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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狩久     凤南鸣txt下载     凤南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君止

    “好。www.uu234.net”

    莫赠双手撑地,借力起身,方才盘坐在木板上,身上难免粘些脏物。

    莫赠将浅色马面轻轻拍打,用手帕擦了擦手道:“我先把书还了你在用可好?”

    文祥院儿中,一般前来借书的公子小姐不多,他们家基本都有书房,并不需要来文祥寻。

    当然书也阁梯子备用也不多,莫赠擦好手抬头,正对上一双温雅的眸子。

    那人身形一怔,莫赠已经从他手中接过书籍,爬上木梯便将书放好。

    待莫赠完整放好,正欲下梯子,扭头看到那人纤长匆匆离去的背景,莫赠喊他道:“你不用了吗?”

    谁知他像是没听到一般,转到拐角处不见了。

    莫赠正觉奇怪,歪歪头轻哼了声儿。再看那排排列整齐的书籍,新书老书纸质竹简全都划分清楚的一层,角落夹缝中却有一本写着番文细长字体的羊皮书。前帝时期确实有一位外番先生负笈从京,行万里路前来汴唐交换草药书籍。当时莫赠还未出生,也没见过汴唐盛世繁华之景。

    她只听过爹爹讲先帝爷爷的故事,当时无和亲,无割地,无投降。

    而后,还是翰林院大学士的齐元,和一些人共同修撰古人留下来的书简龟刻,花费两年时间排列为一本本纸质书籍。

    而这本外番书籍,不作为修撰行列,因此还保持着原样。

    找了那么多书没找到押不芦这种药材,或许来自外番呢?

    莫赠下了木架,将它推到角落,便踩着上去拿那本书。可是无奈塞的太里面,莫赠无法够及。

    她便又下了架子,想着寻一把戒尺将书扒出来,正走过转角,方才那奇奇怪怪的白衣男子正背对着自己。

    莫赠瞧着那身量有些熟悉,突想到那日大雨寻齐棣时,在小茶馆儿留齐棣,供他吃喝的友人,于现如今昏暗两行书架中间站立的白衣男子有些相似,疑问道:

    “君止?”

    她听过齐棣叫他的名字。

    君止一时错愕,僵着头转过身,有些不太好意思道:

    “还是让郡主认出来了。”

    他向前走来,“先早在彝伦堂寻书未寻到,见文祥院与国子监相近,便请示了先生,来此处寻本茶经。”

    莫赠见他温雅不同于齐棣的泼辣,心生不解二人于国子监如何相处为兄弟。

    君止眼睛略深,鼻子较挺,看去面容有些颓白,眼窝深处更是黑沉。

    不知他寻何茶经,莫赠于书也阁较为熟悉,又满意他的身量,便道:

    “我在此处翻阅茶书较为平常,若你想寻书,说来名字,我便帮你一寻。”

    君止一见,面容难掩兴奋,“听闻茶能入药,神农时代传说神农尝百草,一日遇七十二毒,得茶乃解。现如今先生想知道何茶解毒?”

    他自听说曾经长亲王府有一茶室,曾藏有不少品质上等的茶饼,散茶等。

    长亲王嫡女莫赠,也常出外奔各地寻茶,由此想来同莫赠说茶,她应该再懂不过。

    莫赠又想到君止有一小茶馆儿,想必也是爱茶之人,虽然她不能回答君止的问题,但对于茶的药用,她或多或少还是理解过。

    曾张仲景先生用茶治疗下痢脓血,在他的《伤寒杂病论》具体记述了茶的药物效用:“茶治便脓血甚效”。东汉神医华佗在《食论》中记载:“苦茶久食,益意思”,他还用茶来消疲劳,提神醒脑等。

    “国子监虽有神农留下来的书籍,却无多少药典。想必茶经药典都要具备,才能寻到这个答案。”君止又道。

    “随我来。”莫赠径直往方才那个犄角旮旯走去。

    她指着最顶层角落那本羊皮外番书道:

    “此处药书我翻了个通透,现如今剩角落这本,你帮我拿下来吧。”

    “好,好。”

    君止难掩兴奋,爬上架子便够及那本书,他从架上下来之时,一手拿书,一手挑着长袍。这狼狈的动作竟让他做的如此优雅至极。

    国子监学生四分,像齐棣那般有宗正爹的,便叫“荫监”。而朝中未有姓君的三品以上大臣,想来是以成绩优异,上了国子监。

    莫赠心底啧啧的两声儿,又对齐棣与君止为友人的事情,不堪疑惑。

    京中纨绔不少,又如京中大臣之多,纨绔子弟聚在一同,闹出的幺蛾子也不少,不知齐棣拉着这么个儒雅兄弟,干过何等破格之事。

    思忖间,君止将书递给了莫赠。

    莫赠一丝困惑,他放下挽起的袖子,笑道:“方才不慎在缝隙之中看到郡主拿这本书,应当郡主先用。”

    “我就翻一下瞅瞅,万一我看不懂……”莫赠垂头,将书打开。

    她睫毛很长,垂头的时候额角散落一些碎发,半张小脸都隐去。

    之前在茶馆儿遇到她,那咄咄逼人的话语,和逼着齐棣掀盖头的样子,可是吓了他一跳。

    现如今这个安静的女子,倒与那日的雷厉风行相比有些冲突。

    莫赠翻到了一页,面色愈发严谨。

    羊皮书中不同地方夹着一些翻文,应该是有人试着翻译,但是到最后没有整理罢了。

    押不芦的解释,在其中夹着的纸条中,铿锵字体尤为明显。

    极毒,长入腐尸,人或误触之,著其毒气必死……存于潮湿,岁后取出尸曝乾,别用他药制之,每以少许磨酒饮人,则通身麻痹而死,虽加以刀斧亦不知也。

    如此强效的药性,生在水中,人若凑近闻到周围空气,便有昏迷效果。若井底有此毒物,齐府井底有尸体?!

    谁能将此剧毒带入汴唐?除非……除非胡人!

    胡人养毒甚为奇葩,常用毒物欺辱其他边境小国,曾经从外番引进各种新奇百怪,剧毒无比的植物!

    莫赠背后浮了冷汗,她现在就要赶紧回府,将那剧毒东西想办法拿出来!

    “郡主?”君止看她的面色煞白,轻轻唤道。

    莫赠缓过神来将书合好,笑不出来便轻扯嘴角掩饰自己内心恐惧,

    “我用完了,这本书你拿去吧。”

    说着,食指抽出夹在书中的发黄脆纸,

    “这张与茶无关,我有一些东西不懂,想拿回家细细品味。”

    她顺势叠好,不给君止看的机会,便将脆纸塞回袖袋。

    ps:押不芦与书记载的不同,有些改。不必考究,但是押不芦真的极毒,入干尸作药引,起麻醉作用。

第十七章 三元

    书墨清香,一些放的时间较长,未被经常翻看的书,一经打开周围空气便是霉墨味道,再夹杂着些纸味儿,呆久了便有些呼吸不通畅。www.uu234.net

    莫赠向君止告别,正欲下楼,突然传来一阵踩踏的巨响,再看,一高挑男人风风火火的跑上三楼,丝毫不顾形象。

    莫赠一心想着齐府后院儿井的事情,听到耳外嘈杂,那人已经挡去了莫赠去路。

    那人剑眉上扬,双唇扁起,轻哼一声儿,那模样得瑟极了。

    “陈七,你挡我去路做甚?”莫赠错开他,往旁边下楼,他也挪了下,仍旧挡在莫赠面前,

    “那人是谁?方才在楼底下就见你们拉拉扯扯,还互摸小手!”

    陈冀文这人老是把事情夸大,莫赠剜他一眼:“只是恰巧看同一本书罢了,你何必夸大说辞?”

    陈冀文眼神瞟到君止身上,君止见状拱手道:“郡主说的是,公子误会了。”

    “我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同别人说,一个有夫之妇竟然与别人拉扯腻歪!不守妇道的下场你可知?”

    “无非浸猪笼罢。”莫赠一副你耐我何的样子,对于陈冀文来说,这人不吃硬也不吃软,全靠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

    君止缓缓接话道:

    “公子真的误会了,如果白的让公子说成黑的,污蔑罪行也是重罪。汴唐法律条条分明,公子只见我们交换书籍,可曾见其他动作?”

    “呸!小郡主这男的就会花言巧语,我瞧不上他,没有在一起拉扯最好,量我小郡主也不会瞧上你这等书呆子!”陈冀文顺势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莫赠转身道:

    “君公子见笑了。”

    说罢,便揪着陈冀文的后衣领,下了楼。

    因为身量相差,他不得不弯腰低头,哎哎几声儿,莫赠松开,

    “你来此处若是寻书那便去寻,我也就不再烦扰你。”

    “见你未在文祥院食堂用饭,下午作诗词赋太过无聊,我带你出去吃小火炉如何?”他神神秘秘道。

    许是陈冀文与莫赠靠的太近,莫赠往后退了些,轻巧躲开他,下了楼。

    “书也阁不是吵闹的地方,若是被书管逮住了,回头罚打扫这里怎么办?”莫赠道。

    “我方才看他们都去用饭了,此处没人。”陈冀文将自己衣领整理好,出门时急匆的步子也从容起来。

    莫赠轻笑,对于陈冀文这只花蝴蝶来说,除了会卖弄下所学的花拳绣腿,顺便招蜂引蝶以外,更多的便没事找事做。

    他挑了下额角的碎发,道:“逃出去吃个小火炉没关系的,方正我们又遇不见胡人,我便觉得父亲他们太小题大做了。”

    “你若想去你自己去,你那些狐……好朋友呢?怎么不陪你一同去?”莫赠差点说漏了嘴。

    陈冀文摆摆手,“家里人不给他们月银,现在都是一群穷光蛋!我请不来那么多猪吃食儿,能吃穷了我!”

    莫赠噗嗤笑出了声儿,陈冀文见有戏,又道:“走啦!我和斋长通过气了,再说了今日我见街上拉了什么红布遮牌,牌下不知道写的是啥。去看看?”

    莫赠狐疑的瞅着他,他又道:“绝对不做其他事情!我们就在瘾庆古董羹二楼坐着看,我都定好位置了,总不能浪费吧……”

    他说的有些委屈,莫赠知道他心里盘算的什么。文祥院食堂中的饭菜确实不太爽口,更有其他富家小姐公子,随身带着饭菜,以便午时用饭。

    莫赠此刻也有些饿胃,最近未知京中变化,竟又有能人进京,便同意了去吃古董羹。

    后院儿人走的干净,墙角便能爬到外面。外面有人备车接着,是陈冀文的小书童。

    陈冀文首先爬了上去,然后拉莫赠上来。

    墙边有杂物堆,莫赠踩上去,便被陈冀文猛拽了上来。

    他拉着莫赠的胳膊,一使劲儿便跳上了马车。

    莫赠被他拉来拉去的有些惊恐,眼神不定往身后瞟,正好瞟见隔壁后院儿国子监,一张深沉的脸。

    莫赠镇定了心思,已经让陈冀文塞进了马车,自己同小书童坐在前面驱车,

    “驾!小爷我终于出来了!”

    “陈七?”

    莫赠叫了声儿。

    陈冀文还沉腻在欣喜之中,莫赠又道:“陈七?方才国子监院儿中看到我们翻墙的人,好像是你二哥。”

    “什么?小郡主你大声点儿?”

    “没,没事……”

    莫赠小声儿道。

    镇国将军府中,大多都是喜武不喜文的公子小姐,而将军府中二公子又不同,能文能武,被陈老将军送去了国子监读书。剩下的不是留在边疆,就是年纪尚小。

    陈老将军年纪尚大,都由身下孩儿替父从军。

    陈家九个弟兄姐妹,陈冀文上头两个哥哥,四个姐姐。下面两个妹妹。两个姐姐已经嫁人,还有两个巾帼不让须眉,随陈家大子一同驻边疆。

    排行老七的陈冀文,将所有姐弟兄妹没有的恶习,统统沾染,照他的意思来说,一家不可能都那么死板,需要他来活跃气氛。

    而陈七又是大夫人亲生,与二公子同出,因此对他少不了纵容。

    莫赠掀开窗帘,汴都大道还是如此热闹,日到正中路上熙熙攘攘。正瞧着,那街中央正落一红布遮匾,足有三人双臂长宽。

    视线还没移开匾额,马车已经停下,莫赠被陈冀文护着下了车。

    一路到二楼,有帘子隔开单间,座位正好对上汴都大道接壤的城门,陈冀文这是做好了看热闹的架势。

    小二将涮肉、青菜调料放好,上一古董羹奇怪非凡,锅中如同阴阳隔开,形成八卦。八卦中双红,而一方有辣子,一方无辣子。

    见莫赠不解,陈冀文提高了音量:“这家店新做的小火炉,说是叫鸳鸯锅。锅底一方为麻辣,一方酸甜。”

    莫赠问道:“酸甜?这是何物?”

    “你不懂了吧!店家从西洋带来的名叫洋柿子的蔬菜,锅底就叫喜报三元,你先别着急吃,我先帮你盛这汤。”陈冀文说着拿起汤勺,晓溪正欲帮忙,被自家主子瞪了一眼,安静的竖在一旁。

    红汤浇在盛有牛肉粒的碗中,空气随即香甜起来。莫赠狐疑接过,

    “汤底也能喝?”

    陈冀文为自己盛了一碗,“信不信由你。”说着一饮而下,满足的咋吧咋吧嘴。

第十八章 靠谱

    汤入口香醇酸甜,混杂嫩稚牛肉粒,更是肉香满口,莫赠品了口,忍不住道:

    “此番你多少还有些靠谱。www.uu234.net”

    “怎么?我之前都不靠谱?”陈冀文瘪嘴,涮了些肉吃的正香,窗外渐渐热闹高涨几分。

    陈冀文伸的筷子一顿,又涮起肉来。

    莫赠捧着汤小口喝着,便扭头看去了窗外。

    汴都大道人声嘈杂,从城门外齐刷刷跑进来一些赤衣官兵,身上兵甲嚯嚯作响,将汴都大道开阔了道路。

    莫赠将碗放下,陈冀文夹了一筷子肉放到莫赠面前的盘子中,问道:“怎么不吃啊,吃啊!”

    莫赠将肉夹入陈冀文的盘子,自己涮了些道:

    “以后千万不要给别的小姐夹东西吃,若是人家小姐悟错了情,你让人家小姑娘伤心可怎么办?”

    陈冀文白了莫赠一眼:“怎了?年纪不大怎么和我娘一样唠叨?这嫁人的小闺女儿就是不一样,没两天儿就学了一身臭规矩。”

    说着,将那块儿没送出去的肉扔到了自己嘴里。

    “是我多嘴了。”莫赠回道。心底又想起方才陈冀平一事,暗想一会儿还是吃完饭再告诉陈七,以便让他做好挨骂的准备。

    吃了小半个时辰,外面噪杂声音渐渐没了,莫赠欲放下筷子一看,陈冀文持着筷子啪一声儿打在莫赠手背上,惊的莫赠忙松开筷子收回了手。

    筷子落桌上,陈冀文没好声气道:“看什么看,赶紧吃,还有那么多不吃完浪费了!”

    方才叫莫赠来看热闹的是他,现在又不让看了,这人真的是……

    莫赠揉着手背,陈冀文下手没轻没重,手背顿时红肿起来。

    莫赠犯不着和这种阴晴不定的纨绔较真,便收好筷子,端坐在原位。

    窗外由远一阵兵戈铁骑,骏马低鸣的声音,空气中传来一阵压抑,莫赠不由得瞅过去。

    万里无云,天气甚好。偶尔一阵微风,压弯街道上众兵的头颅。突然空中一个黑点儿,慢慢变大忽闪着双臂,愈来愈近横冲莫赠方向。

    她急忙拉窗,那黑翅长脚,已经冲了过来。

    “陈七,小心!”

    莫赠捂着头往后一倒,周围空气有震动声音。许是那空中庞物不小心冲撞了这里。

    拍打翅膀的声音小了,莫赠被一人拉起,正对上陈冀文肩膀上,瞅着莫赠虎视眈眈的黑鹰!

    鹰左眼下处没有羽毛,猩红嗜血的眼睛满是放不下的警惕。常年在边塞,黑鹰身上满是戾气,时刻准备着攻击身边不熟悉的人。

    “别怕,这是阿姐的鹰,阿姐回来了。”

    他眼中不见闪烁,更别说见亲人的那份悸动。

    “三姐姐,四姐姐?”

    早就听闻陈家三小姐陈娇四小姐陈芳不输男人,曾率千人破关,将边塞小动乱治的服服帖帖。

    而如今这边疆胡人正动乱着呢!突然回来做甚?

    莫赠不去过多猜想,或许陈冀文早就知道姐姐们要回来,便说了个托词出来见一面她们。

    像陈冀文这么好面子的男人,莫赠看透不说透。

    城门涌进整齐划一的军人,护旗手持着紫巾旗面容庄严。身后跟着的人又不欠严谨。

    城中那大块儿匾额突然被掀起,护国娇雄四个烫金大字灼灼其目,陈冀文看到这四字,紧皱眉头呸了声儿。

    那街道上旗帜正向前推进,突然后边有人快马扬鞭,雌雄不辨的沙哑音从城门处传来:

    “驾!”

    再看,那紫旗已经被一骑铁马的人抢过,那马上之人豪迈扬旗,头顶的兜坠胸前配护心镜,常年在边塞那人的皮肤较黑,但抵不住眼睛的傲然。

    黑鹰见了也耐不住性子,直冲向下方持旗之人臂膀上,蔑视的看着周围所有人。

    “三姐!”

    又有一人跟上入城,那人随同陈娇装着差不多,但身材却要娇小些。

    楼下二人调侃:

    “这次还是三姐骑的快!你看黑鹰,方才飞去了哪里?”

    “哈哈哈,没伤到人吧!”

    边塞吹伤了陈娇的嗓子,有些嘶哑难听。

    说着,抬头看去黑鹰方才飞落的地方,恰是对上一副灼烈的目光,陈娇失措间,马蹄微微抖动,陈娇拽好缰绳,盯着那玉器风发的白面俊生,一时间竟想不起来那是谁!

    渐渐的,那人的面孔对上七年前还活蹦乱跳讨糖吃的小男孩,正开心的要喊他,那人却啪一声儿关上了窗子。

    陈芳此刻也抬头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以为是别人害怕黑鹰吓人的样子,便道:“走啦三姐,皇上在等着我们呢!娘亲父亲他们,也在等着我们呢!”

    “好,好。”陈娇一时错落,驾马在汴都大道通向皇宫。

    京城还是记忆里的京城,除了多几家新店以外,道路还是熟悉。

    只是这个弟弟却有些眼生,她不知是不是看错了。

    ……

    ……

    见早前还兴高采烈的陈冀文,现在这般沉闷,莫赠也不好安慰,更说不出陈冀平一事。

    好好的闺阁姑娘,不知道在边疆吃了多少苦。莫赠从心底佩服将军府中的这些女娇雄。

    饭也算吃完,按时辰下午课也结束了,莫赠被陈冀文送到文祥院儿,他便回去了家。

    莫赠回了齐府,又觉井中有押不芦此事可大可小,便盘算着告诉齐元,可他今日去了朝廷,便等着晚些时辰他回来了再说。

    用晚饭时,缘江听了些市井小道消息,方嬷嬷曾是齐棣的乳娘,因此在齐府仗着齐棣,便时常欺负其他下人。还听说,方嬷嬷经常多报院中的月银,将钱财多揽了去。

    莫赠喝了口茶漱口,“齐棣身下养的什么人啊,这般恶劣。”

    缘江道:“方嬷嬷身下有一儿子,宝贝极了,曾花高价买入通顺堂,她一个嬷嬷哪里来的那么多钱,想必……”

    莫赠敲了下她的脑袋,缘江捂着继续道:“少奶奶,我还听说啊,她儿子在街上和别人吵闹,当时她急着挑下人去侍奉您,便挑了样貌奇特的我去。”

    莫赠一想,怪不得当时她有些急匆。

    突然脑中一闪,她回门那天,正见两个通顺堂的学子在街上大打出手!

第十九章 嫁人

    十月初旬夜染风霜,偌大的镇国将军府死寂一片,将军府正殿中,突然有一妇人嘤嘤哭泣,趴在旁边桌上肩膀不停颤动。m.www.uu234.net

    殿中还坐着几人,气氛有些低沉。

    杨氏挑起长帕抹了把眼角的泪珠,轻轻拍打着梁氏的瘦肩,安慰道:

    “姐姐少哭点儿吧,三姐儿嫁入皇宫,是我们的荣幸,你怎跟葬亲一样哭哭啼啼?”

    正喝茶的大夫人王氏抬眼看着那两个女人,杨氏心头一颤,只觉她要生生剜自己肉一般,便收回了手。

    梁氏一听更难受了,她半直身子,轻轻持帕擦拭着红肿的眼周。女到中年仍旧保养得当,温婉的眼角虽有些细纹,但挡不住年少时的风华。

    可就这么张福贵面庞,如今满是泪痕,“妾身一胞双凤生得二女,妾身这辈子都希望娇儿、芳儿能如意做个闺阁姑娘,谁知七年前调遣派兵于边境,娇儿、芳儿十二便随冀成出征,这七年她们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哟!这好日子一天还没有过到,怎么,娇儿怎么就要被锁到深宫大院了?料她的性子能在那尔虞我诈的宫中……”

    她越想越委屈,捂着胸口靠在椅子上,杨氏连忙为梁氏顺气。

    “姐姐也别太杞人忧天了,三姐儿性豪,对宫中事情自然不会太多参与,她嫁入宫中被封娘娘,杨家祖上都风光的很啊。”

    梁氏母族地位并不是太高贵,父亲只是朝中小小的七品县官,还是齐将军帮着提拔。

    梁氏止住哭泣,或者说已经泪干,“这好好的一个姑娘,怎就成了金丝雀儿了?”

    “咳咳,咳咳!”喉管中压抑着沉闷,王氏连忙拍打着陈老将军的后背,道:

    “老爷先别急,来人啊,今日的药呢?”

    “老爷,老爷又咳了?”杨氏关切道,欲上前。

    “你们两个先下去,不干净的嘴闹的老爷心烦。”王氏接过匆忙端上来的药,厉声道。

    “是。”

    “可……”梁氏不敢再多说,哎了声儿,便被杨氏扶着出去了。

    药入口大约一刻钟,陈老将军面色渐渐好转。

    王氏担忧道:“老爷?”

    “无妨。”陈老将军起身负手,“屋中太闷,出去走走。”

    他又扭头道:“不必跟来。”

    “外面风大,老爷风寒未好完全,绣璃,取老爷大氅来。”

    陈老将军摆摆手,已经入了院子。

    王氏提了口气,矜贵的面容上甚是沉着。她身边护卫道:“去跟着老爷。”

    “是,夫人。”

    ……

    将军府后院儿空荡,夜深无人,将军亭处站着一人,负手望着院儿中假山。

    有的东西是假的,就永远真不了。

    陈老将军眉头凝成了疙瘩,七年前出征边疆时,突然染了重寒,无法出门。

    将军府剩三男丁,陈冀成率军出征。剩下老二陈冀平身弱,生下几要夭折,好不容易长到十三岁,怎么敢去打仗?陈冀文当时才九岁,刀都提不起来的小屁孩儿,去了不就是送死吗?

    而陈娇、陈芳她们还是女娃娃啊!在边疆一呆就是七年,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怎么可能不心疼。

    木槿丛有风吹来暗香,陈老将军叹息道:

    “为何将军府已经如此,圣上还要这般待我?”

    “伴君如伴虎吧。”身后突然传来同样的叹息,陈老将军诧异,见木槿丛走来还穿着监服的陈冀平。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搭在陈老将军身上道:“父亲受凉了。”

    陈老将军看着自己的儿子,道:

    “此番圣上娶你三妹,无非就是嫌她们战功累累。娇儿被唯徐太后瞧上了,挑去了宫,这……这……”

    “父亲,三妹聪慧,况且她也愿意不是?”

    “她懂什么!女孩子家家什么叫情爱!命都保不住还叫情爱?她若入了宫,唯徐太后用我这女儿威胁将军府,将军府恐怕也会落得长亲王的下场!咳!咳咳!”

    “父亲莫要动怒。”陈冀平忙为他抚胸口,

    “长亲王欲刺杀圣上,自己犯的错怎么我们也会落这下场?我们又没有一点儿违逆心啊!”

    陈老将军听罢,意味深长的看着陈冀平,许久才道:

    “冀平啊,你也不小了,一些事情应当讲清楚。一些事情也不是你看到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胡人为何在莫宴桑死了一个月,就赶到了京城?莫宴桑同唯徐太后暗斗那么多年,最终还是败了……”

    陈冀平一顿,“莫,莫不是……太后……”

    朝中老臣皆知朝廷实则大权掌握在唯徐太后手中,皇帝仅仅一个空壳罢了。

    而唯徐太后又是胡人血统,此中涵义不言而喻。

    现如今护边疆的主力撤走了两个,抵抗胡人骚乱的,仅仅只剩下陈冀成一人……

    陈冀平震惊道:“父亲,那,那我们应该如何做?”

    “现如今,委屈保全方为上策。”

    “冀平愚钝。”

    陈老将军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走出将军亭。

    陈冀平跟了他一路,路过陈娇与陈芳的院子,院儿中两个娇雄已经卸下兵甲换上的华裳,带好步摇,这般如此她们却在舞刀弄枪互相切磋。

    陈冀平欲进院儿,陈老将军摇摇头,便走开了。

    院儿中,二人累了放下手中的刀枪,陈芳看着在擦拭自己重刀的陈娇,突然哈哈笑道:

    “姐姐,心里是不是乐开了花?”

    常年在边疆二人没有忌讳,陈娇一拳捶在她的胸口,哼哼道:

    “开心的很呢!十二那年圣上送征,天子于高台目送我们离去,我那时就觉得,这疆,我一定要为他护好!”

    “呸不要脸!”陈芳一口唾沫吐在了她脸上,陈娇淡定擦下,手指划到鼻尖,她猛掀眼皮,

    “偷吃糖了?”

    “略略略。”陈芳从怀里抓出来一些,“呐,给你一些,这是七弟差人送的。”

    “那……七弟呢?”陈娇接过,小心翼翼问道。

    陈芳撇撇嘴,“不知道,他就差人送了些糖,方才送糖的时候你正在梳洗,便没有告诉你。这又一来二去给忘了这件事情。”

    陈娇放下刀,食指中指弯曲放入口中,一声儿响亮的哨声儿响起,从树上飞下一庞然大物,吓得周围仆人惊叫。

    陈娇看着落在自己肩膀上的黑鹰哈哈大笑,“走!去找七弟去!”

第二十章 不见

    “七弟!七弟!”庭院儿未见人来,便听到几声喊叫。顶 点 X 23 U S

    正提热水的下仆听到,忙放下水桶,挡在门口。

    见是三小姐肩上那鹰虎视眈眈,下仆吓得抖着身子道:

    “三小姐、四小姐,你,你们不能进去啊。”

    “为什么不能进去?七弟还敢不见我们去?”说罢绕开小厮,就要往屋中走。

    “七少爷在洗澡呢!您,您……”

    又向前几位下仆拦着她们。陈娇火爆脾气一来,一脚将门头挡路的那人踹开,直接推门而入。

    那人捂着肚子满地打滚,竟被踢的一时间缓不过劲儿。

    “几个不识相的!小时候我们几个经常一起洗澡咋了?”陈芳不满道。

    几位仆人不敢说话,把头埋的低低的。

    “七弟!七弟!人跑哪去了?”

    一入屋子屋中大木桶中无人,屋中到处激出水渍,陈娇叉腰,肩膀上黑鹰跟着主人将屋子巡视了一圈。

    陈芳也进屋,便挠头道:“七弟怎么不见了?”

    视线突然落上帘遮着的床,常年的警惕与敏觉性,二人互相对视一眼便心神领会,随后小心翼翼的走向床边。

    帘猛被拉开,被窝鼓鼓的缩着一个人,头埋的深深的,只露出来一节湿漉漉的头发。

    陈娇见状,拍了拍床上之人,“哎哟,吾家七弟初长成,何时这般害羞?”

    “我,我这是没穿衣服!二位姐姐应该,应该懂!”他声音闷沉,陈娇一把拉出来陈冀文的头,见那面上水渍汗珠垂在眼角显得他有些迷离,唇若朱丹更是觉得他害羞极了。

    陈芳呀了一声儿,“这张脸得骗多少小姑娘?对了七弟,我怎么老觉得你在躲着我们?”

    “没有躲,高兴来不及呢!”陈冀文心虚的将头低下,倒是陈娇一时错愕,“真的是你?那今日你身边那位姑娘是谁?”

    ……

    ……

    齐元归来时太晚,莫赠惊醒了三回,最终还是睡了。

    二日一早,天方微亮,莫赠早早收拾好,等的缘江前来为她梳洗好,她才道:

    “老爷屋里有动静吗?”

    缘江回道:“方才奴婢经过并未瞧见门开着。”

    莫赠起身,“等老爷醒了,你告诉他我的马车有些问题,必须同他亲自见了、说了才安心,我在后院儿等他。”

    缘江大致知道莫赠的想法,称是便退下了。

    等缘江走出了院门,莫赠随后也去了后院儿。院里人初醒,正碰到王成随几个兄弟同穿了层中衣,大汗淋漓的绕着井跑来跑去。

    “王成?过来。”

    “小赠?”

    来的正好。

    莫赠正叫王成,齐元也从身后过来了。

    一行人行礼。

    王成先见莫赠,正行礼又见齐元,便弓着腰,道:

    “您今日起的尚早,厨子正在赶做饭菜。”

    “爹。”莫赠走向井边道。

    齐元面容严肃,“马车怎了?”

    他昨夜还在为镇国将军府的事烦扰,今日一早醒来方洗漱还未晨读,便被莫赠的小婢女叫到了这里。

    看那缘江模样急匆,不得不来的意思。

    莫赠道:“您一会儿便知。”

    说罢解开桶绳,吩咐缘江绑在王成腰上。

    王成懵道:“少奶奶您这是何意?凭什么绑我?”

    “少奶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明月道。

    莫赠摇摇头笑道,“前几日我掉进井中一个手镯,那东西虽不贵重,但也是我从王府带来的物件儿,还是将它捞起来吧。”

    院儿中做活的人渐渐忙活起来,天也亮的透彻。

    王成挠挠脑袋,面色有些为难。他瞅了瞅那井,井不深,不知镯子掉去了哪里。

    齐元负手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啪嗒”一声儿,人们都看去那声音源头,只见一婢女忙跪下,颤抖着身子。身旁碎裂着一个盛糕点的盘子。

    迎面一声儿呵斥:“毛手毛脚的,小心些!”

    是那位叫姜妈的下仆,她帮忙收拾碎瓷片,向院儿中几人道歉后,便拉着那婢女进了厨屋。

    院儿中气氛太过紧张,有些许不对劲儿。

    齐元缓步向前,王成也开始捞东西,将绳子绕在腰上。他正要下井一头便往井中栽,后面几人见了忙拉他上来。

    齐元顿下步子,莫赠深吸一口气。

    “那井,那井有鬼啊!”

    “呜呜呜,有鬼,晴儿姐姐别抓我们!”

    “闭嘴!”

    姜妈吼道。她掌管后院儿,此处出了岔子便是她的过错。

    “就是有鬼!每个人看了那井,都会眩晕,我那天晚上做梦梦到晴儿姐姐了,姜妈,您就和老爷说了吧,大不了,大不了我们去庄子里做活也比在此地做活强,姜妈!”

    “啪!”

    姜妈一巴掌拍过去,那女孩的脸顿时红肿不堪。

    “爹。”莫赠不再看她们的闹剧,“那手镯看来是捞不出来了,可儿媳并不信这鬼神之说,不知这井里长了什么东西让那么多人害怕,儿媳这心里也有些不太舒坦呢。”

    她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天,惋惜道:“王成,今日你不必随我上学,明月一人护我就行。你就帮我捞那镯子,还不知能不能见到那手镯。”

    莫赠说罢,上了马车。

    齐元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走远。

    ……

    马车上,缘江从食盒中拿出糕点,端到桌上道:

    “少奶奶饿坏了吧。”

    见莫赠拿起一块儿花生糕,她又倒了杯茶。

    “少奶奶,缘江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不告诉老爷井中有什么东西,是怕他不信任,今日用别的托词将他引入后院儿,是为了让他知道我故意为之。”她咬了一口道,

    “这就好比下山,长辈下了大半辈子的山风景都快看完了,自然比山顶的我们懂得多。”

    缘江凑向前,“奴婢懂了!”

    莫赠轻笑,将手中的东西吃完又喝了杯茶。只是不知那死去的晴儿是谁,到底在不在井底。

    文祥院今日热闹,莫赠才下马车就听闻镇国将军府二位娇雄,在边疆待惯了便要来文祥女部学礼节,大院儿中正有其他人围堵,都为一览战场杀敌大将军的风采。

    缘江拉着莫赠的胳膊,道:“少奶奶,我们也去瞧瞧吧!听说这两位大将军比男子还要俊俏呢!”

    莫赠敲了下她的脑袋,无奈道:“你啊!”

第二十一章 女诫

    莫赠将缘江带进了内院儿,看热闹的大多是文祥院中做活的人,学生们饶是有兴趣,也在伦堂偷偷瞧着,不太敢靠近她们。m.www.uu234.net

    正走着人群忽地炸开,明月忙拦着退后的众人,怕踩着伤着莫赠。

    这算是看清了,那人身着月白立领长袍,腰束鎏金,头扎长辫甩在肩后,站姿凛凛。而身旁的陈芳也这般装束。

    二人虽是同胞双女,但长相并不太像。陈芳站在她身边显得娇小些。

    只是,陈娇手中提溜个铁笼,笼子里正是昨日闯入瘾庆楼的黑鹰!

    玉树临风烈酒君子说她们毫不为过,何况她们身后蹲着一个手持小木棍,无聊画圈儿的陈冀文,更是对比明显。

    “真气派!”缘江在莫赠身边赞赏道。

    陈娇耳朵好使,目光落在莫赠那处停了片刻,又低头瞧瞧地上数蚂蚁的陈冀文,抬脚踹了他一脚。

    “郡主曾长居乡下,饶是见了此番情景也得瞧上一瞧,改明儿本小姐邀请你看土番来的那几个杂耍玩意儿。”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儿不怀好意,莫赠不用转身便知那人是谁。对于魏凤双的冷嘲热讽,莫赠已经早已习惯。

    只要不接话还好,一接话便咄咄逼人。

    只是好坏听的出她顺便贬低了下陈娇她们糙,魏凤双这嘴的性子在谁面前都改不了。

    “你这小姑娘拐弯抹角的,你说话我咋就那么不爱听呢?”

    莫赠耳后传来陈娇那中性低沉带些磁性的声音。粗线条的她就带了只鹰出门溜达,怎还让这个粉纸片子说叨了?

    魏凤双面色微红,她没想到陈娇如此直白。

    “三姐姐曾北上策马,周身双排鹰同飞杀敌,浩浩黄沙中驰骋过的将军,带只鹰做宠不足为奇。只是我们这些中原痞夫见了便会惊叹。魏府小姐见多识广,好意莫赠心领了。”

    莫赠说罢,便吩咐缘江与明月退下。

    魏凤双面有畏惧陈娇二人,便哼了声儿,转身坐回了伦堂。就算旁边苹定县主同她说话,她有一声儿没一声儿的搭着。

    陈娇见这一身白袍头戴白绒花儿的小姑娘,说话甚是好听,便大步跨来仔细瞅着,丝毫忘了方才的不愉快。

    莫赠不避讳的与她对视,陈冀文一下闯在二人中央,他皱眉道:

    “三姐,你在这么瞅下去,把她瞅哭了怎么办?本来就是小瓷娃娃一个,经不住三姐这杀敌的目光。”

    “七弟有点不一样啊。”陈芳挠挠头道。

    “去去去,你们两个大老汉懂甚!”陈冀文与陈芳斗嘴不停,二人耍起嘴炮一个比一个响亮。

    从镇国将军府吹去了南平,又从南平吹到了北上,莫赠只能感叹一家活宝。

    陈娇见状笑意更浓,“这小姐我瞧着眼熟,哪家的姑娘?”

    莫赠回道:“八岁那年母妃设宴,邀请过将军府夫人,饶是那时三姐姐见过我。”

    莫赠记得母妃不让她出来见人,便自己躲在后花园玩儿,同样碰到过陈娇、陈芳她们二姐妹。

    当时莫赠被齐棣推下水,还是她们二姐妹将莫赠捞了出来,才幸得一命。

    陈娇一下记起来了,当时她只是随手一救,竟然救了长亲王府的女儿,不是说长亲王……陈娇细细想想,怪不得之后无论是官道上,还是平日里的碎事,亲王府都有所帮托。

    她收回心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莫赠。

    又拽着陈冀文,道:“去将黑鹰送铁来那里,在这儿太刺眼了。”

    陈冀文有苦说不出,盯着自家姐姐健实的臂膀,乖乖的提着笼子,往陈娇手下歇息的地方跑去。

    今儿上礼节课,恰巧莫赠坐在陈娇她们身边。二人动作别别扭扭,时不时瞅瞅其他姑娘,然后在一起窃窃私语。

    说是窃窃私语,可礼节先生的声音还是压不住这二人。

    二人盯着一位身段姣好的姑娘不肯移眼,礼节先生生生咳出了痰,不雅观的使了帕子擦嘴,二人仍旧不知自己做了何错事儿。

    “身为女,不可盯物,不可斜视,视为不敬。”女先生坐在前面,强定神闲的提醒她们。

    陈娇听罢也跟着咳咳两声儿,端坐时刻戳了下还在瞧人家姑娘的妹妹。

    现在是在上课,不是同军队那群敞开怀的大老爷们儿讨论女人的时候。陈娇吸了吸鼻子,可是好景不长,终是坐不下去,听得女戒直打瞌睡。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女先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其他人跟着听就行,她没有指望大将军好好学女戒。

    陈芳已经趴在桌上睡去,陈娇托着脸强定心思,突然面色阴暗,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郁怒气。

    “啪”一声儿拍桌声音,陈芳一下惊醒,再看去陈娇的桌子轰隆碎了半截。

    几位小姐连连惊叫,女先生是个温雅的读书女子,见了这架势生气也就是声音提高了些音量,

    “你这是作甚?”

    陈娇忽地起身,拱手道:“为何女人生了孩子就早睡床底下?男人躺床上干甚?他娘的男人躺床上睡觉!在我们北上,男人不给娘们儿让床那就不是男人!”

    底下人丝毫声音不发,女先生憋红了脸,生生挤出一句话,“北上习俗与中原还是有所区别,将军书案不结实,课下再差人换一个就是。”

    “我呸!去他娘的狗屁习俗。”

    听过脏话的女先生可没听过一串儿串儿的脏话,小脸轻一阵白一阵,好在下课钟声响起,女先生匆匆离去。

    “哎,哎先生别走啊,我在和先生正常讨论问题!”陈娇歪歪头,看着碎裂的桌子揉着手腕。

    “不正常!三姐这不是北上,中原小姑娘娇娇滴滴先生也是,你少说点罢。”陈芳拉拉她的衣角。

    “不正常吗?正常吧。”陈娇啧了声儿,“这桌子还真是脆。”

    她扫视课堂一圈儿,盯上有些呆滞的魏凤双,她正欲问,魏凤双连忙起身走了。

    “哎!不正常吗?走什么走啊!”

    说着头转向莫赠,见那人正收拾着自己桌上的笔纸,落落大方的动作真他娘的好看。

    她竟然觉得好看?

    陈娇拍拍脑袋,不自觉的跟着莫赠的动作收拾桌子的残骸。

    桌子一拼上没多久,根本站不住脚,“啪”一声儿碎的更彻底了。

    陈娇一抬头对上莫赠轻如秋水的眸子,呲着牙花子嘿嘿笑出了声儿。

第二十二章 染指

    腐尸、藤蔓……

    屋中安神香燃断又添了几次,屋中人仍坐在书案前,手捏狼毫,却迟迟不下笔。

    “老爷!老爷!”

    嘎哒,笔折断的声音清脆。身边白胡管事忙将断笔拿到一边。

    王成急匆匆跑入书房,来不及行礼便道:

    “查出来了,那物名‘押不芦’,用人尸做养料,长成之后碾沫泡水能散出的味道能麻痹人的心智,若是服下,若是服下……能死人!”

    香染入鼻,稍稍凝神。

    “退下吧。”齐元道。

    “是!”

    “安顺。”齐元偏头,揉了揉眉头。

    安顺向前半步,附身道:“晴儿生前曾与方嬷嬷有所争执,便是日子没过多长晴儿便被方嬷嬷派去了庄子,属下查到晴儿人,并不在庄子,那井中之人怕就是那姑娘。

    原那姜妈就是怕事儿之人,得知井中异样却愚昧无知,才让有心之人趁机钻了空子。”

    “姜妈在齐府干了多少年了?”齐元问道。

    安顺答:“整二十年,自是府邸建好来的第一批下仆。”

    “将所有知情未上报者都送去庄子吧,以后若是再有人隐瞒府中异事,杖毙处理。”他又道:

    “拨些银子给晴儿家人。”

    晴儿奴籍还在齐家,若是无故死了,一条贱命而已并不会引起太大波澜。安顺顿了下才道:

    “是。方嬷嬷已经被王成抓去了柴房。”

    “继续查此毒物为何出现在本官府邸。”齐元起身负手,便往房外走去。他总觉得此事不会太过简单。

    安顺忙从一旁拿出氅衣为齐元罩上。

    深秋入冬的夜色如墨晕染在池中,勾月嵌在天头,又从天边铺一层银白,齐府被笼罩的有些朦胧。

    从庭院儿东头拐角走出几个人,一高一矮身边跟着几个眼熟的、又眼生的下仆。

    齐元停了步子望着她们,忽地眸子闪过一丝亮光。

    “大人,镇国将军府的三小姐今日来府中寻少奶奶。”安顺道。

    齐元认出了陈娇,片刻莫赠便行到他面前福了福身子,

    “爹爹。”

    陈娇抱拳,“齐大人!”

    她声音铿锵有力,神采奕奕。莫不是有什么喜事让她如此高兴?

    “时间不大早,郡主就别送了,陈娇先行告退!”说着便大步流星朝门外走去,身后跟着的几个送行的婢女差点儿没跟上。

    “咳!”莫赠持帕捂嘴,陈娇僵了下身子,步履缓下。

    莫赠见了,便又福了福身,便与齐元错开回了自己的院子。

    齐元压抑的心渐渐云拨阴散,见莫赠同陈娇关系不错,站在院儿中远远看去莫赠离去的背影,齐元低声道:

    “安顺,你说宴桑临走将他闺女留给我,是福还是祸?”

    安顺听罢睁大双眼,身为齐元心腹从少时便见齐元与莫宴桑的关系如何,他忙回道:

    “郡主进府不足十日便发觉井中有异,而此时又与镇国将军府三小姐交好,镇国老将军身体每况愈下,外人仅看镇国将军府仅靠陈大公子一人撑着,实则陈家除了陈七公子一个不成器的,其他都有用处。

    可现如今唯徐太后将目光盯在了将军府,若是趁机帮衬将军府,以后陈老将军必忘不了您的恩情。”

    齐元站在院儿中许久,夜色染了齐元的面色,压的看不清表情,

    “那便多让小赠同陈家走动罢。”

    ……

    ……

    莫赠回了屋子,问缘江晴儿的身世,缘江拍打铺好被子,道:

    “晴儿姑娘仅有个哥哥在通顺堂上学,父母半道儿染了病都没了……她哥哥平日里卖些字画补贴家用,但还是晴儿一人强强撑着。听院儿中老妈妈们说,方嬷嬷那个儿子瞧上了叫晴儿的婢女,可是那个晴儿不愿意,还听人说晴儿经常被方嬷嬷关进柴房,然后,然后……”

    也是通顺堂学生?

    “说下去。”

    莫赠瞧了她一眼,缘江身体本来就白,此刻一层粉红染到耳朵根儿,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厨房的人说,方嬷嬷的儿子偷偷溜到柴房,把人家姑娘染指了……”

    “然后那姑娘当夜投井死了。”

    莫赠一惊,一个嬷嬷便在齐府为非作歹,身边还跟着其他老妈子一起掩盖这肮脏的事情。

    不知齐府到底多久没有人好好打理过了,又不知有多少欲盖弥彰的事情悄无声息的就消失了。

    莫赠收回心思,又想到今日陈娇跟着莫赠回齐府,非要让莫赠教她茶艺,美名其曰学茶静心思,将来嫁人了好收回性子。

    只是不知是谁将这大将军的心收了回来,莫赠一问,陈娇便嘿嘿傻笑,再问,陈娇仍旧嘿嘿傻笑。

    莫赠终不问了,只要陈娇开心那便好。

    文祥院几日陈娇日日黏着莫赠,纵使魏凤双她们嘴痒了想要刺一下莫赠,只要他们看到陈娇便安安稳稳憋红着脸不去打扰她们。

    一日晌午,莫赠与陈娇姐弟三人正在公厨用饭,终是陈冀文又忍不住道:

    “小郡主,曾答应我的事后天别忘了啊。”

    莫赠持筷子夹了坨米放在口中,不紧不慢嚼完才道:“我何时答应过你?”

    陈冀文挑眉,碍于两个姐姐在这里便不再问,搅着筷子将脚踩在了凳上。

    “莫赠不答应的事儿,你就别整日撵着人家问!她一妇道斯文人家怎么跟你这种不学无术的人搅合在一起的?”她那日见陈冀文在瘾庆楼,身边跟着个小姑娘。

    原本在北上收到家信多多少少知道陈冀文有多野,想来那个小姑娘又不知从何勾搭的好人家的闺女。

    谁知后来见了莫赠,了解过后才知道自家七弟不成器的跟在人家屁股后头,整天让人家斗茶。

    瘾庆楼一见也是非要拉着人家逃课。

    斗斗斗!斗什么斗!

    好好一姑娘跟着陈冀文混都混皮了!

    陈冀文撇撇嘴,“你们都被莫赠这番斯文的模样骗了,我可是听说她曾随亲王爷下乡走南闯北。”

    陈娇又欲反驳,莫赠却接话道:

    “陈七说的是。”

    见陈冀文头仰的老高,陈娇啪一声儿拍到他头顶,压去了他的气焰。

    “郡主可在乡下摸过鱼?”一直不说话的陈芳突然开口,莫赠点点头。

    陈娇一听来了兴致,“可爬过树?”

    “爬树摘过野果子。”

    陈娇更激动了,“京中一群迂腐文礼小姐,她们都不懂这些多有意思!”

    莫赠低头隐去一丝落寞,“爹爹曾带莫赠走马行南北,见了许多他乡的意外景色。”

    “都见过什么意外的?说来听听?”陈娇颇为好奇道。

    莫赠一怔,缓缓道:“曾见过大漠长河、江南纤柔,也曾见过山巅险阻、东海涛浪。”

第二十三章 齐怔

    “长亲王走南闯北,只为寻上进奉朝廷最好的一批茶叶。m.www.uu234.net在自己忙政事时,还不忘让自家闺女亲守贡茶。像莫宴桑这般上心朝廷之事的人,不应该留的如此下场啊!”

    遮面之人黑子一落,顿时将棋盘上白子吃的死死的。

    齐元掐着未落的白子凝眉盯了许久,微不可微的叹了口气,有意无意避开那人的话,

    “世子殿下好棋法,本官远远不及您。”

    被称作世子的男人向齐元微微低头,二人重新看去棋盘,

    “听说宗正大人正兴修乡下学堂。”

    齐元一怔,“你怎知?”

    世子微微摇头,长纱随着他的动作动荡,不经意间漏出半边削硬又秀气的下巴。他缓缓道:

    “囿州名下兰县等,以兰县知县刘镇为首的县官儿通写折子无一不提到宗正大人清明、廉洁。又有朝中以刘太傅为首的老臣为宗正大人撑腰,若是被圣上误会宗正大人与他人勾结党羽,你猜圣上会如何对您?”

    齐元忙拱手道:“还望世子殿下明示!”

    世子提手踢去棋盘一颗白子,处于下风的白子立马逢凶化吉,甚至稍占上风。

    “你府上那岔子出的时辰尚好。”

    “齐元愚钝。”

    他淡然道:“需借莫赠郡主一用。”

    淡然到,若不是斗笠之下那人又道了句,齐元只觉听错了罢!

    “本世子自有法子。”

    ……

    ……

    三人齐怔,半晌儿说不出话来。

    不知何时陈冀文将腿收了回来,手心磨着桌沿儿,低头沉吟道:

    “……所以,你还是不愿意参加斗茶比赛?”

    忽耳边一阵风,陈冀文忙低下头去,躲避了陈娇的耳刮子,他甚是得意。

    “嘭!”

    又一声闷哼,陈冀文头皮发麻之际正瞧见陈芳瞪着他,那眼神如同利刀子剜自己肉一般,

    “这么些年你怎被养的如此不通透!”

    陈娇、陈芳大抵是姑娘,瞧见莫赠微红的眼周便心觉不对。

    方才实则是她们问的太多。

    莫赠收好碗筷儿,顺道将他们吃剩的残骸也收拾了,推在一起等待公厨婆子们收。

    陈冀文自是不知自己错在了哪里,便怨气艾艾的甩袖而走。

    陈娇姐妹任由他胡乱走,方才自己也因没有及时收回对莫赠曾经经历的兴趣,犯了低级错误而懊恼。

    莫赠只是笑笑说无妨,两人更是愧疚极了若是想到长亲王府曾经生气如虎的日子,她定是伤心的。

    莫赠睨了一眼懊恼的拔头发的陈娇,她忙道:

    “莫赠曾为经历过那些而欣喜,三姐姐也为我欣喜吧?”

    陈娇对上那秋水盈盈期待的眸子,忽地觉得头戴白绒花,那矮自己半个脑袋的莫赠可爱极了,便不自觉揉了揉莫赠的后脑勺。

    莫赠心底有些甜丝丝的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么知心的朋友了。

    公厨外有人嘈杂,本以为普通的争吵,谁知一人嗖一下进了公厨。与其说是进,还不如说是飞入。

    那人宽肩上扎着皮革带子,高束窄腰,暗色衣裤扎在高靴中,缠着长布缠腕,一身看起来干净利索。

    陈娇眉头凝成了疙瘩,她微怒道:“伽章!谁让你闯入内院儿的!”

    “将军,军师求见。”伽章跪下恭敬道。

    “何谓?”陈芳看着陈娇,问道。

    陈娇渐渐消气,怒气化为愁容。

    “郡主,我先行一步。”

    莫赠见她一听到军师二字便有些不对劲儿,连忙点点头,“快去吧。”

    陈娇二人经过还跪在地上的伽章,陈娇正中看着前面,眼角都没有留给伽章。“违反本将的规定,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伽章领命。”说着,跟陈娇二人一同出了门,自己全身绷着站在文祥大门一旁。

第二十四章 调动

    “呸!这厮怎约了这么个破地儿!”陈娇骂骂咧咧道,僵着脸环顾左右。www.uu234.net

    陈芳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儿道:“前面有个人影儿。”

    陈娇瞅了她一眼,“不瞎。”

    说着抬脚踩上烂草堆,枯叶随之沙沙作响。长靴沾了不少泥泞,有些难抬腿,陈娇又嫌弃了一番。

    陈芳被她一怼,也没放在心上。她只是摇摇头,道,“三姐,记得在军师面前收敛些性子。”

    陈娇未理她,拨开前方灌木丛子,绕到了何谓身后。

    那人一身灰色长褂,头戴铜冠,听到走动的声音身子仍保持原样。陈娇暗自诽谤,这厮还是老模样,喜欢装作莫测高深的样子。

    “军师大人。”陈芳作时揖,站在他身侧道。

    “四将军有礼了。”他回揖礼,却定睛在陈娇身上。

    京城养人,本风沙吹黄蜡的皮肤,如今微微有些光泽。

    陈芳悄悄往后退了十几步。站在大树后面,为他们留了说话的地方。

    “何军师这地儿约的好啊!有水有林有风景,妙哉,妙哉!”陈娇走到他面前,左顾右盼眼神四处,暗自恨恨陈芳躲远不听何谓唠叨,而眼神就是不落在何谓身上。

    同何谓见面,陈娇装都不想装莫赠教她的那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陈将军过奖了。”何谓怡然道。

    陈娇睨着旁边的臭水沟,抽了抽嘴角,她极不情愿开口道:“不知军师有何事让伽章寻我,冲撞了文祥院儿众多官家、富家子弟,现如今在文祥大门口站着,梆子敲三下才能回卫城。”

    “肖将军南调了。”他语气平常,陈娇的脸渐渐塌了下来,

    “去他娘的!谁他娘出的主意?!”

    北上正松垮,鞑子蠢蠢欲动骚乱不断,自从胡人进京这才消停了没多久。

    七日前一封召书下到了正在巡视的陈娇手中,陈娇是带着砍陀满修头的念头来的!十日的路程,陈娇他们硬是三日赶回汴唐。

    单是陈娇一人,从东辽到北直、山东,又到汴唐生生累死了战马一匹,驿马两匹。而汴京城外,等候迎接的宫中太监才告诉风尘仆仆的陈娇他们,说是陈娇身上要有喜事发生了。

    她怔忪好久,直到朝堂上旁听,坐在双层金纱下的皇后开口:

    “念镇国将军府陈三小姐护国有功,今年满二十却无婚配,而良儿又时时将这一娇雄赞在口中,哀家尽入眼底。今日良辰吉时,不如为陈三小姐许个婚事。”

    陈娇当即驳了去,可是听到太后说那婚事男方是莫良,便立马从了,朝堂上即刻安静到极点。

    她不觉得丢脸。

    在军中养了脸皮厚的习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现如今胡人进京,她在朝堂上看到陀满修,那时候杀了他的心都有,而如今肖涉被南调,南方有什么?

    甘乌挨着重重大山!他柱个鬼去!

    “皇帝的意思。”何谓眯起双眼,饶有兴致看着陈娇面容的变化。

    陈娇只觉那句话从耳朵凉到心底,又振的头皮发麻。

    比那年冬日,陈娇带着一小队人被胡人埋伏射穿后肩,又被当成死人扔去雪堆的时候还要冷。

    “陈将军,肖涉大将军在临走前传信于我,我觉得此事不得不与您说,还望您心里有个分寸。”

    他的一席话无疑又雪上加霜,“调书是前日发的,消息被封锁,肖涉将军怕您冲动,近些天就要辛苦将军府了,请给何谓一个位置住。”

    陈娇身上快速散发一种阴森森的气息,突然一声嘶吼:

    “我干他祖奶奶的!”

    树裂的声音传来,陈娇扬起的拳头带血,惊恐不堪的陈芳见事不对忙跑过来抱住她,她又一个拳头挥了过去……

    ……

    ……

    “嘭”

    莫赠后脑勺被人敲了一下,她皱眉转向身后幸灾乐祸的陈冀文道:

    “你打我做甚?”

    陈冀文扬起长眉,蛮横道:“小爷我以后都不会找你去斗茶,这一下替方才四姐因你打我换回来的。”

    小孩子脾性!莫赠不同他过多计较,反而担心起匆匆离去的陈娇。

    射箭课已经上了一半了,本想着能看陈娇神射风姿,或许还能学上一些。

    而如今人还未见踪迹,不由得心慌。

    下了学人还未归,莫赠换好衣物出门前看了一眼保持原姿的伽章,便上了归府的马车。

    才入府不久,莫赠正想着陈娇今日还能同她学茶,谁料等待镇国将军府一人口信:陈娇今日有事不能来。

    莫赠不知为何心底压着此事,陈娇性格一向说一不二,行动起来极为自律,而现在恐怕真的遇事。

    缘江察觉到莫赠今日有些不安,她安慰的为莫赠捏了捏肩膀,

    “少奶奶,今日将军未来,应是有事儿,许不是喜事儿呢?她才订过婚事,定要有许多事情缠身,您就不要担心了。”

    莫赠拿下她的手,笑着摇摇头。

    “对了,缘江今日听厨房的老妈妈们说了些府中的事情,可有意思呢!您要不要听听看?”缘江期待道。

    莫赠挡不住她期待的目光,便让她说下去。

    她又是比划,又是面上丰富道:

    “曾闻少爷不知从哪儿带来了一只狗,将老爷养了四五年的金龙鱼抓了吃了,气的老爷一个月没有给少爷许月银子,然后少爷没钱,自己气的把那只狗在府中架火,烤烤吃了。”

    “那还真是有意思。”莫赠泡了茶,先是浇了茶宠,后才喝了一口。

    缘江咯咯笑道:“这颗鸡蛋快变成茶鸡蛋了。”

    莫赠挑眉,一思索还真是这么个意思,也跟着咯咯笑出了声儿。

    二人主仆正在打闹时,院儿外几声骚扰,缘江忙探出头去看,却见方嬷嬷被人拖着愚笨的身子,拉远了去。

    她回来一五一十的说清,又想到什么,便道:

    “老爷将那事报了官,现在衙门正抓人呢!我今日想去后院听听风声儿,可是后院已经被封锁了,后院儿做事的人都去了别院儿,要不就被送去了庄子。”

    封锁了?以齐元的能耐,她不信他查不出来井中是何物。

    此番报官别有用心,意在……将此事闹大?

第二十五章 溜达

    翌日清晨,齐元一早去了衙门。

    安顺在莫赠门前守着,缘江正环抱着打好热水的银盆方进院子,看到院中人吓了一跳。

    待看清是谁时,缘江才走近行礼,

    “安管事。”

    “你来了。”

    安顺敛眉盯着她怀中还散着白雾的银盆,万年不变的僵硬五官竟然带丝微笑。

    缘江立马低眉道:“天还早少奶奶应该还没醒,您若有何嘱托,可否同缘江一讲?等少奶奶醒了奴婢便立马告知。”

    “呃,也没什么大事儿,老爷疼惜少奶奶,近日上学苦了她,便向文祥请了事假。若是在府中呆着烦闷,可让王成带着你们在汴京城溜达溜达,解解闷儿。”安顺答道。

    缘江又行了礼,他便离去了。

    缘江不太明白安顺的意思,疑惑的轻轻推门,思忖中被屋中移东西的声音引去了心思,她忙抬头望去。

    正见莫赠放下圆杌踩上去就要扔白衿,吓得缘江扔了银盆抱住莫赠的腿就是一阵哭喊,

    “少奶奶!你不要想不开啊!”

    莫赠执意要扔上房梁,缘江抱的更紧了。莫不是少奶奶因为烦闷想不开?昨日就见她苦闷不堪!

    “哭甚!莫要引来别人!”莫赠攥紧拳头,收起白衿跳了下来。

    门大开着,才走不远的安顺听到动静又折回来,正瞧见缘江蹲坐在地上抱住莫赠双腿,她本白皙的皮肤从面上红到了脖子根儿,仿佛受到了无比巨大的打击。

    安顺连问道:“少奶奶,发生了何事?”

    莫赠瞥了他一眼,扶起吓得如同烂泥的缘江道:

    “无事,方才缘江不小心翻了盆,怕热水烫伤我的脚便连忙抱住了我,下去吧。”

    安顺抬眼看莫赠时意又踌躇,但仍称是。

    院中重新安静下来,只留一主一仆。

    缘江哭红了眼睛,莫赠坐在圆杌上幽幽道:

    “害怕吗?”

    缘江一愣,后背浸出冷汗。

    “少,少奶奶?”

    莫赠将白衿束在腰上系好,瞧着地上的盆安静道,“去重新打一盆。”

    仿佛方才扔白衿的,不是她。

    缘江身子僵到了极点,盆歪在梨花桌木脚边,“滴答、滴答……”

    “是……”

    缘江扫了湿地,提了口气,抱着盆消失在莫赠眼前。

    莫赠叹了口气,攥紧的拳头重新打开,一张纸条赫然出现在莫赠眼前,她将纸条扔进了炉子,望着火燃起,又如星炬灭了。

    缘江为莫赠梳洗时,她一言不发。

    莫赠将手搭在了她的手上,她连忙吓得跪了下来,

    “少奶奶,缘江骗了您!”

    莫赠盯着铜镜,模糊的铜镜中她小小的毛茸茸的白色脑袋,低着不敢抬。

    “缘江无父无母,方嬷嬷从奴人堂挑了奴婢,说是若将您的一举一动全然告诉她,她便给奴婢十两银子,并帮助奴婢脱奴籍。奴婢从小在奴人堂长大,受尽了各类人的白眼与冷嘲热讽,奴婢……”

    她又想解释,终是将唇生生咬破,“奴婢带着目的接近您的,甘愿受罚。”

    末了,她喃喃道:“不要因为不争气的缘江,就要上吊……”

    莫赠拿起梳子,轻轻梳着头发。她以为自己受打击太大,身边唯一亲近的人也对她不忠……

    昨夜三更,莫赠突然被人敲了窗子。

    她被惊醒,又见窗前隐约有一人影。她不知齐府暗卫是否同样保护着东院,便不敢轻举妄动。

    她警惕了一夜。

    等那人影没了,朦胧夜色微亮,有鸡鸣声、齐府有下仆做活时,她才推窗看了看院子。

    那人影仅留下一张字条缘江有异。

    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断不是莫赠这等年纪写出来的字体。

    又没过多久,安顺出现在了她的门前,同缘江说的话莫赠听的一清二楚,安管事才走不远,莫赠瞅准了时机才上演了方才的一幕。

    缘江神情动作,关心到惊悚都不像是装的。

    她现在还在怀疑,是齐元差人送的纸条,还是另有其人?

    今日齐元为莫赠请了假,又意为何?

    她渐渐敛了心思,“起来吧,今后若是再有谎话瞒我,你可懂的下场如何?”

    缘江怔忪了好久,突然喜极而泣,“是!是!缘江,缘江以为要被逐出齐府,我就知道少奶奶最疼我!”

    莫赠无奈的摇摇头,

    “去婆子那里领罚。”

    缘江怔出了魂儿,连连称是慌忙逃走。

    用过早饭,以为缘江毛手毛脚被莫赠罚去了,便又和莫赠提了此事,顺便说了将军府差人送来口信,陈娇今日不能来。

    莫赠一听便在府中待不住脚了。

    她出了门,王成和明月仍旧跟着她们,三人换了便服,几人装扮就像普通富贵人家的小姐,身边跟着随从那般。

    街上行人依旧热闹,车水马龙繁华喧嚣,莫赠不知为何在京中绕来绕去,绕到一气派府邸面前停了脚镇国将军府。

    ……

    ……

    噼里啪啦一阵阵碎响从将军府府中一屋中传来。

    门口站着的几个精壮护卫面面相觑,瞪大了眼睛听将军耍女人脾气。

    “这都一天一夜了,将军到底气啥呢?”

    一矮个子黑皮肤男人问道。

    众人又是摇头。

    昨日被罚在文祥门口站了半夜的伽章摸摸下巴,分析道:

    “昨日见了军师以后,咱将军就这个样子了,是不是军师又说什么刺激咱们将军了?”

    “不可能,将军在军师面前从来不敢大发脾气,最多背地里同我们哥儿几个骂过他,吐过他画像口水。”

    那矮个子敦实男人仰头道。

    另一高个儿男人忙捂了他的嘴,“大程,少说点罢!”

    大程呜的一声儿,那人嫌弃的收回手,将自己手心的唾沫抹在了大程肩膀上。

    他一边蹭一边道:“你真特娘的恶心!又吐口水!”

    大程却瞪大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我忘了将军记仇!”

    在大程说完话后,屋里没了动静,几人又是眼神传意,吓得连忙跑出了院子。

    “嘭”一声房门被开,只见从屋中蹿出一人飞身连踹几人后背,快速的动作惊起一片灰尘。

    几人吃了个狗啃泥,大程疼的哎哟不断,吐了几口血水才缓过劲儿来。他难受极了,

    “将军……您,您这是……怎么了?”

    没有迎来陈娇回答,却引来几声儿步履匆匆。

    他悄悄睁眼,便从下到上看到一人黑靴灰长褂,负手一脸复杂的看着陈娇离去的背影。

    三人忙爬起来,一手搭腰下一手撑地,半跪地恭敬道:

    “军师大人。”

第二十六章 烦闷

    “若是烦躁不如出门散心。www.uu234.net”何谓低声道。

    陈娇顿下步子,后背散发着一股浓郁警告意味儿,“你若不烦我我到是想出去散心!可是这心搁哪儿散?你那?我那?还是皇上那!”

    军师摇头,“心若自明,何来烦闷?”

    陈娇猛然扭头,眼神如杀敌的剑锋剜向他。

    院儿中趴在地上的三人大气不敢出一下,陈娇愤恨的哼了声儿,震着步子走向大门去。

    每到晴出霜旦,常有灰鸿掠过天际,军师负手看着她的背影,抬了抬手。

    地上趴着的三人忙起身,跟在了陈娇身后。

    怒气还未减去,陈娇立在门口忽见一小小的身子,正悄悄探着头往将军府瞅见,那人弯着眉毛笑道:

    “三姐姐!”

    陈娇喜出望外,她觉得莫赠声音软软糯糯,至少同身后几个大老爷们儿声音比起来好听多了。她压抑的心情突然因此阔朗起来。

    “郡主!你,你怎么来了?”陈娇不同于方才的彪悍,见到莫赠便将声音和善了几分。

    陈娇有意同她讲话时降低音量,莫赠咯咯笑道:“我猜三姐姐没去上学,我便来瞧瞧你。”

    “一茗楼吃茶去?”

    陈娇没有问莫赠为何也没去上文祥院儿。

    莫赠犹豫片刻,见她期许的目光,便轻轻点了点头。

    陈娇快步到她身边,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哼着小曲儿配合着她的步子。

    错身间,莫赠瞥见府中一人炯炯的目光,她转过头去同他点了点头行平礼。

    忽然身后衣服划过空气的声音沉闷又连续,下一刻便见两个暗红劲装男人按着腰间的刀,横在她们面前。

    陈娇脸色又沉了下去,“滚开!”

    铮一声铁相碰撞击出了火花儿,他们持着刀挡在陈娇面前。

    王成疾步向前,错身间蹭到莫赠手腕,她手腕猛地刺痛,低头正看到王成手中暗箭,几愈呼之而出。

    伽章他们懊恼的待在军师身后,互相低头挤眉弄眼,不知如何为自家将军解围。

    “三小姐,将军吩咐过您不能随意出府。”

    他们语气毫不恭敬,陈娇面上几乎阴沉滴出水儿来。

    莫赠怔怔地望着陈娇,“三姐姐?”

    陈娇一愣,眉头凝成了疙瘩,她为什么觉得自己近期这般容易动怒?还……压不住无处冒出来的火儿?

    “让她走,陈老将军那处我来处理。”那门后的男人淡淡道。

    两个人竟然退后几步,拱手弯腰,齐声道:

    “是!”

    那人身份不简单。

    莫赠暗自伤神,不知陈娇最近遇到了什么事情,好像被家人管的很严。

    陈娇拉着莫赠走开了,后面一连串儿跟着五个不敢吭声儿的大男人。

    镇国将军府戒备森严,常有巡兵经过,躲在将军殿后的眼睛,悄悄将一切尽收眼底。

    那婆子模样打扮的仆妇经过回廊,见一房檐朴素淡雅,无画梁雕刻的屋子,悄悄推门进去,既而将门关好。

    “夫人。”她道。

    王氏捏着花绷子,仔细瞧着将绸面压好,“怎么了?”

    “三小姐同一姑娘出府了。”

    “什么姑娘?她在京中有认识的姑娘?”王氏穿了金丝,拿起针细细绣着,

    “将军不是不让她出门么?怎又不听话?”

    “来的那位先生让她出去的。或许是三小姐在文祥读书结交的友人呢?”婆子道。

    “她那臭脾气,有人能亲近她?”

    她正笑着,突然针扎了手。

    “夫人?没事吧!”婆子忙上前为她处理伤口。

    她渐渐冷了笑意。自己小儿子无意间曾提过一句,陈娇同齐府莫赠走的近,常缠着莫赠学茶艺。

    她当时没入心。

    ……

    ……

    莫赠沉重的望着面前抓耳挠腮的陈娇。

    见陈娇反复捶脑袋,莫赠拉着她的胳膊,纠结道:

    “三姐姐是否心中结郁?可否同莫赠一说?”

    陈娇啊了一声儿,莫赠见她小小的一件事都能吓到她,更是怀疑。

    “茶静心,莫赠先为三姐姐泡壶茶。”莫赠盯着她惊恐不安的眼睛,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陈娇端坐起来,可手扔抓着腿上的衣物。

    “煮茶能有几多愁,不过是心病。”她道。

    陈娇一愣,浅浅热香扑鼻,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茶座周围由竹席遮挡,旁边坐着五个男人十分警惕的盯着旁边竹帘中,隐约漏出的两个身影。

    “咣当!”

    不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王成一下掀起她们的竹帘,那两个人奇怪的看着他们,他们忽明白过来是外面的动静。

    王成干笑着放帘子,五人尴尬的重新坐了下来。

    “二位贵客,方才小的一不小心打碎了你们的茶点,这就为您重新做一份。”

    竹帘外有人道。

    陈娇低骂了句,“晦气。”

    莫赠摸摸她的手,朝外道:

    “无妨,再送一份便是。”

    “小的这就去催厨房。”

    外面脚步声音渐渐消失,莫赠想要陈娇不那么紧张,便翻过来她的手掌,摩挲着她的手心,干裂,厚茧。

    莫赠好奇道:“这得拿了多少年的兵器才能如此?”

    陈娇昂头傲然道:“不多!也就才学会走路的时候就拿了!”

    莫赠稍一犹豫,声音越来越小,“十……十八年?比我年纪还大……”

    陈娇揉了揉她的头,安静的等莫赠煮茶。

    不久店里的伙计前来送茶点,手背淤青煞是显眼。

    他走时差点绊倒,陈娇瞪了他一眼,

    “毛手毛脚!”

    那人突转过头来,面色苍白,嘴角带血,他大吼道:

    “客官手下留情……小的知错了……”

    扑通一声儿栽倒在地,陈娇忙去摸他的鼻息。

    莫赠震惊起身,陈娇摇摇头,

    “没气儿了。”

    “少奶奶!”

    “将军!”

    五人冲入帘子,外面已经有人看到那死人吓得大吼,

    “杀人了!杀人了!”

    周围渐渐嘈杂,陈娇漠然的看着外面的动静。

    陈娇同莫赠才进茶楼不久便出了这档子事儿,而那人明显意于污蔑。

    莫赠皱眉道:“王成,明月,去外面守着。”

    “是,少奶奶。”

    “三姐姐,别燥。”她向前握着陈娇的手,

    “别怕。”

第二十七章 太医

    陈娇茫然的看着周围,脑子空落落的。www.uu234.net

    眼前竹帘被掀开,一同那死人模样穿着的伙计,哭丧道:

    “方才就听见那人骂小光,这孩子刚过十五生日,怎么就因为毛手毛脚打碎了东西,客人就将他打死了?”

    吃茶的客人不少,看热闹的更不少。

    人群中讨论的声音愈发响亮,不知谁号了一嗓子,

    “这不是才回来没几天的陈三将军吗?”

    “啊!就是就是,早就听闻陈三将军性子急,别说是个女人,她能生剥几个男人的皮作下酒菜!”

    “这孩子死的冤枉!京城又不是她边塞,想杀一个人也要看律条!”

    “死的真惨,眼还没闭呢……”

    “……”

    “报官!”

    “对,抱官!”

    王成他们欲行动,而伽章又不是什么能忍的性子,欲向前。

    “切勿轻举妄动。”若是动了便真的中了旁人的心思。

    莫赠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人道。

    起哄的人矛头紧对着陈娇,而陈娇近期也些许不对劲儿。

    如果陈娇犯错,那么连累的将是将军府!莫赠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人群有人走动,陈娇往身后瞧了一眼,伽章突然向前道:

    “那只狗眼看到是我家将军打的人?老子不给他打瞎了!”

    茶楼无人再说话,楼上有人探头的,也被这阵势吓了一跳,纷纷收回身子。

    二楼茶室,有人将一切目睹完全。

    掀开缝隙的竹帘重新放下,茶室中与楼下方才的喧闹不同,里面安静的紧。

    那人匆匆走进屋中,单跪拱手道:

    “大小姐,他们起哄要报官。”

    被称作大小姐的女人穿着不同于京城人士,一身黑色利索长衣,满头编发也同样利索的扎在脑后,样貌也不同于中原女子,眼睛深邃,五官硬挺样貌极美。

    她勾唇笑了笑,起身走向门外。

    ……

    “那只狗眼看到我家将军打人了?”伽章凶神恶煞的盯着众人。

    茶楼管事儿慌忙赶来,看到死人一愣,随之朝面前的人拱手行礼,

    “陈将军,莫赠郡主。”

    莫赠一点儿都不奇怪管事认识她。曾经莫宴桑掌管贡茶一事,顺便垄断京城所有茶商,一茗楼自然也不除外。

    “原来将军同郡主一起,两个地位高的人都这么视草芥如微尘,可怜啊,可怜。”

    少不了话多的人,衙门巡街的人恰巧经过,被一茗楼的吵闹惊了进来。

    “大人啊,杀人了!我看见他倒在那竹帘之下,然后将军蹲下探了探小光的鼻息,小光才十五岁,他还没娶媳妇儿!”那伙计又喊道。

    一茗楼伙计多,管事一时想不起来这二人何时进来做活的。

    “原来人在惊恐时说话这么流畅。”

    莫赠左眼皮砰砰直跳,只见齐元缓缓而来,

    “既然郡主为齐家人,那旁人说话时对郡主不着分寸,便是对我齐府不尊!王成!掌嘴!”

    “是!大人!”王成兴奋的走过去,那伙计吓得尖着嗓子叫,

    “杀人了!杀人了!”

    王成听的耳朵眼儿疼,啪啪啪就是连贯流畅的动作。

    齐元才下了衙门,被衙役护送回府之时,听到有人喊郡主二字,提脚进了一茗楼,便看到人群中被人围住的莫赠。

    见原型败漏,那伙计突然低头。

    “伽章!”陈娇吼道。

    伽章已经捏起那人的脸,可惜人已经咬嘴中毒囊死了。

    一阵唏嘘声儿传来。

    “你是这个茶楼的管事?劳烦官府走一趟了。”衙役向前道。

    管事汗涔涔称是,衙役连同两个死人一起带回了官府。

    茶楼的狼藉被人快速收拾好,齐元意味不明的看着莫赠,还未等莫赠说话转身负手离去。

    莫赠目送他出门,无意间扫到二楼,正见一遮面异族女子,怔视着她。

    莫赠脑中浮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阿芊?”她张了张嘴,那人迅速反应过来,消失在莫赠视野中。

    莫赠忙往楼上跑去,陈娇反应过来跟上急道:

    “怎么回事?”

    待莫赠跑到那楼上茶室,屋中无一人生息,仅有一壶刚泡好的热茶和一扇大开的窗。

    ……

    ……

    “啪!”

    “师父!徒儿办事不力!”那被莫赠唤为阿芊的女人跪在地上,半边脸红了一片,可眼神中却充满了坚忍。

    “谁让你去惹齐元的?”那人满头长卷发,额头点坠为一颗晶亮的黑曜石。麦色皮肤之中,一双鹰似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如同盯着一只猎物,片刻都能将她撕碎。

    “徒儿知错。”她咬破了唇。

    “罢了,不中用的东西!”那人一扬手,身上皮革交织散出难听的碰撞声音。

    “明日就看你斗茶如何,只能赢不能输!”他俯身盯着她,她也毫不惧色。

    “今日见到莫赠了?高兴吗?”

    她垂下眼珠子,“不知师父何意,徒儿并不认识她。”

    那人突抓起她的脸,捏的她脸颊生疼。

    “曾经将你扔到甘乌寻上好的陇南绿茶时,掉入狼窝差点被狼咬死的你,不是被她救了么?”

    他又将此事说一遍,阿芊不得不想起了那日的惊恐。

    “你可不知,是谁将你推进狼窝的。”他又道:

    “我既然能一次让你去死,那就一定有第二次!”

    “莫宴桑好不容易被我们弄死,现如今汴唐的茶商流通权,只能是我们陀满一族垄断!”

    “徒儿时刻铭记在心!”

    ……

    ……

    暂时的喧嚣过去,莫赠与陈娇在街上散步。

    陈娇不时低骂,神情恍惚。

    莫赠忙道:“三姐姐,我们要不去看看大夫开点儿安神汤碗?”

    “无妨!”陈娇一把将她推开。

    莫赠一个踉跄差点儿倒地,陈娇反应过来正要去扶她,却被王成二人挡在面前。

    王成冷声儿道:“将军还是手轻点儿吧,郡主不像军中之人,她见不得那么蛮横之人。”

    “我……哎呀我到底怎么了!”陈娇揉揉眉头。

    莫赠呵斥道:“王成!”

    “少奶奶你都见了!将军精神不对!”王成毫不留情道。

    陈娇又欲发怒,但仅剩的一丝理智告诉她冷静。

    她顺了顺气,“伽章,一会儿回府召太医进来。”

    “跟我走吧,太医毕竟是皇上的人。”

第二十八章 挑拨

    汴都大道交织着密密麻麻而又井然有序的小街,如同一张巨大的网。www.uu234.net

    莫赠紧握着陈娇左手,紧紧同她依偎在一起。陈娇不时甩着头,模样挣扎极了,莫赠全然看在眼里。

    她心里不是滋味儿,步子也急促起来,身后几个护卫不得不迈着大步跟紧跟着她。

    不知多久,莫赠钻进一个小巷子,巷中人多嘈杂,有赤膀的屠夫在砍肉,有老妪有一声没一声的叫卖橘子,还有哭闹的黄毛孩童。

    伽章握紧手下的佩剑,踢了踢脚下乱扔的菜叶。他警惕着注意四周是否有异,但显然那些人只对他们穿着多看了几眼而已。

    这小巷不仅脏乱不堪,隐约还有臭味儿。

    她扶着陈娇停在了一个小药铺门口。

    可与其说是小药铺,倒不如称之为一间破草房邻里之间架了几条长树干,顶用茅草,四周批着泥土做墙,墙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难看的毛笔字:回春堂。

    药铺在巷尾十分隐蔽,谁都不曾想此处藏了个铺子。

    汴京城中药商被一位姓孙的神秘人招过去,若是想在京中开铺,必定经过那人同意。

    不知此处为何藏了个药铺子,即使在汴京城活了二十年经常踩点儿溜达记商铺、人家的王成,也甚是觉得奇怪。

    何况那铺子中除了一张破木桌一个破凳,再无它物。

    而伽章他们在边塞住过狼窝睡过雪地,自然对此不会有所隔阂,但在于现如今他们的将军要在此处看病,怎么着他们也不愿意。

    “郡主,您这是?”伽章问道。

    莫赠将陈娇推给伽章,抬脚便进了回春堂。

    伽章他们眼睛都瞪圆了。

    只见不久,莫赠被一白胡子矮老头赶了出来,那人嘭一声儿关了门。

    门顺之摇摇欲坠,莫赠忙扶着破门道:“公孙老头!关什么门!我都解释清楚了她的病情,不是说医者圣心,你大慈大悲行行好吧。”

    郡主在求一个怪老头?五人二丈摸不到头脑,疑惑的互相对视。

    突然陈娇那处传来一声呢喃,莫赠忙转过脸去,陈娇软了身子,昏迷过去。

    “将军!将军!”伽章背起就往外冲,他责怪道:“若是方才回了府召太医来,将军也不会这般!”

    莫赠心底一沉,大喊道:“王成明月!拦住他们!”

    “郡主,您到底想要干甚?若是再耽搁一会儿将军的病情,休怪小的对您不客气!”伽章冷冷的看着莫赠。

    莫赠咬碎了银牙,朝那破门里的人道:

    “公孙老头!今年的贡茶我同意帮你再搞一些来,让你喝到明年雪来、后年开春。”

    “嘎吱”一声儿门被推开,那白胡老头儿不似方才赶人时的严肃,眼睛弯弯笑起来仿佛一个词贼眉鼠眼。

    “早说嘛~来来来,快将人抬进来。”他招呼道。

    伽章怔怔看着破土堆里面的空地,公孙大夫看出了他们的犹豫,转身推了推破木桌,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竟然看到黑洞,洞中无尽的楼梯延伸到底。

    “伽章,三姐姐近期情绪暴躁,今日又神情恍惚,回春堂是亡父的秘密,我既然信得过你们便让你们见了莫府的秘密,那你们呢?”莫赠冷静道,手中却紧握着帕子。

    伽章听罢忙将人抬了进去,王成、明月却在外面守着。

    进入洞底,方见华贵,与上方草屋鲜明对比,此处四方地屋不大,却整面墙都是药物,他们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字体都在药屉上写着。

    公孙大夫收起了方才的嬉皮笑脸,从面前桌子上抽出一根儿银针,瞅准了陈娇的脑袋,狠狠扎了进去。

    银针放血的医术他们只听过却从未见过。就算宫中的御医也不敢如此果断的扎人脑袋。

    银针足足放了一杯黑血,待公孙大夫抽出,那方才如同死人的陈娇突然坐起猛咳,伽章三人忙向前,陈娇又闭上了眼睛躺在床上。

    而公孙大夫已经和莫赠打趣去了。

    伽章提了口气,“大……大夫?将军怎么样了?”

    公孙大夫瞥了他一眼,“这人还是个将军呢,被人下了毒都不知道,粗!实在粗!”

    伽章一愣,背后直冒冷汗。

    “什么毒竟然如此扰乱人的心智?”莫赠担忧道。

    公孙大夫不耐烦道:“和上次你让那小丫头片子送来的东西一样,那物少量饮用,或者吃了久而久之迷乱人的心智,小赠啊我们不说这个了,什么时候送茶来?”

    这次换莫赠呆愣了。

    还是押不芦。

    陈娇才回京不久,若是在众人面前杀了人,再传入宫中顺皇上得知边塞杀敌将军精神不对,又会怎样?

    若有人蓄意挑拨,受益的到底是谁?

    问题在莫赠脑中肆意漫展开来,不过她能确定的是,有人正对将军府下手。

    莫赠屏息道:“你们是三姐姐的亲兵,应该知道三姐姐是否有事情瞒着旁人?”

    伽章思索了好久,怔然道:

    “将军一向心胸开阔,不记小仇,近日吃食都在将军府,就算喝也在郡主那里,伽章实在想不出……”

    “近日是否有激怒她的事情?”莫赠感觉陈娇仿佛一夜之间就变了个心智,便问道。

    伽章拍了拍脑袋,三人异口同声答道:“军师来了。”

    “军师?”莫赠脑中闪过现在将军府门口那个男人。

    “将军最烦军师唠叨,却从未在军师那里发火,可是昨日我去文祥找将军,军师不知道说了什么令将军生气的话便暴怒如雷。”伽章道。

    “这人还是个急性子,毒那么快散播怨谁?”公孙大夫烧起了茶,见莫赠不理他便哼哼道。

    气氛又低沉了些,旁边黑壮胖子突然道:

    “将军贪吃你忘了?”

    “将军就算贪吃也吃不了什么啊!今日当零嘴儿的也就皇上送来的蜜饯儿干果啥的,总不能是咱们皇上想……”

    “呸呸呸,大不敬!”

    “皇上送蜜饯儿干甚?”送银子送绫罗绸缎还说的过去,送屁个蜜饯?

    伽章道:“将军要做娘娘了?将军没和您提吗?”

    莫赠如雷灌耳,恍惚道:“谁的娘娘?”

    “皇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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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三日

    莫赠双手绞停了帕子,颔首垂目的僵在青砖上。www.uu234.net

    “郡主?”伽章疑惑的看着反常的莫赠。

    莫赠双唇微抿,却满脑子都是陈娇对皇上的感情,她好像很喜欢他……

    这件事情十分棘手,与其暗自较劲,不如斩钉截铁。

    她朝身边二人看了一眼,大程同那高个儿男子立马领会,退去了一旁药柜边。

    伽章识趣的走向莫赠,俯身倾耳道:

    “郡主有话请讲。”

    “公孙大夫来自江南,我方记事他便在我府中做事,之是两年前公孙大夫犯了大禁,被父亲隔出府,但公孙大夫并不希望他人知道此处。”

    伽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继续听莫赠道:

    “三姐姐生病之事将军府可有人知?”

    伽章摇摇头。他们本以为是军师住在将军府导致陈娇脾气愈发暴躁,今日发生的这一幕幕却弄的他手足无措。

    莫赠从心底极不可微地松了口气,她直截了当道:

    “望告知陈老将军一人三姐姐的病情,务必。”

    伽章常年混迹战场心计,却对官场一概不知。虽懵懂于莫赠说的话,但仍旧认真称是。

    莫赠重新沉默,陈娇若做了娘娘,那就等于将军府白白送给皇宫一个人质,皇上若想压制将军府岂不是手到擒来?

    如今大势将近,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另一个人的棋子,陈娇反而被下棋人捏的死死的。

    这大势是顾全还是各自为政?明了的分为唯徐太后、皇上、还有朝中老臣,而皇上又听信太后,汴唐朝不保夕……

    房中太静,大程闷得发慌四处打量,突然指着一抽屉道:

    “公孙大夫,药屉落灰了!”

    公孙大夫煮茶倒茶,说道:

    “但愿世间无人病,何愁驾上药生尘。”

    众人突觉这大夫在京中隐世,实医术高超实则是个高人。他们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敬仰。

    公孙大夫反而见他们的反应,抖了抖眉尾,淡淡道:“哪个药铺门口没挂这两句话?生尘了又不是不能卖了,还真当这句话珍贵?”

    话被公孙大夫堵死,伽章轻轻咳了声儿,盯着公孙大夫推开的满茶茶杯,道:

    “不知将军中的何毒物?”

    “问那么多干嘛?”公孙大夫道,

    “反正我擅长治毒也擅长用毒。”

    他抬抬眼中流露的满是警告意味。

    伽章尴尬道:

    “将军还在公孙大夫这里,不知是让我们带走她还是……”

    “别呀,来一趟不容易。”说着,又推了一杯满茶给他。

    伽章绷不住脸了,满茶送,七分留。

    他不是不识趣的人,鞠躬道:“若要将将军带回府,是否需要包些汤药安神?”

    “她没啥事好生修养几日,近期吃的所有东西都扔了,什么屁果脯蜜饯儿?吃了腻的人闹心!去路边儿采点儿野菊晒干泡水,放点儿枸杞饮食清淡即可。”他不耐烦道。

    “菊花茶?”伽章反问道。就这么个药?看来将军的病情并不是多严重,将军人高马壮的,冬日下冰水都能若无其事的游动,从小无大病身体倍棒,就算伤寒跑了两圈儿出出汗也就好了。

    绍什十年,将军中了胡人下的蛊毒全身起了刺痛疙瘩,不照样被军事用连翘等解毒时,跑去校场操练?小小的菊花能干嘛?

    伽章愈发想是自己太过小题大做了,一个小小的毒而已不必紧张。

    “去火!”

    被公孙大夫这么一吼,伽章忙放下一袋银子,托大程赁辆马车在巷头候着,等车到了他背着陈娇就跑了。

    伽章一路提醒那二人话多招事,毕竟公孙大夫将陈娇治好,他们欠公孙大夫和郡主一个人情。

    军中之人最重义气,大程拍胸口打包票道:“如果有人问我就说将军晕倒,郡主救醒了她,其他一概不知。”

    伽章看向小程,小程使劲儿嗯了声儿。

    他这才放心,等他们回了府前脚刚安置好陈娇,军师下一步便踏了过来。

    见到床上之人面色红润,他急停了步子。三人异口同声道将军莫名晕倒,被莫赠郡主救醒,其他再问不出别的。

    “莫名晕倒?”军师紧皱眉头,见三人不像说谎的样子,便让他们退去。

    伽章心底压着事儿,寻了半个院子才在将军亭寻到才得知陈娇晕倒事情的陈老将军。

    他将莫赠带的话悄悄说给陈老将军听,只见陈老将军本就叠起的眉头愈发深陷,仿佛意料之内的沉思。

    ……

    ……

    十月九日,离一茗楼斗茶了局仅差一日。

    齐府书房昏暗,书案边坐着一人正秉笔直书:

    绍什一年先帝驾崩封二皇子莫良为帝,唯徐为太后……

    绍什二年治科举,分学坊……

    绍什五年宗令莫宴桑拒胡人进京贡茶,唯徐太后大怒软禁莫宴桑在京……

    绍什六年陈将军二女随兄出征,慎亲王同肖涉留北上……

    绍什七年莫宴桑软禁期至,出汴京城南北东西各走一遍,上贡茶,罚天价茶,治茶商……

    绍什十年京城茶商丰收,又迎来各项走货招标,布锦招标136万匹,丝绵29.9万斤,金属20万斤,朱砂2080两,盐169.7引,军屯粮食1979万石。单单是茶299万斤,茶课799万锭……

    绍什十一年胡人骚乱,垂涎不已,边疆再不安定……

    绍什十三年,莫宴桑叛、陈娇许亲、陈老将军身子每况愈下、宗令一职三人同视、胡人进京、茶商招标迫在眉睫。

    ……

    “”最后一笔十分用力,几乎穿破了纸面。

    屋中突然光亮,齐元收回笔看着安顺正点燃前面一排蜡烛。

    案上的字渐渐清晰,齐元扶去额头急汗,道:

    “小赠可回来了?”

    “少奶奶方落脚。”他弯身道。

    齐元皱起眉头欲想说什么,话在嘴边终叹气道:

    “齐棣那浑小子三日之前都说要回来,现如今怎还不见人影?”

    “听祭酒大人说少爷一到京中便去寻友人了。”

    “哼!又不知寻哪个狐朋狗友去了!”齐元怒道。

    安顺忙解释道:“君止公子那处。”

    一听君止二字,齐元眉头渐渐舒展,“去君止那里也好,多学学人家儒雅懂事,别光吃用喝人家的。”

第三十章 茶商

    齐府后院仍被封锁,愈发压沉。www.uu234.net

    押不芦一事报官惊起朝中暗流涌动。

    不少老臣安慰齐元仕途险甚、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登木求鱼罢了。

    可已然达到齐元心中预期的效果,此番自是少不了一些人暗自神伤。

    安顺见齐元又在沉思,替他收好书案上的纸张,轻唤道:

    “老爷,明日一茗茶楼斗茶可谓是近期茶事一道大事,若那唯徐大小姐胜了,茶商招标之事……”

    历年来如此多朝贡,茶独占鳌头,此番胡人前来斗茶挑衅意味儿明显,十几年前前帝方才之时就来竞标,落差长亲王莫宴桑。十几年后再来便是在京中卷起一阵惊涛。

    似乎不到十日便胜了汴京、江南、甘乌等地有名茶艺师,若是最后一日再胜下去,有唯徐太后撑腰,茶商竞标落在汴唐人士手中的几率微乎其微。

    他意在提醒齐元此事临之,迫在眉睫。

    齐元揉着眉心,拿起茶杯喝了口润嗓子道,“今日为小赠解围是否太过冲动?”

    安顺忙道:“少奶奶才思敏捷、聪慧大方,而又落在如此处境之中也毫不慌乱,安顺到觉得凭借少奶奶的茶艺质素,必能赢得……”

    “我问什么就答什么!”齐元捏紧了茶杯。

    安顺敛眉,忙跪在地上,“世子殿下、刘太傅不仅一次提起此事,而明日斗茶必定不少京中大臣前去观看,大人您不可一意孤行阻止少奶奶前去,为何不问问少奶奶的意思再决定?”

    齐元闭上眼睛急促呼吸,安顺又添几句,

    “大人虽意保护少奶奶,长亲王护了汴唐茶商近二十年,如果就这样没了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一定不愿见到如此模样。”

    书房冷到了极点,而安顺却毫不惧色。

    “安顺,你跟着我多少年了?”齐元喃喃道。

    安顺低语道:“整二十二年。”

    “宴桑当时为了皇帝不牵连怀疑我,他做了多少你可看在眼中?”齐元问道。

    安顺回道:“历历在目。”

    天牢中不卑不亢的样子,即使受了落魄身子仍旧挺拔。他仿佛毫不畏惧也仿佛早就意识到此事。

    “下去吧。”齐元扬手,安顺却一动不动的跪着。

    齐元眼睛涩涩,他听那人没动静,道:“敢违抗我的命令了?”

    “安顺不敢,只是大人将情谊看的太重,忘了以后长远的利益。”

    啪一闷声儿,那上好的玉隆茶杯摔在了安顺脸上,啪嗒落地摔了粉碎。

    齐元猛睁眼睛,怒气熏红了眼睛。

    安顺顺着眼角落出血珠,他安静将手拱起弯腰磕了个响头,

    “安顺知错。”

    ……

    ……

    “奴婢知错。”

    “少奶奶您消消气儿吧,奴婢啥都没告诉方嬷嬷您的事情。”

    东苑跪着一小小的身影,她愈发委屈道:“您给了奴婢每季三身新衣裳,奴婢觉得当您的下人真好,能吃饱穿暖,就算奴婢脱了奴籍,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只能去要饭……少奶奶!奴婢道歉,奴婢知错,奴婢愧疚……”

    莫赠定在窗前,看着院中那人不要命的磕头。

    人生来不分高低贵贱,只是生错了地方。

    缘江磕的晕晕乎乎,不知过了多久险些定不住身子,却立即被一人撑住了胳膊。

    “少奶奶?”

    “婆子罚你跪够了就起来。”她替缘江擦了擦额头溅出的血渍,面上虽无表情但莫赠眼底的担忧还是没能逃过缘江的眼睛。

    她猛地一酸,两行清泪划下红肿的脸颊,莫赠轻轻拭去,“婆子掌你脸了?”

    缘江忙摇头,“是奴婢不小心烫了热水。”

    莫赠皱眉,又见她手腕下不少青紫痕迹,显然受了不少罚。

    她强制让缘江回去休息,缘江领命,起身时抖着双腿,莫赠又唤了身旁几个做活丫鬟,将她扶了回去。

    莫赠瞧着她的背影沉沉思良。

    至今齐元都未为她安排随身的婢子。

    按照常理姑娘嫁入人家,随身会跟两个亲信婢女,而莫赠情况实属意外。

    当时喜婆有意提起,却见自己不做回答,喜婆又觉皇家之事不敢多说,便将此事做罢。

    方正当时嫁的也不正渠,新郎被绑着拜天地、入洞房,齐元见莫赠一身白衣仅仅诧异,却一句话未问。

    说到底这喜事过的同丧事一般,再多的娶嫁男方陪同也是皇帝安排的,除了敲锣打鼓一行大红,却十分讽刺。

    现如今缘江跟了莫赠几日,她虽有小心思小动作却不敢做大,平日里做事唯唯诺诺却常讲故事逗莫赠笑,性格实属可爱。

    莫赠倒觉得她还可提拔。

    夜色落幕,莫赠吹灭了蜡烛看着空落落的房间,坐在木桌前怔了好久。

    父亲西去一月多的日子,茶商竞标引来胡人,将军府势力太大引来皇帝睥睨,近期出现太多措手不及的事情,若是汴唐主力丢了竞标,实在令人喜忧参半。

    她怔想了大半晚,到三更敲锣声儿过后,窗子突然被人敲响,她忙望去只见半只人影闪过,推窗再看已经没了人影的踪迹。

    那人会轻功。窗沿儿上仍旧是一张与昨日一模一样的纸条。

    夜风吹的透入身子,莫赠收回纸条将门关好,点了烛灯便见纸条上赫然三个刚劲儿大字:还不睡?

    齐元不会武功,昨日那提醒莫赠的人不是他,但又是谁?

    齐府暗卫都抓不到的家伙,那人轻功实在了得,动作轻熟快速,当是个高手。

    莫赠来了兴致,不知他为何帮自己,她提笔想了一会儿,写道:汴唐五百五十万引,不饱食以终日。

    她将写好的纸条放在窗边儿,关上窗轻轻敲了下窗扇,莫赠又吹灭了蜡烛,果不其然片刻钟那人又来了。

    她躲在墙边快速推窗,纸条已经不见了。

    莫赠饶有兴致的关好,太晚眼睛有些酸涩,她回了床休息。

    二日是文祥十日一修的日子,莫赠睡足了才起身。

    她径直推开窗子,拿回那字条看着上方的字皱了皱眉,她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了纸张空白,突然豁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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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南鸣介绍:
绍什十三年间,京城出了道冤案。宗令府匾额染血,只留她一人嫁入齐家。前半生,她只恨自己活得太不敞亮!后半生,且看她茶艺名闻天下,一步步扶摇直上!凤南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凤南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凤南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