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戒骄戒躁
“难道不是失足落水?”皇帝愕然。www.uu234.net
“怎么可能陛下,我怎么可能就忽然落入扇绿湖,定是有人嫉妒我,故意要我失去龙嗣!”陆静娘急得嗓子都哑了,她大声道:“是有人害我,是……”
然后她就看见了站在众嫔妃中的东方瑶,仿佛抓住了什么一般,指着东方瑶嘶喊道:“东方瑶,是她,就是她推的我,是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啊,陛下!”
众人立时都去看东方瑶。
被点到名的东方瑶面不改色,她不急不慢的走出来,语气甚是担忧:“昭仪这是忧思过度,失嗣事小,身体却才是最重要的,妾特地要医师配了一些有助于睡眠的熏香,还希望昭仪尽快好起来。”这一盒的熏香便被抹云递到了碧玺的手中。
然而碧玺刚接下,又听陆静娘指着自己喝道:“扔掉,给我扔掉,我不稀罕!”
碧玺手一抖,玉盒便闷声掉在了茵褥上。
“陛下……你可要为妾做主,否则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看着陆静娘梨花带雨,满脸皆是自己不能拒绝的乞求,皇帝沉声道:“东方才人,你有什么话说,为何昭仪会指正是你推了她下去?”
“陛下,臣今日一直就在长安殿,期间去了一次含凉殿,还遇见了崔舍人,他可以为我作证。”
“崔城之?”陆静娘仿佛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声音蓦然尖细又高,“陛下,我本不想说,之前就是因为撞见了东方瑶和崔城之偷情的事……今日才被东方瑶推下水去!”
陆静娘恶毒的看着东方瑶。
“一派胡言!!”
宽大的衣袖如锋利的刀锋般挥向陆静娘的脸,扫的她生疼。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原本一语不发的皇后却忽然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衣袖都扫到了陆静娘的脸上。
“你若是还污言秽语口无遮拦便休怪我这个做皇后的翻脸无情!”
韩鸿照拂袖而去,丝毫都不去看李道潜的脸色,已经煞白。
“静娘,你……算是我求你了,别再多想了好不好,就做贤妃好不好,我们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好吗?”
陆静娘呐呐:“陛下,你不肯为我做主?你为什么不信我?”
“皇后一向明察秋毫,她都说不是了……你何苦还要不依不饶?”
陆静娘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心一点一点的变凉。
“我明白了,”她忽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手来,声音麻木无感:“希望陛下能遵守诺言封我为贤妃。”
“跪下!”
回廊上,韩鸿照背对着东方瑶。
东方瑶跪下来,低声说:“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你错在哪儿?”
“臣愚蠢才会被陆昭仪陷害。”
“那她说的是对是错?”韩鸿照皱眉。
“殿下,是……”东方瑶迟疑了一下,才闷声道:“她对我下了药,又叫来了崔城之,若非我们两个人跳了扇绿湖,恐怕躲不过这一劫。”
“你以为她还是刚入宫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陆静娘么?你跟在我身边日子也不短了,不过是这样一点小小的伎俩你就几乎陷入其中,委实不该!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切不可自恃才能眼高于顶,只要这样的事发生一件,事关你们俩的清誉,又怎会简单了事?”韩鸿照打量了东方瑶一会儿,面色柔和下来:“这次给你一个教训,要戒骄戒躁不可莽撞大意……我只是没想到,陆静娘居然敢打城之的注意……现在回去吧,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是,臣告退。”东方瑶忙道。
其实皇后说的很对,自己的确是太过大意了,只是想着陆静娘不足为惧,却未曾料到她这样看似无脑的手段才是最毒辣的,一旦成功,自己和崔城之必然无退路。
可是这个崔城之,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凭什么皇后就对他诸多宠爱和偏向?
看他的样子,外表随和,却分明是对人冷漠至极,甚至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为过,皇后怎么会喜欢他这种人?
因为实在没搞懂,东方瑶也暂时懒得费心去想,不妨让自己在宫外安排的人去查查,看看这崔城之究竟有什么能耐得皇后青睐,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不过令她不解的是,那香炉中和茶水中竟然只有少量的**药。
“既然她都做好了两手打算,为什么又放了这么一点药?”东方瑶疑道:“芍儿,你确定是少量**药?”
“芍儿确定,这是请杜奉御亲自看过的。”
杜奉御是自己的人,他应该不会骗说谎……难道是?
东方瑶心一跳,不免不安了起来。
皇后口口声声说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崔城之,却只是减少了陆静娘使用的药量,她这是想要除掉陆静娘?
还是说,根本就不是皇后而是……另有其人?
东方瑶哀叹一声。
半个月之后,陆静娘的母亲华林夫人就入宫来了,一并前来的自然还有沛国夫人。
华林夫人是个看上去很显老的夫人,她实际上比韩鸿照小了二十几岁,发丝却白了一半,面容憔悴,身材瘦弱,一见自己的姐姐来了,赶紧站了起来,拜道:“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韩鸿照把自家妹妹扶起来,嗔道:“明明身子不好,还千里迢迢赶到九成宫做什么?”
又要坐马车又要上山,华林夫人一路还真是吃了不少苦。
“静娘自小本就身子弱,如今又落了胎,我这个做阿娘的,怎么还能在扬州坐的住?”
华林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又道:“况且母亲这几年身子也不好,妹妹这便不打算走了,留在长安陪陪她也是好的。”
她眼神希冀的看着自己的皇后,希望她能点头同意。
婉娘从韩鸿照手中接过华林夫人的手,将她安置在了小榻上。
韩鸿照则坐在了最上首的贵妃榻上,淡淡道:“你身子不好,怎么能照顾的了母亲?”
“能,自然能!”华林夫人又焦急的站了起来。
“我的好妹妹,这么着急做什么?坐下慢慢说!”韩鸿照安抚她,语气中却带着几分不由分说的威严。
华林夫人一时语塞,她本就不太会说话,此时更是摄于阿姊的威严,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哎呀,十一,你本就身子不好,扬州那地方又养人,你不如就回去安度晚年,静娘是皇后的亲甥女,难不成还会待她不好?再说,静娘现在也是贤妃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沛国夫人道
第五十八章 拳拳之心
从含凉殿走出来的时候,华林夫人几乎站不住。顶 点 X 23 U S
难道就因为她是姨娘所出,就不应该被所有人重视么?
可是她的女儿,却是正室所出,她今年也只有十七岁啊!
“夫人莫要再哭了,老奴看的心都要碎了!”
华林夫人看了一眼跟随自己多年的奴婢阿临,默默地把眼泪吞了回去,是的,她不能让女儿看见自己这么没用,尤其是在女儿最需要人安慰的这种时候,她更要帮助她走出困境而不是一味的只知道哭。
“恕奴婢多嘴一句,当初夫人就不应该要小娘子来长安,皇后如此盛情邀请,肯定便是抱了利用小娘子来争宠的心思,这是夫人你也猜到的呀!怎么还能如此糊涂?!”
华林夫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姐姐的心思,可当时连母亲都写信给自己,况且静娘也一直央求她说一定要来长安见世面,尽管阿临一直劝说自己,但她活了四十多年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怎么能忍心看着静娘不开心?
“她们毕竟是我的阿姊和母亲,我哪里想过要去忤逆她们?我现在只期盼着静娘能够回心转意,不再和阿姊作对!”华林夫人怏道。
主仆两人一同踏入长清殿,一见床榻上只有散乱的被子并没有人,俱是吓了一跳,叫喊起来:“静娘,你在哪儿?!”
“阿娘,我在这儿。”陆静娘站在窗边,冰冷冷的叫了一声。
华林夫人赶紧走过来,拉过女儿瘦弱的手腕:“怎么样,身子可好多了?”
“阿娘,她该死。”陆静娘忽低低一句。
“住口!”华林夫人却听了个分明,赶紧小声呵斥女儿:“不准说这种话!”
微微挑眉,陆静娘侧眼来看着自己的母亲,样子颇为不屑:“阿娘知道我说的是谁?”
“不管你说的是谁,今后都绝不能再说这几个字,你听见了没有!”
陆静娘没有理会自己焦急的母亲,只是重新坐在了小榻上,凉凉道:“你以后不要再去找她了,明知无用,何苦自找羞辱?”
“小娘子,夫人早先就劝说过你不要来长安不要来长安可你偏不听!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夫人本就身子不好,又千里迢迢从扬州赶过来为你求情,你却对她这样说话,怎么能对得起你去世的阿爷?”
“住口!”陆静娘冷冷的瞥了一眼老仆:“你不过是我阿娘身边的一个奴婢而已,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华林夫人叹息的摇头,自然也知道自家女儿性子倔,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可是一想到女儿如今的遭遇,她就忍不住心酸,“静娘,这些年来我一直呆在扬州,只是为了远离这权利的中心,你可知,身为韩家的女儿,你是皇后的甥女,免不了要作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就像北康公主一样嫁往异族和亲,远离家乡又有什么幸福可言?你阿爷去世的早,我含辛茹苦把你抚养成人,并不是盼着你嫁入高门,做什么郡国夫人贤妃淑妃,只盼着你找一个爱自己的人寄托终身!我不愿意你被当成利用的工具才寄居江南十八年,却没想到你终究还是来到了长安!”华林夫人的泪水逐渐控制不住:“我并非沛国夫人的亲生女儿,不过是姨娘所生,在她们眼中,根本就不可能因为你是我女儿的缘故对你多怜悯半分,女儿啊女儿,若是母亲真的不在了,你又该怎么办呐!”
这一声声如泣如诉,饶是陆静娘性子向来骄横听了也忍不住落下泪来:“阿娘,我……”她想说她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可是宫里除了从小跟着自己长大的碧玺,又有谁是真正的为自己着想呢?
她曾经以为只要有了权势什么不重要了,可是现在才知道,那权势背后的虚情假意,自己的丈夫软弱又无能的,怎么能是自己托付一生?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扑到自己母亲的怀中,泪如雨下。
……
在九成宫住了三个多月,总算是躲过了炎炎的夏日,九月之后,宫人便准备动身回大明宫了。
华林夫人终究还是离开了,她实在是没有办法留在长安,凡是身边的亲戚都劝说自己回到扬州去,她又不会忤逆沛国夫人和韩鸿照的意思,只能在众人动身之后也下了山,不过却并没有回扬州去,而是去了离长安不远的华州,投靠了自己在那里的亲信。
也许这样,便可以几既不违背自己母亲和姐姐的意思,又可以离自己的女儿更近了。
可怜天下慈母心,或许只有自己的亲生父母,才会这样一心一意的为自己的孩子着想。
东方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回忆起自己的母亲来,可是除了她对自己并不多的教导,甚至连她的样子,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到了郊外的时候,她便特意去向韩鸿照告了假,说是去看看自己的母亲,韩鸿照也欣然同意了,还告诉她多置办些祭拜的东西,别委屈了自己的母亲。
城郊就有几处新迁的墓地,原本芍儿计划着为许昌夫人单独修一座陵墓,只是东方瑶念着母亲一人在外面会孤单,便未将母亲的坟迁走,只是重新修葺了。
此时站在母亲的碑位前,她总算是找不到当年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了。
也许有些人,只能在自己的生命中匆匆掠过,只能靠回忆来思念她,纵然她对你来说有多么重要,纵然你有多不舍。
纸钱化作灰烬,一尊酒酹过天地,撒了遍地的浓香,说了几句心里话,两人便离开了。
进城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些喧闹,东方瑶人忍不住挑起了帘子,看着外面来来回回且形色匆匆的人,不由得有些疑惑。
“芍儿,你去打听打听这是怎么了?”
芍儿应了声,从身边捞过一个跑过去的小娘子,“哎!这位娘子,你们这么着急是去哪儿呀?”
那小娘子显然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云游国外的济世大师回来啦,你们赶快去看看罢,就在大慈恩寺,错过了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了!”
芍儿一松手,还未说声谢谢,那小娘子却一溜烟儿便跑了。
“至于么,不就是个和尚嘛!”她十分不解的嘟囔了一声。
……
“……尔时,佛放眉间白毫相光,照东方万八千世界靡不周遍,下至阿鼻地狱,上至阿迦尼吒天。于此世界,尽见彼土六趣众生;又见彼土现在诸佛,及闻诸佛所说经法;并见彼诸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诸修行得道者;复见诸菩萨摩诃萨种种因缘、种种信解、种种相貌行菩萨道;复见诸佛般涅盘者;复见诸佛般涅盘后,以佛舍利起七宝塔。”
说道这里,他把手掌轻轻合上:“此经能救一切众生者,能解一切生死之缚,今日济世所言虽寥寥数语,胜在意蕴悠长,若有想继续深入参悟者,贫僧会于明日此时,再来于此,阿弥陀佛!”说完这话,他才缓缓起身,看着台下的众人,在众多少女痴迷的眼神中,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五十九章 大慈恩寺
“怎么样,看到什么了吗?”东方瑶随口问了一句,芍儿失望的摇了摇头。m.www.uu234.net
挑起帘子首先向上看去,入眼的是一座古朴雄伟的高塔,共七层,听说站在上面看,可以窥看长安
只是面前……
水泄不通,除了人还是人。
看他们现下这个喧哗的样子,应当是讲完了,却不知为何还不离开。
“这大慈恩寺原是陛下为了恭敏皇后所建,都说光占地就有普昌坊半个坊那么大,是长安最为宏伟的寺院,可是如今我们光这门口都进不去,怎么还敢说是大唐第一寺呢?”
主仆两人本来是要回大明宫,只是现下时间还早,又闲来无事,便想来大慈恩寺凑个热闹,只是来了之后又被“拒之门外”,连门口都进不去,芍儿可不乐意了,好容易出来一次想看看这远近闻名的大慈恩寺,竟然还被堵在了外面,自然是十分败兴。
“人人都在关心寺中的大师,只有你关心这寺院!”东方瑶忍不住笑嗔她。
这大慈恩寺固然门口不小,可是架不住人这么多呀!自己站在这最靠后的位置,也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远处高台上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和尚。
“娘子这就不知道了,”芍儿不以为然,说道:“刚刚我一路走着,听这身边的行人说这济世大师可真是不俗,他不仅为人谦逊有礼,佛道讲的透彻,就连这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呢!”
东方瑶没太在意,便随口说道:“若是你想来,大不了过几日我们再出来。”
“娘子难道不想看看?”芍儿惊奇的瞪大眼睛。
东方瑶迟疑了一下,说:“我虽信佛,可是经书自己也能看懂,为何还要听他来说?”
芍儿呆了一下,慢慢缓过神儿来:“娘子想的果然和我们这些平常人不一样……”
况且东方瑶觉得,当朝皇帝陛下是信佛的,若是这济世真有什么能耐,早就被召进宫了,到时候也不必麻烦再出来和这么多人挤了,轻轻松松就能见到他。
“娘子,我们这便回去?”芍儿只好收回目光来,反正也不是什么非要见的人。
东方瑶微微颔首,正要放下手中的帘子。
“你这死丫头,还敢来看他!”一个身披香色帔子的夫人拽着自己女儿就往回走。
“哎呀阿娘,你做什么呢!”少女不情不愿的抵抗着母亲的拉扯。
“你还说呢,你阿爷怎么嘱咐你的!这济世来了之后,长安就莫名其妙的少了不少年轻貌美的女子,你舅舅在京兆府廨做事,难不成还能骗你阿爷!”这夫人小声说完了,才一把又拉扯起女儿来骂道:“一个和尚而已,真是不害臊!”
“诶呀,就你明白!就你害臊……”
这对母女的声音随着马车咕噜转动的声音消失在人声鼎沸中,东方瑶忽觉得有些头疼,便伸出手来按了按眉心。
紫宸殿殿外
卫季卿匆匆忙忙走进来,被王德挡住:“将军,太子殿下在里面呢!”
卫季卿脸沉了一沉:“那我更要进去。”
“将军,稍安勿躁啊!”王德在卫季卿耳边小声说:“殿下说了,她知此事另有隐情,只希望将军切勿与太子生出冲突!”
一见卫季卿果然没有再冲进去的意思了,王德松了一口气,谁知一抬头便是卫季卿紧皱的双眉:“见过太子殿下。”
王德回头一看,呦,这不是太子么!他眼皮子一跳,赶紧退了一边去。
李况也没多说,就是笑着看卫季卿:“卫将军新婚三个月,怎的看起来如此憔悴?”
卫季卿只是微微颔首:“近几日听从皇后的吩咐去了一趟青州,那里有些动乱,可能路上染了些风寒。”
李况被噎了一下,他心中冷哼一声,面上还是做出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即使如此,那还是多在家休养休养,没什么别往外跑,总不好累着自己又给别人带来不便?”
卫季卿手一紧,往前走了几步。
“唉,别让自家夫人担心,独守春闺么。”李况温和的补充了一句,旋即离开。
“怎么,你和太子究竟是怎么回事?”韩鸿照皱着眉,挤压成堆的奏章之上的可以看见她一双手深深压下的痕迹。
“回殿下,”卫季卿拱手,把一脸的青黑挡在了一边:“臣原本家住永乐坊,后来经过打听打算在宣阳坊买下一座新宅,本来事情已经基本谈妥,就连新宅都已经打扫了一大半,谁知前几日去那房主却说又不买了,臣心中自然疑惑,后来无意得知是太子身边的人已经花了大价钱买下来了。如若太子殿下不是有心挑衅,又怎会这样做?殿下可要为臣做主!”
“你可知太子如何说的?”韩鸿照问。
卫季卿摇头。
“季卿啊季卿,你是勇猛有余,智谋不足啊,这种事情你为何不选择息事宁人,却非要宣扬出去?如今满城皆知你俩为了宣阳坊一座宅子不可开交,一个是我的近臣,一个是我的儿子,你让我在其中如何自处?”这种事情还用猜吗?
自家儿子她自然最了解,犹为擅长的不就是先告状么?
卫季卿低下头,闷声道:“殿下,臣并非是想让你为难,只是咽不下这口气,不知为何太子殿下近来多番看臣不顺眼,甚至有时……有时还会暗地中下绊子,臣只是心有不甘而已。”
那次到少陵乡亲自督察赈济灾民,卫季卿一时感叹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惨状才当街亲自来赈济,不过他却从未透露过自己的姓名。
然而等他回了长安,才得知自己在少陵乡的父老心中就是个只吃官家饭不做官家事的人:明明奉命来赈济,却中途私自去了南边的承平县不知道做什么。
分明是李况下令要他去的承平县,说什么那承平县今年的灾情也很重,去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的,自己还正纳闷儿呢,那地方自有人管,自己去凑什么热闹?
不过总不能违逆太子殿下,他只好去了却不知这一去自己便成了笑柄,反倒是这位什么也没做只动了动嘴皮子太子殿下获得了乡民的一致拥戴。
这些名声什么的卫季卿本本也不怎么在乎,可是那新宅却是他为了小荷新选的婚房,如今被李况夺去……自己怎能咽下这口气?
第六十章 化外之人
“近来才人有些伤风,接近秋凉之时,更应该多穿些衣服,”说到这里,杜奉御的眉毛又一皱:“才人近来还有些肝气不舒,气血亏损,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在杜奉御关心的眼神下,东方瑶垂眸淡淡道:“只是近来公务有些多,操劳了些,倒也没什么……”
杜奉御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我再为你开一副去火的药,若是平日里无事,便多出去走走,切勿闷在殿中,还要记得多穿衣服,按时吃药,你可明白?”
最后一句却是看向的芍儿。www.uu234.net
芍儿赶紧点头,“奉御放心,奴婢自会尽心尽力!”
赵奉御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沉吟道:“才人要我去查的那种秘药,臣倒是找到了些许端倪。”
东方瑶心一凛:“奉御请说。”一边的芍儿赶紧把窗门掩好。
赵奉御小声道:“臣暗中查过许多宫中的典籍,据说前朝曾有‘含光’一毒和娘娘说的差不多。凡是饮此毒者,每月无解药便会腹痛如刀绞,需要饮下特制的解药才能恢复如常,只是‘含光’一毒太过毒辣因而被大燕文帝禁止,又因为太过麻烦不得其用,后来就渐渐无人再提起了。臣以为这种秘药早就被人所遗忘了,却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会……”
这种害人之药,恐怕他早就给宋若栖服下。此前她还以为李况大概是掌握了若栖的某些把柄,却不知道他竟是从哪里找了这种毒辣的办法来威胁她。
东方瑶叹了口气,“多谢奉御了,还希望奉御日后小心行事。”
“娘娘言重了,昭仁太子对臣有旧恩,他嘱托臣下的事,臣下不敢忘,必定尽心为娘娘做事。既如此,那臣便告退了!”
赵奉御收拾了东西,芍儿便跟着他去拿药了。
东方瑶愣愣的盯了一会儿门外,才回过神来。
这种秘药,她之前也在野史之中看见过,还以为是假的,没想到真的会有这样毒辣的药。
她竟不知道,若栖一个人竟然吃了这样的苦,她死的时候对自己说的话,当真是句句如刀绞啊!
还有那个可怜的孩子,韩蕙娘为她取名“善娘”,就是希望她一生不要重蹈她父母的覆辙,和和善善,真是比什么都强。
只是李况……多行不义必自毙,她就不相信有一天,自己抓不住他的把柄!
摸了摸胸口,东方瑶还是觉得闷闷的,她低头看自己案几上的公文,长长的出一口气来。
近些日子她无事,便想着重构弘文馆,举办诗会。
皇后虽然同意了,却又无暇顾及太过,当然不是寻常的诗会,她另有深意,是以便难办些
门下省侍中薛蒿可真是被她烦的不轻,不过摄于皇后的威严,他还真是不得不给皇后面子呢,不得不说,这权势真是个好东西。
唉,怎么说呢,就是真正操控在手的感觉有滋味,可是每时每刻又担心不在自己手中的时候会怎么办。
恹恹的扔下笔,她倒真觉得自己最近似乎愈发闷闷不乐了。
不如出去走走?
尽管接近秋时这花园里也没什么可看的,可太液池水碧波潋滟常年不衰,每一季都有每一季的风景,去转转倒也无妨。
……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盛。生来无法脱离,也摆脱不了死亡带给的万般痛苦……只有轮回,将希望寄托于来世,才能生生世世魂灵不灭,我佛慈悲才会护佑他的子民,但也只有一心向佛的人才能得到我佛的庇佑,阿弥陀佛。”
“大师,你说人生而有轮回,然今世我已有后悔之事,那么来世的我又会是怎样的人?”皇帝急道。
济世不急不慢:“有因方有果,陛下身为天子,造福一方的百姓,延续了先帝的盛世,就是有了业障,也不过是小错而已,如何不说是一位仁君呢?就是来世,也必会再入善道,如此循环。”
“入善道。”李道潜仔细品味着这三个字,是不是意味着他下一世还是出身贵族?
呼出一口气来,这样他也就放心了。之前自己总担心此生业障太多,却今日方晓得瑕不掩瑜,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看着皇后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婉娘有些迟疑:“殿下可是……不喜这济世和尚?”
站在外面,听刚刚济世说的这一番话,她都实在是觉得有些谄媚和圆滑了,不过又觉得这济世为人正派,在长安城又是如此的受人欢迎,就连这大慈恩寺的玄明高僧都曾对他赞誉有加,自己怎好把脑中的想法说出口来?只是看着皇后的表情,确实在有些古怪。苏婉娘好歹也在韩鸿照身边呆了三十年了,纵然皇后的心思一般人难猜,这种意思她还是能看出来一二的。
“我让你查的事你查清楚了吗?”没回应婉娘的问题,韩鸿照却答非所问。
“哦,奴婢查过了,这济世和尚确实是十二岁时便出海东渡去了,一走就是十五年,本来连玄明大师都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却没成想一个月前忽接到自己这位徒弟的书信,说是要归国了,还带来了不少珍贵的书籍,这才在长安举行了许多讲会,又兼他为人谦逊有礼样貌俊秀,是以一时风靡整个长安。”
韩鸿照沉吟:“等会儿他出来,你叫他来含凉殿。”
样貌俊秀的人的确容易招人喜欢,不过此时她也不想拂逆了皇帝的意思,若是济世讨他欢心,留在他身边倒也无妨。
韩鸿照心中一叹,随即离开了。
从长安殿走到太液池,路上已经有了不少落叶,再加上这习习凉意的风,时不时卷起几片粗糙的叶子来,还真是有几分秋风萧瑟的感觉。
东方瑶打了个寒战,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加快了步子。
太液池此时正是一番安宁的样子,蓝天白云在水中相映成趣,褪去了春日的干风,夏日的闷热,冬日的寒冷。
她随意走了几步,额角竟然还沁出了些许的汗水,便伸出手来轻轻擦了擦自己的前额。
济世正从大宝殿中出来,跟着皇后的婢女和奴仆走了一会儿,行至太液池边,忽见一少女身披白色的披风,正伸出纤纤皓腕擦拭额前,等放下手腕来,才露出她一张年轻清丽的容颜来。
乍一看,这少女的确不起眼。不过是一双如水的杏眼出彩些而已。可是再走进一些,他却觉得这少女的眼睛实在太好看,清澈而呈琥珀色,仿佛不含一丝的杂质;一双修直的眉毛浑然天成,让她看起来带了几分天真无辜;其它五官虽不过是寻常,可是偏偏动静之间给人一种浓淡相宜,丝毫不具有侵略性的美感,是浑然天成而带着几分纯白无暇的美丽。
东方瑶正在走神,无意转头一看,婉娘正向这便走来,身边还跟了一个光头的男人……
一身斜襟大袖、四周镶着黑边的直裰,又是受过剃度,看来是个和尚没错了。
只是这和尚未免也太……好看了些罢?
整齐而斜飞的剑眉,深邃幽黑的眸子,面容柔和而又不失男子刚毅之气,虽然没有头发的修饰,却愈发显得他眉目俊美出尘。
东方瑶心口一跳,莫不是,他就是……济世和尚?
第六十一章 心烦意乱
想来就是了,前几日还听芍儿说起过,全长安去听他讲经的女子甚多……果然还是美色为上。m.www.uu234.net
济世走到东方瑶面前,微微行了礼。
东方瑶有些奇怪,不过她还是礼貌的回了一礼:“见过大师,见过宫正。”
婉娘笑着点点头:“原来瑶儿认识济世大师呀!”
东方瑶轻声笑道:“我见大师气度不凡,姿容俊秀,也听说了近些日长安人对大师的赞誉,是以才斗胆猜到是大师而已。”
济世盯着眼前的少女一笑:“娘子真乃有慧根……”
“大师谬赞。”东方瑶说道。
一抬头,却不禁怔了一下。
“既然无事,那瑶儿,我们便先行一步了,皇后娘娘还等着召见大师呢!”婉娘笑道。
东方瑶垂眸,说道:“宫正和大师慢走。”
直到济世走远了,东方瑶还未反应过来。
难不成自己刚才是看错了?
这人人交口称赞的大师,刚刚那个神情怎么那么……古怪?
摇摇头,东方瑶一想,觉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说起来,这几日自己实在是有些神思恍惚。
这日傍晚,东方瑶早早的便用过了晚膳,芍儿端过来两碗药。
碗中浑浊的液体发散出一股浓烈的味道,离着远些的时候就能闻到一股淳朴的药香味儿,怎么离得近了,这味道反而难闻了?
芍儿早知道东方瑶心有犹豫,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打开来放在东方瑶面前:“娘子现在快些吃罢!”
“这是什么?”东方瑶的眉毛先是轻轻一蹙,旋即舒展开来:“蜜饯!”
她脸上忽然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真仿佛是喝药的孩子得到了母亲的一块甜饧。
然而不知为何,芍儿却有些心酸,她缓缓蹲下来,问她:“娘子,今夜是豫章郡王成婚的日子,娘子还记得么?”
东方瑶脸上的笑容逐渐凝滞,“你说这个做什么?”
芍儿轻声道:“你这些日子心神不宁,我怎会看不出来?倘若是心中不快,不妨说出来,若是闷在心中,只怕闷出病来……”
东方瑶端起药碗来,一口气喝了下去,她接过芍儿手中的蜜饯却只是放在案几上,说道:“你说,我是不是咎由自取呢?”
“娘子这是说什么!”芍儿慌声叫道。
“我知道他可能不会选择我,可是我却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其实是我一直都没有真正去信任他,我后顾之忧太多,总怕有一天一无所有,可是到头来,我还是失去了。”
只想明白这一点,东方瑶就已经很难受了。
她也很想痛痛快快的放手,可是哪里说的那么容易?纵然她于李衡乾有诸多顾忌,可是到底对他真心更多一点,如今此般境地,她如何不难受?
“你放心,我没事的。”东方瑶擦干嘴角的药渍,吃了一块芍儿的蜜饯,微微一笑:“你看我现在这么忙,还有这么多的事,哪里还顾得上他呀?”
芍儿知道,东方瑶虽这样说,心中难免不会有难受,她微微一叹:“从前奴婢跟在郡王身边,郡王也接触过不少的女子,却从未见他有过上心的。后来郡王遣奴婢来东宫做眼线,奴婢照顾娘子,便以为郡王情深意重……”
芍儿一顿,低头弄衣襟:“娘子怪自己不够信任郡王,殊不知郡王也不够信任你呢,本来深宫之中,权衡利益者比比皆是,若是做不到彼此信任无疑这样一步,与其彼此猜忌,还不如早日离散的好,白日里楚娘子来看过娘子,她不也是这样说的吗?”
是夜,东方瑶躺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眠。
她的心很烦,心烦意乱,床上好像生了钉子一般,自己怎么躺都不舒服。
芍儿在侧间睡觉,忽然听门“吱嘎”打开了,她惊醒来,身边的抹云也醒了问“怎么回事”,两人一同出去看,东方瑶半挽了个发髻,披着白色的披风,正站在门口,见了两人出来,面上带了几分歉意:“抱歉,打扰你们了。”
看见东方瑶又要走,芍儿终于反应过来:“娘子,你这是去哪儿?!”
“我没事,出去走走,不必跟着我!”
只留下芍儿和抹云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夜晚的风有些冷,比白日里的风更多了几分凉意。
感觉到面上被风吹的哆嗦,可是仍然没有要清醒的意思。许久,东方瑶踱步到春华园,她在春华园的柳树下站了一会儿,觉得这里幽静,不由得想往里面走去,然而不过行了一两步,忽听有人喝道:“谁在哪儿?!”
一众卫军齐刷刷的走过来,当头一个皱眉看着东方瑶:“你是谁,这么晚了怎么会在这儿?”
东方瑶转过身来,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怎么,我不能站在这儿么,齐毅?”
这话有几分冷意,齐毅没来由的有些害怕,等火把一亮,他看清楚了面前的少女,赶紧退后了两步:“才人恕罪,是属下无礼!”
东方瑶再也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齐毅还在纳闷儿呢,他身后一青年上前来:“老齐,那不是东方才人么?她怎么会认识你小子,莫不是有艳福了!”语气颇为暧昧。
齐毅脸红了一红:“去去去!胡沁些什么呢!”
其实他自己也并不明白,东方瑶只见过自己一面,怎么就记住自己的名字了?
东方瑶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了。
她走在路上,不时就有几个卫兵上前来询问自己一番,真的是很烦人。
她摸了摸披风的口袋,忽然想起来身上还有一把藏书阁的钥匙,这个时候那里应该不会有人,不如就去那儿。
到了弘文馆门口,两个看门的卫兵就在那儿站着,他们正要开口说话,东方瑶就已经摘下了披风的帽子,露出脸来:“我就进去看看,不要跟着我。”
这个时候的弘文馆十分安静,东方瑶一个人轻车熟路就进了藏书院,可是站在阁门前,她忍不住愕然。
为何从外面看,这屋中有烛光呢?
拿出钥匙来正要开门,门却没有锁,一推便可以进去了。
难道是有人走的时候忘记灭灯了?
东方瑶寻着那灯光,打算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你怎么又在这儿?!”东方瑶忍不住脱口而出。
面前的青年一身青衣便服,头发也只用发簪粗粗绾好,案几上一盏昏黄的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颊边酒窝深邃,愈发衬得他笑意温润谦谦。
第六十二章 秉烛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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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城之放下手中的一卷书,微微笑道:“怎么,我为什么不能又在这儿?”
眉眼间的笑意在橘黄色烛光的映照下似是多了几分白日里没有的温和和烟火气。www.uu234.net
倒也不是又在这儿,只是东方瑶有些诧异,这个家伙总是神出鬼没的。
“都宫禁了,你大晚上的为何不回去?”她问道。
“家里太冷清,一个人睡太冷了。”崔城之淡淡道,倒也不再多言,又指了指面前的位置:“坐罢。”
东方瑶却略有些诧异,也没有多想,脱口说道:“你……你夫人没在家中吗?”
时间仿佛有一瞬的凝滞。
崔城之声音平平:“过世多年了。”
东方瑶心猛然一跳,这就是没做好功课的下场……
心中没来由的有些针扎的疼,她小声表示歉意:“抱歉,是我多嘴了。”
谁知崔城之却淡淡一笑:“都许多年了,我早就习惯了。”
“要喝茶吗?”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套茶具来,拖在手中。
东方瑶巴不得转移这个沉重的话题。
看着东方瑶点了点头,崔城之才把茶釜摆好,点上了火,又拿出了一个银壶,往茶釜里面倒了些水。
碾碎的茶饼青嫩如松花般,早就摆在了一边的木盒中,“我不太会煎茶,你就凑合着喝罢,对了,你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东方瑶迟疑:“甜的。”
等水一沸后,崔城之舀出茶釜中的一些水在一只瓷碗中,又往茶釜中加了些似乎是牛乳一般的液体,用竹夹缓缓搅动,然而放入茶末:“这可是州的明月茶,我自己平时都不太喝的。”
“那今日怎么便宜我了呀?”东方瑶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笑。
“东方娘子肯喝我的茶崔某都感觉是莫大的荣耀了,只是,”崔城之含笑看了东方瑶一眼:“崔某技艺生疏,怕娘子喝不惯,娘子可是要自己来?”
挑衅?
“我怎么不能行,我也会煎茶的好不好?”
东方瑶心想你真是小看我!
她接过崔城之手中的竹夹搅动,看到水沸腾并浮出泡沫之后,把水初沸时舀出的一瓢水再次倒入茶釜中,然而刚刚放下手中碗,忽然水花一溅,溅在了东方瑶的手上。
东方瑶手缩了一下。
“怎么了?”崔城之看清楚后,递上一块帕子来,“只是沸水而已,你越是害怕被烫到就越是容易被烫到。”
那帕子沾了凉水,上面绣着一片小小的竹叶。
许久,两人相对无语。
“哎呀,我的茶!”眼见着茶水都快溢出来了,东方瑶赶紧把火关了。
“大娘子,你能专心一点吗?”
东方瑶白了崔城之一眼:“客人来喝茶哪有要客人煎茶的道理,你来呀。”
崔城之倒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噎她,反而倒了一杯茶放在东方瑶面前。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和你在这儿喝茶。”东方瑶感叹了一句,喝了一口杯中的甜茶,果然味道还是怪怪的。
“怎么听你这话意思好像不太情愿和我在这儿喝茶?”崔城之挑眉。
东方瑶好笑:“崔郎君,你误会了。”
旋即殷勤的为他重新斟上一杯热茶。
两人俱是相视一笑,仿佛前几日的不快烟消云散。
“对了,这么晚了你不回去,思娴妹妹不会担心吗?”
“她马上都是要出嫁的人了,自然这时候该回家乡了。”
“出嫁?”东方瑶有些惊讶。
“怎么,很奇怪?”崔城之一笑,呷下一口茶:“妹妹总是要嫁出去的。”
他分明是笑着说的,眼中却有着十分的落寞,东方瑶忍不住低声道:“我从前还以为你是个什么都不外露的人……有你这样的兄长,思娴真是很幸福。”
……
毕竟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说出去也不好,是以坐了一会儿东方瑶便离开了,不过她现在倒是对崔城之改观一些了。
出身贵族的子弟,如若真的是前拥后簇,衣食无忧,又怎么会有那样落寞的眼神?
原来这个世上,还有崔城之这样的人。真可惜他不是女子,否则,自己真的想把满腔的话都说给他听。
如果一个人的一生能遇到这样的知己,倒也没有什么遗憾罢,至少你知道,有一个人,会和你想的一样,甚至和你一样的落魄。
东方瑶走出来的时候,芍儿就在一边等着,一见东方瑶出来,她赶紧迎上来,为东方瑶又披了一件衣服:“现在时辰还早,娘子是要回去再睡一会儿吗?”
“芍儿,我不是不要你跟过来吗,外面这么冷,你为何不回去?”看着芍儿脸冻的有些红,东方瑶又气又心疼:“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傻!”
芍儿傻傻一笑:“娘子说什么呢,我不过是担心你罢了,况且我不过才来了一会儿,也没觉得外面多冷呀!”
东方瑶道:“好了,我本就没什么。本来睡不着想出来走走,谁知外面这些巡夜的卫兵太过烦人,便不知不觉走到了这弘文馆。”
和芍儿说完,东方瑶并没有急着离开,她走到门口的卫兵面前,眼光凌厉起来,“里面有人你们两个为何不说?”
两个卫兵面色有些发苦,其中一个年纪颇大的说:“小的还没说完,娘娘就进去了,又不许小的跟着,小的怎敢跟上去?”
东方瑶冷笑:“好在崔舍人还未休息,否则毁坏了人家的清誉你们担当的起吗?”
两人吓得赶紧跪下:“贵人息怒,小的绝对不会说出去!”
“我只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不会随便乱说,你们知道是哪种人么?”少女居高临下,凉凉道。
地上两人一听简直吓破了胆:“贵人饶命,贵人饶命,都是属下们疏忽大意……贵人今夜就没有来过弘文馆!”
光是一个和皇后沾亲带故的崔城之就够他们害怕了,现在这东方才人又这样冷冰冰的不乐意,他们吓得简直都哆嗦起来了。
谁知东方瑶又缓和了面容:“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崔舍人身份和我不一样,你们知道就好,小心说话,谨慎做人。”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两人有苦说不出,只能连连道谢。
说起来,东方瑶倒也没有祸害这两人的意思,只是不能在这儿继续看门了,毕竟这也算是疏忽大意,若是有人再次大做文章,就像陆静娘上次陷害自己一样,她可承担不起这后果。
第六十三章 胸有成竹
第二日一早,东方瑶照例要去向韩鸿照请安。www.uu234.net
梳洗完毕后,芍儿见东方瑶还在坐着,不免奇怪:“娘子,现在不走吗?”
“现在走,去了就会见到豫章郡王和王妃,可是我不想见到慕容淑。”东方瑶淡淡道。
她说的这样直白,饶是芍儿也不免一愣,但是她深信自家主子不会是斤斤计较的小心思,便问道:“慕容……豫章王妃可是又什么地方做的不周?”
东方瑶摇头:“她不知受了谁的挑拨,大约对我有些误会。”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自己从前和慕容淑互不相识,她却又对自己过于热情,如若上次不是崔城之解围,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推脱……说到上次崔城之为自己解围,自己倒是忘记谢他了,看他这样子,大约是又没回家午后和自己一样散步,无意中看到了自己难为的境地,才会好心为自己解围罢。
不过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是有些小心眼,也许崔城之没有……没有那个意思。
“只是沸水而已,你越是害怕被烫到就越是容易被烫到。”
脑中忽然响起崔城之昨晚说过的这句话。
他这句话,究竟是无意所说,还是有意为之呢?
可是第一次煎茶的人,自然害怕沸水。
“娘子如若不想去,便让奴婢去和皇后娘娘说一声,就说是娘子昨夜风寒更严重了,晚些再去请安。”
“不必了,我们现在就走,我还有些事需要殿下来定夺。”
不过这一次请安,她前脚刚刚踏入偏殿,后脚李衡乾和慕容淑才来了。
她不太喜欢听这些墙角,便走了出去。
皇后已经准了自己扩建弘文馆的提议,只可惜缺一个主持大局的人,她并非是不想自己出面,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她需要大家来接纳自己,就只能先小心翼翼试探出一步,那么这个人选,她也已经选出来了。
走进舍人院,她看到那年轻的郎君端坐一侧。
“崔舍人。”
崔城之抬起头来,面前少女笑靥如花,笑容中尽是胸有成竹。
“怎么样,你来主持诗会?”
“主持诗会?”崔城之婉拒:“抱歉,我没有才人这么高的诗才,哪里做得出什么好诗来,班门弄斧,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你怎么不能,你虽然现在是六品的舍人,可我不相信你就不想出头。以你的身份,在皇后身边做事,委以重任不过迟早的事情,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东方瑶不以为然。
舍人院的后院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其中并未种什么观赏性的植物,不过几株修竹而已,此时风吹竹动,叶声簇簇,安静随和。
“你分析的这样有道理,看来我是一定要去了。”崔城之有些无奈,东方瑶说话有时候甚是直白,利害关系想的都这么清楚。
“一言为定。”东方瑶笑了笑,表情又逐渐变得严肃:“如今大唐开国也有两百年了,科举取士的制度确实为朝廷招徕了不少人才,然女子仍然处于十分低微的位置,纵然当今皇后娘娘身处高位,极力提拔女子的地位,可是女子还是不受人尊重。我相信如我一般想要出头的女子并不少,但是她们却没有这个机会。”
“你是想,要女子也来参加诗文会?”崔城之略微诧异,总算看出了东方瑶的用意。
“不错,我需要的才女,不必太多,但是必须心思玲珑又颇有地位。”否则她担心会被人背后戳脊梁骨说不守妇道,心高气傲的很容易受不了。
崔城之似乎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爽快的答应帮东方瑶主持诗会,但是仍然希望她能得到朝中一些势力的支持,毕竟这件事情虽然皇后同意了,可是在这种敏感的事情,也很容易受到指责。
譬如谁能呢?
如果能让弘文馆的大学士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东方瑶边想边走,打算回长安殿去,偶然一抬头,面前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站了一位娘子。
她面上薄施粉黛,虽算不上倾国倾城的容颜,却气质出尘,端庄俊秀。
一身六幅的高腰的郁金裙,愈发衬得她肤色白皙。
“东方才人也在这儿啊?”慕容淑微微一笑,打量起东方瑶的神色来。
“郡王妃是有事吗?”东方瑶微微一笑,面上表情开始变得柔和。
慕容淑有些失望,东方瑶总是这样,就像自己多次见过她那样,仿佛千年都是这样一副微笑恭敬的神情。
“倒也没什么事,今日来向皇后娘娘和圣上请安,郡王刚好有事,便先行回去了。”慕容淑看起来脸上有些不自然:“所以……所以我想在宫里转转再回去。”
“郡王妃不如去秋枫园看看,那里有许多的枫树,风景看上去也很好。”
东方瑶这般诚心诚意的建议,慕容淑都不免有几分疑惑。
“才人这是要去哪儿呢?”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现在要回长安殿了。”
“那不如我们便一起走走?”
东方瑶未说话,继续微笑。
如果慕容淑一定怀疑自己的话,自己越是躲着,她便越是怀疑。
“恭敬不如从命,王妃先请。”东方瑶伸出手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郡王和郡王妃刚刚成婚,妾也没什么拿的出去的礼物,就在这里祝愿郡王和郡王妃百年好合、琴瑟和鸣了。”
慕容淑脸上一红:“才人说的哪里的话,莫要再取笑我了!”
心中微微有些苦涩,东方瑶看了慕容淑一眼,又移开自己的视线:“妾和郡王虽是泛泛之交,却也看的出来郡王为人正派,郡王妃嫁得如意郎君,真是可喜可贺。”
慕容淑低声道:“……才人和郡王从前认识?”
“不过见过几次罢了,从前我在皇后娘娘身边做婢女,皇后娘娘多次在我们面前夸赞豫章郡王,说他有当年德宗皇帝的风范。”
东方瑶笑起来,笑容中也没有任何的顾忌。
然而听了这话,慕容淑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有些羞愧。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问,就算是听说了夫君和东方瑶的某些风言风语,可是自己也不该小心眼到这种地步;就算他们两个人当初有什么,可是毕竟现在一个是自己的夫君,一个是皇帝的妃嫔。自己虽出身将门,父亲却教导自己为人切不可心胸太过狭隘……如今这样做,岂不是罔顾父亲说的话?
想到这里,慕容淑就有些难为情了,她鼓起勇气来:“今日叨扰才人了,真是抱歉,还望才人莫要介意。”
“无妨,”东方瑶微微一笑:“郡王妃若是有事,尽管来找妾好了,若是妾能帮到,自会尽力。”
第六十四章 情深意重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看着自家夫君面上的表情有些冷清,顾氏不由得娥眉蹙起,她拿起银壶来为李况斟了一杯热茶,轻声说道:“殿下,先喝杯茶暖暖身子罢,近日外面天冷,可要当心身子。m.www.uu234.net”
说这话时,她的脸上不免带了几分娇弱的担忧。
李况才反应过来,他喝了一口茶水,问:“对了,岳父大人今日来看过你了?”
顾氏微微颔首,笑道:“嗯,阿爷先前来过了,不过一个时辰前就走了,因为阿娘思念大娘,我便让大娘跟着阿爷回去了。”
“怎么不留他吃饭,现在刚好是午膳时间,再让岳丈回去,岂不是太劳累了?”
李况扶起顾氏来,两人一齐坐到了食案前,此时婢女已经摆好了一桌子的饭。
“殿下先用一些罢,你今早走的急,只喝了一碗粥,现在定是饿了。”说完便夹了一块鱼放入李况面前的碗中。
李况却先握住了妻子纤细的手腕:“诶,你干嘛又不说这事,快说说,岳丈给你看的如何?”
眼见丈夫眼中尽是关切,顾氏也不免感动,柔声道:“殿下放心好了,定是无事我才不向你提起的,况且阿爷的医术,你还不放心么?”
“岳丈的医术我自然放心,既然他说无事,我便也放心了。”李况这才吃下那块鱼,又笑问:“这是母亲大人做的鱼么,还是那么清香。”
顾氏脸上飞上几丝红晕,轻轻颔首:“殿下过誉了,大约阿娘还是用荷叶腌制的,才会如此清香。”
用完午膳,回了书房,李况坐了一会儿,便有个婢女进来了,正是顾氏身边的贴身婢女云芝。
“岳丈是怎么说的?”李况面色严峻。
云芝跪了下来,哭着说道:“殿下,娘娘的身子,恐怕是无法再生下子嗣了……”
李况心一沉,惨然而笑:“……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谁知云芝却并没有起来,她声音中哭腔更重:“殿下,娘娘知道你体恤她,可是她依旧希望殿下能纳妾,她已经为殿下物色了不少的名门闺秀,希望殿下……希望殿下不要再拒绝她的意思!”
李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疲倦的闭上眼,摆摆手:“下去。”
云芝抬头看了李况一眼,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她一见面前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脸上会有这样憔悴而苍白的颜色,便再也劝不下去。
门打开,旋即是“吱嘎”的关门声。
如果没有子嗣,母后怎么会把皇位传给自己?更何况她本就不喜欢自己,传给自己皇位,也不过是按照长幼尊卑的顺序而已!
可是他的妻子,他的念霜……他不过是想要一个属于念霜和他自己的孩子,难道也不能吗?
“殿下,王外郎求见!”
门外传来随从叶存的声音。
“让他进来。”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李况应了声。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面白,国字脸,正是兵部员外郎王。
“臣见过殿下,”王抬头一看,见李况面色不虞,诧道:“殿下这是有何烦心事?”
李况摇摇头:“无妨,什么事说罢。”
王正色道:“殿下,前些日子侍御史赵弹劾曹友真私穿官服,皇后不过是罚俸三个月;今日赵却因为十年前成婚时着绯衣这样一件陈芝麻烂谷子的琐事被裴延知弹劾,这分明是皇后授意,如若不是对您不满,又怎会如此?”
“可上次和卫季卿那事儿,最后母后不还是要卫季卿把新宅子给了我?”李况不置可否。
“殿下,你还不明白,正是因为如此,你才不应该掉以轻心!”王面色严肃:“殿下难道还没有看出来?新宅子哪里都有,不过是小事一桩,可是这赵御史本来就是我们的人,皇后这样做,岂不是打了殿下的脸?!”
李况心中一惊:“什么意思?”
王一拜:“陛下不问朝政多年,如今更是事事皆听从皇后之言;章守英已经倒台,石安京、卫季卿逐渐势大,中书令中多半都换成了皇后的人。殿下若再不行集权,只怕有一日,殿下动都不能动,不过是皇后手中的傀儡,似昭仁太子和忠愍太子一般呐!”
李况十分迟疑:“我们还有人在宫中,哪里要那么担心?更何况,父皇和母后的年纪都已经不小了。”
“正是如此,”王微微一笑:“那人只是殿下的垫脚石而已,他的存在自然是为殿下谋便利。只是殿下若想成就不世之功,唯一要除掉的就是阻挡殿下坐上皇位的人,只有除掉了皇后,做昭仁太子和忠愍太子做不成的事,殿下才能顺利登基!”
“你要……”李况犹豫了一下:“做什么?”
从王嘴中,若无其事而又铿锵有力的吐出这两个足以惊天动地的字:“废后!”
……
“桓郎君。”
一个挽着双环髻小婢女将手中的端盘放下,看了一眼面前这正在修整手中乐器的青年。
只见他一身白色织锦长袍,眉目低垂,一双黑曜石般眸子尤其专注,愈发衬的他姿容优美。
“怎么,有什么事吗?”桓修玉并没有抬头,依旧用手中的帕子仔细的擦着那支精致美丽的紫玉箫。
小婢女有些失望,不过她还是规矩道:“回禀郎君,奴婢是少府监的婢女知墨,上次郎君在殿中舞剑,皇后娘娘看了很是欢喜,现下少司监刚刚裁了秋衣,是以殿下便命奴婢来给郎君送一些。”
桓修玉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他小心翼翼的把手中的那支紫玉箫放在锦盒中,对着知墨笑了一下:“既是如此,那便多谢你们了。”
知墨觉得眼前有些发晕:“奴婢、奴婢知晓了,回去一定如实对司衣阿监说……”
她迷迷糊糊的走出去的时候,竟然一不小心撞了别人一下。
知墨一抬头,竟也是个锦衣的郎君,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郎君恕罪,郎君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然而她正要扑通一下跪下,面前这郎君却忽然扶起了她:“我知你不是故意的,日后小心一些,切勿如此莽撞了。”
知墨心一动,忍不住抬头看,却见眼前是个笑意浅浅的少年。
第六十五章 若似月轮
他容貌和桓郎君有几分相似,同样是俊俏,这少年的俊俏却多了几分病弱,只是他笑时嘴角那两颗小小的虎牙,竟是生气的很。www.uu234.net
“多谢郎君!”知墨忙诚心诚意的道谢。
“阿兄。”桓修延走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自己的兄长不知望着何处在走神。
听见弟弟叫自己,桓修玉回过神来,微笑:“阿延,你来了。”
桓修玉走进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那案几上的一把紫玉箫。
他看着兄长悲伤失望的神情,心中也忍不住难过,坐到桓修玉对面,伸手摩挲着眼前这光滑美丽的紫玉箫,失落道:“也不知道阿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窗前的阳光打在那箫上,闪现出她异样美丽,极致魅惑的色泽。
桓修玉却忽然心中一恸,不自觉心中话脱口而出。
“如若我当初并非出身微贱,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阿她深陷火海?”
“阿兄,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桓修延再一次解释,他不知道为什么阿兄在这件事情上如此执拗,“是皇后下旨赐婚,你又怎么能违抗圣旨救得了她?”
“违抗圣旨……”
桓修玉惨然一笑,喃喃道:“是,是我太懦弱了,如若我当初违抗圣旨,她会不会就不会嫁给韩宿襄了呢?就算她是要嫁人,只要那人待她好,我也不在乎什么了,可是她偏偏嫁给了韩宿襄,那个老家伙家中妻妾成群,大娘她最厌烦这些,怎么能斗得过那群女人……”
“阿兄你!”桓修延一呆。
他不知道阿兄对安宁夫人竟然有这种心思,此前还一直以兄长不过是感念袁大娘当年的提拔之恩,而他自己也一直拿安宁夫人当姐姐来看待。
“可是姐姐已经嫁人了!嫁的还是国公,阿兄你这样怎么……怎么能行?”桓修延不忍道。
“郎君,郎君,郎君!”
这声音一声比一声更高亢,一声比一声更兴奋和激动。
桓修玉猛然站了起来,此时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清秀的少年,他跑过来,喜道:“郎君,袁姐姐回来了!”
“你说什么?!”桓修延明显也惊喜不已,他赶紧去拉桓修延的手:“阿姐姐回来了,阿兄!”
桓修延反应过来,可是他只轻轻的哦了一声。
少年看起来很惊讶:“郎君,你怎么一点都没反应呀!”
桓修玉低下头,勉强笑了一笑:“臭小子,还说这个做什么,赶紧带我们去啊!”
桓修玉进来的时候,袁大娘正坐在春凳上,一手捻着面前的琴,她看见了进来的他,那时眉目间便尽是温和的笑意。
桓修玉却陡然心一沉,所有的期待和惊喜全都化作了心酸和痛苦。
她今日穿了一身紫衣,衣服华贵金绣,发髻上却依旧是只簪着几支步摇,薄薄施粉,却显得脸愈发消瘦,尖尖的下巴,仿佛脸上只有她那一双美丽的眼睛还是鲜活的。
“你们都来了呀,”袁大娘微微一笑:“我过来看一看,也许再过几日便不能来了呢。”
众人下意识的看向她的腹部,果然,那小腹已经微微鼓起。
早就听说她有了孩子,此时见到,桓修玉还是忍不住刺痛,他上前几步,蹲在她的面前:“外面这样冷,既然你都有身子了,做什么还要出来,路途颠簸,若是有个什么,你让我……我们怎么办?”
“你现在都是教坊司的大郎君了,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如何做的?”
桓修玉却仿佛不依不饶:“这里没有你,怎么还能有人谈一手的好琵琶,舞一手的好剑呢?”
“傻修玉,这里有你就够了,我毕竟不能呆在这儿一辈子,把教坊司交给你,我也放心。”
桓修玉的手紧紧地攥着,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他一句安慰的话也不知如何说出口,他该怎么去保护她,保护她一生无忧,而不是如今这憔悴的模样?
“阿兄!”桓修延走上前来,心神不安的叫了一声桓修玉,又对袁大娘小声说:“阿姐姐,阿兄这些日子一直变着法子想给皇后娘娘奏乐献舞,是以有些劳累了……”
“大明宫又不是只有一个教坊司,你何必这样操劳自己?”袁大娘柔声说:“还是自己的身子要紧,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一般,总是想着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大家,经常彻夜不休的练舞,现在就有了一身的病根,你现在还年轻,何必这样辛苦呢?”
那少年一下跳到袁大娘面前,一脸焦急:“袁姐姐,你哪里有病根,快和阿财说说!”
袁大娘只是微微一笑:“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你且先和姐姐说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剑舞的如何?”
“阿财自然努力用功!”少年一脸自信:“不如阿财现在就给姐姐舞一段,必不会要姐姐失望的!”
谁知却有人叫住自己:“阿财,夫人都有身孕了,你还舞刀弄枪的岂不是要吓到夫人了!”
“无妨的。”
袁大娘微微一笑。
“什么无妨,”桓修延拍了一下阿财,把他从袁大娘怀中拽出来:“你这臭小子,等日后姐姐再回来,你再舞给她看!”
阿财有些不好意思:“姐姐,那你生下小弟弟之后再来看好不好?”
袁大娘伸手摸摸阿财的头,微微一笑:“好,姐姐一定回来看你!”
毕竟是有了身孕了,再在教坊待下去该要被人非言,于是袁大娘只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桓修玉只能送她到门口,为了避嫌,他甚至连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都不能。
背后一阵叹息声。
桓修延拉了拉桓修玉的手,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喜欢袁姐姐的?”
桓修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沉默良久,放低声道:“那日我被吕仕羞辱,是她肯出手相助,还拿出银子来为你治病,我没想过还能见到她,后来她把我调到教坊司,教我舞剑,让你我脱离贱籍,我怎么能忘记她的恩情?”
桓修延一惊:“那天的药,竟然是袁姐姐给的钱?”
他没有听哥哥说起过,怨不得一直都觉得袁大娘对他们兄弟二人格外照顾。
“既然如此,你为何……为何不早些想袁姐姐表明心意?”
“她是正三品的郡夫人,而我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奴婢,我和她是云泥之别,怎么能配得上她?”
说到“她”,桓修延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些许柔和的神色。
是的,他出身卑微不值一提,可是他的心上人,却是那天上的云彩。
哪怕是要他来仰望一下,他也是恨不得卑微到泥土中去的。
第六十六章 口角争执
一颗李子树下,少年郎抬头望着书上的少女。www.uu234.net
“容儿,你爬到上面去做什么?”
那少女转过头来,桃花眼,鹅蛋脸,此时却面色颇为不耐:“我不过是爬个树而已,况且这树也不高,难道也不行么?”
那树上一只断线的风筝,此时正在树上半死不活的挂着。
“你快下来,若是真的掉下来有什么,我怎么和叔叔交代呀!”少年看起来有些焦急。
他身边的婢女更是心急:“娘子,你快下来吧,这树虽然不高,可是跌下来身上也疼!”
“韩重献,我阿爷和你有什么关系?不需要你向他交代!”
一听这话,李绮容就心中窝火,她瞪了一眼韩重献,一边成功的摘下那小小的燕子风筝,吹了吹上面的枯叶子。
陆静娘身子好了一大半后就喜欢在花园里走来走去,不愿意闷在新搬去的寿春殿中。
这日路行东园,见前面一少年抬头高喊,一鹅黄色衣衫的少女猫在树上不知做什么,便奇道:“碧玺,你去看看那是谁家的郎君和娘子。”
碧玺上前看了几眼,回道:“那少年是成国公的世子,小娘子是赵王家的栖霞县主。”
陆静娘哼了一声:“这成国公一副色迷心窍的样子,他家的郎君倒是一表人才。”
碧玺道:“那成国公的原配夫人可是当年长安有名的大美人裴五娘,只可惜红颜薄命,早早逝去。”
陆静娘挑挑眉,上前几步,才看清了绮容是在做什么:“呦,小娘子这是在放纸鸢啊!”
绮容原本正专心致志的退后,因为要爬下去,她准备把风筝别在腰间按,一只手空了出来,谁知此时听陆静娘一个大嗓门子,吓了一跳,冷不丁一脚踩空掉了下来。
“哎呦!”
绮容捂着自己的腰,忍不住哀叫起来。
紫珠和韩重献顿时吓没了魂儿,两人一左一右赶紧扶起绮容来。
绮容一张小脸拧巴起来,皱眉看清楚了眼前这女人,“怎么是你!”
陆静娘咳嗽一声:“县主大秋天的放什么纸鸢呀!”
“你!”
毕竟是小女儿,在家中又受父母疼爱,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绮容眼圈发红:“贤妃娘娘,分明是你先大声说话,否则儿也不会掉下来!”
“又不是我把你推下来的,你怨我做什么?”陆静娘满脸不乐意。
韩重献一见情势不对,赶紧把绮容拉在了后面,拱手一礼:“娘娘恕罪,是容儿的不是,重献替容儿赔不是了!”
陆静娘哼了一声:“还是世子爷有礼数,小娘子日后还是小心一点罢,女孩子就该在家做些女工,跑到树上算什么回事!”
“你堂堂三品的贤妃都没事喜欢在外面瞎逛,我比你小了十几岁,为什么不能爬树,莫非这东园是你家开的?”绮容满脸不屑,一副和陆静娘杠上的样子。
“你你你!”陆静娘差点气吐血,她今年才十七芳龄,眼前这小丫头片子怎么着要十岁了吧,竟然说比自己小十几岁?!
“县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陆静娘鼓足了浑身的生气,打算来说道说道,谁知绮容却是一脸的不在乎:“吃错了饭可是会要命的,乱说的话我阿爷自会教训我!”
陆静娘本就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这几日心情又颇为郁闷,不由得心中火大,心想圣上都要好好哄着自己,这个小丫头吃饱了撑的?!自己今日一定要好好教训她,教她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序!
谁知就在她撸好袖子的时候,忽然听个声音在头顶上缓缓道:“两位檀越息怒。”
她忍不住抬头看去。
男人比自己高了足一个头,他一身略显绯色的直缀,身上淡淡的檀香,下巴轮廓分明,尤其是一双深邃的眼睛,多情而温柔,此时正看着自己。
“佛说?诸位檀越,不过是一件小事,何必要动怒呢。”济世转过头来,对着韩重献和李绮容微微笑道。
韩重献打量了一下济世,恍然大悟:“大师便是正谏大夫吧,重献失礼了,还请大夫恕罪!”
“世子多礼了。”济世微躬身。
“正谏大夫?”绮容脸上都是疑惑:“你就是闻名长安的济世和尚?”
“容儿!”韩重献一急:“这是大师,怎么能乱叫呢!”
谁知济世却是一脸春风般的笑意:“无妨无妨,县主天真可爱,童言无忌。”
“既然如此,重献便替容妹妹向贤妃娘娘和大夫赔不是了,还请二位莫要见怪!”
“什么呀!”绮容似乎不愿意,却被韩重献和紫珠两人一前一后赶着架走了。
“想必娘娘便是寿春宫陆贤妃罢。”济世笑着看向陆静娘。
陆静娘面色有些不自然:“你、你怎么会知道?”
济世儒雅一笑:“早就闻贤妃娘娘姿容绝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
曹友真前些日子因为私穿官服被赵弹劾,尽管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人,韩鸿照骂起来也丝毫不心慈手软,是以这几日,曹友真见了韩鸿照都神色紧张不安。
“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说你两句就吓成这样,也不怕人家笑话!”
喝了一口粥,韩鸿照皱眉道。
“侍郎先去坐罢,别站着了。”看曹友真一直在一边怯怯的站着,东方瑶好心提醒他。
曹友真才像反应过来一样:“臣知道了。”
一边有个人帮自己拉开矮凳,曹友真赶紧道谢:“多谢多谢!”
转头一看,竟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一身青色的袍子,肤色白皙,容貌十分清秀,都不像个男人了……然而他帮自己拉开以后,便转头就走了。
曹友真看的直瞪眼。
“那是徐舍人,”韩鸿照挑了下眉,转回正题来,沉着脸道:“若不是你这些日子犯了错,柳州之变我便要你和季卿去了,你说说你,在朝中为官也多年了就不能学学季卿么,凡事要看看人前人后,没事别惹事,可是你瞧瞧你叫那赵弹劾了几次了?三次了!我不想再见到第四次,你听见了么!”
曹友真捂着脸,活像个被骂了母亲一顿的孩子:“殿下,臣知晓了,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
东方瑶在心中发笑。
看着曹友真这憋屈劲儿,不知为何竟然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平时这家伙也不检点,看来皇后不敲打他几次是不行了,看这次之后他还敢不敢再给自己眼色看了。
其实也是曹友真自找的,以往他就不喜东方瑶,总觉得她不过是仗着皇后的宠爱才到了才人这个品级,是以有些看轻她。
“唉,唉!”曹友真叹了两口气,正待抱怨几句,忽然外面有人高喊:“殿下,殿下,急报!”
“什么事这样急?”韩鸿照一面拆开手中的信,一面皱眉看着殿下跪着的信使。
“殿下,大军粮草全被劫走,现在柳州司马李元已经打到到汴州了!”
“什么?”韩鸿照一脸严肃:“卫季卿和孙始呢!”
“粮草正是从卫将军手中所劫,卫将军、卫将军他如今……如今已经下落不明了!”信使白着一张脸说道。
第六十七章 下落不明
“娘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芍儿一见东方瑶从含凉殿出来后便表情十分严肃,不由得心情也紧张起来了。
“粮草被劫,卫将军如今下落不明。”东方瑶说道。
“什么?!”芍儿一脸不敢置信,说道:“卫将军征战沙场多年,怎么会忽然发生这样的事?”
东方瑶迟缓的摇了摇头,说实话,她也不太明白。
本来柳州司马叛乱,不过就像之前无数次的起义一般,最后应该都掀不起什么浪花的,更何况卫季卿也不是第一次平叛,怎么会到了……下落不明的地步?
唉,真是头疼!
一想到头疼,好像头真的疼了起来。
眉心一鼓一鼓的,涨的生疼。
“准备一下,我要出宫。”东方瑶沉吟道。这种时候,她必须去看看楚荷,这个丫头向来比别人多想几分,别再有什么事。
“娘子是要去卫将军府?”芍儿一猜就知道
东方瑶心中一叹,点了点头。
步辇行至家福门,忽然停了下来。
“娘子,你这是怎么了?”跟在一边的芍儿连忙摆手,招呼抬步辇的几个小内侍停下。
“没事,我没事……就是有些晕。”东方瑶摇摇头:“赶紧走,我没事!”
芍儿无奈,只好示意小内侍慢一点。
很快步辇换成了马车,东方瑶晕的更厉害。
她努力按住自己的胸口,不知为何,心中忽然难过的很,她感觉自己太不争气了,不过就是这样小小的一件事,就会这样伤感……
将军府
楚荷正靠在窗边,心神不宁,婢女翠柳叫了一声:“娘子,东方娘子来了!”
楚荷拿笔的手一抖,在宣纸上划下一大个浓黑的点迹。
“快请她进来。”她轻声说道。
“小荷,你……你怎么样?”东方瑶走进来,忧心忡忡的看着楚荷问道。
“我?”楚荷有些诧异:“我挺好的呀。”
东方瑶一愣,迟疑道:“你知道季卿他……”
楚荷垂下眸子来,淡道:“我知道,大军粮草被劫,现在他失踪了。”
东方瑶有些不敢置信:“我以为你……你会很难受,担心你出什么事。”
楚荷苦笑着摇头:“世上每一个妻子或许都不愿意自己的丈夫做战场上最勇猛的将军,可凡是大丈夫,都愿意建立不世之功、封妻荫子,我知道我不能自私的要求他做什么,可也不想自己成为他的绊脚石,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相信他而已。”
她说这话时,眼中尽是坚定和信任。
东方瑶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大半,忍不住微笑:“小荷,你变了,可是我很开心。”
“傻丫头,人总是会变的,”楚荷说道:“因为有了许多要牵挂的人,所以才要改变自己,不只是为了他,也是为了自己。”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样?”
“季卿走之前,曾经说过这次柳州之行可能会不顺,我虽也不知为何,可是他在这方面的预感还是很准的,可能真的遇到了什么不顺的事情,所以我想去荐福寺为他祈福,你可愿意和我一起去?”
因为不在柳州,没有经历过战争,许多事情都是不测的,或许拜一拜,起码心中也有了安慰,也不至于太慌乱。
东方瑶微微颔首:“好,我陪你一起去。”
两人同时坐上了马车,顺着朱雀大街一路向着西南方向的荐福寺走去。
马车在幽静的坊中穿梭而过,时而路过门庭若市的店头。
但是谁都不会去注意这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与此同时,几个便衣的男人一直快步走在后面,他们看上去无所事事,时而看两眼旁边的摊位和人讨价还价;时而缓缓缓行进,和周围的熟人搭几句腔,却一直沿着标准的踪迹跟在马车的后面。
“娘子!”芍儿跟在后面,忽然掀起帘子来,小声道:“后面一直有人跟着咱们!”
“什么?”东方瑶忍住想掀开帘子的冲动,问道:“确定是跟着我们?”
芍儿点点头,低声道:“四五个身穿褐色和黑色长袍的男人鬼鬼祟祟的跟在马车后面,似乎很久了,刚刚奴婢是无意中看见的,娘子现在打算怎么办?”
“往前走,马车不要停!”东方瑶沉吟一番,觉得不应该打草惊蛇。
“瑶儿,这是怎么回事?”楚荷似乎有些担忧。卫季卿刚刚出事,自己和东方瑶马上就被跟踪,谁想来都不对劲。
“没事,”东方瑶拍拍楚荷的手,安慰她道:“刚刚走过幽静的街坊我们都没有事,等会儿到了荐福寺人更多,这些人应该暂时不会对我们做什么。”
可是说到这里,东方瑶又有些疑惑。
如若不是要对他们不利,为何要跟踪?
到了荐福寺,果然都是人来人往,东方瑶和楚荷两人带上幂篱进了寺,和众多普通的信男信女一般,虔诚的跪下来,为自己所祈祷的人叩拜。
“信女楚荷,此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夫君征战沙场,也只是为了报效朝廷,只盼着他能平安回归,信女日后一定多供香火,求佛祖成全!”
膝下的蒲团很软,跪在上面却有种恍恍惚惚的感觉。
东方瑶看着楚荷瘦弱的侧影,心酸不已。
可是她也知道,每个人都由每个人的选择,就如同楚荷一般,她选择了卫季卿,就选择了他的选择,不能有任何的怯弱。
而她选择的是跟在韩鸿照身边,哪怕前面有多少人讥笑她,嘲讽她,她也绝不允许自己畏缩退却!
她要保护她所爱的人,不受到任何的伤害。
“信女东方瑶,别无他求,惟愿所爱之人一切顺遂,一世长安。”
她在心中默念,随即慢慢俯身一拜。
第六十八章 颇为不满
地上几颗**的石子咕噜噜的滚出了好一段的距离。m.www.uu234.net
一双黑色的胡靴停了下来,再次用力一踢,看着那飞出去的小石子,心中却愈发堵得慌。
“奶奶的,这分明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周围都是树,除了树,还是树,看不到尽头。
他们已经在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鬼地方走了三天了,每次眼看快要走出去了,却又转回来。就算十天半个月他们能走出来,到时候黄花菜肯定都凉了,更何况朝中的敌对势力还一直对将军虎视眈眈。
再说了,现在粮草都被李元劫去,他们根本就支撑不到十天,恐怕连八天都玄乎!
“阿易,给我拿水来。”
马停了下来,谢易抬头一看,卫季卿坐在马上,一副事不关己优哉游哉的样子。
谢易忍不住埋怨:“将军,我们都被困这么多天走不去了,你怎的一点都不着急!”
“着急管用?”卫季卿淡淡的反问一句,仰头喝下一口水。
清亮的感觉顺着咽喉走下去,虽然天气愈发的冷,不过他还是毫不在意的喝了好几口凉水。末了,摸了摸嘴巴,安抚道:“别着急,总有办法的。”
其实他心中何尝不着急。
他和孙始兵分两路拦截李元,运粮之路他分了三道,谁都没有说过,就连副将谢易都不清楚。虚虚实实的情况下都被摆了一道,丢了一路的粮草;本想重新追回,如今却又被困在汉州不知名的原始树林中。不明外面的情况,现在还不知道李况在朝中是怎么说自己的呢。
“停马,休整!”
卫季卿喝了一声,大军这才停了下来。
“将军,我老觉得有些不对!”
休息时间,谢易坐在卫季卿身边,小声地说。
“哪里不对?”
“孙始不对,”谢易组织了一下自己要说的话,说出疑问:“我们走的时候和孙始是兵分两路的,按理说我们快到了柳州,就在汉州的边境,为何出事的时候孙始这家伙就没赶过来?还有,当初皇后提出要押送粮草,孙始百般推辞,说自己军才浅薄不堪重任,硬是把这任务给了将军……所以属下才觉得孙始这家伙不对头!”
卫季卿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也许他再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才会耽搁,而且孙始早年和我有些交情,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哎呀,将军!”谢易着急上火:“有交情算什么,那些人前和你好的人,背后插刀子插的才最爽快利索呢,你以为你和他交情匪浅,谁知他是怎么想你的!”
卫季卿没说话,默然注视着面前的一棵大树。
没错,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孙始,倘若真的是他从中作梗,他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可是当务之急,就是先走出这片森林。
这几日夜空一直没有星子月亮,若想走出去,此时只有找到水源,可是偌大的森林,走了三天,竟然什么水也没看到,他们只是在原地打转儿而已。
既然如此……
卫季卿忽然想起来一个从前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野法子。
“听说把树砍倒,树上纹路的宽向就是南方……”他犹豫了一下,其实是不确定。
“将军说什么?”谢易一呆:“属下怎么从未听说过,为何要看那些树的纹路啊?”
“唉!怎么还不见水啊,我这一天只喝了三口水!”不远处,一个小兵愁眉苦脸的抱怨,他旁边一人听了,叹了口气:“再忍忍罢,将军会带我们出去的!”
他的士兵们都至少跟了自己五年,大大小小的战役,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此时却无精打采的歪在地上,不知前路。
卫季卿目光变得严肃而锐利:“不如赌一把。”
另一边营帐,孙始刚刚用完早膳。
他披衣出来,部下孙阶上前来:“主事,已经安排妥当了。”
孙始嘴角裂开笑意:“都准备好了?”
“属下已经安排好一路人假扮李元叛军押送粮草,到时候我们在回马坡截得粮草,再出兵柳州,一举擒获李元,”孙阶谄笑道:“到时候主事你就是平定叛乱的功臣,而卫季卿耽误军情,极端冒进,失粮草又大军重伤,再班师回朝想必连皇后也必定保不住他!”
孙始哼了一声:“我就不信这次还扳不倒他,真以为我对他忠心耿耿。”
这么多年来卫季卿一直压在自己头上,如若这次不是太子给自己机会,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困住卫季卿,龙潭林那个地方,也能困住他一阵子,等自己劫回粮草,大败李元之后,再假装派人刚刚营救出卫季卿来……
然而想到这里,孙始心中忽有个恶毒的想法。
若是能让卫季卿死在龙潭林那个鬼地方……也未尝不是一见好事。
“传我命令,拔营!”
大军开始行进,孙始堪堪上了马,忽有人叫住他:“孙主事!”
孙始回头一看,目光登时警惕起来:“夏将军,有什么事吗?”
夏德打马上前来:“孙主事现在要去做什么?”
“自然是去找回粮草。”
“那卫将军呢,你是不打算支援了么?”
“夏德你搞清楚状况好不好,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回粮草,没有粮草我们怎么打仗!更何况主事分明已经派了一部分人去找卫将军了,又不是没有支援他!”孙始嗤笑道。
年轻的郎君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孙阶:“你不过是个小小的武器署令,未经允许,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孙阶一梗,被夏德这话噎的脸红脖子粗:“你,你!”
孙始微微一笑:“夏将军误会了,孙阶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自顾不暇,若是先分散兵力寻找卫将军,恐怕于大局不利;若是再遇上叛军,到时候恐怕没法收拾。更何况,我们大约已经找了叛军运送粮草的路线,说不定这一去,粮草也就回来了,到时候再找到季卿,又有何不可?”
夏德同样是微笑:“孙主事说的对。
孙始很满意,正待说话,忽然夏德脸沉下来:“不过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为,夏德冒犯了!”
“驾!”嘹亮的声音顿时充满天际。
他毫不犹豫的的转身,打马离去。
“哎,夏德这个臭小子是要做什么!”孙阶气得牙根痒痒,看着夏德逐渐远去的身影,忿忿道。
“管他去哪儿,”孙始一脸阴骘:“最好他别活着回来。”
第六十九章 心怀不轨
“有什么消息么?”东方瑶问道。m.www.uu234.net
芍儿放下手中一杯热酪浆,对上东方瑶期待的眼神,抓了抓头:“娘子再等等罢!”
一只仕女纹银带把杯,金盏中淡淡的乳白色,粘稠温润。
东方瑶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研墨。”
宣纸铺开,她一只手抚摸着柔软的纸张,心中终于不再犹豫,下笔来。
这一封信,是写给济州刺史孟鹤琏。
她现在只能这样做。
孟鹤琏被贬州,是她向韩鸿照求情,后来将他调到济州,现在自己要让他帮自己这样的一个忙,相信他不会拒绝的。
虽然知道孟鹤琏在济州也是水深火热,可是此时东方瑶也没有办法,她写信给孟鹤琏,希望他能暗中帮自己打探一下,现在大军的消息,也好过现在日日枯等前朝的线报。
“叮当……叮当……”
有喃喃的诵经声自远处传来。
“什么声音,日日这样烦心。”东方瑶眉头一皱,望向窗外。
抹云刚好从外面回来,听了这话便将门掩好了:“娘子勿恼,这是济世大师正在诵经祈福呢,说是这样可以驱除妖邪。”
“宫中风平浪静好久了,哪里来的妖邪!”芍儿嘀咕。
抹云咳嗽一声:“听说是这几日圣上身子一直不适,晚上总做噩梦再加上前线失利,圣上便觉得有妖邪作祟,要大师来除妖。”
自己只听说过道士除妖,还未听过和尚也能除妖的。
东方瑶忍不住冷哼。
其实倒不是她看不起济世,却总觉得济世此人怪怪的,让她想敬而远之。
“这样,先去蓬莱殿看看陛下。”东方瑶说道。
再怎么说自己现在也是他众多嫔妃中的一个,此时若是不去,恐怕容易惹人口舌。
换好衣服,她便去了蓬莱殿。
曹吉祥正外面站着,一见东方瑶来,便满脸笑意:“呦,才人来了。”
东方瑶有些奇怪,曹吉祥好歹也是近侍,怎么在外面站着?
便问道:“陛下在里面是有什么事么?”
“陛下和正谏大夫正在里面详谈呢,才人不妨等会儿再过来?”
东方瑶点点头,正想说好,忽然殿门一开,“陛下说要才人进来。”
济世看了曹吉祥一眼,微笑着重复:“曹内侍,要才人进来吧!”
曹吉祥的眉毛几无可见的皱了一皱,转眼又笑道:“好,才人请进。”
东方瑶跟在济世后面进了蓬莱殿。蓬莱殿中很安静,重帘低幕,飘着好闻的龙涎香,路过一个硕大的香炉,金光闪闪中蕴藉着滚烫的温度。
东方瑶的眼光从周围收到济世身上。
她发现济世很高,看起来也很健壮,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只会讲经打坐的僧人。
心中疑惑,不免多看了济世几眼。
走在前面的济世嘴角却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来,他忽然停了下来,害的东方瑶差点撞上。
东方瑶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冷不丁小腿撞到一边低案几上。
“嘶!”
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济世赶紧走上前来:“娘子这是怎么了?”
他十分温柔的注视着东方瑶,竟还伸出手来抓住她柔软细腻的手:“娘子可是哪里不舒服,要我看看么?”
东方瑶心中暗暗一惊,她奋力想把手抽出来,可是济世依旧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关切道:“我给你看看么,可是磕到了哪里?”
东方瑶觉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尽管眼前这男人生的十分俊朗,可是他未经自己允许居然碰了她的手,身为一个和尚,竟然还如此不知羞耻。
“啪!”
东方瑶终于抽出手来,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济世白皙的脸上,瞬间让他的脸多了三道清晰的手印。
“这里是陛下的寝宫,你想做什么?!”东方瑶退后几步,冷冷的瞧着他。
“哼,”济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冷笑一声:“小娘子还挺泼辣的,怎么,你不喜欢我难道还喜欢那个年纪都快做你爷爷的男人?”
这番话讥讽的倒是很中肯,东方瑶挑眉:“看来济世大夫对自己很有信心?”
“那是自然!”济世得意一笑:“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东方瑶也报之一笑:“圣上再年长,也是圣上,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登徒子罢了,坐上了正谏大夫的位置,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大师了?
也不去拿块镜子照照自己的脸,是不是够格?”
这一番话说下来,说的济世脸青黑像个死人脸:“东方瑶,你敬酒不吃罚酒,宫里宫外多少女人想爬上我的床都没机会,你不识抬举也就罢了,竟然还敢羞辱于我?!你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受得皇后几分宠爱,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宠臣!”
他哼哼道:“我可是陛下身边最信任的人……”
宫里宫外?
东方瑶心一跳,其它的话都没听进去,这家伙还真不是省油的灯。
想到这里,她眼神更冷了:“我无意羞辱你,分明是你太过轻浮,话不投机半句多!”
看着东方瑶转身就离开,毫不留意的身影,济世感觉到一阵挫败感,他抬眼望了内殿的方向,对着那还在睡觉的皇帝骂了一句:“老东西!”
骂完还不觉得解气,他走到窗边,挑起帘子来,看着东方瑶对着一边的曹吉祥点头道:“妾身子忽有些不适,这便先行离去了,改日再来看望陛下。”
然后笑着离去,面上带着那十分的笑意,仿佛刚才那个冷冰冰的女人不是她。
济世冷哼了一声,转身就从后门出来了。
最近宫中妖邪多,就是有那么一两个像东方瑶这样的女人……
自己早晚要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济世暗自冷哼了一声。
“大夫。”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小婢女怯生生的走到济世旁边来:“娘娘觉得身子不太舒服,大夫可要去看看?”
济世闷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头来看这小婢女,只见她身材娇小,眉眼细长,皮肤也白,虽算不上美人,倒也算个小家碧玉,不由得脸色好了一些:“娘娘可还头疼,前几日的法事都如约了吗?”
小婢女点头:“法事都做过了,只是娘娘隔三差五还是觉得身子有些不爽利!”
济世微微一笑:“好,带我去看看贤妃娘娘。”
小婢女应了声是,便跟在了济世旁边。
济世眼珠子一转,转到小婢女身上:“你叫什么名字,之前就在寿春殿么?”
“奴婢贱名惜珠,原本就是伺候在贤妃娘娘身边的。”惜珠小声地说。
“哦,原来是这样。”济世意味深长的一笑。
第七十章 宫中妖孽
七宝博山炉上,香灰堆满,有内侍拿来一个小小盒子,将多余的香灰除进去,又用手绢擦干净整个香案。
“陛下来了。”
有婢女低语。
不过一会儿,走进来一个年纪颇大的男人,面白,看上去有些浮肿,神色恹恹,有些消瘦;身旁跟上来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和尚,眉目俊美,嘴角微勾时给人一种颇有玩世不恭的的感觉,只不过他眉眼低垂,嘴角总是带着适度微笑,让人丝毫无法拒绝他的任何建议。
“陛下,臣觉得,此时必须要找到那妖邪了,否则陛下的身子只恐怕……”
李道潜此时正伸手去接过那香,忽然手一抖:“你……大师这是何意?”
济世微微一笑,帮皇帝把香插好:“陛下莫急,只要做三场法事,找出妖邪,就可轻而易举的治好陛下和贤妃娘娘的头风之病!”
皇帝道:“这几日贤妃也总是头不舒服,难道也是因为这妖邪作祟?”
济世微微叹息:“陛下说的不错,贤妃娘娘的病情比陛下轻好多,臣曾经为娘娘看过,只是偶尔头疼,可这头疼起来也难受的紧!”
李道潜也叹气:“这宫中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有了妖邪,真是晦气!”
“陛下,臣曾经对你说过,有因方有果,这妖邪的出现必是有原因的,就是要陛下日日头疼她心中方才痛快。陛下你想,这几日晚间,宫中总是有婢女无故失踪,弄得人心惶惶,若非是要妖邪,谁能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那……做几场法事,真的就能找出那邪祟?”李道潜半信半疑,其实他是有点怕,因为皇后一向不太喜欢这样神神叨叨的东西,况且,他大约也能感觉到,皇后对济世好像没有什么好感。
不过自从济世来了之后,自己的头风病确实好了许多,而且济世还从东瀛带来了不少的灵丹妙药,吃了便可以延年益寿。
他自然是十分信任他,不能拒绝。
“既然大师都这样说了,那便最好是做几场法事罢,能找出那妖邪来是最好,”不过说到这里,李道潜犹豫了一下:“皇后那里,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陛下,臣有句话,不知道改不改多嘴……”济世低声道。
“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济世的眼眨了眨,颇为无奈道:“……陛下恕罪,这话臣还是不要说了,陛下就当臣没有说过。”
“你说,我必然不会责怪于你!”
济世咳嗽了一下,小声说:“陛下,臣再怎么说也是您亲封的正谏大夫,有句话还是说出来才不辜负陛下的一片期望。说句僭越的话,您才是大唐的君主,为何事事都要依从皇后娘娘,看皇后娘娘的眼色行事呢?”
李道潜眼睛一转,似乎没什么多大波澜:“皇后对我助益良多,倘若没有她,恐怕我还不是今日的陛下。”
当初先帝分明在自己和江王之间犹豫不决,连他自己都没有想那么多,毕竟江王是自己的兄长,虽不是嫡出,但是江王的亲生母亲德妃在活着的时候也十分受先帝的宠爱,是皇后派人旁敲侧击,联合他的舅舅安义山在德宗皇帝面前进言,说“江王若立,余子无存;平王若立,戚戚若尔!”这样一番话。
江王颇有先帝之风,若为帝王必是一代明君,可如若是这样,那江王为帝之后,恐怕就不会留下自己的弟弟了;平王虽性子和弱了些,但是也不失为一个孝子,如若为帝,必不会对江王赶尽杀绝。
早年德宗皇帝的帝位就是从长兄手中抢夺过来的,再有前车之鉴穆帝和朝盛太子是一母同胞亲兄弟都尚且如此,更何况小儿子平王的母后早逝呢?
思来想去,先帝还是把皇位传给了小儿子,不为别的,就为自己每一个子嗣都能平平安安的活着。
李道潜最终也没有辜负自己的父皇,登基之后也只是发送江王去了自己的封邑,而江王为了不要新帝怀疑,竟然亲手打断嫡子的两条腿……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我知道皇后有些地方僭越了,可是她也没有别的心思,不过是为我着想而已,倒是我,有些地方错待了她!”
济世冷眼看着面前这位懦弱的帝王,心中哼了一声,说什么不忍心,你不就是不敢么!
不过转瞬间他却又换了一副脸,佯装哀伤的叹了一口气:“陛下说的也是,皇后娘娘为了陛下的伤病,经常是彻夜不眠,就是臣看了,也不免感叹。”
李道潜也跟着叹气:“是啊!”
“陛下上完了香,可是要去紫宸殿看看呀?”济世一脸颇有深意的微笑
……
紫宸殿
韩鸿照正在批阅章奏。
“殿下,你打算如何?”石安京站在殿下,一脸严肃。
韩鸿照哼了一声,把手中的章奏扔在了案几上:“他来宫里多久了?”
“大约有两个多月了。”
一边一个青衣的男人轻声答。
韩鸿照闻言看了他一眼,温和道:“怎么,身子好些了,不是要你再家中多歇息几日么?”
这声音温柔细腻,听来简直不像是皇后的一般作风,不过此时紫宸殿的所有宫人,包括石安京都没有半分的惊讶。
“臣不过是偶感风寒而已,哪里有什么事,不过是给殿下添麻烦了,臣十分羞愧!”
韩鸿照挑眉一笑:“你是不是也觉得那个家伙很讨厌?”
青衣郎君微微摇头,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并未有任何不适宜的表情,只淡淡道:“殿下误会了,臣身份低微,这些事情原不应该有所置喙的,只是觉得近些日子大夫风光正盛,不免多关注了两眼罢了。”
“好了,你若是嫌身份低,等除去这个家伙,我便把正谏大夫的位置给你如何?”
韩鸿照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殷切的看着这青衣的郎君。
石安京面无表情站在一边,婉娘和王寿都跟没有听见一般,没事人般站着。
那青衣郎君脸上却带了歉意:“殿下、殿下,是臣逾越了,还请殿下切勿要如此,正谏大夫那是个怎样的位置,臣心中还是有数的。”
韩鸿照收回目光来,目光有些复杂:“我知道。”
顿了一顿,她又把注意回到石安京身上:“这件事情容后再议罢。”
“殿下的意思是?”石安京颇有些不解。
“给他个警告,只要他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留着他倒也无所谓。”
“殿下岂不是养虎为患?”
却见韩鸿照微微一笑:“养虎为患不是要他以后反击你的能力,而是要把他养残,要他连跳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石安京若有所思:“臣明白了。”
就在此时,门口不适宜的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皇后,今日可忙呀!”
李道潜面色红润,背手笑着走进来。
第七十一章 故生事端
东方瑶把小豪的笔头抵在下巴上,歪头想了一想。www.uu234.net
面前这是一张宣纸,上面勾勒着朵朵精致的桃花瓣,细细闻来,竟还有些许淡淡的香气。
“密叶因裁吐,新花逐翦舒。
攀条虽不谬,摘蕊讵知需。
春至由来发,秋还未肯疏……”
崔城之站在门外,看着她颇为苦恼的样子,不由得一笑,轻轻念道:“借问桃将李,相乱欲何知。”
这声音低沉柔和,东方瑶忍不住抬起头来,见崔城之一身翻领暗花长袍,和他平时的衣束不一样,倒是显得俊朗阳光了许多,嘴角忍不住一勾:“怎么样,你准备好了?”
“哪里有你准备的好,就连春日宴的诗都已经写好了。”崔城之笑道。
东方瑶垂眸一笑,站起身来:“不过是闲来无事罢了,那我们现在便先走罢!”
春日宴那种宴会,自己还是不去的好。
东方瑶默想,一边又对崔城之道:“前几日的诗会你做的很好,真是麻烦你了,只是皇后娘娘可是不太乐意,说我总叨扰你!”
崔城之皮笑肉不笑:“是才人想法妙,一时之间长安城中人人皆夸赞这诗会。不过于我来说也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倒是严学士出了不少的功夫,我不过在其中打打下手罢了。”
他巧妙的避开自己的疑问,再次转移了话题,却惹得东方瑶心中愈发的怀疑,崔城之和韩鸿照究竟是什么关系?
若说是君臣关系,可是明显韩鸿照对崔城之爱护多加;如若是亲人的关系,可是也没听过崔城之和韩鸿照有什么关系,东方瑶只是知道崔城之是清河崔氏中书舍人崔的嫡孙。
可是自己试探了几次,却总觉得崔城之和韩鸿照讳莫如深,就连婉娘,也只说崔城之身份非比寻常,自己若是有心,不妨多巴结巴结他……
咳咳,当然,自己才没有巴结他呢!
崔城之瞥了东方瑶一眼,忽见她脸边一丝红晕,不免好笑:“那些来赴宴的郎君皆打听那做祝酒诗娘子的名姓,严学士自是不会说,你说我该不该告诉他们?”
东方瑶想了一想,说道:“你自然应该半推半就的不说,要他们心生好奇心,等时机到了再旁敲侧击的告诉他们我是谁呀!”
“你是真傻还是假不明白?”崔城之似笑非笑,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这好像尚未反应过来的少女。
东方瑶一愣,不过见崔城之这般有些嘲讽的神情,忍不住有些懊恼:“崔城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城之却摇摇头,嘴角笑涡隐现,认真道:“若是你想来也未尝不可,戴上幂篱或者躲在屏风后面,自然没人看见你的脸。”
两人这样有一句没一句,转眼到了弘文馆。
“不,我还是不要去了。”东方瑶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的好,有些事情是万不能操之过急的,兴许过了年,她倒是可以来一试。
走着走着,又想起一事,便道:“你们在云韶园里,我就在小楼上看着就行。不过我记得上次曲水流觞,有个郎君替那史家娘子解围,却不知他名姓为何,是否有家室?”
崔城之停了下来,看着东方瑶颇有些殷勤的样子,不由皱眉道:“打听他做什么?”
“史娘子正是二八韶华,若是男未婚女未嫁,能成就一方姻缘未免也不错。”东方瑶笑吟吟的说。
崔城之“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他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忽听身后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曹吉祥走上前来,对着崔城之微微点头,又冲东方瑶道:“娘娘,陛下在蓬莱殿等你。”
东方瑶眼皮一跳,眼见曹吉祥面色严肃,似乎不妙,心紧了紧:“还请内侍告知,陛下所为何事?”
曹吉祥伸手做了个延请的动作:“娘娘先请。”
东方瑶走了半步,转身看了一眼崔城之,见他眉头轻蹙,似乎亦有些担忧,心中一暖:“代我向学士问好,我去去就回,诗会照常,不必管我。”
崔城之点点头,眼看着东方瑶和曹吉祥走开了,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东方瑶情势依旧不妙呀。
曹吉祥走了几步,才低声对东方瑶道:“正谏大夫在蓬莱殿做除妖法事……才人,那找出来的妖邪正是你!”
“什么?”东方瑶脑袋卡壳了一会儿,方才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曹吉祥诧道:“才人一点都不奇怪?”
“奇怪,当然奇怪,我还以为正谏大夫会直接判我死刑,推我进东湖淹死,没想到他还给我申辩的机会。”东方瑶嘲弄道。
“原来才人已经猜到了。”
“皇后娘娘知道么?”
“皇后娘娘,”曹吉祥皱眉道:“她今日去了驸马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难道才人不知道么?”
去见元香了?东方瑶还真不知道,她这几日一直在忙诗会的事情,就连含凉殿去的也少了,只是为何皇后一出去,济世和李道潜便找上了自己,很明显是有阴谋。
东方瑶皱眉看着曹吉祥,其实她一直怀疑曹吉祥是皇后安插再李道潜身边的眼线,否则怎么会这样帮自己?
“既来之则安之。”东方瑶淡淡道。
陆静娘的前车之鉴,她早就记在心中。
可是现在身边无人相助,只能冒险进去。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蓬莱殿。
进门的时候,东方瑶差点被那殿中的香火味儿熏到。
这是一股浓香中又带着一些中药的味道。
杂乱的声音,震得她脑袋嗡嗡的响。
烟雾缭绕中,她再次看见了那个俊美近妖邪的男人。
他站在李道潜身后,微笑的看着自己:“才人来了,先进来罢!”
那笑意中的刻薄和阴险狡诈饶是东方瑶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过她觉得济世还没这么大的本事,要李道潜立即处死自己,反而忍不住好笑,自己不过是打了他一巴掌,他便如此耿耿于怀,忍不住在赶快的报复自己。
殿门忽然被关上,发出“轰隆”的声音。
“东方瑶,你来了。”
李道潜从蒲团上起身,皱着眉坐到一侧的榻上:“东方瑶,皇后和我待你也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做?”
“陛下这是何意,”东方瑶脸上露出了疑惑又恐惧的神色,跪下施礼:“臣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