日那饭吃的憋屈,那鬼煞吃的倒坦然,老子放了那么多盐她就当没吃出来一般。”
ps:小久儿祝你们新年快乐,阖家欢乐~过年一千没人打我吧……
第四十三章 宝花
“乘谷雨,采新茶,一旗半枪金缕芽。学士雪炊他,书生困想他,竹烟新瓦。”
巷中茶馆儿白面红脸的戏子咿咿呀呀唱着小曲儿,打巷头来了个头戴斗笠的灰袍男子,身边跟着两位抹蓝色束腰佩剑亲随,模样不似中原人黄面皮,黝黑发亮的皮肤倒是有些像常年奔波赶路之人。
此巷名宝花小巷,宝花小巷临近京城大道,平日里大多行走的是各地商人,自然也算热闹。
那人路过小茶馆儿,顿了下便在里面随意挑了个座位,喝茶时也不知摘掉斗笠。
茶馆位置优越,位于碧潭一条极细的支流边儿上,支流被当地人称为宝花水,煮茶用的水便出此流。
随从跟着那男子一同坐下,目光却留意那支流方向。
面上有疤的随从道:“头儿,爷让我们在此处等着,日上三竿怎不见人影儿?”
那人只是静静喝茶,随从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馆中有人边听戏便聊天唠嗑,从南唠到北,从北又唠了回来。戴斗笠那人茶不知泡了几泡,便停下了动作,显着有些急了。
“听闻那慎亲王世子来京了?”
“皇上召令他了?慎亲王一家不得皇上召京不能去京城,会不会是甘乌那处出了问题?”
“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能出什么问题,咸淡王爷咸淡世子,封了个穷乡僻壤处也算是倒霉。”
“嘘!小点声儿。”说话之人市井富人打扮,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斗笠之人身上停了片刻,转过头去便又道:
“人家怎么也是个皇亲贵族,胡人那姑娘,叫什么唯徐芊芊,不是在京落了个宅子?听说她父亲陀满修宴请京城贵族、大臣儿子入京城吃茶,好像是,以这种名义为那芊芊姑娘寻好人家嫁了。”
“噗”
几个谈话的人听到吐水声音忙看去,只见那戴斗笠之人轻轻抚去衣裳上的茶水,以及面纱上的水珠。
他将茶杯放下,拱手道:“失礼了。”
“真是,惊讶什么?没见过世面。”那群唠嗑的人中,一油光满面商人打扮的男人嫌弃道。
两位随从捏紧了佩剑,斗笠之人轻轻摇了摇头,他们便重新叫了茶。
茶桌闲谈不少,听听小曲儿也悠闲。
戏子从台上下来为客人添茶,嘴里还咿咿呀呀唱着小曲儿,
“可怜今夜凄凉月,偏向离人窗外斜……”
斗笠之人轻轻点着头听曲儿,行到他那处,白葱似的指尖按住盖碗儿,突然茶杯甩向那人,戏子长袖惊现一道白光,那白面红脸也变得愈发狰狞!
斗笠之人快速反应过来往后一倒,翻身跳上了隔壁桌面上,而两位随从立马掀桌与她搏斗。
戏子惊讶的看着戴斗笠的那人,茶馆儿里立马乱做一团。
方才唠嗑的那些商人抱头乱窜。
“他不会武功,你不是他!”那戏子声音不再柔情,变得有些狰狞。
“少废话,阿征、老杜!抓活得!”那人甩下斗笠,从腰间抽出软剑便随之闪了过来。
ps:初八了!该工作了!
第四十四章 世子
京中有人胆敢闹事,引来不少人注意。www.uu234.netwww.uu234.net况且还是商贾经过最多的地段儿。不过倒是奇怪,巡街的官兵今日来的不够及时。待那戏子咽没了气儿他们才到。
人群后悄悄隐去一人,她轻轻拍了拍身旁正在踮脚伸头一脸看戏的白发女孩儿,道:
“别忘了正事。”
缘江蹦蹦跳跳跟在莫赠身后,跟上她的脚步小声儿好奇道:
“缘江生在小地方,平日没见过世面……郡主呀,京中经常出现此等热闹吗?可惜了,那戏子竟然是个死士,我想是不是有人陷害那三位商人?”
莫赠敲了下她的脑袋,缘江忙定了身,端庄的学着莫赠的步子。
“现如今三将军好了,郡主绕着京城散散心也好,缘江顺便陪着您~”
莫赠方才带公孙大夫去将军府,见那公孙大夫从陈娇双耳后取出两根极细的银针,陈娇顿时好转。
她心底压着一连串的问题,自从送了公孙大夫回药铺后,自己就边走边想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才让人盯上了将军府。
公孙大夫医治好了太医院都没治好的病,树大招风吹。
她毕竟是个外人,虽然未对陈娇的父亲透露公孙大夫的身份,但是思来将军府好几人已经见过他,纸包不住火,陈老将军心底应该有数。
“你啊。”
缘江听到莫赠的责怪,吐了吐舌头。
莫赠瞧缘江古灵精怪的,沉闷的心情也渐渐松散些。
宝花街上各地异闻物件儿多,比如西洋来的光面镜、琉璃珠等。少女仍旧是少女,爱逛街的心永远存在。心情不好了去逛,心情好了去逛,心情平淡也去逛。
莫赠自然也多看了几眼这些舶来品,倒是缘江小心翼翼的看着每个物件儿,摸都不敢摸。
“等下月爹发了月银,我便给你添几件儿首饰。”莫赠道。
缘江忙摆手,“郡……郡主,奴婢哪儿有那个胆子要这种贵重物件儿……”
她越说越小心,缘江心里明白,像那个小摊儿上的珍珠链子,起码三两银子,她一个只值半吊铜钱的丫鬟哪敢想。
莫赠正想回她话,街道那头突然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行的快,路上行人忙散开来,正有人教训车莽撞,车却稳稳当当停了下来。车帘被掀起,被扶下一灰锦长袍,玉冠束发,气质出众的男子。
男子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两双眼睛倒是晶亮,如同夜色灿星,一眼便令人过目不忘。
“这人儿谁啊?瘦瘦弱弱的干瘦高个儿气势倒是做的挺足,宝花儿就这么大个巷子,怎还将这路挡完了?”
莫赠不远处一推车的人道。
突有商人向前行揖礼,
“恭临慎亲王世子!”
“世子殿下。”
那三位方才闹事的人跪地在他左右,众人面面相觑,明白事理的人皆为方才戏子一事捏了把汗。
许不是那戏子将带斗笠之人当成了世子爷!
“今儿这宝花热闹呀!竟来了两位贵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声音来的太过及时,莫赠抬头看去茶馆儿二楼,正对上陈冀文那双紧紧注视她的目光。
同时,马车边儿上那灰袍男子许是感觉茶馆儿二楼的那毛头小子目光太过灼烈,便顺势看了过去……
第四十五章 安卿
齐棣与君止下了学,便一同回了小君止那没名字的小茶馆儿。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小茶馆儿生意一直冷清,况且茶馆仅君止一人照看,他平时上学课忙,无过多时间照料,也算是开了个空馆儿。
二人行到门口便觉不对劲,茶馆大门敞开,门口竖着几位精壮护卫,齐棣还发觉房顶砖瓦有异动,应是藏着不少暗卫。
好大的来头。
“子兰。”齐棣停下步子,拉着君止袖口谨慎的瞅着周围。
“哦我想起来了,此处钥匙仅有两把,能开这门的,只有兄长了。”君止道,说着便要入门。
齐棣松开手僵了身子,君止半步踏入屋子,见齐棣未跟上来,便疑问道:
“慎之?”
齐棣嘿嘿将手合十,“罢了罢了,我突思起那吴老头寻我有要事……”
齐棣口中说的吴老头,正是国子监祭酒吴君。
“你来此处做甚?”二楼有开窗声,齐棣抬头看去,便见那面熟的毛头小子鄙夷的眼神。
齐棣被看的浑身不爽,反瞪回去,转向君止故意提高音量讽刺道:“家里遭贼了都不知道,也不知镇国将军府七少爷何事不做,闯人家屋子图什么新鲜!君止!上楼!”
……
……
空荡小茶馆儿无多少装饰,屋中竖着一白衣女子,双手绞紧了帕子。
她身边左右坐着二人,正是镇国将军府七公子,与慎亲王世子莫立扬。
二人身旁桌上盖碗儿茶凉透了,也未见有人开口。
“安卿哥哥,您方才提起那些,都是真的?”莫赠转过身来,问道。
莫立扬长指携上玉瓷盖碗,轻扶着茶盖点点头。
莫赠面上渐渐有了喜意,“江南苏州竟藏着这般一有意思的人来,如果照安卿哥哥这般说词,江南茶商大多受这位神秘人的掌控,若将此人笼络于……”
莫赠顿了下,自知明白自己有些失礼,抬眼看着他们双双盯望自己,莫赠便又笑道:
“瞧我,是太开心了。陈七,平日是我小瞧了你。”
方才莫立扬邀请陈冀文同坐马车去喝茶,路上不知道谈了些什么。而莫赠记得这里是君止的茶馆儿,正怀疑他俩的关系,莫立扬便提出了苏州神秘茶商之事。
并意指,此事为陈冀文所告知。
莫赠对莫立扬的记忆有些淡薄,一个边境世子,就算曾经住在京城,与长亲王府走动也不算多。
不过莫赠对他的印象还算深刻,虽有鸿鹄之志,却吃亏于自己的身子。
少时患了一种奇怪的病症,无法下床,而青年时得高僧相助,身子虽不曾像往前需要一副药续命,但如今也好不到哪去。
拿不起刀捏不起枪,几乎是个废人。但读书方面也不算卓绝。
十六考取秀才,十八中举,二十有二才入进士,但实在比不上他爹的学问曾为皇帝莫良的老师。
“切,你才知道我有本事呀!也不算晚,这就算你送我那一百两银子买的消息。”他拿起盖碗儿喝了一大口茶水,心情舒畅极了。
莫赠按压去损陈冀文那洋洋得意模样的心思,看的出来他故意让她去会会那人,而莫立扬又不做表示,视为默许。
莫赠问道:“你可知他所住具体位置?我想以茶会友,不知……”
她偷偷睨了眼莫立扬,现如今不知道莫立扬的真正立场,虽然陈冀文同他聊的甚欢,而皇帝明眼里又贬慎亲王入甘乌,这也不能将他划分为同一行列。
窗边渐渐有人嘈杂,陈七离窗最近,未听完莫赠名字便推开了窗探头去看。
莫立扬起身往书房走去,“七公子同我提过,我来写给你看。”
“嗯。”
莫赠点点头便要跟去。
“你来此处做甚?”陈冀文语气不太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厌恶之人。
莫赠正要走远,突然听到楼下一人熟悉的声音,猛地停下步子。
“家里遭贼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