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浩然正气
“住……手……”
有声音从远处传来。m.www.uu234.net
说第一个字的时候,这声音还非常遥远,声音的主人也不见踪影,当第二个字响起的时候,空地中,已经多了一个人的身影,一袭青衫,头戴璞帽,三尺长髯,梳理得整整齐齐,哪怕是如此快捷的速度出现,那长髯依旧整整齐齐的贴在下巴上,不曾有丝毫的散乱。
国字脸,稍微有些狭长,鼻直口方,双眼炯炯有神,这时候,带着一些恼怒的表情。
陈船山,剑宫教习。
他右手握着一柄戒尺。
他虽然有出声,然而,老宦官却依旧向着丁三石飞去,并没有收手的打算,毕竟,他虽然有着皇室职务,其实,身为范阳卢的家人,天生就对皇权不感冒。
要知道,在太宗发动玄武门之变的时候,范阳尚未被大唐帝国攻下,范阳卢并不卖关中杜氏的帐,也只是通过长安的细作,知晓太宗的武道修为已然凌驾所有大宗师之上,有着大宗师的范阳卢这才宣布易帜,将燕赵之地拱手让给了唐王朝。
进则逐鹿天下,退则谨守燕赵!
这是范阳卢家的家训!
哪怕是大唐帝国最为鼎盛的时候,卢家在燕赵之地的势力依旧没有半点减弱,哪怕是蛰伏在地下,依旧一言九鼎,对燕赵子民来说,卢家的说话要比官府的政令更有力,更靠谱。
明知道这一点,唐帝国却也置之不理。
这是因为卢家有着大宗师。
这就是区别!
唐门控制的蜀国之所以被攻下,就是因为蜀中唐门并没有一个大宗师,唐帝国无须投鼠忌器,毕竟,一个大宗师如果想要逃遁,基本没有围捕的可能。
秋风未起蝉先觉!
只要踏入大宗师境界,对于危险都有着非常强烈的直觉,要想蒙蔽他的这种直觉,要想把他引入陷阱之中围杀,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很多时候,大宗师之所以死亡,并非因为是被引入陷阱,而是他逼不得已选择了这样去做。
历史上仅有的几次围杀大宗师,基本上都是如此。
要嘛想要和同级别的宿敌进行生死决斗,借此更进一步,突破这方世界,逃脱藩篱。
要嘛就是有在意的人落入敌手,被仇敌抓住了心灵破绽,不得不踏入陷阱,毕竟,对大宗师来说,很少存在必杀的死局。
所以,卢氏安全地退了下去。
太宗也不以为甚。
要知道,哪怕是太宗的天纵之姿,终究还是没有踏出最后一步,当然,他也不想踏出最后一步,一旦踏出,生死未知,无论是生是死,身下的龙椅也就坐不了啦!
这很难选择!
就算太宗离开长安城,往燕赵之地走一趟,那个卢家的大宗师要想避而不见,他也徒唤奈何。
就算将卢家铲平又如何?
一个大宗师若变成了恐怖*份子,那后果不堪想象。
如此,范阳卢也就继续传承下去,以一种对皇权不屑一顾的骄傲姿态传承下去!
帝国自然不会对此放任不管。
不管是太宗,还是天后临朝,都牢牢地盯着范阳卢,一旦卢家那个大宗师过世,便会发起雷霆一击,让卢家满门灭绝,然而,很多计划仅仅只是计划。
卢家有着卢家的秘密!
好不容易,获得了卢家那位大宗师在自家祖祠陨落的消息,帝国正要动用强大力量铲除卢家的时候,一个新的姓卢的大宗师又冒了出来。
于是,只好偃旗息鼓。
说道传承,说道文化之道,范阳卢在关东六大家族中,只能排在末尾。
然而,说道武道力量,卢氏却是第一位。
那就是卢家的大宗师不存在断绝的可能,上千年下来,皆是如此!
这样的卢家,自然是对皇权不屑一顾。
不但卢家的那些家族子弟,就连家将部曲、下人奴仆,皆都抱着这样的心态,这个老宦官乃是卢家的家生子,从小接受的就是仇恨杜氏皇族的教育,当初,不得不陪着小姐远嫁长安,那时候,卢家的气氛极其的低落,对卢家来说,这是极大的屈辱。
表面上虽然恭谨,实则,他根本就不鸟皇权。
所以,哪怕是听到了陈船山的说话,他依旧充耳不闻,向丁三石出手。
“这是剑宫,岂容你放肆!”
陈船山怒喝一声。
他举起戒尺,就像打不听话的学子的手心一样,遥遥地向着空中的老宦官劈了下去。
并没有什么滔天气浪,可以说是无声无息,然而,空中的老宦官却面露惊恐,两只手臂交叉在面前,做出了一个十字,随后,手臂上的衣衫寸寸炸裂开来,整个人像是被投石机弹出的石头向后疾飞而去,飞出了好几丈这才落地,落地之后仍然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这才稳住。
“浩然正气……”
老宦官惊叫出声,声音尖利,甚是刺耳。
另一边,当陈船山赶到之际,丁三石也就将气机收回,真气藏于体内,不再形于外,当然,他只是放弃了主动出击的打算,却并未丢掉防备。
浩然正气!
横渠书院的绝学秘传,修炼之人必须是儒者,对于自家的大道有着深刻的认识,为了这大道,父母妻子皆可抛弃,一些都是虚空,唯有大道方是永恒。
唯有这样的儒者,方才能将浩然正气修炼成功。
有着信念加成,这门功法也就极为强悍的战斗力,说道修为,陈船山和老宦官都一样,大周天圆满的武者,周身三百六十处穴道,已然打通了绝大多数,只不过,老宦官卡在这个层次已经许多年,基本上,先天无望。而陈船山虽然四十多岁,在大周天圆满的一流武者中,年龄却算不得太老,进阶先天有着极大的可能。
两者的真气浓厚程度相同,然而,在剑宫之内,陈船山的浩然正气却有着加成,所以,一击之下,就把老宦官打飞,远远的飞了出去。
他扭过头,望向杜睿这边。
此时,杜睿已经和杜琥脱离了接触。
他占据主动,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阳光下,杜琥一脸茫然。
一开始,他受制于杜睿,惊慌失措之下,以为自己性命不保,毕竟,杜睿一掌击中了自己的后背,不是先天的他没有罡气护身,似乎只能坐以待毙,杜睿如果使出全力,真气透背而入,完全可以将他的五脏六腑都震得变成碎片,怎么捡也捡不起来。
不过,很快这种死亡的恐惧就消失了!
换成了另外一种恐惧!
他丹田气海内的真气就像是遇到了黑洞一般,疯狂地向外泻*出,一路向海,不得停留,而那巨大的吸引就来自于杜睿的真气,自家的真气若是有着灵性,就像是小孩子一般,而杜睿的真气就像是小孩子的父母,一旦遇见,立刻欢天喜地地扑了上去。
最后,整个丹田气海,一丝真气都没有剩下。
完蛋了!
那时候,杜琥脑袋空空荡荡,一片茫然。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恍恍惚惚这段时间,就在老宦官和丁三石交手的那一瞬间,杜睿成功地利用他的真气打通了自家的任督二脉,真气在任督二脉运行了一周,小周天也就圆满。某种程度上,杜睿也算是成功晋级为江湖上的三流好手,准确地说,介乎于三流和二流之间。
这时候,杜睿有着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就是将杜琥的真气吸入丹田,纳为己用,因为同出一源,所以,这很容易,事后,只需要耗费一点点时间,便能将其转化。
这样做,杜睿会获得极大的好处,相当于多修炼了十年真气。
然而,这样做,事情肯定会闹大。
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修炼了十多年的真气,不但对杜琥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情,周围的那些伴当也肯定会把这件事四处传播,安排在他身边的暗卫也决计会把这件事上报,有极大的几率惊动英宗杜臻,皇帝肯定会仔细询问这件事,那么,杜睿修炼全版鱼龙变心法的秘密也就会暴露出来。
所以,杜睿并未贪图眼前的利益。
他选择了第二条路,那就是将杜琥的真气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现在,杜琥之所以一脸茫然便是如此。
真气沿着经脉一路狂涌,重新回到了丹田气海,和以前一般,没有任何的区别,就像是小孩子贪玩离家出去玩了一圈,然后,趁着大人不注意又溜了回来。
怎么回事?
杜琥不蠢,脑子却算不得灵光,见识也浅薄,自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只是茫然地站立着,不知道该做什么。
“邯郸君,臣有礼了……”
瞧见杜睿,陈船山整理了一下并没有丝毫歪斜的璞帽,向着杜睿躬身行了一个礼节,这是横渠书院的礼仪之道,决不允许敷衍了事。
杜睿瞧着陈船山,他目无表情,眼神有些茫然。
陈船山挺直了身躯,他平视着杜睿,沉声问道。
“十三殿下,臣乃剑宫教习,今日上堂,殿下为何不至?”
不等杜睿回答,他转过身,目光如剑,在丁三石和一脸茫然的香蕉身上扫过,厉声喝道。
“殿下之所以没来上堂,全是尔等之错……”
是的,哪怕是横渠书院有教无类,其中,仍然有着贵人是没有错的观念,贵人犯错,并非贵人的问题,而是周围辅佐的人有罪,有错。
丁三石苦笑一声,没有辩驳。
至于香蕉,当陈船山的目光扫来时,他心中一个咯噔,双腿一软,依然跪倒在地,更不可能说什么。
这时候,杜睿却向前了一步,站在了陈船山面前。
他微微仰头,望着陈船山,语速很慢却非常坚定地说道。
第七十七章 担当
“与他们……无关……”
杜睿个子矮小,站在气势逼人的陈船山面前,却没有半点的退缩。www.uu234.net
陈船山的视线投向杜睿,眼神中的威压尚未消失,很自然地延伸到了杜睿那里,心中有着一口浩然正气,只畏天地,只敬尊卑礼仪,有着自家的道,所以,这威压也就格外的厉害,换成在场的大部分人,都会在这眼神威压下退缩,又或者是不自然。
然而,杜睿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杜睿同样在望着陈船山,目光没有丝毫的闪躲,眼神也没有半点的变化,一开始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但是,他并没有和陈船山进行眼神对抗,只是淡淡的望着,就像是一面无形无质的镜子,将陈船山映入了镜子之中,所有的威压全都荡然无存,你不可能击倒无形的存在。
是的,杜睿就像是一面由空气组成的镜子,容纳着一切,反射着一切。
这是一个无法击倒的存在。
“殿下,现在是辰时三刻……”
陈船山向前两步,眼神中的威压很自然地消散。
他盯着杜睿,沉声说道。
“臣乃是剑宫教习陈安民,此刻,乃是殿下上堂之时,作为殿下的伴当,这两人有着劝慰殿下上进的职责,如今,殿下不曾前来学堂受教,岂不是这两人之错……”
陈船山言辞严厉,话语内容有着逻辑。
这时候,杜睿本该出言辩驳,按照常理,本该如此。
可惜,杜睿并非一般的学子,他无须和陈船山争论,也不会和对方辨出一个胜负,论出一个输赢,他没有理会陈船山,反而调头望着还有些失魂落魄的杜琥。
“要上堂了……有何……指教?”
他说话速度依旧很慢,并没有什么威严如狱的气势,听他说话的人却像是被某种情绪被驱逐了一般,这情绪便是不耐烦的情绪,是的,不管是一旁沉默如山的陈船山,还是性情暴烈的杜琥,都没有在杜睿慢慢说话的时刻,在旁边插话,而是静静地等他说完。
杜琥望着杜睿,眼神不见丝毫暴烈,表情难得地变得温顺。
只有面对燕王杜允的时候,他才会有着这样的神情,只是,这表情也并不常见,有外人的时候,绝对不会展现出来,因为他知道,强悍是他的特征,让他不会被其他人小觑的特征,一旦露出了软弱的状态,也就会被某些人笑话,甚至,暗地里针对着他。
然而,这时候,他却不自觉地露出了这表情。
杜睿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这声音把他从茫然无措的状态中拉了出来,瞳孔在眼眶内转了转,杜琥眨了眨眼,暴烈的情绪将温顺驱逐开去,以前那个粗鲁狂暴的杜琥又回来了。
但是,此时的他心中有着一丝怯然。
这一丝怯然是对杜睿的怯然。
他胸中憋着的那股无名火再次燃烧起来,就像是一团在夜色中熊熊燃烧的篝火,然而,他却不敢把这怒火投向面前的杜睿,明明是杜睿让他愤怒,他却潜意识地忽略了这个问题,而且,面对杜睿的问话,杜琥竟然差一点就此点头,就像是一头在主人面前摇尾乞怜的狗。
他醒觉了这一点,更加觉得羞愤。
杜琥并没有回答杜睿的问话,也没有继续纠缠。
一脸通红的他冷哼了一声,朝着一旁的伴当和远方喘着粗气的老宦官怒吼着说道。
“走……还愣着干嘛?吃屎?”
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过身,背对着杜睿,向着广场的另一侧行去,跨着大步,没几步也就消失在了广场的那一头,随后,他的那些伴当纷纷向杜睿躬身施礼,不再像以前那般忽视这一位十三殿下,这会儿,哪怕杜睿真的是一个疯子,也是一个不容轻视的疯子。
老宦官轻轻咳嗽着,从杜睿跟前走过。
他是唯一不曾向杜睿行礼的家伙,并且,远远地望了杜睿一眼,并且,那眼神非常的阴狠,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身为范阳卢的家奴,天生就对杜家人有着仇恨。以往,身在长安城,住在大明宫,老宦官是将这心态隐藏着的,然而,刚刚被陈船山的浩然正气一击,也就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阴暗面。
然而,就在他偷瞄杜睿之际。
一个声音在广场上空回荡。
“无礼……”
一枚戒尺从陈船山手上飞了出来,向着老宦官投掷而去。
老宦官脚尖一点,整个人像箭一般向前窜去,速度奇快无比,然而,那戒尺却从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同样加快了速度,变幻了飞行的轨迹,依旧追着老宦官的身形飞了过去,随着他一起消失在广场的一角,在那面白墙之后,传来了老宦官的一声闷哼。
这闷哼声颇为痛楚,看样子,像是受到了重击。
随后,一个黑点从白墙上飞了出来,瞬间变大,正是陈船山的戒尺,重新回到了他手中。
接下来,怎么办?
瞧着一脸平静,平静得几乎没有表情却又和木讷扯不上关系的杜睿,哪怕有着浩然正气,只差一步便能将这浩然正气一以贯之融会贯通的陈船山,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这并非一个普通的学子。
他是皇子!
而且,并非一个正常人!
以前,皇子学徒犯错,他可以惩戒皇子的随从内侍,可以惩戒那些跟随皇子的伴当学员,一般情况下,皇子们大多会保持着沉默,任由教习们这样做。这是一种默契,他们这样做,表示他们认错了,也遵守礼仪之道,随从内侍受到惩戒,相当于替他们受罚。
唯有这样,方才是天潢贵胄的风范。
皇子们清楚地知道,剑宫内,他们的一言一行全都受到了监控,会被记录在卷宗中,放入大内秘库内,随时等候着皇帝老子的翻阅。
言行若是不谨慎,便会在皇帝老子那里留下一个坏印象。
哪怕是对皇位宝座没有半点觊觎之心的皇子,也不愿意被人在卷宗中记下行为不检的记录,毕竟,成年之后,若是无望皇位的皇子都会获得封君的称号,根据封地的财富人口获得一份钱财,钱财的多寡和封地的财富人口多寡有关。
就像邯郸君杜睿,他获取的便是邯郸一地的赋税。
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并非邯郸一地上缴的赋税全部归他所有,而是按照某种比例,最后将那一份钱财由内务府交给了杜睿。
邯郸之地位于燕赵中原,在一两千年前,乃是大国赵国的都城,地处中原,交通方便,乃是非常有名气的大城,现在虽然没落了,却也出产丰富,物流发达。邯郸重新落入大唐帝国的直辖之后,虽然变成了一座兵城,不过靖边军节度使冯槊不仅知兵,也能安民,邯郸城不曾因为金戈之气失去民生。
所以,杜睿现在一年的收入不菲。
终南君杜旭,顾名思义,终南山下那几个县的赋税皆归他所有,和杜睿相比,他的财富更多,当然,那点收入与他不过是九牛一毛,有着京兆顾氏的支持,在英宗杜臻的这些儿子中间,他可以说是最富有的一个,毕竟,郭皇后有着三个儿子,郭家的支持难免要分成三份,而单单比较财富,凤翔郭也无法和京兆顾相比。
所以,哪怕是太子,也没有终南君杜旭有钱。
话又说回来了,并非每个皇子后面都站着顾家那样的庞然大物。
就算是母亲出自门阀,那些门阀世家对皇子的支持也有限,这其实乃是世家门阀的生存之道,随时都有着狡兔三窟,绝不会将所有的资本投下。
他们并没有赌性!
豪赌的结果有可能像杜家一样一飞冲天,但是,更多的却是家破人亡,传承断绝。
这样的结果在历史书上比比皆是。
所以,那一份封地的收入对无心皇位的皇子们来说,是一笔无法忽视的财富。
除非是像杜琥那样的家伙,一般情况下,皇子们在学宫都是安静的,温文有礼的,哪怕是犯错了,也甘愿受罚,任由身边的内侍随从,或者那些伴当代替自己受到惩戒。
杜睿却不同。
他并未将自己的错误交给手下,任由丁三石和香蕉接受陈船山的惩戒,最主要的是,他根本就不认错,当陈船山说现在应该是去上堂的时间,他也就点了点头,好吧,那就去上堂,完全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在陈船山看来,哪怕自己明白无误地告诉他,说是你第一堂课没有来,这是错误,他也只会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说一声好吧……
毕竟,哪怕他痴呆了十年,不可能和正常人一样。
一个不在乎别人在自己的卷宗上写什么的皇子,谁也拿他没有办法啊!
杜睿不允许丁三石和香蕉受罚,陈船山也莫可奈何,他不可能为此和杜睿对抗,莫不成还和杜睿动手,这并不符合陈船山一直烙守的礼仪之道。
生气?
无名怒火?
这也不至于!
胸怀浩然正气,负面情绪便如流过巨石的溪水,不会滞留。
“殿下,请随老夫而来……”
陈船山捋着三缕长髯,沉声说道。
第七十八章 袖里乾坤
阳光一如既往酷热难当。www.uu234.net
辰时已过,哪怕学堂前后绿影森然,微风轻拂,终究还是有着一丝暑意。
阳光穿过绿叶间隙,穿过高大的门窗,落在堂前,在陈船山的案几前拉出了一道不规则的光斑,在他身前,二十来个衣着华丽的少年正摇头晃脑地吟诵着经义,这里面,最大的也就十岁,小的则六岁左右,一个个表情真挚,微微闭着眼睛,仿佛正沉浸在圣人的微言大义之中。
这里面,有着例外。
新晋学员杜睿不曾高声念诵经义,他扭着头,望着窗外,眼神恍惚,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他端坐在前面一排最右侧,第一排乃是皇子们的座位。
其他学子不可能位于第一排,哪怕是皇子比他们的身形要高大许多,像后世那样不以身份高低而是以身高来排前后队列,那是一种大不敬,绝不可能在这个世界遵循,如果这样做,除非陈船山是大宗师。哪怕是大宗师,如此倒行逆施,人们照做了,却也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大宗师一旦身陨,他所制定的规则若非有后继者真心维护,而那后继者亦是强有力的人物,否则,所谓改革亦不过是人亡政息。
最右侧靠窗,阳光便是从那里照射进来。
阳光落在杜睿的脸上,脸颊上的茸毛沐浴在光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识海内,金色的鲤鱼遨游四方,在漫无边际的黑暗识海中飘荡,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耀眼的光芒,许久之后,方才消散不见。
丹田气海,风起云涌,有金色鲤鱼时不时跃于海面,真气如雨,簌簌而落。
打通了小周天,真气仿佛大河一般在任督二脉中穿行,这并非什么夸张的形容词,而是真真正正的一条长河,浩浩汤汤,无边无际。
他的真气是真正的液态,可以感应得到的液态真气,如果能够外放,甚至能够形成实质,就好比唐唐施展的唐门绝学无影灯,那可是先天高手方才能够掌控的本事,是的,先天真气方才是液态,一般情况下,哪怕是像陈船山这样修炼出来的浩然正气,亦不过是气态真气,无法凝聚成实质。
杜琥修炼是金鲤变,鱼龙变心法的前篇,这种被硬生生割裂之后产生的真气,不过是近乎液态,仍然属于气态的范畴,在先前的交手中,杜睿如果想要将杜琥的真气纳为己用,这才需要程序压缩转换,十多年的真气经过压缩之后,或许会有一半左右存留下来。
打通小周天之后,接下来便是搬运大周天。
真气像长河在任督二脉中穿行,随后,变幻成一条金色的大鲤鱼,跃过了一道无形的门槛,这道门槛对杜睿来说并不算高,轻易就跃了过去,像是穿破了一道无形的膜,破裂之后,那道门槛也就不存在了。
真气同样像大河一般向前狂涌,因为经脉曾经被唐唐的先天真气走过一遭,也就没有多少阻滞,一直向前连续冲了好几个穴道,方才遇到了阻碍,那是一座大山,真气也就停留在大山之前,无能为力,毕竟,和那道类似大山的关卡相比,真气的量不足。
一夕之间,打通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大周天圆满这样的事情只能出自街边茶馆说书人的嘴中,少年身怀深仇大恨,被仇家追杀跌落深渊,服食了千年朱果,一日先天,三天宗师,出来之后,酣畅淋漓,大杀四方,将所有仇人杀了一个一干二净。
台上的案几后,陈船山闭目端坐。
学子们念经的声音整齐合一,他的意念弥漫其中,圣人的微言大义在他的意念中流淌,已经听过了无数遍,短短几千字可以说是倒背如流,然而,每一次听都不会厌烦,每一次听都不会枯燥,每一次听都有着新的感悟,每一次新的感悟都能够让他有所增益。
当然,他也感应到了一丝不和谐。
哪怕没有睁开眼,他也知道沉默的那一位是杜睿。
上堂之前,在他讲解经义的时候,杜睿就在神游天外,一直扭头望着窗外,视线虽然停留在一个地方,眼神却没有焦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不识字?
毕竟,在陈船山看来,杜睿荒废了十年之久,一朝清醒,亦不过是刚刚学会说话的稚子,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识字亦是如此。身为教习,哪怕再是忙碌,他也有翻阅杜睿的卷宗,出现在剑宫的杜睿卷宗只有薄薄的几页,上面除了说杜睿拥有不错的武道天赋之外,在识字与否上面,用了疑似二字。
进学堂之后,杜睿在陈船山安排的位置上坐下,案几上,早就摆好了书卷,那是今日的讲解过程。
陈船山在讲解经义的时候,也有留意杜睿,发现杜睿有翻开书卷看书中的内容,他翻书的速度奇快,翻页的速度却保持着一致,从翻开第一页到最后一页都是如此,基本上,四五个呼吸之间便能翻开一张书页,视线虽然只是很快地在书页上掠过,却并非随意瞄一瞄。
他认为杜睿识字。
若是不识字,为何第一节课就旷课,跑到了藏书阁去。
对于邯郸君,陈船山有些不知该怎么办?
若是换了其他的皇子出神,这时候,陈船山都会让众人停下来,然后,无须多说话,只要沉默地望着那个皇子,单单眼神中的威压便能慑服那个熊孩子。
毕竟,这些家伙都还年幼,哪怕知道自己乃是天潢贵胄,陈船山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却也知道,陈船山和自家皇帝老子见面的机会很多。若是那个时候,皇帝老子有兴趣问他们这些皇子的情况,这样的时候绝对存在的,陈船山哪怕不添油加醋,只需实说,他们在皇帝老子面前的印象就会受损。
是的,皇帝见陈船山的次数远远超过了他们这些年幼皇子。
皇宫内,没有蠢货。
真正的蠢货已经死掉了,历史上,因为愚蠢而死掉的皇子不要太多。
可惜,这一招对杜睿无用。
陈船山清楚,自己这样做,只会落得尴尬。
所以,他置之不理,视而不见。
现在,他须得小心观察,了解清楚邯郸君的喜怒哀乐,制定好计划,方才能做到有的放矢,如果在没有具体了解之前就茫然出手,只会失败,那样的话,不仅仅无法教育好杜睿,还平白地丢掉了威信,让那些年幼的皇子知道自己不过是黔之驴,那就不好了!
经义念诵结束之后,陈船山睁开了眼。
目光如电,在堂下众学子的脸上一一掠过,所有人都感觉到他是在单独注视着自己,所以,小孩子们正襟危坐,噤若寒蝉。
杜睿被气机所激,有所感应。
他将视线从窗外移回室内,迎向陈船山的目光。
在陈船山的感觉中,斜对面的杜睿依旧是一面无形无质的镜子,除非自己真的出手刺激他,单单靠着气势以及精神威压对其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陈船山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却非常清楚地在众人的耳边回荡,铿锵有力。
“本教习说的这段话,乃是横渠先师所言,可谓是至理名言,盼诸位能谨守利益尊卑之道,上位者有着济世安民之心,就像牧羊人照顾羊群一般好好照顾下位者,而下位者则紧紧团结在上位者周围,听从上位者的号令,如此,安守本分,各安其责,乃天下太平……”
和往常一样,哪怕知道眼前的这些稚子听不懂,陈船山仍然说了一段横渠书院的先辈名言。
“接下来,本教习教大家一个小戏法……”
听到这句话,下面的学子们有些雀跃,因为课堂纪律的原因,他们不敢鼓噪,却也一个个面露喜色,相互望着,嘴角露出了笑容。
所谓戏法,其实便是某种真气运行法门,一种小技巧。
对这些学子来说,枯燥的经义学习自然比不上学习武道,毕竟,哪怕是少年老成的孩子终究还是孩子,好动终究还是很难摆脱的天性。
陈船山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在他的课堂上,在课堂的最后,如果他觉得学子们有认真听讲,也就会在课堂的最后阶段讲解一些真气的运行法门。
只见他放下手中戒尺,挥动衣袖,往前一拂。
长袖飞出,在空中仿佛流云一般展开,刹那间,众学子只觉得眼前一黑,陡然间,觉得自己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就像是被那大袖装了进去一般,全身发软,瑟瑟发抖。
杜睿的感受和他们相同,甚至,更为强烈。
这是一门有着意念加成的法门,称之为袖里乾坤。
陈船山修炼的浩然正气,意念附在了真气之上,针对敌人的精神有着影响,有点类似杜睿先前针对杜琥施展的摄魂眼,等级却比那个高多了。
这袖里乾坤针对的其实是杜睿。
陈船山不可能在明面上教训杜睿,毕竟,这有违他的尊卑之道,但是,暗地里用精神力刺激杜睿,查探杜睿的虚实却能在无声无息间进行,周边的这些人无从察觉。
他们在惊呼中,并不知道陈船山正和杜睿在暗中较量!
第七十九章 狭路相逢
识海内,金色鲤鱼猛然一跃,化为点点金光照耀无尽苍穹。顶 点 X 23 U S
杜睿的身子微微摇晃着,抵抗着意念侵袭。
陈船山毕竟不是先天,真气和意念结合的袖里乾坤也就无法达到大成境界,终究还是无法形成实质,说起来,也就和摄魂眼一样的层次,意志若是足够坚定,完全能够抵御,当然,这种抵御也会付出代价,真气的雄浑程度如果和陈船山相差太远,也就消耗剧烈,有着焚烧殆尽的可能。
杜睿的丹田气海,仿佛卷起了十二级飓风。
在经脉内流淌的真气就像是熔浆一般,热气沸腾,冒着无数气泡,像是被某种气机牵引着一般,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高速一路狂飙突进,若非杜睿的经脉事先被唐唐用先天真气开辟巩固,这一下,多半会受到重创,如果陈船山不收敛,很有可能经脉破裂。
一个是大周天圆满,一个是一个时辰前方才打通小周天,两者的真气雄浑程度难以比拟。
杜睿微微摇晃着,身子发颤,像是有两座小山压在双肩。
观想中,大树生长在无尽虚空,无数闪电雷霆劈下,有狂风,时不时还有暴雨,大树闪烁着金光,光芒黯淡,在狂风闪电中瑟瑟发抖。
现在,杜睿虽然睁着眼,双眼却几乎不能视物,一片黑暗。
然而,他的表情却和先前没有半点变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平静,并非木讷的面无表情,眼神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和他十来年的痴傻状态相差仿佛,唯一的区别就是,那时候的眼神是痴呆,现在的眼神却有着一丝灵动,两者非常容易区别。
不能退缩,也不能放弃表演!
杜睿心里明白,陈船山不可能把自己怎么样!
其实,陈船山自己记不得了,他曾经和杜睿有过接触,当然,并不是那种真正的接触,而是间接的见过几次面,那几次,杜睿尚在襁褓之中,伴随在英宗杜臻的身边和陈船山见过。他有听过陈船山和英宗杜臻的交谈,有一次,英宗还抱着他来到陈船山身前,让陈船山看看他,当时,陈船山还夸了他好几句。
对于这个出自横渠书院,家族原本只是三流,最近方才堪堪达到二流的陈船山来说,皇帝就是他的天,他和英宗杜臻在剑宫里共同修行,曾经在一次危机中救过当时还是太子的杜臻,彼此有着一种不能向外人言说的情谊,如果说,满堂文武中,谁会为了皇帝舍弃性命,寥寥无几的几个家伙中,陈船山肯定是其中之一。
英宗杜臻喜欢在无人的时候自言自语,经常在案几上写写画画,在上面写着朝堂上重要的文武百官,勾勒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杜睿那时候经常卧在一旁的软榻上,不可避免地听到了那些话语,偶尔也会看见英宗书画的内容,在英宗那里,陈船山乃是孤臣。
这样的人,不可能伤害自己!
无非是试探!
所以,杜睿坚持着,抵抗着……
没有什么可惊恐的!
陈船山长叹一声,随着这一声叹息,长袖倒卷而回,意念随着真气散去,化为空气,消失得干干净净。
试探以失败告终。
他越发糊涂了!
杜睿这种反应,无非是有着两个可能。
第一个自然是大智若愚,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出手伤害他,故而,哪怕实在是坚持不住,依旧努力抵抗着,保持着不谙世事的伪装。
第二个原因更简单,他就是那样的人,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才刚刚从痴傻状态中恢复,对于人世间抱着一颗赤子之心,这样方才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因为在他心中,并不存在所谓规矩,一切都需要从头教导,循循善诱,哪怕如此,也很难教会,多半要吃一些亏之后方才能醒悟。
但是,对后一个结论陈船山持怀疑态度。
说起来,他不声不响地教训了一下杜睿,让他吃了一些苦头。
然而,这家伙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丝毫的变化,要知道,刚才那一下,杜睿不仅真气失控,并且因为意念受阻导致短暂的双目失明,对十来岁的小孩来说,这相当于天塌下来的灾祸,哪怕之后恢复了,多半也残留着非常厉害的后遗症,不然,这世间也不存在杯弓蛇影,惊弓之鸟的传说。
在杜睿的脸上,你完全看不到这点。
大智若愚?
不谙世事到近乎痴傻?
陈船山无法判定!
最后,当下堂的钟声敲响,学子们鱼贯离开之后,陈船山依旧找不到答案。
杜睿离开了剑宫,香蕉也与之随行,他背着一个和本人差不多高的大包袱,蹒跚地走着,直到走出剑宫,那包袱才被等在外面的大内侍卫拿过,放在了马上。
香蕉已经获得了内务府的公文,正式成为了杜睿的伴当。
走出剑宫的香蕉一脸懵逼,内心五味杂陈,很难用一种情绪形容,既有着兴奋激动,就像是脱出牢笼的飞鸟,又有着惶恐不安,同样像是脱出牢笼的飞鸟……
更多的是紧张,瞧见聂远这些穿着玄铁重甲的骑士时,眼中闪现惊惶,紧紧地跟随着杜睿的步子,亦步亦趋,就像是一只跟着老母鸡的鸡雏,须得杜睿示意,他才不情不愿地和自己的大包袱分开,分别各自跟着一名骑士上了战马,和穿着冰冷铁甲的骑士共骑一马,他脸上的表情很是难受,就像是要哭了一般。
他勉强扭头望向身后的剑宫,原本高大的牌坊现在越来越小,渐渐远去,此时,已然看不到牌坊下目送他们远去的丁三石的身影。
他对丁三石的感情非常复杂,尤其对他身上穿着的那件衣衫,充斥着太多恐惧。
毕竟,他有几个关系非常不错的小伙伴死在了穿着那样衣衫的人手中,他一直小心谨慎地活着,每当瞧见穿着相同衣衫的那些人,便忍不住双股发颤,险些失禁。
但是,现在他对丁三石也有着些许的牵挂。
有的人,对未知的未来非常好奇,充满渴望;有的人,则对不明朗的未来充满不安。
丁三石目送杜睿的马队远去,脸上的表情同样复杂难明。
像杜睿这样维护手下的皇子并不多,丁三石在宫中也算是活了二十来年,很多事情一目了然,谁是出于真心维护手下,谁仅仅只是为了在众人面前表演……
大抵上,全是表演。
杜睿维护自己和香蕉,敢于直面陈船山的威压,这也是一种表演?
丁三石表示自己看不清。
见到杜睿之后,接触也就两次,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亦不过两三个时辰,其他人,经历过典狱司生涯的丁三石多少都会有着初步的印象,杜睿在他的心目中,却依旧隐藏在一片迷雾之中。
杜睿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长街转角之后,丁三石喟然长叹,转头走入剑宫。
另一边,马队在皇城大街缓缓前行。
这片区域,很少有人步行,基本上都是马队或者车队,也有步行的,那是匆匆小跑着跟随着马队或者车队的家奴,在达官贵人眼中,家奴不过是私有财产,并非和自己一样的人类。对这种状况,杜睿深恶痛绝,现在,他只能漠然置之,却不代表他会一直视而不见。
如果换成其他人,香蕉也就只能迈着他的小短腿跟着马队小跑着,速度若是慢了下来,甚至会受到马上骑士的鞭挞,惩罚他拖慢了速度。
迎面有一只庞大的马队过来,和杜睿这边一样,马上骑士全都身披几十斤的玄甲,不同的是,护卫杜睿的骑士只有四五人,对面却足足有着二三十人,为首骑士的战马上竖着一杆旗,旗帜的底面是黑色,绣着一个玄黄色的大字,非常 的醒目赵。
杜睿前方的侍卫停了下来。
他原本是靠右行,遵守着规则,对面马队则不然,大摇大摆地走在了正中间,并且,占据了右半边的道路,原本宽大的皇城御道,也就显得有些狭窄。
侍卫回头望了身后一眼。
护卫在杜睿身旁的聂远轻声说道。
“殿下,那是赵王殿下的马队……”
赵王杜涛,英宗杜臻第三子,郭皇后的第二个儿子,被百官称之为贤王,据说待人友善,给人有着如沐春风的感觉,在太子杜贤因伤在病榻缠绵的情况下,极有可能成为新的太子,乃是皇位宝座的有力竞争者。
杜睿明白聂远的意思。
赵王殿下是兄长,封号又比自己贵重,自己应该礼让。
他沉默着点点头。
聂远向前方的侍卫举手比划了一个姿势,那个侍卫也就勒马退向了右侧,完全让开了去路,身后的众人亦是如此,纷纷勒动马头,退向一边,肃立在路旁,不再继续前进,而是静候迎面而来的那个马队。在对面的马队中,便有着小跑着跟随的家奴,他们极其的健壮,虽然是跟随着战马的脚步跑着,却一点也不见劳累。
在这个讲究尊卑的世界,主人若是骑马,家奴们是没有资格骑马同行的。
其实,像香蕉这样和骑士同坐一马,有违礼仪。
所以,香蕉才如此不安,像是要哭出来一般,那个侍卫戴着面甲,虽然瞧不清楚什么样子,心里大抵也是不情愿的,只是,不敢违抗杜睿的命令而已。
马队浩浩荡荡迎面而来,眼看便要过去,却突然停了下来。
一个身穿金色锦袍的年轻人驱马行了过来。
第八十章 贤王杜涛
阳光照耀长街,落在年轻人的金冠之上,金冠上镶刻着一颗明珠。m.www.uu234.net
那是一颗成人大拇指粗细的明珠,椭圆形,像是一枚鸡蛋,仔细地一看,才发现并非来自东海或者南海的珍珠,而是一颗透明的宝石。
阳光落在宝石上,反射出的却是七彩斑斓的光芒。
这光芒有些刺眼。
一般人见到这景象,难免会觉得神奇,觉得这是某种异象,或者心中还会觉得这是天兆,毕竟,这宝石乃是透明的,为何能反射出七彩的光芒。
杜睿当然不会这样以为。
这不过是一种光学现象罢了,宝石是透明,然而,宝石的表面却不像鸡蛋那样是光滑的,其表面有着许多细小的棱角,于是,光线形成了很多折射,再加上,宝石是透明的,甚至可以投射进去再折射出来,因为角度的问题,许多光线相互碰撞纠缠,最后,也就形成了七彩光芒。
金冠之下,黑发整齐地梳在了身后,有两缕发丝贴着耳边垂下,微风吹来,微微摇晃。
这是一个非常英俊的年轻人,额头光洁,鼻梁高耸,一双剑眉,眼窝深陷,眼睛和眉毛之间的距离很近,这一点,乃是杜氏族人的特征。
人尚在远处,脸上便绽放着笑容,嘴巴咧开,露出了六瓣洁白的牙齿,笑脸映照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河畔掠过脸颊的一缕春风,又像是冬日暖阳。
“十三弟……”
人未到,声先至。
这个年轻人正是赵王杜涛,礼贤下士、待人接物如沐春风的贤王。
是的,当他微笑着说话的时候,让人不自觉地产生着一种亲近感,让人很难产生排斥,会下意识地放下戒备心理,有些意志薄弱的家伙甚至会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
阳光!
如果要用极短的字句来形容这个人,那就是阳光!
阳光先生,这让杜睿想起了一个电影的名字,当然,电影他没看过,不过,眼前的赵王杜涛形象和那电影名字非常的符合。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形象,平时待人接物很有风度,对于钱财这些又毫不吝啬,利益之类的,也甘于和手下们分享,所以,赵王杜涛才获得了贤王的称呼,成为太子的呼声很高,可以说,他应该算是最有利的竞争者,如果现在的太子杜贤伤势一直不见好转的话。
郭皇后有三个儿子,皇位一旦旁落,郭家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如果,顾家那个大宗师不是和顾家反目成仇,早就老死不相往来,终南君杜旭倒是有着一些机会,现在这种情况下,却很难上位。
毕竟,郭家掌握着军权,在朝堂上同样党羽众多,政治势力上也不比顾家差。
侍卫们原本护卫着杜睿,当杜涛驱马靠近时,没等杜睿吩咐,也就很自然地勒马避开,让开了一条去路,让杜涛得以直接驱马来到杜睿跟前。
杜涛双手低垂,并未拉着缰绳,身下的坐骑很自然地向前跨着小步,他坐在马上,不时向两旁的侍卫们点头微笑,那些侍卫纷纷低头躬身,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杜涛的视线在香蕉的脸上掠过。
香蕉穿着的还是最低等内侍的服装,瞧见这个低贱的家伙堂而皇之地坐在马背上,杜涛微微一愣,不过,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笑容依旧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所有人都闪开,唯有聂远仍然护着杜睿。
当然,他也没有驱马上前,挡住杜涛的去路。
原本,他和杜睿的距离是一丈左右,这会儿,却驱马上前两步,也就四五尺的样子,两者几乎处于平行状态,杜涛的视线也就很自然地扫了过来。
聂远沉默着,微微低头,幅度很小,马背上的身躯却挺得笔直,并未弯腰。
杜涛依旧笑着,他朝聂远点头示意。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赵王杜涛的表现都可谓是至善至美,像香蕉那样卑贱的家伙居然能和武士共骑,如此有违礼仪的行为,他也没有丝毫的大惊小怪,并未作出什么过激的反应,望着杜睿的目光也平和而温暖,就和一个正常家庭的兄长一般。
至善则伪!
这句话有些武断,却并非全无道理。
当然,若是能伪装到一定程度,把面具当成了真正的自己,一切行为规范都是圣人的标准,那么,哪怕这人内心如何阴暗,他仍然算得上是好人一枚。
论迹不论心!
讲真的,人的心思变化莫测,若是论心,也就没有几个好人。
瞧见眼前的杜涛,杜睿心间有着感叹。
这人似曾相识!
活脱脱便是前世的他,当然,也可以说前世的他和对面这人颇为相像,如果说同出一个学院的话,那学校必定是中戏或者北影这样一流的表演学院。
当然,还是有着区别。
区别就是前世的他就是一个影帝,原本伪装成一心为民大公无私的形象,不想,天长日久下来,这个面具却在他脸上生了根,活生生地变成了真实的脸。而眼前的这个杜涛,其表演却有些笨拙,无非是那些经常走乡窜巷的乡村草根剧团演员的表演水平。
在杜睿看来,太过浮夸,太假!
怎么说呢?
杜涛的笑容太过标准,完全就是商业性质的笑容,私下里,不知道对着铜镜练过多少遍,之所以能够让别人产生如沐春风的感觉,不知不觉中放下防备,原因很简单,他修炼的金鲤变心法除了能够模拟其他真气之外,和他本人拥有的也有关系。
杜睿的精神力远超其他人,再加上,他修炼的乃是全篇的鱼龙变心法,且是最正确的修炼途径,所以,方才看出了一些端倪。
自己这个很有可能登上皇位的兄长有着一种天赋,容易让人亲近的天赋,这天赋和金鲤变真气一旦结合,产生的效果并非一加一等于二,而是远远大于二。
单论表演天赋的话,这家伙还不如前世的一个厅局级干部。
杜睿的观察细致入微。
当杜涛瞧见香蕉坐在马背上的时候,表情虽然没有变化,眼神却一凝,瞬间掠过了一丝厌恶,只是,大多数人都被他的笑容所迷惑,不可能留意到。
终究还是无法掩饰内心情感!
差评!
“十三弟,恭喜啊!”
在杜睿跟前五六尺的距离,杜涛身下的坐骑停下了脚步,杜涛笑着向杜睿拱手。
这时候,杜睿应该回一句,喜从何来?又或者,腼腆地笑着,寒暄着说些废话。
杜睿却沉默着,沉默地望着杜涛,眼神虽然有着变化,速度却极慢,有些呆滞,有些困惑,总之,杜涛的问好并未得到回应,他虽然还是笑着,场面一度尴尬。
“这是赵王殿下,殿下的三哥……”
聂远轻咳了一声,轻声说道。
“哦……”
杜睿轻轻应了一声,向着杜涛点了点头。
杜涛以为他会说点什么,不想杜睿点头之后又沉默了,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杜涛脸上,杜涛却不觉得杜睿在注视着自己,在他看来,杜睿的眼神有些虚化,仿佛穿过了自己的脸颊投放到了不知名的地方,那是一片无尽虚空,一个不知名的世界。
杜涛只有十九岁,演技班的初阶学员,对于表演这一门功课还是起步阶段,因为他身份的原因,他这如沐春风的心法几乎是无往而不利,年轻一点的官员很难抵挡得住高贵者的笑容,至于,那些在官场上浸泡了许久的老狐狸们,对于他们来说,看破不说破已然是一门炉火纯青的手艺。
杜涛的笑容微微一凝。
他有些后悔过来问好。
按照常理,应该是杜睿主动向他问好才对,他的封号尚在杜睿之上,又是杜睿的兄长,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都该杜睿向他问好,他只是为了展现自己的亲切,这才一个随从都没有带,亲自上前问候杜睿,展现兄长的风范,让杜睿也感受一下什么是如沐春风。
不想……
应该多关注一下杜睿的情报,只知道对方有着好转,也知道和正常人还是有着不同,具体情况却并不清楚,毕竟,杜睿并不在他关注的名单内。
心中懊恼的杜涛干咳了两声,笑容再次在脸上绽放,他转而将目光投向一侧的聂远,眼中有着嗔意。
“十三弟大病初愈,这才多久,怎能让他骑马吹风,难不成安排一辆马车也困难?如此,我府上到是有着不少车驾,送你一辆又何妨?”
唾面自干!
云淡风轻!
十九岁的杜涛还达不到这个境界,心中憋着气,却也知道不能发泄出来,唯有转变说话对象,虽然在暗自控制着,语气终究还是有些不好。
聂远没有答话。
他不可能争辩,难道给杜涛说十三殿下做事向来自拔自为,从来不会理会他人的说话,他要骑马,难不成身为护卫还敢阻止?
他只能点头称是,说卑职晓得了……
就在聂远点头之时,杜涛回头望了望自家的马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再次转过头来,向着杜睿笑着说道。
“十三弟,为兄尚有要务在身,先行告辞,下次,有着闲暇时间,方才和十三弟好好聊聊,叙叙兄弟之情……”
说罢,不等杜睿回应,他调转马头,驱马离开了。
离去的速度和来时一样,表情依然温和亲善,面带阳光。
只是,聂远却觉得这位赵王殿下的背影有些狼狈。
第八十一章 养蛊
十王府。顶 点 X 23 U S
十王府并非是一座府邸,而是一个坊市,坐落在皇城紧挨着宫城,宫城一角开着一扇门,通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再进入那扇门,便可由十王府进入大明宫。
皇子一旦成年,除非是东宫太子,都会被移出大明宫,送往十王府定居,除非前往自家封地,基本上一辈子也就老死在那里了。所以,十王府占地极广,相当于小半个皇城,一共有着上百个院落,有大有小,小的院落也就和普通人家的院子差不多大小,大的院落相当于几十个小院子。
大唐帝国从开国到现在,已经有着两百来年,皇子皇孙无数,按道理,十王府哪怕再是宽广,现在也该拥挤不堪了。
事实上,这里还有许多空闲的院子。
一般情况下,如果有后辈登上皇位,前辈的皇族中人就必须迁出十王府。
现在,英宗杜臻坐在龙椅之上,他的那些兄弟也居住在十王府内,有着各自的府邸,然而,英宗若是驾崩,不管是太子杜贤登位,还是其他皇子,只要是杜睿这一辈的皇子登上了大宝,英宗杜臻的那些兄弟就必须迁出十王府,不能继续在内居住。
也就是说,十王府的府邸对所有的皇子皇孙来说只是寓所,而非家的存在。
对那些皇族子弟来说,想要获得钱财肯定比一般人容易得多,除非实在是不堪造就,哪怕迁出了十王府生活也能过得非常优裕。尚在十王府居住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外面买下了私宅,使用了不少代理人,经营着许多商铺,也在城外买下了田地,在渭河边有着田庄。
大唐帝国传承两百来年,每一次皇位的传承,基本上都经历了血雨腥风,刀光剑影。
太宗皇帝一代天骄,雄姿英发,在他统治下,天下太平,百姓可以说是安居乐业,算得上是太平盛世,在史书上也留下了浓浓的一笔。然而,他也有着黑材料,不管他在史书上如何为自己洗白,不管那些无良文人怎么对他歌功颂德,始终是不可能将那一笔过往抹杀掉。
你给我的我要,不给我的我要抢!
太宗给后辈们开了一个非常坏的开头!
当初,他登上皇位,靠的是阴谋诡计,以及手中的刀剑,那一场血腥厮杀,足足有上万人牵连在内,有一千多人掉了脑袋,有数千人被牵连流放或者发卖为奴。太祖有着十几个儿子,太宗登基之后,尚且存活在人世间的只有四五个,皆是没有背景的碌碌之辈,凡是稍微有点背景,有着能力的家伙全都死于非命。
那些皇子背后的家族被灭门的也不止一两个。
其中,有些门阀世家的家世甚至在京兆顾之上,京兆顾后来之所以能够成为关中第一家,便是在那个时候崛起的,在变乱中,京兆顾氏站在了太宗这一边,他们不得不如此,顾家的长女便是当时的王妃,以后的皇后,而和太子一党有关的家族,若是没有大宗师坐镇,全都被太宗诛灭铲除。
不过,传说中死去的隐太子有着儿子逃脱,被家将们簇拥着就走,不知所踪。
太子一党也有着极强的实力,其中,虽然没有大宗师级别的高手,却有着好几个宗师级别的人物,这些宗师有的临阵投降,反戈一击,有的则奋勇厮杀,阻挡着太宗组建的天策堂那些高手的追杀,足足战死了好几个宗师,拼死掩护着太子尚在襁褓的儿子逃脱了追杀。
那时候,太宗必须坐镇长安城,震慑城内的大宗师,不可能擅离。
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
人类社会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人类,本质上是愚蠢的生物,生而为人,难免会被**所控制,红尘人间不过是一口烧得滚烫的铜炉,人则在铜炉中挣扎。
太宗也免不了有着老的一天,即便是快要踏出最后一步的存在,没有踏出那一步,终究免不了要老去,要面对死亡,哪怕活了接近一百岁,寿元也终究有着耗尽的时候。
太宗在位六十多年,这六十多年,他只有八个儿子,在不曾成为先天之前,他不敢失去元阳,故而,并没有繁衍后代,当成为大宗师之后,对女色就没有什么兴趣了,所以,他后宫虽然有着许多佳丽,宠信的却不多,这八个儿子中,有三个是皇后所生,这一点也太祖也挺像,太祖生下的儿子虽然比较多,皇后所生的却只有三个。
隐太子,齐王,太宗他们其实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当初,太宗为了皇位,将隐太子和齐王送下了九幽黄泉,让太祖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得不避世不出,隐居深山,换了他当皇帝,也体会到了自家父亲当时的感受。
为了他屁股下的那张椅子,他的那几个儿子也开始了争斗,明枪,暗箭,各自组织了许多势力集团相互争斗,有人胜利,有人失败,然而,失败是永恒,胜利却只是暂时的,太宗这六十来年的统治期间,太子这个位置,一共换了四个人。
当他垂垂老矣的时候,自己的那八个儿子,没有一个活着。
儿子死了,孙子们继续争斗,八个儿子都有成家结婚,一共有着几十个孙子,在他最后那几年,最大的孙子三十来岁,算得上是壮年。
然而,这些孙子们能够获得善终的也不多。
如果,这些孙子每一个都能活着的话,当太宗驾崩的时候,最大的起码有五十来岁,而不仅仅只有三十来岁。
皇权是滋味是美妙的。
抢夺皇位的过程却并不愉快。
苗疆有着一个五毒门,五毒门擅长养蛊。
所谓养蛊,就是将许多毒虫放在一个瓦缸内,瓦缸是密封的,不能出来,也不给那些毒虫投食,为了活着,毒虫只能相互吞噬,以对方的身体为食物,到得最后,只能有一个毒虫存活,那毒虫吞噬了所有的毒虫,获得了所有的毒素,它也就变成了蛊。
皇子皇孙们虽然是天潢贵胄,实际上,不过是蛊虫罢了!
能够登上皇位的只有一个,那才是真正的蛊,其他的都只能是牺牲品,成为胜利者的食物。
太宗去世前,已经立下了太子。
这个太子是他的嫡孙,第一任太子的第五子,当时有着三十岁,迎娶的是蓝田吕家的嫡女,他的外家是京兆顾,又获得了太宗的首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应该是他登上大宝。
然而,偏偏却有人异军突起。
这个人便是晋王杜琳。
他是第一任太子的第七子,当时只有二十岁出头,他出生那一年,正好是他的父亲被废除太子之位那一年,结果,废太子起兵想要兵谏夺嫡是,失败被杀。废太子的好几个成年儿子都在兵乱中丧生,只有他和五哥存活下来,被流放到潞州。
十年后,太子谋反一事被平反。
实际上,当时废太子并未谋反,不过是落入了别人的陷阱,因而被杀,当时的幕后主使者也在政治*斗争成为了失败者,被人诛杀。
总之,在太宗后期,他五哥的太子之位坐得比较稳当。
这是因为杀伐太多,哪怕是铁石心肠对于亲情并不看重的太宗也有些后悔,养蛊之术虽然有可能养出一个强壮的蛊虫,然而,更多的时候却是两败俱伤,全都死去。
但是,就在太宗驾崩前一夜,一直不显山露水的晋王杜琳却发动了兵变,当时,杜琳伪装得非常的好,对太子兄长毕恭毕敬,他自己做事从来就没有主张,一切都按照太子的意思做事,唯唯诺诺,所以,当兵变发生时,他那个太子兄长完全懵了,不知如何是好。
兵变的规模很小,其实,就是小规模的叛乱。
既然要扶持太子尚未,太宗肯定将一部分力量转交给了太子,再加上,有着蓝田吕家的支持,当时,太子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然而,兵变发生短短的一两个时辰,太子这边就大败亏输,一败涂地,原因很简单,这是因为杜琳那边有着一个非常强大的高手。
这个高手就是杜琳的一个侍妾。
这就是未来的天后,差一点就颠覆了大唐帝国的奇女子。
杜琳登基之后,十年后就莫名驾崩,太子登基,天后临朝,共同处理朝政,一年后,天后将自己的这个皇帝儿子一脚踹下了皇位,独自执政。
天后临朝期间,所有非她所生的皇子皆被杀,就连她的亲生子也被杀了两个,其余的皆被放逐到了地方,若非满朝文武所有门阀皆反对,就连太子都无法留在长安城。
太子就是废帝,他当了一辈子的太子。
神宗杜霆就是太子的儿子,天后驾崩之后,他在关西门阀杜氏皇族的支持之下,经过一场兵变,将天后的母族杀了个一干二净,重新将国号改为大唐。
为了防止再出现儿子们为了皇位相爱相杀的状况,神宗杜霆建立了十王府,除了太子之外,所有的成年皇子都被转移到了十王府,希望儿子们朝夕相处,有着亲密的感情,另一方面,这也有利于他监控儿子们的动向,毕竟,所有的目标都在一个地方,比较方便。
这就是十王府的由来。
至于神宗杜霆最初的目的,到底有没有达成?
不说也罢!
第八十二章 大黑天神通
赵王杜涛居住的院落在十王府就算不是第一豪华,第一宽广,第一森然,也算得上是前二三,他的侍卫人数,内侍人数,宫女人数也远超其他皇子,以及叔父辈的那些亲王。www.uu234.net
在王府后院的一角,有着一间外表朴实的小院。
这世界上存在着强大的个人武力,行刺之事也就络绎不绝。
当初,太子杜贤身边有着两三个先天高手,然而,还是被死士一路突进,冲到了跟前,虽然,这死士被他身边的护卫杀死,临死前的暴击却也伤到了杜贤,哪怕是太医院的所有太医一起就诊,哪怕有着宗师级别的神医被千里迢迢从江南召来,最终也只不过堪堪保住性命,全靠一些珍稀药材吊着性命,缠绵病榻,很少露面。
那件事情之后,每一个皇子都变得小心翼翼,像杜睿那样满不在乎的少之又少。
也就是在剑宫内,九皇子范阳君杜琥这才带着随身的老宦官,在剑宫外,他的侍卫中便有着一个先天高手,如果不是剑宫不许先天入内,他多半也会带上。
赵王杜涛,在他身边,明面上就有着两个先天高手,暗地里,还另有安排,府邸内,说是有着宗师级别的大能坐镇,也并非没有一点可能。
现在,杜贤基本退出了皇位的争夺。
郭皇后绝不可能让皇位继承权拱手让给其他人,必须是她的儿子,郭家也决不允许赵王杜涛和燕王杜允陷入危险的境地,除了宫中侍卫之外,郭家也派出了高手前来护卫,若非是害怕英宗因此而有着意见,说不定,凤翔郭还会把全族的力量调到长安来。
即便如此,赵王杜涛的行踪也非常隐秘,绝对不会制定所谓的行动计划,按照计划去行动,他的行动计划全都自己掌控着,绝对不会交给他人。
哪怕是回到了位于十王府的府邸,他也没有自己的居室。
每一天晚上,睡在哪个院落,全都是临时自己起意,绝对不会先有计划,并且,一旦进入府邸,除了一两个贴身护卫之外,那些大内侍卫都会被他安排在外院,在府邸内负责贴身保护他的又将是另一批人,内院和外院之间又有着另一批人隔绝,内外不得有交流。
内院的侍卫和外院的侍卫原本就出自两家,外院基本是皇宫侍卫,内院的护卫多出自郭家,内外勾连,在赵王府,这是大忌。
能够自由进出内外两院的侍卫只有区区三人。
这三人都是先天高手,不管在哪儿,他们都必须紧紧地跟着杜涛,有时候是两人同行,一人休息修炼,重要场合,必须出现在某地,这消息早早地传播出去的话,就必须三人同时护卫了。
杜涛一个下午的心情都不好。
在杜睿那里,他碰上了一个软钉子,无往而不利的如沐春风完全就没有效果,不过,他并未把这种怨气发泄出来,一个下午,脸上始终是带着微笑,凡是士族,不管家族的格调是高是低,他都笑脸相迎,语气温和,不知不觉地让那些底层士族产生亲近之感。
回到了十王府,他这才收住了微笑。
那个看上去非常朴实的小院乃是他今晚临时选的住所,类似这样的空院子在十王府有着十多间,平时都没有人住,不过,不管有没有人住,内侍和宫女都把那些房间打扫得很干净,以便赵王杜涛临时选用,如果选用的时候发现不妥当的地方,负责打扫的内侍和宫女就要吃苦头了。
赵王的礼贤下士,哪怕是下士,也是士族,而非家奴。
当然,赵王还算好,并不暴烈,基本上,不会随意责罚下人,内侍和宫女只要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不出什么差错,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若是犯错,自然难免被责罚。
进入小院,跟随着他的那两个先天高手护卫不曾跟着进去,而是一人留下,另一人则离开自己去找乐子,到了半夜这才来接班,当然,他不会离开府邸。
虽然身为先天高手,走到哪一方都会被当成贵宾对待,窝在这里就像是一条看家狗,说起来,难免憋闷。
然而,这些先天高手之所以能成为先天高手全都有着根由,要嘛是门阀世家从小培养,要嘛就是由皇室的资源供给造就的,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受到了各种洗脑教育,又给他们成家立业,整个人已经和背后的家族绑在了一起,就像是笼中鸟,一旦放出去,反倒是不适应了。
小院内,杜涛向着一间厢房走去,仿佛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了。
他的表情变得阴沉,眼神有些阴鸷,带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怨毒和憎恶,你要说他憎恶着谁,却也没有固定的目标,他憎恶的是这个世界。
走入厢房,瞧着前面案几上摆放着的卷宗,杜涛眼神中的阴暗消散了一些。
那是有关杜睿的情报。
这里,有着六扇门的卷宗,也有着典狱司的一些报告,甚至于,令狐行之向英宗杜臻汇报的一部分卷宗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案几上。
中午的时候,杜涛下了一个命令。
晚上,这些情报也就出现在了案几之上。
他走到案几前坐下,一盏热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右手边,这盏茶虽然冒着热气,茶水却不滚烫,而是非常适合下嘴,生津解渴。
“谢谢……”
他并未抬头,轻声说着谢谢。
随后,端起案几上的茶盏,端到嘴边轻轻饮了一口,非常舒服地叹了一口长气,双脚并未盘坐,而是伸在了案几下方,后背靠着一团被褥,拿起了案几上的卷宗,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翻阅着。
几乎是一目十行,杜涛也就翻完了这一叠卷宗。
虽然,他没有杜睿那样过目不忘类似于超忆症的天赋,他却有着自己的强项,那就是能一目十行,举一反三,反应超过常人。
看完杜睿的情报简介,杜涛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一脚将身前的案几踹开,将那些卷宗抛在了空中,尚在空中时,真气激荡,化为了一片片的碎屑,就像蝴蝶一般在空中飞舞着,落地之后,化为了尘埃,消散不见。
这就是杜涛修炼的大黑天神通,以金鲤变的心法模拟西方魔教大黑天神通,真气就像烈日一般,所谓大黑天,在西方魔教的记载中,乃是烈日黑化之后的状态。
在西方魔教的秘典之中,这大黑天神通修炼到了极致,无物不焚。
哪怕是像杜涛头顶金冠戴着的那颗宝石,坚硬无比,说道坚硬程度,这世间物质都无出其右的宝石,大黑天神通修炼者若是成为宗师,也能将其焚烧殆尽。
当然,现在的杜涛不可能做到这程度。
十九岁的杜涛的武道天赋有限,现在也就是大周天圆满的境界,要想成为先天,须得将全身穴道贯通,三百多处穴道,他也就才打通十几处,若要想将周身穴道贯通,须得耗费好几年的光阴,即便如此,即便将全身穴道都贯通,要想成为先天高手,还须得有机缘。
修炼的功法必须符合自己的道。
有很多武者修炼到了这一步,方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走偏了,明明是木系的天赋,修炼的却是偏金属性的功法,这一步,也就无法踏出去,这一辈子,多半也就这样了,除非他破功重修,武林中,也有着这样的传说,某某大宗师就是破功之后重新踏上修炼之途,一路突飞猛进,最后终于突破了先天,甚而,成为了大宗师。
你要是真的相信这类传说,相当于脑门上刻着大大的一个蠢字。
杜涛不存在这个问题。
鱼龙变心法,哪怕是不完整的金鲤变,其真气也是包容万象的特性,无论是何种天赋,不管五行偏向何种属性,都能修炼这功法。
所以,他只需要按部就班也就能突破藩篱,成为先天。
这一点,可以说是羡煞旁人。
就拿二十八岁突破先天的唐唐来说,她是在二十六岁的时候将周身穴道融会贯通,之后,却花了两年的时间游历大江南北,寻找突破先天的机缘,最后,因缘巧合之下,被雪崩掩埋,那是一场不是生就是死的战斗,若能突破先天也就能活下来,要不然,只有一个字,死!
最后,唐唐成功突破了。
然而,历史上,死在这一关的武者不计其数。
很多武者也就困在了这一关,他们害怕失败,意志受损,根本没有胆量踏出那一步,于是,终生都和先天无缘,虽然,身为一流高手,在江湖中也有着一席之地,也能收到菜鸟的追捧,得到弱鸡们的奉承,走到哪儿,都会被人以礼相待,哪怕是京兆顾这样的门阀世家,若是没有利益冲突,也不会随意得罪一个一流的武者。
杜涛只需按部就班,也就能成为先天高手。
然而,他并不满意,
自己那个亲弟弟燕王杜允,他也有着情报,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武道境界,却也晓得进度惊人,有点类似太宗当年,虽然没有什么理由,他总觉得母后有些偏爱自己这个亲弟弟。
想到这里,杜涛心中一阵烦躁。
他猛地站起身,低吼一声。
“鹿公,我要出去……”
第八十三章 纯粹的恶
声音在室内回荡,恍若咆哮,受伤后猛兽愤怒的咆哮。
室内一灯如豆,前后左右也就两丈方圆不到,并没有太多的家私摆设,视线非常清楚,可谓是一览无遗,这赵王杜涛是发了神经病,自己在那里唱独角戏?
虚空中,传来了一声喟叹。
“殿下,须得自制!”
声音在室内回荡,就像是漂浮在空气中的水,有着实质,却无法瞧见,一样有着透明的质感,完全就不知道这声音来自何方,只晓得它来自室内,它的主人就在这间房内,然而,你睁大双眼,却遍寻不见,很有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感觉。
“自制?”
杜涛回应了一声,这声音有些麻木,就像是复读机一般。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幻,时而如狂风暴雨,时而如艳阳高照,时而又阴雨绵绵,又或者冷若冰霜,恶毒阴暗……
那一刻,无数的表情在他脸上展现,就像是上演了一场蜀中好戏,变脸!
冷笑、阴笑、奸笑、微笑、大笑、爽朗的笑、恶毒的笑、嚣张的笑、狂妄的笑、痛苦的笑……
最后,所有的表情都在杜涛的脸上淡去,最后,他面无表情,脸上的五官就像雕刻上去的一般,一动不动,一眨不眨,没有丝毫的生气。
他站在榻上,保持着那个姿势,就像是一个木头人。
“一二三,我们都是木头人……”
屋内,有着稚嫩的童谣歌声响起,在这寂静的夜晚回荡,格外的阴森,特别的恐怖。
“嘻嘻嘻……”
一阵轻笑声,杜涛的身子开始动弹了。
格格咯咯……
此刻,全身所有的关节似乎都在动弹,就像是许久不曾抹油因而生锈了的机关,一旦动弹起来,那声音也就枯涩难听,若是进入人耳,当分外恶心。
轻笑的人正是杜涛,然而,嘴唇虽然在颤抖,身体虽然在颤抖,他脸上的表情却僵硬着,仍然丝毫没有生气,又过了一阵,当身体的抖动变得剧烈,就像是羊癫疯患者那般剧烈抖动之后,轻笑声戛然而止,一丝生气在杜涛眼中闪现,最初,只是出现在瞳孔深处,非常轻微的一点,然后,仿佛涟漪一般扩散开来,充斥了整个瞳孔。
这生气并非生机勃勃的生气,而是纯粹的邪恶,纯粹的恶!
没多久,这邪恶就扩张到了整个眼眶,继而,弥漫在整张脸、身躯、四肢……
“呵呵……”
仍然是轻笑声。
这轻笑声和起初的嘻嘻的轻笑声又有着不同。
那时候的轻笑声洋溢着得意和好玩的情绪。
现在的轻笑声却充斥着毫无意义的恶!
这时候的杜涛和白昼里的杜涛虽然有着同样的身躯,同样的脸,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那时候的杜涛时常面带微笑,笑容就像是雕刻在脸上一般,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不知不觉便要亲近他,不存在距离感;而现在的杜涛,却仿佛是从黑暗中钻出来一般,阴森恶毒,全身上下充斥着一种无意义的邪恶,不受任何情感,任何规则,任何力量所控制。
“哎……”
空气中,再次荡漾着一声叹息。
杜涛的笑声被叹息声打断。
这时候,他脸上的表情突变。
那些狂妄和得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楚楚可怜的悲伤。
“鹿公,你这是多么不想我出来啊?”
声音还是杜涛的声音,然而,只要同时听过白昼的杜涛声音和现在的声音,没有任何人会认为这声音出自同一个人,其中的特征截然不同。
“殿下,老朽后悔了……”
虚空中,声音漂浮不定,透着一丝懊恼。
“呵呵……”
杜涛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变,变得轻佻,笑声亦是如此。
“鹿公啊,可惜这小子锁不住本座!”
随后,杜涛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地方,就在他右侧三尺左右的地方,在绝大多数人来看,那里都是空空荡荡,空无一人,然而,杜涛的视线却定在了那里。
在那里,空气仿佛荡起了涟漪,一团黑雾闪现出来。
那是一团人形的黑雾,有些虚幻的黑雾,就像在努力想要变成实质,努力想要凝聚成人形的一团黑雾……
“当初,真的不该让殿下修炼这阿修罗秘典……”
黑雾中,有苍老的声音飘荡,这声音就像是来自九幽地狱,苍老得不似人类。
“呵呵……”
杜涛咧开嘴,露出了八瓣洁白的牙齿,这笑容却不再阳光,而是非常的邪恶。
“区区小儿,竟然敢修炼我神教传承秘典,金鲤变,不过是一条小鱼罢了!怎么可能锁住本座?鹿公,你身为神教的护法,居然背叛神教,该当何罪!”
说到最后,杜涛面色狰狞,目露凶光。
这时候,黑雾中,立刻有着声音回应。
“殿下,切勿受到影响,你是赵王杜涛,这天下,必定会归你所有,有着皇权之气压制,便能轻易驱散这恶念,不受阿修罗影响……现在,醒来!”
声音来到最后,变成了一声怒吼,仿佛来自远古的雷霆。
奇怪的是,这声音虽然好比巨雷,在房间内震荡,现实世界却不受丝毫的影响,就连一张纸片都不曾摇动,仍然静静地躺在原地,至于屋外,更是悄然无声,哪怕这声响是足以敲醒整座长安城那样的声响。
声音入耳,杜涛的眼神为之一凝,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整个人重新变成了一具木头人。
然而,这僵直的时间非常短暂,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不到,很快,消散的邪恶又从眼底内冒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瞳孔。
此时,那团黑雾在前方消失,转瞬间,便来到杜涛跟前,往他身上一扑,一卷……
杜涛的身子被黑雾卷着,包裹着,他在黑雾中挣扎,奋力地想要摆脱黑雾的封锁,挣扎了几息的时间,却始终挣脱不了,于是,有声音在内响起。
“本座还会再回来的……”
有过了一息,黑雾脱离了杜涛的身体,像烟气一般袅袅远去,消散于无形。
这时候,杜涛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
不再是那种毫无意义纯粹的恶,虽然依然有着邪恶阴森,却是带着人性的邪恶,并且,包裹着太多的其他情绪,有愤怒,有痛苦,有怨恨,有难以名状之物……
“鹿公,我又犯病了?”
杜涛的声音有着疲惫,就像是数十天不眠不休一般。
“无妨……”
虚空中,苍老的声音回荡着。
“只要殿下能够身登大宝,有着大唐帝国的龙气镇压,皇权之下,区区恶念,轻易便能斩之……”
听得这说话,杜涛笑了笑,笑容既不阳光,却也不阴森,隐隐有着痛苦。
“鹿公啊,我已经越来越难压制住那家伙了,最近,这家伙出现得也太频繁了!”
虚空中,又是一声喟叹。
“都是老朽的错,一次疏忽,让殿下你翻开了阿修罗秘典,谁曾想,那秘典上竟然附着一缕恶念,数十个神教教主皆把自身恶念斩下封锁在秘典之内,数十恶念纠缠在一起,竟然是有着了智慧,殿下精神力远超常人,一旦接触,彼此间也就有了感应,如此……”
鹿公的声音有着深深的懊恼。
“鹿公无须在意,不过是区区小事!”
杜涛笑着说道,表情隐隐有着痛苦。
“只需本王登上皇位,获得化龙诀的心法,有着龙气加身,这小小恶念掀不起什么风浪的,只不过,现在,须得鹿公出手……”
说到这里,他的笑容盛了几分。
“何况,当危险降临时,我会自动进入那个状态,在那个状态下,不但同阶无敌,甚至还能越阶作战,哪怕是面对一个先天高手,也不见得能落得下风,当初,正是因为有着恶念附体,本王这才从刺客剑下脱身,说起来,已经救了本王不下十次,若非如此,我早就一命呜呼了!”
鹿公轻叹一声,说道。
“当初能够进入长安城,乃是郭公和那人有了个约定,老朽绝不会出王府半步,若是有着越轨,那人便会出手诛杀,若非如此,殿下也不至于在外遇险了,当初,殿下翻开那本阿修罗秘典,老朽也就能够出手阻止了,说起来,这都是命啊!”
“嗯!”
杜涛点了点头。
这时候,一股黑气在他眉心盘旋,他脸上的痛苦表情又多了几分。
“鹿公,看来我必须出去了……”
杜涛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好吧!只能这样了……”
听到这回应,杜涛大踏步走出厢房,站在门口,向着院外喊了一声。
“胖尊者,麻烦把哑巴给我叫进来……”
胖尊者正是守在院门口的那个先天高手,他和另一个瘦尊者乃是师兄弟,出自西域少林,是的,当初少林寺被太宗一把火烧了之后,一部分和尚南下,投靠了南宗莆田少林,另一部分则远走西域,在昆仑山下创建了西域少林,这两个尊者原本就是郭家的人,很小就拜入了西域少林,获得了传承之后逃离了昆仑山,返回了郭家,为了不刺激那些秃驴,这才被派到了杜涛身边,大隐,乃是隐于朝堂。
不一会,一个满脸带笑的小厮出现在了院内。
第八十四章 变身
圆脸,微胖,体型和杜涛相差不大。顶 点 X 23 U S
这就是出现在院落里的哑巴,嗯,外号哑巴的高远。
这是一个家奴,原本是一个流浪儿,父母双亡,也就在万年县的一个小镇乞讨为生,小时候得过一场重感冒,侥幸活了下来,却无法发出声音,故而,哪怕是想当草标,也没牙行愿意买。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多半会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在漫天雪花之下,又冷又饿地死在小镇东侧那个废弃的山神庙内,若是有人瞧见,运气好,尸体会被送到义庄,然后,埋到荒郊野外,运气若是不好,就会被随便扔到乱葬岗,运气更差,也就在山神庙内化为一堆白骨,身体则会帮助那些野狗平安度过寒冬。
高远运气比较好,遇到了赵王杜涛的车队出行。
郭皇后偶有小恙,为了给母后大人祈福,杜涛前往终南山广成殿,返程途中经过了那个小镇。
高远误闯了车驾,本该被处死。
一个侍卫已经举起了横刀,正要斩向一脸茫然或者说对生没有渴望对死没有畏惧的高远,这时候,杜涛出声了,救下了高远的小命,并且不嫌弃他是哑巴,把他带回来十王府。按道理说,这不过是杜涛临时的好心,进入十王府,高远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家奴,做事吃饭,不做事没饭吃。
然而,杜涛并未将他置之不理,却时刻关心着他,经常会和哑巴高远见面。
府里的那些管事不明白杜涛为何这样做,当然,他们也不敢去询问杜涛,也就把高远放在了台上供起,把他当成了一尊大厨,表面上,是一名花匠,实际上,他不用做任何事情,每天都优哉游哉,无所事事,只需要在杜涛召唤的时候能够随时出现就好。
因此,虽然不是内侍,他却住在后院。
而不像其他那些家奴下人,全都住在外院,内院乃是禁地,没听召唤入内,只有死路一条。
高远进入院子后,往四周望了望,表情有些惶恐,哪怕他已经单独和杜涛见过很多次面,哪怕有时候也会在这么晚出现在院子内,他仍然有着不安。
过了好几年了,他仍然不清楚杜涛为何对他这般。
心中有着疑惧,自然难以放开心怀。
走到亮着灯的厢房前,高远深吸一口气,敲了敲半开着的房门,他无法说话,自然不可能在那里说奴婢在此候命,唯有敲门。
“进来……”
室内,已经把案几扶起端坐在后的杜涛抬起头,瞄了高远一样,面无表情。
高远将嘴里含着的口水咽下,喉咙咕噜了一声,他走进了厢房。
人刚刚进屋,便定在了原地,就像是中了定身法一般,全身上下弥漫着一团黑雾,过了好一阵,黑雾消散,高远重新恢复了行动。
他向前迈着步子,一开始,有些生硬,步伐并不自然,过了一阵之后,方才像正常人一般迈着步子,只不过,步态和先前不一样,不再是弓着身弯着腰驼着背,而是昂首挺胸,迈着八字步,步伐的节奏变得和杜涛一模一样,就连喜欢先迈开左腿的习惯也存在。
然后,他说话了。
“胖尊者,麻烦帮我把高远叫进来……”
这声音一开始还有些怪异,就像是久久没有说话的人一样,到得句子的后半段,语调也就变得自然了,声音竟然和白昼杜涛一模一样,说话的口气什么的,没有半点不同。
更奇怪的是,在说话的同时,高远也在做动作。
他站在杜涛跟前,堂而皇之地宽衣解带,将全身上下的衣服脱了一个精光,只穿着一条内裤。
同一时间,案几后的杜涛也站起了身,他没有说话,同样在脱衣服,将全身的衣衫脱光,也只穿着一条丝绸编织的内裤。
这场景如此的诡异,若是有人瞧见,必定张大嘴没了下巴。
脱下衣衫之后,高远往前走去,另一边,杜涛也向他走来,两人分左右绕过案几,高远去到了锦榻上,杜涛则来到他原本站立的地方。
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堆粗布衣衫,杜涛将那些衣服捡起,一件一件地套在自己身上,另一边,高远也是在这样做,把杜涛的华丽衣衫穿戴在身。
行动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些木然,显得呆滞,不过,要离得很近这才能瞧得清楚,只要稍微远一点,基本上都看不清楚,察觉不到。
一团黑雾突然在高远身上出现,他的身子就像是融化了一般,在黑雾中挣扎着变化,几个呼吸之后,黑雾消散,站在案几后锦榻上的不再是高远,而是杜涛。和站在他跟前的杜涛本尊一般无二,五官什么的没有丝毫的区别,身形亦是如此。
下一刻,杜涛的面部也变化了起来。
关节骨骼咯吱咯吱作响,忽而拔高,忽而降低……
几个呼吸之后,站在那里的也就不再是杜涛,而是高远。
有着高远模样的杜涛稍稍弯下腰驼着背弓着身,表情动作变得真高远一般无二,也就是说,这样的伪装他并非是第一次,而是有过许多次了,要不然,动作不会这般熟练。
这时候,有着杜涛模样的高远说话了。
准确地说,他只是张开口而已,说话的另有其人,正是被杜涛称之为鹿公的宗师级高手,一个来自西方魔教最后叛门而出的长老。
魔教有着许多神秘莫测的秘法。
这门称之为脱胎换骨的心法便是如此,所以说,魔教这才如此让人厌烦,就像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便是因为这些诡异的秘法,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
“殿下,明日你还要去六房行走,天亮前,务必要回来,要不然,我只好装病了……”
这是杜涛的腔调,却是鹿公模拟的声音。
杜涛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他是哑巴,无须说话。
如果要说话,他还需要模拟高远的声音,这方面,他不行,没有那样的天赋,就算是用真气刺激声带,发出的声音也不可能很像。
随后,杜涛转身走了出去,就像高远一般走着,神态动作一般无二。
走出小院,院门口的胖尊者瞄了他一眼,他裂开嘴,有些畏缩地笑了笑,向着胖尊者弯腰行礼,就像避开一头猛兽一般绕了开去。
一刻钟之后,杜涛出现在赵王府的后门,打开紧闭的后门走了出去。
负责看守后门的侍卫们瞧了瞧他手心的令牌,没有多说什么,也就把他放了出去,看起来,高远在这个时候出门并非罕见的事情,已经有过了许多次,侍卫们都已经熟悉了,也就没有多做什么探问,或者是因为他们知道,哪怕是探问也问不出个一二三,哑巴可不会说话。
有着令牌,哪怕是遇到了巡城的金吾卫,也都不会多说什么,不过杜涛显然不想让自己碰见那些金吾卫,他都是挨着街边疾行,身形如鬼魅一般,普通的金吾卫不可能发现他的身影。皇城和外城之间有着高大的城墙,城门紧闭,城墙上同样有着金吾卫巡逻,不过,这难不住杜涛。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一段城墙前,然后,靠着城墙根,无声无息。
不一会,城墙上传来了脚步声。
整齐的脚步声过后,他仍然靠着城墙,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阵,城墙上有着悄无声息的衣裳带风声,待得这声音消失之后,杜涛这才离开了城墙根,随后,像猿猴一般攀爬着城墙,转瞬间,便消失在了城墙上。
两刻钟之后,杜涛出现在外城的一个偏僻的小巷内。
和安静的皇城不同,准确地说,是和安静的皇城大街不同,外城这个坊市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在这个青楼妓馆林立的地方,现在这时刻,正是热闹光景。
街巷上,不时有马车来往,也有行人穿梭。
就算是偏僻的巷子内,偶尔也有前来撒尿的醉汉出现。
杜涛悄无声息地靠着院墙站立,就像是融于黑暗之中。
不一会,有脚步声闯进了这条僻静的小巷子,一个武者打扮的壮汉急匆匆地奔到了杜涛身边,他也没有注意看四周,匆忙地解开了裤腰带,然后,对着墙角就是一泡尿。
尿尿的时候,他嘴里发出呻吟声,很是舒坦。
杜涛就在他身旁,能够嗅到他嘴里发出的浓浓的酒臭味,他依旧沉默着。
待得那个壮汉拴上裤腰带,离开了墙角,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他沉默地从墙角闪出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个壮汉的生活,抬起脚,脚尖踹在那个壮汉的屁股上,轻轻用力一点。
壮汉向前踉跄着扑了过去,砰地一声,面朝地面摔倒,来了一个狗吃屎。
“啊……”
壮汉发出一声惨呼,随后,立刻惊醒,下意识地往一侧翻滚,迅速站起身来。
“谁?”
一时间,他看不清楚对面站着的杜涛的脸。
“铁头,别开玩笑?”
话音未落,杜涛已经没有声息地冲了上去,一个冲天炮。
一拳打在了那个壮汉的鼻梁上,将他打得脑袋向后一仰,鼻血狂飙。
“你妈的……”
壮汉骂了一声,身子向后仰倒之际,飞起一脚。
脚尖正好踹在杜涛的小腹上,把他踢得向后称称地退了好几步!
第八十五章 虐杀
“妈的,我认识你?”
壮汉一脚把杜涛踹开,抬起左手,揉了揉被打出鼻血的鼻头,另一只手则伸出食指,指着被他一脚踹到了墙角的杜涛,嘴里骂骂咧咧。m.www.uu234.net
杜睿没有说话,他无声地笑了笑。
这笑容所表达的情感非常复杂,痛苦中又带着舒服,那是一种非常怪异的笑容,很是违和,是绝对能够吓坏小孩子的笑容,哪怕是成年人瞧见,冷不丁,也会被吓一跳。
壮汉忙着揉自己的鼻子,再加上杜涛位于阴暗中,自然看不见那令人心中?得慌的笑容。
“我,四海帮大老黑,这位兄弟,是不是认错人了?”
大老黑扭动脖颈,双拳紧握,骨节捏得咯吱咯吱作响。
他勉强算是一个武者,在四海帮开设的武馆内修炼,只不过,天赋很差,再加上修炼的时间比较短暂,也就堪堪有着气感,丹田气海内,真气只有薄薄的一层,甚至,并不能溢出丹田前往督脉,不过,因为丹田气海内的这点真气,他手上的劲道却比较大,比起普通的壮汉要强悍不少。
街边殴斗,只要不是为了帮派和其他帮派份子开战,讲究的便是来头背景。
故而,大老黑报上了四海帮的名头。
实际上,他只是四海帮的外围份子,不过是街边的跑腿,帮派若是为了争夺地盘展开厮杀,都不会叫他参加,他能做的只能是摇旗呐喊,拉拉队一样的角色。做的事情也很简单,也就是巡街,征收街边商贩的保护费,四海帮的地盘大多在这一带,青楼妓馆更是其经营的主要范围。
大老黑这么晚还在外面饮酒作乐,不过是别人请客罢了!
请客的是一个商铺的管事,因为大老黑帮了他几次忙,这才请他到街边来喝一杯,至于进青楼逛妓馆,他们没有这个身份和资格,也没有那么多的钱财,他们若是想要解决**,只能出长安城前往万年县,寻那些街边柳巷,倒是能找到一些半掩门。
杜涛找上他,纯粹是命运的安排。
大老黑若是不尿急,哪怕是尿急若是没有寻这条小巷来撒尿,也不至于撞见杜涛,既然撞见了,那就只能怪他命不好,当然,现在的他不这样认为。
高远的身形并不高大,伪装成高远的杜涛同样如此,更何况,高远的样子非常普通,一看就并非经常习武的家伙,而且,他刚才哪怕被打中随便踢出去的一脚也能踢中杜涛,所以,大老黑一点也不在意,当然,他也不喜欢无意义的殴斗,这才报出了名号。
杜涛自然不会理会什么四海帮,他胸中有着火焰燃烧。
他须得浇灭这团火焰,这火焰便是那恶念的养分,若是燃烧得太过剧烈,恶念就会控制住他的识海,让他变成另外的一个人,只有纯粹意义上的邪恶的家伙。
杜涛可以邪恶,然而,必须抱着目的的邪恶。
就好比若是杀伤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他就可以登上皇位,君临天下,一言可决天下事,那样的话,杜涛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便可以下令杀掉那几十万人,哪怕在这几十万人中有着他的父亲,母亲,兄弟,甚至妻子儿女,他依然会那样做,权力是这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放在天平上,一端若是放着权力,那么,另一端没有什么能够和它相提并论,哪怕是自己的性命!
然而,那恶念却非如此,他杀人作恶只是因为喜欢,或者说那就是他的本能,并不需要任何理由,任何借口,毁灭才是他的宿命。
不管怎样,他不能让那恶念跑出来控制自己。
那样,他也就不再是他!
杜涛无声地笑着,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向着大老黑急冲而去。
全身的真气全都蛰伏在丹田气海,经脉内一滴真气也没有,至于武功招式,一击致命的绝学,所有的这些杜涛都没有动用,他只是像一个街头莽汉打架一般非常鲁莽地便冲了过去,就像是一头发狂的野猪,只是,野猪有出声咆哮,他狰狞着一张脸,张着嘴,却没有声音发出。
“疯子!”
大老黑面对这野蛮冲撞,也被吓了一跳。
不过,他到底是街头殴斗的好手,经常和类似的家伙干架,那些家伙打起架来非常拼命,在情绪的驱动之下悍不畏死,然而却没有丝毫的章法。
大老黑侧过身子,扎下马步,腰间一扭,力由腰生,一拳向前击出,准确地击中了杜涛的面门,这一拳把杜涛的脑袋打得向后一仰,不过,不曾把他打退。
大老黑猛地向后退了两步,一个半转身,飞起一脚,一个漂亮的高抬腿,重重地扫中了杜涛的头部,这一下,杜涛没有能抵挡得住,他摇晃着脑袋,踉跄着向一侧走了几步,砰地一声摔倒在地。
“他妈的……”
大老黑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吐出一口浓痰,瞧着地面上不动弹的杜涛,他以为已经了结了对方,不过,在他看来,这事情没玩,他倒要好好问问这家伙,究竟是认错了人?还是真的是疯癫发作,像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于是,大老黑向前走着,走了两步之后,距离地上躺着的杜涛还有一段距离,他站住了。
他听到了诡异的笑声。
杜涛仰面朝天躺在污浊的地面上,这巷子是黄泥地面,幸亏没有下雨,若是下雨就会湿滑无比,到处都是污泥,即便如此,地面还是有着许多垃圾,别人吐的口痰,留下的尿渍。
躺在这样的地面上,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有着血渍沿着额头流下,模糊了眼睛,杜涛却在笑着,笑声中不见痛苦,只有酣畅淋漓,全身颤抖地笑着。
“妈的,颠狗……”
笑声入耳,大老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样癫狂的笑声让他心中?的慌。
他不再向前,不想在和杜涛计较,转身就要离开。
走了没两步,有声音在后方响起。
“站住!”
这声音非常低沉,就像是在喉间挤压出来一般,那一刻,大老黑感觉身后有一条饿狼在狠狠地盯着自己,让他背心发凉,天气那般炎热,全身汗毛倒竖。
深吸一口气,大老黑缓缓转身。
视线内,杜涛站起身来,个子还是那般,并不高大,然而,给大老黑的感觉却不一样了,不知怎的,他莫名地双脚发颤,心中有着恐惧。
“打爽了没有?”
杜涛咧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说道。
大老黑一时无语,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那继续啊!”
说罢,杜涛又冲了上来。
“他妈的,老子成全你!”
大老黑壮着胆子大吼了一声,挥动拳头迎着杜涛冲了过去,身子微微一让,躲过了杜涛的孟扑,然后,一拳准确地击中了杜涛的太阳穴,趁着杜涛摇晃脑袋之际,左手勾拳跟上,重重地击中了杜涛的下巴,把他打得向后凌空飞起,仰面朝天重重摔倒在地。
随后,大老黑冲过去用力地踢着地上躺着的杜涛,在他身上一阵乱踹,踹踢之际,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骂骂咧咧,不绝于口。
杜涛却笑着。
哈哈地笑着,非常爽快地笑着。
哪怕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他依旧笑着。
大老黑已经累了,杜涛的笑声却丝毫没有减弱,大老黑心里真的有些发慌了,他停下踢打,往后退了两步,嘴里骂着颠狗,就要转身离开。
“打爽了没?”
身后,那魔鬼一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大老黑颤抖了一下,就像大汗淋漓地跳下冰河一般,全身打了个激灵,差点失禁。
“颠狗,懒得和你计较!”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只想快点离开,费事和杜涛纠缠。
这时候,巷子外传来了呼喊声。
两人打斗了这么久,也闹出了不少声音,不过,就算有人从巷子外路过也懒得进来看出了什么状况,在这花街柳巷,鱼龙混杂的地方,好奇心最是要不得,酒鬼遍地,哪怕是随便瞄了别人一眼,也有可能惹来仿佛是杀父之仇一般的狂烈报复。
不过,这声音是朝着巷子而来。
“黑兄弟,你这如厕是拉稀吧?拼酒拼不过哥哥我,想尿遁?”
呼喊的人正是那个请大老黑喝酒的商铺管事,听到这声音,大老黑心中一喜,便要出声回应,有着朋友帮忙,或者能摆脱身后这疯子的纠缠。
他张口叫了一声。
“老哥,我在这里……”
明明有张口,明明有说话,奇怪的是,他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声音一旦出口,就像是被什么吞噬了一般,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铁板,不被这声波震动。
再之后,大老黑瞧见了杜涛,瞧见了高远那张脸。
这张脸原本朴实而卑微,之后,被大老黑拳打脚踢弄得满脸血渍,面目全非,就像是一头肥猪,完全看不清楚样子,而现在,这张脸恢复了高远的本来面目,但是,朴实和卑微荡然无存,存在的只有残忍,一种得偿所愿之后的酣畅淋漓的残忍。
我怎么能看见他?
大老黑心中不由浮现出这个念头,他记得自己并未回头,怎么可能瞧见杜涛的?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杜涛的手上提着大老黑的死不瞑目的头颅,在他身前,无头的尸体向着他倾倒而来,杜涛松开了手,大老黑的头颅在空中分解开来,化为了一片片的黑色粉末,簌簌而降,尚未落地也就消失无踪。
他向前伸出左手,轻描淡写的一拍。
那无头尸体亦是和头颅一般,尘归尘,土归土,化为虚无。
“舒服啊!”
杜涛抬着头,发出一声呻吟。
这一次,又能管上好几天了!
下一刻,他的身形在巷子内消失不见。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四下看了看,一脸疑惑。
“人呢?记得是进的这巷子,我喝多了,眼花?”
第八十六章 过招
月光落在桃花林。www.uu234.net
人影蹁跹,一袭清影。
杜睿手中有剑,三尺长剑,映照着月光,恍若一泓秋水,牵引着一道道的月光,光线如同飞翔的小鸟,向着空中那道清影飞了过去。
清影飘渺,仿佛不存在这世间,自由自在地在现实和虚幻中折返。
剑光只是徒劳,追不上,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的无力。
杜睿轻轻抿着嘴唇,眼神中并没有丝毫的沮丧和绝望。
脚尖在地面一点,整个人如大鸟一般窜上了桃树枝头,桃树不高,一丈不到,单是凭借自身的弹跳力,便能够轻易跳到这样的高度。不过,以前杜睿的姿势非常笨拙,就像是一头癞蛤蟆在蹦?一般,或者像以前读书时候的原地跳高,要将身子猛地往下一蹲,然后,接着反作用力猛地向上窜。
现在,有着不同。
杜睿的姿势变得非常优美,并没有弯腰蹲身这样的准备工作,无须动用**的力量,真气只是在涌泉穴上轻轻一点,便有力量作用在地面,整个人脚下就踩着弹簧床一般,不见任何作势,原地便纵了起来,以一种奇快无比的速度窜上了枝头。
这便是来自武当派的青云纵。
如果能够获得之后梯云纵的秘典,一口真气若是绵延不绝的话,就无须借助任何东西,可以凭空交替着,左脚踩右脚地往上方窜升。
前世,金老先生的武侠小说中也曾经有着说法。
被很多人驳斥,说是完全不符合物理定律,就像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是不可能拎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的屁股从椅子上挪开的,这是因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并不能自相矛盾。
然而,内家真气同样不符合物理规律啊!
哪怕是拿着那个世界最犀利的科学研究仪器来,不管是照光拍片还是磁力共振或者别的什么,你都不可能将那真气显现出来,然而,这真气却又是确确实实地存在的,能够确切地用自己的意念去感应,并且,像先天高手那样能够短暂在空中飞行盘旋,岂不是更加违背物理定律。
比如现在,那袭清影就脚不沾地在桃花林中翩跹飞舞。
青云纵是一种垂直跳高的身法,一旦落在桃枝上,桃枝也就往下一沉,不过小拇指粗细的枝条肯定是承受不了杜睿的重量,哪怕他只有六七十斤的体重。
然而,这枝条沉下之后,却又往上轻轻一弹。
站在枝条上的杜睿轻巧得就像是一枚羽毛。
真气在经脉内运行的方式又不相同,如果,前面的梯云纵主要是针对脚下,现在,这真气却是在丹田气海上空盘旋,这便是少林的一苇渡江。
鱼龙变心法了不起的地方就在于能够完美地模拟各种真气。
不管你是来自道家的,还是佛家,又或是儒门的浩然正气,甚至是西方魔教的奇诡真气……
当然,有着极少数的真气,鱼龙变是无法模拟,就拿杜涛来说,修炼了金鲤变的他能够完美地模拟大黑天心法的运行,却对魔教秘典阿修罗无法控制,也就惹火上身,一旦情绪不稳失控,就会走火入魔,引来恶念上身,变成了另外的一种生物。
是的,虽然有着人性,却只是人类阴暗面的集合,算不得是真正的人类。
转化为一苇渡江之后,杜睿的**虽然有着重量,这重量却被真气完美地隔绝了,在现实世界中,也就不过一枚羽毛般轻重。
脚尖在枝条上轻轻一点,枝条被真气灌注,变得像钢条一般坚硬,又有着弹簧一样的弹性,轻轻一弹,杜睿是身形也就翩飞在空中,向着空中飘浮的那袭清影追了过去。
他离开之后,脚尖轻点的那根枝条发出了一声脆响,咔嚓一声,化为了粉末,飘散在月光之中,留下了半根枝条飘舞在空中,有着清晰的断痕。
身影如骄龙,翱翔在空中,剑光如一道闪电,朝着清影劈去。
清影被剑光追上,斩成了两半截,杜睿视而不见,依旧向前飞去,脚尖在另一株桃树的枝条上轻轻一点,脚下桃枝化为碎片,他借势飞起,在空中来了一个大回旋,飘飞若仙,手中的长剑再次化为了一道寒光向着一侧虚空斩去,在那一侧虚空中,清影在空中生成,剑光将其追上,再次斩为两半截,徐徐地在空中飘散。
仍然是幻影!
是的,杜睿一连两剑斩中的都只是虚影。
对手的速度太快,就连目光也追赶不上,光的速度自然是极快的,然而,投射在视网膜上再通过神经接驳到大脑内形成影像需要时间,这时间极其短暂,然而,那清影的速度竟然比这短暂的时间还要快,所谓白驹过隙,与之相比,委实太慢。
杜睿心中清楚,视力是靠不住的!
对手太过强大,所有的五感都起不了作用,须得运用直觉思维,全靠着意念追寻气机牵引的轨迹,,没有经过五感器官的转驳,意念直接作用,速度也就更快,也就能够追上对方的速度和节奏。理论上,他的想法没有问题,精神力超强的他的确也能感应到那清影的飞行轨迹,所以,这两剑都能准确地击中目标……的虚影!
之所以只能击中虚影,无非他的身体太过笨拙。
明明意念已经捕捉到了,手上的动作却跟不上,每一剑也就只斩中了对方身形的残影。
实际上,这还是对方手下留情的结果。
如果这不是喂招,而是实际的生死搏杀,就算杜睿的意念能够捕捉到气机,那也没有丝毫作用,他心中或许才刚刚诞生拔剑的念头,就已经被对方一击致命了。
是的,那袭清影正是穿着青色裙衫的唐唐。
武道修炼,闭门造车绝对不可取。
杜睿的天赋惊人,有着超忆症这样的天赋,真气打通任督二脉之后,大脑得到了真气的滋润,就相当于航空母舰里面装上了一个核子反应炉,有着了动力源,也就不再只能停泊在港口当成机场跑道,而是能够真正的遨游四海,游历八荒。
再加上,他相当于襁褓时期就在不自觉地修炼。
丹田气海内,有着一丝先天真气存在。
只不过,这丝先天真气蛰伏着,不溶于他现在的真气,在以前,他甚至无法感应到这丝真气的存在,要想将其激发,更是天方夜谭。
现在,打通任督二脉之后,他感应到了这一丝先天真气。
意念能够和这真气接触,却也无法将其激发,对方就像是一个高傲的女子,无论意念怎么挑逗,也都高昂着下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当初,杜睿杀死薛卓,除了仗着那一枚可以破开先天真气的神兵利刃之外,还因为他激发了自身的潜能,拼着半条命不要激活了真气,灌注在那枚宝剑之上,将薛卓干掉。换成现在,自然不会那样麻烦,薛卓若是再忽视他,他可以轻易将薛卓置于死地,并且能完美地躲过对方临死前的反击。
也就说,如果再一次施展那个秘法,现在的杜睿也能够成功地驱动丹田气海中蛰伏的那一丝先天真气,不过,若非万不得已,他不会这样做。
上一次,唐唐用一颗非常宝贵的丹药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利用先天真气把他全身的经脉打通,让他因祸得福,不过,唐唐也有告诫他,这种秘法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使用,如果真能如此反复循环使用,那就不是禁法,而是某种奇特的神通了。
丹田气海中藏着的这一丝先天真气,杜睿并未告诉唐唐。
不过,他也清楚,这真气就像是炸药,一旦激发,谁也控制不了阴险燃烧的时间,说得更详细一点,这先天真气更像是以前的土八路的土火箭弹,把炸药放在汽油桶内弹射出去,所谓的没良心炮,有可能炸到敌人,同时,也有可能炸到自家人。
除非生死危机,他不会打出这张底牌。
无法控制的力量,并非自己的力量。
就好比现在,杜睿完全是单方面的受虐,唐唐给他喂招,就像是一个大人逗着小孩玩耍一样,有点像是在遛猴,不过唯有如此,杜睿才能够对自己的力量和速度有着准确的认识,也能够将从剑宫藏书阁中学来的一些小技巧,一些真气运用的法门彻底掌握。
是的,说起来,他进入剑宫修炼已经一个多月了。
现在,已经是八月中旬。
杜睿虽然每天都有按时上堂,去藏书阁的时间却没有减少,倒是学到了不少有用的真气运用的小法门,晚上之所以和唐唐试招,也就是一种融会贯通的过程。如果,一门功法或者真气运用法门不经过实战的检验,其实,并不能算作真正的学会。
当然,唐唐是先天高手中的佼佼者,杜睿的修为哪怕是一日千里,距离她依旧有着一段遥远的过程,从某种程度来说,唐唐类似于师父一样的存在。
这一次也是如此。
当杜睿将这两天在藏书阁中学到的一些功法一一施展出来,重复地施展出来,由最初的笨拙变得熟练之后,唐唐突破了他的防守,冰凉的指头在他额上轻轻一点。
这代表,今晚上的试招结束。
没有多余的语言,杜睿一向是沉默的,久而久之,唐唐则是想说话的时候就说话,不想说话也是沉默,一向很是随性,很是自由。
今天,她不想说话,只是深深地望了沉默着肃立的杜睿一眼,飘然远去。
第八十七章 秋猎
秋猎?
莫愁抬头望了对面的魏岳一眼。
魏岳盘腿坐在门边,阳光从身后照射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到了对面的墙壁之上,他只要轻轻晃动身体,墙壁上的影子的晃动也就更剧烈,像是群魔乱舞。
这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是凄苦的。
一开始,尚有着一些兴奋,现在,那丝兴奋感却已经荡然无存。
秋猎啊!
杜睿的表情没有变化,眼神幽然。
现在的他,和一个月前又有着些许的不同,一个月前,他的眼神是一种神不守舍的恍惚,面对外界的刺激,虽然有着反应,那反应却是缓慢的,并且,在不同人面前,他的表演都有着微调,如今,他的眼神变得幽然,看上去,不再像神游天外的样子,且减少了几分呆滞,多了一些灵动。
他自然知道秋猎是什么场合……
很久以前,在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在很多人那里听过秋猎,对杜氏的大唐帝国来说,一年一度的秋猎是向四海炫耀强大的武力的表演。
太宗时期,某一年秋猎,太宗率领一干皇子皇孙,数百朝官,上万亲军走出大明宫,走出长安城,甚至走出了关中平原,一路西行,过了河西走廊,过了祁连山,来到了天山北麓,在那里展开了秋猎的围场。
官方记载上,那是一次秋猎。
历史书上,那也是一次秋猎。
就像杜睿前世,灯塔国的航母编队来到祖国沿海耀武扬威一般,说是为了保障航行自由,为了维护自由贸易,实际上,不过是一次变相的武装巡游,展现自身的强大武力,震慑一切觊觎自家老大位置的国家,特别是将明显有着冒头倾向的兔子震住。
说到这世界,提到太宗年间。
之所以有着长距离的秋猎,无非是为了震慑西域诸国。
现在的西域诸国相互攻伐,大唐的安西都护府已经荡然无存,丝绸之路被隔绝,河西走廊被天方教徒控制,偏偏大唐现在陷入内耗之中,名义上,还是统一的大帝国,然而,多地节度使都是桀骜不驯,朝廷的命令若是对自己有利,也就听从,若是没有好处,诏书不过是一张废纸。
像燕赵之地,其实和独立已经没有什么不同。
赋税粮草钱财,一分一毫都不会送到长安来。
太宗年间,西域诸国并没有相互攻伐,北方的突厥人也没有南下,当初,雁门关一役,太宗御驾亲征,抵御南下侵略边地的突厥人。
在雁门关城下,太宗和突厥人的大祭司展开了一场恶斗。
大宗师之间的战斗,一向都是轻描淡写的,常常在无声无息之间也就展开,就好比宁道人雪夜入兵营找上郭令公,两者下了一盘棋一样,有时候,这些大宗师之间的较量根本就不为外人所知,宁道人和郭令公下棋这件事亦不过是江湖传说罢了。
太祖三击!
太宗堵门!
到现在,这虽然是一种传说,在太宗年间,却是事实,那场战斗,有着许多人注目,那场战斗的后果能够决定整个王朝以后的走向。
太子得到了关中门阀支持,太宗的后面也有着一些关东门阀支持,他手下的将领亲信,文臣谋士大部分都是关东人,毕竟,太子有着大义名分,太祖也有发出信息,支持这个嫡长子继承自己的帝国,所以,基本上所有的关中豪门都站在了太子那边。
大唐帝国的建立,其基础是关中门阀战胜天下其他豪门的过程。
帝国建立之后,朝堂上自然也就充斥着关中人,来自关东的朝官并不多,不过是点缀罢了,像清河崔家这样鼎鼎有名的清贵之家,甚至没有一个人在长安的宫廷大殿出现。
所以,关东门阀也就在暗中支持太宗,哪怕太宗不主动夺权,只是为了自保,他们也不允许,私下里都会做一些事情来使得太子一党和太宗反目。
所以,太宗当时的天策堂只有少量关中人,基本上,都是关东籍贯的人士。
有句话说得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事情有时候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时势的大潮一起,一旦推着你,你就只能随着这浪潮而动,不能自已。
何况,太宗本身就有着夺权的意愿。
当时的他,有着一颗雄心壮志,并且,有着匹配这雄心壮志的强大能力。
这能力并非指的那些关东门阀,太宗这样的人物,早就明白外力不可凭,唯有自己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力量,外力可以借用,却不可以作为依靠。
当时的他,有着奇遇。
在攻打雒阳的时候,他在邙山侦查敌情,被城中两个宗师级别的武者锁定,那时候,他也才晋升宗师,当时有些大意,并没有宗师级别的武者护卫。
整个天下,哪怕是群雄辈出的大争之世,宗师级别的武者其实都不算多,这其中,又有很多人不问世事,只是守着自己的庄园或者门派,没有参加逐鹿天下的游戏。在战阵上,为一个宗师级别的人物当保镖,未免太过奢侈,他们有着别的用处。
大营若是被宗师级别的人物攻杀进来,引起营啸,那就搞笑了。
所以,大营一旦建立,四角都有宗师镇守,宗师的精神力铺展开来,才能察觉到其他武者的靠近,若非大宗师,很难有武者可以轻易潜入一只精锐军队的大营。
艺高人胆大的太宗出来查探敌情,也就只带着几个亲兵。
不知道是内部有着对方的奸细,还是有着叛徒,又或者运气不好,总之,大宗遇到了两个宗师的伏击,唯有飞遁,逃入了邙山之中。
追杀中,他跌落到了一个地宫内。
在地宫内,他有着奇遇,获得了一枚拳头大小的黄色晶石,那晶石不晓得是哪个宗门的传承之物,里面蕴藏着庞大的精神力,太宗将晶石内的精神力纳为己用,换成其他人,多半都会疯癫而死,然而,太宗修炼的却是鱼龙变心法,并且是完整篇的法门。
这些精神力也就变成了某种养料。
就像是给一辆没油的汽车加满了油箱一般。
最后,太宗一个人活着走出了邙山地宫,同样跌入地宫的那两个北郑王朝的宗师却陨落了,一个是在和太宗争夺晶石的时候,被晶石内庞大的精神力冲击,神经错乱,因而被太宗所杀,另一个则是后来才寻了过来,那时候,太宗已经将一部分精神力转化为自己所用。
最后追杀而来的那个宗师正是出自嵩山少林,这个北地禅宗的祖庭,太宗当时也就二十多岁,晋升宗师时间尚短,其实,并非这个老牌宗师的对手。对方之所以派出了两个宗师,就是不想太宗能够脱身,想要彻底干掉太宗,太宗若是阵亡,将他的脑袋悬在雒阳城楼,唐军自然会丧胆。
后面那位还以为太宗是以前的太宗,既然太宗迎战,他肯定正中下怀,于是,两人在地宫展开了一场恶战,震塌了地宫,将这个不知名的宗门传承之地毁灭。
最后,走出邙山地宫的只有太宗。
北郑陨落了两个宗师,士气也就变得低落,不多久,便打开城门投降了。
正是有着这奇遇,有着晶石的帮助,太宗才能在三十来岁晋升大宗师,宫变成功。
话说回来,当初在雁门关下,太宗和突厥大祭司的交手,乃是在十多万人的注视之下,原以为,大宗师之间交战会打得飞沙走石,日月无关,那些看热闹的武者心中都有着忐忑,害怕遭受池鱼之灾。实际上呢,太宗和大祭司只是隔着十丈的距离遥遥而立,相互好像说了几句话。
一炷香的功夫,那个大祭司就转身离开。
离开的时候,他的后背佝偻得更加厉害了,原本黑色的长发瞬间变得雪白。
从此,突厥不再南下,且将河套地区拱手让给了大唐帝国,不再有牧民前来放马牧羊,当然,现在,河套地区已经被西胡人占据,良田被毁,庄稼消失,变成了胡人的牧马之地。
太宗那次远行秋猎,就在雁门关一战后的第二年。
只有数千人随行,进抵天山下。
西域诸国有着十来万联军,以当时的盟主乌孙人为主,和太宗一行在天山下对峙,然而,这一仗并未打起来,当唐军在秋猎中展现出战斗力之后,西域诸国的强者纷纷丧胆,哪怕人多势众,也提不起和唐军交战的勇气和信心,他们能做的只能是退避三舍,俯首称臣。
那次秋猎,太宗获得了天可汗的称号。
那次秋猎,大唐帝国成立了安西都护府,雄踞西域,一纸令下,哪怕是一国诸侯,也只能俯首听令。
然而,俱往矣……
现在,大唐帝国的秋猎规模越来越小,有些年间甚至无法举办,就像明知道丝绸之路被隔绝斩断,长安城的商业活动顿时减少了一小半,帝国却无力做什么,派出大军征伐,没有那个力量,要知道,当初能够铲平叛乱,凤翔郭家可以借用了占据河西走廊的天方人的马队。
现在,郭令公不在,长子郭斐的威望明显不能够号召那些天方人,所以,只能视而不见。
英宗杜臻登基之后,每年都会举办一次秋猎,规模都非常之小,不过是在皇家林场内去逛逛。
这一次却不同,说是要前往黄龙。
以往,都是成年皇子跟随,这一次,像杜睿,杜琥,杜允等十岁以上的皇子都要随行。
每一次秋猎,都会出一些事情。
太子杜贤,也就是在秋猎中遇到了行刺,受了重伤。
大唐帝国建国两百年,有好几个皇子在秋猎中丧命。
魏岳这才露出愁苦之色。
第八十八章 世界那么大
{抱歉,以为定时了,结果没有……}
秋猎,顾名思义,这是秋天的行猎。www.uu234.net
八月中旬,这旨意传到了十王府,也传到了各个朝官府邸,但是,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这半个月的时间是给大家做准备所用,毕竟,不可能仓促出发。
秋猎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其实,有着危险。
这个世界,虽然看上去和杜睿前世的古代社会相差仿佛,很多地名都雷同,像城市,有着长安、雒阳,成都等等,大山也有着太行,秦岭,天山,昆仑,只不过,长江黄河没有,一北一南同样有着两条东西走向的河流,乃是大唐帝国的生命线,北方那条就叫做大河,南方那条则是大江。
这方世界的地域远比古代中国要宽广。
就拿华山来说,华山乃是秦岭山系的一条支脉,古代中国的华山也算是险峻异常然而,然而,和这世界的相比,不过是一个非常平缓的小土坡。
去天三万尺!
这不是形容词,而真是如此。
华山主峰分南北,分别是剑门和气宗的驻地。
剑门所在的北峰天剑峰险峻陡峭,真真是有着三万尺,换成杜睿前世的度量单位,足足有着一万米,且并非海拨一万米,而是从山脚到山顶足足有着一万米,并且,几乎是直上直下,没有斜坡,就像是一把巨大的宝剑拔地而起,直直地刺向那天空。
悬崖峭壁上有着栈道和铁索,然而,某些地方栈道和铁索都难以安放,有的地方狭窄得只能容下一个人的脚掌,换成普通人,根本就过不去,哪怕是能够过去,但是,一低头眼中就只有漂浮的白云,耳边不停地传来罡风拍打山壁的呼啸声,这样的心理压力,普通人根本就承受不住。
大!
这就是杜睿对这个世界的印象。
虽然,他并未出过长安地界,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万年县的郊区,不过,有着过目不忘之能的他通过藏书阁的典籍以及周围人的交谈,对着世界也有着粗略的认识。
打一个比方,在杜睿的前世,普通人若是锻炼得当,像急行军一样疾走日行百里没有问题,那么,百里之遥对正常的人类来说,也就比较遥远。
所以,在古代的中国,一般的县城所管辖的土地面积也就在三四千平方公里,并且,城市范围以及有人烟的村落其实不太多,且都在官道附近,溪流旁边,除此之外,大部分都是人烟罕至的荒郊野岭,也只有那些山贼土匪或者逃避赋税的逃人才会在那些地方生活。
因为交通的关系,官府不可能管理更多的地盘。
在明朝,有着皇权不下乡的传统,也是因为科学技术不够发达,以及人力成本的原因呢,官府哪怕是想把皇权推行到乡下,也是力有未逮。
在这个世界,一个县城的面积远远地超过了杜睿前世。
这是因为,一个武者,哪怕是不曾打通小周天的武者,如果像急行军那样疾行一天,可以远赴四五百里,也就是说,足足是地球人的五倍。
换而言之,这县城的管辖面积也足足是地球的五倍。
当然,荒郊野岭的范围也远比地球上要宽广,哪怕是在帝国的中心关中平原,也是有着许多穷山恶水,哪怕是武者,若是没有达到一定境界,一旦进入,也很难活着出来。
是的,这世界有着妖兽,也有着鬼怪传说。
在地球,若是没有武器在手,一个成年人是很难和诸如老虎狮子一样的猛兽搏斗,哪怕没有被猛兽吓住,没有了胆气,哪怕保持着冷静,基本上也打不过老虎。
像武松那样的家伙,必定是少数。
当然,地球上的老虎或者狮子来到了这个世界,面对那些强悍的武者,也就不过是小猫小狗。
这肯定不符合无限循环的天道。
所以,这世界存在着能够和武者厮杀的妖兽,妖兽也有着阶层,传说中,最厉害的妖兽能够幻化为人形,如果拿人类来相比,也就是先天高手那一个层次的武者,相比于妖兽庞大的数量,也是极为罕见的,并且,这阶段的妖兽哪怕是幻化为人形,也有着缺陷。
就拿狐狸来说,它们的尾巴也就幻化不了,厉害一点的不过是能够将尾巴缩小,缩小到足以藏在双腿中间,藏在衣裙里面。
若是能完全和人类一般无二,没有丝毫的缺陷,在人类,这就是大宗师境界。
在帝国,一直有着一个谣传,当初那个差点让大唐帝国灭亡的天后就是一个化形的大妖兽,因为和杜氏的先祖有仇,这才出山来,想要倾覆帝国。
不过,这多半是谣传。
这是因为妖兽一旦化为人形,也就无法再逆转,并且,寿元也就和人类变得一般无二,哪怕是大宗师,也就百岁出头而已,若是不曾化形,像那样的大妖兽足以活上千年。
任何物种,都有着天敌。
哪怕没有天敌,也被天道所限制。
大妖兽若是不能化形,基本上也就只能躲在深山大泽,很少出现在人世间,一旦出现,基本上也就离死不远,发了狂这才冲了出来。
这时候,天上便有雷霆落下,闪电纵横,称之为天诛。
大妖难见,就如人类的大宗师极少一般。
普通的妖兽倒是很多,就像人类世界普通的武者不少,说起来,妖兽占据的地方远比人类要宽广,有着一条完整的食物链存在,说起来,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实际上,这不可能。
武者的血肉对妖兽来说,这是美食,且有着增强力量的功效。
同样,对人类武者来说,妖兽一身都是宝,血肉骨骼内脏妖核皆可入药,兽皮可以用来做铠甲,总之,基本上没有什么可以丢弃的地方。
和人类相比,妖兽的数目更多,强弱分明,占据的地盘也更宽广。
然而,妖兽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只有极少的能够化形的妖兽才能开窍,能够像人类那样思考,从某种程度来说,它们和人类更相像,有着智慧,这时候,它们并不怎么把以前的伙伴当成同类,反倒是对人类充满了好奇心,人类世界就像是烛火,它们则是飞蛾,前赴后继地进入了人世间。
妖兽们没有组织,没有智慧,自然不是看上去更加孱弱的人类对手,也只能躲在深山大泽。
但是,普通人若是面对这些妖兽,哪怕手持武器,也万万不是对手。
所以,才有那么的人宁愿投入那些世家门阀门下,宁愿生死尽掌握在主家手中,宁愿祖祖辈辈都当家奴,无非是为了活着,唯有世家门阀方有着武力保护他们。
这种环境,要想改变门阀统治世界的规则,好比登天。
太宗那样雄才伟略的大人物,也不敢这样去做,他哪怕是打压门阀,也是拉着一派打压另一派,所推行的书院制度,发展到现在,大多名存实亡,基本上充斥着世家门阀的力量,寒门学子很难进入书院学习,只有少数几个,像横渠书院、白鹿书院这样非常有名气的书院还保持着有教无类的校训。
有教无类,这是太宗的话。
在杜睿前世,须得人人开智。
如此,哪怕还是有着阶层的存在,许多非常**裸的丛林原则却不再成为主流,须得包裹着一些看上去非常美的话语,这才能继续在世间流行。
在西方世界,决定阶层的是金钱。
在杜睿前世的国家,权力则是第一位。
总的说来,不管是在东方还是西方,都还算是文明世界。
在这方世界,人人开智行不通。
哪怕所有人都会读书识字,门阀世界仍然牢牢地控制着这个世界,这是因为有着强悍武力的支撑,没人能推翻他们的统治,他们内斗可以,底层的那些贱民就连观望都不允许,只需要默默地工作,像工蚁一般劳作产出生产资料,供奉给那些兵蚁和蚁后。
所以,须得人人如龙。
要想人人如龙,就必须有着一套简单的修炼功法。
简单,但是不是差劲。
这套功法至少能让每个人都可以修炼到先天,并且,无须消耗大量资源。
这一点非常的困难,至少,在杜睿翻阅过的那么多武功秘籍内,没有一门秘典能够做到,这些秘典要嘛对修炼的人要求极高,比如鱼龙变心法,必须精神力强悍到一定的地步,要嘛就是粗制滥造,缺陷甚多,何况,无论哪一种秘典,都需要消耗大量的资源。
唯有自创!
当然,对杜睿来说,这还早。
之后,还要推广书院制度,由国家出面,就像后世的义务教育一般。
可惜,大唐帝国的皇权有些不稳,说是大一统的帝国,却处在分裂状态,须得天下一统,皇权的威能能够慑服所有人,这才能够推行计划。
一切尚早!
现在,杜睿须得过秋猎一关。
黄龙!
这地域在长安以北,哪怕骑着日行千里的骏马从长安出发,也须得四五日方才能到。
黄龙!
传说中的祖地,是民族起源之地,在黄龙的深处,有着一个大泽,据说,这大泽中有着一条龙,它便是先祖,大唐帝国的子民之所以称之为龙的传人,便是因此而来。
黄龙!
有着许多强悍的妖兽存在,听说,有着大宗师一样强大的妖兽存在,在那里,也有着许多秘境,传说中,那些秘境中有着能够让人修为猛增的千年朱果。
黄龙!
这里是富饶的险地!
第八十九章 双龙会的危机
杨南端坐在案几后,双手按着案几,身子微微前倾,须发怒张,额头上有着一丝汗渍,面色通红,就像是憋着一口浊气却难以开口吐出来。顶 点 X 23 U S
愤怒!
是的,他在愤怒!
另一边,刀疤六的表情亦是如此,同样面色通红,光秃秃的脑袋上头皮也透着一丝红,红光是愤怒的红光,就像是一条红龙,在他体内东*突西奔,却怎么样也冲不出来。
案几对面,说话之人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了透窗而入的阳光,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不规则的光斑。光斑内,有小虫蹒跚着爬了过来,向着这两人的方向,爬到半途,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不好的气息,脑袋上像天线一样的触角在微风中轻轻摇摆着,随后,转过身,向着来路爬去。
“哗啦……”
一声巨响,案几倾覆,上面的碗碟纷纷掉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虫被倾倒的案几砸中,没于其间,没有了踪影。
“欺人太甚!”
一脚将案几踹翻的是刀疤六。
这时候,外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伴随着脚步声的是嘈杂的人声,有骂声,叫声,笑声,打闹声……楼下正在进行投壶游戏,一群灰布衣衫的年轻人正手执箭矢投向一个小壶,壶嘴极小,堪堪容得下箭头钻入,间隔有着三丈,哪怕是武者,若是不像蜀中唐门那样在暗器功夫上有着专精,将箭矢投入壶中,也是很难做到的。
案几落地,杨南神情不变,依旧手扶着下巴,蹙着眉头沉思。
这时候,有人掀开了门口垂着的布帘。
一个小二探出了头,他瞧了一眼室内,眨了眨眼,脸上泛起笑容。
“我的刀疤哥哥,是谁惹你老人家生气了?”
刀疤六望着那个店小二,目露凶光,他喘着粗气,向店小二摆了摆手,瓮声瓮气地说道。
“小二哥,损失多少,一会我刀疤赔……”
“哟,那刀疤哥哥你自便,小的退下了!”
店小二退下之后,刀疤六在室内来回踱着步子,嘴里骂骂咧咧,杨南没有理会他,而是保持着最初的姿势,脸上的戾气虽然消失不见了,眉头却紧皱着,没有散去的迹象。
外间,投壶游戏仍然在继续,似乎没有人成功,所以,很多嬉笑声。
刀疤六站定身子,抬手摸着自己的头顶,摩擦了一下,随后,猛地向外走去,来到门口,掀开了布帘,望着外面那些投壶的年轻人,怒吼了一声。
“妈的,都给老子闭嘴!”
那些年轻人纷纷回头,瞧见了刀疤那硕大的光头。
有人不忿,有人则犹疑,有人眼中有恐惧……
这里是万年县劝业坊的一间小酒肆,正是刀疤六和杨南的势力范围,前段时间,他们暗地里投靠了杜睿,摆脱了小侯爷范无忌的打压,之后,也就组成了一个有活力的集团,四处扩张,把劝业坊附近的这几条街都占了下来,外面投壶的年轻人普遍比刀疤六他们年龄要大,不过,他们这些浪荡儿原来的帮派已经完蛋了,现在,可以说是刀疤六等人的手下。
不过,毕竟投靠的时间还短暂,有人还是不服气。
当然,他们不敢在这时候触刀疤六的霉头,一看刀疤六那样子,就知道他在窝火,没必要顶撞,当刀疤六放下布帘之后,投壶游戏也就结束,那些年轻人纷纷出了酒肆大门。
“杨二郎,你说,咋办?”
刀疤六发泄了之后,脸上的戾气消散了不少。
他们组成的那个小帮派之所以能够将周围的那些小组织打散,原因很简单,那些组织都是乌合之众,多则二三十人,少则十人不到,都是街上的无业浪荡儿,敲诈勒索,偷鸡摸狗,与其说是有组织的帮派,倒不如说是街上的地痞流氓,上不得半点台面。
不要说刀疤六和杨南修炼有许心言传授下来的武功,前段时间,又从杜睿那里获得了一些功法秘典,关于真气运用的法门,关于轻身功法,关于招数运用……
就算是以前的他们,带着那些十几岁的半大小孩也能够轻易击垮那些地痞流氓,只需组成战阵即可。
以前之所以没有扩张,原因很简单。
他们成立组织,将同伴们召集在一起,然后,相互对立开片,无非都是小侯爷范无忌的逼迫,若没有范无忌这一出,他们不会组织什么帮派。
现在,范无忌的逼迫消失了,甚至,范无忌也成了他们的同伙,时不时就会送点物资过来,比如刀剑,比如铠甲,甚至长弓。
在杜睿的前世,像元朝那样连铁器都要禁止,几户人家共用一把菜刀那样的情况很少见,清朝有着禁武令,也只禁刀剑等武器,像汉唐这些朝代,刀枪剑戟这些长弓箭矢这些都不禁止,禁止的不过是强弩和铠甲之类的,这是因为个人武力不行,所以,像强弩铠甲这些武器就控制得很严。
这方世界,武道称雄。
对于武器什么的也就没有禁止,一个普通人,哪怕是披着重凯,手持宝刀,腰挎强弩,和一个连小周天都没有打通,只是丹田气海内存储着真气的赤手空拳武者生死厮杀,十次下来,他了不起能赢下一次,还必须是在有利于强弩发挥的环境,走了狗屎运之后方能做到。
所以,不管是铠甲还是强弩这些,都是不禁止的。
人,就是最厉害的武器!
但是,在街头殴斗,有着铠甲护身和没有铠甲护身,有着锋利的兵器和什么都没有还是有着区别的,毕竟,武者虽然数量众多,然而,普通人却远远多于武者,并且,这些武者中,还有不少连一本内功秘籍都没有,修炼的都是一些外门的粗浅拳脚。
范无忌的压迫消失之后,杨南和刀疤六却放不下了组织生活。
他们喜欢当带头大哥的感觉,毕竟,许心言忙于郎中生活,并且一直藏在两人幕后,不会出面来抢他们的位置,至于杜睿,自从去剑宫修炼之后,来和他们厮混的次数也就减少了不少。当然,杜睿更不可能抢他们的位置,在那些少年眼中,这十三殿下邯郸君乃是神一样的存在。
一个有活力的组织,肯定是要向外扩张。
于是,也就有了接下来的一系列行动。
一个多月下来,杨南和刀疤六将周围的那些浪荡儿都打服了,有些家伙远遁离开,去了别的地方找生活,有的则留了下来,投靠了他们两个。
此时,组织有了接近两百号人。
他们两人分别统率百来人,并且,给组织取了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名号,双龙会,两人则自称是大唐双龙,这时候,继承父辈职务的理想也消失了,他们想要让双龙会独占万年县,下一步就是走入长安城,和四海帮,金雨楼,霹雳堂等大帮派争雄。
然而理想很美好,现实却骨感。
就在他们大展拳脚,开疆辟土之际,有人盯上了他们。
就在几个时辰前,就在他们的床榻上,出现了一张拜帖。要知道,这两个家伙并不是一直呆在家里,经常在外面睡觉,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今天会在何处落脚。昨天晚上,两人在废宅内和许心言喝酒,许心言离开之后,两个人家伙懒得回去,也就在废宅将就了一晚。
醒来之后,也就看到了拜帖。
留拜帖的家伙要取他们两个的性命的话,不过是举手之劳。
之后,他们在这个酒肆面见了一个使者。
那是一个中年人,个子不高,样子平凡,眼睛狭长,留着一缕山羊胡,左边的嘴角微微上翘,长得有些不工整,哪怕是面无表情,也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
总之,在杨南和刀疤六看来,这是一个欠揍的家伙。
然而,他们却不敢动手揍这个家伙。
这个看上去一肚子坏水像账房先生躲过像武者的家伙来头很大。
他是黑蛟帮的成员。
万年县有着好几个大帮派,当然,和四海帮、金雨楼这些没得比,有些帮派还是四海帮等大帮派的分舵,之所以是另外的名字,而非采用本部的名号,原因只有一个,不想树大招风。这些帮派都是门阀世家的外围,外面人不知道,局内人却都明白,也都在典狱司和六扇门有挂着号。
所以,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官府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官府也是门阀世家组成,黑白两道,其实不过都是世家门阀的工具罢了!
劝业坊这里挨着天津桥,渭河岸边有着一个大码头,负责码头事务的正是黑蛟帮,上下货的事务都由黑蛟帮负责,并且,码头附近的那些花街柳巷,茶楼酒肆,有不少都是黑蛟帮的产业。码头是一块肥田,黑蛟帮之所以占据这码头,据传和金雨楼有点关系。
并且,黑蛟帮的帮主听说出自华山派。
剑出华山,唯我不败!
华山派和杜氏皇族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华山玄真观乃是杜氏皇族养老隐居之地,有着这样强大的背景,杨南和刀疤六哪怕拳头再是痒痒的,也不敢揍那个拿腔作势一脸傲慢的家伙。
也只能等着那家伙离开之后,这才发脾气。
那家伙带来了一个通牒,让杨南和刀疤六加入黑蛟帮。
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咋办?
杨南苦笑着,摊了摊手。
第九十章 黑蛟帮钱二贵
事情的开始有时候是因为一次意外。www.uu234.net
大事情在没有闹大之前,很多时候,往往以为只是一件小事。
两刻钟前,钱二贵走出小酒肆,眯着眼睛抬头望了望映照飞檐上的那一抹阳光,往后退了半步,身影退在了阴影之中,被刀疤六和杨南当成账房先生的他志得意满地摸了摸下颌的山羊胡须。
钱二贵的确是账房先生。
精于算计,锱铢必较,有着守财奴一样的性格,这就是他,一个吝啬鬼。
钱二贵表面上的职务是码头一家商铺的管事,这家商铺贩卖南来北往之货,实际上,却做着走私盐货的勾当,在这方世界,盐铁并未官营,然而,要做盐铁生意却必须领取牌照,这牌照可不好领,入场的资格最低也是二流世家,连二流都不是的话,就不必入场了。
然而,世家门阀虽然实力雄厚,像京兆顾这样的一流家族不仅在关中长安有着势力,商铺商队也遍及天下,就连在燕赵之地,在范阳这样的地方也开着商铺,有着自家的商队通行,但是,相比较全天下吃盐的人,领取贩卖盐铁牌照的商铺终究还是不多,何况,因为垄断关系,像盐巴这样的必需品居然卖得非常昂贵。
这就有了私盐的出现。
当然,能够进行大宗私盐买卖的在江湖上必须有着势力,比如黑蛟帮,同时,又有着强大的家族或者门派在背后撑腰,一般的小势力只能当分销商,并且,其中,黑吃黑非常严重,毕竟,门阀世家是一个阶层,却非铁板一块,有些门阀相互联姻,有些门阀却老死不相往来。
钱二贵是私盐贩运渠道上的一个管事。
他其实和双龙会没有什么交集,一向以来,双龙会的势力范围仅限于劝业坊,哪怕是向外扩充,也都选择的是远离集市和码头的街区。虽然,这两个家伙有着雄心壮志,想要双龙会压过四海帮,镇服金雨楼,拳打霹雳堂,脚踢青衣门,他们却也知道,这时候最好还是缩着脑袋做人。
钱二贵之所以注意到了双龙会,是因为一个人。
那个人从对面的街边向着钱二贵跑了过来,头上扎着头巾,穿着一身灰衣短打,衣服洗得很旧很白,有着破洞补丁,他一脸谄笑,原本年轻的脸全是皱纹,所谓把脸都笑烂了的形容和他非常相配。
这个人是双龙会成员,外号灰鸭。
三天前,他还是街面上一个小组织的老大,手底下有着十来个人,霸占着一条街,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遇到外地人,敲诈勒索,什么烂事情都做尽了。他之所以能成为那个小组织的老大,不在于他有多能干,有多能打,他胜在有一个好姐姐,这个姐姐曾经是花街的暗门子,后来被钱二贵看中,包养了起来,成为了钱二贵的外室,这家伙也是钱二贵的便宜小舅子。
“姐夫,事情怎样了?”
灰鸭露出了一口黄牙,咧开嘴,嘴角几乎扯到了耳边。
三天前,他被杨南和刀疤六带着一帮半大小子堵在了一条巷子内,当然,他身边也有着兄弟,自然不把这些半大小子放在眼里,特别是他身边还有着一个修炼有内家真气的武者,虽然,那个武者修炼的只是大路货的功法,并且因为缺乏资源的缘故,真气只有薄薄一层,然而,在街边斗殴的范畴内,依然是很强悍的存在。
自然,他有着反抗。
然而,反抗的后果就是被一顿痛揍,因为他投降得很快,也就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无非是笑着的时候,门牙处有着两个黑洞,那是被刀疤扇了一耳光,打落了两瓣牙齿。
所以,他说话有些漏风。
钱二贵有些嫌弃地瞄了他一眼。
对于这个小舅子,他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不过看在他姐姐的份上,平时,狐假虎威地利用自己的名头也就算了,当没有看见,当然,要真的闹出什么事情,他自然是翻脸不认人的。
前天,这个小舅子找到自己诉苦,想要他出手教训那两个小子。
一开始,钱二贵不准备搭理这件事,后来,知道那两个小子组织的双龙会已经占据了劝业坊的好几条街区。
一直以来,黑蛟帮的势力范围并没有进入劝业坊内部,这是因为劝业坊的核心位置住的要嘛是神策军的那些小军官,要嘛就是万年县的吏员,都是官府人物,身为黑道,虽然,黑蛟帮并非是惹不起这些底层的官僚,但是,没有必要去招惹,万一里面藏着的某人和某些大人物有着牵连,那怎么办?
现在,钱二贵发现了一条将势力范围扩张到劝业坊里面的机会。
这个机会是刀疤六和杨南给他的。
只要将刀疤六和杨南招纳入黑蛟帮,让他们成为黑蛟帮的一份子,如此,经过一段时间的渗透融合,也就能够将触角深入劝业坊内部。
在行动前,钱二贵自然有派人打探。
杨南和刀疤六都是劝业坊土生土长的少年,背景非常简单,并没有多么复杂,很快,就有情报传了回来。
但是,在打探消息上,黑蛟帮显然比不上典狱司,他们只知道杨南和刀疤六的家世背景,也略微清楚地晓得曾经被小侯爷范无忌打压过,后来,不晓得为什么那个范无忌放过了他们,像许心言和他们的关系,像他们已经成为了邯郸君杜睿的门客这样的情报,并不曾打探到。
这两个小子的背景,钱二贵并不在意。
他并未向上面的人报备,这就开始了行动。
别看钱二贵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别看他是一个用脑的账房先生,其实,他手下也有着几把刷子,也打通了小周天,只是,限于资质和资源,十二条正经,现在打通的也不过一半,修为就停滞不前,无力为继了,一辈子,都无法打通大周天。
哪怕是三流的武者,却也难得。
当然,如果只是凭借武功,他做不到管事的位置,反过来,仅仅只是凭借算计和算账的本事,他也做不上那个位置,正因为两者兼备,这才成为了管事。
他在黑蛟帮的职务,相当于一个分舵的舵主。
黑蛟帮有着两三千帮众,正式的帮派份子其实只有两百来人,一个分舵舵主手底下有着二三十个正式弟子,还有着两三百外围份子。
唯有修炼了内家真气的武者方能成为帮派的正式份子。
钱二贵因为工作的原因,自然不像分舵舵主那般管理那么多人,但是,他的职位和分舵舵主是平级的,见面时,一些舵主还要先向他行礼才行。
不过,他还是有着一两个手下。
其中一个手下出自空空门。
这世界,也有着下九门,空空门归属于下九门的盗门一脉,这个门派的人精通于轻身功夫,柔弱无骨,登萍渡水,神行万里……
那个手下也打通了小周天,能够做到上屋无声,哪怕是草房的屋顶,在铺着瓦片的房檐上快速行走,依然能够无声无息,潜入废宅,在两个喝醉了的家伙身边放下拜帖自然是轻而易举。当然,这也是因为空空门最擅长隐遁之术,并且,没有杀气,这才没有将那两个家伙惊醒。
留下拜帖,约下了见面地点,今日,钱二贵也就单刀赴会。
他并没有在酒肆内停留多久,态度表现得也很傲慢,他给刀疤六和杨南两天的时间,两天之后就必须做出决断。
要嘛在钱二贵的引导下,开香堂,拜祖师,成为黑蛟帮的正式弟子,大家一起做兄弟,好好闯世界;要嘛就狠下一条心,那就是干,和黑蛟帮作对,成为黑蛟帮碾碎的又一批小虾米。
钱二贵的态度傲慢,说话难听,刀疤六和杨南这才如此愤怒。
换做以前,若是能拜入黑蛟帮,两人求之不得,说不定能够借此摆脱范无忌的欺压,当他们投入邯郸君门下,已经摆脱范无忌之后,杜睿对他们又是放养式的管理,基本不闻不问,就是偶尔过来,也不提正事,而是带着他们满大街乱窜。
如此自由自在,怎能再受管控?
他们只是出于少年的自尊心,这才没有将拜帖的事情告诉许心言,也没有派人去向玄真观后山的杜睿汇报,想要自己搞定这件事。
钱二贵出面之后,他们这才发现自己搞不定。
有问题,怎么办?
自然是去找心言。
这边,钱二贵还不知道自己捅了一个马蜂窝,他非常得意地捋着山羊胡须,对着灰鸭冷笑了一声。
“还能怎样?那两个小子只有一条活路可以选……他们看上去不是蠢货,应该不会选一条死路走!”
听了钱二贵的话,灰鸭有些失望。
他摸着嘴巴,似乎那两瓣被打掉的牙齿能长回去。
“要是这两个小子反抗就好了,我就可以亲手把那个光头的双腿打断!”
钱二贵瞪了他一眼。
“牙齿漏风,就少说话,废话忒多!”
“是,姐夫教训得是!”
灰鸭脸上再次浮现出谄笑,他搓着双手,一脸卑微。
就在这时候,从小酒肆内传来了刀疤六的怒吼声,钱二贵掉转头,向着酒肆望了一眼,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随后,扭头对灰鸭说道。
“走吧……愣着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