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向死而生
东安门。
萧金衍将李纯铁救出之时,他趁机施展内力,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逃到了东安门外的一处废宅。前些日子大火之后,许多宅邸稍微灰烬,目前仍然未处理完,正是不错的藏身之处。
他以真元之箭杀死两名通象境高手后,正值万寿宫前一片混乱,加之皇宫之中最精锐的百名虎卫,被书剑山守剑人赶尽杀绝,其余力量都聚集在万寿宫前救驾,反而他这边成了追捕的真空地带,除了极个别追兵被他解决掉之外,再无追兵前来。
他将李纯铁放在满是灰烬的床上。
李纯铁伤口已止血,但他气色并不怎么好,目光有些涣散。萧金衍给他喂服了两颗还魂丹,这还是上次跟薛神医见面时跟他讨要的,又向李纯铁渡入一道真气,帮他炼化丹药,不多久,李纯铁脸上开始变得红润起来。
他苏醒之后,口中喃喃道,“天道降临,天道降临。”
萧金衍道,“管他娘的天道降临,师兄你没事,才是正事儿。”
听得这番话,李纯铁意识逐渐清醒过来,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师弟,为了救他,不惜与皇帝作对,心中满是欣慰,他道,“若无法阻止天道降临,这个天下便毁了,你救我与不救,并没不同。”
萧金衍道,“你先别妄动,我给你以内力疗伤。”
还魂丹的药效已开始运转,萧金衍将内力不断注入他体内,心中却满是惊愕。李纯铁经脉早已千疮百孔,体内根本存不住任何内力,更不用说以你内力护住心脉等要害部位,他明白,就算李纯铁康复,从此以后,剑圣李纯铁成了一废人。
李纯铁道,“不用耗费真气了。朱立业这半年来严刑拷打,忘忧阁的那个方先生,几乎将我体内的血抽净了。”
萧金衍心痛欲绝,“别说尚有一口气在,就算师兄去了鬼门关,我也要去找阎王将你拖回来。”
李纯铁听了,嘴角一笑,不知牵到哪里,发出一声闷哼,他吃力坐起身,靠在墙上,道:“没用了。”鲜血顺着他嘴角往下流,还魂丹药效过后,生机在不断从他眼神中抽离,“再给我两粒丹药。”
萧金衍知道,这丹药极猛,可以救人与危难,但副作用也很强,若服用过量,对身体有害无益,所以不肯答应。李纯铁以近乎命令的口吻道,“有些话,我不吐不快,要交代与你。”
“可师兄这药……”
“我的生死,并不重要了。”
萧金衍坚定道,“不,你是我世间唯一的亲人,你的生死,对我很重要。”
李纯铁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若不给我,我便自断心脉而死。”
萧金衍无奈,只得又取出两粒,给李纯铁送服。
片刻之后,李纯铁眼中又焕发出了神采,“这些年来,我只说代师授艺,却从未告诉你我们的师门是什么,我们师父是谁。你可知原因?”
萧金衍道,“师兄是怕我年轻气盛,借师门名义在江湖上惹是生非吧。”
“这只是其一,而更重要的是,是担心有心之人找到我们。”李纯铁道,“我们师门,便是一山、二阁、三宗、四门之中的隐门,我们的师父是陆玄机,而与他武功一脉相承的,还有你本初师叔。”
“本初师叔?张本初?”萧金衍惊问。
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无门无派,除了师兄之外,再也没遇到过同门,却没有料到,他竟是当年陆玄机的传人。
“不错。”李纯铁缓缓说道,“他是陆玄机的师弟,也是我们师叔。”
“怎么可能?”萧金衍道,“他不是已三百多岁了嘛?”
李纯铁解释道,“你可记得,张本初误入水月洞天,观武经一夜入通象之事?”
“听过。”
“当时,我是师父座下的童子,在水月洞天封了两百余年,后来他入洞天之时,将我带了出来,从此我们两人以师叔、师侄相称,而那本武经,便一直在他身上。后来,他交给了你。”
萧金衍道,“山河气运图?”
李纯铁点了点头。
“那本书并非以人间文字写成,也是当年陆玄机在书剑山当守剑人之时,窥得天道,从中悟出,后来他想尽一切办法,想转成人间文字,却始终不得法。本初师叔悟性奇高,只用了一夜,就入了通象,然而却止步不前,然后用了三百年,才勉强破出三境之外。我之所以从未传你修行之法,是因为我也无法读懂这本武经。因为,要读懂他,需要有另外一种手段。”
李纯铁略一停顿,道,“弦力。”
“弦力?”
李纯铁再次确认,“不错,正是弦力。武经之中记载的,天地之间万物运行的规律,而读懂了武经,就能掌握这个规律,从而随心所欲的改变规律,从而与天道同在。而你身上,就有这种弦力。”
萧金衍道,“可我的弦力,除了能调动天地真元,修行方式与常人不同外,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李纯铁道,“那是因为,你身上只有两道弦,不,现在应该是三道了。而这座
天下之间,共有十一道弦,每一道弦便是一个空间的维度。而我们的天下,不考虑时间,只有三个维度,许多修行者终究一生,修行到通象境,能以真元开辟出丈余的法则空间,算是开辟出不完备的四个维度,而到了三境之外的大宗师,就可以掌握天地法则,真正掌握了四个维度。而你不同,你只要有了弦力,理解了武经中记载的法则,就可以轻松开辟出更高的维度。”
萧金衍记得,刚生出第三道弦力之时,他不过是知玄境,却能感应到方圆百里之内的天地,皆可由自己掌控的感觉,虽然只是一刹那,却抵挡住了境界远在他之上的鬼樊楼主的一剑,而且还对他造成了伤害。
原来是因为弦力的缘故!
“那至尊天道呢?”
李纯铁道,“至尊天道是超于我们时空之外的存在,据说生于一片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混沌之中,正如我们传说中的鸿蒙之神,也有传说,他们是更比我们更高一级维度的存在,却在他们的世界斗争中陨落,处于三维到四维之间。所以,五百年前,它降落在人间,由于‘躯体’无法存于我们世间,所以幻成了一座山的意志,而意志是不需要维度即可存在的。”
“至尊天道降临人间,后来有了代表他意志的剑尊,剑尊又创立了若干守剑人,由于材料的原因,他们又从人间修行者之中遴选出守剑人、剑修之士,正是想借助人间的天地真元,来恢复受损的‘维度’,从而返回他们的世界。然而,他却无法直接汲取天地真元,因为这些东西维度太低,而他发现人间的修行之人,通过真元能突破三维的限制,而这些三境之外的大宗师,可以成为修补他‘意志’补充。”
萧金衍对书剑山上的事情有所了解,他道,“守剑人陆玄机在杀尽大宗师之后,发现了天道的秘密,所以他才叛逃书剑山?”
李纯铁点头道,“不错,不但破坏了天道的计划,而且还让天道进一步受损,因为至尊天道为了这一布局,曾以自己修为为诱饵,在人间培养大宗师,而陆玄机这一出,相当于将他若干年的布局破坏,直接导致了天道进入了长眠之中。这一觉,便是五百年!”
“陆玄机跃出三境,曾经威胁到了剑尊大人,而经书剑山一战,他虽然大展神威,却无力回天,他预料到五百年后天道降临,却油尽灯枯,临死之前,将三大神兵尽数拆解,藏匿于天地之间,为的便是不让天道计划得逞,而我也经过几个轮回,成了一名剑客。后来遇到了本初师叔,才唤起了这些记忆。”
李纯铁的这些话,有许多并不为他所知,他问:“那天道降临,会天下大乱?”
李纯铁一脸凝重,“不止如此。天道是远超出我们的存在,他的降临,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取之所需,将人间弄得满目疮痍,甚至天下毁灭。只是五百年来,他始终困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意志,无法以本体呈现在人间,不过,后来他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萧金衍问:“什么办法?”
“他借鉴了我们武学之中的‘夺舍’,将他的意志封于山中,而在人间寻一副皮囊,在人间修行,在觉醒之时,将意志以类似的方式降临人间,那时候的他,既是一个三维存在,又有超过我们维度空间的能力。不过,他试验过几次,许多皮囊无法承受这种超过寻常认知的信息,导致散值下降为零,要么自杀,要么疯掉。在试验多次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之人,来到了人间。”
“是谁?”
李纯铁道,“我们不知道。这个人隐藏的极深,我们也寻了许多年,天机阁、琅琊阁、少林寺的几位大师,这些年极少现身江湖,也是在推衍天道降临之人,因为这件事,我和王半仙、宇文天禄还产生了分歧导致分道扬镳。”
萧金衍心说原来如此,之前东方暖暖也曾说过,因为天道降临之事,这个天下有了若干不同的声音,有主张迎接降临派,有反抗派,还有末日派,而且在若干领袖之下,形成了不小的力量。
“如何阻止天道降临?”
李纯铁道:“有两种办法,一是找到天道在人间的替身,在天道降临之前,杀了他。”
“第二种呢?”
“那就靠你参悟出第四道弦力,领悟武经真谛,窥得天下大道,将天道打入下个轮回。”
“不是杀死?”
李纯铁淡淡道,“天道不死。但第二种办法,就是若你获得了这种能力,就算打败了天道,会不会成为另一个天道?”
萧金衍摇头否认,“不会的。”
“为何?”
“我对长生并无兴趣。”
这句话,李惊鸿曾问过他,但对萧金衍来说,生命如一条河流,从源头流向大海,最后复归天地之间,生命的珍贵之处,不在于你存在于多少年,而在于你经历了多少事,与谁一起度过。若真如李惊鸿那般,整日在书剑山中清晰,就算活上一千年,也只是多了个吃了一年饭的老妖精而已。
萧金衍忽然记起一件事,问,“还有件事,我没想明白。”
李纯铁道,“问吧,趁我还有一口气在,以后就算你想问,我也未必能回答了。”说这话时,他略有一些自
嘲的语气。
萧金衍倒没注意这些细节,他问,“皇帝为何要加害你?”
听到这个问题,李纯铁抬头望了一眼皇宫方向,叹了一口气,“朱立业是有野心之人,当年,我们陪他去书剑山,当他得知了书剑山的秘密之后,一心想成为天道,有了野心,又有了权力,他假借与书剑山交易,获得了书剑山的支持,这些年来,他借助惊神阵,武功早已超脱三境之外,他将我困住,为得便是那份武经,也就是山河气运图。”
萧金衍道,“那幅图已经落入他手中了。”
李纯铁并不知晓此事,“什么?”
萧金衍将那夜营救之时的遭遇告诉了他,又道,“他又没有弦力,就算有那副山河气运图,也未必能够看懂。”
李纯铁心中却满是忧虑,“他为此准备了二十年,肯定有别得办法,否则也不会将我囚住,尤其是忘忧阁,他们擅于炼丹之术,鬼知道会不会炼出什么东西来。”
萧金衍惊呼,“弦压丹?”
他将当日忘忧阁方先生抽走了他的鲜血,用来炼制丹药之事告诉了李纯铁,李纯铁闻之,脸色大变,“竟有此事?”若朱立业拿到了山河气运图,又能掌握弦力之规律,那他所图谋之事,怕是要对抗至尊天道。
而今日在京城之中发生的一切,都在朱立业的算计之中!
李纯铁忽然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片刻,他对萧金衍道,“距午夜子时,天道降临尚有几个时辰,如今能阻止人间这一惨剧之人,只有你了。”
萧金衍心想,别说我现在没有第四道弦力,就算有,在遇到这种“非人类”的打斗中,也只是炮灰一个。他问,“若他与天道斗个两败俱伤,岂不更好?”
李纯铁摇摇头,“我们不能冒这个险。”他又道,“就算我猜出了这一点,心中仍然有一种不安,今日之事,还存在一些变数,我却想不出来。有些事,我们不能以常理度之,但绝大部分事,依旧有迹可循,比如人性。”
说到“人性”,他忽然记起了什么。
他一本正经道:“萧金衍,你尽管去便是。王半仙已经来了京城,他们天机阁是这件事的策划之人,他那只乾坤碗中装下天下七分气运,既然与天道开战,他必会助你一臂之力。只是,这一战,就算能打,你怕也是凶多吉少,你怕不怕?”
萧金衍打了个冷战,诚实道:“我怕。”
“怕,那就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萧金衍陷入沉思之中。
……
万寿宫。
只差一步,朱立业便可逃离太湖石。
一九零零已逃出了京城。
面对围攻而来的禁军,?东方暖暖丝毫不为所动,“当年你加入骷髅会,为得便是会中的一些秘密,如今你死期将至,这些秘密也随你一起去了。”
朱立业冷笑,“莫非你以为朕就这点本领?”
“惊神阵?”东方暖暖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她淡淡一笑,“这二十年来,你敢躲在京中的唯一依靠,便是这座大阵了。可是陛下并不知道,惊神阵的阵枢,如今在我手中。”
朱立业惊道,“什么?”
东方暖暖笑着说,“若陛下记性好一些,应当知道,玉溪道长在加入龙虎山之前,曾是我光明神教的护教使者,只是那时陛下年轻气盛,去拜访我爹之时,眼中只有宇文天禄和八大邪王,并未将他看在眼中吧?”
“怎么可能?”朱立业道,“宇文天禄为何没提及过?”
东方暖暖道,“你虽给了他无上权势,但暗地里却防着他,他不告诉你,也许是防备于你吧。”
朱立业喝道,“玉溪道长!”
本应在监天台上主持惊神阵的玉溪,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惊神阵,是朱立业对抗书剑山守剑之人仰仗,虽然那些守剑人并未等到惊神阵发动,就已被旺财给斩杀,但若无法按时启动大阵,他的计划就全部打乱了。朱立业困于石下,他并不急于脱困,正是想趁机让那些魑魅魍魉现身,可如今听到惊神阵不再控制之中,不由脸色大惊,也不拖延,内力尽吐,准备释放法则空间,从太湖石之下逃离出去。
东方暖暖将第二支短笛放在了口中。
一阵急促的笛声响起。
压在朱立业的太湖石,如一个数丈的炸雷,轰然炸裂开来。
轰!
大地震颤。
一团巨大的火焰升起。
浓烟滚滚。
一道气浪铺天而来。
漫天尘土飞扬,吹得东方暖暖衣衫飘扬。她接着声浪向后退去,落在数十丈之外。
烟雾散尽。
整个万寿宫被夷为平地。
周围数百名禁军,被散落的石块击中,来不及撤退,或被巨石击中砸死,或被爆炸声浪震死,现场惨不忍睹。
而朱立业落脚之处,被轰出了一个数丈的坑。
在这种爆炸下,就连城楼上的精钢,都被融化,更何况是凡人之躯?
第453章 皇族血脉
由于及时退出万寿宫而免遭一难的百官,这时才反应过来。
鲁国公第一个意识到大事不妙,喊道:“救驾!”
数十名禁军不顾危险,冲入着火的废墟之中,试图营救朱立业,然而火势太大,根本无法扑灭,待皇城内的水车来时,大火已经着了将近半个时辰。又过了半个时辰,大火终于扑灭,爆炸之时,朱立业所在之处,成了一片焦黑,也不知道是尸体燃烧后的痕迹,亦或是其他残留物。
“陛下驾崩了!”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问题。要知道,二十多年来,陛下没有子嗣,也从未立过储君,而且立储之事,在朝廷之上是禁忌话题,百官都有了错觉,那就是陛下千秋万代,永不会死,可万寿宫发生的事,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慌乱之中。
群臣乱作一团,围在鲁国公身旁,“章阁老,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心中都没了主见,但却都明白,国不可一日无君。而在座之中,虽然薛怀是军方首领,但若论朝中职位,仍以鲁国公章士和为百官之首。
大明朝实行封藩制,若皇帝无子嗣,需按亲疏关系,从各路藩王之中寻找继承人,最符合条件、也是第一顺位继承的是皇太后的侄子、也是当今陛下的堂弟蜀王朱立功,只是他远在蜀中,就算快马加鞭,也要大半月,而另一人则是在雁门就藩的陇王朱厚德,从雁门到京城,不过三日。
皇帝驾崩,鲁国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如何扶植新皇登基。朱厚德不过二十来岁,又是酒肉王爷,并无大志,若鲁国公能在第一时间拥立,那将是他章家飞黄腾达的绝佳机会,但这件事必须在绝密之下进行,暗中派人将陇王迎接回京。所以,他以陛下新丧悲恸为由,口中干嚎两声,作悲恸状,昏死过去,暗中吩咐管家,派族内精锐前往雁门接人。
赵拦江见到现场大乱,然而天道降至,如今京城如一个点着的火药桶,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出事之后,他很快回到府中,对杨笑笑道,“不必收拾,你带天赐先出城。”
杨笑笑不知发生何事,“怎么了?”
赵拦江沉声道,“陛下驾崩了,其他你不用多问,也不用管,我会让李偏将率人保护你离开京城,返回隐阳。”
杨笑笑以前是西楚谍目,知道大明皇帝驾崩对这个帝国意味着什么,“那你呢?”
赵拦江目露坚毅之色,道,“我留下来,这里的事,必须有个了断。你们先出城,等事了之后,我去追你们。”
杨笑笑知道自己夫君做了决定,也不劝说,将赵天赐抱了出来,带了些金银,赵拦江对随行义从一番叮嘱,让他们赶紧离城,并且传书给隐阳城,隐阳城进入战备状态,随时应对突发事件。
如今陛下驾崩之事,尚未传出去,京城还未封锁,对杨笑笑母子来说,正是一个机会。
待他们离开之后,赵拦江回到书房,抽出金刀,开始缓缓擦拭。
“天道降临?”赵拦江道,“那就让他有来无回。”
……
文华殿。
“鲁国公醒了!”
百官仍在门口等待,听到这个消息,纷纷来到门前,要见鲁国公,拿出个章程来,尤其是内阁诸位大学士,趁这段时间,也在分析帝国皇位的走势,他们需要鲁国公给出一个表态,然而,鲁国公要见定北王薛怀。
薛怀早就在武英殿外等候,当听到鲁国公邀请之后,告知对方,薛王爷也因为悲伤过度,行动不便,无奈之下,章士和躲开百官,来到薛怀公署之内。
薛怀正在泡茶,看到鲁国公前来,沏了一杯茶,对鲁国公道,“章阁老,来喝杯茶。”
鲁国公道,“都火烧眉毛了,王爷还有心思喝茶?”
薛怀叹了口气,“陛下惨遭不测,内阁确实要有得忙了,不过,按规矩,我们军方这时不便插手朝政,首辅大人来找我,怕是有些不妥啊。对了,凶手抓到了嘛?”
鲁国公道,“光明教妖女并未逃走,已被禁军控制住了。”
“那就好,此事可要严查!”
拥立新皇之事,若得不到军方的认可,可是后患无穷,所以考虑再三,鲁国公决定将薛怀也一起拉拢进来。鲁国公见薛怀顾左右而言他,一会儿谈之治丧之事,一会儿谈京城治安之事,心中焦急,开门见山道,“群臣要在下拿出个章程来,不知王爷可有意见?”
薛怀眯着眼,望着鲁国公,“国公的意思是?”
“这不是与王爷来商议嘛?”鲁国公道,“王爷在军中地位超然,我想跟王爷统一意见。”
薛怀呵呵一笑,“我没意见。”
鲁国公心说正好,于是将蜀王、陇王两位王爷摆了出来,“陛下子嗣凋零,太后又薨了多年,众多王爷之中,唯有蜀王、陇王是皇室近支。若拥立新皇,怕是要从这两位之中来选了。”
薛怀问,“阁老认为哪个合适?”
鲁国公道,“蜀王年事已高,且远在蜀中,虽然德高望重,但若迎他入城,往返怕是一月,就怕这段时间,京城出乱子啊。在下以为,陇王年轻气盛,又曾是太后最喜欢的侄孙……”
薛怀干咳了一声,“阁
老是觉得,陇王更容易控制一些吧?”
鲁国公脸色大变,连摇头道,“王爷何出此言,在下也是为了大明基业,为大明前途着想啊。”
薛怀道,“既然你都定了,还来问我作甚?”
鲁国公见薛怀始终不肯表态,有些焦急,道,“如今三大营、四津八卫及边关戍军,都听王爷的,在下也是抛砖引玉,听王爷定夺。”
薛怀站起身来,端起茶杯,在公署之内踱着步子,迟迟不肯表态。来来回回,让鲁国公心烦,他却又不敢说出口,终于,薛怀停住了脚步,将茶一饮而尽,露出一种莫名的笑意,“其实,还有一个选择。”
鲁国公问,“谁?”
薛怀见他那一杯茶尚在桌前,于是伸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三个字。
“隐阳王?”鲁国公惊呼起来,“什么,怎么可能?”
薛怀道,“今日陛下在万寿宫中曾问,陛下与隐阳王,像或不像?国公难道当时听不出陛下的意思嘛?”
听到这番话,鲁国公大吃一惊,联想到上午宴请之时的表现,道,“王爷的意思是,隐阳王是陛下外出的皇子?”
薛怀摇了摇头,“非也,隐阳王是前帝之子,陛下的亲侄子,朱厚逸。国公还是年轻了些,若早些入朝为官,见过先帝,自然会有自己的判断。”
“可是他二十多年前,不是被宇文天禄刺死了嘛?”
“你可听过赵氏孤儿?”
鲁国公当然听过,所以薛怀说出这番话时,心中已经开始动摇。如果按皇室血脉亲疏来继承大统,没人比隐阳王更有资格,可如今的问题是,他又如何证明自己是前朝太子,仅仅靠相貌相似?而知道真相的宇文天禄,早已被定为逆贼,他也无法出来作证。转念又想,若真让赵拦江继承帝位,他必然会为二十多年前的事翻案,而天统朝的臣子,基本都是朱立业亲手扶植起来,自己也不例外,在这个潮流之下,他又有几分把握,能从其中全身而退?
“如何证明?”
薛怀道,“他自然有办法。”
……
当听到杨笑笑母子出城的消息后,赵拦江将金刀收起,站起身来。
书剑山的事,尚未了结。
而今夜将会是人间最难熬的一夜。
妻子已出城,他在京城了无牵挂,他决定要帮萧金衍,来结束这一切。
正要出门,忽然听到门外车马声起。
原先安排的监视之人,纷纷离开了院子,取而代之的,是宫中的赤骑军以及禁军。原先陛下亲随太监高远丧命于爆炸之中,前来传旨的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不全,奉内阁及军方大臣之命,迎赵拦江入宫。
赵拦江推门而出。
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拦江冷不丁被这情景吓到,惊道,“这是何意?”
张公公道,“奴才前来迎陛下入宫。”
赵拦江道,“搞错了吧?”
“奴才也是奉命行事,陛下若有疑惑,可入宫后与章阁老、薛王爷再议。”
赵拦江记起上午薛怀跟他说的一番话,想到了一个可能,他决定前去弄个明白,“带路。”
来到太极殿时,文武百官早已列队,见到赵拦江,也不下跪,在殿内议论纷纷,上午还是异姓王爷,怎得不过半日,转身就成了新皇?不明所以者,断定其中必有阴谋的成分,直到薛怀与章士和两人上前跪拜,群臣这才恍然,看来这是要来真的了。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拦江道,“我不是什么陛下,各位搞错了。”
薛怀起身道,“这位是隐阳王,也是当年隆泰帝的皇子朱厚逸,天佑我大明,保我大明江山基业长存。”
隆泰帝?
前朝皇子?
群臣心中百感交集,若真如此,京城的官场怕是要大震了。当年朱立业登基,血洗前朝官场,如今隆泰帝的儿子回来,必然会有一场腥风血雨。最近新起来的臣子,尚且还好,当年为了讨好朱立业而诋毁先帝的那些官员,下场可就不妙了。
有臣子道:“章阁老、薛王爷,天下皆知,隆泰帝的皇子早已去世多年,如今忽然有冒出一个人来,怕是难以让天下信服啊,不知可有证据?”
薛怀对赵拦江道,“陛下,当年宇文天禄的那一道密旨,可在你手中?”
赵拦江此时有些发懵,听到这句话,从怀中取出那一道密旨,正是萧金衍给他的那封书信,还有在宇文天禄府中的那些文书。有太监将此接过,传阅了几人后,又回到赵拦江手中。
鲁国公抢先一步道,“各位同僚,密旨,还有宇文天禄的信函在此,莫非还有不服?”
那些担心遭到清算的臣子,决定拼死一搏,道,“文书可以伪造,如今皇室血脉凋零,就怕有人故意为之,好扰我大明江山社稷啊。”
薛怀开口问道,“玉溪道长何在?”
有人复道,“正囚在天牢之中。”
“请他前来。”
不多时,玉溪道
长来到了大殿之内,薛怀问,“道长,阵枢何在?”
玉溪道长道,“在贫道怀中。”
薛怀道,“前往监天台!”
百官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来到监天台。
台正中,正是惊神阵操控之处。在以前,除了玉溪道长及监天台之人,严禁任何人靠近。薛怀来到赵拦江身前,“为了自证身份,请陛下前往监天台。”
玉溪在头前引路,赵拦江跟随上了两丈高的监天台上。
他猜到了薛怀的目的。
惊神阵,这座守护京城的大阵,只有皇室血脉才能启动,他想要用赵拦江的血,来证明他是否有皇室身份。这段时日来,赵拦江也心神不定,虽有各种猜测或线索,但他对自己身份也存疑惑,而这座惊神阵,正是验明正身的最佳机会。
赵拦江对什么皇位,并不敢兴趣。
但对他的身份,却十分介意。
猎户之子,先帝皇子,两个身份千差万别,而今日,即将揭晓。
监天台上,有一圆盘,上面刻满着稀奇古怪的符号,看上去像是某种咒语,或者图腾,令人心神荡漾。
这便是惊神阵了。
号称天下第一大阵,只有皇室血脉才能启动,足以对抗书剑山的绝世阵法,就在他眼前。古朴而厚重,没有雕龙刻凤,与周围浑然一体,经历了五百年的时光,并未有太多的变化。
玉溪将他带在圆盘之前,从袖中取出一个锥形玉器,看上去就如一把钥匙,插入圆盘之中,正是惊神阵的阵枢。
赵拦江将阵枢握在手中,略微有些沉,但握在手中,却又一种厚实的感觉。他抚摸着阵枢,心想,自己的身世,即将在这一刻揭开,想到此,他微微用力,阵枢刺入手掌之中,鲜血顺着锥器流了下来,滴落在圆盘之上。
一滴,两滴……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仰头注视着监天台的变化。
……
安置好李纯铁之后,萧金衍来到了午门之外。
人群早已散去,街上的花灯、彩车被人踩踏,一片狼藉。再看万寿宫,已夷为平地,不仅如此,整个皇宫的城墙,被炸开了一个口子。刚才听到的那一声巨响,就是万寿宫爆炸之事吧,萧金衍如此想。
皇宫的守卫早已换了人,正在清理午门和万寿宫前的尸体。
发生了什么事?
萧金衍试着往前走了几步,便被守卫拦住,“前方是皇宫禁地,任何靠近着,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
萧金衍不再向前,在广场周围游荡,在周围的废墟之中,他察觉到有人,萧金衍凑了过去,看到一人疯疯癫癫,朝着他道,“死喽,死喽!”正是白天追着囚车跑的那个疯子!
萧金衍上前,那疯子道,“别过来,你是人是鬼?”
萧金衍道,“自然是人。”
疯子鼓起勇气,伸手摸了摸萧金衍,“我爹说,人是有温度的,鬼没有体温,看样子,你是人咯。”
“你说都死了,什么意思?”
疯子指了指万寿宫,道,“砰的一声,皇帝死了。”
萧金衍不知发生何事,听到这番话,惊道,“皇帝死了?”
疯子十分确信的点点头,“死了,这只是开头,晚上会死更多人。”
萧金衍问,“你怎么知道?”
疯子道,“我能看得到,我什么都看得到!”他试着将一块门板往身上堆,“快藏起来,我不想死。”
萧金衍觉得此人有些疯癫,说话有些神叨,正要离开,疯子忽然道,“群星归位之时,天道降临之日。”
听到这句话,萧金衍浑身一惊,这句话,他不止一次听到过,但从疯子口中说出,却是头一遭,他来到疯子身前,问道,“这句话,谁告诉你的?”
疯子道,“没人告诉我,我就知道。”他用手指着南方,“死亡从南方开始,天道所经之处,尸横遍野,寸草不生。”他抓住萧金衍的手,浑身颤抖起来,“我还看到,我还看到……”
“看到什么?”
“你全身发光,会死得很惨……”
“什么意思?”
疯子道,“我,黄衣之王,打钱!”
萧金衍道,“要钱,我有很多。可我为何要相信你?”
疯子指着皇宫深处,道,“半个时辰后,会有一位公公,带着四个彪形大汉,潜入司礼监,将玉玺、行玺还有各方印鉴带出宫外,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的话准不准了。”
这疯子说话虽然疯疯癫癫,可是许多话却大有深意,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许多已无法以常理度之,他又问,“你还看到什么?”
“前生!”疯子双眼发白,口中癫狂道,“我看到了我的前生,我的前生是一个画匠,我有一个丹青山庄,我有一个名字,叫丹青生!我还看到,一块白布,遮天蔽月的布,将天下的亡灵都收入其中,……”
疯子开始浑身颤抖,紧接着抽搐起来,他指着虚无之处,颤声道,“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杀我!”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
第454章 少室山上的武林大辩论
疯子忽然癫狂,一路向东北方向狂奔而去。
就在这时,萧金衍感应到了天地力量的变化。
这不是天地真元的振动,天地真元并没有任何的波动,他不是人间的力量,而是来自星空深处的力量。这种波动很微弱,寻常习武之人根本无法感应到,但萧金衍的弦力能够在识海之中反应出任何的波动。
一道微弱的光芒从皇宫之内冲天而起,对准了东天七宿。
他意识到,惊神阵正在重新启动,而且变更了主人。大明建国至今,每个皇帝继位,都会以皇族血脉对惊神阵进行重新设置,从而让这座大阵重新认主,守护大明国祚千年不倒,而每个皇帝,都会对应着一个星位,以此为主星位,从星辰之中源源不断的获得能量。
以星空之力,对抗三境之外的大宗师,对抗书剑山,正是这座大阵建立的目的。
萧金衍并不知道皇宫之中发生的事,但下一刻,他听到了皇宫深处百官齐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惊神阵认主成功,赵拦江的皇家血脉,不容置疑。
如今的大明,如今的天下,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需要一个国君。没有了惊神阵,就无法对抗天道降临,整个人间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赵拦江站在监天台这上,目光中露出坚毅、凝重的神色。
皇家血脉?皇帝权位?
那得看能不能活过今夜,距离惊神阵完全启动尚有一段时间,幸运的是,按玉溪的推算,只要两个时辰左右,而距离午夜的群星归位天道降临,还有四个时辰,这是对抗天道的唯一力量,他天赋皇权,具有合法的皇室地位,在百官眼中,这位曾在西疆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在几个时辰之前,还曾是朱立业的臣子,忽然成了大明朝的国君,他们还未消化这么多消息,但有些人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登基大典以及朱立业的后事了。
赵拦江的心思不在这里,他在考虑今夜之事。
以京城为阵,与天道一决胜负。
这是豪赌,也是事关天下命运的大事。
他下达了获得皇家权位后的第一个命令:全城疏散。今夜城门不关,派禁军、赤骑军、五城兵马司军队全城传达旨意,命令文武百官、京城百姓全部撤离!虽然不一定来得及,但能跑出一部分,总比全死在这里要好。
赵拦江道,“今夜,大明将遭受立国以来最大的考验,今夜,京城将迎来比当年北周兵临城下更严重的一次危险,所有文武百官、军方都撤出京城,越远越好,若今夜过后,京城尚在,再行恢复,若京城毁于今夜,迁都应天府。”
鲁国公不解,“陛下,此为何故?”
赵拦江不想跟他解释太多,跟官员打交道,他并不擅长,薛怀肯定知道一些事,在这种时候,他将赵拦江推到前面,正是料定了赵拦江心中的英雄情结,而身为大明皇室之后,他有责任为天下百姓、为大明江山一战。
至于当年朱立业篡权之事,对他家人作的一切罪孽,随着万寿宫前那一道巨响,已经烟消云散。
赵拦江问薛怀,“薛王爷,你能做到吗?”
薛怀跪倒在地,“老臣愿为大明吐尽最后一口气。”
赵拦江将他扶起,“若今夜我战死,请你与内阁在应天为大明保住一方寸土。”
他这时才明白,为何当年在金陵建都,后来又迁到了北京城,原来太祖皇帝一直都在为这件事做准备,所以立下祖训,数百年来应天府留都的身份、江南经济重地的地位,一直没有改变过。数百年来,金陵李家成为富可敌国的一方巨擘,也正是为了今日之后,为天下重建储备实力。
距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
距离午夜,还有四个时辰。
赵拦江不是朱立业,他无法做到狠辣无情,他不想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整个京城之内,警钟大作。
在帝国强有力的效率之下,一道道指令,传遍了京城的每个角落。军队的入场,配合着保甲里正的督促,开始疏散整个城池。整个京城,开始乱了起来,百姓还没等消化陛下驾崩的事,全城疏散的命令已下达出来。
内四外九,城门大开。
虽然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但数百年来,京城之中流传的那个传说,却一直都在人们心头。传说之中,京城之下住了一条恶龙,被太祖皇帝以一座巨阵镇压在地下,一旦恶龙出来作乱,整个京城将变成一片火海。
而不久前,所有人都看到了皇宫之中那一道冲天的光芒,以及大地之下,隐约传来的震动声。
恐慌、流言弥漫,无需经过太多的动员,人们便匆忙收拾行李,开始离开京城。但由于军队的限制,除了马匹和车辆之外,严禁向外运出货物,从而保证最大程度的撤离人群,这座百万人的城池,从未向今日这样,纷纷向外涌出,然而人口基数太大,再加上有些人始终不肯离开,直到入夜之后,疏散的人群不过三分之一。
赵拦江早已下令,皇宫中所有宫娥、太监以及前朝皇帝的妃子,全部出宫离京。
然而,陛下新丧,许多人并不准备离去。
对此,赵拦江也不劝阻,他要考虑的事太多,应尽的提醒已经到了,既然他们做出了选择,那就应该承担相应的后果。
惊神阵在缓缓启
动。
赵拦江与玉溪一直在监天台之上,等到这座大阵完全苏醒。
萧金衍踱步来到了皇宫之中,在此期间,宫娥、太监、禁军纷纷向外逃出,没有人过问这个逆行之人,面具早已摘下,就算有人认出他是李纯铁的师弟,此刻已经不重要了,逃命要紧。
赵拦江看到了萧金衍。
“你已经救出了李院长,为何不离开这里?”
萧金衍反问,“你想要我离开吗?”
赵拦江道,“今夜,我们将面临人世间最大的危机,迎战人间最强大的敌人,我们可能会败、可能会输、可能会死,你愿意留下来帮我嘛?”
萧金衍微微一笑,“我若不在,谁给你收尸?”
赵拦江笑骂道,“这句话,听起来真安慰人。”
萧金衍道,“我对书剑山的力量的了解,不比你少,天下没人比我更懂解书剑山,以及他们的文明以及力量的运作方式。”
赵拦江道,“对,你是懂王。你想怎么对付他?”
“你的血是皇室血脉,我的血却有毒,让他喝我的血,应该是个不错的办法。”
赵拦江哈哈一笑,“从此之后,我就叫你懂王川建国了。”
萧金衍一愣,“什么意思?”
“夸你。”
萧金衍望着这座空旷的皇宫,心中不由生出一阵感慨。
当年一起游历江湖,四处闯祸的两个年轻人,如今却在这个天下的权力中心,对抗人间最大的敌人。而其中一人甚至成了大明朝的“一日皇帝”,这与当年两人曾四处坑蒙拐骗偷鸡换酒的日子,恍如两世。
两人哈哈大笑。
然后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笑,不过是对当前形势的无奈。
他们也怕,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他们也有,心中百系千念的人。
然而时世如此,命运将两人推到了历史的前台,他们两兄弟联手,能不能阻挡命运的车轮?
赵拦江沉默了片刻,道:“今夜会死很多人。”
“我知道。”
“有些人不该死。”
“我知道。”
赵拦江又道,“欠你的钱,我不准备还了。”
“不行!”萧金衍大声道,“生死两回事,人死债不消!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做父子,我让你还一辈子!”
赵拦江哈哈一笑,“那岂不我占你便宜?先喊两声来听听。”
萧金衍察觉到口误,又是哈哈大笑,笑声音放肆地传了出去,直到两人笑得岔气,弯下腰来。
赵拦江扶住萧金衍肩膀,“明天若能活下来,我请你喝酒。”
一个宫装少妇,来到了他们身前。
两人抬头看去,少妇桃花眼、柳叶眉、瓜子脸,二十岁年纪,身上穿得是大红色云水金龙妆花缎袍,放在当年,赵拦江肯定会对她吹口哨,然后调戏两句,可今日看到此人,他心情却有些沉重。
少妇盈盈一礼,“未亡人见过陛下、萧大侠。”
萧金衍依稀记得,三年前,这位春风夜雨楼大小姐,骑一匹枣红小马,在涪陵城的长街之上横冲直撞。他记得,当年正是他与赵拦江、李倾城三人,在那场马球大战之中,带领夜雨楼绝地求生反败为胜,将周大同的太岁队击败。他还记得,当年这位性格火辣小辣椒,为了不想嫁给周大同,不惜以头抢石狮。
如今,她相貌之间多了几分成熟和妩媚,少了那一份泼辣。
赵拦江道,“裴贵妃免礼,你为何不离宫?”
裴如意叹了口气,“家都没了,离开与留下,又有什么分别?”
“贵妃请节哀,你是陛……先帝的家眷,我派人将你护送出京城,到时你回涪陵也好,去应天府也罢,一切依你。”
裴如意大有深意道,“先帝?哼哼。”
“怎么?”
裴如意道:“当年我来京城投靠姑姑,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他,他对我很好,不顾群臣反对娶了我,又给我封了贵妃,还帮我报了仇,我很感动,但后来我才知道,他心中觊觎的并不是我,而是我家祖传那块玉佩。”
萧金衍问,“据我所知,尔朱真人那块古玉,不是已经毁掉了嘛?”
裴如意道,“那只是你们的幻象而已。”
“幻象?”
“不错。”裴如意继续道,“这块古玉除了蕴含巨大的能量之外,能够瞬间转移,还能与认主之人心灵相通,制造出各种幻象。算了,都已过去了,不说也罢。”
赵拦江问,“你打算如何?”
裴如意盯着萧金衍,上下打量了许久,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你老了。”
没来头说了这么一句话,萧金衍也有些莫名其妙,他摸了摸下颌,已是几日未刮胡须了,尴尬的笑了笑,自嘲道,“谁说不是呢?”
裴如意说完这句话,又朝两人施了一礼,说了句“保重”,向皇宫深处走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她是朱立业的皇妃,虽然期待的爱情并不如想象的那般美好,但总比胜过嫁给周大同那个猪头吧?
在消失之前,裴如意忽然来了一句,“接着!”
一个物什飞了过来,萧金衍
伸手一抓,抓在手中,正是当年在涪陵城马球赛中的那个马球,上面还有他们夺魁之后,众人在马球上的名字,萧金衍再抬头,裴如意已从他们眼前消失了。
赵拦江见过了故人,想起了当年岁月,叹道,“要是李倾城在就好了。”
……
少室山。
武林大会如期举行。
少林寺不愧是千年古刹,这种大会的仪式感、会场的布置上,比左斯坦那所谓的“武林联盟”强上许多倍。少林、武当作为当今武林牛首,也当得这种气派。光是台上八大门派、四大世家的座次,以一种圆桌方式排列,巧妙解决了不少帮派之间因为座次纷争带来的问题。
这场武林大会,本来每五年举行一次,少林、武当两派轮流主持,但由于去年玄音大师闭关,所以会议推迟到了今日。由于崆峒派、御剑山庄的没落,这次武林大会重新选举了八大门派,将华山派作为增补加入八大门派,这次大会是对最近五年来江湖事宜的沟通与吹风,同时也是五年来江湖大事的一个总结与报告,在这次会议之后的下一个五年,少林派将江湖话语权让给武当,如果还有五年的话。
当然,会议还有个最重要的话题,那就是共同商议,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江湖大劫”——正是五百年前陆玄机预言的“天道降临”。早在一年前,玄音大师推衍出了天道降临之事,并将“降临之日”以备忘录的方式通报给了武林联盟,也通过“绝密渠道”通报了各大门派掌门。本以为各派会齐心协力,共度劫难,然而各大门派并未将此当做一回事,依旧我行我素,帮派之间斗争、地盘的抢夺、利益的纠纷只增不减,这让少林寺觉得很是为难。
武林盟主左斯坦由于在河南路的一些旧债,开封府将他列入不受欢迎的江湖之人,无法取得路引,所以并未出席这次武林大会。对此,左斯坦还曾表示过抗议,抗议归抗议,少林寺也无权管官府,只能对他未能到场表示遗憾。
但锅却推到了左斯坦身上。
所以当玄音大师出现,并告知今日正是天道降临之日时,各大门派都有些慌了,纷纷指责对方未能及时通告,最后一致将锅推给了武林联盟,甚至还扬言要暂停对武林联盟缴纳会费,并成立调查组,对武林联盟的经济问题进行调查。
这些都无济于事。
上午还井然有序的武林大会,到了下午,变成了一团乱麻,指责、谩骂、诋毁,有些帮主甚至喊出“我们撒谎、我们欺骗、我们偷窃”这种不负责任的话,直到天色将晚,依旧没有讨论出个章程。
“天道降临?降临就降临呗,我们武功高,反正落不到我们头上,就算天下死绝大半,我们也能凭借武功,在这个世间存活下来。”鹰帮鲍帮主道。
“对,我支持鲍帮主的意见,就是群体免疫。”孔掌门、马掌门纷纷赞同,这两个帮派互为邻居,两派之间斗争了数百年,时打时合,就连帮旗也有些混乱,傻傻分不清,都属于武林联盟西部分盟的中小帮派。
“三位掌门,你们家大业大,祖上靠坑蒙抢掠积攒了不少家产,可曾考虑我们三等帮派的感受?”
“那杜掌门,你们的意见是?”
“少林、武当牵头,联合起来,与至尊天道决一死战!”姓杜的掌门又补充道,“八大门派武功高的先上!”
“昆仑派、点苍派前两日已损失了两名高手,我们虽有心,但也无力啊。”汤达人、康统一表示道,“况且,这件事李倾城也有参与,若要一战,他武功高强,先让他打头阵!”
“我们同意!”
少林玄音大师、武当紫阳真人互相看了一眼,目光隐有担忧之色。他们作为江湖上的精神领袖,武林大会开始以来,并未真正开口表态,就连会议的主持,也是由法印和玄妙来推动的,可如今各大门派乱作一团,距天道降临还有几个时辰,他们根本没有商议出一个章程来。
玄音大师道,“阿弥陀佛!”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停止了议论。
毕竟是少林方丈,这一届武林大会的领袖,据说武功早已突破三境之外,只是没有宣布而已。
玄音大师道,“各位掌门、帮主,至尊天道是我们江湖上的一大劲敌,他是什么,来自哪里,怎么对抗,我们依旧没有头绪,但作为武林中的一员,老衲建议是否放弃纠纷,共同阻击这个敌人?”
其余门派道,“方丈大师,我们小门小户,虽心有余,但力不足啊。”
玄音大师道,“对抗天道,通象境怕不是对手,至少要跃出三境,才有一战之力。”
“那更没辙了。”
玄音大师见时机成熟,提议道,“老衲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在座的通象高手,一夜之间破出三境之外,不知各位掌门有无兴趣?”
众人一听,习武一辈子,摸到通象门槛的人也不多,只是最近天地真元忽然充盈,在座诸人能利用的资源也多,趁这一波真元牛市的东风,趁机突破了通象境的实力,已是暗中窃喜不已,至于跃出三境之外,那几乎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忽然听到玄音说有办法让大家跃出三境,成为陆地神仙一级的存在,能掌握天地运行法则,与天地同生共存,若说不同意,那就是傻子。他们都来了兴趣,问:“此言当真?”
第455章 八大邪王会京师
这个消息太突然,在场各大门派首领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
玄音站起身,又宣了声佛号,向诸人解释,“当年少林祖师达摩入中原时,带回了一块佛祖的舍利,后来他在寺内潜心三十年,创立一套达摩舍利阵,将佛祖舍利内真元以数百倍方式激发,可以瞬间提升阵法内之人的修为。”
有人问:“有这么好的东西,你们少林怎么不自己用?”
玄音道,“我佛讲修行如登高望远,武功修行亦如此,不走捷径,方成正道。”
“那又为何创立达摩舍利阵?”
玄音解释道,“事有轻重缓急,创此阵是为应对不可知之事。”
那人存心要问个明白,听得戒律堂玄亮有些不耐烦道,“这位施主,少林不求你,也不逼你,这阵法纯属自愿,你若有异议,尽管下山便是。”那人闻言,“我留下来试试呗。”
玄音又道,“各位要明白一点,接受达摩阵的改造,便要承担与天道对抗的责任。”
这是条件,也是要求。
“在下汤达人,请求入阵!”
“汤掌门,阁下武功还未入通象,进入达摩阵,怕是凶多吉少啊。”
汤达人道,“除魔卫道,乃我正道之人本分,天道作恶,我们便灭了天道,纵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其余几位掌门,也纷纷表态,愿意进入达摩舍利阵,提升修为以对抗天道。毕竟,这可是佛祖舍利,若真能得此造化,那将受用无穷,跃出三境获长生,这种诱惑力太大了,至于天道降临?跃出三境之外,总比通象境更容易活下来吧?众人如此想。
不多时,将近有三四十人,决定进入舍利阵。
距离百人跃三境,差些人,但这也是在场符合条件的极限了。
这时,殿门推开,武林盟主左斯坦走了进来。他穿了一套挑货郎的打扮,模样十分狼狈,众人望向他,“左盟主,你不是来不了嘛?”
左斯坦道,“开封府欺人太甚,我花了点钱,托人找关系,藏在商队里混进来的,今日是武林大会,作为武林盟主,我说什么也不该缺席。”不过,他也有自知之明,搬了个凳子,坐在了圆桌的下手方。
青城派率先发难,“左盟主,天道降临这种大事,你为何不通报?”
“我们通报了,可你们不听啊。”
“怕是你们没有尽心尽责吧,每年给武林大会那么多银子,左盟主,听说你都来做群体运动了?”
左斯坦费尽心思来少林参会,进来之后茶都没喝一口,就被人追究问责,不由觉得委屈,然而身在高位,身不由己,谁让他是武林盟主呢,坐得起高位,就要承得起诋毁,他缓缓解释道,“吴掌门,在下从不近女色,想必你也是听过吧?”
“那各门派的钱呢,都去哪里了?”
左斯坦道,“你们放心,我没有乱花钱,而是通过各种渠道,将武林联盟的会费进行理财,用钱生钱,这才是王道。”
“你是说放高利贷?”
左斯坦摇头,“高利贷已经过时了,风险高,收益低。实不相瞒,我已将武林联盟所有银子买了中原油宝!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解决武林联盟的财政问题。各大门派以后不但不用缴会费,而且还有分红。”
众人见他如此说,也不在追问。
因为,将近傍晚,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进入达摩阵,从而突破武道极限。汤达人替师父表示不值,早知有这个,前两天还去找什么李倾城的麻烦?倾城一剑需要修炼呢,这个是被动提升修为,不更香嘛?
用不了多久,众人达成一致意见。
除了极个别退出之人外,无论修为高低,全部进入阵法,接受改造,共同对抗至尊天道。
众人来到后山别院,看到少室山四根天柱,如四根触手一般,耸立于四角,天柱直指星空,玄音道,“请各位英雄入阵,今日一战,事关天下安危,今日之事,必将留名武林!”说罢,他又道,“四大金刚、十八铜人、二十四罗汉,听法令!”
“在!”
“入阵!”
此言一出,少林寺各路高手,也都进入阵法之内。
原先各大门派还将信将疑,之所以进来是因为诱惑太大,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如今见到少林寺的人也都进来,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就算阵法不管用,能提升武功也是好的,少林寺总不至于连自己弟子都坑吧?
众人进去之后,别院大门关闭。
玄音对扫地僧道,“玄音有罪。”
扫地僧道,“舍百人而救天下人,何罪之有?”
“天道降临之时,就算能够对抗,我们无权替别人决定生死。”
扫地僧道,“路是他们自己选的。玄音准备好了嘛?”
玄音点头,众人进入后山别院之后,他已命令法印带僧内其他弟子下山,少林寺藏经阁内的东西,早已转移到了山下。虽不知天道之威,但能远离震中,便能多一分存活下来的机会,至于他,选择留下,与武林同盟对抗天道。
扫地僧取来一个盒子,里面装得正是佛祖舍利,也是启动达摩舍利阵的关键。
玄音接过来,毅然走入别院之内,在一块蒲团之上坐了下来,将盒子放在双膝之上,闭目不语。
“玄音大师,怎得还不开始?”
“时辰未到。”
“早知如此,先弄点吃的,吃饱了,才能跟干他娘的天道嘛!”
众人哈哈大笑,大敌当前,他们甚至开起了玩笑。
“你怎知道,天道是男的女的?”
“我男女通吃!”
玄音却一脸凝重,自己能以身饲虎,不代表可以决定他人生死,他明白,一旦启动阵法,他们可以快速成为三境外的高手,但也很快成为天道的腹中之物,这其中的罪孽,玄音只得自己承受。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想到此,玄音释然。
“方丈,盒子里的东西,正是佛祖舍利了?”
玄音点点头,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装了十来块
黑黝黝的东西,大的如椰子,小的如鸽卵,正是当年佛祖肉身火化后,形成的舍利,由于年代久远,这些舍利已没了奇光异彩,而是一片黑色。
“恩,看来当年佛祖饮食并不怎么健康。”
……
少林别院。
今日是武林大会,李倾城夫妇很自觉并未出门,待在家中下棋。经过前几日之事,他已对江湖上这些名门正派之士的嘴脸看得透彻,并不愿意与他们再打交道,不过王喇嘛还是源源不断的把发生在大雄宝殿之事跟他说了几次。
李金瓶本不会下棋,在少林寺修养这两个月中,为打磨时间,李倾城教会了她。没想到,她十分聪明,不过两三个月,从被李倾城蹂躏,到如今能与他下得难解难分,其展露出来的天赋,让李倾城刮目相看。
执黑先行的李金瓶,以一条黑龙之势,将李倾城困在一角,几经纠缠之后,终于以半目落败,李倾城将棋盘一推,弃子认输,笑道,“金瓶若是自年幼习武,以你悟性,怕是这个江湖都没有你对手了。”
李金瓶捂嘴偷笑,“大哥又取笑我了。”
李倾城握住她手道,“这可是真心话。我李倾城何德何能,娶了金瓶为妻,苍天真是待我不薄啊。等过几日,武林大会结束,你的病情稳定下来,我带你去游山玩水,痛痛快快玩上一年半载!”
说罢,就要往怀中拉李金瓶,李金瓶连推开他,道,“有人来了哩。”
扫地僧来到门外。
李倾城这才感应到这位深藏不露的大宗师的到来,他看了金瓶一眼,推开门道,“大师。”
扫地僧道,“今日武林大会,少林寺招待不周,怠慢了两位,还请勿怪。”
李倾城谦虚道,“这两个月来,我夫妇在寺内叨扰许久,金瓶又得大师亲传九阳神功,已是感激万分。不知大师前来何事?”
扫地僧道,“今日少林之事,公子可知情?”
王喇嘛已告诉他,下午之时,少林寺开始全寺疏散,只留下了少数精锐留下,他料定少林寺内必有事发生,对于金瓶寒毒之事,他承少林之情,于是正色道,“大师若有事吩咐,倾城必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扫地僧听到这番话,看了李金瓶一眼,才道,“确实有些事。”
说罢他与李倾城把天道降临之事简要说了,李倾城早就听过这件事,但这段时间他精力都在李金瓶的伤情之上,并没有太多关注,道,“不知大师有何事指教?”
“指教当不得。”扫地僧道,“今日江湖英雄都在后山,以达摩舍利阵对抗天道降临,我想请李公子及夫人前去助阵。”
李倾城自然没问题,但马上入夜,李金瓶体内寒毒虽得到控制,每日不到一个时辰,但他也不想冒这个险,于是问李金瓶,李金瓶笑道,“一切听大哥安排。”
扫地僧道,“达摩舍利阵是我少林第一阵法,入阵法之人,可借舍利之灵气,祛除一切妖魔晦气,此去或许对令夫人身体有所进益,还望不要推辞。”
李倾城双手合十,“多谢大师。”
……
东安门。
李纯铁正在废宅中养伤,这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进了院中,看到了李纯铁,讶然道,“李院长?”心中第一反应就是要逃跑,然而看到他身体虚弱,武功尽失的样子,向前靠过去,试探了一下,“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纯铁抬头看着来人,身穿太极袍,披头散发,咳嗽了一声,“赵无极?”
“李院长好记性,哈哈!”
来人正是八大邪王之一的无耻至极赵无极,当年在西楚捡回一条命,他历尽千辛万苦,一路乞讨,回到了京城。然而,他已成了废人一个,心中复仇之火熊熊燃烧,在京城他忽然看到当年教内暗号,得知有人发出邪王令,命令当年八大邪王来此处聚会,他决定抢先一步,来刺探情况,却没有料到,在这里遇到了李纯铁。
李纯铁武功尽失,眼力犹在,“你修为也都废了?”
赵无极冷笑,“这一切都拜你小师弟所赐。”
“你来做什么?”
“报仇!”赵无极道,“当然,我也没料到你会在这里,也好,也好!”
他从行囊之中取出数十个火管炸药,开始在院中布置,又拿出数个霹雳弹,埋在了院中几个角落,李纯铁问,“你怎会有精算堂的霹雳弹?你想对付谁?”
赵无极道,“到时你就知道了。至于霹雳弹,当年老夫在京城中还是有些权力和手段的,无需你费心。”
门外传来若隐若无的哨声,紧接着,远处又有哨声响起,赵无极连闪身,抓起李纯铁,藏在了内宅之内,以匕首抵住李纯铁腰部,“你若开口,第一个先死。”
李纯铁道,“我本就是必死之人。”
赵无极哈哈一笑,“你绝不想死在我手中,不是嘛?”
李纯铁沉默不语。
过不了多时,听得一声哨响,院子内来了一男一女两人。
一宫装中年夫人格格笑道:“痨病鬼,上次见你,以为你将命不久矣,想不到一别多年,还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我还是以前模样,可当年的蛇蝎美人沈丹丹却已是人老珠黄咯!咳咳!”
李纯铁认出两人,正是当年八大邪王中的两个,无法无天吴法天、蛇蝎美人沈丹丹,顿时明白了赵无极的企图。原来,这次是八大邪王聚会,当年赵无极为了一本假武经背叛宇文天禄,遭到一笑堂的联手追杀,如今他得知八大邪王聚首,在这里埋了火药和霹雳弹,准备向他们报仇。
沈丹丹四十余岁,但依旧风韵犹存,这些年靠邪门秘法,保持青春常驻,一直以来对自己容貌无比自负,听到吴法天取笑,登时火起,就要动手,吴法天连阻止道,“沈大美女,我不过说笑,在我眼中,你依旧最美。不知,我这副皮囊,对你的驻颜**可有用吗?”
“省省吧,我怕你这小身板经不起老娘折腾。”
又有一人传来,“吴法主身体不行,你看和尚如何?”
说话间,有一身穿破袈裟的和尚落在院中,手中禅杖一杵,地面
震颤,差点碰到不远处埋在地下的一枚霹雳弹。李纯铁心想,“酒肉和尚莽和尚也来了。”莽和尚在八大希望排名第七,身材魁梧,生性最喜喝酒吃肉逛青楼,一身金刚横练功夫,当年在江湖上也排得上号,这些年江湖气运爆发,看这三人修为,显然已破了通象境。
沈丹丹笑道,“身板没问题,就是丑了点。”
和尚哈哈大笑,“我很丑,但我很温柔。”
三人说着一些不荤不素的段子,和尚问,“桃花夫人李三娘、青衣书生白矛还没来?”
听得远处有人道,“我们早就来了,只是不想坏你们三人美事罢了。”
又有两人落了下来。
八大邪王之中,血魔影孙无踪被萧金衍所杀,宇文天禄落魄之后,江湖上便没了他们消息,想不到这些人暗中依旧有联络。
“这次收到邪王令,不知大人让我们来有何事?”
沈丹丹道,“我不知,但前些日子去过定州,与李兮瑶见了一面,她说大人在京等我们。怎得我们都到了,大人却没有来,难道遇到什么情况了?”
青衣书生白矛道,“邪王本领通天,就算天道降临,也奈何不了他。”他叹了口气“只可惜,孙大人已死,赵无极那小人又叛逃,不然,八大邪王齐聚京城,这京城定会被我们搞得天翻地覆。”
吴法天道,“青衣书生,如今咱们老了,此一时彼一时,这个江湖早已不是当年我们叱咤风云的江湖了,别得不说,你若遇到那个叫赵拦江的,怕是连一刀也抵挡不住了。”
青衣书生闻言,手中一对短矛刷刷刺出了七下,只见院内寒光逼人,有七点寒芒漂在半空之中。
沈丹丹道,“想不到青衣书生竟练成了七星矛,看来李三娘这几年把你伺候的极妙。”
桃花夫人李三娘与青衣书生是夫妇,听到沈丹丹之话,她娇笑道,“自然比你本事要强上几分。”
吴法天一阵咳嗽,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服入口中,道,“时辰过了,怎得邪王还没来?”
赵无极心中暗想,再等等,等宇文天禄来了,这些霹雳弹和炸药把你们全部送上天。忽然身边一紧,只觉得整个人被拎在手中,旋即身体腾空,被扔在了院中。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名独臂儒衫中年站在他身前,登时吓得掉了魂,“宇文……大人。”
其余人看到了赵无极,先是露出一丝惊愕之色,旋即看到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宇文天禄,双手合在胸前,向来者行礼道,“见过邪王大人。”
宇文天禄道,“免礼。”
算计了多时的赵无极,本想借机报仇,当见到宇文天禄刹那,整个胆子都吓破了,连跪倒在地,“邪王大人,属下错了。”
吴法主看着赵无极道,“原来你还没死。”
宇文天禄笑道,“非但没死,还在院中给咱们准备好了礼物,刚才看他忙前忙后的,没忍心打搅他。”
赵无极心如死灰,原来他早就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中不由后悔,没事跑京城干嘛,不过此刻他只想求饶,“属下得知大人出事后,日思夜想,每日祈祷大人平安无事,真是苍天有眼,让属下盼到今日重逢。属下今日来此,是特地来负荆请罪的!”
“哦?那些霹雳弹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其余五人大惊,“赵无极,你还真是无耻。”
赵无极惨笑一声,“属下只是想给大人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
赵无极自知活不过今夜,心一横牙一咬,道,“同归于尽的惊喜。”
说罢,他将怀中霹雳弹向地上一扔,准备引爆院落,与众人同归于尽,谁料霹雳弹落在地上,冒了一丝青烟,然后便没有了下文。他脸色苍白,口中骂道,“奸商!无耻至极!”
他从怀中抽出短剑,准备自刎,手中一横,被宇文天禄打到了一旁,“想死,这么便宜了你?”
赵无极道,“你想怎样?”
宇文天禄道,“好歹也相识一场,给你一个活的机会。”
宇文天禄从怀中取出邪王令,“各路邪王听令!”
其余五人恭声道,“听令。”
赵无极也颤声道,“赵无极听令。”
宇文天禄道,“今夜之事,关系天下运命,我有一事,拜托各路邪王。”说罢,他从怀中取出四本小册子,分别交给了吴法天、沈丹丹、莽和尚和李三娘四人,“你们任务都在这一册中,三娘和白矛一组,待子时一到,按册中指令行事!”
“遵命!”
宇文天禄对赵无极道,“你若想将功赎过,便与吴法天一组吧。”
六大邪王领过任务,看了一眼,分别向东西南北四方离开,隐匿在夜色之中。
赵无极与吴法天来到东直门外,吴法天上下打量了一番,上了城门之上,此刻,京城百姓依旧川流不息,纷纷向外走出,城门上守卫官兵也已离开。在上方,有一尊巨鼎,如一根柱子直通地底。
“便是此处了。”
赵无极问,“邪王给了我们什么指令?”
吴法天道,“子时,破鼎!”
“这又是何故?”
吴法天咳嗽两声,不耐烦道,“与你无关,本来这次就不应该带你。”
赵无极尴尬道,“吴法主,当年咱们同僚之时,你对我有些误解,但我对法主一直是比较佩服的,尤其是你的‘无法无天’比我的‘无耻至极’好听上数百倍!你看这里!”
吴法主抬头望去,见赵无极手中有一团粉末,他猛然一口吹响吴法主,吴法主躲避不及,吸入了粉末,他本来就有痨病,这一下,顿时整个人弯腰咳嗽不停,整个脸变得通红,呼吸困难,他想要出手,却见赵无极手中短剑,刺入了他胸口。
到死,吴法天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已处处提防,依旧防范不了小人。
“无耻……”
赵无极轻声一笑,“就算我没有了武功,你依旧不是我对手。”
赵无极将他身体放下,捡起那册子,看了一眼,转身下了东直门,向莽和尚所在之处走去。
第456章 群星归位之时
两年不见,宇文天禄再次遇到李纯铁,他已是两鬓斑白,神情萎靡,全然没了当年“李疯狗”那等意气风发的模样,想到两人同朝为官,斗了二十多年,如今却落得如此境地,不由唏嘘,口中道,“老朋友,又见面了。”
李纯铁摇头苦笑,“可惜,咱俩还是没有光明正大斗上一场。不然,你的幻枪三式在的剑下输得连裤子都没了。”
宇文天禄道,“你我斗了半辈子,如今武功全失,还是这副臭脾气,不肯认输。”
李纯铁傲然道,“认输?我李纯铁什么时候认过输?我那小师弟,武功恐怕不弱于你。”
宇文天禄哈哈一笑,“那又如何?到头来,见了我还不得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岳父大人?哈哈!这么说起来,你比我还差了一辈儿。”
听到这句话,李纯铁如泄气皮球一般,“真是阴险啊。不过,你那闺女长得还不错,又勾勾又丢丢,我那小师弟娶了她,也不亏。唉!”他叹了口气,略带惋惜的口吻,道:“可惜喽,喝不到他们的喜酒了。”
看到李纯铁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宇文天禄没来由一阵悲哀。在这个世间,能够真正有资格成为他对手的,李纯铁算是一个,只不过到头来,被大明皇帝朱立业折磨成这副模样,脸上也黯然下来。
李纯铁最看不惯他这副表情,不屑道,“老子还没死呢,你要吊孝,再等个三五八年吧。”
“一把年纪了,怎得还跟以前一样?”
李纯铁道,“老子都这样了,再没有当年那口气,怕早就死在狱中了。”
是啊,没有这口气的李纯铁,还是当年那个在书剑山上狂放不羁,誓言单挑守剑人的李纯铁吗?那时,他、李纯铁,还有王半仙,可谓是辅佐朱立业登基的股肱之臣,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李纯铁问,“你今夜为天道而来?”
宇文天禄点点头,“定州那边已经没事了,我答应过女儿,?要把姓萧的那小子全须全尾带回去,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缺胳膊断腿,我女儿岂不要嫁给一个残废?”
李纯铁看了一眼他空荡荡的左臂,反唇相讥,“你不也一样?”
宇文天禄差点没气得骂娘,好在李纯铁及时岔开了话题,“从我回京之后,整个朝廷的风向就变了,后来在狱中,我反复考虑许久,觉得在书剑山的事上,咱们被人算计了。”
宇文天禄猛然一惊,“你说是那老东西?”
“不错。”李纯铁道,“当年陛……朱立业去书剑山之时,咱们始终在山下,去拜访剑尊及去天道神像前拜祭之时,他一直跟随朱立业。你没觉得,从回来之后,陛下对我们的态度就有些不一样了嘛?”
宇文天禄听了这番话,又道,“朱立业夺权之后,我们推荐他做大明国师,他却如闲云野鹤一般失踪,整日拿着那个破碗东躲西藏。我当时就觉得有些蹊跷,他说那口碗是当年陆玄机存在天机阁的,可之前也没听他说过此事。而你收养萧金衍之后,他与萧金衍之间的联系,并不比你少。”
李纯铁陷入沉思,“如果说一切都是为今日布局,他应该就在京城了。”
“你见识过他武功?”
李纯铁摇头,“并没有,不过他逃跑的功夫,若自认天下第二,没人敢称天下第一。连书剑山上的人都拿他没有办法。”
宇文天禄道,“既然如此,我们静观其变吧。”
“距子时还有些时间,老子都快死了,你还不请老子喝杯酒?”
宇文天禄如变戏法掏出一壶酒、两个杯子,分别斟满,递给他一杯,“老疯狗,我敬你一杯。”
李纯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旋即剧烈咳嗽起来,原本惨白的面庞呈现出一股红润之色,道:“痛快,许久没跟你一起喝酒了。”
宇文天禄道,“我喝的酒,你根本看不上眼的。”
宇文天禄虽然权势滔天,但生活简朴,因为某人的缘故,一生独爱赤水酒。李纯铁则有些浪子做派,饮食、吃喝更是讲究,登闻院之中,曾有一拨人?专门负责给他挑选天下美食美酒,这一点当年也是宇文天禄攻击他生活奢靡的政治手段,不过如今两人聚首,这些事情早已放下。
李纯铁道,“老子是故意的,我权力又大,又忠心耿耿,若不自泼点污水,?那岂不成了圣人?他可绝不允许有人这样。”
李纯铁口中的“他”,正是大明皇帝朱立业。
两人前半生戎马,后半生官场相斗,一切都围绕着这个大明皇帝,然而到头来终究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场。
想到此,宇文天禄道,“再来一杯!”
李纯铁哈哈笑道,“正有此意!”
这时,不远处皇城之中,一道异光冲天而起,直冲星汉。夜空之中,东天七宿中的青龙,此刻闪烁起来,变得异常明亮,不仅他们,整个神州大陆之上,若抬头望去,都会看到这七颗星辰,变得异常耀眼。
李纯铁道,“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看到惊神大阵全力开启。”
……
李倾城与李金瓶跟扫地僧来到后山别院之时,夜色初起。
一轮半月挂于夜空之中。
点点繁星坠于夜幕之上,他抬头观看,只觉得东天七座星宿开始闪烁起来。他自幼博闻强识,涉猎极广,对星象一学也颇有研究,当他看到东北方那一道冲天而起的光柱之时,便已猜出,京城之中,有大事将要发生。
咚!
一声鼓响。
时辰已到。
他看到别院中,各大门派之人,目光流露出一股狂热之色,而少室山四座石柱,隐约有些异样。玄音大师道,“各位施主,稍后老衲将开启达摩舍利阵,其中妙处,全靠各位造化深浅了。”
汤达人道,“方丈,我们都等着哩!”
玄音将数块大小不一的佛祖
舍利,一一嵌到法台之上,双手合十,口中默念经文,不多时,他一声狮子吼,双手转动法台,这时,法台之上,原本黝黑的佛祖舍利,逐渐闪烁出七彩光芒,就在此时,四座天柱似乎生出感应,纷纷半倾向别院方向。
光芒大作。
将别院照得亮如白昼。
这些佛祖舍利之光,向四座天柱射去,达摩舍利阵开动了。
光芒射在天柱之上,开始在四座柱间流动,将整个少室山笼罩在一片光明之中,将少室山变成了一处独立的法则空间。无数天地真元,缓缓释放,充盈在空间之内。
众人发出一阵欢呼。
如此纯粹的真元!
不是天地真元,而是上古时期佛祖成佛之时,肉身化成的舍利之中更为纯粹的真元,那时,天地灵气充盈,真元也远比现在的纯净,所有人都盘膝而坐,用心感悟着真元变化,这些真元不断从他们体内穿梭,形成了一道奇异的景观。
轰!
一处小天地发生了爆炸。
“我破境了!”汤达人惊呼道,“通象境!”
对于困在知玄境数年的他,仅在阵法中呆了一盏茶功夫,便成功破境,这种喜悦,让他不由喊了出来。然而,并没有人祝贺他,也没人理会他。这些真元太纯粹,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抓紧一切机会,提升自己修为。
众人陷入狂热之中。
作为旁观之人,他虽感应到舍利之内的真元,但自己体内的真气却对此有些排斥,他并没有坐下修行,而是看着一群陷入癫狂的江湖中人,不断的突破自己的修为。
通象中境,通象上境。
半个时辰不到,已有三四人修为来到通象巅峰之境,只要向前一步,就能窥得天道,掌握天地法则,与天地共存。
而法台之上的佛祖舍利,仅仅消耗了不到五分之一。
李倾城虽不在阵眼中,却也在四座天柱笼罩之下,他能感应到,舍利之内释放出来的真元,越来越纯粹,但距离真正的破三境,还是差一点火候。他本身境界就已触碰到三境之外的门槛,只是他修行的隐剑,却已不再用真元来破境。
他需要破的是心境。
他也不需要渡天劫。
他需要渡的是心劫。
修行一道,江湖中人选择的天地真元,他在悟出倾城一剑之后,已摈弃真元修行,改修心境,心如剑,人如剑,天人如一,才是他的正道。正如,萧金衍修的是弦力,赵拦江修行的是金刀之意。
院落中,这些到达通象巅峰之人,再汲取天地真元,作用却已不大。
但其余境界低微之人,却依旧能不断运用舍利内的真气,淬炼经脉,提升修为。
半个时辰后,又有十余人抵达通象巅峰。
他们有些焦躁,“怎么回事?为何无法再进一步?玄音方丈,你不会是骗我们吧?”
他们开始质疑,开始辱骂,全然忘记了,他们能在如此短的时间连连破境,正是因为玄音所作的一切。境界修为的提升,并没提升他们的道德水准,那些草莽之气,落在扫地僧的耳中,他不住的摇头。
站在旁边的李金瓶,注视着阵法之内的各路豪杰,眼神之中露出奇怪的神色,她心中生一种感觉,那种感觉似曾相识。对了,就像是去年,她与爷爷被赶出祖宅,食不果腹,她在路边看到有人支了一口铁锅,里面煮着一锅红薯的味道。
她有些奇怪,怎得自己会有这种感觉。
想到此,她不由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不断有人陆续抵达通象巅峰,但没一人破三境之外,李倾城察觉到怪异之处,他问扫地僧,“方丈大师,欲以达摩舍利阵提升修为,来对抗天道?”
扫地僧不想撒谎,然而李金瓶就在身边,而且很显然,她被这些人吸引住了,他道,“天道无情,凡人又岂能与之抗衡?”
李倾城道,“那这又是何故?”
此言一出,李倾城想到了当年他与萧金衍、赵拦江讨论天道降临之事,说起过书剑山上的人,以三境之外的高手为“食”的故事,他意识到了情况不妙,脸色大变,“你,大师,你们要……”
扫地僧低头叹息,“南无阿弥陀佛。”
李倾城有些愤怒了,虽然他对这些江湖中人并无好感,但若说利用舍利阵将他们变成天道口中的食物,他也无法接受这种事,他提高声音,质问道,“为什么?”
扫地僧道,“天道降临,万物皆寂灭,若能牺牲这些人,来换取人间一方净土,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功德?”
李倾城冷冷道,“好一个功德,只是,你们又有什么权利,替他们做决定?”
扫地僧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李少侠,此事也是无奈之举。”
“那你本是三境外,为何不去?”
扫地僧双手合十,“施主又如何知道贫僧不去?若论牺牲,我少林寺四大金刚、十八铜人、二十四罗汉,还有我与玄音,共四十八人,若论牺牲,我少林牺牲最大,施主又有何资格怪罪贫僧?此事已无关人间是与非,对与错,正义与邪恶,只是一件事,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李倾城心中震怒。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没人能替别人的生命做决定。
正如宇文天禄当年质问他与赵拦江、萧金衍那句杀一人救百人一样,他一直对此持有否定态度。
他向前几步,喝道,“各位英雄,这件事是少林一手策划,目的是为了让你们成为天道饕餮之物。此乃大恶!”
阵中有人听到这番话,对李倾城骂道,“姓李的,你自己不肯让出倾城一剑剑谱,却又阻止我们晋升修为,你是何等居心?”
其余人也道,“对,你何等居心,是怕我们境界修为突升,威胁到你的江湖地位吧?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纯粹的天地真元,正如盛开的罂粟花,一旦尝到捷径的滋味,贪婪和**,已开始侵蚀他们的本性,让他们无法以正常思维方式思考,阵法之内,江湖众人的咒骂声不绝于耳,有些人甚至开始问候李倾城的父母、祖宗,言辞十分恶劣。
若是赵拦江,怕是早就转身而走,不与他们计较。
若是萧金衍,没准已扯开喉咙,与他们对骂。
但他是李倾城,心中的道德准则,绝不允许让这种事情发生,他抽出了惊鸿剑,凌空跃起,想要用剑法破坏掉达摩舍利阵,然而当刺向阵法之内,他感应到一股磅礴之力,将他反弹回来。
他心中一凛,这种力量,太过于强大。
他质问扫地僧,“为何不直接将佛祖舍利给至尊天道?”
扫地僧苦笑道,“天道无形无色,不过是一团混沌意志,当年陆玄机曾尝试过,然而他对于死物并无感应。他的意志与修行人的意识,才能产生共鸣,也正是如此,才能修复他陨落的修为。”
李倾城不甘心。
他连连向阵法使出剑招,每次都无功而返。
相反的,却激怒了阵法中的各路高手。
“李倾城,你住手!”
“他娘的,你若在出手阻拦,等老子出去,第一件事就是灭了你金陵李家!”
李倾城冲玄音喊道,“玄音大师!”
玄音脸上满是慈悲之色,他略带怜悯的望了李倾城一眼,听得阵法之中又有人道,“我们都破境了。通象巅峰!”
扫地僧这时猛然喝道,“玄音,全力释阵!”
玄音双手操作法台,听得四座天柱轰隆声响,佛祖舍利之中释放的天地真元,纯度又晋升了一级。空间开始扭曲,晴朗的夜空,忽然变得一片漆黑,如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中,云层之间,不断有闪电起伏。
这种景象,李倾城曾在太湖边见过。
正如当初李惊鸿破三境一般。
这是要准备群体渡劫。
百名通象巅峰高手,齐齐渡劫!
这是何等壮观之色!
云层之中隐隐传来轰隆雷声,如有万条恶龙在其中咆哮。乌云越来越低,几乎来到了众人头顶之上。阵法之中,所有人都全力施展修为,准备抵抗天劫,只要能在三道天劫之中存活下来,他们将窥探永生之奥秘。
众人双目通红,满是狂热。
滋滋!
低沉的天空中,不断有球状闪电在云层中翻滚。
越来越低!
越来越低!
轰!
一道霹雳惊雷,自天而降,劈向阵法之中,似乎要将对抗天劫之人撕成碎片!
李倾城忍不住闭上眼睛,不忍看此中情景。
砰!
李倾城连连后退,饶是以他通象巅峰修为,虽不在阵眼之中,依旧无法抵抗这道天劫。
让他奇怪的是,阵法之中众人毫发无伤。
李倾城大奇,然而很快,第二拨闪电很快劈了下来。
砰砰声不绝于耳。
他这才注意到,原来,达摩舍利阵中的四座天柱,竟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穹顶,将数十道闪电拦截了下来。
众人欢呼起来。
既能提高修为,还不用对抗天劫,天下哪里有这等便宜之事,可是真得让他们遇到了。
汤达人忍不住喊道,“少林万岁!玄音方丈万岁!”
当第三批雷劫落后,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他们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成功了?”
“成功了!”
后山别院中,一片欢呼声不绝于耳。
玄音道,“今夜之战,望各位英雄助阵,对抗天道降临!”
“去他娘的天道降临!”一位江湖客喊道,“老子还有事,先行去了!”刚破三境的他,此刻正沉迷于自己的修为之中,他意念稍动,整个人就要逃离别院,瞬间消失在人群之中。
砰!
人影忽然在半空中显露出来。
他仿佛撞到了一个无形的屏障,空间一阵扭曲,整个人便燃烧起来,顷刻间化作一团灰烬。
众人脸色大变。
“玄音大师,这是为何?”
“快些撤去阵法!”
玄音道,“有因必有果,今夜天道降临之前,无人能逃离此阵!”
此言一出,群情激愤,开始咒骂起来。
“无耻少林,玄音无耻!”
“凭什么囚禁我们?我们要自由!”
“不自由,毋宁死!”
声音不绝于耳,整个少室山上,喧闹声一片。
李倾城开始察觉到李金瓶身体在不断发抖,他满脸关切道,“金瓶,不舒服?”
李金瓶摇头。
“寒毒又发作了?”
李金瓶依旧摇头。
“怎么了?”
李金瓶深吸一口气,望着场内众人,道,“大哥,我饿了。”
这时,听得大地轰鸣声。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夜空之中,大陆的最南端,开始剧烈震颤起来,一道赤色的霞光,从那座书剑山上升起,不仅如此,整个书剑山,也似乎在不断变大,变高,变得高不可犯,这种声音,如一记记重锤,敲打在人心之上。
一股惊惧之意,从心底升起。
李倾城抬头观天,只见夜空之上,星辰在不断的变化,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图形。
群星归位之时,天道降临之日。
沉睡在书剑山中的至尊天道,终于苏醒了!
第457章 天道降临之日
南海往南。
有一个叫朴茨茅斯的小渔镇,镇子不大,只有两千来人,几百年来以打渔为生。由于地理极佳,是鱼群的天然避风港,所以村子里的人过得十分富足,尤其是五百年前书剑山降临人间之后,鱼群愈发丰富起来,所以村子里的人都祭拜这座凭空而至的大山,并将它称之为鱼神山。
然而最近几个月,小镇的上空却笼罩着一层阴霾。
大约五月之后,他们捕到的鱼越来越少,而死鱼却越来越多。
原本出海几日,就能捕一船肥美鲜鱼的他们,十次之中,有七八次都是空网,就算偶尔有一些鱼群,里面也有一多半是死鱼烂虾,整个小镇笼罩着一层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
而且有人还听到,深夜之时,大海深处,似乎听到一种奇怪的嗡鸣声。
这种声音就像海风极快的速度吹过螺号,声音尖锐此起彼伏,在深夜的小镇上空回响,半夜听来让人不寒而栗。
镇上的大祭司说,这是鱼神发怒,以天罚降临小镇,小镇上的百姓惹怒了鱼神。因为这个,小镇还举行了一场献祭仪式,将镇子中最美的姑娘活生生的献祭给大海,鲜血将整个渔港码头染红。
然而,情况依然没有改变,甚至有些恶化。
流言开始四起,这里变成了被诅咒的地方,小镇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了鱼群,他们就失去了生计的来源,村子里的年轻人开始背井离乡,去其他地方寻找生计。也有人派出渔船,前往鱼神山去调查真相,然而先后派出去的五六批人一去无回,直到最后一批十个年轻人历经千辛万苦,来到鱼神山前,却始终不得而入。
因为鱼神山看着很近,只有十来里。然而你向它行驶十里之后,却无奈的发现他依旧在十里之外。
似乎有某种禁制,将这座大山与大海隔离开来。
他们甚至还看到了不远处,飘荡着一些渔船的残骸,上面空无一人。
他们在鱼神山前停留了一个晚上,到了夜间,海风骤起,那种怪异的嗡鸣声,又开始响了起来。如此之近的距离,让这些年轻人头疼欲裂,似乎有无数海中的怪物萦绕在他们心头,在苦苦支撑了一夜之后,船长决定返航。
虽然一无所获,但好歹平安归来。
然而,事情并未结束。
回来之后的十余人,或变得目光呆滞,或变得面目狰狞,他们无一例外,全部都疯掉了。他们无人记得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记得看到过什么,而整个人都似乎陶醉在一个个体的世界之中。
从第三日起,不断有船员自杀。
或将自己头按在水中把自己淹死,或用绳子吊死在房梁之上,或脱光衣服,用鱼刀将自己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了下来。无一例外,他们死状恐怖,似乎受到了惊吓。在十名船员死后,疯狂似乎开始传染,不断有渔民开始疯掉,然后自残而死。
而且最近几日,除了腥臭味,空气之中传来硫磺的味道。
生活无以为继,十月初十这天晚上,大祭司带领百姓,在渔港之上进行最后一次祭祀,他们准备带着百姓离开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这一夜,极不寻常,他们在祭拜之时,发现鱼神山在不断变化,忽大忽小,极不稳定。
海上起了大风,巨浪拍在悬崖之上,将飞沫溅在了数十丈的祭台之上。
众人心神俱慌。
大祭司站在祭台之上,口中念着祭祀之文,道,“庇佑我们族人的众神,我们将臣服于你的脚下。享受欢愉的盛宴,奉献我们的灵魂。当星辰在他们的位置之时,在鱼神山的幻境之中,我们等待你的醒来。”
祭文以朴茨茅斯语诵出,是几百年前的祖先流传下来,在这种环境之下,显得异常诡异。
所有人排成了一排,来到祭台之上,以刀割开手掌,将族人的鲜血洒在了祭台之上。
就在这时,一阵轰鸣声从海底咆哮而起。
他们看到,鱼神山之上,火山熔浆不断向上喷射而出,将深夜的天空映照成一片赤红之色。
海水开始沸腾。
天空之中,漂浮着灰烬、蒸汽,不断向这边涌了过来。
远处,一道将近百丈的巨浪,向这边涌了过来,而天空之中的火山熔岩,似乎无穷无尽,很快将数十里的海面填平。小镇的百姓,一片慌乱,四处逃散。然而,沸腾的海水扑面而来,直接将整个小镇淹没,紧接着,火山岩浆落下,将这个小镇吞没。
整个大陆,都在剧烈的颤动。
所有夜不能眠的人,都看到了大陆最南端那一场浩劫。
海啸与熔岩,很快将大陆最南端的几个小国给淹没,旋即融化,人们纷纷弃家登高,妄图躲避浩劫,然而空气中弥漫的热气,几乎杀死了所有的生灵,因为海啸与火山当夜死亡之人,数百万计,这还不考虑之后火山灰尘落在地上之后的影响。
然而,这只是开始。
就在书剑山爆发之时,一团五颜六色的迷雾一般的阴影,离开了书剑山。
“它”没有形体,难以名状,似乎突破了书剑山的束缚,脱笼而出。
它只是一团意识。
毫无忌惮,没有善恶,没有爱憎。
它却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在这个世间为所欲为。
海啸、火山对人间造成的伤害,与它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它看到了一座海岛,只是一念之间,整座岛屿便沉入了海底。
所到之处,生灵涂炭,无一
生还。被它注视到的人群,顷刻间化为灰烬,而他们的亡灵与意识,却融入了这团不断变幻的迷雾之中。它变得越来越大,从先前一张渔网大小,一路北上,等到了大明南疆之时,已占据了四分之一的天空。
就像脱离囚笼的野兽。
它便是至尊天道。
超脱人间一切天地规则的存在,来自更高维度的空间的存在。尽管已经陨落,但对人间来说,那便是神一般的存在!随着亡灵意识不断加入,它在混沌之中,诞生了新得意识,而不断变化的形体,开始缩小,越来越像是一个半透明的人形。
它意识到,吞食一切天地生灵,对它的修为并未增益。
于是,它开始了毁灭。
它在虚空之中,对着脚下划了一根线。
线之所进,整个大陆迅速塌陷下去,海水涌出,变成了两半。这无疑激发了它的好奇心,如一个拿到了画笔的顽童,对着这个大陆不断揉捏,而这个大陆,更是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无数人死去。
湖水干涸。
海水倒灌。
山川崩裂。
整个神州陆沉,成了它作乐的玩具。
而它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切给这个人间带来的巨大毁灭。
忽然,它停了下来。它开始苏醒,五百年前的意识,逐渐回到了它脑海之中。它漂浮于空中,一动不动,?目光却投向了大陆的北方。它记起了自己陨落进入自我休眠之前的计划,无数意识向大陆的四周弥漫开来。
它在寻找。
寻找能够补充它修为的材料,这才是它的目的。
而人间之中,那些在三境之上的修行者,对它来说,才是最为珍馐的美味。至于百姓也好,其他万物生灵也罢,它毫不关心,无谈生死,无谈毁灭与否。
它或许不知道幸运是什么感觉,但它确实很幸运。
五百年前,被那个拿剑的年轻人杀尽修行者被迫休眠之后,它从未想过,这个世间,五百年的修生养息之后,这个低维度的世界之中,又诞生了这么多的修行之人。有人藏匿在深山之中,有人躲在沼泽深处,有人藏匿于海底,无一例外,都被它找了出来。
而真正能吸引到它的,是远在万里之外的一座山。
那座山中,似乎有将近百位修行之人,而这些足以成为它的欢宴!
混沌的意识之中,它记起了自己在人间,应该还有一个肉身,这是当年它沉睡之前就安置好的,它要找到这个替身,然后借助它来完成自我修复的使命。就在这时,它生出了感应,一个……两个……
这时,在大陆的某个角落,它忽然“看”到了一个光头剑客。
他手中拿着一把破剑,正慌张的找地方躲藏。
它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当它感应到对方存在时,那个光头也抬头向天空看去。
紧接着,一道意念过去,爆炸声后,光头所在之处,变成了一个十余丈的巨坑,那光头剑客,便不见了踪影。
……
李倾城察觉到李金瓶脸色不对,当他看到大陆南段一片赤红之后,一股阴云笼罩在心头。
扫地僧垂目道,“天道降临了。”
李倾城抬头,只见南方天空之中,有一道光芒划破长空,拖着长长的光尾,向这边疾驰而来,前一刻还在万里之外,转瞬距此处还有千里,他心中警惕,?心念所及,惊鸿剑已蓄起了无穷的剑意。
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李金瓶。
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于她!
几息之后,这道光来到少室山之上,李倾城望了它一眼,脑海嗡的一声,几乎晕眩,然而他修行心剑,早已培养出强大的抵抗力,很快就冷静下来。这究竟是什么?像人而非人,半虚无半透明,没有面孔,没有眼睛,却在半空之中,与李倾城“对视”!
李倾城拔剑而起,向那虚无缥缈的“天道”刺了过去。
下一刻,当他落地之时,“天道”不见了踪影。
就这样没了?
李倾城满脸疑惑,当他回头看到李金瓶,心中大吃一惊。
李金瓶缓缓漂浮在半空之中。
每个毛发、汗孔之中,开始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她面无表情,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如一把锐利的刀子,注视着在场的众人。
达摩舍利阵内众人,纷纷慌作一团。
李金瓶并不漂亮,也不丑,甚至有些面善,但在他们眼中,却如一个恶魔一般,内心之中生出了无来由的惧怕,哪怕是突破三境的他们,放在还在豪情壮志,现在却如绵羊一般,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少林方丈玄音,双手合十,跪倒在地上,“谨以我辈血肉之躯,来祭天道。望天道以慈悲为怀,?网开一面,放过天下之人。”
李金瓶嘴角向上一翘,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她并没说话,而是望着在地上的李倾城。这个男人,有些眼熟,但她却记不起是谁。
李倾城道,“金瓶,你怎么了?”
李金瓶见他毫无内力修为,对她来说,没有任何作用,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将之毁灭,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她道,“本座认识你?”
“我是李倾城,你夫君!”
“夫君?”这个词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概念,在她们的世界中,根本就没有感情,更没有配偶,她意识到,这个皮囊的主人,与眼前这个“丑陋”的男子,应该是相识,而且还有些交情,她决定网开一面,放过此人
此刻,她腹中饥饿,而眼前这百名修行者,正是她最美的美味。
她望着玄音方丈,“你做的不错,我很满意。”
在场其他英雄却不干了,纷纷咒骂道,“玄音你这个老秃驴,原来勾结天道,让我们来做替死鬼!”
“都说佛家以慈悲为怀,我看你的慈悲,被狗吃了。”
“兄弟们,不管别的,先把玄音这个秃驴给弄死!”
这些人被困在阵法之中,虽然满身修为,却无法出阵,将全部怒火洒在了玄音身上。
玄音满脸慈悲,念了一句佛号,闭上了眼睛。
百名三境之外的修行者,一股脑的冲向了玄音,或打或踢,或咬或撕,顷刻间,少林寺玄音方丈就变成了一具白骨,而众人依旧不解恨,运起内力,将白骨震碎,挫骨扬灰,仍然不解心头之恨。
李倾城惊得目瞪口呆。
扫地僧不忍卒视,转过了头。
狂暴过后,现场只有满地鲜血,一套染红的袈裟,还有狂暴之后,陷入癫狂的修行者。
李金瓶缓缓落在了地上,天道显然还在适应这一具身体。这个皮囊的主人,并不是最理想的选择,因为她体内的血脉,凤凰血脉,是火之血脉,而至尊天道,似乎对“水”更有偏好。
不过无所谓。
她向阵内众人走去。
这是她一个人的盛宴。
一场迟到了五百年的盛宴。
这是她一个人的狂欢。
对她来说,没有任何事能阻止她,汲取这些人的灵力,修复陨落的修为,从而回到自己的神圣世界。众人吓得脸色苍白,纷纷出言恐吓,“你不要过来!”然而,力量的悬殊,让这恐吓之言变得苍白无力。
“李金瓶!”李倾城喊道,“不要这样!”
李金瓶咧了咧嘴角,试着去笑,但笑得却十分怪异,“有问题?”
“他们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你也是人,你不能对付他们。”
李金瓶道:“我不是人。”
“不,你是!”李倾城苦苦相劝,“你不记得当年我们一起坐船西上了嘛?你不记得我们洞房花烛夜了嘛?你不记得我了嘛?我是你李大哥啊!”
李金瓶皱了皱眉,似乎在寻找以前的记忆,但随着天道降临,她早已将人间的记忆遗忘殆尽,她道,“人,饿了吃肉,渴了喝水,我也一样,我病了,我要吃药。”
“他们是人,不是药。”
“对我来说,正是我回神圣世界的药。”李金瓶来到别院之内,凌空一抓,将一人抓在了手中,那人怒道,“老子跟你拼了!”说罢,就要释放法则空间,正是他跃出三境之后,第一次释放法则空间,然而在李金瓶手中,一切法则都失去了作用。
你们的法则,不过是天地法则。
我的法则,是天道。
在天道面前,一切法则都要屈从天道意志。
只一息时间,那人的修为倾斜如注,涌入了李金瓶体内,而他迅速的枯萎,然后变成了一具白骨,李金瓶将他扔在地上,白骨粉碎,一阵风吹过,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就是至尊天道。
她展示出来的实力,?几乎无法匹敌。
李金瓶略有不满,这修行者显然才跃出三境,虽对她有所增益,却不明显。当她走向另外两人,准备享用她的盛宴之时,李倾城站在了他的面前。
长剑斜指,对准了李金瓶。
“金瓶,你不能这样做。”
“我必须这样做。”
李倾城心中悲恸,他心中最善解人意的女子,此刻正如没有感情的恶魔一般,在犯下滔天罪恶,这还是他的小金瓶嘛?不行,一定要阻止她!
他缓缓道,“你若执意如此,从我尸体上踏过。”
李金瓶笑了。
这次笑容终于正常,她问,“你确定?”
李倾城目光坚毅,点了点头。
……
巨坑之下,爬出来一个光头剑客。
正是一九零零,书剑山上的剑修旺财。
血液将他胸前染成一片蓝色,旺财口中骂咧道,“他奶奶的,差点把小命交代了。”他向北方看了一眼,“陆玄机说得没错,这个东西,根本不应该存于天地之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一样。”
如今,天道终于降临。
作为剑修的旺财,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然而,作为陆玄机的朋友,在人间行走这么多年,他早已有了自己的意识、自己的情绪,他不想就这样终结,生命的真谛,让他更加珍惜这个世界。可是天道的降临,让这个世界惨遭罹难,他不知道天道降临持续多久,但却知道,只要天道一日在人间,这个世界就在不断崩坏之中。
他看到了一片火海。
是天道从夜空中划过之时,对人间造成的伤害。
无数村庄被毁,城池破灭,百姓伤死。
这让旺财生出了一丝怜悯之意。
没了人间,没了美酒,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开始思考。
思索了许久,他站起身来,他决定做一些事情。
他望了一眼那座正在爆发的火山,找到了存在的动力,他捡起那把破剑,系在裤子之上,毅然而然的向书剑山走去。
要是,有壶美酒就更完美了。
旺财心中如此想到。
第458章 弦力与统一场论
惊神阵全力开启,将皇宫笼罩在星辰之力的保护之下。
赵拦江和萧金衍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天道”,究竟怎样的力量。但他们二人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苦难,面对过无数次困难,哪一次的敌人又轻松过了?他们靠得可不仅是运气,还有那种不肯认输的劲头。
在惊神阵加持之下,赵拦江从未感到如此强大。
当年这座大阵,也是为了对抗“天道”修建,五百年来守护着皇宫的安全,然而它的真正威力却没有展露过,他们也不知道,这座大阵能否对抗天道。
不迷信这座惊神阵。
却又不得不依赖这座惊神阵。
这就是他们目前的困局。
子时。
赵拦江与萧金衍站在监天台上,注视着这座天下的变化。
萧金衍道,“子时已至,天道还没到来。”
赵拦江望向西南方向,“不,它来了。”
在惊神阵中,赵拦江与阵法融为一体,他的意识向外围延伸开来,整个天下的境况都“映”进了他的脑海之中。他“看”到了南海之滨的小岛沉入海底,看到岭南往南,天道经过之处伏尸百万,看到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逃难之人。
越是如此,他心中苦难无以复加。
这不仅是因为他是这座帝国的“皇帝”,而是因为他心中的那一股怜悯之心。如果让他选择,他宁可选择不看到这些事,这只会让他心中徒增恐惧。
他感慨道,“天道,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萧金衍问,“你怕吗?”
“怕极了。”
“我也是。”
萧金衍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没有惊神阵,三道弦力可以让他将周围百里之内变成他的法则空间,却无法感应到天道的存在。而这种明知存在而又看不到的存在,让人心中更是惧怕。
“若今夜我们战死,相信你我会在青史留名的,如果还有历史的话。”
“你不必留下的。”赵拦江道,“你刻意跟宇文姑娘留在定州,如今定州城很安全。”
这个天下,总有一些奇人异事,能够躲过天道的搜捕,定州城便是其一,这个曾在二十多年前经历过苦难的地方,此刻却成了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宇文天禄的智慧和谋略,不输给任何人。”
萧金衍正色道,“我相信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宇文霜不会怪我的。”
闲聊之时,赵拦江脸色忽变,“少林寺出事了,李倾城有危险。”
……
少室山。
李倾城将长剑擎在手中,阻止李金瓶的杀戮。他知道,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她”,但又有何用?只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来唤醒“她”意识中仅存的一点人性,如果天道有人性的话。然而,“天道”又怎会将他放在心上?它蛰伏了五百年,就等待今夜苏醒,怎会因为一个凡间的男人,而放弃五百年的谋划?
正如一个饥寒交迫的人,忽然遇到可以果腹的鱼,宁肯饿死而大发善心将这条鱼放了?
无法期待一个人会有“鱼性”,正如无法期待天道有人性一样。
李金瓶继续前行。
李倾城终于出剑了。
这一剑,他不得不出,因为一旦开始,“她”将无法停止。
这一剑,他用了十二分的功力。
倾城一剑是隐剑,也是心剑,能斩杀三境之外的高手,却对付不了没有“心”的天道。
这一招只出到一半,李倾城便动弹不得。
在天道眼中,李倾城根本没有任何威胁,只是轻轻挥手,就将他困在混沌之中。
她走到了别院之中,诸位武林高手,毫无还手之力。
盛宴开始。
盛宴结束。
三境之外?陆地神仙?
在“天道”面前,他们又怎配称神?
李金瓶并不满意,这些修行之人,虽然勉强跃出了三界,而且真元充足,但却没有她想要的效果,甚至还不如“天道”在大沼泽之中吞噬的几个老怪物,但又聊胜于无。转瞬,李金瓶又看到了别院中的扫地僧和李倾城。
终于,李金瓶还是对他们动手了。
李倾城心中悲哀。
李金瓶问,“你很生气?”
李倾城道,“这不是真正的你,也不是我认识的李金瓶。”
“谁在乎呢?”她对扫地僧道,“你们欺骗了我。”
扫地僧苦笑,“我们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早知如此,也不必费尽心思布局。”
“你们想对付本座?”
“原本以为,有这百位修行之人,或许你会对人间留点慈悲。”
李金瓶道,“这百人所萃及的真元,甚至还不如你一人。我之所以刚才没对付你,是因为,好东西,总要留在最后,不是嘛?”
扫地僧道,“我若肯侍奉于你,想必你也不会就此罢手?”
李金瓶摇了摇头。
扫地僧口宣佛号,双手结宝瓶印,顷刻间,僧袍无风自动,天地真元汇集,在他身后呈现出一个佛祖法身,慈眉善目,却又有无上威严,那佛祖法身也结成手印,正是金刚除魔印。
金刚降魔,以无所畏惧之力,扫平人间一切污秽!
李金瓶道,“有点意思。”
吞噬了百位修行者真元,她能力又强大一分,身体周围笼罩着一层微光,显得无比圣洁。
金刚印轰向了李金瓶。
李金瓶兀自不动,任凭那一股印记落在她身上。
天道非“魔”,又如何除魔?
李倾城眼睛盯着扫地僧,只见他整个人迅速枯萎下来,生机不断流失,然后不断的缩小,最后成了一具皮囊。他心中早已无法以震惊来形容,扫地僧的修为,他曾经见识过,就算自己倾尽全力,也不是他的对手,而在李金瓶面前,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天下,还有谁能阻止她?
李倾城喝道,“够了!”
李金瓶撤去了修为。
“你怜悯他?”
李倾城道,“你这么喜欢杀人,连我一起杀了便是。”
李金瓶却道,“怎么说你也是我这副皮囊的男人,就算要死,你也应该是最后一个死。这算是我对你的‘怜悯’。”
扫地僧乃少林寺中修为最高之人,在此之前,曾在世间存活了数百年,他为天道提供的裨益,远远比那百个西贝货要管用许多。李金瓶很满意,道,“再来几个,或许可以去京城了。”
京城,是她降临人间的最后一站。
就算她是天道,对人间的那座几乎聚集了天地之力的大阵有所顾忌。
李金瓶并未继续在少室山大开杀戒,因为这种杀戮,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对李倾城道,“我带你,看遍这个天下。”
她双手一划,眼前空间瞬间扭曲,呈现出一个丈余的圆洞。
圆洞的对面,是一片汪洋大海,大海之上,有一座小岛。
李金瓶拎起李倾城,迈入了这个洞中。
下一刻,她便来到了东海之滨。
小岛没有名字,一片荒芜,甚至看不出有人生活的痕迹。然而当李金瓶站在岛上之时,两个修行之人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李倾城可以看到,这两人的修为,早已超越三境,至少也是天人境的修行者,这种人动辄数百岁,与天地同生。
若是平时,他们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仙。
可现在就如一只只丧家犬,再等候天道的垂怜。
毫无任何反抗之心。
天道降临,他们面临的是魂飞魄散、永无轮回之境,甚至还不如凡人,至少凡人可以坠入轮回之中。
李金瓶道,“这个天下,还是有点惊喜的。”
她向前走了过去,从两人中间穿过。
那两位瑟瑟发抖修行者,顷刻间魂飞湮灭。
他们又去了大沼泽、荒漠,收拾了两个修行者,每杀死一个修行者,李金瓶的神色变得越发圣洁,而她也在不断的修复陨落的修为。春秋乱战之后,天地灵气日渐稀薄,修行之人突破极难,就算踏遍这个天下,真正对她修为有帮助的,也不过十来人。
在这五百年,还是发生了一些事的。
李金瓶抿了抿嘴,“应该差不多了。”
下一刻,两人来到了京城之外。
无数百姓正在逃离出京,他们面色惊慌,走得匆忙,有些人甚至趁机暴动,抢夺路人的行礼。
李金瓶道,“这就是你们人类,连同类都不肯放过。”
李倾城忍着怒火,道:“你也好不了哪里去。”
就在这时,有数十名手持兵刃之人向这边赶来,看到两人之后,迅速将两人围在了中间。看他们模样,应该是盘旋在京城周围的江洋大盗。由于京城周围有驻军,很少在这种地方看到江洋大盗,今日这些人,看上去中气十足,而且手中兵刃也都是朝廷官兵的制式官刀,这些江洋大盗,在一两天前,也许还是身穿制服的官兵。
“又有两个不怕死的。”一人道。
李倾城冲众人道,“你们快逃!”
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快逃?”为首汉子笑道,“李校尉,我没听错吧,他让我们快逃?怎得,你们两个是连夜私奔的小情侣,怕我们撞见你们的好事吗?”他看了一眼李金瓶,见她相貌平平,对李倾城奸笑道,“小白脸,你的品位貌似不咋滴啊?”
李倾城心中叹息。
他根本无法与李金瓶交流,眼前这个“天道”,根本不理会自己的话,只有替众人祈祷,让他们自求多福了。
李金瓶怎会在乎这些人,对李倾城道,“他侮辱你,我帮你杀了他们?”
若是平常,李倾城听到这种话,不用她出手,他就出手教训他们了。但此刻,他却没有一丝杀戮之心,反而替他们感到担心。他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又不是你对手,你又何必如此?”
李金瓶道,“恶心到我了。”
李倾城对这些人道,“趁她还没动手,你们快跑,我会帮你们求情。”
为首之人道,“我耳朵不好使,你再说一遍。”
李金瓶来到他身旁,将手按在他头顶,低声说了句,“杀光他们!”
那汉子闻言,整个人打了个寒颤,下一刻,只见他杀气腾腾,目露凶光,将长刀抽出,走向了他的副手,刚才被称为李校尉之人。李校尉道,“言老大,怎么了?”刚一开口,就见言老大长刀劈出,一个人头骨碌碌掉在了地上。
其余
匪众见状,纷纷喊道,“老大,你杀了李校尉。”
言老大目光通红,阴森森笑道,“我不光杀他,我要将你们全部杀掉。”
人影晃动,这言老大似乎有了降龙伏虎之力,挥舞长刀,在人群之中穿梭,每一刀落下,便有人头落地,众人不敌,纷纷逃窜,言老大却丝毫没有住手的意思,他脑海之中有个声音在不断怂恿他,“杀光他们!”、“杀光他们!”,终于,一盏茶功夫,此处尸横遍野,只剩下言老大一人,手持卷刃的长刀,喃喃自语。
李金瓶对李倾城道,“走吧。”
李倾城摇了摇头,继续前行。
听到身后一声惨叫,他回头,看到言老大手中的长刀,以及地上滚落的人头。
他始终不明白,?一个人是如何将自己人头砍下来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疯了。
京城门户大开,两人走入城中,并未遇到任何阻拦。
李金瓶也未因此继续大开杀戒。
李倾城感应到了赵拦江和萧金衍的存在,他猜到了“天道”的用意,正要出声示警,却被李金瓶阻止道,“换作是我,我不会开口的。”
李倾城不听,然而张开口,却发现根本无法说话。
皇宫之中,惊神阵感应到了来敌侵入,?轰鸣大作,开始运转起来。无数道星辰之力,从天而降,注入惊神阵之中。这几乎是自发而运行的,李金瓶目光落在惊神阵上,笑道,“这才是我要的东西。”
既然惊神阵汲取了天地气运,能响应星辰之力,让天下修行者无行可修,那就让这座大阵,成为自己恢复修为的助力。
一切阻止她目的之人,都是她的敌人。
她察觉到了还有些魑魅魍魉潜伏在暗中,但对她来说,一座惊神阵,足矣。
只是这座大阵为她而设,专门用来对付她的,要闯入阵中,确实需要点功夫。
李金瓶道,“里面那两个人,你认识?”
岂止是认识,他们可是自己生死相交的兄弟。但李倾城却不敢乱说,因为他见识过她的实力,生怕说出来会给两人带来极恶劣的影响,不过心中却有一点期冀,若主持阵法之人是赵、萧中的一人,希望这座大阵,能阻止这位“天道”。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李倾城心头。
一面是他的朋友、兄弟,另一面,是自己的爱人、妻子。
无论谁赢谁输,他都无法面对。
“如果没记错,他们的确是。”
李倾城问,“你还有记忆?”
李金瓶点点头。
“那你还记得,当年我们都曾拜你为师,与你一起闯荡江湖?”
“大概,还记得一点。”
李倾城心中暗喜,若她还有李金瓶的记忆,或许还有机会,让她回心转意,放过这两人。不过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心如死水。
“他们两人,都是不错的食材。”
来到皇宫正门,李金瓶忽然沉默了。
她也感应到,这座惊神阵的压力。很显然,这座阵法中的力量,让她有一丝顾忌。
这不是人间的阵法。
她感应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明西疆,也有一座类似的阵法,与这座阵法差不多,但威力却远不如此。她思索片刻,露出一丝恍然之意,“想不到,陆玄机那小子,还是有些手段的。”
自从天道降临大陆之后,五百年来,它几乎是超然的存在,对于这些低维度的人类,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对他造成威胁,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陆玄机。
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守剑人。
发现他,是因为他体内独特的弦力,这是一种不同于这个大陆的力量,就在他们的神圣世界,也极为难得。
因为这种弦力,是掌握天地规则、宇宙奥秘的力量。
正如引力、强作用力、弱作用力以及磁力,最终归结为弦力的统一场。
天地真元,正是其中的一种力量。
一种最为低级的弦力。
对修行者来说,修为越高,这种弦力越发高级。
三境之下的修行者,只是对天地真元一种浪费。
只有跃出三境,达到人间所说的天人境、虚空境等,才能形成更高级的弦力。
而这个天地之间,共有十一个维度的弦力,也就是十一道弦,共同揭示了其中的奥秘。在神圣世界,他们用到的四种弦力,所以当从四个维度来解析天地真元之时,它所展示出来的能量,将呈指数倍数的强化。
正是由于此,它才动了念头,用人间高级修行者的低级弦力,来恢复自己的能力。
那时天道还未想过要毁灭人间,只是想在这个大陆之上,找到合适的能量,恢复自己的本尊。但却栽在了陆玄机手中,这个跟头,让它长眠了五百年。五百年,对它来说并不长,但却是它来到这个大陆中的一个耻辱。
一个低维世界的修行者,竟将堂堂的神圣世界的贤者,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也许天道意志,没有耻辱的概念。
但它却生出了报复的念头。
只是,陆玄机早已不在人间。
就在这时,天道感应到了,这座皇宫之中,似乎有它一直要找的答案。
第459章 天道之战(一)
无数道光芒将皇宫笼罩在其中,就如在皇城之上盖上了一个穹顶。穹顶与星辰,在赵拦江的催动下,形成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奇妙呼应,这就是惊神阵。
李金瓶来到宫门之外,略微思索,就要踏入皇宫。当触及城门之时,似乎撞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空间一阵扭曲,惊神阵中的力量纷纷向她所在之处攻击而来,要将天道意志从李金瓶体内赶出来。
她身形一晃,双手伸出,左右一分,就像是要将这道屏障撕开一个缺口。
没有什么能阻止天道意志,这超越了天地法则。
但惊神阵却是例外。
在今夜之前,惊神阵从未完全开启过,它屹立京城五百年,为得就是这一天的到来。
无数天地真元星辰之力,通过阵法流转到皇宫门前,来抗衡天道。
四周一片静寂。
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李金瓶第一次并未分开屏障,眉头微皱,旋即增加神圣之力,一道道赤色圣光,从她体内激射而出,李金瓶如浴火之中的凤凰,整个人燃烧起来,既然无法撕裂它,那就以天道之火,将这屏障化作一团灰烬。
火焰从她手中,不断注入屏障之上,又沿着屏障蔓延到整个皇宫,整个穹顶成了一个燃烧的半球,将皇宫笼罩其中。
皇宫之内,温度不断攀升,只半盏茶功夫,皇宫之内,有多处烧起了熊熊大火。
原本对抗天道之力的屏障,优势变成了劣势。
赵拦江手持惊神阵枢,来到城门处,他们看到了李金瓶,看到了李倾城,满脸惊愕,“怎么会是你们?”
李金瓶有些不耐烦,道:“撤去禁制。”
赵拦江道,“李倾城,怎会这样?”
李倾城满脸苦涩,他也无法向两人解释,一直以来,在人间游走的至尊天道,正是自己的结发之妻,当年三人闯荡江湖时认识的小师父,只是道,“一言难尽。”
李金瓶指着李倾城,“我数到三,若不让我进去,我便杀他。”
“你威胁我?”
“不,只是一个警告。”
“他是你夫君。”
李金瓶淡淡道,“我不在乎。一……二……”
赵拦江与萧金衍对视一眼,看出了对方心中的困惑,更看到对方的担心,有惊神阵之力,李金瓶想要突进来,必会大费周章,至少可以消耗她一部分法力,一旦让她进来,两人也没有把握,能够与她抗衡。
“三!”
李倾城道,“不要跟她谈判!”
李金瓶并未对李倾城出手,一挥手间,一道赤光,向远处射去。
猛然一道剧烈的闪光,冲天而起。
城南。
无数百姓满脸惊慌失措,正在疯狂逃窜,从接到命令到现在,他们根本没有考虑的闲暇,然而路上车马众多,出城之后,行进的极为缓慢。就在这时,天空忽然亮了起来,众人抬头,只见一道红光从天而降。
轰隆!
十里之内,寸草不生。
赵拦江怒道,“你做了什么!这可是十万活生生的性命!”
李金瓶道,“十万蝼蚁而已。”她望着赵拦江,“你觉得,本座有没有谈判的资格?”接着,她将手举起,“往南三百里,有个城池,三十万人,我来帮你增加一下筹码。”
赵拦江怒不可遏。
可他却无能为力。
就在他迟疑的刹那之间,又有一道光芒射出。
片刻之后,一团火焰在南方冲天而起,没有声音传来,但赵拦江却知道,又有三十万无辜百姓死于这场劫难之中。
他问萧金衍,“怎么办?”
从一开始,萧金衍就在观察李金瓶,这位天道意志在人间的代表者,根本无法以“人性”来猜度她,她没有道德、没有准则,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这正是她的可怕之处。李倾城心有顾虑,赵拦江则在暴怒的边缘,他告诫自己要冷静,否则,将毫无机会。
若不撤去禁制,天道会继续在人间杀戮。
数以百万计的百姓,将死于这场灾难。
若撤去禁制,他们将在皇宫之中,与至尊天道决一死战。
他释放出弦力,想要探清虚实。就在这一刹那,天道便将目光注视在他身上,“原来是你。”
萧金衍的弦力与天道一接触,整个人便头晕目眩,他感应到了同源之力,而且对方远在他之上。不过,他也感应到,天道并不完美,而在将天道意志附在李金瓶身上之时,力量反而削弱了。
他将手放在背后,冲赵拦江比划了个手势。
赵拦江明白,撤去了禁制。
一旦禁制撤去,皇宫失去了最强大的防御力量。
李金瓶缓缓迈入了皇宫之内。
萧金衍、赵拦江则来到李倾城身前,关切问,“你怎样?”
在李金瓶离开他的瞬间,他身上禁制也都解开,听李金瓶的声音传来,“本座给你们一个公平的机会。在此之前,你们可以交代遗言,本座好好逛一逛这座神往已久的地方。”
说罢,头也不会向皇宫深处走去。
三人面面相觑。
“怎么会是她?”
李倾城道,“今夜之前,我也毫无头绪
。”说罢,将少林寺内发生的事,简要与二人说了一遍。
谁也没有想到,所谓的天道,竟以这种方式降临人间。
而且是他们的熟悉之人。
萧金衍思索着前因后果,又记起当日在离火洞天、水月洞天之所闻所见,这个天道,虽然厉害,但却远没有他想象中的强大,在李纯铁、王半仙、东方暖暖的口中,至尊天道远比现在要强大,虽然现在它也很强大。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将这个顾虑说了出来,又问李倾城,“最近金瓶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之事?”
李倾城想了许久,摇了摇头。几个月来,他与李金瓶几乎寸步不离,身上的寒毒、学习的九阳神功,虽然超出他预期,但并没有任何反常之处。赵拦江道,“管他娘的,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大刀,既然如此,咱们三人联手,还有惊神大阵,跟她拼了就是。”
李倾城陷入沉默。
赵拦江道,“我知道你的难处,但你若有别的办法,我会听你的。”
李倾城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萧金衍道,“你要知道,她已不是我们的小师父,也不是你的李金瓶。”
“我知道。”李倾城道,“不过,我有个要求。如果有机会,不要杀她!”
赵拦江道,“就算咱仨联手,也未必是她对手,这句话你应该跟她说。”他抓住李倾城肩膀,正色道,“一旦出手,你死我活,没有后路。”
李倾城何尝不知?
他站起身,将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对二人道,“走吧,决一死战。”
“死战!”
三人并肩而立,缓缓朝李金瓶走去。
上一次三人联手,已是许久之前,在隐阳城,他们的对手是孙千古。今日,他们的对手是至尊天道。
上一次,他们是为了保命。
今日,他们是为了天下而战,为了苍生,为了大义。
金刀。
惊鸿剑。
“你的无名枪呢?”
在徐州,他的无名枪留给了虚先生,如今虚先生已死,无名枪下落不明。萧金衍道,“一言难尽。”
李金瓶站在太极殿前。
赵拦江问,“参观完了?”
李金瓶点头。
“什么感觉?”
“低级,落后,不过如此。”
赵拦江哈哈一笑,“给你陪葬,够不够格?”
李金瓶笑了,“我给你们一战的机会,并没有安什么好心。”
“此话怎讲?”
“我初临人间之时,尚无血肉之躯,曾路过一个屠夫的家,他正在杀猪,他用一个铁锤将猪砸晕,然后用刀子在颈部放血,直到血液流尽,才开始动手。后来听那屠夫说,血流干净了,肉质才更鲜美。”李金瓶指着三人道,“所以,遇到比较好的食材,我也会更有耐心一些。”
赵拦江道,“我也很有耐心。”
说话之间,刚才撤去的屏障,又重新开启。既然她无法突破屏障,至少在大战结束之前,李金瓶无法离开皇宫,他不知有没有用,但至少可以保证,她不会再次趁机伤及无辜。这个禁制,针对的便是修行之人,寻常之人,出入毫无阻拦,但在修行者眼中,却是一个极为棘手的对象。
三人倏然分开,占住了殿前广场的三个角落,将李金瓶围在其中,相距百丈。
惊神阵共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在面对五百年来最为强大的敌人,赵拦江不敢有丝毫怠慢,直接启动了天字最高级。
在按下阵枢的刹那,整个皇宫轰鸣声大作,无数星辰之力,不断从天空注入在大阵之中。而作为惊神阵的主人,赵拦江的金刀在不断吸收着这股力量。三人之中,有大阵加持,赵拦江的修为最高,所以按先前三人计划,以赵拦江为主攻之人。
萧金衍则将三道弦力悉数放出,周围百里之内,真元纷纷聚到了京城之内。在雍王旧宅中,他对弦力的感悟又提升了许多,而这几日对守剑人功法的思索,也让他悟出了一股道理,弦力越高,同样的真元,所发挥出的力量也就越大。李金瓶觊觎他体内弦力,所以他的主要任务,便是分散李金瓶的注意力。
至于李倾城,隐剑是心剑,不需要内力,但却对心境要求极高。三人给他的任务,是寻找机会,执行终极一击。
一人负责输出,一人负责骚扰,另一人负责收割。
这是他们想到的对付天道的最优办法。
其他的办法,根本毫无胜算。
李金瓶冲三人勾了勾手指,不无挑衅之意。
三人不为所动。
赵拦江在忍,萧金衍在探,李倾城在等。
就算惊神阵限制了李金瓶的修为、并不完美的**限制了她的能力,若真是混战,以天道的修为,依旧可以轻松秒杀三人。而唯一的优势,便是李金瓶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一个让他们自由攻击的机会,所以他们十分谨慎。
惊神阵的星辰之力,不断催动金刀刀意。
赵拦江心如止水。
最容易暴怒的是他,然而第一个平复心境的也是他。
手中金刀,隐约有淡淡光泽。
在经过无数战斗,又经过城主的历练之后,赵拦江
成熟了许多,而他的招式,已是返璞归真,无需流光溢彩,而是只泛起一点点微光。这是刀意化劲的一种体现,天地真元,星辰之力,转化为自身战力的效率提升,心境的成熟,他已不需靠绚丽的招式,来迷惑对手。
这位金刀传人,继承了李秋衣的刀意,却没有拘泥于他的招式,在横断刀与无名刀法融合之后,在三年的修行之中,刀法早已臻化境,早已出于蓝而胜于蓝,就算李秋衣在世,看到赵拦江如此纯粹的刀意,恐怕也忍不住喝彩。
萧金衍识海之内的弦力,形成三个维度的闭环,环绕在他的身边,不肯放过天地之间任何一点真元,包括惊神阵之内的真元。一维度的真元,在三道弦力牵引之下,也在不断变幻形态,确保在攻击之时,在三个维度之间不断变幻路线,从而能命中至尊天道。
他还在等候一个时机。
那就是赵拦江以星辰之力发动攻击的时机。
惊神阵中有天地真元,有星辰之力。
两人在入夜之后,做过无数次推衍、试验,才找到了一种配合默契的方法。
而惊鸿剑的主人,怀中抱剑,站立不动,作冷眼旁观。
等候。
沉默。
赵拦江抬头,看了一眼天象。
李金瓶道,“不急,还有半刻。”
他心中一凛,对方早已猜到自己心思,可依旧没有动手。
赵拦江的血脉,启动的是四象之中的青龙七星宿,进入下半夜,东天七宿,也就是青龙,并未到达最佳攻击位置,他在等七宿落入正中,星辰之力最大之时,发动攻击,而李金瓶开口便将之点破,可见她心中早有打算。
他闭上双眼,去捕捉日月星辰在天空中移动的痕迹,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
不必看到,它们就在那里。
每一刻的移动,都在识海之中划过一道痕迹。
真元?是一种能量。
星辰之力,也是一种能量。
具有波动的能量。
而惊神阵,就像是具有感应触手的一种捕捉器皿,将星辰降落人间的之中能量,通过阵法的转化,变成自身的战斗力。其中,频率、角度决定能量的转化效率,以前他只是拿来用之,从未想过其中的道理,今日在至尊天道的逼迫之下,反而有了新的体悟。
十息!
五息!
三……
二……
李金瓶忽然道,“现在。”
赵拦江猛然睁开眼睛,百丈之距,瞬间赶到,在李金瓶身前两丈,凌空劈出了一刀。
惊世骇俗的一刀。
无声、无息。
没有光芒四射,也没有凌厉刀风。
刀身所过之处,将空间割裂,如将空间划出一道裂缝,而裂缝之内,漆黑一片。
刀身所过之处,一片扭曲,就如一个黑洞,似乎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李金瓶嘴角一笑,“还算像样的一刀。”
她没有躲避,伸手向前抓去,动作很慢,迎着金刀而去,下一刻,这把刀便被抓在了手中。
赵拦江觉得一股死寂之意,透过刀身,向他体内传来。
不是内力,没有攻击力,就像是时间在以一种更快速的方式流逝一般,金刀忽然锈迹斑斑,仿佛经过百年的沧桑。锈迹慢慢向上延伸,只要赵拦江不肯松手,下一刻,他的手便成为腐肉、肉干、枯骨,然后灰飞烟灭。
这才是天道的真正实力。
不对等攻击!
赵拦江的力量,就算再强大。
却也敌不过两个字:时间。
而时间,在天道身上,是可以随意掌控的。
萧金衍有过这种经验,哪怕是在他们看来很短的一瞬间,然而在经历者的身上,很有可能已是百年千年。
谁又能抵挡得了,时间的侵蚀?
难怪李金瓶如此笃定,什么星辰之力,天地真元毫不介意。
萧金衍发现不对,连喊道,“撤刀!”
赵拦江的意识正在模糊,听到这句话,猛然惊醒,连松开手,他觉得手中有些不适,再看右手小拇指由于碰到那股侵蚀之力,尾端缺了两个指节,而断口之处,齐齐整整,就像是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不过,赵拦江很快明白所处之处,金刀已锈,却依旧在他神识控制之中。
他喝道:“破!”
天地之间的星辰之力,通过金刀,借助她的手,不断涌入李金瓶体内。
而就在同一刹那,赵拦江操控阵枢,将天地真元尽数释放出来。
惊神阵中,可引星辰之力,可吸收天地真元。五百年来,从人间吸取了无数的天地真元,隐在阵法之中,在赵拦江释放出天地真元之时,早已盘旋在皇宫之中的三道弦力形成的三道闭环,忽然发散开来,弥漫在空中的真元,不断牵引和吸附,在萧金衍的调动之下,转化为强大的攻击力之力,向李金瓶攻击而去。
就在这时,李倾城忽然道,“住手!我们中计了。”
两人稍一愣神,却已来不及。
天地真元和星辰之力,源源不断涌入李金瓶的体内。
她笑道,“这正是我需要的东西啊!”
第460章 天道之战(二)
星辰之力。
天地真元。
这才是她想要的东西!
赵拦江的惊神阵,萧金衍的弦力,可以说用人间最为强大力量去攻击“天道”,正中了她的下怀。她让三人攻击她,并不是如何慷慨大方,?而是用这种办法,迫使他们调动真元使出最凌厉的手段,从而为天道恢复修为助一臂之力。
两股力量,源源不断向李金瓶身上涌入,而她的身体就如一个无底洞,所有的力量进入之后,再也没有下落。
虽然李倾城及时识破了她的意图,但出口之时,两人已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粘住,想要收回攻击,却没有任何办法。星辰之力、弦力早已不受他们的控制,如长江之水、如泄洪之堤,无法阻挡。
吸收了两股力量的李金瓶,身体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她渐渐悬浮在半空之中,身体在若隐若现,包裹在一片虚无之中。看上去如在眼前,但却又如此遥远。
焦急和狂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李倾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在寻找机会,要将三人从这种微妙的僵持之中分离开来。
就在这时,李金瓶忽然一声惊呼。
紧随着,有一样东西漂浮在她的胸前。
一串红绳串着的十枚铜钱!
而李金瓶今夜自人间吸收的各种真元,开始向那十枚铜钱之中疯狂涌入进去。这些铜钱,原本十分普通,在吸收真元之后,一枚枚变得闪烁着黑晶之色。星辰之力、弦力从赵、萧二人流入李金瓶体内,然后再回流到她胸前的铜钱之中。
如此一来,李金瓶似乎成了一种媒介,连接萧、赵与铜钱之间的媒介。
而这铜钱正在吞噬着天地之力!
李倾城认得这一串铜钱,萧金衍自然也认得。
正是他与李金瓶成亲之前,范老板亲手戴在李金瓶脖子上,当作他与李金瓶成亲的一份礼物。成亲之后,这一串铜钱,便一直挂在李金瓶身上,他曾让李金瓶取下,但每次取下,李金瓶就觉得心慌意乱,将之带回去。
想不到,其中就有如此玄妙。
这是怎么回事?
再看李金瓶,面色苍白,双目之中满是血色,变得十分虚弱,哪里还有先前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他喊道,“金瓶!”
漂浮于空中的李金瓶,听到了李倾城声音,满是痛苦之色,道:“大哥!”
这一声大哥,?将李倾城唤回到现实之中。
她的眼神如此熟悉,声音依旧温柔,似乎又变成了当初那个船家少女。“不,她不是天道!”李倾城对二人道,“快些撤去!”
赵拦江和萧金衍越是抗衡,真气流入她体内越快,而他们也注意到了那十枚铜钱的变化,真正作祟之物,正是它们!两人摇摇头,也在苦力支撑,流失的内力,早已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
破掉这个僵局,唯有李倾城。
唯有他的倾城一剑!
李倾城陷入抉择之中,一边是他的至亲至爱之人,另一边则是两个最好的兄弟。
可若不做出选择,用不了多久,这三个人怕是都面临生命危险。
他该如何选择?
怎么会是这样?
李倾城深吸一口气,手中满是汗水,而那一把惊鸿剑,迟迟无法出手。
……
废宅。
“究竟谁是天道?”宇文天禄问李纯铁,“你要说是金陵李小花家的儿媳妇,我第一个就不信。”
李纯铁道,“时间和年龄上对不起来。”
一壶酒喝完,李纯铁内力虽未回复,但气色却好了许多,有些许红润。他靠墙而坐,问,“你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太湖岸边的那一场灾难?”
“你说的是天外陨石之事?”
李纯铁道,“不错。”
“当年我正暗中建一笑堂,你们登闻院个个跳出来反对,我还以为是你们搞出来的把戏。”
李纯铁道,“巧了,我以为是你们做的。”
“那时陛下刚登基不久,是他登基后第一次下江南,若不是运气好,爆炸之时,他临时去出恭,怕是已惨遭不测。”
李纯铁道,“结果陛下提前结束江南之行,回来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过京城。”他又道,“你记不记得,从那件事后,他开始疑神疑鬼,派了无数人去苏州调查,之后又在登闻院设立了六处,调查与书剑山相关的一切事宜?”
“你怀疑那件事与书剑山有关?”
李纯铁道,“不只是有关,若没猜错,那一次正是天道以肉身降临人间。那件事后,王半仙推却了国师之职,离开了?京城,开始四处逃亡。但奇怪的是,若天道早就降临人间,二十多年来,却始终没有现身,难道真是在等今夜降临?”
“李兄如何以为?”
“我觉得应该是天道降临之时,出了岔子。”李纯铁分析道,“后来,李家那小姑娘失踪,也是在太湖附近,而萧金衍给我的信中提过,他的体内的弦力,在苏州城外,修行极为顺利,远比在其他地方。所以,我断定,至尊天道的肉身,应在苏州!只是由于某些原因,他没有及时觉醒罢了。”
宇文天禄问,“陆玄机武经在苏州一带出现的消息,也是你放出去的?”
李纯铁点了点头,“陛下梦见黑龙压身之事,正是其中一个契机,我让温哥华去暗中调查此事,却没有想到,用人不当,反而授陛下以把柄。陨石之事后,我曾数次派人去调查出事前后苏州府人员名册以及人口失踪之事,然而每次都是有去无回,终于在去年之时,我得到了一个消息,不过还未等将消息传出去,陛下便解除了我的职务,将我困在了京城。”
“可有眉目?”
李纯铁用手指在地上写了四个字。
……
旺财来到书剑山下。
这一路虽用不了多久,但却异常艰难。
尤其是天道苏醒之后,南海之上,滔天巨浪,还有沸腾的海水,让他吃尽了苦头。但天道并不在山中,这让他更加坚定心念。
书剑山就在脚下,但他却无法突破禁制。
几百年前,身为剑修的他,离开时书剑山行走天下,追杀人间修行者,几百年后,他再次回到这座山,他出生的地方。
一切如旧。
他举起手中破剑,凌空圈圈点点,写下了一个个怪异的符号。这些符号,离开长剑,逐渐聚集在一起,然后空间不断扭曲,最终融合成一个符号。书剑山的四维文字,他以剑尖儿挑起这个符号,猛然向山顶之上投了出去。
轰!
文字在半空之中炸裂开来。
过了许久,从山顶上下来四个人,模样与旺财相似,但仔细一看,却个个身材瘦削,面如枯木,没有旺财身上那种精神,正是留守书剑山的四名守剑人。
“一九零零?”
旺财道,“我要上山。”
“剑尊大人已将你除名。”
“我杀了他们。”
“我们知道。十三座品像倒塌了。”
书剑山原有二十守剑人,每个守剑人都又一个品像。自从陆玄机叛逃之后,只剩下十九名守剑人。在水月洞天,旺财杀了一名守剑人,帝释天品像轰然而倒,今夜他又杀了十三人,十三座品像倒塌。
如今书剑山之中,仅剩下五座品像。
除了这四人之外,还有一座吉祥天,而这座品像的主人,正是李惊鸿。
旺财道,“所以,一切拦在我身前之人,我都不会留情。”他心意已决,自然不会跟他们多言,而书剑山上的守剑人,本来也不是善于言辞之人,在“情”字刚说完,旺财的剑便已经刺向了四人。
旺财在悟出陆玄机的逍遥剑法之后,修为早已远超守剑人,便是与剑尊,也能一争高低。然而,在京城之时,他一口气秒杀十三名守剑人,又倾力而为,急行万里,中间又遭到天道的一次打击,差点丢了小命,修为所剩无几,这一剑威力,与在京城之时相比,逊色数筹。
当当当!
一连招架了三剑,第四剑,却躲闪不及,径直刺向旺财的颈部。
此时的旺财,已不是当年机械的修行人,他微一侧身,身体贴着守剑人之剑,冲了过去,拉近四人的距离,趁机扔出了一团黑色的粉尘。在黑尘即将沾到他们身上之时,旺财猛然向后急退,避开了这些东西。
然而还是慢了半分。
他左臂之上,中了一剑。
蓝色血液将衣服染透。
那四名守剑人沾到了黑尘,浑身抽搐起来,紧接着,身体之上冒出了火花,他们语无伦次,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你……使诈!”
旺财道,“这是我行走人间,跟人学到的。”
一阵浓烟从他们身上冒起,之后空间不断的扭曲,四名守剑人不断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点,消失在山脚之下。
旺财看了眼手中的黑色粉末,“幸亏当初没向宇文天禄出手。”
半年之前,他曾经去了一趟定州,想要去找宇文天禄麻烦,却被困在了法拉第笼之中,那时,宇文天禄身上,就带着这种粉末。旺财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当看到之时,对这黑粉有一种莫名的惊恐,临行之时,旺财讨了一些,却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旺财破开了禁制,片刻之后,他来到了书剑山顶。
山底和半山腰之中的剑修,根本没有阻拦他。
连守剑人都不是对手,他们又何必去阻挠于他?更何况,数百年前,他也是一名剑修,陆玄机手底下的剑修。山顶硕大无比的圆形广场,四周绵延的二十座品像,只剩下一座吉祥天,其余十九座,全部倒塌。
二十座品像之后,有一条以巨石砌成的路。
路的尽头,则是一片笼罩在闪烁迷离中的一闪若隐若现的门。在今夜之前的五百年,至尊天道便以某种虚无混沌的形态,存在于那座大门之后。这是书剑山的基地,也是至尊天道长眠之地。
旺财没有继续前行。
因为吉祥天品像之下,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绝世美妙的女子。
“你就是最近越境的那位吉祥天了?”
女子道,“我叫李惊鸿。”
……
李倾城不得不行动了。
在僵持下去,这三人都会有危险。
以心剑隔绝两人、李金瓶及铜钱之间的关系,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剑出。
一道光明,划过夜空,劈向李金瓶胸前飘起的那串黑色铜钱。
铜钱之上,聚合了数百位三境之外高手的真元,赵拦江的星辰之力,萧金衍的弦力,可谓是整个天下气运,都汇在其中,任何妄图以内力对抗之人,最终会落得道消魄散的下场。
然而,李倾城没有内力。
这一点,对他来说,十分讨巧。
他避开了蕴含内力的铜钱,长剑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切入进去,微一用力,切断了串着铜钱的红绳。
叮叮叮!
地上响起了铜钱落地之声。
就在这一刹那,他伸手将李金瓶一拉,对萧、赵二人道,“撤功!”
轰!
萧金衍、赵拦江向后退了数十步,李金瓶向后倒飞出去,在落地之前,被李倾城抱住。只见她面如白纸,整个人变得轻飘飘,软绵绵,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生机在不断从她身体内流逝。
“金瓶!”
李金瓶道,“大哥,我们这是在哪里?”
李倾城道,“京城。”
“京城?不是在少林嘛?发生了什么事?”
李倾城不忍将之前的事告诉她,摇了摇头,“没事,你受了伤,不要乱动。”
看到她虚弱而自己又无能为力,李倾城眼中满是热泪。
痛!
当他得知金瓶便是天道之时,他心中剧痛。但此刻,她恢复了本性,却已是油尽灯枯,他心如刀割一般。“为什么会这样?”他内心受尽煎熬,无法原谅自己。金瓶微微一笑,想要安慰她,口中却吐了一口鲜血,“大哥,不要哭。”
越是如此,李倾城心越难受。
萧金衍、赵拦江这一下受伤不轻,他们吃力的爬了起来,看了李倾城二人一眼,又互相对视一眼,“她不是天道?”
广场之内,不知何时,来了一个老者,他小心翼翼的弯腰去捡地上的铜板,口中埋怨道,“不能糟蹋钱啊!”每捡起一个,便用袖子使劲擦拭,动作十分熟练。
萧金衍、赵拦江惊愕:“范老板?”
“是我。”
“你怎么在这里?”
范无常笑吟吟道,“我等了五百年,不就是等今日嘛?”
在看到范无常的那一瞬间,萧金衍顿时明白了。
所谓的至尊天道,不是旁人,正是眼前这位范老板,逍遥客栈的主人,范无常。
东方暖暖曾对他提过,“天道无常。”当时,他还以为是一句成语,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想来,何尝不是给他一种暗示。几个月前,在逍遥客栈,东方暖暖决定来京城起事,也说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当时他还不解,如今想来,她不是跟自己说的,而是对逍遥客栈的老板说的。
任他如何,也没有料到。
这位其貌不扬,视财如命,吝啬小气,还怕老婆的范掌柜,竟是堂堂的至尊天道!
而在三年前,他们三个还在客栈内,为此人当过帮工。
真是笑话!
可笑之极!
今夜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算计,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李倾城想起成亲那日之事,他抬起头,满目怒火,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你对她做过的事!”
范无常笑道,“我也是一时兴起,本来我对京城这座大阵心存忌惮,她又是凤凰血脉,所以在她身上种了一粒种子,让我意识在混沌之时先找到她。在恢复部分能力之前,先让意识进入惊神阵,而惊神阵对我这种普通人,是不设防的。”
李倾城目光阴沉,“你让她给你做挡箭牌?”
范无常道,“早知道,惊神阵如此不堪一击,或许我就不用大费周章了。”
他一边说,一边又捡起了两枚铜钱。
萧金衍的弦力在不断感知,李金瓶恢复意识之后,先前天道的意识,离开了她的身体。可在皇宫周围,又感应不到。这不符合逻辑,也绝不寻常,他四处观察,弯腰捡起了脚下一枚铜钱,顿时脑海之中,有股混沌恐怖的意识,涌入进来。
他心中大惊。
难怪找不到,原来竟以这种形式,藏了起来。
范无常去捡那铜钱,并非贪财,而是在趁机将天道的**与意识融为一体!
他忽然喊道,“阻止他!天道的意识,就在那十枚铜钱之中!”
赵拦江闻言,连向前两步,弯腰去捡不远处一枚铜钱,手指正触到它时,一股磅礴之力传来,将他击到十丈之外。
轰隆!
赵拦江重重跌落在地上。
青石板碎裂。
他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范无常道,“别的东西,你可以拿,但钱,一个铜板都休想!”
当捡起第五枚铜钱之时,范无常身体开始发生变化,变得虚无缥缈,整个人似乎藏在一片迷雾之中。萧金衍见状,施展无妄步,迅速去捡另一枚铜钱,赵拦江则就地翻滚,顺势抄?了一枚。
“五、六、七……”
范无常数道,“萧金衍八、赵拦江九……”
“奇怪,怎得少了一枚?”
第461章 天道之战(三)
向来精明,在数字方面不肯吃亏的范大老板,在这种时候却算错账,这完全不是他的风格。
萧金衍打量着衣衫略寒酸的范无常,“范无常,天道反复无常,真没想到,你名字中竟有这层意思。”
范无常点了点头,“不错,若不是当年出了点差错,误打误撞失去了记忆,也许用不了这么久。”
范无常贪财好色、范无常胆小怕老婆,这是苏州城众所周知之事。但谁又想得到,这样一个人,却是书剑山中至尊天道降临人间的肉身。这种反差,若非亲眼见到,谁也不会相信。
“范夫人知道嘛?”
“她?”范无常目光中露出一丝温柔,“在我记忆中,从没有人敢如此跟我说话,强行抢我入山寨,现在想来觉得有趣。当年陆玄机在幻境前跟我讲人间趣事,我觉得无聊,所以为了证实他的话,我在人间开了二十年客栈。有时候,甚至已经忘了我的身份。”
萧金衍道,“这样不也挺好吗,为何非要降临人间?”
范无常呵呵一笑,“有时我也觉得不错,然而这二十年,我游戏人间,看到了太多的罪恶,虚伪,百姓为财构陷,官员为权腐朽,就连你们皇帝,钱权都不缺,却又开始觊觎长生,打起了书剑山的主意,这样的人间,留着又有何用?倒不如我帮你们毁了,重新再建立新的秩序便是。”
“你觉得你有这本领?”
“历史,是由少数人建立的。”范无常道,“在我们神圣世界,没有人间的一切罪恶。你们人间虽然达不到这种文明,但建立一个更低级的文明,也是不错的选择。而我,有能力做到这件事。”
萧金衍忽然道,“包括你们被钢铁怪物追杀,逃离自己的世界,来到我们人间?”
范无常脸色微变,“你还知道什么?”
在水月洞天之中,萧金衍从那幻境中看到了书剑山的往事今生,知道他们在被更厉害的对手追杀,最后无奈才降临在这块大陆上。而且,他所在的那个世界,满目疮痍,一片火焰,根本不像他口中那样。
萧金衍摇摇头,“知道的不多,但什么都知道一点。”
范无常哈哈大笑,“无所谓了。把铜钱交给我。”
萧金衍也笑了,“若没有记错,当年我们三人给你打工,直到现在你也没有给我们结清工钱,这几枚铜钱,就当做是补偿了。”那两枚铜钱就在他手中,他能感应到,铜钱之中满是混沌意志,若全部落在他手中,那便是真正的将肉身和意志结合,而吸收了惊神阵和天地真元的铜钱,将让天道有机会重建完美体。
“你们合作,我念及旧情,或许留你们三人一命,否则,以你们修为,毁灭你们,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范无常的话很客气,但三人却听出了威胁之意。他是天道肉身,虽受制于天地法则,但修为早已在三境之外,若是天道意识与之融合,那他几乎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天下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够阻挡他。
李倾城将金瓶放下,缓缓站起身来。
他心中怒火,早已燃烧到极点。
就在刚才,他差点用倾城一剑,杀死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成亲那日,范无常给他的“礼物”,让李金瓶遭受了难以想象的厄难,他将这笔账,算在了范无常头上。
惊鸿剑发出阵阵嗡鸣,指向了范无常。
他是这种人,敢爱敢恨,爱憎分明,而且睚眦必报。
范无常道,“三人之中,我更欣赏你,以你的能力,在书剑山中,便是将剑尊的位子留给你,也未尝不可。”
李倾城一字一句道,“我,不,稀罕!”
“那你想要什么?”
“你害了金瓶,我便要杀你,如此简单。”
范无常道,“我是利用了她,但也给了她回报。若没有我的保命铜钱,还有眉心一指,当日在金陵城,令夫人怕已被鬼樊楼索去了性命,若真算计起来,我还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你们人类说的恩将仇报,不外如此吧?”
李倾城指着不远处受了重伤,意识模糊的李金瓶,“这就是你的回报?”
趁两人在说话,萧金衍冲赵拦江使了个眼色,决不能让铜钱落入范无常手中,两人几乎同时发力,要将蕴含天道意志碎片的铜钱毁掉。
轰!轰!轰!
晶莹剔透散发着微光的黑色铜钱,竟然纹丝不动。
范无常不为所动。
他向两人伸手,萧金衍、赵拦江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住,动弹不得。
萧金衍心中大惊,范无常身上,那股怪异的力量,竟是他迟迟无法拥有的第四道弦力!正如雍王旧宅中,书剑山使者留下的信息所言,这个世界,存在十一道弦力,每一道弦力,对应着一个更高的维度。很显然,范无常的力量,远在这个人间之上。
画中猛虎,欲伤画外之人。
正如当年东方暖暖讲给他听的那个比喻。
这个人间,就如一幅画。
而至尊天道,正是执笔的画师。
他在二人身上画了一笔,两人便困在了画中。
若他愿意,可以随时用画笔,将两人抹杀在画作之内。正如先前,一个天道的假身,随手一挥,便能从人间抹去一个城池,夺去数十万条人命。可画中之人,又如何能打败画师呢?
夺他的笔?
断他的墨?
根本不可能做到。
萧金衍隐约觉得,应该有个办法,能够击败他,而且那个办法也距他们很近,但却始终想象不出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太极殿,今夜发生的种种爆炸,太极殿早已变得破烂不堪,就连殿前匾额上的字,也变得缺笔少划。
一个念头,忽然涌现他心头。
天道降临!
画师入画!
若对手是游离于人间之外的至尊天道,他们或许没有办法,但若这位天道,以范无常的身份落入天地之内,就算他拥有天道意志,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世界,终究也是这幅画中之人,也会受制于这个天地之间法则的限制。
这便是关键。
可就算知道这个道理,又如何能找到突破口呢?
范无常一挥手,三枚铜钱,脱离二人控制,落在了他手心之中。
他小心翼翼将十枚铜钱,摆在了他的身旁,口中默念几句,顷刻间,十枚铜钱光明大作,绽放出十道光芒,将范无常笼罩在光明之内。
天道意志要与肉身合二为一!
正如神奇的画笔,回到了画师手中。
若真成功了,这个天地,即将在他手中随意揉捏。
……
旺财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名字的主人,如此年轻,如此貌美,然而她脸上,却是一副恬淡和对世间漠不关心的样子。
他挠挠头,“你是萧金衍的情人?”
惊鸿摇头,“他曾是我修行路上的一块石头。”
“想不到,你比我想象的更无情。”旺财道,“与你相比,我更有人性。我不明白你的选择,难道做人不好嘛?”
李惊鸿道,“我的追求,你并不懂。”
“我要入山,你会阻止我?”
李惊鸿笑了,这一笑,如春暖花开,百花齐放,旺财从未见到过一个女子的笑会有如此力量。李惊鸿道,“我追求大道的奥秘,不代表我与天道是一伙儿的,这山中有我需要的东西。”
“那是什么?”
李惊鸿道,“自我幼时,仰望星空,看浩瀚无边宇宙,就在想,与日月星辰相比,人算什么?武道的尽头是长生?天道的尽头又是什么?哪怕如今破出三境,悟出更高的境界,但依旧有许多困惑我的地方,比如这个世界的本源是什么?时间的本质、空间的尽头又是什么?而这些则是继续驱动我不断向前的动力,至于长生与大道,不过是寻找答案之前的过程和一种手段。”
李惊鸿脸上泛起一股神圣的光芒,“我的未来,是星辰大海!而你,只是被陆玄机改造和洗脑之后,用来阻止天道降临的一个工具,如此而已。”
这些话超出了旺财的认知,他不想跟她辩论,他要尽快上山,想办法毁掉书剑山上的幻境,阻断至尊天道与书剑山之间的联系。
“我要上山。”
李惊鸿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你不阻拦我?”
“我与你非敌非友,又无利益上的冲突,为何阻拦你?”
旺财道了声谢,从李惊鸿身旁走过,临去之时,口中忍不住吹了声满是戏谑之意的口哨。李惊鸿愣了一下,她也搞不明白,为何这个剑修,与书剑山上其他那些蓝血的修行者,有些不同。
……
范无常正在与天道意志逐渐融为一体。
萧金衍、赵拦江被困,显得无能为力。
李倾城静下心来,他没有内力,但修行的心剑,让他心境无比通明,虽然看不到,但心中却感应到了束住两人的那股力量,在两人身边不断的变幻,他想也不想,刷刷向两人刺出了两剑。
萧金衍、赵拦江身上一松,脱离了禁制。
范无常睁开了眼睛。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怪异的光芒,眼神能夺人魂魄,若是无修为之人,被他看一眼,很容易便陷入疯狂。
天道意志与天道在人间的肉身终于融为了一体。
天地之间作画的那一支笔,落入了画师手中。
而接下来,这位至尊天道将在人间,利用对这个天地法则的掌控,来恢复自己的修为。在吞噬了百余名修行者之后,他的修为已恢复了三四成,只要在将惊神阵之内的力量引为己有,他便获得了足够的力量,完成了他计划的第一步。
第二步的关键,就是萧金衍。
他降临人间,当获得所需之后,要回到自己的神圣世界,必然要借助更高级的力量作为引子,而这力量,正是他体内的弦力。
从四维降到三维的人间,然后用萧金衍体内的四维的弦力,再回到神圣世界。
这就是至尊天道的计划。
范无常终于有所动作,他将双手往上一举。
以他为中心,整个大地开始震动。
整个京城,以皇宫为中心,方圆十余里,脱离了地面,渐渐向上空漂浮起来,变成了一座悬浮的空中之城。
三人大吃一惊,这种力量,闻所未闻!
脚下,山川河流,逐渐离他们而去。
他们三人几乎不约而同的说出一句话,“阻止他!”
无数星辰之力,纷纷涌入到赵拦江体内,从而催动刀意,绽放出金黄色的光芒,夜空之中,青龙七宿不断闪烁,越来越亮,似乎感应到了惊神阵的感应,星辰之光,连在一起,变成了一条黄金之龙,从天空之中降临。
这是正是惊神阵最高等级!
青龙之力。
赵拦江目光清冷,金龙缠绕在他身边,如一尊上古巨神。
整个大陆上的人,都无法入眠。
今夜,他们看到了书剑山上的火山爆发,看到了天空之中异象,直到一条金龙,携带着雷霆之力,从天而降,向皇宫方向涌去,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一景象震撼到了。这已不是人的想象能够企及的力量,可众人又都知道,这是人间最重要的一夜。
他们纷纷跪倒在地,为人间祈祷,为这座大陆未来的命运祈祷。
他们相信,这些祈祷,会被上苍听到,上苍会降临使者,来拯救人间!
上苍听不听到,没人知道。
但李倾城却听到了。
心境如一的他,早已将人间、世间之事置之度外,他手中只有一柄剑,而眼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至尊天道。
而这一刻,他从来没有觉得,心如此的平静。
耳中传来声音,来自这个大陆的每个角落,他不知道声音的内容,但他却从中获得了力量。
这是信仰之力。
倾城一剑,隐剑,最后便是心剑。
习剑之人,用心便足矣。
范无常笑得更开心了,“真是出乎意料,人间还是有些值得我出手的对手。”
一刀,一剑。
一左,一右。
赵拦江、李倾城成犄角之势,与范无常对峙。
两人在寻找机会,只要能找到一点破绽,两人便将对他实行天地之间最为凌厉的攻击。
而范无常则在观察,他先前就已察觉,惊神阵之力,并不完美,不单是不完美,几乎是一个残阵,星辰之力已有,但天地真元,却远远不足。五百年前,他在降临之时,这个天地之间真元充盈,甚至远超过他恢复神力所需,但如今,天地真元已不能是用匮乏来形容,甚至连五百年前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若只是惊神阵的全部能量,他连第一步都无法完整。
肯定有地方出了问题。
所以,他在等,等那个变数。
在星辰之力、信仰之力的催动下,萧金衍体内的弦力也引发了感应,他似乎有所感悟,即将抓住那个核心关键。
天道降临人间,就算他掌握了天地运行的法则,终究变成了一个人。
画师把自己画入化作之中,就算手中有画笔,终究城变成了画中之人。
他们本来是凌驾于这个天地之外,这副化作之外的存在,为了某种目的,却来到了里面。他们的能力必然受到影响。
怎样消灭画中的画师?
萧金衍心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只要将画作浸入水中,画中墨汁变成一团墨迹,这时,不但画师,整副画都会将消失。而这样的代价,便是人间与天道一起毁灭。这样的代价太高,而如果能让一部分墨汁与画师融合,从而从画中抹去画师的存在
呢?
他记起了唐伯猫画鬼的故事。
曾有一财主喜欢附庸风雅,而且又喜欢特立独行,一日他拿了一副扇面,去找唐伯猫作画,要画一副《猛鬼图》。唐伯猫画了一幅,财主觉得不错,但又不想付钱,于是对唐伯猫说他画的不像鬼,唐伯猫问他,“你见过鬼嘛?”财主说没有。唐伯猫又道,“既然没见过鬼,又怎知我画的不像鬼?”财主说我不知鬼的模样,但我却知道你画得并是我想象中鬼的样子。唐伯猫听了,哈哈大笑,用笔蘸浓墨,将整个扇面涂成了一片漆黑,对财主道,“瞧,这里面有一只鬼。”
你可以说里面有一只鬼,也可以说什么都没有。
这正是唐伯猫的解决之道。
而要消灭至尊天道,只要将天道,遮在这天地之中。要消除画师,只要在画师身上涂上一片墨汁。
道理很简单,可是如何去实施?
悟出这个道理的瞬间,萧金衍感应到了识海之内,第四道弦力从前面三道弦力之外的另外一个维度,向外延展开来,越来越远,越来越高,日月星辰、亘古寰宇,时间、空间,在他识海之内,变成了一个不断变幻的存在。
他无需眼睛,就可以感应到这个人间的一切万物。
超视觉!
他无需耳朵,就能听到这个人间一切声音,哪怕是意念之中存在的声音。
超听觉!
这个世界,在四个维度视听之下,变得如此多彩,他整个人都沉浸在这种感觉之中。
他看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宇文霜,看到了大陆最南端的书剑山,他听到了万里之外,东海之上海豚的声音,他听到了地下千里,火山岩浆流淌的声音。
更重要的是,他明白了,为何范无常会说,天地之间的真元,变得如此稀薄。
萧金衍对赵拦江、李倾城道,“动手!”
两人闻言,刀剑齐出,携着毁天灭地之力,向正前方的范无常攻了过去。
金龙狂舞,剑光如梭。
这是人间之力,这是日月星辰之力,就像是一副画中的若干笔墨,从天空之上落下,要将范无常所在之处抹平。
范无常是至尊天道,掌控这个天地的规则,一切攻击最终变成了力量,而力量,在他的规则之中,可以轻于鸿毛、可以重于泰山,一切皆如他心中所愿。他并没有立刻杀死赵拦江和李倾城,他需要这些力量。
正如画师的画笔干秃,而有人为他送来了墨汁。
他漂浮于半空之中,与二人缠斗,任何招式,最终都变成了力量的攻击。
而这些力量,一步步被范无常吸收据为己有。
两人越战越是心惊,若一直这样下去,哪怕是将惊神阵力量全部释放,将天地之间无数人的信仰之力化作攻击,最终也变成范无常口中的珍馐美味。范无常根本不给二人撤招的机会,每当两人想要退出,他轻轻松松将二人困在这狭小的空间之内。
赵拦江喝道,“再不想办法,天亮之前,你就要给我们收尸了。”
萧金衍道,“再坚持片刻!”
半空之中,两人早已精疲力尽。
他们明白,自己根本不是范无常对手,而范无常之所以不杀他们,正是入猫捉耗子一般,让两人将天地之间最为纯粹的力量全部使出,从而让他所用。因为天地真元远少于自己的想象,所以这种方法,才能最大效率的吸收这个天地之间的元气。
不到半炷香功夫,惊神阵的力量,渐渐有衰弱的迹象。
赵拦江的金刀之意,不如先前那样无坚不摧。
李倾城心中的剑意,也不向刚才那般坚定。
萧金衍知道,自己必须要出手了。
他将第四道弦力压制下去,以三道弦力,开始调动天地真元,在悟出四道弦力之后,同等分量的天地真元,力量几乎以指数倍增加,而他能调动的真元的范围,更是扩大的无数倍,几乎半座天下的真元,纷纷向京城这边涌入过来。
萧金衍一加入,范无常变得有些兴奋。
不愧是有弦力之人,便是最最普通的真元,在他弦力的改造之下,变得犹为珍贵。
萧金衍的拳,一板一眼,每一拳轰出,便是一声惊雷,落在范无常耳中,正如天下最美妙的丝竹之声。他无法抵挡这种纯粹力量的诱惑,六识惧开,这样才能更为充分的吸收这些力量。
萧金衍却留了个心眼。
天地真元聚在此处,三道弦力通过一种极为复杂的方式,将其中三分转化成攻击,而另外七分,则藏匿于体内的窍穴之中。而萧金衍在突破闻境之时,体内窍穴全开!正如在都江堰悟道之时,他通过窍穴的闭合,能控制真气的力量。
这一点,他骗过了范无常的六识。
而他在等一个机会,等范无常六识吸收真元到将近饱和之时。
赵拦江、李倾城渐渐不支。
他们动作已变得缓慢了许多。
而萧金衍却越战越勇,这让范无常将重心放在了他的身上。
七成、八成、九成……
他原本受损的修为在天地真元、信仰之力、星辰之力的淬炼之下,逐渐恢复,只要半炷香功夫,他便恢复全部的修为。想到此,范无常变得无比宁静。
在萧金衍窍穴之内已积蓄足够多的真元之时,范无常也将近恢复功力。
就是现在!
萧金衍释放出法则空间,瞬间来到了范无常身边,全身三百多窍穴之中力量,如洪水一般倾吐而出,而就在这时,第四道弦力也终于释放出来,这些力量在第四道弦力的加持之下,又增大了数百数千倍,以雷霆之势,向范无常身上注入上去。
过犹不及!
萧金衍这一举动,出乎了范无常意料,攻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若这些力量全部注入他体内,那就不是修复他修为的问题,而极有可能让这真元直接毁掉他,毕竟,他再强大,也不是超越三维的混沌意识,不是书剑山幻境之中的至尊天道。
然而,他依旧是这个人间最强的存在,依旧掌控着这个人间的法则。
在这些真元触及他身体的瞬间,一股无形之力,在他意念生出的刹那,萦绕在他的身旁,阻断了萧金衍的猛烈一击。然而,巨大力量的余波,依旧攻击到了范无常,他向后飞出了数十丈,才勉强站稳身体。
能够用这种办法,将至尊天道逼退数十丈。
这已足以傲视天下了。
范无常道,“没想到,你能想到这种办法,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
萧金衍全身真元早已掏空,整个人跌落在地上,溅起一堆尘土。
他冲虚空之中喝道,“还在等什么?”
话音刚落,范无常察觉到异常,猛然抬头。
一只十丈大小的巨碗,从天而降,将范无常罩在了其中。
第462章 天道之战(四)
乾坤碗!
碗中有乾坤,这一只吸收了天下七成气运的乾坤碗,终于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出手。
来自王半仙的致命一击。
这正是萧金衍想到的。
天道降临人间,是人间何等重要之事,然而无论是宇文天禄、王半仙,还是宇文天禄,这些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老怪物们,都始终刻意隐藏自己,而将萧金衍、赵拦江、李倾城这些年轻人送到了天道身前。
他们谋划了二十年,绝对不会是这个结果。
所以萧金衍料定,他们定然会给出最后一击,而在获得了第四道弦力之后,萧金衍已察觉到了,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在京城周围伺机而动,他很容易就猜到了,王半仙来京城了。
为了这一刻,王半仙东躲西藏了二十多年。
为了这一刻,他放弃了大明国师的地位,做一个游历人间的闲云野鹤。
事实证明,这一刻,是值得的。
漂浮在半空中的皇城,终于落回了地上。
一声巨响,紧接着烟雾弥漫,将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整个京城,已是满目疮痍,伏尸遍地,但这一场持续了五百年的斗争,终于分出来胜负。
铃铛声响。
王半仙身穿破烂衣裳,慢吞吞来到了皇宫之内。
身后跟着一个小乞丐打扮的童子,手中举着那只写着“铁口金断”四字的破幡儿。这幡儿四处打满了补丁,但在那小乞丐手中就像是得胜将军的战旗一般,异常神气。王半仙对小乞丐道,“怎样,我说过,为师的本领还是很厉害的。”
小乞丐道,“这点道行,勉强让我给你做跟班。”
这个小乞丐,正是在徐州城外,被他从几个恶霸手中救下的童子,一路下来,跟随他来到了京城。
萧金衍松了口气,“你收了个徒弟?”
小乞丐不满道,“徒弟?他可没教过我什么,除了给我画饼。我却把平时讨一份饭,变成了讨两份。”
乾坤碗正在不断缩小。
碗口的缺角处,不断有异光闪烁,很显然,至尊天道在做最后的反抗。萧金衍问,“怎么处理里面这一位?”王半仙看了那处一眼,“他已经失去了机会,在我没有跟你透露计划的情况下,你做的不错。”
“也差点死掉。”
“也好,那我就不用还钱了,哈!”
咔嚓!
众人顺声看去,乾坤碗上出现了一处裂痕。
至尊天道显然不肯屈服于这些手段,他正在反抗。王半仙脸色一变,瞬间来到了乾坤碗前,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说着什么口诀。随后,乾坤碗收缩的速度变得更快,原本十丈大小,此刻只有三丈大小。
碗中有乾坤,就让这碗内乾坤,作为至尊天道的埋骨之地。
萧金衍关切问,“怎样?”
王半仙摇了摇头,“不太妙。”
“我们来帮你。”
话音刚落,宇文天禄搀着李纯铁,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自天道降临之初,两人便始终在东安门外,等待机会。王半仙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两个死对头,怎得变得跟亲兄弟似的?”
李纯铁内力已无,但宇文天禄修为尚在。
他与王半仙开始施展修为,准备镇压被算计的至尊天道。
啪!
碎裂的碗口,掉了一块碎角。
一股庞大的力量,从缺口中传出,将两人震开了数丈远。
就算是被镇压的天道,若真全力报复,这力量也绝非凡人能抵挡。
王半仙喊道:“困住乾坤碗!”
萧金衍三人已是精疲力竭,听到这句话,毫不犹豫的施展修为,以无上之力,将乾坤碗固定在原地。按王半仙的说法,只要乾坤碗恢复原来大小,至尊天道便会被炼化,变成人间的一缕意识,消弭在人间。
碗越变越小,但上面反抗之力却越来越大。
众人咬牙坚持,若果真让天道破碗而出,等待人间的,那必将是疯狂的报复。
惊神阵再次启动,虽然没有了先前的力量,但却依旧是人间第一大阵。萧金衍将残落人间的真元,也以弦力聚集,压制在乾坤碗上。
轰隆,轰隆!
京城四周,传来剧烈的震动声。
紧接着,东西南北四座城门上,四口大鼎轰然倒塌,从城头滚落下来,毁坏了沿街商铺无数。赵拦江手中金刀力量忽然卸去,天空之中的青龙之力,也变得一片空荡荡,他心中大惊。
惊神阵毁掉了。
然而他没有机会沮丧,因为眼前有比惊神阵毁掉更紧急的事,那就是至尊天道的力量,越来越强大。
可以料定,他不但解决了力量反噬的问题,而且将乾坤碗之中真气,逐渐危机所有。若在乾坤碗恢复原状之前,天道破碗而出,他们准备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碗中传来天道的咆哮声,范无常的肉身早已不再,而其中的咆哮,正是天道的混沌意志。
“所有人都将死去,所有人!”
轰!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碗中射出,将众人击飞。
乾坤碗上,已有了五道裂缝,处于破碎的边缘。
众人眼神之中,露出绝望之色,天下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挡至尊天道了。而眼前这些人,即将成为祭祀天道的第一批人。
萧金衍站起身,“
人或有一死,若死,那便战死!”
说罢,他将四道弦力释放,缠绕住那只破碗,试图压制碗中的真气。
宇文天禄见状,知他做出选择,喝道,“傻小子,你准备让我女儿守寡嘛?”
赵拦江则飞身而起,以金刀之意,劈向那只破碗。
就在这时,乾坤碗破碎。
一道耀眼的光芒从中传来,旋即便是一生爆炸声。
轰!
整个京城大震。
萧金衍等人纷纷向后退去。
等光芒散尽,眼前并无一物,地上孤零零的散落着,十枚铜钱。
本来以为会有一场死战,谁料竟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萧金衍喃喃道,“结束了?”
王半仙笑了起来,笑得很大声,他向南方望了一眼,“多谢!”
……
书剑山上。
旺财眼前流光溢彩,眼前的幻境,正在逐渐褪去。
手中的那柄破剑,径直刺入了幻境之中,而他却一脸宁静。他若有所思道,“陆玄机,当年你嘱咐我的事,我做到了。”
是的,旺财做到了。
正是他用手中的剑,用陆玄机传授的武功,亲手毁掉了书剑山的幻境,从而切断了书剑山与至尊天道的联系,从而让乾坤碗将至尊天道收服。
轰隆,轰隆。
书剑山在不断下沉。
李惊鸿来到他身前,“你果然做了。”
旺财侧着脑地,望着她,“这不正是我存在的目的嘛?”他又问,“这里毁了,你准备怎么办?”
李惊鸿道,“我未曾跃出这个天下,但却不会停止我的脚步,这条路我会继续走下去。你呢?”
旺财沉思片刻,“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自然也会死在这里,这便是我的宿命吧。”
李惊鸿走了。
旺财没有挽留,他与她不是一路人。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后,他终于回到了刚自己刚开始的地方。他跌跌撞撞,来到了第二十品像的残骸下。很多年前,曾经有一位绝世剑客,守护着这座品像,保护着这座山,如今品像早已破碎,而这座山也正在缓缓沉落海底。
他找来了一块石头,用破剑在石头上刻下了四个字,“旺财之墓。”
书剑山,这座存在于大陆上五百年的山,终于坠落。至尊天道、守剑人、剑修等,终究成为人间的传说。
千百年后,不知会不会有人记住我们。
旺财如此想到。
“不对,少了一个人。”
在这座大山即将没入海底之前,他忽然记起了一件事。
……
京城。
这一战,半个京城变成废墟,人间损失惨重,几乎半个天下都陷落。
惨胜,总比失败要好。
李倾城回到李金瓶身边,刚才那一战,她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赵拦江缓缓站起身,将萧金衍扶起。王半仙则站在原地,望着破碎的乾坤碗,默默不语。
“王半仙!”赵拦江喊道。
王半仙听到声音,转过身来,“隐阳王。”
萧金衍道,“不,他现在是皇帝了。”
王半仙笑了,“大明皇帝,只有一个,却不是你。”
“不是他?还有谁?”
“还有我!”
一位身穿黄袍之人,从破碎的太极殿内走了出来。
正是大明天子朱立业。
“你不是已经……”
朱立业哈哈笑道,“朕永不会死。”
萧金衍明白了下午时,裴如意对赵拦江说的话,朱立业一生精于算计,又怎么会死?而正午在万寿宫前的那一场爆炸,不过他借助裴家古玉,使出的一个障眼法而已。这一切,都是朱立业的算计!
抓捕李纯铁,叛以极刑,为得是将萧金衍这个体内有弦力之人,引到京城。
利用太湖石,制造假死的假象,让后面想要对付他的魑魅魍魉全部跳出来。
他望着王半仙,“你也是他的人?”
王半仙点了点头。
“当年陛下从神山回来,便决定要对付书剑山,而我正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人。”
宇文天禄、李纯铁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李疯狗,咱们自诩聪明,终究还是成全了陛下。棋差一招啊!”
朱立业哈哈大笑,“若论聪明才智,你们二人确实出类拔萃,但若论忠心耿耿,还是得看王先生。”
王半仙恭敬道:“一切谨遵陛下教诲。”
宇文天禄叹了口气,“我们输了。”
李纯铁似乎想通了许多事,他问王半仙,“从什么时候开始?”
“二十三年前。”
“以前我以为你乾坤碗另有乾坤,若没猜错,其中的真气,都是来自惊神阵吧?”
王半仙点头,“不错,二十年来,我每年都去一趟京城,名义上是去探访你,暗中则是去惊神阵之中,将之前采集到的天地真元注入碗中,为得便是在今夜对抗天道降临。”
“金刀不死,隐剑不出,无名枪现,天下焦土?”
“也是我们天机阁散布出来的谣言,几十年前,天下根本没有这么一句话,我不过是借助陆玄机的口,将这句话传了出去。”
真相呼之欲出。
这一切,都是王半仙与这位大明皇帝的阴谋。
李纯铁又问,“丹青生之死,也与你有关吧?”
到了这种地步,隐瞒已经没有必要。
他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不必亲自动手,只需要去一趟丹青山庄,稍微释放一下修为,书剑山上的那群狗,自然会闻到味道,找上门去。”
李纯铁冲朱立业道,“陛下好算计。”
朱立业冷声道,“当年去书剑山,你们两人若与朕同心,便不会有今日之下场了。从今日起,朕的江山,将如坚如磐石,没人将会阻止朕千秋万载之功业!”
李纯铁问,“哪怕将半个天下的性命也搭进去?”
“人死了,可以继续生,而我将永生不死,最不缺的便是时间。”
“永生不死?”
不远处,赵拦江问出这句话,他手中金刀紧握,正指着朱立业。
“算起来,你应该叫我皇叔。”
赵拦江道,“我叫你去死!”
面对杀父仇人,他终于准备出手。经过一场恶战,他体力已到尽头,但与天道之战,让他升起的战意,却越来越旺盛。
“你确定?”朱立业道,“跪下。”
赵拦江面无表情。
“凭你?没资格。”
他一拍手,有两名武士,押着一名女子来到了殿前,女子怀抱婴儿,正是杨笑笑与赵天赐。赵拦江见到杨笑笑母子,目中生火,想不到,朱立业竟暗中留了后手,扣押了杨笑笑母子。
“你说朕有没有资格?”朱立业厉声道,“跪下!”
赵拦江浑身颤抖,气得说不话来。
“夫君,不要听他……”
话音未落,朱立业一掌击在杨笑笑额头之上,杨笑笑倏然止口,鲜血从七窍之中流出,直挺挺倒了下去。在落地之前,朱立业将赵天赐接在了怀中。
“笑笑!”
赵拦江几乎不假思索,金刀就要劈出,朱立业纹丝不动,将赵天赐送了上去。
“再来一刀,你就解脱了。”
金刀倏然而直。
不知是赵天赐受到了惊吓,还是因为离开了母亲怀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朱立业威胁道,“还需要再说一次吗?”
赵拦江看到杨笑笑的身体在地上不断抽搐,生机已逐渐逝去,心中生出莫名的悲哀,他将金刀扔在了地上,将杨笑笑抱在了怀中,口中喃喃道,“笑笑。”
杨笑笑想要开口,嘴角动了几下,闭上了眼睛。
赵拦江心如刀绞。
他记起了在苏州城的赌坊,两人第一次见面,杨笑笑身穿一身水绿色长裙,让他几乎无法自拔。他记起了在响箭郡,两人在湖畔的一次激情。从抵达隐阳之后,她放弃了西楚谍目的身份,一心辅佐赵拦江,为他生了赵天赐,成为他的贤妻良母,起初,两人之间或有利用的成分,但后来,他的心却真正与她绑在了一起。
下午,他送母子出门之时,杨笑笑还让他小心,一定平安回去。
想不到,没有平安归来的,却是伊人。
怀中玉人渐冷。
赵拦江的心,也冷了下来。
他握住了金刀,站起身,向朱立业逼近过去。
赵拦江阴狠道,“你杀死了笑笑,害死了我父亲,屠杀了定州三万百姓,朱立业,这个仇,我要跟你算一算。”
朱立业被他这一股气势吓到了,他将赵天赐举过头顶,“你不想要他命了嘛?”
赵拦江又道,“你若敢伤他性命,我便将你碎尸万段,刨你家祖坟,将天下姓朱的,赶尽杀绝!”
“别忘了,你也姓朱!朕的祖坟,也是你的祖坟!”
赵拦江几乎发狂,吼道,“我不在乎!”
朱立业忽然冷笑,“那你试试。”
赵拦江正要出招,却被萧金衍阻拦了下来。
“赵拦江,天赐还在他手中。”
萧金衍这一声喝,赵拦江清醒过来。
且不说朱立业手中有赵天赐,就算没有,他也是三境之外的修为,而刚经过一番恶战,他未必是朱立业对手。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王半仙。
朱立业见赵拦江不再动手,道,“王半仙,还愣着作甚?”
王半仙来到破碗爆炸之处,弯腰将那十枚铜钱,一粒粒捡了起来。
宇文天禄忽然察觉到了危险,道,“这十枚铜钱,里面有天道意志的碎片!”说罢,他伸手去抢,王半仙只轻轻一推,便将宇文天禄击了三丈之外。
这一下,大出宇文天禄意料之外。
王半仙修为,竟也早已超越三境之外。
朱立业冷冷道,“如今天道已死,朕便是这座天下的至尊天道!”
宇文天禄问,“你有这本事?”
“以前或许没有。”朱立业指着萧金衍道,“但多亏了他,还有他体内的三道弦力。”
萧金衍一惊,“什么?”
朱立业道,“你忘记了,数日之前,朕让方先生从你身上取了你的血脉,制成了一枚丹药?”
“弦押丹?”
“正是,有了这丹药,朕便有机会成为至尊天道。”朱立业冷冷道,“将他们全都杀了。”
说罢,便将手中的赵天赐向地上扔了出去。
第463章 招魂幡
眼见赵天赐有危险,赵拦江、李倾城、萧金衍三人齐齐出手,赵、李二人攻向朱立业,萧金衍则释放弦力,在赵天赐落地之前,以弦力将赵天赐缠绕,将他向宇文天禄抛去,旋即又加入战圈。
赵拦江的金刀之意,李倾城的心剑,萧金衍的弦力,乃天下三种最为纯粹的力量,经过天道一战,三人修为又登上一个台阶。这全力一击,让朱立业吃尽了苦头。
轰!
三人与朱立业硬拼了一招。
朱立业神色十分凝重。他自负对三人底细摸得很透,并未将三人放在心上。没有料到,短短数日之间,他们武功更上一层楼,这一下登时落入了下风,但也激起了他的怒火。他谋划二十多年,终于等到了今日,无论谁拦在他身前,他都将毫无留情的将对方除掉。
惊神阵已告破,但依旧有残阵。
朱立业来到监天台,手指点在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之上,又将手中鲜血缓缓滴落。
顷刻间,监天台上光芒又起。
惊神阵又启动了。
赵拦江心中惊愕,“先前的惊神阵?”
朱立业笑道,“不过是朕送你的一个副阵而已。”
难怪范无常不止一次说过,这惊神阵的力量,比他想象的要弱,原来是朱立业做的手脚!从一开始,就是他做的手脚。
“那又如何,就算你是皇帝,照杀不误。”
朱立业双手微摆,惊神阵的力量瞬间增加了数倍。
萧金衍大惊,他已察觉到,三道弦力从朱立业体内升起,原来果真如他所说,朱立业已从自己身上,用弦押丹获取了天地弦力。惊神阵加弦力,还有天道意志的碎片,若朱立业真将三者融合,这个天下已没人能够阻止他了。
动手!
决不能让他得逞!
三人心念相通,要在朱立业完成之前,将他消灭于其中。
顷刻间,刀、剑、拳交错,向朱立业攻出了十余招。
这个天下,能挡住萧金衍三人联手之人,绝无仅有。
朱立业,便是那个唯一。
才获得了片刻宁静的皇宫,战云密布。
只见四道人影,在监天台斗成一团。在混战之中,朱立业早已进入无我之境,哪怕三人武功再高,始终无法靠近他分毫。终于,在刹那之间,朱立业躲过三人攻击,探出了两只手,轰在赵拦江、李倾城胸口之上。
砰砰!
两人如遭雷击,向后跌落十余丈,将地面砸出了两个巨坑。
赵拦江吃力的从巨坑中爬出,胸口一片殷红。方才这一拳,几乎破了的金刀之意,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大口的喘气。李倾城也好受不了哪去,他肋骨不知断了几根,面如白纸,坐在地上运功疗伤。
唯一能战的,只剩下了萧金衍。
朱立业傲然道,“多亏了你,否则,我也无法得到这种力量。”
萧金衍双拳紧握,目光片刻不肯离开朱立业。
“你若放弃抵抗,看在你尚有用的份上,朕留你一条生路。”朱立业的弦押丹,只有三道弦力,而他知道萧金衍已悟出第四道力,他自己修为无法生出新的弦力,所以对他来说,萧金衍是他更进一步的垫脚石。
萧金衍没有回答,他在等。
朱立业又问,“这个提议如何?”
萧金衍笑着摇了摇头。
朱立业正要开口,忽然察觉小腹之内一股剧痛传来,紧接着,这股剧痛向全身窍穴蔓延开来,他连用弦力去压制,谁料三道弦力竟也不听使唤,整个人几乎动弹不得。朱立业脸色大惊,“怎会这样?”
他中毒了。
“难道是方先生在丹中掺了毒药?”
真气、弦力开始紊乱起来,朱立业连后退两步,手扶住了监天台的一块石柱之上,浑身颤抖,疼痛难忍,让他忍不住弯下了腰部。
萧金衍道,“陛下用我的血来制丹药,却不知道,我的血中含有剧毒。”
是的,逍遥六毒。
天下第一奇毒,医圣、毒圣两人倾尽一生之力,研制出来的毒药,就连五毒童子的黑曼巴,也死在萧金衍的血下。弦押丹虽然提取了血脉中的弦力,却没有解去血液中的剧毒,而朱立业算漏了这一点。
“王半仙!”
王半仙道,“萧金衍的血中有逍遥六毒,唯一能解毒的,也是他的血。”
朱立业吼道,“那还愣着干嘛?还不动手?”
王半仙纹丝不动。
“莫非你想造反?”
王半仙笑了,“陛下,臣对大明国师都无兴趣,对您的帝位也不感兴趣。臣,也想成为天道。”
也不知以为剧毒,还是攻心之怒,朱立业形容有些狰狞,“你莫忘了,究竟是谁成全了你,若没有朕,你不过是个不入流的臭道士!就算朕中毒,想要收拾你,也是易如反掌。”
王半仙朝小乞丐挥了挥手,小乞丐将扛着的那破幡儿,交给了王半仙。
王半仙手在幡儿上按了下去,只见幡杆光芒四射,暴涨了一倍,而最上面,露出了一支枪头。
无名神枪!
萧金衍大吃一惊,他望着王半仙,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虚先生,虚先生也是你杀的?”
王半仙并没有否认。
“他知道的太多了,这样不好。”
宇文天禄似乎也明白了,“原来,对付天道,蛊惑皇帝,都是出自你的设计。”
王半仙笑了笑,“至尊天道太难对付,以我一人之力,根本不是对手,所以在你们人间,找了一些帮手。”
李纯铁豁然开朗,“原来,你就是剑尊。”
萧金衍也惊得说不话来。
天道降临人间,剑尊心生贰念。
原本以为是书剑山至尊天道与人间的一场战争,到头来却成了剑尊与书剑山的权力争夺,难怪他能对付得了至尊天道。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这是天道与剑尊的斗争,而人间只是两人之间博弈的棋子。
“你不是王半仙!”
王半仙道,“我是王半仙,也是剑尊。”他指着萧金衍道,“起初,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后来却发现了他。”
“我?”
“不错,五百年来,除了陆玄机,只有你身上有这种弦
力,所以我将你抱回了书剑山,又借王半仙之手,将你偷了出去,否则,你以为,若没有我的庇护,书剑山上那些天道的走狗,能找不到你?”
一旁的朱立业阴声道,“不愧是朕一手提拔的人,一个个都将朕蒙在鼓中!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声好,一口血从口中喷出。
血落在地上,如漆一般黑。
逍遥六毒已侵入他体内,与血脉融为了一体,在不断念侵蚀着他的身体。这位信奉道教,以丹药求长生的大明皇帝,一个三境之外的大宗师,到头来却栽倒在了丹药之上。
他的容貌逐渐枯萎,神色萎靡。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朱立业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有其君,必有其臣。
朱立业见大势已去,对赵拦江道,“你是朕的侄儿,是朱家血脉,将来我大明江山之业,终究会落在你身上。”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朱立业道,“朕这就替你写下退位诏书,但是,朕有一个要求。”
赵拦江横眉,“要求?”
“不,算是请求。”朱立业道,“朕死之后,请将我葬在南陵……”
自他登基之后,便开始在南陵修建陵墓,而他的皇陵在两年前已修好,主持之人,正是宇文天禄。朱立业从未想过自己会死,但这一日终究还是到来了。
赵拦江摇了摇头。
“不。”
朱立业道,“要顾全朱家皇室颜面。”
赵拦江冷声道,“颜面?当年你谋反之时,可考虑过皇室颜面?当年你屠杀定州百姓之时,可考虑过皇室颜面?我不但不会葬你,我会将你碎尸万段,尸体扔在乱葬岗上喂狗!”
朱立业暴怒,“别忘了,你姓朱!”
赵拦江面色平静,一字一句道,“我姓赵,叫赵拦江!来自定州。”
金刀一闪。
朱立业人头从颈间断裂,在地上滚了几下。
砰!
尸体仰面倒地,落在尘埃之中。
当年的雍王,执掌大明皇权的皇帝朱立业,在六十岁寿辰之日,死在了自己的侄子手中。
没有十九声钟鸣,也没有国丧。
如今的京城,因为他的一记己私,变成了一片废墟。
如今的天下,也因为天道降临,早已不堪入目。
只剩下一个支离破碎的国度,一个神州陆沉的天下。
而眼前的危机,依然存在。
王半仙,这位书剑山上的大人物,终于在杀死至尊天道之后,露出了狰狞面目。他望着场内众人,道:“所有障碍都已除去,我便是下一个至尊天道。”
萧金衍没有料到,这位游戏人间的道士,每年都会去京城探望他,给他带去各种有趣的玩意儿的老者,竟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不但是他,就连宇文天禄和李纯铁,也没有猜到会是这个结局。
“所以,你会如至尊天道一般,夺取我们的修为?”
王半仙笑了。
“实践证明,这并不奏效。而且,我也不需要你们这点羸弱的真元。”
羸弱的真元?
整座天下的气运,在今夜的天道大战中已消耗殆尽,惊神阵也已经告破,天下哪里还有足够的真元,能够让他从三境之外向天道跃迁?
天道意志的碎片?
十枚铜钱,此刻已落入王半仙手中。
若真如宇文天禄所说,天道被除之后,他残留人间的意志碎片,依旧蕴含了极为强大的力量,他是绝对有可能,利用十枚铜钱,走出另一条通向天道的路。虽不知他用什么办法,但他曾是书剑山中的剑尊大人,至尊天道下的二号人物,自然有说这种话的底气。
萧金衍有些担心。
经今夜一战,虽然战胜了天道,但人间伤亡可谓用“惨重”来形容,整个天下变得分崩离析,死伤数百万计,岭南往南,变成了一片火海,西楚、北周也几乎遭到了毁灭性打击,人间已经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王半仙道,“你们大可不必担心,我之天道,与人间有益无弊。”他又对宇文天禄、李纯铁道,“两位老朋友,这些年来你们鼎立相助,在此多谢了。”说罢,他就要离去。
这时,轰然倒塌的太极殿内,冒出来一个人,此人疯疯癫癫,向众人这边狂奔而来。
“天道降临,所有人都得死!”
正是萧金衍先前遇到的那个自称是丹青生的疯子。
赵拦江认出来人,“宋仁骰?”
疯子道,“谁是宋仁骰?”
萧金衍道,“兄台,你藏在这里作甚?”
疯子看到了地上朱立业的无头尸体,指着道,“我告诉你,皇帝死了。”
萧金衍确实听他说过这句话,当时他还以为是说万寿宫朱立业假死之事,他又道,“天道降临,万物寂灭。”
赵拦江觉得奇怪,数日之前,他还是赤骑军副统领,行为举止正常,怎得忽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他道,“天道已经死了。”
疯子道,“天道还没死,人间的死亡,才刚开始。”他又痴狂道,“一块白布,遮天蔽日,所到之处,亡灵尽归。”
萧金衍下午听他说过类似的话,“什么白布?”
宇文天禄、李纯铁看向了王半仙。
王半仙终于色变,“休要听他胡说。”
疯子点头道,“胡说,对,胡说!”他踉踉跄跄,往前走了两步,当眼睛落在场内的一件东西上之时,整个人如见到了鬼魅,吓得大叫起来。他浑身颤抖,对王半仙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
听到这句话,疯子情绪稍稳定了一些。
天道已去,天下大乱。
这个世间,尚且有许多事待做。
王半仙道,“此间事了,我就不打扰各位,先行一步了。咱们后会有期。”
人影一闪,宇文天禄拦在他面前。王半仙一瞪眼,“怎得?”
宇文天禄道,“王半仙,你算计了我跟李院长二十多年,难道不应该给我们个交代吗?”
“你想要什么交代?”
“一日为贼,终身为贼。这些年了,你偷东西的毛病,也该改一改了。”
半仙冷哼一声,“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是忘了留下某样东西。”他指了指王半仙怀中,“那十枚铜钱。”
王半仙不满道,“我已经毁掉了乾坤碗,这十枚铜钱就当做是补偿。”
宇文天禄道,“剑尊大人,这十枚铜钱,终究有天道意志,若流落人间,怕是将给人间带来更多祸端。当年的诛仙计划,你可是要提议,将天道意志抹去,永不为祸人间。希望你给人间,留一条生路。”
“不可。”
王半仙的回答斩钉截铁。“今夜之事,我谋划了数年,若将意志碎片交给你,岂不前功尽弃?”他将破幡儿从小乞丐手中接了过来,对众人道,“你们想要,凭本事来取便是!”
这句话不无威胁之意。
但在场众人之中,以王半仙修为最高,早已跃出三境之外。
而惊神阵告破,天下真元也在今夜之战中消耗殆尽,根本没有与王半仙抗衡的条件。所以,王半仙笃定,众人不敢对他出手。
萧金衍忽然大声道,“王半仙,还钱!”
王半仙一愣,“还钱?”
萧金衍道,“这些年来,若没记错,你一共从我这里拿走了三千三百三十三两银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修行天道,若因欠我银两而导致修行有瑕疵,这也不是你愿意看到的吧?”
王半仙无话可说。
虽然没有立下凭证,但每次找萧金衍借钱,可都是许下承诺的。他们修行之人,重诺甚于重义,欠钱之事,想赖也赖不掉。
转念一想,人死债消。
他虽然有要事去做,若真无法脱身,那就只有将这些人杀死。
在剿灭天道之前,这些人或许有些用途,如今天道已死,这些人已没有了任何价值,普天之下,以他修为最高,想到此,他动了杀心。
毕竟是剑尊,?杀心一起,众人心中一凛,不由聚精会神,小心应对。
连番鏖战,他们早已精疲力尽。
但此刻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赵拦江出手了。
今日,他心中有怒,杨笑笑的死,罪魁祸首朱立业已伏诛,但王半仙作为幕后之人,也脱离不了干系。他与王半仙也没什么交集,所以在僵持之时,他的金刀最先打开了局面。
李倾城略一犹豫,也加入了战圈。
萧金衍释放出四道弦力,将天地之间残存的真元调集起来。生出四道弦之后,哪怕是最微弱的真元,在四道弦力的牵引之下,也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而他更为关心的是,是王半仙怀中那十枚铜钱。
若真被宇文天禄说中,以他的做派,没准会做出什么祸事来。
王半仙单手向外翻动,一道磅礴的内力,从左手传出,直接将三人拦在了三丈之外。
这是剑尊的法则空间,虽距天道差一些,但依旧无比强悍。
金刀无法寸进。
惊鸿剑也如撞上无形之墙,无法刺入。
但萧金衍却用四道弦力,将王半仙的内力牵引到四处,顷刻间,他的防守圈子,出现了一个漏洞。
金刀之光大作,刺了进去。
李倾城的惊鸿剑,也紧跟其后,从同一位置,同一角度,刺了进来。顷刻间,来到了王半仙身前。
轰!
出乎意料。
王半仙竟向后退了数十步。
众人觉得奇怪,怎得王半仙内力如此孱弱?
他可是书剑山上的剑尊大人,仅次于至高天道的存在。
不过,此刻生死就在一线之间,根本容不得他们思索,一击奏效,三人联手,刀、剑、拳齐出,招式连绵不绝,向王半仙源源不断的攻了过去。王半仙陷入守势之中,不住的后退,隐约败相渐生。
王半仙心生退意。
三人见状,信心大增,更容不得他趁机离去。
这时,王半仙忽然露出一个破绽,三人见状,齐齐又攻了过去。
三道凌厉的内力,从上中下三路攻击王半仙的要害之处。
王半仙一个踉跄,释放法则空间,下一刻,整个人来到了半空之中。
赵拦江道,“他要遁去!”
此刻他们占据了上风,萧金衍、李倾城二人闻言,哪里肯给他机会,与赵拦江一起跃起,要将王半仙留了下来。
这时,身在半空的王半仙,忽然笑了。
宇文天禄脸色大变,“不妙!”
三人齐齐击中了王半仙。
幻影!
再看脚下,王半仙依旧站在原地。
手中的破幡儿,陡然暴涨数十倍,如一块遮天的白布,劈头盖脸向三人罩了过来。
三人消失在半空之中。
那疯子看到这一情景,忍不住呼道,“白布,白布!”
李纯铁和宇文天禄满脸震惊。
李纯铁道:“既然有乾坤碗,早应该猜到有招魂幡!”
难怪惊神阵之中的真元变得如此稀薄。
乾坤碗之中的真元,也差点阻挡不住至尊天道。
世人都道是,王半仙手中的乾坤碗之中,藏匿了天下七成的气运。
书剑山上的剑修追杀了他二十多年,却始终奈何不了他。
因为他有招魂幡。
这个只存在与传说中的上古神器。
能够吸尽天下生灵,也能藏匿天下一切真元。
乃数千年前,魔神蚩尤与黄炎二帝的那一场旷世大战之中的神器。当时,蚩尤以这招魂幡,将天下亡灵聚于此幡之上,几乎横扫天下,无人匹敌。若非炎黄二帝引神人相助,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才收付了蚩尤,而此战之后,招魂幡的名声大躁。
后来,二帝以此物有违天道,将之毁掉。却没有想到,今日此时,出现在了王半仙手中。
难怪王半仙提出什么诛仙计划,要对抗至尊天道,因为他有最后的底气,也是他的杀手锏。
“原来,这些年来,我们都被他骗了!”
刚才,王半仙被打得狼狈不堪,被迫使出了自己的压箱底本领,他面目狰狞,对众人道,“我本想留你们一命,奈何你们自己找死。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们,成为我迈入至尊天道的祭祀亡魂!”
第464章 桃花源
招魂幡如一片阴云,笼罩在皇宫上方。
从远处望去,就如漆黑的夜空之中,忽然多出来一片更黑的黑洞,黑洞四周没有边界,在不断的吞噬着天地之间的一切力量。
宇文天禄、李纯铁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萧金衍、赵拦江、李倾城的眼中,却是另外一幅景象。他们也不知道身在何地,只是眼前有一座高山,山下是一片良田。
高山流水、鸟语花香,宛如人间仙境一般。
萧金衍道,“这是哪里?”
他们没有答案,纵目望去,山脚下有个村庄,里面住着将近百余户人家,有的村民在田头插秧,也有几个年轻小伙正在用空心的竹管,从半山腰的山涧引水来灌溉农田。
将近傍晚,小村之中升起了袅袅炊烟,?晚风习习,将炊烟吹得东倒西歪,百姓忙完地里的农活,成群结队,回村子里。
十来名童子,在场内捕捉蜻蜓,到处都是一片祥和。
堪如世外桃源。
三人大为惊奇。
就在前一刻,他们还在皇宫之内,与王半仙进行殊死搏斗,这一刻,竟来到了这样一处满是惊奇之地。
李倾城问,“怎么回事?”
赵拦江道,“有些古怪。”
三人商议了下,既来之则安之,决定去村子里一探究竟,看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莫非是那招魂幡,将他们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三人才到村口,就引来了众人围观。
一名老者上前,“异乡人,你们来自哪里?”
萧金衍道,“老人家,我们三人来自京城,偶经此处,在山中迷路,机缘巧合发现了这里,不知可否借宿一日?”
老者微微一笑,“能来我们桃花源,也是一种缘分。这里已二十多年没有来过异乡人了,我们当尽地主之谊。”
桃花源?
李倾城留了心思,莫非当年陶潜所写的桃花源记,并非子虚乌有?他四处观瞧,觉得围观的村民看上去十分友善,人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气息。
老者回头吩咐了几句,一个年轻人转身离去,他又对萧金衍道,“三位异乡人,来者是客,今夜我们在村子里举办篝火盛会,来迎接三位的道来。”
他指了指三人脚下,“我们这里有个规矩,入村者,不得穿鞋。”
三人这才注意到,这个村子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是赤足。他们交换了个眼色,将鞋子脱掉,有个小童上前,将三人的鞋子取走。
三人随老者向村中走去。
不多时,来到一处木屋前,老者道,“异乡人,这栋小屋已空置了许久,若不嫌弃,便在这里将就一夜,不用客气,当做自己家便是。”
三人连忙道谢。
老者告诉他,可以先梳洗一下,等到晚宴,会有人来接他们前往。木屋看上去有些年岁,收拾的十分干净,看上去十分朴素的屋内,里面确实摆满了金银器皿,还有古画等等。
三丈木床,十分突兀的摆在屋子的正中央。每张床都不大,长方形,看上去令人觉得很怪异。
赵拦江道,“有没有发现问题?”
萧金衍道,“这里的人太友善了,有些假。”
“我暗中试探过,这些人都不会武功。”
门外传来窸窣声。
“谁?”
三人刚要出去,看到一个满脸伤疤、头上生癣、浑身是疮的男子走了进来,此人身上发出一股恶臭味道,与这个村庄显得格格不入。
赵拦江握住了手中的刀。
男子道,“异乡人,你们不要在这里久留。”
“为何?”
男子神色有些慌张,却也不说原因,只道:“不要喝他们给你的酒!?”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男子更加慌张。
三名汉子冲了进来,那男子立刻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原来藏在这里。”
一人上前,将这个男子拎了起来,“你在这里作甚?冲撞了客人嘛?”
那男子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抓人的汉子对三人道,“三位贵客,此人是我们村中的不祥之人,得了怪病,整日疯言疯语,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还请海涵。”
萧金衍摆摆手,“无妨。”
那人倒也没多说话,将那怪异男子抓走。临行前,那怪异男子看着三人,张开口,虽然没说话,但三人却都看到了那个口型。
“逃!”
李倾城问:“接下来怎么办?”
“静观其变,等晚上接触一下,确定这是哪里,到底是人间,还是王半仙弄出来的幻境,然后想办法离开。”
赵拦江打量着三张床,忽然来了一句。
“你们看着三张床,像不像三口棺材?”
……
夜幕降临。
广场之上,升起了篝火。
无数村民穿着盛装,前来参加这一次宴会。他们衣服十分华丽,而且上面镶金饰银,很难想象在这种与世隔绝的村落,会有这样的村落。
广场边上,有一排架子。十来名村民,正在杀猪宰羊,将整只的猪羊放在架子上烧烤,四处弥漫着肉香之味。
桌前摆着葡萄、龙眼、荔枝等各种不应季的水果,果肉肥美,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动。
宴席还未开始。
已有人在广场奏起了乐器,鼓乐、丝乐,还有弦乐,丝
竹交错,年轻的少女、男子在场内翩翩起舞,年长的老妪靠在篝火旁,脸上的皱纹显示她们不再年轻,但洋溢的幸福却恒久远。
萧金衍三人来到广场之时,也惊诧于这里的氛围。
这让他想起了去年在西楚大草原上的那个夜晚,但与之相比,今夜的盛会更加隆重,而且也没有霍乐族的威胁。
三人一来,便被众人围了起来。
作为村落中的外乡人,许多人充满了好奇,而问题也接连不断,让他们寸步难行,最后还是那个德高望重的老者发话,才让他们摆脱了纠缠。
“异乡人,上一次我们村来陌生人,还是二十多年前,这么多年都是一些老面孔,看到你们,难免觉得好奇,还请原谅他们的无礼。”
老者将三人迎到了上宾的位子。这才介绍道,“在下复姓东方,是村落中的长老,不知三位如何称呼?”
萧金衍道,“在下萧金衍,这两位是我朋友,赵拦江、李倾城,今日冒昧叨扰,多谢款待。”
众人落座。
萧金衍道,“不知这桃花源在何处?我们三人身有要事,明日还要赶路哩。”
东方长老笑道,“不必着急,我们这里极为隐秘,明日我派人带你们出去便是,今夜是迎宾宴,咱们先痛饮三杯。”
有人端上来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
酒鲜红而透彻,香气四溢。饶是李倾城见过那么多世面,也忍不住道,“好酒!”
赵拦江不为所动,“我戒酒了。”
东方长老脸色微变,旋即笑道,?“那赵老弟真是可惜了。”他又对三人道,“看上去,三位都是习武之人?”
萧金衍点点头。
东方长老叹道,“千百年来,暴力与战争几乎毁灭了我们人间,当年我们家乡也惨遭荼毒,我们祖上为了逃难,找到了这处桃源胜境,如今村中早已不动兵戈了。”
他又道,“村民虽对三位没有意见,但若能入乡随俗,先将兵刃收了,老朽感激不尽。”
此间处处诡异,但赵拦江、李倾城还是将兵刃交了出去。
东方长老这才起身,端起酒杯,对众人道,“各位乡亲,今日,我们桃花源来了三位尊贵的客人,从此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以后还请相亲相敬,共建我们桃源圣地!我们举杯,为三人家人干杯!”
众人纷纷起身,端起酒杯,朝三人敬酒。
就连在地上玩泥巴的小童,也端起酒杯,像模像样的像三人敬酒。
萧金衍忽然记起,不久前那个满身脓疮的男子说的那句话,不由犹豫了一下,“敢问长老,这是什么酒?”
长老笑道,“此酒名醉生梦死,喝完之后,可以忘记人间一切烦恼,从此只有幸福与长生,与你左右,请!”
赵拦江道,“不必了,连日赶路,有些乏了,我们先回去歇息。”
东方长老道,“这可不是为客之道啊。”
“强迫客人饮酒,怕也不是为主之道吧?”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愣了,他们纷纷举杯,对三人道,“喝了它,喝了它!”
东方长老道,“客人?”他面露不悦之色,“来到了桃花源,你们便已不是客人,而是我们桃源的一份子了。”
他又道,“难道,你们想变成那个疯子一样?”
赵拦江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离开便是。”
“哈哈!”东方长老道,“你们以为,来到这里,还有办法离开?”他指着众人道,“若能离开,我们也不必困在这里了。”他命令道,“喝了这些酒,以后便是桃源中人了。”
有人道,“对,喝了它。”
也有人道,“想走,你们连鞋都没了。”
没有鞋,又如何走路?
这是他们的逻辑。
但赵拦江岂管这个,“就算是朱立业,也无法让老子喝酒,你们又算老几?”
“朱立业是谁?”
“鬼知道是谁。”
群声哗然。
东方长老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他对三人道,“三杯酒,要么喝下去加入我们,要么就死在这个村子里,你们选一样。”
赵拦江道,“这有点难选。”
“二选一,很难嘛?”
“我们又不想喝酒,又不想死去,所以有点难。”
“但非选不可。”
“我的家乡有一句谚语,如果酒席上的菜都不合你的胃口,你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
赵拦江道,“掀桌子!”
哗啦!
三人几乎同时,将眼前的桌子掀翻。
众人大惊,纷纷出口指责。
萧金衍早已用弦力将四周打探过,四周没有任何真元存在,这让他们早已明白,这里并不是人间,而是招魂幡之中的一处幻境。
当赵拦江掀桌之时,萧金衍、赵拦江站在一起,顺手抄起桌上切肉用的刀子,准备大闹一场。
东方长老嘴角露出一丝阴笑。
“佳肴美酒既然你们不喜欢,那我们换另外一种方式欢迎你们。”此言一出,整个广场之内,立刻变了一副模样。
眼前的众人,衣衫逐渐褪色,身体开始腐烂,散发出阵阵恶臭。
幻象尽去!
三人大吃一惊。
眼前的桌上,都是人与动物的头骨,里面装得的黏糊糊的东西,都是血腥味,哪里有
葡萄美酒,都是人的鲜血。
广场的肉架之上,是是一具具被削了肉的活人,有些尚未死去,正在鬼哭狼嚎的嘶吼。
鼓,是人皮所制。
鼓锤,是两块腿骨。
场内的篝火,是燃烧的人的油脂。
也没有琵琶,只有死人的肋骨,上面还有未剔干净的肉,鲜血顺着乐师的手往下流淌。
所有人都面目狰狞,如地狱之中的恶鬼。
东方长老狞笑道,“喝了醉生梦死,加入我们多好,你们却非要选择一条自取灭亡的死路。”
赵拦江哈哈一笑,“活成你们想象的样子吗?”
“那又如何?”
“逃避,只会让你们变得愚昧。”
“至少,衣食无忧。而你们,必然会……”
话未说完,赵拦江一刀劈出,将东方老者的脑袋砍下。
“欢迎来到现实世界。”
众人见到东方长老被杀,瞬间变得癫狂起来,张开血盆大口,向三人攻击而来。
三人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顷刻间,场内断肢飞舞,杀出一条血路,从旁边的桌子上,取回来金刀与惊鸿剑。
忽然,群山之中,满是鬼魅声响。
村落本只有百余“人”,但在幻象尽去之后,只听得四面八方,无数黑影向这边涌来。
魑魅魍魉。
萧金衍倒吸一口气,“乖乖,这下热闹了。”
李倾城问,“杀过鬼嘛?”
赵拦江指了指人头,“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他们忽然记起,当年曾杀过鬼王宗岐夫人,但那也是在现实世界,如今在这种幻境之中,面对无边无尽的黑暗,他们也不知最终如何。
但他们心中却坚定了一个念头。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杀戮,开始。
……
皇宫。
宇文天禄问王半仙,“你把他们送到了哪里?”
王半仙淡淡道,“天道试验场。”
“天道试验场?”
王半仙点了点头,对二人道,“你们还记得,当年我们随雍王去书剑山之时,曾经秉烛夜谈,将来有朝一日,将人间打造成一处极乐世界?”
“记得又如何?”
“人人生而平等,百姓安居乐业,没有官、没有民,没有权力,也没有**与堕落,大家各司其职,以礼相待,暴力将不复存在。一个充满阳光、微笑的世界。如今,这已不是梦想,即将变成现实。”
“前提是,你成为至尊天道?”
王半仙一脸凝重道,“不错,我成了天道,这个世界将按我的意志来改造成一方净土,而不是这个乌烟瘴气的人间。”
李纯铁啐了一口痰,“呸,按你的意思,不就是将人间变成一个大的养猪场嘛?”
“那又如何?”王半仙辩解道,“人间依旧是人间,只是用一种更为和谐的方式相处下去,试想一下,没有杀戮、永远和平的人间,那将是如何的美妙?”
宇文天禄问李纯铁,“你怎么看?”
李纯铁道,“恶心。”
王半仙哈哈大笑,“这正是当年我们三人不合之处,我说服不了你们,但此时此刻也无关紧要了。”他又道,“萧金衍他们,说不定如今正在我的桃花源之中过起了醉生梦死的日子。”
王半仙道,“不过,我决定给你们个机会。”
“什么机会?”
“一个按我们的意志改造人间的机会,只要你们点头,不用多久,我们三人将成为这个人间的神邸,将是这个人间的天道意志。”
宇文天禄长叹一声,对李纯铁道,“李院长,一直以来,我以为你是一个疯子,但今天我发现我错了,与他相比,你根本不值一提。”
李纯铁嘴角满是嘲讽之意,“我听不出这句话,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
“你就当做是一种褒奖吧。”
李纯铁抬头望着王半仙,“就算如此,你准备怎样做?”
王半仙道,“有了这招魂幡,再加上天道意志的碎片,不用十年,我们便可以将整个天下的人的戾气去掉,变得更听话,更顺从,建立一个大而一同的天下。”他满是兴奋道,“这不就是释迦牟尼口中所说的人间大佛国,或西方传教士口中的天堂?”
“而我们,将超越佛祖、上帝,成为人间的终极信仰,毕竟这一点,连他们也没有做到!”
宇文天禄也笑了起来。
李纯铁双手拍掌,“宇文兄,我得承认,一个聪明绝顶的疯子,对这个人间来说,并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王半仙道,“你们阻止不了我。”
“我们阻止不了你,但至少我们得试试。”李纯铁道,“至少,我们反抗过。”
王半仙见二人不听他劝,心中满是悲凉,既然这个人间最了解他人也理解不了他的抱负,那只有将他们毁灭。
他举起双手,口中念念有词。
夜空之中,招魂幡变得越来越大,如一块漆黑的布,将整个京城笼罩在其中。
在今夜罹难之后,依然有不少人躲过了一劫。但当黑影从罩在他们头顶之后,京城之中百姓,一个个失去了意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他们的身体开始腐烂。
令人诡异的是,他们脸上却都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第465章 本初道人
如果让王半仙继续下去,那么用不了多久,等天道意志与招魂幡融合,整个天下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这种情况比天道降临更要恐怖。
天道只是想恢复修为,回到他的神圣世界。而王半仙,却想利用这种力量,来奴役人间。
宇文天禄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流逝。
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出手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
白光闪过。
一柄长枪来到他手中。
长枪名曰寰宇,他刚出道之时,曾用这把枪在江湖上打出了不败之名只是后来身居高位,他已极少动武。然而,不动武,并不代表他不会武功。尤其在断臂之后,他更是没有落下修行,将当年的枪法改进更上一层楼,如今的寰宇枪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下一刻,人影一闪,宇文天禄踏破法则空间,来到了王半仙身前,寰宇枪携带着一股浑厚真元,刺向了招魂幡。
万恶之源。
轰!
招魂幡纹丝不动,长枪却裂开了一道缝隙。
寰宇乃当今第一名枪,但在招魂幡这种上古神器的面前,依旧不堪一击,更何况,还有王半仙这种级数的对手来加持。
宇文天禄想要抽枪,王半仙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他枪头。
宇文天禄心中大惊。
一种恐惧的意念,向他侵袭而来。
王半仙脸上笼着一层黑雾,这是招魂幡在吞噬京城百姓的亡灵为他提供力量,而这种黑雾也在影响着他的意志。
他脸上露出一种邪魅的表情。
“我若是你,就不会反抗。”
王半仙阴笑。
宇文天禄脸色凝重,这种邪气侵入身体,让他眼前生出了幻象险生,他看到了宇文霜面容扭曲,似乎在遭受万邪侵蚀之苦,他看到了司云绛雪,被若干魂灵纠缠。
她们是他生命之中最为在乎的两个人。
若战斗下去,他就要失去她们母女。
宇文天禄迷失了。
李纯铁武功尽废,能活着是靠着仅有的一点神识来护住心脉,他见势不妙,也顾不住自身安危,倾尽全部内力,以独门密揭喝道,“魑魅尽退!”
毕竟是天下四大高手之一,剑圣李纯铁,隐门传人,虽然脾气古怪,但自带金刚之意,这一声怒喝,顷刻驱散了招魂幡中的隐晦,让宇文天禄获得了片刻清醒。
宇文天禄当机立断,内力暴吐。
咔嚓。
寰宇枪断为两截。
宇文天禄及时脱身,心有戚然。
王半仙道,“自诛仙计划开始,我便防备你二人了。我算尽了算有,又又怎会给你机会?”
李纯铁修为已失,但眼力尚在。
他们面临的王半仙,修为远在两人之上,哪怕当年对付赫连良弼和喀巴活佛,也未如此艰难过。
更何况,如今他已经没有了内力。
宇文天禄向后退却,耳鼻之中流出了黑色的血液。刚才那一番精神攻击,让他实力大受折损。
他强自站定,双手在不断的颤抖。
但他没有退路。
萧金衍三人不知所踪,若他退缩,这个天下将无人能阻止王半仙。
这时候,李纯铁咳嗽了起来。
宇文天禄问,“李疯狗,还能坚持住嘛?”
李纯铁指了指他,示意他扶自己起来。宇文天禄上前,将他搀起,。
李纯铁靠在一根断柱之上,他对宇文天禄道,“当年雍王打天下之时,曾说过若我们联手,天下无敌。只可惜,咱们斗了一辈子,也没分出个胜负。”
王半仙呵呵一笑,“让你们狗咬狗,也是我给朱立业出的主意。”
李纯铁摇头,“你错了。朱立业为人桀骜,但却不是任人摆布之人,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想让我们这样做,因为这样,他的皇权才能稳固。”
宇文天禄道,“我与李院长看透了这点,所以二十多年来,才能屹立朝堂不倒。”
“那又如何,如今他死了,我却活着。”王半仙道,“而你们,今夜也都将死去。”
“你的问题,在于你太骄傲,自以为算尽了一切,有一件事,却没有算到。”
“什么事?”
李纯铁道,“你未必能接得住我一剑。”
王半仙仰天长笑,“李院长似乎有些盲目自信。”
李纯铁又咳嗽了片刻,伸手去捡地上的一把破剑,剑柄已断,只有一块生铁,而剑身之上满是血迹,看上去是一把寻常的剑,应该是今夜混战之中,某个人留下的。
他将剑握在手中,瞬间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不再是眼神浑浊的阶下囚。
不再是权势熏天的登闻院院长。
只是一个剑客。
剑圣李纯铁。
没有内力,不代表不能出剑。
“这一剑出去,你再无回头的机会。”
王半仙冷笑,“虚张声势而已。”
李纯铁看了宇文天禄一眼,后者旋即向后退了几步,让出了一丈多的空间。
李纯铁剑尖斜指,单手划出一个圆弧。
看似简单,却暗含无上玄机。
宇文天禄动容。
没有内力的李纯铁,竟能使出这样的一剑。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之中闪过。
王半仙见状,顿时满脸凝重,不敢大意,小心应对,若是平时,他或许有所顾忌,但
今夜招魂幡既已发动,他根本不畏惧人间的一切对手。
“没有想到,原来他们说的隐剑,竟然是你!”
李纯铁想要笑,却牵动了某处伤口,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我李纯铁,隐门传人,向你出剑!”
招式平平无奇。
剑意却胜如泰山压顶。
缓缓向王半仙递了过去。
似乎一切挡在两人之间的屏障、力量,都被这道无上剑意劈得粉碎。王半仙第一次感觉到了威胁。
但他不能后退。
他默念口诀,招魂幡之中,无数阴气向涌入王半仙体内,他决定要以数万亡灵,来对上李纯铁的这绝世一剑。
无数阴魂,将李纯铁包裹起来。
然而当碰到李纯铁及他剑上的剑意,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不光是他,就连宇文天禄也感应到了?这一剑之内蕴含的正气。
天地浩然之气。
三丈、一丈。
三尺、一尺。
距王半仙越来越近,但剑行进的越来越慢。
宇文天禄看到,李纯铁的剑在发抖,而剑身之上也在慢慢的腐蚀,若这个速度下去,怕是未等刺到王半仙,这把剑已毁掉了。
王半仙准备用天下生灵,来吞噬掉这把剑,污染这把剑,甚至蛊惑这把剑的主人。
毕竟李纯铁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在天牢之中囚禁了将近一年,而且今日刚遭受极刑。
这时,李纯铁又看了他一眼。
眼神之中满是决绝之意。
宇文天禄明白了,李纯铁在消耗自己生机,拖住王半仙,为自己争取最后的机会。
李纯铁的剑在王半仙三寸处止步不前,再也无法更进一步。他的剑在发抖,剑身也在**。
就在这时,李纯铁猛然松手,化剑为拳,无双神拳,猛然向王半仙轰去!
啪!
长剑寸断,变成了铁屑。
王半仙肩膀一晃,架住了李纯铁的双拳。
就在这时,宇文天禄先前踏出数步,来到招魂幡前,向上一抽,将无名枪拿在了手中。
轰!
李纯铁口中喷出一团血雾。
下一刻,他仰面飞了出去。
一个拳头大血洞从他前胸贯穿过去,他匍在地上,有出气没入气。
在这一刻,剑圣李纯铁选择了牺牲,为宇文天禄夺回了一丝机会,寰宇枪虽断,但他还有无名枪。
长枪拄地。
一道无形之力,以枪身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
无名枪现,天下焦土。
传言也好,谣言也罢,若他宇文天禄无法阻止王半仙,那么这个天下只有认命了。
无名枪,传闻天下至阴之枪,对上了招魂幡,天下至阴之物。
未等王半仙反应过来,宇文天禄已凌空跃起,向王半仙做出了殊死一击。
就在此时,空间一阵扭曲。
又有一柄剑,加入了战圈。
这把剑来的突然。
宇文天禄也好、王半仙也罢,都将全身之力集中在对方身上,准备应对两人的全力一击,眼见就要分出胜负。
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到此剑,也不知这柄剑的主人究竟是在帮谁。
谁料这柄剑,却成了搅局者。
……
残肢断臂横飞,血浆染黑了广场。
火光四起,堆积如山的尸体,横在广场之上。
三人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他们心中已经麻木了。这些“人”似乎没有恐惧,不怕死亡,前赴后继,向他们攻击而来。
三人身上已挂彩。
赵拦江被某个硬物偷袭,破了脑袋,萧金衍则被两个人咬到了手臂,李倾城更惨,他右耳被咬了一口,撕下了一块血肉,幸亏赵拦江及时赶到,救了他一命。
鲜血从李倾城脸颊上涌出。
就算是伤愈,难免会留下一块疤痕。
赵拦江道:“以后,恐怕没人叫你小白脸了。”
李倾城冷笑一声,“一具皮囊而已。”
原以为只有数百人的村庄之中,早已躺满了尸体。更要命的是,群山之上,还有无数的“怪物”向他们这边涌来。
而有些人看上去,像死去没多久。
他们之中极少有武器,而唯一的武器,便是他们的利爪,还有带着腐肉的血盆大口。
萧金衍看到了一个熟人。
轩辕一刀。
此刻的他已失去理智,双目通红,脸上已有腐色,他手中拿着一把刀,正是今日午时,在行刑场上的那一把。
他挥舞双臂,向萧金衍扑了过来。
萧金衍架住了他,“轩辕兄弟!”
轩辕一刀猛然一惊,眼神之中露出两道迷茫之色,旋即便被血色浸满。
萧金衍喝道:“是我,莫为!”
轩辕一刀根本不听,口中喃喃道,“死,都得死!”他猛然低头,向萧金衍脖间咬了过去。
萧金衍一阵叹息,一拳轰出,将他脑袋打了个稀烂。
很显然,这些怪物是都是京城中的人所变,而在半天之前,他们一个个还都是鲜活的生命。
而招魂幡,正是今夜之事的始作俑者。
三人边战便退,回到了东方长老为他们准备的那个木屋之中。没过多久,木屋之外,已围满了怪物。
他们拍打着屋门,不惜用脆弱的头颅去撞击木门,试图冲破一切阻
挠。
三人松了口气,但依旧全神戒备。
赵拦江道,“得想办法离开这里,我们怕是累死在这里了。”
萧金衍看了一眼外面的怪物,道,“这里是招魂幡中的空间,若要冲破樊笼,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从外面阻止王半仙。”
李倾城已用一块碎布将脸上伤口简单包扎,饶是如此,鲜血依旧渗出,看着十分恐怖。
他道,“惊神阵已毁,宇文天禄和李院长,未必会是王半仙的对手。”
他又道,“既然是天地之外的空间,必然不是完全封闭的,我们得找到这玩意的漏洞。”
赵拦江道,“不错,隐阳阵也好,惊神阵也好,都有阵枢,这种东西在设计之初,都会留下后门,否则若是出了不测,那他们的主人岂不也困在其中?”
萧金衍道,“问题是这里空间这么大,足有数十里,就算有,我们也无法短时间内找到,更何况外面还有一群讨厌的东西。”
砰!砰!砰!
外面的怪物越来越多,小木屋已抵挡不住。在怪物的攻击下,随时都有塌陷的危险。
赵拦江看了一眼三张床,道,“现在我说这像棺材,你们应该没有异议了吧。”
这时,听得脚下有动静。
一块地板掀开。
“有人!”
赵拦江上前,将对方拎了起来。
“是我!”
萧金衍?这才看清,来人正是下午警告他们的那个满是脓疮的“疯子”,他对三人道,“随我来!”
三人此刻已是穷途末路,想也没想,跟着他进了地道。临封死入口之前,赵拦江一刀劈出,将桌上的几个烛台打落,木屋顿时陷入了一片火海。
地道只有三尺高,三人只能猫着腰,跟在那疯子身后。
地洞之内,一片漆黑,以三人的修为,只勉强看到一片模糊的身影。那疯子带着他们,东拐西绕,走了半炷香功夫,他们听到了风声,又行进不多时,来到一片空旷之处。
抬头,天空一片漆黑。
没有星辰,没有月亮,什么也没有。
只有无尽黑暗。
好在没有闭塞的空间,幸运得是,他们闻到了新鲜的空气。
在今夜这场鏖战之中,广场之内,满是腥臭味,?当闻到这股新鲜空气之时,他们一阵恍惚,仿佛再世为人。
“这是哪里?”
疯子道,“很多年前,我发现了这里,因为村子里经常来新人,我便尝试着在这里挖了一个地道,想要警告新来之人。”
他指了指上方,“此处通往半山腰,我用枯藤做了绳索,他们一时片刻,找不到我们。”
疯子二话不说,抓起绳索向上爬去,又过了盏茶功夫,四人来到了半山腰中,从高处往下看,只见村落已是火光冲天,而那些怪物,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横冲直撞,在搜寻三人。
萧金衍这才道,“多谢救命之恩。”
他抬头再看这个青年,只觉得有些眼熟,“阁下是?”
青年盯着萧金衍,看了半晌,才道,“我们见过的。”
萧金衍终于想起来,惊愕道,“你是张本初?”
此言一出,?赵拦江跟李倾城也都满是诧异。
青年苦笑一声,“不错,我说过我有五条命,这最后一条,却是在这里了。”
萧金衍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当年在沙坪峰离火洞天之内,张本初曾以他的雷相法身杀死一名书剑山剑修,那时的他是何等潇洒,与现在这张满脸脓疮,浑身是疤的人,根本对不上号。
当时,张本初告诉他,他有五具法身,算上在离火洞天死去的那一次,他已经死了四次,他还说,没人知道他的本尊藏在哪里。
如今萧金衍知道了。
藏在了招魂幡之中。
只是,情况却有些惨。
萧金衍道,“前辈为何沦落至此?”
张本初长叹一口气,“我也是上了王半仙的当!”他缓缓道,“当初,我还有两座法身之时,王半仙找到了我,让我藏在了离火洞天,后来你去了之后,书剑山上的人也追随而去,他便提出,让我进入乾坤碗之中修行。没想到的是,刚入乾坤碗,我便被招入了此处。”
“招魂幡!”
张本初道,“我应该早看穿这些的。只是,书剑山的人追得太紧,而我又无处可躲。如今想来,向书剑山透露我行踪的,怕不仅是孙千古。王半仙正是算定了这个,才引我进来的。”
赵拦江不无嘲讽道,“没想到,当年一夜入天道,陆玄机之后第一人,竟上了一个算命先生的当。”
张本初毫无怒意,“棋差一招,我服。”
萧金衍安慰道,“以有心算无心,前辈也不必自责。如今之计,是想办法出去,再行商议对付王半仙。”
张本初自嘲道,“出去?如今我的法身,早已被招魂幡炼化,与招魂幡融为一体,又如何能出去?”
他缓缓道,“刨去个人恩怨,王半仙的能耐,我还是十分佩服的。若没猜错,今夜应该是至尊天道降临,想必天道也被他算计了吧?”
萧金衍点了点头,将今夜发生之事,与他粗略说了一遍。
张本初哈哈大笑,“果不其然!”
萧金衍问,“这个奇怪的村子,还有村子里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张本初道,“傀儡、木偶、死人,还有一些他的仆人。对了,那个村中长老,正是光明神教教主,东方不亮。”
第466章 人间最强的力量
“东方不亮?”
萧金衍听得一头雾水,他记得有一次东方暖暖亲口承认她杀了自己父亲,虽然没说原因,但自此之后,他对东方暖暖心怀恶意。今日赵拦江一刀砍头的长老,如真如张本初所说,那就有些费解了。
他与东方暖暖必有一个人说谎。
张本初道,“当年东方不亮练功走火入魔,去书剑山之中求药,结果被王半仙设计捉入了招魂幡,你们今日进得村落,便是以他炼化而成。”
一个通象境的高手,被招魂幡炼成了一个村落?若真如此,那他们脚下的这数十里大山,便是张本初本身炼化了。
萧金衍问,“东方不亮和他女儿关系如何?”
张本初道,“那就要问他们了。”
赵拦江开口道,“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离开此处,不知前辈可有办法?”
“如果我修为尚在,或有一线生机。如今修为全无,怕是爱莫能助了。”
萧金衍听他言辞之中闪烁其词,似乎言犹未尽,却也不方便询问。赵拦江不管这一套,“前辈话中有话啊。”
张本初叹道,“东方不亮已死,用不了多久,他那个村落会变成一片虚无。其余地方,皆是我法身所化,用不了多久,那些亡魂便会进入山中,除非……”
“除非什么?”
“我死。”张本初道,“我若死了,王半仙定会察觉,必会进入幡内一探究竟,那时你们或有可乘之机。”
李倾城忽然开口问,“难道不是只有死人才能进来?”
张本初笑了,“你们没死,不也进来了嘛?我估计,他是想用你们三人来扩充招魂幡内的领地吧。”
三人武功,虽说是通象巅峰境,但若以能调动的真元,那不弱于三境之外的大宗师,更何况,萧金衍体内的弦力,正是王半仙所需要的用来完成他目标的基石。
“此方空间内,有王半仙的一处洞府,书剑山追杀之时,他都会进来躲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
难怪书剑山始终无法找到王半仙,本以为是他逃命功夫了得,原来是有这种法子。
这番话之后,四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张本初说得很明白,除非他死,否则很难有机会突围。可萧金衍他们无法要求张本初去做什么,总不能说服他去自尽吧?
赵拦江忽问,“前辈高寿?”
“三百又二十二岁。”
“可曾想过身后之事?”
张本初身体一颤,丑陋的脸一阵抽搐,他明白赵拦江的意思,但他并不想死,“当修为越高、寿命越长,反而越是怕死了。尤其是对于一个死过四次的人来说,死亡的感觉并不好受。”
山下聚集的怪物越来越多,如一群无头苍蝇,四处乱撞。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四人的藏身之处。
那时必然又是一场血战。
赵拦江对二人使了个眼色,萧金衍、李倾城来到一处僻静之处。
“我想杀了他。”赵拦江道。
“我们无权杀一个手无寸铁之人。”李倾城道,“否则,我们与山下那群人又有什么区别?”
“看山下……”赵拦江指着那些“怪人”,道:“你也看到了,他们越来越多,每拖延片刻,就有数十、数百亡魂进来,也就是说人间有相当的人死去,若我们不阻止王半仙,死得人只会越来越多!用一个张本初的性命,换天下数万人的性命,你觉得不值?”
“这不是值与不值的问题。”
“这个骂名,不用你们来背,我来!”赵拦江一脸正色道,“想想天赐,想想小师父,想想宇文霜,难道你们愿意在这里跟他们团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远处传来轰鸣声。
他们察觉到,幡内的空间正在扩大,也就是说,又有江湖高手进入了幡内,变成了王半仙的领地。
若这样下去,此处无限扩大,等天道意志碎片进来,此处将会变成一处“真实”的幻境。
因为你无法说,究竟那个才是真正的人间。
赵拦江道,“这已不是私人恩怨,更不是讲什么狗屁道德与原则的时机。”
“我来吧。”萧金衍深吸一口气。
三人商议完毕,来到了张本初身前。
张本初似乎已经猜到了结果。
“你们要杀我?”
萧金衍点点头,“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毕竟还有天下数万万百姓。”
张本初苦笑一声,“早知如此,便不救你了。”
赵拦江问,“你现在这样活着,哪怕再活上三百年,又有什么意义?”
张本初道,“以前我也曾如你们一样,不惜一死,去对抗书剑山,可到头来却发现,还是活着更容易一些。”
赵拦江进一步逼问,“活着?那你又为何不跟村落那些人一样,喝了他们的东西,活在幻境之中?”
张本初忽然提高嗓门道,“年轻人,我活了三百多年,我知道想要怎样的生活,你也不知道,这几年来,我在这里过的什么样的生活,不用你来教训我。”他愤然道,“救了几个白眼狼。”
赵拦江道,“不要用世俗的道德准则和价值观来评价我们。”
“换作是你,你会选择死嘛?”
赵拦江傲然道,“我这一生,怕的东西很多,怕失去朋友、怕没有钱,怕武功太弱,怕自己太懦弱,但唯独不怕死。”
张本初还要开口,萧金衍猛然夺过李倾城的剑,一剑刺了出去。
惊鸿剑,贯胸而出。
萧金衍道,“师叔,请你赴死。”
张本初抬起手指,指了指萧金衍,“呵呵,大侠……”
他倒在了地上。
萧金衍神色凝重。
他一生杀过很多人,有些是因为对方杀自己为了自保,有些是因为江湖道义,也有因为爱恨情仇。
杀人,便是杀人。
他从来没想过去找理由。
但今日杀死张本初,却是因为“天下苍生”,这个看似冠冕
堂皇而又毫无力量的理由。
人,不应该替别人做抉择,尤其是别人的生命。
张本初说出的最后两个字“大侠”,似乎是对他的一种嘲讽。
萧金衍经常将“大侠”二字挂在口中,但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一个侠客,他只是想为自己而活,为自己关心的人而活,至于江湖正道、天下公义,他看得很淡,有时甚至觉得是“狗屁不通”。
直到今天听到这两个字,他开始正视“大侠”二字。
赵拦江见他兀自发呆,道,“杀个人而已,又不是第一次。”
萧金衍深吸一口气,“毕竟,他是我的师叔。”
张本初的身体,开始腐烂,最后化作一滩血水。
轰隆隆!
他们脚下的群山,开始颤抖,从四周向中间不断塌缩,山下那些怪物,开始四处逃窜,寻找逃命之处。
三人不敢耽搁,施展轻功,在群山之中穿梭。今夜一战之后,他们对法则空间领悟更上一层楼,不多时,奔出十数里,落在一处湖畔。
也是方圆数里之内,唯一没有塌缩之处。
赵拦江道:“这便是王半仙的藏身洞府了。”
那些怪物们也纷纷向这边涌来,饶是如此,步伐稍慢半拍者,被塌缩的空间吞噬在虚无之中。
湖畔聚集满了怪物,将三人拦在外围。
慑于三人之威,他们都不敢上前。
找他们出来是一回事,杀他们是另外一回事。更主要的原因,这些怪物都是新来的百姓,跟着喊口号还行,真动起手来,个个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
“怎么办?”
李倾城道,“既然是王半仙的洞府,将他毁掉,我就不信王半仙会坐视不理!”
三人打定主意,准备大干一场。
然而所有怪物却露出凶残之意,冲三人桀桀怪叫,阻止他们前行。看上去,此处对他们十分重要,而这更坚定了三人要毁掉这里的意图。
新一轮杀戮,继续。
刀剑拳齐出,也不知杀了多久,从深夜到天亮。
湖畔周围,尸体遍地。
三人已是精疲力尽。
面对如潮水而来的怪物,他们生出了一股无力感。然而,让他们坚持下来的,全靠一股意念。
经过一夜鏖战,他们早已将一切道德、一切礼仪约束,都抛在了脑后,而真正且唯一的动力,只有三个字。
活下来。
忽然,他们发觉压力大减。
怪物的数量不再增加。
三人似乎看到了尽头,信心大增。
终于,当他们将最后一个怪物杀死之后,三人累得精疲力竭,找了个相对干净一些的石头,躺了下来。
赵拦江感慨道,“活着,真好。”
李倾城道,“我也不知道杀了多少,差不多两千吧。”
他们极度口渴,可又不敢轻易喝湖里的水,生怕有什么猫腻。再看萧金衍,只见他双目望向天空,眼睛一眨不眨。
“这小子不会死了吧?”
李倾城道,“要这么死了,那就窝囊了。”
萧金衍没好气道,“我在用弦力探视这座洞府。”
“找到了?”
萧金衍道,“你们少说两句废话,或许已经找到了。”
从躺下到现在,萧金衍的弦力早已将此处探了个遍,他始终没有找到,这里与人间之间的关联,若有的话,弦力定能穿过此处洞天,感应到人间的弦力。
赵拦江道,“咱们三人,不会就这样困在这里了吧?”
李倾城忽然道,“别忘了,你儿子还在外面。”
赵拦江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杨笑笑死了,赵天赐生死未卜。入夜以来,他一直在战斗,在杀戮,根本没有闲暇去考虑这些事,如今得了片刻宁静,他只觉得心中一阵剧痛。
深入骨髓。
杀死杨笑笑的朱立业,已被他一刀授首。
但死者无法复生。
怪谁呢?
这个天下已经乱了。
整个京城,怕是已经毁,自己最心爱之人死去,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皇位?赵拦江不稀罕。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慢慢剥离自己的身体。
李倾城察觉到他的异样,略带歉意道,“对不起,不是有意冒犯。”
赵拦江责怪自己,若不是自己将杨笑笑带到京城,他也不会失去她,也不会让儿子失去母亲。
他有些害怕,害怕面对赵天赐。
刚才在战斗之时,他只想活下来,如今活下来了,他却又没有了勇气。他口干舌燥,喉咙有些沙哑。
“我想喝酒。”
若是平常,李倾城没准会揶揄他两句,然后拿他戒酒之事调侃两句,但此刻他却说不出刻薄的话来。
赵拦江忽然看到一个破碎的酒坛。
坛内有美酒正在不断渗出。
他仿佛看到了杨笑笑,捧着这个酒坛,缓缓朝他走来。赵拦江站起身,迎了上去,接过了酒坛。
正要去饮。
啪!
李倾城一剑刺出,将酒坛挑破。
赵拦江大怒,“你!”
李倾城厉声道,“你疯了?”
惊鸿剑身之上,挑着一个人头。
赵拦江才意识到,是自己产生了幻象。
悲从心来。
他嚎啕痛哭!
自有记忆以来,赵拦江从未哭过。哪怕是在定州枯井之中,看到全家被杀,他眼神之中,只有火焰,复仇的火焰。
但此刻,他却崩溃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李倾城搂过他肩膀,使劲拍了两下,想要安抚他的情绪。
赵拦江道,“我想死。”
李倾城道,“你不是一无所有,还有我们,还有天赐呢。你还有隐阳城的百姓!”
“我无颜面
对天赐。”
李倾城道,“那就找个活下来的理由,死只是懦夫行径,这可不是我的眼中顶天立地的赵拦江。”
李倾城意识到,此刻赵拦江十分脆弱。既然安抚不能起作用,那就激怒他,“你不是要做天下第一刀客嘛?连我都打不过,做个屁刀客。”
赵拦江道,“你我打一架,生死由命。”
李倾城不屑道,“杀你,如屠牛羊。这样的赵拦江,赢了也不足为道。”
金刀出鞘。
赵拦江眼神之中有一股怒火。
李倾城要得正是这一股怒火,有怒火,便有了活下来的理由,他抽出了惊鸿剑。
此刻的萧金衍,沉浸在探知招魂幡内的天地之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最好的两个朋友,正在刀剑相向。
金刀之意,喷薄而出。
带着一团怒火,向李倾城劈来,这团火焰,似乎要将李倾城吞没。
李倾城抽剑后退,待赵拦江刀势一尽,旋即欺身而上,惊鸿剑刺向他招式的空挡之处。
这一剑,平平无奇,只是最金陵李家剑法之中,最平凡的招式。但如今的李倾城,乃剑道大家,哪怕是寻常一招,也足以令人惊诧。
当啷!
刀剑相交。
赵拦江连连后退。
哪怕是鏖战之后,两人精疲力尽,这一招,依然令人生畏。李倾城占了上风,得理不饶人,“就这点道行,还枉成金刀王。”
赵拦江怒意中烧。
虽说两人交情不浅,但他不喜欢李倾城,因为他觉得,李倾城跟他不是一路人。
优渥的家境,良好的家教,绝世美颜,还有花不完的钱。
若不是萧金衍,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会与这种人成为朋友。
两人曾经并肩战斗过,曾经一起吃过苦,他也曾不在乎李倾城的身份地位,但此刻失去爱人的痛苦,让这种怒火战胜了理智。
他几乎发疯。
金刀如龙,暴风骤雨一般,向李倾城劈去。
天地变色。
自从金刀李秋衣、狂刀楚日天一战之后,这个江湖,再也没有如此惊心动魄的战斗了。
可惜,没有观众。
萧金衍依旧沉浸于弦力之中,如醉酒一般。
也不需要观众。
好胜之心,自尊之心,让两名绝世高手,真正斗在了一起。
起初,李倾城不过是想让赵拦江活下来,可赵拦江招式越来越凌厉,他也不得不小心应对。
三十余招过去。
李倾城抓住赵拦江一个破绽,一剑刺出,只听一声惊雷,赵拦江金刀脱手,整个人向后撞去。
轰!
身体撞在一块巨石之上,石头碎为齑粉。
赵拦江口角流出了鲜血。
李倾城也因为用力过猛,脸颊旁止住血的伤口也崩裂,再一次染红了早已满是血迹的白衣。
“你不是对手。”
赵拦江捡刀,“再来!”
一刀劈出,李惊鸿轻松化解,再次将赵拦江击飞。
“再来!”
如此反复四次,赵拦江已是遍体鳞伤。
发髻散落,赵拦江长发披肩,正如许久之前,李倾城第一次遇到他时那样。
赵拦江啐了一口鲜血。
手中金刀,在不断催发刀意。
在这真元稀薄的招魂幡内,聚集起来一团赤色火焰,整个金刀燃烧起来,与之相随的,是赵拦江满腔的……
怒火!
一片炽热传来。
赵拦江周身三丈之内,满地的尸体不断燃烧起来,地上百草顷刻间枯萎,化成了灰烬。
他身上有火。
眼中有火。
为什么要有金刀?
我是赵拦江,来自横断山的一匹狼。
他凌空跃起,在天空中划出了两刀。
横一刀,断一刀。
横断刀。
携带火神之怒,向李倾城当头劈来。
李倾城眼神无比宁静,与赵拦江的怒火相比,他的心境更入一潭清水,清澈透明,似乎将一切都映入了水中。
包括赵拦江的怒火。
火刀扑面而来。
李倾城向斜上方刺出了一剑。
倾城一剑。
也是心剑。
刀剑相交,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赵拦江颓然坐在了地上。
金刀扔在了一旁。
“我败了。”
李倾城摇了摇头,“这并不是你最强的一刀。因为愤怒,并不是人间最强的力量。”
“人间最强的力量?倾城一剑?”
赵拦江满是疑惑。
李倾城也摇了摇头,“也不是。我也在寻找那种力量。”他指了指萧金衍,“或许他比我们先能找到。”
赵拦江此刻已经清醒了过来。
“败了依旧是败了。”
李倾城道,“我跟你打个赌。”
“什么赌?”
“十年之约。”李倾城道,“十年之后,你我再战一场。那时,赵天赐已长大成人,也许你没有顾忌,到时候,我会杀了你。”
赵拦江站起身,“兴许,我杀了你。”
李倾城负手而立,“看你本事咯。”
萧金衍在用识海中弦力不断探索这个空间,他并不知道,最好的两个朋友已打了一架。
招魂幡设计的极为巧妙。
他几乎试过了所有办法,依旧没找到招魂幡与人间的关联之处,就在他即将放弃之时,忽然他感应到了剧烈的真元波动。
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刺穿招魂幡的空间。
而这股力量,来自脚下,来自眼前的这一方湖水。
萧金衍顿然醒悟,他猛然睁开了眼睛,大声道,“我找到出去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