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皇权TXT下载皇权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皇权全文阅读

作者:巴山小顾     皇权txt下载     皇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初识

    滴答滴答……

    这声音不绝于耳。www.uu234.net

    杜睿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高高的屋梁,青色的瓦片,滴答声就来自上方,那是雨滴敲打着瓦片发出的轻响,有些响,却不密。

    这不是正在下雨,而是雨后。

    应是有大树的树杈横在屋顶上,水滴沿着树杈枝叶落下,落在了屋顶。

    身下是一张榻,上面铺着几层厚厚的毛毯,也就比较软,不怎么硌人。

    榻旁,点着一只香炉,炉中点着一炷香,香燃过半,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檀香味,沁人心脾,一点也不闷,以前,杜睿在宫中嗅过许多香,哪怕是最顶级的龙涎香,他也有点气闷。

    他深吸一口气。

    然后,眼中就多了一团白云。

    白云出现得是那么的突然,出现得让他没有丝毫的防备,就那样挂在了屋梁上。

    黑色的长发低垂,只是别着一根玉簪,碧绿如竹的玉簪,眉眼飞扬,浅笑盈盈间,如春风,如骄阳,如星光,如万里山河……

    一袭白裙,腰间拴着一条藕色的丝带,脚下是一双芒鞋。

    她左手拿着一个翠绿色的葫芦,这会儿,正举着葫芦饮着,露出了洁白修长如天鹅一般的脖颈,喉头蠕动着,发出咕咕的声响。

    空气中漂浮着阵阵酒香。

    这是个酒鬼?

    这酒鬼却不像那些醉鬼一般邋遢,哪怕是在肮脏的屋梁上,一袭白衣依然一尘不染,饮酒的姿态说不出的潇洒,说不出的倜傥。

    一口气将葫芦中的酒饮尽,顺手一扔,将葫芦扔到了墙壁上的一个钩子上挂起,她仰着头,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声音在室内回荡,一丝红晕从脸颊上掠过。

    她翩飞而下,从屋梁上翩飞而下,朝着躺在榻上的杜睿扑了下来。

    杜睿躺在榻上,望着从空中翩飞落下的她,没有闪避,也没有惊叫,他就这样望着她,目光清澈,如晨光,如清波……

    距离杜睿三尺左右,她悬停在半空,和杜睿脸对着脸,视线相连。

    她咧嘴一笑。

    笑容宛若朝霞。

    “认识一下……我叫唐唐!”

    杜睿抿嘴,微微一笑。

    “我……”

    他举起右手,指了指自己。

    “杜睿!”

    她笑了笑,笑声如铃铛飘荡。

    随后,她也学杜睿,抬起手,指了指自己。

    “再次认识一下……我叫唐唐。”

    停顿片刻,她向杜睿眨了眨眼,可爱至极。

    “我是你十三表姐。”

    十三表姐?

    什么意思?

    就算是泰山崩于前也色不变的他,这一刻,却免不了有些失神,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丝恍惚,眨眼间,唐唐已经盘腿坐下。

    她坐在杜睿身侧,偏着头,一双大眼睛闪着俏皮,嘴角含笑,盯着杜睿。

    这形象和在天津桥上刺杀薛卓的样子迥然不同,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床榻不宽,唐唐坐下也就有些拥挤了,鼻间漂浮着清香,仿佛月夜悄悄盛开的莲花的香气,非常的好闻,杜睿微微笑着,想向一旁挪去。

    刚刚用力,咯噔了一声,左半边身子,无处不痛,就像是被大锤锤扁然后猛烈碾压一般。

    杜睿咬了咬牙,将即将出口的那一声呻吟强行咽了下去。

    他往自家身上望去,整个左半身被白色的绷带捆着,捆得就像是木乃伊,屏息内视,识海内,鱼龙变经文缓缓漂浮,光泽略微黯淡,丹田气海,就像是招受了旱灾的农田,满是干涸的泥土,不见一丝水滴,至于上空的那些真气团,无影无踪,就像没有出现过一般。

    调整呼吸,观想金鲤。

    金色的鱼尾在丹田气海上空轻轻一摆,往常,很快就会集起一片云彩,真气蕴藏其间,化为露珠或者雨滴一点点坠落,然而,这一会,鱼尾摆动的姿势甚是枯涩,带不来一丝云气

    左半边身子就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完全就没有知觉。

    杜睿无法内视,不知道那里的伤势如何?

    经脉寸断了吧?

    功力不够吗,强行打通经脉的下场本来就很惨,何况,被薛卓临死一击,虽然那时候他已经生命垂危,所谓反击不过是身体的本能,比起全力出手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然而,毕竟是先天高手,而杜睿却是一个初窥门径的小子,哪怕是天赋异禀,却也难以抵御。

    “别动!”

    唐唐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回荡。

    她呼出的气息轻轻拍打着脸颊,温暖如春风,隐隐带着花香。

    吐气如兰。

    这句形容词杜睿知道,然而,他一向对此嗤之以鼻,在那个时代,哪怕皮囊再美的女子吐出的气息都不怎么好闻,除非嘴里含着口香糖或者别的什么,一早起床,呼出的气息也和大老爷们没有什么不同,所以,他一向以为这形容词是一种夸张。

    现在,却不再这样认为。

    将一门功法修炼到了极致,一些身体的小毛病也就不治而愈。

    唐唐伸出手,放在了杜睿胸上。

    那是一双极其修长的手,十指如莲,手指肚却不像剑客那般充满干茧,而是白如玉,上面隐隐有着流光穿梭,总之,这是一双极其漂亮的手。

    这只手轻轻按着杜睿的胸膛。

    “你知道吗?你差点就死去了……”

    唐唐一本正经地说道。

    杜睿毕竟不是本世界的人,小杜睿虽然过目不忘,因为没有怎么接触的原因,对武道什么的不太了解,也就不明白先天高手的厉害。

    借着白玉剑的特殊,杜睿反杀了薛卓。

    然而,一个先天高手临死前的本能反击,他也没能抵御住。

    他做出了准备付出一条手臂的代价,但是,一条手臂却是远远不够的。

    诚然,他用左手臂挡住了那些血滴,不至于伤到要害,然而,他却抵御不住那些附在血滴中的那些先天真气,真气进入了他体内,本能地沿着经脉狂飙突进,他那点真气不够看,完全不能抵御,转瞬之间,也就冲入丹田气海,像一个恶客,很快就把他的丹田破坏,席卷一空。

    那时候,唐唐及时赶到。

    她用自身的青莲真气度入杜睿体内,将薛卓的真气驱散一空,如此,杜睿这才留下了性命。

    不过,仅仅这样还不够。

    就那样放置不管,杜睿将不能继续修行,即便是鱼龙变那样霸道无匹的功法,也无法让丹田破裂的杜睿修炼,一辈子,只能缠绵在病榻。

    所以,唐唐这才将杜睿掳来。

    很简单,只要在她的藏身处方才有着丹药,来自南海一门的青莲碧落丹,当初,唐唐准备突破先天,所选择的修行之道是一条不归之路,若是不能通过就只能陨落,恩师南海神尼这才将门中珍藏的青莲碧落丹交给了她,让她在关键的时候能够保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踏上那条路之前,唐唐并未携带这枚丹药上路。

    她不屑用这玩意!

    若是不能过,那就死去!

    人生总有一死,何必蝇营狗苟!

    如此,就这样走上了一条孤寂之路,爬雪山,过草原,和沙漠风暴相对抗,在千年寒冰的冰窖内闭关打坐,与八荒**中不知名的高手生死决斗……

    某一天,在不知名雪山之巅,惊雷落下,雪崩突现。

    雪崩来得是如此的突然,她完全没有想到,也就被埋在了茫茫大雪之中,足足一个时辰之后,她才破开大雪冲上苍穹,破开雪层的那一刻,她也就成为了先天高手。

    所谓先天高手,自身便可成为一个小天地。

    一口先天真气运转,就能让体内和外界断绝联系,毛孔紧闭,无需呼吸,当然,这种闭合并非无休无止,那一口先天真气耗尽,就必须呼吸,和外界相连。

    唐唐没用上青莲碧落丹,这时候,杜睿也就有机会用上。

    也就是服下了这枚丹药,杜睿破裂的丹田这才得到修复。

    并且,有着一些不知名的好处。

    然而,左边的经脉仍然处于破裂状态,堵塞不通,杜睿这才没有半点感觉,想要挪动,完全使不上劲,一动另半边身子也就疼痛无比。

    “放心,别担心……”

    杜睿的眼神中明明没有焦躁和不安,唐唐仍然像哄小孩子那样一边轻轻拍打着他的身子,一边笑着对他说道,眼神中满是宠溺。

    “不过是经脉堵塞,不曾断裂,我一会搬运真气帮你打通即可,很快就会恢复知觉,不过……”

    她向杜睿挑了挑眉毛。

    “有点点痛哦!”

    杜睿无话可说。

    对眼前这种状态他无可奈何,被当小孩子对待同样无可奈何,谁叫他才十岁出头,不长个子,瘦小得就像六七岁的孩童。

    既然无法拒绝,那就接受罢了!

    见杜睿没有说话,唐唐笑了笑。

    下一刻,白衣翩翩,从榻上漂浮起来,她手轻轻一招,原本躺在榻上的杜睿腾空而起,面朝屋梁悬浮在半空中,离床榻三尺。

    唐唐轻轻转动手腕。

    杜睿的身子顿时旋转起来,头上脚下地悬浮着。

    “啪!”

    一声轻响。

    唐唐一掌拍打在杜睿的后背。

    “轰!”

    就像是海浪狂涌拍打堤岸,杜睿全身一震,然后,极度冰寒。

    那一刻,他眼中有着诧异,眉梢上有着冰屑垂落,整个人就像是被冰封了一般。

    冰魄寒光!

    然后,有温煦的气息度入,仿佛春风吹拂,冰雪融化。

    疼!

    真他妈的疼!

    是那种让人忍不住要骂粗话的疼!

    杜睿没有闭眼,就这样睁着双眼,平视前方,脸颊如岩石,不曾有丝毫的抽动。

    体内冰火两重天,真气汹涌,如狂潮过境!

第十七章 因由

    十三表姐?

    唐唐还真是杜瑞的十三表姐,并非开玩笑占便宜,只不过,他们的这种亲戚关系要绕好几个弯,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算是远亲中的远亲了。m.www.uu234.net

    杜睿的母亲不姓唐。

    然而,杜睿母亲蜀夫人的外婆却姓唐,出自蜀中唐门一脉。

    这位老人和唐唐的曾祖母是堂姐妹,也就是说,唐唐的曾祖母和蜀夫人的外婆有着共同的祖父,因为唐唐在她那一辈中排行十三,故而她说自己是杜睿的十三表姐,没毛病。

    微蹙眉头,杜睿在庭院内缓缓来回踱着步。

    这是一个富商的庭院,位于万年县内,院墙高耸,足有三丈之高,也就隔绝了外人的视线,庭院内有着一间凉亭,凉亭位于水榭之中,下方则是一个莲花池,碧绿的莲叶亭亭,红色的莲花盛开其间,清风徐来,时隐时现,别有一番闲适。

    来到亭中,望着莲花,杜睿深吸一口气。

    昨晚,唐唐用自身的真气打通了杜睿的经脉。

    不仅仅是受创的左边经脉,他全身上下的十二正经,奇经八脉皆被唐唐的先天真气走了一通,如此,经脉也就变得更为宽广。

    杜睿受了不少罪,原本半个时辰就可以结束,偏偏拖了一整夜。

    想着唐唐的笑颜,很难说这不是她的恶趣味。

    当然,杜睿获得的更多,以后若是修炼,真气一旦进入经脉,也就不会遇到太多阻滞,奔流的速度也会变得极快,运转一周天的时间比其他人就会少了许多。

    为此,唐唐也牺牲了不少。

    收功之后,一张脸苍白如纸,虽然笑容还是那样潇洒不羁,脸上却疲态尽显,眼神中的倦意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下去。

    要想打通一个人的全身经脉,哪怕是先天高手,也并非一件易事。

    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

    真的只是因为八竿子也打不到的亲戚关系?

    襁褓时期,杜睿的母亲偶尔也会在他身边自言自语,讲述她的童年往事,杜睿有着印象,母亲说过,她的母亲和外婆在很小的时候就死在了仇家手里。

    后来,杜睿的外公就带着女儿四处流浪,躲避仇家的追杀。

    那时候,唐门并没有出面来相助。

    为什么?

    蜀夫人自己也不清楚,杜睿也就更不明白。

    后来,在一次被仇家追杀中,杜睿的外公受了重伤,也就把还是孩童的蜀夫人交托给了剑阁的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后来辗转来到了益州。

    再之后,也就是选秀女入宫。

    那户人家也算是官宦人家,本来,那家的女儿在征召的名单上,为了不想爱女入宫,主人家也就把杜睿的母亲收为义女,最后,让她代替自家女儿前往长安做宫女。

    当时,被追杀的时候,唐门并未出头。

    也任由杜睿的母亲就这样孤苦伶仃地寄居篱下,最后,作为替代品进入了宫廷,这些日子,一直不曾出面,不曾和蜀夫人联系。

    为什么现在出现?

    杜睿想不明白。

    自己如果不是大唐皇子,这个十三姨会那么好心救自己一命?

    杜睿难免会这样想。

    没等杜睿询问,唐唐有主动提起因由。

    几十年前,天后年老,她的统治进入了晚期,杜氏皇族准备逆袭上位,一场血雨腥风很快就要上演。当时,蜀地也分为两派,剑南道节度使是天后娘家人,而益州刺史又是杜氏皇族的人。当时,两边的人都做好了准备,相互争权夺利,绝不退让。

    一旦天后驾崩,蜀地绝对会乱起来,双方大动干戈无法避免。

    这时候,蜀中唐门也出现了分歧。

    其中一派建议站在天后娘家那边, 协助对方打压杜氏皇族一派,借鸡生蛋,让唐门势力重见天日,有着唐门相助,绝大部分的蜀地地头蛇也就会跟着站队,如此,也就会形成压倒之势。哪怕天后一族在长安失败,他们只要把剑阁关门一关,也能够割据蜀中。

    另一派则不赞成,希望继续蛰伏,养精蓄锐,坐山观虎斗。

    认为这种孤注一掷的做法太不靠谱,天后娘家若是获胜,篡位成功,取代了大唐帝国,改了国号,也不见得能够容忍唐门霸占蜀中,到时候,飞鸟尽,走狗藏,自家的势力彻底暴露了,也就有很大可能被对方一网打尽,故而,决不能妄动。

    自身实力强大方才是正道,投机取巧要不得。

    两派观念不和,先是文斗,相互辩论,到后来,就发展到了武斗。

    杜睿的先祖就是内乱的牺牲者,父母丧命,女儿被匆匆打发出来嫁给了他人,之所以能获得这样的结局,还因为她的父母站在了胜利者这一方。

    当时,内乱让唐门的实力一蹶不振。

    这时,不得不封山,进入第二个低潮期。

    第一个低潮期则是发生在唐军入蜀,不得不抛弃王庭,潜入民间,就如老鼠一般藏在市井江湖之中,第二个低潮期与之相比,并没有好到哪儿。

    有许多外道势力纷纷趁虚而入,比如南诏国的天龙寺。

    也有许多本地帮派壮大了起来,比如峨眉,青城两派,以及以前一直依靠着唐家的排教。

    当时,蜀中江湖非常混乱,彼此征伐络绎不绝,蜀夫人的母亲和外婆也死在了仇家手中,这件事,一直过了很久,当唐门恢复实力,慢慢探出触角,想要将内乱时离开家族的人们找回来的时候,这才发现了这件事,然后,一路追索,替自家人报了仇,也找到了杜睿的外祖父。

    他的外祖父已经断了一条腿,成为了残疾。

    之后,寻到了那户人家,也就晓得了杜睿母亲的去向,那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

    唐门在蜀中实力雄厚,消息灵通,过了秦岭,到了关中平原,实力大减,也就有几个据点而已,大明宫内的情况,哪怕弄了许多情报,亦不过是雾中花水中月,根本就不知道是真是假。

    半年前,她们才知道杜睿母亲成为了蜀夫人,也辗转和蜀夫人联系上。

    他们也知道了杜睿的存在。

    昨天,唐唐有说过。

    她这次前来长安,就是为了杜睿而来,刺杀薛卓不过是顺手。

    唐唐在蜀中唐门排行十三,母亲却出自南海一脉,从小开始,她就兼修两门,因其天赋惊人,这才能在三十不到的年龄就踏入先天。

    成为了先天高手,不管在朝堂,还是在江湖,都算得上是一流。

    南海一门除了青莲八法之外,还有一门功法,称之为碧海潮生,这是一门音功,可以摄人魂魄,相反,也可以治疗所谓失魂之症,能让失魂者的魂魄归来。

    这就是唐唐一出关,回到中原后立刻就来长安的原因。

    唐门也好,蜀夫人也好,都希望杜睿的失魂症被治愈。

    知道这个任务之后,唐唐有些意兴阑珊。

    因为她清楚,碧海潮生这门功法被夸大了许多,让那些修为浅薄的家伙失魂落魄非常容易,然而,要让失魂者的魂魄归位,却是难上加难,这么多年以来,也就一两例罢了,失败的案例更是不计其数,只不过,没有传扬出去而已,最多不过是让癫狂者变得平静一点罢了。

    不过,既然已经来,唐唐也想见见杜睿。

    也许,会出现奇迹呢?

    不想,她还没有前去玄真观,在刺杀薛卓的时候就撞到了杜睿,听那宦官高喊邯郸君的名字,唐唐当时的心神也稍微乱了一下。

    她不能让他死。

    唐门复国的希望也寄托在杜睿身上。

    这是一个狡猾的小儿!

    谁也不知道,他的失魂症已经痊愈。

    杜睿不知道唐唐究竟在想什么,但是,他猜想得到,无非是相互利用罢了,自己能够被那些家伙利用的,也只有这身份罢了!

    走着瞧吧……

    有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杜睿回过头。

    一个肤色黝黑,手长脚长穿着黑衣短衫的中年人走了过来,远远地,在亭子外面也就停下了脚步,然后,躬身向杜睿行了一个礼。

    “少爷,车架准备好了,这就请少爷回去!”

    这是一个三进的院落,庭院位于后面一进,宅院的仆人不多,有两个看门的门子,有马夫,有花匠,有婢女,有健仆……

    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是练家子。

    在唐唐的命令下,他们都称呼杜睿为少爷。

    今日凌晨,唐唐就离开了。

    她让下人准备车架把杜睿送回玄真观,自己则不知去向,当然,临走时,她有对杜睿说过,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前去看望他。

    她要将碧海潮生决这门功法传授给杜睿。

    这是因为昨天晚上,杜睿昏迷过去两次。

    并非是忍受不了打通经脉的痛苦,而是脑部的自动保护,当然,在唐唐看来,这是杜睿的失魂症没有好的缘故,毕竟,她也从杜睿那里知道,蜀夫人过世了。

    正是那天在丹凤殿受到了如此强烈的刺激,杜睿这才恍如大梦初醒。

    终究还是有着后遗症。

    院子里非常的安静,只有沙沙的脚步声,沿途不见一个人影。

    不一会,便来到了一扇角门前,走出角门,外面的巷子内挺着一辆马车,杜睿在黑衣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随后,马车琳琳,摇晃着离开了宅院。

第十八章 恶客上门

    六月初,流光如火。www.uu234.net

    一早,太阳就从东面升起,阳光落在渭水之上,河面泛起金光,河风轻抚湖面,漾起涟漪,就像是一条长龙游动,波纹就像是一片片金色的鳞片。

    阳光落在玄真观后桃花林。

    桃叶翠绿欲滴,叶片上滚动的露珠,反射着晨光,在林子内漾起了点点金光。

    一身白衣腰缠麻绳的杜睿在桃林中缓步而行,双眼直视前方,就像是在望着极远极远的地方,眼神没有焦点,一看就是沉浸在不知名的世界之中。

    莫愁执剑跟在身后。

    她穿着青色的裙裳,腰间是藕色的腰带,裙裳的下摆贴着脚面,脚下是一双靴子,靴子是由鹿皮所做,颜色五彩斑斓,鞋底很是厚实,足足有好几层鹿皮,上面布满忽凹忽凸的花纹,如此,也就能增强对地面的摩擦,对于稳住身形有所帮助。

    哪怕是在桃花林,莫愁依然无法放松下来。

    上一次,杜睿在天津桥上被掳走,虽然,第二天就被送了回来,哪怕是负责看管桃花林的慧真道人都没有察觉,莫愁还是很不安乐。

    她认为自己失职了。

    那天晚上,她无法入睡,生怕杜睿一去不返。

    毕竟,她也照顾了杜睿好几年,一开始对杜睿没有丝毫的防备,只有神经病才会去防备一个痴傻儿,潜意识里,她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小弟弟,照顾得无微不至,这也是杜睿能够顺利长大到十岁的原因之一,以前的那么多年,她从未有过一天离开过他。

    还好,那个女人信守承诺,杜睿第二天回来。

    她的目光不曾离开杜睿脚下。

    桃花林中虽然没有什么太过险恶之地,落叶也不多,荆棘之类全无,偶尔却也有树根探出地面,土地高低不平,她担心杜睿摔倒,毕竟,这会儿,杜睿正神游天外。

    莫愁也清楚,杜睿并非痴傻儿。

    在丹凤殿那天,因为母亲死去而受到刺激,失魂症好了大半,然而,还是有着心疾,经常性的出神,真正的神游天外,并非是伪装。

    所以,她担心杜睿会摔倒。

    以前,杜睿神游天外的时候就经常摔跤,有时候扑街,弄得一脸是血,爬起来之后当什么都没有发生,擦都不擦也一下,也不知道疼痛,继续向前走。

    每当出现那样的事情,她总会自责半天。

    是的,杜睿是在神游天外。

    心神沉浸在鱼龙变的经文之中。

    只要观想经文,也就在识海中缓缓展现,无需要理解那些经文的意思,所有的经文都是蝌蚪形状的符号,闪耀着金色的光泽,轻轻跳动着,一旦心神沉浸其间,也就会随着跳动,就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一般,每一次牵动,丹田气海便是轻轻一震,云气凝聚在一起,模模糊糊地有着大鱼的形状。

    真气如雾,往丹田降落。

    原本干涸的丹田已然有着水汽,铺着湿湿的、淡淡的一层薄雾,如果心神落入,隐隐能听见趵趵流动的声响,非常轻,非常细,却能听见。

    鱼龙变这功法的确霸道,不愧是皇家秘传。

    当然,杜睿的天赋也极其惊人,他的精神力本来就非常强大,很轻易就能观想出所有的经文,和每一个字有着呼应,相互牵引。

    后来,唐唐消耗了自己的先天真气为其推功过血,打通了全身所有经脉,再加上青莲碧落丹的功效,起到了一种非常神奇的功效,挖掘出了杜睿的潜力,丹田气海自然有所改变,吸纳真气的速度呈数十倍的增强。

    之后,只需要努力修行。

    时间一到,丹田一旦成为海洋,也就完成了筑基。

    这时候,杜睿虽然是在神游天外,但是和以前不一样。

    他的心神虽然沉浸在识海中,和那些鱼龙变经文相呼应,本能却很自如地控制着身体,脚下哪怕出现树根拦路,也会很自然地跨了过去。

    莫愁其实不用担心。

    当然,莫愁不知道这些,她依旧小心地看着杜睿脚下。

    前几日回到玄真观之后,杜睿就像现在这样,没事就在桃花林中乱窜。

    这些日子,因为薛卓被刺一事,京兆尹下令,金吾卫、神策军、六扇门全部出动,大索长安,闹得整个长安城和万年县鸡飞狗跳。

    魏岳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出门,免惹是非,所以,连杏庐都没有去。

    走到草堂前,杜睿却停了下来。

    莫愁停了下来,有些诧异。

    前几天,杜睿一早起来就在桃林内乱窜,一直到了午时时分这才停下,这时间段,应该绕过草堂前的那棵梧桐树向山上走去才对。

    随后,莫愁听见了声音。

    在远处的院门附近,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不一会,伴随着说话声、争吵声,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从那边由远至近的传来。

    杜睿面色平静,他走到草堂前,梧桐树下。

    随后,他一屁股坐在躺椅上,将小小的身子躺在椅子上,抬头仰望着尚未被火红的骄阳彻底统治的蓝天,摆出心神恍惚,物我两忘的样子。

    莫愁没有说什么,转而站在了他身后。

    没多久,一行人穿过桃林,来到草堂前。

    走在前面的是魏岳,他脸色有些不虞,一侧的是慧真道人。

    这会儿,这个肥胖的道士正气急败坏地和一些陌生人说着话,说玄真观乃是皇家道观,就这样闯了进来,是不是没有什么规矩?他的声调很高,别他指责的那些人全沉默着,大多陪着笑,那些人身穿皂衣黑裤,脚下是黑色的靴子,一共七八人,其中,有三人身上披着白色的披风,头上戴着白色的高帽。

    这是六扇门的标准打扮。

    杜睿知道六扇门。

    六扇门是大唐帝国刑部的一个部门,在长安城京兆府,在各地的州府县衙都有着支部,六扇门就像杜睿所在那个世界的警察,一方面被上面总部管理,另一方面,却要听从当地一把手的号令。

    并非所有的衙役都有着六扇门编制,就像不是所有的警察都是刑警一样。

    衙役也着皂衣黑裤,却不能穿戴白披风,戴白色高帽。

    也就说,这群人中,有三人来自六扇门。

    来到草堂前,为首那人一眼就看到了杜睿,他也就停下了脚步,瞄了一眼一旁的魏岳,只见魏岳走到杜睿跟前躬身肃立,轻声说道。

    “少君,万年县六扇门主事诸方求见……”

    诸方正是那个带头人,四十出头的样子,身形瘦高,下颌光溜溜的,唇上则有一道八字须,薄嘴唇,鹰钩鼻,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贴着浓眉,看人的眼神怪怪的,有些阴恻恻的。

    他向前一步,躬身行了礼,笑了笑。

    “贵人安好,如意吉祥!”

    在杜睿那个时空的唐朝,并不流行跪礼,在这个世界,更是如此,哪怕杜睿是皇族,身份地位颇高,也不会下跪行礼,哪怕是英宗和郭皇后,也只有在大礼仪的时候才会接受跪礼。

    一般情况下,哪怕身为皇子,杜睿也该回礼。

    就算现在皇权并不式微,像诸方这样的公职人员,正常情况下,哪怕身为皇子,也该回礼,特别是那些胸怀若谷,挺有想法的皇子。

    礼贤下士是每个上位者的必备要素。

    哪怕他心里怎么厌恶眼前这个人,必要的姿态还是摆出来的。

    可惜,杜睿不能走这条路。

    现在,他还是天生的痴儿。

    所以,他没有回礼,起身的动作也欠奉,仍然躺在躺椅上,看样子,不但没有听见诸方的问好,就连这一群人都没能放在他眼里。

    诸方咬了咬牙,有些尴尬。

    要想坐稳万年县六扇门主事这个位置,自然需要一些本事,但是,比本事更重要的却是背景和靠山,没有背景和靠山,不管你是谁,你都坐不稳这个位置。

    不仅六扇门,在这长安城,任何一个位置都是如此。

    诸方能坐稳这个位置,自然是有关系的,搭通了天地线。

    他知道邯郸君的存在。

    如果可能的话,他不会来这里。

    但是,他没得选择。

    前几日,有刺客在天津桥上刺杀剑南道按察使薛卓,薛卓乃是神策军那边的人,和诸方并非一路,然而,谁叫他死在了万年县的管辖区域,现在,连尸体都还没有找到。

    当然,事情闹得这么大,就连六扇门总部都没办法做主,金吾卫,神策军,六扇门等各个部门纷纷出手,搜寻凶手,很快,他们就掌握了一些线索。

    其中,邯郸君就是最重要的线索。

    刺客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众目睽睽之下,很多人都目击了整个事件,寻到这些知情人,综合他们的说法,邯郸君杜睿也就出现在报告中。

    他们知道,薛卓在拼命的时候有把邯郸君当成了人质。

    也知道,是邯郸君在最后时刻刺了薛卓一剑,将薛卓杀死。

    当然,他们也清楚,杜睿被那个刺客掳走,消失了一天之后这才回到了玄真观。

    三天前,不管是六扇门,还是金吾卫,神策军都知晓了这件事,然而,没有一个部门前来玄真观质问杜睿,事情牵涉到了皇子,哪怕是被当今放逐出宫廷的皇子,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现在,诸方出现了。

    他也明白自己是一个过河卒!

    过河卒不好做!

    然而,他坚信,过了这条河,就是一马平川。

第十九章 有心人的试探

    杜睿没有搭理诸方。m.www.uu234.net

    诸方转过头来望着他的那些手下,笑了笑,然后,回头来对魏岳说道。

    “魏公,你看……”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白纸,纸上写着许多字,每张纸的下方都盖着红印,有万年县县令的大印,也有一些的红色手指印。

    他把那些纸张在魏岳的面前晃了晃。

    随后,收起笑容,一本正经。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阴鸷起来,双目如电,死死地盯着魏岳。

    “魏公,这里有十几个人的陈词,全部画押,盖有手印,所有人都听见有人在天津桥上高喊邯郸君之名,让薛卓薛大人手下留情!”

    他停顿片刻,盯着脸色明显不自然的魏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魏公,你怎么解释?”

    魏岳是宫中的宦官,虽然手底下没有人,也没有什么权力可言,然而,他的职位却并不低,和薛卓一样,都是首领宦官,只差一步,也就能成为总管太监。

    这也是有着品级的。

    当然,宫中宦官的品级和朝堂上官员的品级没有共通之处,即便如此,诸方也不可能上手段,要知道,他仅仅只是七品的六扇门主事,比从六品的万年县县令还要低一级。魏岳呢?如果得宠的话,只要外放到地方,起码也按察使那一个级别,也就是正二品的职位。

    然而,这里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你默认这种职位的转换,如果你大公无私,一切都按照大唐律来行事,那么,魏岳在宫廷中的职位也就什么都不是。

    诸方只要翻脸,完全可以把他当成平民百姓处置。

    现在,看样子是有翻脸的趋势。

    魏岳愣了愣。

    他真没想到诸方会这样,他原以为对方也就是走一个过场。

    毕竟,没人会那么傻。

    会冒着大不敬的危险来冒犯一个皇子。

    一时间,他反应不过来。

    很快,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侵犯,毕竟,哪怕再是落魄,他也是宫中的首领太监,服侍的是十三皇子,怎么能受到区区一个小吏的冒犯。

    他板起脸,咬了咬牙。

    “你怎么知道那人是某家?”

    他反问了一句。

    诸方笑了笑,眯着眼睛,就像是猎食的豺狗,目光始终落在魏岳脸上,一眨不眨。

    “本官自然是不知道,不过,有的人知道……只要魏公随本官前往县衙一行,让那些证人们看看,如此,也就能水落石出了。”

    “你……”

    魏岳指着诸方,厉声喝道。

    “就算是某家当时在场,那又如何?”

    诸方阴恻恻地笑了笑,转而望向莫愁。

    “那一天,有某个和这位姑娘一般打扮,长相无差的姑娘竟然和薛大人的卫士交手,将两位军中壮士格杀,说不说刺客的帮凶,也都说不过去……”

    说话的时候,他瞄了杜睿一眼。

    这时候,杜睿还是在望着天上的流云出神。

    诸方其实并非针对魏岳和莫愁。

    就算是把魏岳和莫愁拉回县衙,那又如何?

    根据那些人的供词,杜睿一行应该是被无辜牵扯进去的,薛卓的卫士冒犯皇子,险些致皇子于死地,莫愁身为护卫,出手保护皇子,这是应有之义。

    何况,薛卓胆敢劫持皇子,以此来威胁刺客住手,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有的目击人说,薛卓被杜睿所格杀。

    也有的目击人说,薛卓是被刺客所杀,然后杜睿被薛卓一起掉落渭水,那个刺客飞了下去,将杜睿救起,之后,掠过渭水无影无踪。

    杜睿的侍女曾经追了一阵,却无功而返。

    那么,刺客带着杜睿去了哪儿?

    为什么要救杜睿?

    找寻刺客,不管哪一派都有这诉求。

    然而,诸方背后的势力,想要寻找的答案却只有一个。

    那就是,是不是杜睿杀了薛卓?

    一个从未修炼过的痴傻儿,竟然能将一个先天高手杀死,哪怕这个先天高手已经负了重伤,依然是天方夜谭,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万一这要是真的呢?

    那几个人如果并未看错,真是杜睿拿出了一把剑捅死了薛卓?

    那样的话,杜睿也就不可能是痴傻儿,也许,一直都在装傻。

    他后面的人需要诸方来解开这个谜团,与之相比,追寻凶手的下落反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毕竟,很多人都亲耳听到薛卓喊出了无影灯和唐门的名字。

    也就是说,刺杀的幕后黑手是蜀中唐门。

    薛卓和唐门的牵扯,很多人都知道,那家伙心狠手辣,杀人无算,在很多人看来,他迟早都会死在那些巴蜀人手里,擅长毒药暗器的唐门并非易于之辈。

    现在,诸方步步紧逼,就是想要查看杜睿的虚实。

    然而,杜睿沉浸在自家世界的样子,和痴傻儿真的没有什么区别,至少,他是看不出来,于是,他回头望了身后一眼。

    在一群衙役中,有一个老苍头。

    这老苍头干了多年的仵作,负责检查尸体,他曾经是一个非常有名的郎中,在河东一地,后来,给河东一家豪门子弟看病,那豪门子弟得的是不治之症,他直言无救,却被逼迫去治病,到头来自然是没有什么奇迹,他反倒惹祸上身,被那家豪门盯上。

    河东自然是待不下去了。

    可以说是毁家避祸。

    后来,辗转来到了长安,要想在长安重开医馆,谈何容易?

    做一个走方郎中也并非易事,赚不到钱还说,还很容易背锅,没有办法,为了养家糊口,通过一个病人的关系这才进入了衙门,当上了仵作。

    他擅长治疗小儿夜惊,这方面和失魂症有关。

    所以,诸方带上了他,让他观察杜睿,看杜睿是不是装疯卖傻?

    回过头,仵作向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之前就已经设定了暗号,如果看出杜睿是装疯卖傻,仵作就点点头,如果确认是失魂症,那就轻轻摇摇头,如果看不明,那就摇一次头。

    也就是说,这老头也看不明。

    怎么办?

    只能撕破脸?

    如果把魏岳和莫愁拉到衙门去,杜睿如果是傻子,自然万事不理,如果是装傻,多半会露出破绽。

    诸方咬了咬牙,像是要把牙齿要咬烂一样。

    “魏公,上司有命,不敢徇私,还请魏公和这位姑娘随本官去万年县衙门走一遭……”

    说罢,诸方把手放在了腰间的横刀刀柄上。

    摆出了一副魏岳若是抗命就要动武的姿态。

    “你……”

    魏岳指着诸方,脸上忽青忽白。

    对方真的敢这样做?

    “你敢对邯郸君无礼!”

    半晌,魏岳也就吐出这么几个字,色厉胆薄的样子表现得非常明显。

    “本官自然不敢对邯郸君无礼,然而,职责所在,不得不请魏公和这位姑娘前往,放心,只要魏公和这位姑娘没有问题,很快就能走出衙门!”

    说话之间,诸方的眼神余光都停留在杜睿脸上。

    杜睿能够感受到这种盯视,暗地里,有着几双视线落在了他身上,有人是出自好奇,有人则不怀好意,现在,他的精神力远超常人,直感非常强烈。

    这些人一上门,他就知道他们意在何为。

    魏岳啊!

    这人忠心到是有的,但是能力不足,或者正因为没有什么能力,所以没有野心,如此,才有着忠心……人啊,并不存在什么十全十美。

    其实,魏岳根本不需要害怕诸方动手。

    首先,这里是玄真观,是皇家道观,桃花林的慧真道人也在,要想带魏岳和莫愁走,单凭万年县县衙的公文是不可能的,何况,这公文有没有还要另说。

    魏岳的内官身份的确不管用,因为,他这个首领宦官只是个名头,并没有具体的职务,如果,他像薛卓那样是剑南道按察使,又或者像烽火连城那样是丹凤殿总管,那样的话,他就有着正式的官阶,职位当在眼前这个六扇门捕快很多级。

    然而,莫愁的女官却是有着官阶的。

    大唐宫廷中自然免不了有宫女,这些宫女大多普普通通,做着一些杂务。

    但是,其中也有不少女官。

    这些女官负责一些文书来往,有时候,还要参与在朝政之中,在天后君临天下那段时间,很多女官出现在朝堂上,现在的南海神尼,当初的江婉儿,甚至有着女相的雅号。

    如今,宫中的女官还参与朝政的凤毛麟角,但是,女官的官阶还是存在,并没有被废止。

    莫愁是女官,在宫中有着正式的官阶,乃是校书。

    校书是低等女官,然而,也是七品官阶,也就和诸方同级,因为她是宫中之人,不管是万年县,还是六扇门的人根本就管不了,所以,哪怕是有着万年县的公文,说不去也可以不去。

    魏岳却没想到这一层,也就显得心虚。

    杜睿没有管这些。

    对方要逼迫魏岳和莫愁,引自己为他们出头,证明自己并非痴傻。

    这想法不错,却不可能实现。

    “呛啷!”

    寒光闪现,有剑出鞘。

    这并不是诸方为了威吓魏岳拔出的横刀,也不是他的那些手下,长剑出鞘的是莫愁,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一步跨到了杜睿身前,站在了诸方的前方,距离诸方也就数尺之遥,她拔出剑之后,剑锋斜斜向上,剑尖对准了诸方的胸膛,仅仅一尺远。

    “吾乃宫中校书莫愁,有着护卫邯郸君之责,尔等持剑跨刀来此,意图伤害贵人,尔等还不快快避开,不然,剑下无情……”

第二十章 有旨

    对嘛!

    这才应该是正确的应对方式!

    自己假假也是皇子,哪怕是一个被放逐出宫廷的皇子,一个在众人眼中痴痴傻傻被皇帝所厌弃的皇子,终究还是贵人,终究还是天之骄子,岂能容许下等官吏冒犯?

    只要诸方敢动手,莫愁就可以将其诛杀。

    这是莫愁的职责,身为校书,保护杜睿就是她的工作。

    所以,诸方先前的那些说辞其实无用。

    哪怕莫愁杀了薛卓的侍卫,从某方面来说,帮了刺客的忙,那又如何?

    只需一句,为了保护邯郸君,不得不为。

    后来,薛卓的的确确是挟持了杜睿,也就是说,莫愁所做的一切有着理由,诛杀那两名侍卫没有半点问题。

    不管官宦集团的势力有多强大,明面上,终究还是皇族的家奴,在历史中,势力强大的他们曾经一度操控朝政,还能行废立之事,即便如此,哪怕历史最有名的大宦官,也不可能公然地坐在金銮殿的那张龙椅上,他依旧只能站在台阶的下方,手持拂尘微笑。

    如此看来,从能力上来说,莫愁比魏岳要强上不少。

    面对莫愁的剑尖,诸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在他退步之际,他们的那些手下同样往后退去,有的甚至一口气退了七八步。

    他们都听懂了莫愁的说话。

    这一次,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只是不得不跟着诸方而来,他们相信诸方这个头领有分寸,不过是走一个过场,如此,他们也能开开眼界,看看玄真观这样的皇家道观,也能嗅嗅天潢贵胄的气息。

    不想,诸方几句话之后,场面就变得剑拔弩张。

    冒犯邯郸君?

    他们又没有活腻。

    诸方眯着眼睛,一时间骑虎难下。

    当莫愁拔剑对着他的那一刻,他心里其实有着一种冲动,那是他最擅长的解决办法,拔出刀来就是干,将这小妞制服,以杀官造反的罪名关入大牢,当然,他只能想想而已,不敢把这意图变为现实。

    手虽然放在刀柄上,他却并未拔刀出鞘。

    不仅如此,他还松开了放在刀柄上的手。

    如果,仍然把手放在刀柄上,那就是有着拔刀的意图,也就坐实了莫愁的话,他试图攻击邯郸君,有着谋逆的意图。

    只是,就此退缩?

    在一干下属面前,这脸也就丢得一干二净了!

    要知道,当初鼓动这些家伙随自己前来玄真观,他威逼利诱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一开始就气势汹汹,现在突然放下身子,选择缩卵,如此,人心散了,队伍也就不好带了。何况,又怎样向身后的那位大人交代,日后,也许这位置还能保住,却不要想再上一层路了。

    一时间,诸方有些踌躇。

    只见他脸上各种颜色变幻交错,就像杂货店的各种酱料打倒了掺和在一起,甚是精彩,甚是好看。

    “哈哈哈……”

    诸方干笑了两声,双手下垂,贴在大腿外侧放好,在他脸上,一个笑容非常勉强地展现出来,与其说是笑,却像是哭,好像戏台上那些涂着白*粉的丑角。

    “姑娘,言重了!”

    诸方往后又退了两步,距离杜睿更远了一些。

    “怎么会呢?下官岂敢冒犯贵人?”

    随后,他俯下身,跪倒在杜睿跟前,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重重地撞击泥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抬头之后,额头上满是污泥。

    “殿下,下官先前无礼了,还请殿下恕罪……”

    事不可为,那就断然放弃!

    诸方能爬到这位置上,虽然是因为手上有着功夫,在查案上面也有着手段,然而,跟他为人处世也有关系,不然,也不会和身后的大人有交集。

    他先前那般,不过是恫吓魏岳。

    却不想忽略了这个侍女,不愧是校书堂出身,杀伐果断,既然她能够在天津桥上毫不犹豫地杀了两个军中悍卒,现在,也能够毫不犹豫地提剑杀了自己。自己一旦反抗,那就坐实了对方口中的罪名,那时候,哪怕身后的大人有着势力,也不可能为自己出头,只会撇得一干二净。

    所以,诸方当机立断,选择了缩卵。

    是的,没有面子。

    不过,面子值得了多少钱,有命重要吗?

    当然,诸方也没有放弃,还是想尝试一下。

    于是,他断然向杜睿大礼参拜。

    如此,借机抬头起身,观察杜睿脸上的表情变化。

    当然,他什么也看不出来,杜睿依旧望着头顶的蓝天,眼神空洞,没有丝毫情绪存在,就像是一个假人,是的,他看上去就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人。

    诸方的家里是开纸扎铺的,小时候,他最怕父亲扎的纸人。

    现在,他又有了那时候的感觉。

    他很快就地下了头,组织着语言,想要撤离。

    就在这时候,桃花林外,又有了脚步声。

    那一刻,杜睿的呼吸瞬间停滞,眼内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时候,诸方如果正站在他身侧,仔细地观察着他,当能发现其中的不妥。

    杜睿记得这脚步声。

    他属于丹凤殿大总管烽火连城。

    那个将他扔向刺客给皇后当挡箭牌的家伙,使得自家母亲不得不扑出来,为了救自己,性命交代在了那个宫女刺客的剑下。

    仇深似海,不得不报!

    这时候,两个人的记忆已经融合,小杜睿的爱恨情仇也是他的爱恨情仇,无法摆脱,若是摆脱,他就会变成精神分裂者,还真的有可能变成痴傻。

    当然,现在的他对烽火连城毫无办法。

    除了烽火连城之外,还有其他的脚步声,其中,杜睿也识得几个。

    里面有玄真观外院管事六经道人的脚步声,是的,烽火连城出现在这里,自然会通知玄真观,玄真观也会一些比较重量的人物出面接待。

    像慧真道人这样的也就上不得台面了。

    外院管事,类似于妓院的龟公,佛寺的知客,宫中的司礼监……

    他来这里做什么?

    斩草除根?

    杜睿难免会这样想。

    当初,为了保命,他不得不暴起发难,一举格杀薛卓。

    这就是破绽!

    那时候,天津桥上和桥下那么多人,难免不会有人目睹这一幕?

    所以,万年县的六扇门来拜访了,那个领头一心想要逼迫自己露出破绽,现在,烽火连城上门,莫非也是知晓了那个消息,不再把自己当成傻子,所以,前来斩草除根。

    这个念头在杜睿脑海中一闪,很快消失。

    要有着打算,当是半夜摸上门来。

    不一会,头戴高冠一身五彩斑斓锦袍的烽火连城就出现在了草堂前,黑色的鹿皮长靴踩在泥地上,留下了一串深达三寸的脚印。

    他皱着眉头,瞧着眼前这一幕。

    在他身后,有着几个身穿明光铠的甲士,阳光落在铠甲之上,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六经道人有着三缕长髯,相貌清奇,隐隐有着出尘之意。

    他摇了摇拂尘,上前一步,对着慧真说道。

    “怎么回事?”

    慧真道人向前一步,神情怯懦,正准备说话。

    烽火连城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示意他无需说什么,他扫了诸方等人一眼,沉声说道。

    “无关人等,给我退下!”

    他的声音非常低沉,像是一道道闷雷,其中,不见丝毫尖利,和薛卓和魏岳等不同,绝大多数宦官,哪怕在尽量压低声音,终究免不了有着一分尖利。

    见着这气势,明显就是宫中来人。

    诸方等人不敢怠慢,连大气都不敢出,听得烽火连城的说话,说是让他们退下,提在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了下去,不由吐出一口长气,如蒙大敕,忙躬身行礼,潮水一般退却,狼狈得就像在暴风雨中急着赶回窝的一群小鸡,看着甚是狼狈。

    那些退下之后,烽火连城望着仍然躺在躺椅上,依旧神游天外的杜睿。

    他抿了抿嘴,瞳孔微微收缩。

    “邯郸君,接凤旨!”

    所谓凤旨,也就是郭皇后的旨意。

    烽火连城并未从怀中掏出黄色的卷轴,也就是说,这是口谕。

    即便是口谕,也是凤旨。

    这种情况下,接旨之人当有所反应,没有品级的平民须得立刻大礼参拜,跪在地上,俯身听着,官员们则需躬身肃立,保持一百八十度的鞠躬。

    像杜睿这样的皇子,却应该像平民那样跪着接旨。

    这是因为皇后是他们的母亲,有着忠孝两层,磕头也就是应有之义。

    当然,杜睿没有丝毫反应。

    一般情况下,传旨的宦官就会继续念下去,毕竟,杜睿是傻子,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要求他。

    但是,此时,烽火连城却并未继续念下去,而是停了下来,没有说话,冷冷地盯着躺椅上的杜睿,刹那间,有无形的气压落下,笼罩着桃花林。

    场面变得极其的肃穆。

    烽火连城笑了笑,嘴皮扯动了两下,他冷哼了一声。

    “怎么?邯郸君,这是不想接旨……”

    在外人看来,这纯粹就是刁难。

    实际上,这也是一种试探。

    当初,烽火连城情急之下,将杜睿扔向了刺客,给自己救驾制造缓冲的时间,后来,蜀夫人被刺杀所杀,这件事后,烽火连城的总管太监也就被捋了。

    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

    他仍然感到不爽!

    不爽就要发泄出来!

    何况,他听到了一个不靠谱的流言,今儿个,他倒要看看,那个流言的成色……

第二十一章 我且疯狂

    话音落下,全场无声。m.www.uu234.net

    对六经道人和慧真来说,他们只是旁观者,没有道理也没有意愿出面,他们只需要沉默地肃立在一旁的,做好自己背景板这个角色就好。

    跟着烽火连城来的宫中侍卫,这会儿更是木偶状态。

    到是有人心中不免那样想,邯郸君不是傻子吗?烽火连城要让他接旨,什么是凤旨?这小子恐怕都不知道吧?看来,前段时间在宫中流传的谣言是真的。这家伙当初真的是把皇子扔给了刺客,这是大不敬啊,之所以还能保住脑袋,多半是皇后力保,毕竟,这家伙没进宫前是郭家人。

    这那些喜欢打听八卦的人在腹诽。

    莫愁微蹙眉头。

    怎么办?

    这种情况,她不可能拔剑相向,何况,就算拔剑,她也不是烽火连城的对手。

    因为一开始是侍候蜀夫人,蜀夫人转而让她照看杜睿,偶尔也会随着蜀夫人来往丹凤殿,哪怕她不喜欢说八卦什么的,却也不自觉地收听了不少消息。

    在宫廷中,须得如此。

    若不然,你有时候死到临头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烽火连城以前是郭令公的亲卫,也算是家将之一,如果不是带兵的本事一般,早就外放出去当大将了,说到武功,则是郭家家将中第一。

    有一次,叛军围攻,有十多个高手伪装成小兵上战场,牺牲大半之后来到郭令公的帅旗前,突然爆发,一路激进,突破了亲兵们的围堵,杀到了郭令公跟前。

    当时,烽火连城一人独自对抗两三个先天高手的围攻,如果不是那次他舍命厮杀,拖着了几个高手,郭令公多半就会被围攻而死。

    那一役,郭令公在雒阳城下击溃了叛军主力,夺回了雒阳城,从那以后,胜利的天平也就转移到了唐军这一边,叛军无力再发起攻击,只能龟缩在燕赵之地以及山东渤海。如果郭令公阵亡,唐军根本不可能打赢那一场战役,无力占领雒阳,形势将会急转直下。

    说是烽火连城拯救了大唐帝国也不为过。

    不过,那一战烽火连城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他的丹田气海被多种先天真气攻击,会阴*穴更是被重创,也就是说,他成为了天阉,不再是男人,且,所有的功法真气皆散尽,差不多,也就成为了一个废人。

    后来,郭令公将他送入了宫中。

    当时的宣宗皇帝称郭令公为亚父,太平之后,郭令公又自解兵权,在长安城中的自家府邸隐居不出,不和军中同袍交往,也不和朝堂上的那些官员拉关系,甚至,多次抱病不上朝。所以,他希望烽火连城能够入宫,宣宗不好说不,实际上,也不得说不!

    诚然,郭令公摆出了一副不问世事的态度。

    宣宗也叫他亚父,态度很是亲热,然而,内心深处,宣宗也是忌惮郭家的。

    唐军的几路主力大军的领兵大将全都是郭系出身,所以,当初为太子杜臻挑选太子妃,名字只有一个,那就是郭令公的女儿郭玉琪。

    哪怕宣宗暗示最好找其他门阀世家的女子。

    却没有一个人听得懂他的暗示,无论是朝堂的官员,还是身边的宦官,哪怕是他比较倚重想在关键的时候来对付郭家的那一位,也沉默不语,并不支持他。

    所以,郭玉琪也就成为太子妃。

    烽火连城也就调到了郭玉琪身旁,服侍这个自己从前的主人。

    郭令公之所以让烽火连城入宫,并非因为烽火连城已经是阉人了,而是因为宫中有一门秘学,称之为莲花宝典,这门秘学普通人无法修炼,一旦修炼,就会走火入魔,欲*火焚身而死。它只能由阉人修炼,没有了雄性激素,也就少了许多危险。

    烽火连城要想恢复武功,只能去修炼莲花宝典。

    他成功了!

    莫愁非常清楚,对面的烽火连城决计是先天高手,哪怕距离宗师境界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在先天高手中,也算是出类拔萃。

    毕竟,没有受伤前,他就是先天。

    修炼了莲花宝典之后,更是一路狂飙激进。

    有人说,那一位之所以容忍这个不是讲书堂出身的家伙身居高位,除了给皇后和郭家一个面子之外,还因为有点忌惮烽火连城的武道修为。

    这时候,魏岳的反应到是快了。

    他走到了躺椅前,轻轻摇了摇躺椅。

    “少君!”

    他轻声唤着。

    杜睿缓缓扭头望向他,眼神依旧没有焦点。

    “少君,老奴冒犯了……”

    魏岳如此说道。

    随后,他示意莫愁上前。

    两人将杜睿从躺椅上扶起,搀扶着走了两步,来到烽火连城跟前,面对面的站立。

    烽火连城眯着眼睛盯着杜睿。

    一丝气机陡然闪现,化为一枚无形的绣花针,直奔杜睿的膻中穴而来,膻中穴乃是人体死穴之一,一旦被敌方的真气攻入,也就死路一条。

    杜睿的脸上并无表情变化。

    真气触及了膻中穴,像融入海绵的水一般,瞬间就浸透进去。

    当然,杜睿此时的经脉中没有丝毫真气存在,只有一片空空荡荡,烽火连城的真气无所反应,却也对杜睿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最后,无声无息地消散。

    看来,还真是一个傻子。

    不过,烽火连城还想试一试。

    他再次冷哼了一声,提高了声调。

    “邯郸君,还不跪下接旨……”

    这是很明显的刁难。

    魏岳敢怒不敢言,他要是敢多嘴,烽火连城完全可以用蔑视凤旨的罪名将他格杀,同理,莫愁也不能做什么,唯有沉默。

    “少君,磕头……”

    魏岳有些着急地说道。

    随后,他搀扶着杜睿的手暗暗用力。

    杜睿收到了这个暗号。

    下跪?

    对后世的人来说,这是一个耻辱。

    在这个世界,其实也是,

    但是,那是针对同等级的人来说,像儿子给父母下跪,朝官在典礼上向皇帝皇后下跪,这就不是侮辱,而是一种非常正常的利益。

    接旨是下跪,哪怕是口谕,那也正常。

    当然,这实际上是向着烽火连城下跪。

    这时候,杜睿的脸上表情突然有了变化。

    他一把甩开了魏岳,也挣脱了一旁莫愁的搀扶,那两人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是好?

    杜睿笑了起来。

    像孩子一般天真无邪地笑了起来,他向前跨步,双手张开,向着烽火连城抱了过去。

    “别……”

    魏岳尖叫一声。

    “烽火总管,少君发病了,总管仔细,莫伤了少君……”

    也不见如何作势,烽火连城的身子平移着向后退了好几步,行动的时候,他保持着先前的那个姿势,没有丝毫的变化。

    好一个移形换影!

    一旁的六经道人暗叹了一声。

    他虽然不是先天高手,玄真观却也不缺,平时也和那些先天道人有着接触,见过那些人练功,自然知道烽火连城这移形换影瞧着简单,实际上,非常难。

    这时,魏岳上前,一把拉住了杜睿。

    烽火连城深吸了一口气。

    是的,他不可能伤了杜睿。

    哪怕杜睿并未在接旨的时候下跪,这有违忠孝之道,然而,他若是为此伤了杜睿,就不止捋掉丹凤殿总管一职了,如果奴仆可以公然欺凌主上,这世界也有没有什么规矩可言。当然,眼前这世道的确有着崩塌的意思,但是,起码在明面上,还是不能以下欺上,以贱凌贵。

    “皇后有令,宣邯郸君进宫见驾。”

    烽火连城扔下这句话后,一甩身上锦袍下摆,转身离去。

    几个侍卫肃立在一旁,候着杜睿。

    那一边,六经道人向着杜睿稽首,跟着烽火连城匆匆离开。

    被魏岳拉住之后,莫愁也就上前一步,搀扶着杜睿,杜睿并未挣扎,而是很快安静下来,整个人像木头一样僵立着不动,眼神呆滞,不知望向何处。

    两次试探,两股人!

    看样子,似乎是瞒过去了。

    然而,接下来还有一道更难的关卡,那就是去见郭皇后。

    还是像以前那样痴傻?

    又或者显露一些变化?

    这中间的度很难掌握!

    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那样,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虽然放心,自己却只能伪装成那样,自我限制,施展不开手脚,看来,还是要像前几天计划的那样,做出些许的改变。

    首先,还是要有点痴呆。

    这简单。

    杜睿只需要暗地里运转鱼龙变功法就好。

    何况,他现在的大脑仍然供血不足,不能长时间的绞尽脑汁,伪装成痴呆的状态正好。

    除此之外,要表现得有所好转的样子。

    会认人,会听话,只是,反应奇慢,行为笨拙,偶尔疯癫……

    要做到这一点,要掌握好其中的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诚然,他在前一世,极其擅长表演,能够随时调换面孔,说是官场变色龙并不为过,然而,伪装成痴呆却没有做过,幸好,小杜睿一直痴痴呆呆的,依样画葫芦就好。

    郭皇后!

    杜睿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在小杜睿的心中,这个人给他留下了非常强烈的印象。

    至今难以忘记!

    可以说,她对杜睿也非常熟悉。

    要想瞒过她?

    这真是一件极其挑战的事情啊!

    杜睿抿着嘴角,笑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 入宫

    仍然是丹凤殿。m.www.uu234.net

    两侧的屋檐高高翘起,各自立着一只飞翔的凤凰,凤凰四十五度朝天,像是马上就要挣脱地心引力,飞向苍穹,整个姿态雕刻得栩栩如生,凤凰眼神中的骄傲历历在目。这丹凤殿是天后时期修建的,据说,屋檐上的这一双凤凰乃是天后亲自所画,由当时第一等的雕刻大师亲自雕刻。

    丹凤殿前有着三十六级汉白玉石阶。

    杜睿沿着石阶缓缓向上,魏岳和莫愁分别护卫在他两侧,莫愁的长剑在入宫时依然摘下,寄放在宫门口,须得出宫时凭号牌去领取。

    阳光斜斜地从广场那头照射而来,将几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或许是因为刺杀的缘故,丹凤殿前后多了许多宫廷侍卫,他们身披重甲,执戈而行,沿着台阶分左右也站立着不少,仿佛泥胎木偶一般,昂首挺胸地目视前方。

    见识过后世的大阅兵,这庄严肃穆的场景到还吓不了杜睿。

    要知道,在后世,他差点是最年轻的就上城楼的官员,可惜,一场大病毁了一切。

    他微笑着,朝着左前方微笑着,就像空气中有人在和他说话聊天一样,不过,他并未停下脚步,在魏岳和莫愁的注视下,拾级而上。

    很快,他就来到了殿门前。

    那里,有着一个手持云扫的宦官,十多岁的样子,样貌颇为清秀。

    见到杜睿一行,他上前两步,向杜睿弯腰躬身行礼。

    “十三殿下,如意吉祥……”

    这时候,杜睿应该点头说一声。

    “吉祥。”

    他只是笑了笑,没有停步,一直走到那个小宦官身侧,一把抓住宦官手里的云扫,便要夺过去。

    “使不得!使不得……”

    宦官不敢用力,不能伤了杜睿,也不能让他夺去,也就只能小心翼翼地和杜睿拉扯着,场面一度很是尴尬,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望向四周,希望有人能来帮助他。

    那些家伙自然是视而不见。

    莫愁上前两步,轻声唤道。

    “少君!”

    连着唤了几声,杜睿这才听入耳,他回头望向莫愁。

    偏着脑袋,似乎在辨认着什么,过了一会,他松开了手中握着的云扫,来到莫愁跟前,此时,有个女官从殿内像风吹柳枝一般摇曳着来到殿外。

    她满脸堆笑,向着杜睿侧身,双手平放在腰间,微微下蹲。

    “十三殿下,皇后让你进去……”

    说罢,她抬头,望向魏岳和莫愁,这时候,脸上的笑容也就消失不见,变得略微高傲。

    “你们两位,也跟着来吧……”

    杜睿低着头,双脚拖着地面,向前挪动。

    他的目光落在一处。

    他清晰地记得。

    那天的地毯已经换了,虽然是同样的五彩斑斓,图案却有着些许不同,然而,杜睿仍然能清楚地记得,那里,原本躺着一个人,他还记得她的眼神,在弥留之际望着自己的眼神,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不舍,是一种无法表达的伤心欲绝。

    他能感受那种伤心。

    小杜睿恢复记忆之后,也多了许多情感,这些情感时常袭上心来。

    一般情况下,他能够将这些情感压制下去,毕竟,他看人生的态度非常透彻,有时候,可以站在上帝的视角去考虑问题,而非自我代入进去。

    然而,现在却无法摆脱那种情绪。

    他眨了眨眼睛,咧嘴笑了起来,笑得像一个孩子,笑声在大殿内回荡,很是嘹亮。

    一张巨大的床榻摆放在大殿的上头,郭玉琪身穿霓裳头戴凤冠,斜斜地靠在榻上,面前摆着案几,有美酒,有水果,一侧,有宫女轻轻给她摇着扇子。

    听到这笑声,她抿嘴笑着,右手摆放在案几上,手指节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

    烽火连城肃立在榻前,眯着眼睛,盯着旁若无人笑着的杜睿,很难通过眼神看清楚他心中所想,在宫廷中,如果人家可以通过眼神来了解你的喜怒哀乐,那样的话,你还是早点安歇为好。

    不在乎!

    烽火连城其实根本不在乎杜睿!

    就算杜睿在装傻充愣,那又如何?

    因为经常待在郭皇后身边,烽火连城其实知道,在英宗杜臻非常宠爱那段时间,郭皇后心情不是很好,只不过,她控制得好,哪怕身边的人都不清楚。

    那段时间,英宗虽然经常留宿在蜀夫人那里,蜀夫人却没有恃宠而骄,而是像以前做宫女那样侍候着郭皇后哪怕是郭皇后无故发脾气,她也生受着,没有半点委屈的意思。当时,郭皇后之所以让她去服侍英宗,是因为她肚子里怀着第三胎,不可能和英宗行房,故而,才让身边的宫女去相陪。

    不想,那个小宫女很快就有了身孕。

    郭皇后的第三子武陵君也就比杜睿大了好几个月,不过,他运气不好。

    武陵君出生的时候,河北邯郸叛军的势力正在扩大,那些日子,英宗一直焦头烂额,没有精神来逗弄自家的这个儿子,也就是出生的时候看了两眼,以后,也就忙于国事之中,并没有太过留意自己这个儿子。而杜睿一出生,邯郸叛乱被平定的消息也就传来了。

    于是,英宗对杜睿百般宠爱。

    烽火连城知道,哪怕蜀夫人再是伏低做小,如果,这样发展下去,杜睿不要说聪明伶俐,只要和普通人一样,郭皇后也不可能忍受。

    偏偏这时候,杜睿却是痴傻儿。

    英宗的宠爱自然是没有了,甚至有所厌弃,但是,杜睿却不再是郭皇后的威胁,也不再是宫中其他那些人的威胁,他们都知道,这个小家伙已经失去了入局的机会。

    为了摆脱威胁,装疯卖傻似乎很合乎逻辑。

    但是,那时候杜睿也才两三岁左右,这样的年龄,就能伪装得如此之好,这不是天才了,这是妖孽,反正,烽火连城不相信他那时候是伪装。

    毕竟,他也经常在宫中见到杜睿。

    那时候,杜睿和蜀夫人在距离丹凤殿不远的一个小院生活,蜀夫人每天都要来丹凤殿请安,服侍郭皇后,给郭皇后解闷。

    有可能,这杜睿是那天受了刺激。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啊!

    受到了猛烈的刺激,如此,发生了改变,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类似的事情,烽火连城也听过不少。

    就算杜睿恢复了正常,就算他怀恨在心,那又如何?

    烽火连城根本不惧。

    他眯着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边笑边行的杜睿。

    这时候,魏岳和莫愁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他们没想到杜睿会这样,竟然在丹凤殿内大笑出声,这时候,两人心中都有数,晓得杜睿不再是从前那样,也会有清醒无比的时候。

    有女官抬头望着榻上的郭皇后,一旦皇后下令,她们便会上前。

    不过,郭皇后只是看着杜睿,颇有趣致的眼神。

    底下人也就不敢妄动。

    杜睿来到了榻前,来到大殿的正中心,距离郭皇后也就三四丈的距离,离烽火连城则更近一些。

    魏岳咬了咬牙,

    如果杜睿还要继续前进,他肯定会一把将杜睿拉住,什么都顾不得了。

    这时候,杜睿却停了下来。

    他抬头,好奇地望着斜斜地靠在榻上的郭皇后,似乎那耀眼的红色很是吸引,于是,也就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件鲜红的霓裳裙衫。

    “皇后,万福金安……”

    魏岳和莫愁已然屈身弯腰一百八十度,向着郭皇后高呼吉祥的话语。

    起身之后,魏岳小声地说着。

    “少君,快给皇后请安……”

    杜睿偏过头,瞧了魏岳一眼。

    魏岳的手心和脚心齐齐发麻,那一刻,他几乎无法呼吸。

    “魏岳,你是魏岳吧?”

    上方,传来了郭皇后的声音,隐隐有着金石之音,铿锵有力。

    “是,小人正是魏岳……”

    魏岳忙俯首。

    “邯郸君可好了点?”

    “秉皇后,邯郸君一切安好……”

    魏岳忙不迭地应道。

    “是吗?怎么看着不像呢?”

    郭皇后轻笑了一声。

    “皇后恕罪,是小的照顾不周……”

    魏岳忽地一下,趴在了地上,用力地磕着头。

    那一边,莫愁不敢怠慢,同样趴伏在地。

    “起来吧,这不关你们的事!”

    郭皇后长叹了一声,她的目光落在杜睿那里,像是有所感应,杜睿的视线也移了上来,望着郭皇后,眼神清澈如水,孩童的天真跃了出来。

    “这孩子,命真不好……”

    郭皇后的脸上掠过一丝慈悲。

    这慈悲冲淡了她脸上的霸气绝伦,让她不再那么强势,而是显得有些温柔。

    “蜀娘子为了本宫,死在那个刺客剑下,为了不至于引起恐慌,这事情也就压了下来,今日,蜀娘子正巧要出殡,抬到万寿山去埋葬……本宫召这小子前来,让他送他娘亲一程!”

    说罢,她抬手撩了撩眼角,擦去了那不存在的眼泪。

    “说起来,也是这小子幸运,不会伤心也是一件好事情啊!”

    她抬起手,摆了摆。

    “白芷,你带着十三殿下去寒香院,让他见蜀娘子最后一面……”

    “遵旨!”

    先前将杜睿等人带入大殿的女官走了出来,躬身应答。

    就在这时候,殿外传来了云板之声。

    随即,有宦官尖利的嗓音想起。

    “皇上驾到……”

第二十三章 英宗杜臻

    英宗杜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www.uu234.net

    他有着一张苍白的脸,留着三缕短须,修整得非常利落干净,这给他略显清秀的脸多了几分霸气。

    他的眼神总是忧郁的,眉头时常是紧皱的,他不得不如此,在心中,他认为自己有着太宗那样强悍的能力,这一点,时常在襁褓时期的杜睿跟前展现,一个人的时候,最喜欢念诵的便是太宗的诗词,盼望着自己也能像太宗那样御驾亲征,马踏天下,使得宇内一统,天下太平。

    然而,现实却让他无力。

    是的,不管是在朝堂,还是在宫廷,他总觉得有一张无形的网束缚着自己,让他有力难施,让他壮志难酬,所以,他不得不忧郁。

    此时,他大步迈入丹凤殿,也就皱着眉。

    并未在朝堂大殿,他也就没有穿着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袍,而是一件黑色的常服,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些龙纹,隐隐闪光,头上也没有戴冠,而是一顶非常普通的黑色璞帽。这一身黑色袍袖让他显得更为阴沉,一路走来,带起的风也似乎是阴郁的。

    一路疾进,两旁的侍卫、宦官、宫女纷纷躬身低头。

    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宦官抱着云扫跟在英宗身后,就像影子一般亦步亦趋,距离英宗的距离也就五步,哪怕英宗的步调忽快忽慢,这距离都是一样,就像是量过的一般,不增不减。

    见到英宗进来,魏岳忙扯了杜睿一把。

    他们三人位于大殿正中,站在郭皇后的榻前,正好挡住了英宗的路。

    杜睿在微微的牵扯下,略显狼狈地退向了一侧,在退却的时候,他抬头望了英宗一眼,小杜睿的情感顿时袭上心头,那种情感非常复杂,语言难以形容。

    就在杜睿抬头望去的时候,英宗的目光很快就扫了过来。

    身为一个皇者,且是一个武道修为达到先天的强者,对于他人的目光自然非常敏感,一般情况下,也只有少数人才敢和英宗对视,基本上,不会有人胆敢肆无忌惮地望向他。哪怕,那些家伙在心里如何对他不屑,甚至暗暗腹诽,明面上,却也只能毕恭毕敬。

    杜睿没有想到英宗会这样敏感,不过,他并未慌乱的掉转视线,而是直直地望着对方,只是,眼神不再像一张白纸,而是有着情绪,一丝丝的好奇,一丝丝的天真……

    英宗杜臻明显愣了一下。

    杜睿的出现让他暂停了先前的思虑,他微蹙眉头,眼中掠过一丝疑问。

    在几年前,确定杜睿是痴傻儿之后,英宗也就不再想要看着他,哪怕是年末这样的大典,也是不许他上殿,一直养在深宫之中。

    那时候,杜睿偶尔有着癫狂的时候。

    所谓癫狂,也就是被脑中后世的记忆缠绕,比如,在宫中旁若无人的跑步,一边跑一边喊着号子什么的,那是后世的他坚持许久的跑步锻炼,人格虽然没有觉醒,记忆却存在,驱使着他这样去做。

    所以,他时不时也会从某些人那里听到杜睿的消息。

    在这个世界,也有着前世今生的传说,佛门沙陀也依旧存在,在所谓的因果说中,自家的孩子如果是疯癫痴傻,那就是自己前世不积德。

    所以,杜睿的存在让英宗杜臻很是郁闷,觉得很丢脸。

    去年,流星雨掠过长安城,有陨石落入大明宫,通过钦天监的说法,英宗也就把杜睿逐出大明宫,放逐到了玄真观,让他为大唐国运祈福。

    临行前,他也没有召见杜睿。

    所以,这还是英宗在许多年之后第一次见到杜睿。

    他发愣是因为他没有见过杜睿,是的,他有十几个儿子,留给他深刻印象的寥寥几个,但是,其余的那些儿子也不是认不得。

    现在,杜睿一身皇子的标准装扮,他却毫无印象。

    这让他怀疑自己,自己是不是老年痴呆了?

    是的,他完全没有想到杜睿,自从杜睿出宫之后,在他的暗示下,关于这个儿子的消息就不再传到他耳边,一年左右的时间,他就将自己这个儿子彻底忘记了。

    莫愁虽然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瞄着杜睿。

    看见杜睿在和皇帝对视,莫愁心中一个激灵,那一瞬间,整张脸变得像千年积雪一般苍白,她伸出手,抓住杜睿的手,往自己身边轻轻一扯。杜睿也就来到了莫愁的身侧,莫愁的身体挡在了杜睿前方,遮挡住了英宗杜臻的视线,在这样做的时候,莫愁始终低着头。

    英宗大步走向床榻。

    榻前,烽火连城忙向前两步,弯腰躬身,肃立在一侧。

    英宗站定脚步,望着烽火连城,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肃穆。

    另一边,郭皇后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态,依着榻上的靠背,神态慵懒,笑容浅浅,不过,在她的示意下,周围服侍她的那些宫女已经退下。

    “皇帝,这不是朝会时间吗?怎么有时间来臣妾这里?”

    郭玉琪笑着说道,长指甲上涂着丹朱的手指夹起一颗樱桃,放入红唇,整个动作姿态很是优雅,美感十足,又充满了诱惑。

    “朝会?”

    英宗杜臻眯着眼睛,冷哼了一声。

    他指了指烽火连城。

    “你们统统退下,朕有事要和皇后商议……”

    烽火连城微微抬头,眼角余光落在郭皇后脸上。

    郭皇后依旧笑着,笑得像一朵富贵芳华的牡丹。

    虽然,郭皇后没有明显的表示,烽火连城却也知道她的意思,他很快收回目光,沉声应道。

    “遵旨!”

    随后,他躬身后退,并未在皇帝面前直接转身,退了十余步之后,退到了一根廊柱前,他这才转身抬起头,向着周围的宫女、内侍招了招手,如此,这些人就像是晚潮一般,有条不紊地向着殿外退去。同时,跟随英宗杜臻进来那个手持云扫的中年宦官也在英宗示意下,向着殿外退去。

    魏岳不敢怠慢,丢给莫愁一个眼色,示意莫愁拉着杜睿离开。

    这时候,英宗却发话了。

    “你们退下,那个小孩留下!”

    不搞清楚这件事,英宗晚上睡不着觉。

    魏岳也好,莫愁也好,这时候什么话也不敢说,也不可能违逆旨意,他们两人只能向后退去,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要知道,这是一个主辱臣死的时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和杜睿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当然,他们出事杜睿没事,杜睿出事,他们完蛋。

    也不知道杜睿会不会闯祸?

    是的,他们隐隐知道杜睿有一些时间是清醒的,然而,他们反倒更害怕了,因为清醒的杜睿似乎更擅长闯祸,当时,他们可是眼睁睁地看着杜睿一剑刺进了薛卓的脖子,也看到他是如何应付一个先天高手临死前的本能反击,换成是他们,也做不到如此完美。

    他们知道杜睿有着秘密。

    比如,被那个刺客带走之后,毫发无损地回来,暗地里是不是和对方有着交易。

    只是,杜睿不开口,他们什么都不能问。

    现在,他们只能向老天爷祈祷,希望杜睿能平平安安,一会儿整整齐齐地从丹凤殿走出来。

    丹凤殿内,安静无声。

    杜睿偏着头,盯着一旁的廊柱,廊柱上绣着飞天的凤凰,有熊熊的火焰燃烧,整个雕刻栩栩如生,分外的生动,乃是大师手笔。

    杜睿的眼神天真无邪,充满了好奇。

    英宗杜臻一屁股坐在床榻上,他皱着眉头盯着杜睿。

    “这小孩是谁?哪家的世子?”

    英宗在脑海中想了许久,确定自己并未见过杜睿。

    在他看来,杜睿应该是某个亲王的儿子,不知道什么原因被皇后招进殿内,这小子大概是头脑简单,又或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受过礼仪教育,进宫之后,对一切都感到好奇,像小孩一般天真烂漫。诚然,这是无礼之举,不过,英宗到不至于为此生气,他认为自己并非暴君。

    郭皇后笑了。

    扑哧一声,轻笑着。

    英宗皱了皱眉,他扭头望向郭皇后。

    郭皇后望向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惧意,眼神水汪汪的,隐隐有着一种媚态。

    英宗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转过了头,望着杜睿,这会儿,杜睿同样抬头在望他,眼神依旧天真烂漫。

    英宗差点忍不住向杜睿笑了笑,笑容尚未在嘴角绽放就被他强行抑制下去了,哪怕是在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面前,他也要保持着皇帝的威严。

    “这是邯郸君啊!”

    ”邯郸君?”

    英宗眨了眨眼睛,茫然地答了一句。

    “是啊!这是皇帝的十三子,蜀夫人的儿子,在玄真观祈福的邯郸君啊,皇帝啊……你把自己的这个儿子都忘记了啊!”

    说罢,郭皇后捂着嘴巴呵呵笑着。

    邯郸君!

    瞧着杜睿,杜臻那张苍白的脸铁青着,瞬间就黑了下来。

    一些以为遗忘的记忆又在脑海中浮现出来,他沉声说道。

    “他为什么在这里?”

    无法抑制内心的愤怒,声音也就带着真气,如同闷雷一般在大殿内回荡。

    杜睿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往后退了半步,背靠着廊柱,怯生生地望着英宗。

    有风吹进大殿,仿佛被这声音所激荡,惊吓一般窜起,沿着廊柱飞上了高高的房梁,在房梁间穿行,发出呜呜的声响,消失在大殿内。

第二十四章 交锋

    “皇帝,息怒,别吓坏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郭皇后的声音轻柔如溪水。www.uu234.net

    “吓坏?”

    英宗压低了声调,冷笑了一声。

    “他知道什么是惊吓吗?”

    “皇帝,你看……”

    不知何时,郭皇后来到了英宗身后,一双修长洁白的手塔在了英宗的肩膀上,她从英宗的肩上探了出来,轻轻地揉捏着英宗的肩膀和脖颈。

    英宗脸上的表情很难描述。

    并没有什么甜蜜或者愉悦,反倒是像是被一条毒蛇缠着一般,不过这种恐惧和厌恶凝聚在瞳孔深处,一般人根本就察觉不到。

    顷刻间,一丝笑容在英宗脸上略过。

    他微微向后靠着,很是满足的样子,就差发出一声呻吟。

    这时候,郭皇后在他耳边轻轻说着,两个人的姿态说不出的暧昧。

    “前几天,臣妾大寿,就在丹凤殿内,有刺客行刺臣妾,当时,蜀夫人为了臣妾死在了刺客剑下,邯郸君也在,目睹了这一切,或者是受了刺激,那之后,也就有了好转,你看,他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和过去很不一样?”

    英宗的视线投了过去。

    这时候,杜睿已经安静了下来。

    他躲在廊柱后面,探出头来,好奇地望着英宗和郭皇后,眼神中透着纯真,目光极其清澈。

    “哎……”

    英宗长叹一口气。

    “他在玄真观好好的,你把他弄进宫来干嘛?”

    郭皇后微微笑着。

    凑近一看,她的眼中却全无笑意,冰冷如千年积雪,只是,她的声音却极其的温柔,仿佛山间缭绕的春风,带着杨花槐花的气息。

    “那一次,蜀夫人为了臣妾,死在了刺客剑下!”

    “哦……”

    英宗应了一声,他的表情有些尴尬。

    蜀夫人?

    他记得那个女子,非常的温婉,在那女子眼中的自己,形象极其的高大,非常的英明神武,在那女子身上,他体会到了一种难得的情感。

    可惜?

    为了避免想起自己有一个痴呆儿,他疏远了她。

    死了?

    丹凤殿刺杀事件,英宗当然清楚,当时,他正在紫寰殿等着郭皇后一行,大殿内,还有诸多皇子公主,这是家宴,第二天,品级高的官员以及那些王公贵族都要进宫来为郭皇后贺寿。当然,第二天的庆典照常举办了,第一天的家宴却被毁了。

    刺客来自何方势力?

    为什么要行刺皇后?

    她是如何混进宫来的?

    她手中的长剑来自何方?

    问题有很多,但是,却一个也没有答案!

    英宗知道死了一些人,却不想那个女人也死在了这里,这时候,他想要扭头看一眼身后的皇后,脖子刚刚扭动,不知为何,又停下了。

    “怎么啦?皇帝,臣妾弄疼你了?”

    郭皇后轻声说着,放在英宗脖颈的手轻轻放下。

    “没有……”

    英宗干咳了一声。

    “你继续……”

    “好的,皇帝……”

    郭皇后在英宗的左侧坐下,靠在了他肩上。

    英宗的个子不高,郭皇后的个子却不低,这样靠着,没有半点小鸟依人的感觉,一切显得非常的违和,很明显,英宗觉得不适应,郭皇后却满足其中。

    “今日,蜀夫人下葬,怎么样,也该让这可怜的孩子来送他母亲一场啊……”

    “皇后,有心了!”

    似乎再也忍不下去,英宗猛地站起身。

    郭皇后很自然地离开了英宗的肩膀,就像她本来就想这样做,而非因为英宗的原因方才离开,整个动作非常自然,行云流水。

    英宗杜臻站在榻前,单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则向廊柱背后的杜睿招了招。

    “孩子,你过来……”

    他脸上带着笑,温和的笑。

    只不过,他以前很少这样笑,这笑容也就显得很是干涩。

    杜睿也笑着,微微笑着,笑容像秋风吹拂过的湖面,荡起细细的涟漪,他的眼神变幻着,天真、好奇、温暖、期待、向往……

    然后,他迈开步子,缓缓向前走着,向英宗杜臻慢慢靠近。

    此时,识海内,鱼龙变经文闪烁着光点,丹田气海,真气如雨,簌簌而降……

    唯有如此,他才能保持着眼前的状态,这是小杜睿在稍微清醒的时候呈现出来的状态,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他能够非常完美的模拟。

    就是现在这样!

    不再像以往那般痴傻,而是像新生儿一般,仿佛才有着你我他的区别,对一切有着好奇心。

    以后,慢慢转变。

    笨小孩!

    是的,杜睿想要成为一个笨小孩!

    见到杜睿向着自己走来,英宗眼中的情绪快速变幻着,非常复杂,难以看清。

    他转头看了身后的郭皇后一眼,这时候,郭皇后也站起身来,两者身高相差仿佛,英宗望过去,也就只能平视郭皇后的双眼。

    这让他不快,他把这不快强行压制下去了。

    “你说,他是不是能听懂我们在说什么?”

    见到英宗调转头,杜睿眼中掠过一丝茫然,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停下脚步,歪着头打量着四周,然后,又眉开眼笑地原地转着圈圈,望着四周的雕梁画栋。

    回头看见,英宗笑了笑。

    “真是个善忘的孩子啊!”

    “对了,皇帝这时候来找臣妾,所为何事?”

    英宗的脸色阴沉下来,就像雷雨降临的黄昏,他把双手负在身后,在榻前来回走着,似乎在想着该怎么说,不知不觉地,步子越来越急。

    脚步声在大殿内回荡,急促如鼓。

    突然间,鼓声消失,英宗站定,回头盯视着郭皇后。

    “皇后,胡虏犯境,进抵并州,掳我生民,边疆告急,烽火一直传到了长安,河东的靖边军是不是该出动了,要真等胡虏突破边关,攻占了太原府,这才出动吗?”

    当年,郭令公平定关东叛军,解甲归田,只带了少量的甲兵家将返回长安,其部下被分为三大集团,第一个集团的驻守雒阳的安边军,十年前,镇压邯郸镇叛乱的就是安边军。

    当初,邯郸镇叛乱,势力范围一度扩展到了河南,在这情况下,燕赵诸地,青州徐州等地的藩镇皆蠢蠢欲动,眼看,当初关东诸镇俱反的情况又要发生。

    这时候,安边军出动了。

    当时的安边节度使冯槊率领三千精兵,在一个飘着茫茫大雪的夜晚一路疾行,赶了一百多里路,在凌晨时分来到了叛军大营,一举击溃叛军。在那以后,连战连捷,经过十二次鏖战,成功夺回了邯郸,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成功地震慑了那些藩镇势力。

    现在,安边军也就驻扎在邯郸镇。

    另一部则是西凉军。

    当初,郭令公麾下主要由三部分组成,一部分是他从西凉带出来的西凉军,另一部分是在关中征召的秦兵,最后一部分则是被俘获或者投降的关东诸镇的甲士。

    安边军的主要构成力量就是关东人,故而,驻扎在雒阳,现在,一部精华又驻扎在邯郸。

    战争结束之后,西凉军自然要返乡。

    说起来,这一部才是郭家军的精华部分,毕竟,郭令公驻守西凉有着数十载光阴,一手一脚地调教了这只部队,郭家军的骑兵多来自西凉,因为经常所有的骑兵都有着白色的羊毛披风,故而,这只部队又称之为白披风,一旦上阵,万马奔腾,就像白色的龙卷风刮起,让敌人为之胆寒。

    除了这两部之外,还有一部就是驻扎在河东的靖边军。

    现在,靖边军由郭皇后的大哥郭斐率领。

    胡虏犯边,长安收到了八百里急报,前几日,英宗就已经下令,让靖边军向北,前往太原增援,抵御胡虏入侵,然而,他收到了急报,靖边军依然驻扎在河东,不曾向北。

    身为皇帝,他能做什么?

    革除郭斐的靖边节度使一职?

    也只能想想而已!

    要知道,如果皇帝真的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他就让那些关东藩镇乖乖地前来长安受死了,和关东那些既不听调也不听宣的藩镇相比,郭斐统率的靖边军至少还算听号令,当然,这个号令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不能无缘无故地让他们去送死。

    “朝堂上的事情,妾身不知呢?”

    郭皇后微微笑着。

    “别废话!”

    英宗怒气勃发,榻前吹着的纱幔向后飘舞,许久都不曾归还原位。

    “你说,你大哥想要什么?你们郭家想要什么?”

    他指着郭皇后,厉声喝道。

    英宗发起怒来,气势逼人,

    身为皇帝,天之子,一言可决人生死。

    郭皇后笑了笑,笑得温柔而多情,眼波流转,无限春意,一点也不为英宗的气势所摄。

    “皇帝啊,我虽然姓郭,却是嫁给了皇帝,生了三个儿子,我的依靠不在郭家啊,而是在这里,在这大明宫,在皇帝身上,在我那三个儿子那里……”

    郭皇后柔情款款,说得情深意长。

    英宗翘起嘴角,往后退了两步,不让郭皇后靠近,他的眉宇间有着一股冷意,生人勿近。

    “皇后,还请你给郭大郎带一句话,问他怎么样才出兵?”

    当初,郭斐带着的靖边军驻扎在灞上军营,那时候,还称之为禁军,后来,英宗通过一系列的政治交换,这才把郭斐的部队调离了长安,驻扎在河东。

    现在,要让对方出兵,须得出血才行。

    “好吧,臣妾就依郎君之言……”

    郭皇后低下头,楚楚可怜。

    “哼!”

    英宗杜臻冷哼了一声,甩了甩袍袖,向着殿外走去。

    走到杜睿跟前,两者相距也就三步左右,杜睿有些游移的眼神从远处收回,投向了突然站住的英宗,不待这目光及身,英宗皱了皱眉,迈开步子,离开了。

    杜睿的目光落在了空处,有些茫然,无所依托。

    另一边,郭皇后站在榻前,盯着英宗离去的背影,目光无悲无喜,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远处,天坛处传来了钟声。

    惊起了一群飞鸟,从丹凤殿上空飞了过去。

    杜睿能清楚地听见翅膀扇空时扑哧扑哧的声音。

第二十五章 斩念

    这是一个寂静的小院。www.uu234.net

    左边院墙的一侧是一条长长的巷子,巷子两侧皆是高墙,这个巷子有一个名字,称之为永巷。

    在永巷的那一头,有着一扇黑门,一点不起眼的黑色木门,木门旁,不管什么时候,总有两个身披甲胄全副武装的宫中侍卫在站岗,门背后,有着一片宫殿,这片宫殿就是著名的冷宫。这里是宫中妃子们最为害怕的地方,一旦进入冷宫,也就只能自生自灭,据说,这里还关押着神宗朝时犯错的妃子。

    很多时候,会有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喊声从宫墙后传来。

    永巷上空,高墙上只有一线天,头顶有槐树枝桠探出院墙,在巷子内洒下阴影,风一吹过,就像鬼影一般摇曳。

    空中哪怕艳阳高照,那光芒也无法照射进入永巷,在这里,你能感受的只有阴冷,就像有人在你脖颈那里吹气一般,不寒而栗。

    内侍也好,宫女也好,若是不得已要经过永巷,都会低着头匆忙地踏着小碎步走过。

    大明宫的建筑分为三个级别,第一个级别是殿,比如丹凤殿,紫寰殿,长生殿等等;第二个级别是园,比如梨园,丹朱园,尚书园等等;第三个级别就是院,像杜睿现在所站立的寒香院就是其中之一,这些院子大概是前后两进,就和民宅差不多。

    一般情况下,得宠的妃子都会住在园子里,一些权威的宦官也有自己的园子,像院子之类的不过是低等内侍和宫女们居住的地方。

    蜀夫人有着夫人的称号,虽然,在妃子这等级中,最为低等。

    终究还是妃子,按道理应该住在园子里,而不是被分配到寒香院,要知道,哪怕是小院,寒香院也算是最低等的住处,毕竟,它靠着冷宫,和冷宫只有一墙之隔,每日每夜都会听到冷宫后传来的声音,在那里面,不但有着白骨皑皑,还有着无数发疯的女子。

    哭声、笑声、歌声、咒骂声、呻唤声……

    不绝于耳。

    这个环境下,正常人也会被逼疯。

    当然,杜臻并不知道蜀夫人被打发到这里来,他只是给随身的内侍说了一声,让他把蜀夫人打发得远远的,于是,蜀夫人就被发配到了寒香院。

    这里,杜睿生活了许久。

    一直到去年出宫,他都住在寒香院,和母亲蜀夫人相依为命。

    按照宫中规定,这是不允许的。

    在襁褓其间,母亲到是可以和儿女在一起,只不过,有着乳母和嬷嬷,身为母亲也不能随便地靠近儿女,想要抱自己的孩子还需要得到嬷嬷的允许。

    当然,强势得宠的妃子不会在意嬷嬷。

    一旦儿女满岁,就会被从母亲那里抱走,搬到别的地方去。

    他们必须和母亲分开居住,不过,距离不太远,时不时还是能见上一面,当然,如果母亲出身卑微,在宫外又没有什么强援,要想见自己的孩子就千难万难,须得贿赂照料孩子的嬷嬷,这才能和孩子短暂的相处。像杜睿这样一直和母亲住在一起的情况根本就不存在,也只有因为他是痴傻,这才没人在意。

    “良辰美景奈何天……”

    空中,随风飘来一阵歌声。

    歌声从高墙上飘过,伴随着一枚落叶坠下,在小院回荡。

    这声音极美,极其空灵,却也极其的凄厉,声音中,充满了恨,充满了怨,充满了仿佛漂浮在最黑暗深处的无可挽救的绝望……

    杜睿仰着头,侧耳听着这声音。

    说起来,许久没有听到这曲声了!

    这曲调中的绝望意味越来越深沉,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戛然而止?

    不一会,曲声消散在风中,唯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存在,沙沙作响。

    杜睿转过身,在他跟前,院子的一角,一棵梧桐树下,停着一副黑色的棺材,单薄的黑色棺材,孤零零地躺在石台上,上面有落叶凋零。

    棺材上涂黑色,这是横死之人下葬的规矩。

    传说中,这样死去的人魂灵不得安宁,要在人间游荡,为此,必须将棺材涂上黑漆,如此,才能把魂灵锁在棺材上,不至于惊扰他人。

    望着那棺材,杜睿沉默着。

    魏岳也好,莫愁也好,早已经上过香了,这会儿,正站在小院外,至于引领他们来这的女官白芷,早就已经离去,离去时,留下了一个小宦官,那个小宦官负责在时间到了之后把他们三人送出宫,至于伴随着灵柩去万寿山下葬,那不可能。

    宫中之人死去了之后,就会埋葬在万寿山。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埋葬在皇家墓地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随着风吹向了不知名的远方,杜睿却没有举步向前,而是站在原地,一刻钟之前,他就站在那里,现在,已经将童年的回应在脑海中一一浮现了,他仍然无法向前,无法走向那具敞开了一角的黑棺,无法去看那里面躺着的她。

    母亲……

    关于前一世,出生孤儿的他对于母亲毫无印象,在孤儿院的学习能力极强的他成长得非常的快,很快就明白了人世间的真理,当然,那是他自以为的真理。

    为此,他努力的学习任何用得到的知识,不仅仅限于书本。

    很快,就成为了优秀的学生干部,然后,也明白了优秀需要推广的道理,如此,也就利用一些渠道把自己包装成励志者,一个感恩的孤儿,被国家和他人养大,现在,努力地想要报答国家和所有的人,要做到这一点,怎么办呢?只有为人民服务啊!

    不管他当初是怎样想的,他确实是有在做事。

    不仅是做事,也做人,如此,一路风生水起,几乎就没有遇到什么波折,在该结婚的时候,权衡利弊之后找了一个最合适的对象,在当时,对象的家庭能够对他产生极大的帮助。

    结婚后,他是模范丈夫,除了工作之余,都是在陪着老婆。

    孩子生下来也是如此!

    可以说,没有任何人可以抓到他的弱点,人性的**对他而言,并不存在,无论是美色和金钱,都不能在他那里掀起半点波澜,他心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往上爬,尽可能不让别人控制自己的人生,所以,他总是戴着一副面具在做人。

    或者,换句话来说,他已经成为了一副面具。

    情感什么的,早就被抛在脑后。

    那是什么?

    有用吗?

    他唯一的一次情感冲动,是知道了自己得到不治之症的消息。

    这消息在一次大会前出现,那次大会后,他本有可能坐上主席台,对此,他有着十足信心,然而,一次例行的体检之后,他就知道,一切成空。

    这就是他的破绽!

    无法弥补的破绽!

    人力不可挽回!

    命运的力量,凡人怎能抵御?

    再次醒来,来到这世界,却融合了小杜睿的一切,无论是记忆还是情感,毕竟,小杜睿过目不忘的能力太过可怕,于是,他这短短十年的人生却占据了主要地位,上一世的林林总总,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如梦如幻亦如电,渐渐的远去了。

    巨大的悲伤锁住了心神,让他无法呼吸。

    不知什么时候,眼中已然满是泪花,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心中的弦却一直紧绷着,不曾崩断。

    他仍在!

    仍然有着理智!

    悲伤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过是发泄罢了!

    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过是无能罢了!

    总有一天……

    杜睿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转头望向西边。

    视线掠过院墙,落在了远方,那里,有着一群极其壮观的宏大宫殿。

    太极殿!

    那里是朝会的地方,也有着英宗处理政务的御书房,在那里,决定着大唐帝国的一切,虽然,这种力量已经摇摇欲坠,却还是存在着。

    从寒香院到太极殿,一共有五千多步。

    五千多步?

    杜睿笑了笑,向着太极殿的方向迈出了两步,随后,站定仰头望向蓝天,空中,白云几朵,阳光不加修饰地照射下来,直直地照在脸上。

    就这样望着,直到再次泪流满面。

    “哎哟,我的少君,你在干嘛呢?”

    魏岳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

    这时候,莫愁还在和那个小宦官争执。

    “这位令者,就让我家少君再呆一会吧?以后,他再也见不到他亲娘了……”

    莫愁缓缓说着,抽出插在发髻上的玉簪,将它递给那个小宦官。

    小宦官也是面有喜色,低头瞧了一眼玉簪之后,他鄙夷地撇了撇嘴,推开了,没有接受,然后,他抖动着身子,吊儿郎当地说着。

    “这位大姐,别,咱家和你不熟……”

    随后,他指了指院中的杜睿。

    “你家主子这样子,呆着有什么意思?还是快快离开吧,迟了出不了宫门,你们要吃挂落,咱家也交不了差,戒律司的板子可不是好受的啊……”

    这时候,杜睿已经低下头。

    他没理魏岳,抬起袍袖擦了擦眼中的泪水,然后,灿然一笑。

    笑容就像雨后的天空,太阳刚刚出来的时候,格外的干净,格外的灿烂。

    魏岳一愣。

    杜睿瞄了他一眼,眼神淡然,魏岳却感受到了极强的压迫力,忍不住就低下头,就在他低头之际,耳边听到了杜睿的声音,非常轻微,但是非常清楚。

    “走吧……”

第二十六章 天才杜睿

    进入六月中旬,天气陡然热了起来。m.www.uu234.net

    一大早,太阳就变得明晃晃的,刚刚从东边天空露出头来,就迫不及待地向大地喷发着怒火,到了中午,白光铺在堂前,地面被烤得焦焦的,仿佛升起了一缕缕烟雾。大黄狗懒洋洋地躲在阴凉地,万不得已出来,也是张着嘴,耷拉着耳朵,吐着舌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屋檐下,竹影横斜。

    玄真观后山草堂,现在已经变了模样。

    原本只是几间平房,屋顶上铺着苇席加上稻草,现在,所有的屋顶都是青瓦,斑驳的墙壁也涂上了白灰,不复以前那种破败。

    屋内的陈设更是有着变化,多了许多家具和器皿,以及不少箱笼。

    那一日,杜睿三人出宫回到玄真观。

    第二天,就有车队从宫中出来,带来了许多宫中物品,带队的内侍态度非常之好,对魏岳也是低头做小,口口声声地叫着老前辈,面对不搭理他的杜睿,也是毕恭毕敬,不曾有丝毫的怠慢,就连魏岳按照常规暗地里塞银钱给他,也是力拒不收。

    这些物品是郭皇后特意下令,让宫中内侍送来的,且有交代,须得用上佳之物,不得以次充好。

    并且,在以后,每一个月,都必须如此。

    身为邯郸君,杜睿其实每个月都有一份银钱,以前,这些银钱被宫中的内侍们心照不宣地吞没了,当然,账面上有着魏岳的签字。

    他们并不担心杜睿能做什么。

    一个被皇帝放弃了的痴傻儿,没人会为他出头……

    因为,得不到任何回报。

    现在,郭皇后发声了,一切自然不同。

    在大明宫中,有时候,郭皇后的声音比英宗更有力量。

    现在,杜睿身上穿着的月白绸衫就来自宫中,上面有能工巧匠绣了几根青竹,绿色的叶片随着衣袍在风中微微摇荡,和身后在风中摇晃的竹林相互呼应。

    杜睿的身后是一片竹林。

    前几日,草堂也就多了一堵围墙,多了几间房屋,围墙将房子包围着,青砖白墙,墙壁上间隔不远就有一扇小窗,窗棂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

    这院墙恰好将桃树挡在了外面,却把很久前从南山移来的几窝竹子圈在了墙内的院子。

    风一吹过,悠悠摇荡,沙沙作响。

    竹影摇曳在空地上,光影斑驳。

    竹林前,摆放着一张竹榻,榻上有着案几,杜睿端坐在案几后。

    案几的右侧,莫愁同样端坐着。

    案几的中间,摆放着一张白纸,右上角,有着一个砚台,莫愁手持一枚烟墨,在砚台内轻轻地碾着,不见她怎么用力,不一会,砚台内便多了一些浓郁的墨汁。

    随后,她将烟墨放在砚台上搁着,往后挪了挪身子,手重新放在横在膝间的长剑剑柄上。

    杜睿伸出手,拿起摆放在白纸旁的小狼毫,蘸了蘸墨汁,然后,在白纸上写着什么。

    莫愁望着那张白纸,瞧见一行行字仿佛无中生有般出现,如云似雾,曲折蜿蜒,时而如飞龙入海,时而如猛虎下山……

    她忍不住轻轻闭上眼,嘘出一口长气。

    十几天,十几天而已……

    也就十几天的功夫,杜睿就能从开始写字蜕变为能够写出一笔好字,这样脱胎换骨般的表现,更像是一种神迹,至少,在莫愁的印象中,再是天才的人物都做不到这一点。

    除此之外,认字也快。

    只要教过他一遍,立马就会,不管多久,都不会遗忘。

    哪怕时时刻刻几乎都在杜睿身边,莫愁还是有很多事情不知晓。

    比如,杜睿在修炼鱼龙变心法,她就不知道。

    现在,杜睿无时无刻不在修炼。

    即便是在睡觉,识海内,那卷经文依旧在闪烁着光点,丹田气海上空,真气如云般聚集,簌簌而降,这就是鱼龙变这门心法的可怕之处,只要你能随时保持住观想经文的状态,就能够随时随地修炼,修炼的时间远超他人,进度什么的自然要快得多。

    现在,杜睿的丹田气海内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液体。

    突飞猛进。

    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杜睿的进度,也只能用这个词语。

    当然,莫愁不知道这些。

    有时候,她会为杜睿感到可惜。

    现在,杜睿能说话了,学说话也快,能够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只是,说得非常之慢,一些简短的字句,都要耗费很长时间。

    不过,他不口吃。

    所谓口吃,不过是焦急着想要说话,脑子快嘴慢,也就口吃。

    杜睿身为贵人,底下的人再不耐烦,也只能静候,洗耳恭听。

    除此之外,杜睿的反应也总比别人慢一拍,当你说过话之后,那声音就像要延迟几个呼吸的时间才能进入他的耳朵,又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他才会做出反应。

    当然,这是杜睿故意的。

    不仅魏岳和莫愁被他瞒了过去,就连他自己,杜睿也在欺瞒。

    一个真正的演员,骗人先骗己!

    现在,杜睿仍然会经常性的神游天外,只不过,和以前相比,有着好转。

    那时候,除非你用力地去摇晃他,伸出手指在他眼前不停的摇晃,隔了许久之后,这才能把他从个人世界中唤醒,而现在,你无需做出太多刺激,也能引起他的注意。

    “啪……”

    杜睿放下毛笔,站起身。

    他伸了伸懒腰,张开嘴,打了个哈欠。

    随后,来到榻前,套上放在榻边的绸鞋。

    鞋子非常的合脚,不大不小,正合适。

    所有的衣服也是如此。

    这些新衣服和鞋子都是宫内送来的。

    还真实有心啊!

    杜睿套上鞋子,在心里笑了一声。

    这时候,站在草堂廊檐下的魏岳走了过来,他肃立在杜睿跟前,驼着背弯着腰,轻声说道。

    “少君,有何吩咐?”

    杜睿抬头望着前方,新砌的院墙上不知何时爬着了一根青藤,藤蔓缠绕在墙头,藤蔓的顶端有着一朵小黄花,正柔柔地随着威风起伏。

    那小黄花似乎吸引了他的视线,半晌,没有说话。

    魏岳依旧低着头,等候着。

    竹榻上,莫愁拿起墨汁干了的白纸,将它卷了起来,变成一根卷轴,然后,用早就备好的黄丝线将它轻轻捆着,放在了一旁。

    竹榻上,已经摆放着许多类似的卷轴。

    莫愁认得字,然而,却不明白杜睿为什么默写这些医书?

    难道,他要去当郎中?

    心中有着疑问,莫愁却并未询问杜睿,她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过是服侍邯郸君的宫女,恪守自己的本分就好,好奇心最好少一点。

    之后,她将笔墨纸砚收拾后,放在案几下的一个竹篮内。

    这时候,杜睿说话了。

    “杏……庐!”

    这段时间,杜睿几乎每天都要出外。

    宫内留下了一辆马车,这是一辆四驾马车,比慧真道人负责的那辆马车要宽敞了许多,华丽程度更是远远超过,走在大街上,一看就知道乘坐的是达官贵人。

    并且,还有专门的马夫。

    马夫要照料拉车的骏马,杜睿出行的时候,还要为杜睿赶车。

    但是,杜睿不喜欢乘坐那辆豪华马车出行,每次出门,仍然选择乘坐玄真观的马车,让魏岳赶车,莫愁则在车内侍候他。

    那个车夫也就时常空闲着,他也乐得这样。

    杜睿出外并无目的,喜欢信马由缰到处闲逛,喜欢吃市集上的各种小吃,比如泡馍、胡辣汤之类的,魏岳劝说过他,说那些玩意不干净,贵人们是不会去沾惹的。

    当然,他说是说,杜睿却是不会听的

    偶尔,他也会走进茶馆,和那些市井之徒一起喝茶听书,说书人大多喜欢讲一些太宗定江山的故事,隔得近一点的有冯槊雪夜下邯郸,当然,有些时候也会将一些莺莺燕燕的故事,书生和小姐私通啊,和尚和尼姑思凡啊,古往今来,不管是地球还是异空间,身为人,都免不了好奇这男女之间的事情。

    每逢讲那些故事,魏岳就坐蜡了。

    他自己是不想听这些的,也不希望这些话语污了杜睿的耳朵,虽然,他不知道杜睿是不是真的听得懂,当然,他也明白,杜睿若是不想离开,他怎么说都无用。

    大多数时候,杜睿就在集市中走着。

    对他来说,这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新鲜。

    当然,这是魏岳和莫愁的看法,毕竟,杜睿是小孩子,以前一直待在深宫大内,且懵懂无知,现在,失魂症好转,自然会像正常的小孩一样,对什么都好奇。

    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杜睿之所以在集市上逛,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是了解这座城市风土人情经济情况最好的办法,对普通人来说,茶米油盐酱醋茶就是最大的事情。

    在前世,他为了自己而活着。

    换了人间,他想换一种活法。

    “今儿个,不去听说书?”

    这几日,杜睿都会去听书,说书人讲诉的是冯槊雪夜下邯郸的故事,魏岳也是第一次听这书,听得津津有味,以为杜睿也会喜欢。

    杜睿向前迈步,走了两步之后摇了摇头。

    魏岳也就不再说什么,忙跟在身后。

    这时候,莫愁已经跟了上来,跟在杜睿身后三步,亦步亦趋。

第二十七章 许心言,杨南和刀疤六

    阳光跌跌撞撞地闯进小巷子,向前延伸一丈左右,也就被黑暗吞噬,留下阴影,沿着长满青苔的墙角蔓延,一旁,挖着一条阴沟,里面没有水,留着许多污物,散发出难闻的气息。顶 点 X 23 U S

    许心言提着药箱,走入小巷。

    将身上的阳光抖落之后,他走入阴凉。

    苍白的脸上,双眼仿佛藏着阴郁的火,当一个人独处,便是如此。

    就这样向前走着,在高高的院墙下走着,走过了几扇小小的木门。

    巷子院墙的后面是人家,这木门是那些人家开的后门,打开的时候不太多,也只有倒夜香的人出现,木门才会打开,把那些污秽运出来。

    许心言来到了巷子尽头,同样是一扇小小的木门,那些木门大多涂着各种颜色的漆,这扇木门则什么都没有,保持着原生态。

    深吸了一口气,许心言站在门前。

    随后,有笑容在他脸上绽放,眼神中的阴郁之火陡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春光一般的温煦。

    “叩叩叩……”

    敲门声有节奏地在巷子内回荡,连续三下,停顿片刻,继续三下。

    不一会,有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子后面传来,很快,木门被哗啦一声拉开,露出了门背后的小小的光头,一线阳光落在他圆圆的光光的脑袋上,浮现着一层金色的光晕。

    “许大哥,你终于来了……”

    刀疤六瞧见许心言,脸上的惶恐不安稍微减低。

    “许大哥,救命啊!”

    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院墙上停着几只鸟,先前开门声惊飞了几只,刀疤六这一喊,原本停在墙头的最后一只有着漂亮羽毛的小鸟也腾空而起,跟着先前的同伴消失在一段高墙之后。

    “刀疤,别慌,进屋后,慢慢说……”

    许心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一副云淡风轻。

    见到许心言如此笑着,刀疤六一直彷徨不定的心顿时安定下来,他抬起右手摸着自己的光头,来回摩挲,偏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进屋之后,刀疤六关上门。

    在他关门的时候,许心言望了望四周,轻声问道。

    “杨二郎呢?”

    “他在磨刀……”

    刀疤六苦笑了一声,小声说道。

    “磨刀?”

    许心言漫不经心地应道。

    “他想要杀了小侯爷……”

    刀疤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哦……”

    许心言应了一声,笑了笑,望着四周。

    这是一处宅院的后院,已经荒废了的后院,院落内满是落叶,哪怕是现在这时节,也有一些枯树,光秃秃的树干,不见半点生机。

    这是一处废宅。

    长安城居不易,为何有着废宅?

    这里原本属于官邸,是官府的房子,一些外地官员来到长安城任职,拖儿带女,囊中空空,不但买不起房子,就连租房子也困难。这时候,他们的福利也就来了,衙门会向他们发放住所,也就是类似这样的小院,如果级别很高,府邸也就会安排在皇城,前后好几进的大院子,如果级别不高,也就会住在类似这样的小院落。

    这其中,也有着区别。

    有的官员,可以不花分文入住;有的则需要象征意义地付出一些租金,这租金还会在俸禄中扣除,而俸禄内的也有专门的房金。

    在官员任职期间,房屋归他们使用,一旦离开京城到外地任职,官邸就必须交回衙门。

    当然,官员那么多,许多人都没有房子,不可能全部住在皇城,就连长安城也没有那么的官邸分配给他们,于是,他们中的有些人也就被安排在了城外。

    衙门在万年县也有着一批住宅。

    眼前这一片小院都是官邸,住着许多京官,基本上,都是一些低品级的官员,毕竟,不能在城里面居住,只能住在城外,每天都要等着长安城门打开之后才能进去,之后,必须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如果有急事,没能在城门关闭前出城,也就只能在城里面找个地方暂住。

    总之,极不方便。

    即便如此,能有一套这样的房子,仍然有很多低阶官员的心之所向。

    这间宅院为何空着?

    说来话长。

    从天后时期开始,住在这里的官员就没有什么好结局。

    最先倒霉的是一个吴姓官员,可能是读经书读傻了,满脑子的忠孝节义,当天后把自己的儿子推下龙椅,自己堂而皇之的坐上去之后,身为一个礼部的五品官员,只能在大朝礼中坐在最远处的他,竟然敢冲出朝班,直奔殿上,指着天后,直斥其非。

    熟读圣贤书,所为何事,无非是义直。

    为了心中大义,抛头颅洒热血,又有何妨!

    那吴姓官员平时口齿迟钝,沉默寡言,只喜经文大义,沉迷书海。

    他冲上大殿,却说不了多少字,只是骂天后愧对先皇,牡鸡司晨。

    那时候,杜氏皇族的力量还很强大,天后的统治算不得稳妥,面对这种情况,天后能做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杀一个鸡犬不留,杀一个满门皆灭!

    吴姓官员被灭了满门,据说,当时小院内全是鲜血,阴气森森。

    许久之后,才有官员搬进去。

    那官员搬进去诸事不顺,不管如何战战兢兢,却总是犯错,升职加薪没有他,背锅被骂却赶得上,蹉跎了三四年之后,一次上班途中,在天津桥上时,有战马受惊狂奔,受惊的战马很快被其主人制止,他却为了躲避惊马,慌慌张张地摔入渭河之中,从此,生死不知。

    从那以后,住进这间院落的官员,要不死于意外也,要不犯错被斩,从来就没有一个人能够好好熬过去。

    久而久之,便有人说是那吴姓官员死得太冤,毕竟,死在院落里的还有襁褓中的婴孩,这家人怨气太大,故而作祟,非得请高人做法不可。

    嗯,后来也的确是请了高人。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搬进来的官员一样倒霉,三年,没人能够活过三年。

    如此,十年前,就再也没有官员敢于搬进这小院,万年县衙哪怕是将这屋子低价租出去,也没有人敢来,这里,也是传说中的长安城十大恐怖之地,虽然,其实它位于万年县。

    杨南杨二郎,京兆尹户房主薄的儿子,他底下有个小弟的父亲是万年县县衙的吏员,正好管理房产之事,也就有这间废宅的钥匙。

    这间鼎鼎有名的鬼宅,哪怕是开着门,也没人敢进。

    也只有杨二郎,刀疤六这样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家伙才不在乎这些。

    鬼宅也就成为了他们的秘密基地,有什么秘密的事情都在这里决定。

    许心言走进屋,屋顶已经破了个大洞,阳光落下,形成一道光柱,尘埃像小虫子一样在光柱中飞舞。

    杨南将长发挽在脑后,绑了个马尾,这会儿,正赤着上身,用力地在磨刀石上摸着一把短刀,他双眼充血,一脸不忿,咬着牙,用力地来回磨着锋刃。

    许心言把药箱放下,轻轻地拍了一下身边刀疤的肩膀。

    随后,他从怀中拿出一颗围棋,扣在手心,猛地弹出。

    “咻……”

    一声轻啸。

    围棋破空而去,向着正在磨刀的杨南飞去。

    杨南冷哼一声,突然侧身,挥动握刀的手,寒光一闪,将迎面飞来的木棍劈成了两半截,随后,他摆着这样的姿势,甩了甩脑后的马尾。

    “杨二郎,不错哟……”

    许心言笑着说道。

    杨南也笑了笑,笑得有些腼腆。

    不一会,三个人在一个石台旁坐下,石台上摆放着几个碗碟,上面盛着一些熟食,还有一坛酒,现在,酒坛已经打开,酒香扑鼻。

    杨南和刀疤六都是好酒之人,许心言却滴酒不沾。

    “砰!”

    刀疤六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丢下了酒碗,抹了抹嘴角的酒水,愤恨地说道。

    “小侯爷这次太过分了!这分明是让我和杨二去死,让我们这些兄弟去死……”

    刀疤六话语中的小侯爷姓范名无忌,并非真正的小侯爷,小侯爷是他的外号,但是,他的背景却一点不比那些侯爷差劲。

    他的叔父是神策军卫指挥使。

    神策军是驻守在长安和灞上的大唐禁军,分为十二卫,每卫有五千人,是大唐帝国的中央军,现在,其中有七个卫掌握在宦官手中,有两个卫在郭家人手中,其余三个卫的指挥官另有派系。

    当初,郭令公解甲归田。

    杜氏皇族依然对他放心不下,毕竟,郭家在军中的势力并没有消失,为了压制郭家,当时的宣宗也就大力提拔身边宦官,由宦官来掌握军权。毕竟,对皇帝来说,宦官是家奴,他们也没有子孙,不可能传承家业,相比较外面的大臣,其实,他们更值得相信。

    至于,史书上说什么内侍祸乱宫廷,太阿倒持,那是文人写的史书。

    从未有过太监篡位登基,到是乱臣贼子不少。

    故而,从宣宗朝起,以及现在的英宗,这二三十年,宦官的权势也就越来越强大,特别是那一位出现后,宦官势力达到了顶峰。

    范无忌的叔叔范通就是一个太监,和烽火连城同级的总管太监,权势和烽火连城相比,不遑多让。

    范无忌是范通的侄儿,范通发迹之后,十岁的他过继给了范通,算是他的儿子。

    有着这样的靠山,范无忌行事自然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横行无忌。

第二十八章 破解之道

    “你想刺杀他?”

    许心言将一颗油炸花生丢进嘴里,瞄了杨南一眼。m.www.uu234.net

    “不这样做,还能怎么办?”

    杨南苦笑了一声。

    屋顶上方的云层散开,有阳光从头上方屋顶的小洞落下,照射在他脸上,杨南皱着眉,往一侧挪了挪,躲过了光线的直接照射。

    “那家伙就是个变态……”

    刀疤六用力揉着自己的光头,在一旁搭话。

    其实,刀疤六和杨南并不像在外面表露的那样,他们并非势不两立,之所以是现在的这个局面,不过是被人威吓,这个威吓他们的人就是小侯爷范无忌。

    范无忌是一个戏痴,喜欢各种各样的戏剧,无论是本地的秦腔,还是关东的散曲,以及蜀中的川剧,只要是戏剧,他都非常喜欢。只不过,他喜欢的不是什么唱腔,那只是次要因素,他喜欢的是故事,喜欢人们在故事中演绎人生,尤其喜欢武打戏。

    他和杨南两人认识,是他们的旧时邻居。

    在范通还没有发迹之前,范家不过是万年县一处普通人家,家世什么的和杨南两人相比,差距极大,所以,那时候,范无忌是杨南两人的跟班,一直跟在两人屁股后面跑。小孩子自然是要过家家,一坊的小孩也就聚在一起玩耍,那时候,杨南和刀疤六分别当带头大哥,带领着一帮手下杀来杀去。

    今天,你是大将军,我是土匪,明天,我就是大将军,你是土匪。

    范无忌例外。

    他一直是土匪。

    因为他的家境最差,父亲范建只是万年县衙门的一个白差,所谓白差就是没有编制的衙役,平时跟着正式衙役跑腿,做一些私下里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白差和杜睿前世的政府临时工没有区别,平时分你一杯羹,出事的话,就该你去背锅。

    杨南他们这帮人的父辈基本都是吏员,从小就耳闻目染,深刻地懂得更红顶白的道理,在他们看来,能够接纳范无忌来玩游戏,也就是对范无忌最大的慈悲。

    当大将军,想太多。

    杨南也好,刀疤六也好,都曾经欺负过范无忌,把范无忌打哭的次数不在少数,即便如此,范无忌还是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们。

    如不然,他就会被整个坊市的孩子排斥。

    十岁那年,范家迁出了万年县,不知去向了何方。

    范无忌消失之后,杨南和刀疤六还有一些不习惯,毕竟,缺少了一个跑腿的跟班,一个随时随地都可以下手的沙包。

    范无忌再次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那架势超出了两人的想象。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

    那一次,两个家伙正躲在一间破庙内吃着狗肉,他们将菜园老张养的那条大黄狗偷偷给掳了过来,杀了之后,用早就准备好的调料煲了满满一锅狗肉。

    这时候,范无忌出现了。

    戴着玉冠身着锦袍的他气势不凡,好吧,之所以气势不凡是因为有着好几个甲士跟着他,刀疤六的父亲是神策军的低级军官,手底下有着百来号人,刀疤六也就非常清楚地知道,这些甲士全都是神策军高级军官的亲卫,要知道,哪怕是他的父亲,都置办不起眼前这些甲士的这一身装备。

    范无忌把两人痛打了一顿,最惨的是,他把那整整的一锅狗肉都掀翻了。

    说到打架,范无忌其实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时候,他们已经认识了许心言,暗地里在跟着许心言进行武道修炼,杨南练的是刀,许心言称之为乱披风刀法,以速度快著称。

    与这乱披风刀法相匹配的大雪崩心法,看似平平无奇,一旦爆发,真气便如雪崩一般。

    刀疤六修炼的金刚八法。

    这是一门禅宗心法,除此之外,他还在许心言那里学来一套达摩剑法,金刚八法同样和达摩剑法非常相配,两者相辅相成,毫无违和。

    只是,那时候他们也不过初试许心言,学的只是皮毛。

    虽然,两人联手完全能够揍范无忌一顿,然而,他们却不敢动手。

    那十几个甲士站在两侧,包围这两人,使得他们不能逃开,然后,就持剑跨刀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两个,看样子,只要他们一还手,他们就会介入。

    那之后,范无忌就时不时出现,每次都带着亲卫,一句话不说,先就狠狠地揍了两人一顿。

    这时候,杨南两人已经知道他是神策军卫指挥使范通的侄子,也知道这家伙是报以前的仇恨,为了不给家里人招祸,他们只能低头忍受。

    几次之后,范无忌再次出现,却没有再痛揍他们。

    两个家伙以为范无忌已经厌倦了揍他们两个,然而,这一次,范无忌并没有自己动手,而是让杨南和刀疤六两个家伙互殴,甚至,专门为此准备了一条横幅,让两个甲士拉着,横幅上写着几个大字,武林争霸。

    一开始,两个小家伙自然是扭扭捏捏,拳来脚往也都是意思意思。

    范无忌不满意,然后好几个甲士冲了过去,一顿胖揍。

    下一次,两人也就只好互殴,毕竟,对打总比被一群人围攻要好,那些家伙手脚虽然有着分寸,但是,针对的却是人体痛感最强烈的地方,伤不重,却非常疼。

    又过了段时间,范无忌对两人的武林大会厌烦了,于是,就让杨南和刀疤六分别找人,组成帮派,在街上冲杀拼斗。

    这时候,他就会带着甲士坐在高楼之上,很是满意的笑着欣赏。

    他们也有求助许心言,不过,许心言也没有办法,只能让他们忍耐,让他们每次拼斗都认真布置,就当是演练,学习如何笼络人心,学习如何恩威并施,学习如何攻伐征战,学习如何组织管理……打完架之后,两人和许心言一起,躲在这鬼宅,研究相互的得失。

    这其实是一种成长。

    不管刀疤六去神策军当兵,还是杨南成立长安第一大帮派,都会有着帮助。

    现在,却是不成了。

    这一次,范无忌要求他们带着自家小弟去到渭河边,让他们这些人全部带着刀枪棍棒,不再像以往那般小打小闹,彼此之间而是要见真章。

    这一次,范无忌让他们上演一出沙场征战的好戏,而非是帮派斗殴。

    他明确无误地告诉他们,这一次必须真刀真枪,必须要见血,死上几个人非常正常,出了大事他会兜底,没有大事情发生自己搞定。

    如果不去做,后果自负。

    除了这句话,范无忌并没有再说什么。

    杨南和刀疤六都知道这句话的威力,刀疤六就不说了,他父亲陆迁本来就是神策军军官,虽然,不在范通指挥的那一个卫,然而,他们这个卫指挥使也是宫中宦官,所以,范无忌要想整治他父亲,易如反掌。至于杨南,父亲虽然不在神策军系统,而归京兆府管,但是,谁都知道现在的京兆府尹丁子冲正是著名的阉党。

    怎么办?

    反正他们两个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现在,摆在面前的是两个选择,要嘛带上各自的兄弟真刀真枪干一场,反正,那些家伙都以为他们真的是敌对的,死自己不如死兄弟;还有一个就是不搭理范无忌,两人连夜出逃万年县,至于父母兄弟是不是被他们连累,只能听天由命。

    当然,还有一条路。

    那就是狗急跳墙。

    杨南和刀疤六每次对阵,自然不会使出浑身解数,他们都只是较量拳脚或者刀剑招数,并没有动用真气,范无忌其实对他们的实力并不是很清楚。所以,他们可以改头换面,冒着被那些甲士当街诛杀的威胁,在范无忌经常出入的地方设伏,暗杀对方。

    毕竟,范通肯定有仇人,有人干掉他这个拿来传宗接代的儿子,也很正常。

    这条路九死一生。

    如果事情暴露,哪怕他们杀了范无忌,两人多半都逃不过满门俱灭的下场。

    明天就是所谓的决战时刻。

    怎么做?

    今天便要有决断。

    杨南和刀疤六一起望着许心言,眼神内,满是渴望和期待。

    他们相信他,这个大哥不仅传授他们武功,还教给了他们生存的能力和本事,以前,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他都会游刃有余的解决,他们相信,这一次也是如此。

    “刺杀?”

    许心言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他抬起头,望向杨南,表情严肃地说道。

    “刺杀这件事情,你们就不要想了,小侯爷出行,身边都有好几个甲士,这些神策军的悍卒若是在江湖上,起码也是三流好手,任何一个人,你们现在的功力都很难拾掇得下,并且,他们精通战阵,擅长小队配合,你们根本闯不进去,一旦失败,全家都要被连累……”

    “那就听他的,卖了兄弟们?”

    刀疤六拍着石桌,大声说着。

    许心言笑了笑。

    “那自然不成,这些兄弟是你们的班底,要想以后乘风破浪,离不得他们……”

    “那你说怎么办?”

    “刀疤六,别急躁,许大哥应该是有着办法!”

    “嗯,我这里的确有个办法,但是,也要冒着风险,后面的事情很难推算……”

    许心言轻声说道。

    “许大哥,你就说嘛,过得了这一关再说,以后,以后的事情只有老天爷才知道啊!”

    刀疤六打断了许心言的话。

    “嗯,那好,你们听我道来!”

    许心言点了点头,小声地说道。

第二十九章 布局

    杏庐的后院,有白烟袅袅升起。m.www.uu234.net

    这不是伙房在做饭,而是药房在熬药,有药香味在空气中漂浮。

    杜睿坐在双照堂,看着阳光透窗而入,落在案几一侧,他的手放在案几上,下面垫着一个锦垫,许幻之坐在对面,正在为他把脉。

    杜睿眯着眼睛,嗅着空气中漂浮的药香。

    龙葵、半夏、川穹、天麻……

    各种药材的香味混杂在一起,杜睿一点点将它分辨出来,然后,结合自己在医书上所看到的药材特性,脑子中出现了许多不同的药材组合。

    中医讲究的是辩证,讲究阴阳调和。

    不过,杜睿并没有继续推算下去,诚然,他能够推算出许多药材的组合,只是,这些组合不过是理论上的,须得结合人体,而每个人又都不同,所以,一张药单能够医好一种病,其实是一种谬论,根本就不可能,哪怕是普通的感冒,因为对象的不同,药材的分量和成分也会有所增减。

    他不能再继续推算下去,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大脑无法承受。

    这会儿,识海内,鱼龙变经文若隐若现地飘着,闪烁着金色的光点,就像是一片金色的星海,丹田气海,真气也就如雨云一般聚集着。

    许幻之紧皱眉头。

    好了?

    杜睿的脉搏虽然不像正常人那样跳动有力,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晦涩,时断时续,微弱但是非常有节奏地跳动着,跳动的速度比较缓慢,证明心脏没有什么问题。

    一时间,许幻之忘记放开手。

    好了?

    怎么就好了呢?

    许幻之并未能给杜睿针灸,因为魏岳最后没能同意,只能让他把脉,然后,下药方抓药,就连药材也都未在杏庐煎熬,而是直接带回了玄真观。

    那些药汁,杜睿并未服用。

    之前,他的脉搏跳动得还有些晦涩,没有什么节奏。

    这是因为他和小杜睿尚未融为一体,两者还有着间隔,近似于精神分裂,前几天,入宫之后,在母亲蜀夫人的灵柩面前,巨大的情感冲垮了一切,两人的记忆也就彻底融合,真正的成为了一个人,他是他,他也是杜睿,杜睿是杜睿,杜睿也是他!

    所以,许幻之把脉之后就得出了正常的结论。

    “许老,如何?”

    魏岳一直在望着许幻之,瞧见了他脸上的神色变幻。

    他轻轻挪动身子,来到了案几前。

    许幻之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按在杜睿手腕的手,抬起来,捋着下颌的胡须,脸上露出笑容。

    “好!非常好……”

    “怎么说?”

    许幻之喜笑颜开。

    “魏公,贵主上已然痊愈了,不再有失魂之症,虽然,有着小小心疾,却也不足为患,只需好好照料,多用一些补充血气的膳食,服用一些补充元气的药汤,日后,当和正常人一般无二!”

    “多谢许老……”

    魏岳向许幻之抱拳作揖。

    “哪里,哪里……”

    许幻之避而不受。

    “辛苦……老……先生!”

    案几对面,传来了杜睿的声音,声音不大,有着孩童的稚嫩,却也颇为低沉,语速非常的慢,停顿了几次,这才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然而,这声音却有着节奏感,仿佛蕴藏着一股力量。

    许幻之并未觉得不耐烦,而是静静地听着。

    确定杜睿不会再说话了,许幻之放下捋着胡须的手,正襟危坐。

    “贵人,言重了,老夫略尽绵力,能做的不多,贵人之所以好转,全赖天降鸿福,不忍贵人有着离魂之苦,要谢,也只能谢老天爷,老夫当不住贵人的感谢……”

    说罢,他向杜睿拱拱手。

    “老夫这就去给贵人开一副补充元气的药方,服用三副之后,劳烦贵人大驾再次光临,老夫再把一次脉……以后,或许就用不着老夫了!”

    说罢,许幻之起身离去。

    他离去后,魏岳离开案几,坐在一侧的莫愁轻声向杜睿说道。

    “少君,要按一下吗?”

    杜睿有时候难免会用脑过度,一旦这样,下意识地就会蹙着眉头,莫愁非常熟悉杜睿,虽然,现在的杜睿和以前有着很大的不同,一些小细节和动作却还是一样。最近一段时间,杜睿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头疼的时候也同样变得越来越多。

    这时候,莫愁就会上前为杜睿按一下头部。

    她这个按摩和后世的不一样,指尖有着真气流转,轻轻刺激着杜睿的穴位。

    这无法治愈杜睿的头疼,杜睿要想不头疼,只有一个办法,在自家真气尚未打通后脑处的玉枕穴之前,尽量地少用大脑,少思考,少学习。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因此,杜睿也只能忍受头疼之苦。

    莫愁的真气按摩会稍稍减缓这种痛苦。

    杜睿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魏岳。

    “少君……”

    魏岳的表情有些踟蹰。

    杜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魏岳低下头,转过头,跪行了几步,将放在草席上的几卷发黄的书抱起,然后,在挪了回来,放在了案几上,他见杜睿拿起了一卷书正要翻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少君,你看完这些书就头疼,要不,以后就少翻阅一下,杏庐这里都是一些医书,少君如此尊贵的人物,又不用当郎中?”

    杜睿翻书的手顿了顿,不过,没有理会魏岳,继续翻动着。

    他翻书的速度很快,翻开一页之后,只是粗略地浏览了一下,然后,立刻就翻第二页,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小孩是在翻着玩,甚至,一开始魏岳和莫愁都以为是这样。不过,他们终究是每天都跟着杜睿,很快就发现,杜睿并非是在翻着玩,而是已经记住了大略。

    是的,他们以为他记住了大略,并不知道杜睿已经全部记得了。

    杜睿学识字很快,只要教一次就能记下,莫愁认为这是神迹,是老天爷在庇佑,魏岳却不这样认为,在他看来,一切都有因由。

    杜睿小时候,蜀夫人也好,魏岳也好,都有教他读书识字。

    当然,魏岳很快就放弃了。

    蜀夫人则不然,在一起住在寒香园的那段时间内,哪怕杜睿总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她还是在他耳边轻轻地念着诗书,教他识字。一直持续到杜睿出宫。

    能这样做,也只有身为母亲的她。

    魏岳认为,杜睿当时其实有听到这些,只是,像是蒙着一层纱,当他受到刺激清醒之后,这层纱也就被撕破了,于是,过去的一些记忆也就浮现了。

    这才是杜睿学习识字如此之快的原因,因为他早就已经学习很多遍了。

    翻了最后一本书,杜睿立刻闭上眼。

    莫愁向前一步,坐在了杜睿身后,将杜睿的脑袋轻轻靠在自己胸前,然后,两只手分别落在杜睿的太阳穴上,轻轻的揉捏着。

    真气在指尖缠绕,小心地刺激着穴位。

    莫愁她们这些宫女,在宫中练习的只有剑道,来自公孙大娘一门的剑术,修炼的也是剑气,这剑气并非一般剑门那样只是杀伐之气,这剑气化为绕指柔的时候,有着治愈缓解头疼的功能,非常有效。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杜睿抬了抬手。

    莫愁收回双手,往后退了一步,仍然盘膝坐在杜睿身后。

    这是许心言的脚步声。

    就像当初许心言观察杜睿一样,清醒后,杜睿也在观察许心言,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有着故事的少年,故事中的恩怨情仇说出来多半可歌可泣。

    参与进对方的故事中?

    暂时还不能确定利弊!

    线索太少,很难推断。

    杜睿在等着对方靠近,因为,他能感觉得到,许心言似乎对自己有着兴趣,这兴趣应该和自己的身份有关,既然,对方想要利用自己,自己又何尝不能利用对方?

    这是有着神奇武功的世界,然而,哪怕将武功修炼到所谓的大宗师境界,也不可能有着核武器那样的威力,也不像前世那些乱七八糟的网络小说写的那样,一拳可以断山,一脚可以填海。所以,在这个世界,有着强悍的个人武力,然而,却也需要这组织。

    杜睿非常清楚,自己的背景和现在的状况,在朝堂上培养势力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没有官员会投入自己门下,也没有门阀世家会把资源投资给自己,所以,他只能另寻蹊径,走一条这数千年历史中都没有皇子会走的夺权之路。

    那就是扎根于民间。

    是的!

    这是一条无比艰辛的道路!

    在这个门阀世家掌握着大量资源,主宰着社会的世界,基本代表着此路不通!

    然而,没有难度,怎么会有挑战性呢?

    许心言,就是杜睿想要布下的第一颗棋子。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就算许心言并没有故事,也是一个值得栽培的人物。

    他外表温和,总是带着笑容,对人友善却不软弱,行事有分寸,做事有条理,看似并不匆忙,实际上,做事的效率却比那些匆匆忙忙的家伙要强许多。

    脚步声在门前戛然而止。

    木拉门是开着的,许心言却未径直走进来,哪怕他其实才是双照堂的主人,他在门外的檐廊上跪坐,,向正对大门的杜睿行了个礼,朗声说道。

    “贵人,许心言求见!”

    杜睿瞄了他一眼。

    他向一旁望着他的魏岳点点头。

    魏岳也就提高了声音。

    “许小郎,请进……”

第三十章 跟踪

    申时前一刻,一辆马车离开了杏庐。www.uu234.net

    街上人不多,毕竟,现在正是阳光酷烈的时候。

    即便如此,马车的速度还是比较慢,也就比普通人快走稍微要快一些,毕竟,这里是坊市,两旁有着酒楼食肆,有着商铺客栈,偶尔,还是会有一大批人出现在街头,或是顽劣的小孩,或是太学的书生,或是成群进城的乡下田舍郎。

    有个背着行囊貌似赶路回家的矮胖中年小贩跟在马车后面,他的脚步看似不快,却一点也不慢,完全跟得上马车的速度。

    他远远的吊着马车,时而消失,时而出现,却始终没有丢下马车。

    真他妈的没劲!

    化妆成小贩的黄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嘟哝了一句。

    他不明白上头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个小队跟踪邯郸君,一个出了名的痴傻儿,被皇帝放逐不理的家伙,让他自生自灭就好,有必要动用一个监视小组?

    走到一个转角,眼看马车就要拐弯,黄亮突然顿足,转而走进了一条小巷。

    半柱香前,他的手下已经抢先一步赶到马车前方,在那个转角待命,当马车转向的时候,手下就会接替他,继续跟着马车。

    进入小巷后,黄亮一阵小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天气太热,他又太胖,加上监视的时候又紧张,一声都是汗,非常不舒服。

    来到隐蔽处,飞快地脱下身上的布衫,从行囊内拿出一套员外服,几个呼吸的时间,也就换装完毕,现在,他不是小贩,而是一名穿着绸缎衣衫的员外。

    将衣服放进包裹,塞进墙缝,一会再来回收,希望,到时候这些玩意还在。

    摇着折扇,黄亮走出小巷,走路的姿势和先前完全不同,不再弓着腰驼着背,而是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地踏着螃蟹步向前走着。

    他们这个小组有五个人,他是组长。

    负责监视打探等任务,必要的时候也会进行伏击和刺杀,他们来自一个刺奸组织,这个组织大概有百多名类似他这样的人物。平时,都有着自己的家庭有着自己的生活,有任务的时候,就会聚集起来。表面上,这是一个黑道组织,是以谋利为主的一个组织。

    像黄亮这样的底层人员大多这样认为。

    不过,黄亮不同,他知道更多的隐秘。

    他的大舅子是这个组织的高层之一,所以,他晓得一些内幕。

    这个组织是关中一家门阀世家的外围组织,平时,虽然接了许多外务,然而,主要还是在为那家门阀做事,黄亮隐隐知道这门阀的来头,蓝田吕,一个庞大的家族,整个蓝田都是吕家的势力范围,吕家有人在朝中担任重职,也有人在军中任职,并且,吕家有女子嫁入了宫中为妃,现在,正得宠。

    除此之外,黄亮知道的就不多了。

    他们这个小组是几天前接到的任务,任务是监视住在玄真观后山桃花林草堂的一个小公子,只要对方出来,就要了解他的一举一动,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做成书面报告交给上面,每天都是如此。

    如此郑重其事,黄亮自然有着疑问。

    他在草堂的马厩内发现了盖着御马印章的战马,也发下马车非同一般,上面雕刻着龙纹,要知道,这龙纹非杜氏皇族不可使用。

    也就是说,他监视的是一名皇子。

    打听了一番,也就知道监视的是邯郸君,当今的第十三子。

    自然,他也知道邯郸君是痴傻儿。

    这段时间,邯郸君杜睿的行踪基本上都了解,除了定时去杏庐看诊之外,他最喜欢的是在街上瞎逛,喜欢去茶楼听说书,喜欢街上的那些零嘴小吃,喜欢看杂耍。

    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得来,邯郸君似乎不再是痴儿,有着明显好转。

    不过,他还是不能和正常人相比,经常性的头疼,神游天外的时候同样很多,说话一点不利落,反应也极其缓慢,不再痴呆,却免不了傻笨。

    有意义吗?

    黄亮厌烦这任务,尤其厌烦这天气。

    他巴不得杜睿天天躲在桃花林,这样,他们只需要换班轮流守在外面就好,不像现在这样,大热天的,还要东奔西走,四处劳累。

    过了一阵,黄亮出现在一个凉棚内,凉棚位于一个茶楼外面,里面角落有着一个大桶,盛着茶水,凉棚下,摆放着桌凳,四方桌,长条凳,有着几叠粗碗。

    一文钱一碗凉茶,喝了可以继续,三碗为止。

    黄亮走进去的时候,凉棚下有个苦力打扮的汉子端着粗碗在喝着凉茶。

    两人打了个照面,相互使了个眼色。

    那个汉子朝茶楼偏了骗头,黄亮也就明白,杜睿这是和往常一样,在茶楼里听人说书,他似乎比较喜欢听冯槊雪夜下邯郸的故事,这和他的封地在邯郸有关吗?

    下午的茶楼人挺多,这样的天气,闲人们在家里呆不住,自然喜欢来茶楼,邀约几个好友,合上几碗凉茶,听着台上说书人讲古,大伙儿东拉西扯,打发时间,岂不快哉?

    黄亮在靠门的一张方桌坐下。

    和宫廷以及世家门阀不一样,像这种桌椅之内的在民间非常流行,这比较方便。

    跪坐或者盘坐这些只在上流世家,那里,仍然有着矮榻、棉垫、案几之类的,保持着传统的古风,不屑于使用像桌凳这些有着胡风的陈设。

    因为监视杜睿的缘故,黄亮也进出过好几次这家茶楼了,和一些人也就熟了,这会儿,正笑着和同桌的熟人打着招呼,说着不着边际的废话。

    他瞄了斜上方一眼。

    茶楼是有着二层的,二楼是包厢。

    杜睿的身份,自然是高坐在包厢内,并且,那个包厢已经被魏岳包下来,哪怕杜睿没来,那包厢也必须空着,不得提供给他人使用。

    从这个角度能瞧到包厢,不过,无法看得完整,只能看到一部分。

    黄亮瞧见了魏岳,也看到了莫愁的衣衫一晃而过,魏岳这会儿正依着包厢的栏杆,望着楼下的高台,那里,说书人先生正说得起劲。

    魏岳的身形和黄亮相差仿佛,都胖得像一个水桶,并且,他比黄亮还要高大,这会儿,也就严严实实地遮掩了黄亮的视线,让他无法看到包厢里面的情形。黄亮和身边人扯着闲话,皱了皱眉头,他在想,是不是找个机会上楼去看看,不过,他后来放弃了这个念头。

    魏岳和莫愁一向和杜睿形影不离的。

    自己若是冒险,要是被发现,打草惊蛇也就不好了!

    等等吧,他们终究是要走出来。

    包厢内,杜睿正襟危坐,不过,并未向着栏杆外的大堂,而是背对着那里,面向包厢大门,莫愁站在他身后,右手放在剑柄上,保持着拔剑的姿态。

    许心言肃立在门口,脸上挂着微笑。

    他轻轻拉开门,门外,站着杨南和刀疤六,他们两个人的神情都有点紧张,眼神中透露着些许的不安,门打开之后,瞧见盘腿坐在塌上的杜睿,他们脸上有着疑惑,相互望了一眼,还是走了进来。许心言将木门半掩,并未彻底关上,然后,站在了门口。

    这样,他既可以听杜睿和那两人的交流,也能留意到外面的动向,防止有人偷听。

    杨南和刀疤六进来之后,再次互望了一眼,在交流中两人达成了共识,随后,一起上前半步,推金山倒玉柱,同时跪倒在地,额头触碰着地面,行了个大礼。

    “杨南(陆涛)拜见君上,君上,如意吉祥……”

    这就是许心言给他们出的主意,让他们投靠邯郸君,一个皇子。

    是的,许幻之和许心言已经知道了杜睿是邯郸君,当然,这话题没有传开,他们很谨慎,不可能四处去给人说,邯郸君在我们杏庐问诊。

    虽然,英宗不想有人知道自己有个痴傻的儿子。

    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消息多少还是从大明宫内流传了出来,先是在高门之间流传,之后,就向普通家庭出发,毕竟,有不少人喜欢讲八卦,尤其是天家消息,再加上有很多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把这消息扩散,如此,像许幻之这样偶尔会和大户人家接触的郎中,也晓得了这回事。

    特别是,上次魏岳慌着来问诊,忘记了给杜睿换衫,让许心言瞧见了绣着龙纹的小衣。

    中午的时候,许心言前来拜见杜睿。

    他并未点名杜睿的身份,他用比较委婉的语气向杜睿说道,说自己和两个兄弟遇到了问题,希望杜睿能够搭一把手,这个人情,他们日后会还上。

    他觉得杜睿听明白了自己的话。

    他相信杜睿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这是一次下注!

    骰子已经丢下,就看最后是几点了!

    自己要想复仇,就必须抱一条大腿,而所有的大腿看上去都是那么遥不可及,只有眼前这一条,他能够抱上,看上去并不粗壮,所以,才会接纳自己。

    果然,杜睿同意了。

    如此,才有这次的茶馆一行。

    许心言先一步离开,把杨南和刀疤六带到了茶楼,等杜睿来了之后,就把杨南和刀疤六领了上去,让他们见面,毕竟,杜睿若是要帮他们的忙,必须先见到人。

    这一拜之后,杜睿就是他们的主上。

    至于许心言,在杏庐的时候,他就已经大礼参拜过。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0527/ 第一时间欣赏皇权最新章节! 作者:巴山小顾所写的《皇权》为转载作品,皇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皇权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皇权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皇权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皇权介绍:
一决天下事, 无父无子无亲人, 白骨如山,血海滔滔…… 皇权! 少年热血有壮志,挥剑杀尽人鬼神; 奋力冲上青云殿,泼墨山河画人间。皇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