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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观犹在     大侠萧金衍txt下载     大侠萧金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7章 大乱之世

    两人看向萧金衍,这家伙总是出人意料。

    萧金衍指着水面,道:“答案在这里。我几乎查探了空间中所有地方,依旧没有发现出口,差点放弃之时,我察觉到了水面之下,有来自人间的真元波动。”

    “你是说出口在水下?”

    “正是。”

    李倾城道,“那还等什么,跳呗!”

    萧金衍纵身一跃,率先跳入水中。李倾城、赵拦江见状,跟着跳了进去,噗通三声,三人从水面消失不见。

    ……

    皇宫。

    本来这是杀死宇文天禄的绝佳机会,但突如其来的搅局者,让王半仙放弃了这个机会。

    这把剑来地太突然,而且带着极凌厉的剑意。

    王半仙不得不临阵变招,向后撤身,躲过了这把剑。宇文天禄也躲过了这一劫。

    轰!

    王半仙躲过了剑招,但依旧被剑意所伤,嘴角流出了一丝鲜血。再看那招魂幡,竟被那柄剑刺出了一个破洞。

    原来,这一剑的目标,就是招魂幡。

    要知道,招魂幡乃上古神器,能在上面捅一个破洞,这等修为,已是人间巅峰的一剑。

    剑光渐去。

    一个光头出现在他们面前,正是去而复返的旺财。

    一日一夜之间,旺财往返书剑山,狂奔万里,终于在紧要关头,回到了皇宫。

    夜空的空间一阵扭曲。

    噗噗噗!

    三个人影从扭曲的空间落到了地面之上,正是萧金衍三人,只是他们浑身湿漉漉的,模样有些狼狈。

    王半仙有些惊愕,“你们能逃出来,出乎我的意料。”

    萧金衍没有理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旺财,“你又回来了?”

    旺财挠挠头,“今日事,今日毕。”

    他又看到了伏在地上的李纯铁,脸色大变,上前抱起他,惊呼道:“师兄!”

    李纯铁脸色苍白,刚才那一剑,在没有内力的情况下,他几乎用尽了全部生机,依旧没有伤到王半仙,若非旺财及时赶到,怕是前功尽弃。

    这段时日来,李纯铁遭了太多的罪。

    先是囚禁,又被破坏经脉,还饱受凌迟之刑,在使劲了全部之力之后,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

    李纯铁看到萧金衍,惨白的脸上露出久违的微笑,他咳嗽了几声,道:“我已经不行了,唯一的遗憾,却是没有喝到你的喜酒。”

    萧金衍急道,“你莫要说话,我带你去招薛神医。”说罢,他将又取出还魂丹,想要塞李纯铁口中,然而李纯铁伤势极重,根本无法吞咽。

    萧金衍心如刀绞。

    李纯铁低声道,“我死之后,隐门衣钵便传与你了,你愿意嘛?”

    萧金衍知道已无回转的余地,点了点头。

    李纯铁道,“我一生有功、有过,有满意之事,也有遗憾之事,最得意的便是收了你这个师弟。”

    他又咳嗽起来,脸色变得一片潮红,目光也变得清澈起来,萧金衍知道,这是他回光返照。

    “我死之后,你愿肩负隐门重任,守护天下苍生,完成师父陆玄机的嘱托?”

    萧金衍双目通红,“我愿意!”

    “我只所以不传授你武功,是因为你体内的弦力独成一脉,与当年师父一样,你不要怪我。”

    萧金衍哪里会怪他。

    这些年来,李纯铁的教导之恩,从姗姗学步,到逼他练功,往昔一幕幕划过心头,让他心有感慨。

    李纯铁松了口气,又指了指李倾城,示意他过来,道,“隐门隐剑,其实是出自你们金陵李家的倾城一剑,后来陆玄机将之改进,才有了今日的隐剑。”

    李倾城早已知道此事,但从李纯铁口中再说一遍,心中也如五味杂陈。李纯铁握住他的手。

    一道凌厉的剑意,从李纯铁心中透出,直击李倾城内心所在,李倾城浑身打了个激灵。

    就在刹那间,他领悟到了心剑的真谛。

    心中无剑,并不是剑道的最高境界。

    心怀天下,才能使出天下至高一剑。

    只可惜,李纯铁使出这一剑之时,已是油尽灯枯,穷途末路。

    “明白了嘛?”

    李倾城点了点头。

    李纯铁露出了一丝笑意。

    然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一代剑圣,曾经权势滔天的登闻院院长,在天统十二年的这一夜,离开了人间。

    天道降临。

    皇帝伏诛。

    人间宛如地狱。

    萧金衍站起身,望向了整个时间的始作俑者。

    王半仙嘴角微翘,他此刻也受了伤,又有一众大敌,却毫不为意,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萧金衍弦力尽出,开始催动拳意。

    王半仙道,“你不能杀我。”

    “我找不到不杀你的理由。”

    王半仙将手中招魂幡一摇,“你若杀了我,这招魂幡便成了无主之物,里面的事你也见识过了,难道你想让整个天下为我陪葬?”

    “我毁掉便是。”

    “这等上古神器,就连炎黄二帝都无法毁掉,凭你?”

    萧金衍凌然道,“我想试试。”

    一旁的旺财忽然道,“他说的是真话。王半仙已与招魂幡融为一体,你若杀了他,这个天下怕是比天道降临还要恐怖。”

    “没有别的办法嘛?”

    旺财摇了摇头,“倒是有个折中的办法。”

    他对王半仙道,“交出铜钱,饶你一死。否则,就算拉着天下陪葬,我也要你魂消魄散!”

    王半仙眼神闪烁,显然在衡量这个条件。

    没有了天道意志碎片,王半仙的大同世界便无法实现,但若没了性命,那便什么也没有了。

    他选择了妥协。

    就算交出铜钱,保住性命,将来有机会,他还可以想办法弄回来。

    想到此,他从怀中将那十枚铜钱取了出来,放在了地上。

    “我可以走了?”

    萧金衍道,“暂饶你一命,不过,你得发誓,有生之年,不得踏入中原半步,否则,就算赔上这个天下,我们也会将你毁掉。”

    王半仙直直冷笑。

    “不答应?”

    王半仙道,“我有选择余地嘛?”说罢,他举手起誓,“自今日起,我将永不入中原,如违此誓,遭招魂幡万鬼吞噬。”

    小乞丐道,“师父,我们走吧。”

    王半仙看了一眼小乞丐,翻手一卷,将他收入招魂幡之中。萧金衍道,“你还想作恶?”

    王半仙道,“他是我的人。”

    说罢,人影一闪,王半仙与招魂幡凭空消失在众人眼前。

    旺财捡起铜钱,脸色一变,“不妙!”

    他将手摊开,“有一枚是假的。”

    原来王半仙将铜钱放下之时,暗中偷偷换了一枚天道意志的碎片。也就是说,他依然有可能利用十分之一的天道之力,继续为祸人间。

    萧金衍想去追他,可以王半仙的修为,再加上招魂幡的隐匿行踪的能力,又如何能做到?

    “那怎么办?”

    旺财道,“刚才那一剑,他已经伤得极重,短期之内,怕是无法运用天道意志的碎片,你还有时间。”

    “需要我做什么?”萧金衍问。

    “修行。”

    “修行?”

    旺财道,“不错,你体内四道弦力,尚且无法探知整个天下气运,只有生出第五道弦力,天下所有真元波动,都会为你感应。王半仙若释放天道意志,我们就有机会找到他。”

    “又不能杀他,找到他又有何用?”

    “一是阻止他,二来,五道弦力,足以让你收服招魂幡。”

    旺财将天道意志分成了三份,分别交给萧金衍、李倾城和赵拦江,“若王半仙有机会,必然会打天道意志的主意,你们三人保管,更妥当一些。”

    李倾城道,“你修为最高,为何不是由你保管?”

    旺财苦笑道,“我也是书剑山的人,曾受天道意志控制。”言下之意,若是他保管,没准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天道。

    将铜钱分开,一来削弱了天道的实力,二来就算有人打他们主意,也要同时应付这三位天下高手。

    等分派妥当,旺财捡起破剑,转身离去。

    “你去哪里?”

    旺财的声音从夜空中传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只是,书剑山已经没了,旺财又能回哪里?

    天色将亮,东方渐白。

    一切尘埃落定。

    这个京城,已变成了一片焦土,一个鬼蜮。

    这座天下,死伤过半,再也无法回复到之前模样。

    很多人在睡梦之中死去,很多人在惊恐中丧命,然而活下来的人,更要面对接下来更为惨淡的人生。

    一个建立在废墟之上的人间。

    大明皇权,在这一夜灰飞烟灭。

    在天道意志之下,无论你是贩夫走卒,还是当朝权贵,一视同仁,不会因为你的贫贱而夺取性命,也不会因为你富贵而网开一面。

    “一切结束了?”

    宇文天禄道,“不,一切才刚开始。”

    当年叱咤风云的他,此刻也不由感慨人生的不易。生活还要继续,只是这个天下,已不是他们的世界。

    丹青生、李纯铁、朱立业,用不了多久,都成了历史之中一粒尘埃。

    王半仙在痴迷不悟的路上,一头走到底。

    而他自己,感觉到了他们时代的尽头。

    他将无名枪交给了萧金衍,道,“我回定州等你,霜儿也在等你。”

    说罢,长啸一声,踏步而去。

    身影有些落寞,断臂之下的衣袖,在晨光之中,随风而动。

    三人站在这片废墟上,满是感慨。

    惊神阵已破。

    天下焦土。

    怕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京城将不复存在。招魂幡过后的城池,一片死寂,万物焦枯,没有鸡鸣犬吠,只剩下瑟瑟秋风。

    一声婴儿啼哭,唤醒了三人。

    躺在李金瓶怀中的赵天赐,醒了过来。正用一副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众人,似乎对昨夜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赵拦江上前,将他抱在怀中。

    赵天赐开始嬉闹,用手去抓赵拦江的胡须。

    赵拦江看了一眼不远处杨笑笑的尸体,想到昨夜竟会轻生,不由觉得有种罪恶感,还有赵天赐,还有活下去的动力。

    他将杨笑笑放在监天台上。

    金刀挥出。

    周围的柱子轰然倒塌,将杨笑笑尸体埋在废墟之中,又在一块石碑之上,以刀刻了一行字。

    “亡妻杨笑笑之墓。”

    李倾城将妻子搀扶起身,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李金瓶仰头问,“大哥,?都结束了嘛?”

    李倾城点了点头,不忍告诉她真相。

    “我们走吧。”

    李金瓶问,“去哪里?”

    “我曾经答应过你的地方。”

    萧金衍和赵拦江已看出,李金瓶生机正在逝去,却也不忍告诉她。被天道夺舍之后,还能活着,已经是一种奇迹。

    李倾城带她离开,需要去寻找另外一个奇迹,让她活下来的奇迹。

    赵拦江、萧金衍与二人告别。

    “小师父,珍重!”

    李金瓶忽然笑了,“当年为师传授你们的无名刀法,你们可还记得?”

    两人心情沉重,点了点头。

    “当年是我存了私心,只把第十一招传给了李大哥,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看好了,我将这招传授你们。”李金瓶笑道,“你们可不要埋没了为师的名声!”

    李倾城道,“我来代你传招吧。”

    李金瓶摇头,格格笑道:“那岂不坠了本师父的名声?”

    说罢,李金瓶挣开李倾城手,捡起了一根树枝,像模像样

    的施展出了无名刀法第十一招,又颇有耐心的跟两人讲解了一番。

    如今的萧金衍、赵拦江,早已成为天下最顶尖的高手,无名刀法在他们眼中,看起来虽然精妙,但对他们这个级数来说,招式已没有多大用处。不过二人依旧学得十分认真。

    就如当年在长江货船上一样。

    李金瓶教得也认真。

    一盏茶功夫,李金瓶将树枝丢下,拍了拍手,“好了,你们出师了!”

    李倾城望了两人一眼,“珍重。”

    赵拦江嘲道,“又不是老死不见,搞得跟临终告别似的。”

    李倾城没好气道,“别忘了十年之约。”

    赵拦江冷哼一声,“放心,你可要保护好牙齿。”

    李倾城不解,“为何?”

    “否则我怎么打得你满地找牙?”赵拦江大声道,“滚吧。”

    ……

    赵拦江抱着赵天赐,与萧金衍走在京城的长街之上。他肩膀上挂着一个匣子,里面装得是朱立业的人头。

    一切恍如隔世。

    一天之前,这座城池,还是熙熙攘攘。

    一夜之后,却如死一般静寂。

    一路上,开始逐渐有人露头。

    这些在浩劫之后侥幸存活下来的人,脸上除了惊恐,还有茫然,他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京城已非久留之地。

    他们互相搀扶着,痛哭着,向京城外走去。

    赵拦江问,“你有什么打算?”

    萧金衍苦笑道,“回家。”

    这些年来,萧金衍四处漂泊,京城的宅邸,早已不在。可是,如今在他心中,还有一个地方。

    定州。

    有人在等他。

    那里便是萧金衍的家。

    半月后。

    萧金衍和赵拦江一路同行,来到开封,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刻。

    天道降临这一夜,人间损失惨重。

    京城毁于一旦。

    天下也损失将半。

    岭南以南,死伤无数,几乎十不存一。北周、西楚虽不在震中,但天道也曾光顾过,两个王国也损失惨重,国力不复之前一半。

    至于大明朝廷?

    哪里还有大明朝廷。

    他们一路走来,看到了太多流离失所之人。天道带来的伤亡,只是开始,劫难之后物资的匮乏,才是苦难的开始。

    他们看到了无数流民,为了一块馒头,争得头破血流。强盗林立,杀戮、死亡司空见惯。

    官府早已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路路的军阀。

    不到半个月里,蜀王朱立功在成都称帝,豫王朱立德也在洛阳称帝,还有那夜残存下来的金陵官员,回到了金陵城,建立了小朝廷。

    而他们都自称为大明正统。

    可是,在那一夜,朝廷的传国玉玺,不知所踪。没有人知道,它们的下落,只是从一个疯子口中打听得知,说有一人带着四个太监,闯入皇宫,将传国玉玺带走。

    没有传国玉玺的皇位,终究不是正统。

    不用多想,将来会有更多的人揭竿而起,建立自己的小朝廷。

    天下,又回到了五百年前。

    七十二诸侯乱战。

    乱世已生。

    赵拦江道,“兄弟,若在定州腻歪了,或受了宇文小娘子的气,隐阳城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萧金衍自嘲道,“怎得听着像是回娘家?”

    赵拦江道,“当上门女婿,能忍的话,尽量先忍着。”

    两人哈哈大笑。

    笑声过后,又是一阵唏嘘。

    赵拦江看了一眼开封城,城门处,兵丁林立,城墙之上贴着一张“皇榜”,大意是说京城遭难,豫王奉天之诏,继承大统,而金陵、蜀中的朝廷,都非正统,并号令天下各路藩王、军队勤王云云。

    萧金衍道,“你以后怎么打算?”

    若论皇室血脉,没人比赵拦江更为纯正,这一点,曾在文武百官之前,得到过验证,若他有意夺取大业,更占据先天优势。

    赵拦江道,“回隐阳。”

    “不打天下?”

    赵拦江指着“皇榜”,道:“天下?我一没有根基,二没有兵权,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再者,我若称帝,必成为其他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倒不如回到隐阳,韬光养晦,大业之事,徐图之。”

    萧金衍道,“意思就是放弃了?”

    赵拦江胸中生起万丈豪情,“属于我的,我定会夺回来。”

    萧金衍道,“你当皇帝,我心里始终会舒服一些。不过,王半仙的隐患一日不除,这天下一日不得安宁。”

    赵拦江问,“半月以来,可有发现?”

    萧金衍摇了摇头,“感应不到。”

    “如果需要帮忙,你知道怎样找到我。”

    “但愿不会。”

    ……

    三观的话

    至此,天道降临的危机已经解除,但一轮新的危机却悄然而生,那就是疯道人王半仙心目中的“人间净土”计划。

    萧金衍三兄弟的故事,讲到这里才开始逐渐有了自己的故事线,他们的命运也将走向不同的道路,可是现实是,合同字数马上到了。

    我可以在20万字内,解决这个危机,也可以继续深挖,将这个天道降临之后的“大乱之世”写得更加完美,因为这次危机之后,人间一切道德律、价值观全部坍塌,而天下即将进入更混乱的时代。

    要继续个故事,那就是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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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8章 这人间,几多美好

    进入冬月,天气渐寒。

    萧金衍与赵拦江在开封分别之后,一路南下,踏上回定州的路。只是一路下来,他所行所见,心情并不怎么愉悦。

    对宇文霜的思念,逐渐被天道降临之后的悲惨人间冲淡了下来。

    这次劫难,受损最严重的是岭南以南及京城附近。劫难之后,朝廷原本极为严厉的人口流动管控制度,随着大明王权的崩塌而破碎,无家可归的流民处处可见,他们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流浪。

    天道降临是天灾,天灾之后的**,更令人恐惧。

    不断有人倒下,横在路边的尸体,无人掩埋,逐渐腐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而流浪的行人却熟视无睹。

    他们已经麻木了。

    萧金衍见过黄河泛滥,那时尚且有朝廷赈灾,但这一次,什么都没有,人们都听天由命。

    皇帝死后,流言四起,像瘟疫一样在人间蔓延。官府的政令系统早已瘫痪,像豫王、蜀王等纷纷称帝,其他的地方势力,也成立武装组织,有些为了守护家园,有些则是为了侵略和抢夺资源。

    战乱四起。

    萧金衍曾亲眼见到两个村落为了一处有水源的土地发生了械斗,死伤数十人,亲身经历了两个强盗抢夺行人的粮食之后自相残杀。起初,他还会制止,后来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他也无能为力。

    天下这么大,他能管得过来吗?

    不知道定州会是什么样子?赵拦江回到隐阳城之后,又会如何?

    官路上,萧金衍停下来歇息,他身怀武功,一路上打一些野鸡、野兔,用松木熏干做成食物,这种日子以前经常过,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走来了一队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有老者,有青年,有妇女,也有稚童,衣衫虽然破烂,但看得出来,这些衣服的材料质地,都还不错,看上去应该是一家族人,而且还是殷实之家。

    他们看到萧金衍,机械的上来前来乞讨,萧金衍将肉干分了一半给他们。乞丐们感激涕零,一个老者上来说着感谢的话。

    萧金衍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那老者道:“我们也不知,哪里能讨到吃的,就去哪里,听说江南那边受灾更小,我们一家老小准备去南边碰碰运气。”他叹了口气,“我活了六七十岁,这辈子饥一顿、饱一顿也就过来了,但我的孙子才只有六岁啊,以后日子还能怎么过?”

    老者的话,让他想到了蝗虫。

    他们也如这些虫子一般,随季风而行,哪里有水、哪里有食物,就去哪里,看似不起眼,一旦成群,那将是灾难,所到之处,片草不留。

    到了正午,一家人都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向老天爷祈祷,希望他们的诚心能感动上苍,然而老天爷那么忙,哪里能顾得上他们?

    祈祷之后,老者取出了一些叶子,分给众人,然后又拿了一片,递给了萧金衍,萧金衍奇道,“这是什么?”

    老者道,“忘忧草。大难之后,许多地方生出了这种草,既能充饥,还能让人忘掉烦恼,年轻人,你也来点吧。”

    萧金衍拿着叶子,叶子如心形,巴掌大小,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闻了一下,有股淡淡的香味,却是能吸引人的**,但他并没有吃掉。

    其他人吃完之后,都躺在了地上,一个个如痴如醉,脸上满是幸福的光泽,浑然没有先前一脸菜色的窘样。

    老者道,“吃了这叶子,就如活在人间仙境里。”

    萧金衍看到有几个人手舞足蹈起来,这让他想起以前京城中那些纨绔服用五石散之后的样子。

    他问老者,“药效多久?”

    老者道,“一两个时辰吧。但是不能服太多,否则会昏迷不醒。”

    “对身体有害吧。”

    老者道,“那又如何?既能在幻觉中获得片刻的安宁,甚至还能见到死去的亲人,总比每日为了生存,四处逃荒要好吧?如果没有这些叶子,我们估计连活下来的勇气都没有了。”

    萧金衍忽然有些理解王半仙了。

    若真建成了大同世界,人间净土,岂不也是如他们这样,活在招魂幡的世界之中,如桃源胜境,没有赋税、没有徭役,人人安居,何尝不是没事?

    可他很快否定了这种想法。

    虚幻的

    ,无论多真实,始终是虚幻。

    逃避和麻醉自己,并不能解决问题。

    萧金衍问,“这种忘忧草,在哪里找到的?”

    老者道,“到处都有传言,说是有个神通广大、救人于世的道士,在人间撒下忘忧草的种子,这种草生存极强,只要有水,十来天就能长大。”

    道士?

    王半仙?

    萧金衍察觉到了危险信号,难怪觉得眼熟,这忘忧草,他曾在招魂幡的田地里见到过。

    “那道士在哪里?”

    老者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这些叶子,是在路边摘的。对了,你确定不来一点?”

    萧金衍摇了摇头,“不必了。”

    他没有理会他们,陷入沉思之中。

    这时,忽然脑后有风声传来,萧金衍察觉到了危险。

    有人偷袭!

    他反手一抓,将对方的凶器抓住。

    一个榔头。

    而动手之人,正是跟老者同行的一个年轻人。

    其他人见状,纷纷抄起铁钎、斧头,向萧金衍围了过来。

    萧金衍心中动怒,“我好心分你们吃的,你们却恩将仇报。”

    老者嘿嘿一笑,“我们这么多人,你才给了这么点,所以帮你分担一下。”

    难怪他一直劝自己吃忘忧草,原来心怀歹意。人最容易犯的两个错误,一个是用自己的善心去衡量别人的歹意,另一个是以自己的歹心去利用别人的善意。

    “年轻人,我们人多,看在你分食物的份上,只取你的吃的,留你一命,换作平常,你这种可是不错的口粮。”

    老者脸上露出了狰狞之意。

    萧金衍心中一阵厌恶,他想起了王半仙那副嘴脸。

    “二叔,跟他啰嗦什么,直接宰了便是!”偷袭的那年轻人道。那老者考虑了片刻,向后退了两步,算是默认了他们的决定。

    “一起上,弄死他!”

    萧金衍心生怒意,在乱世之下,怜悯之心只会害死人。他起了杀意,这些乡村凡夫哪里是他对手,顷刻间,围攻的五人,命丧当场。

    老者骇然,吓得坐在了地上,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年轻人,发起恨来,比那些江洋大盗还要命。

    “好汉饶命!”

    萧金衍冷冷的看着他。

    远处,那些女子还有孩童,吓得哇哇大哭,声音在官道之上,无比凄凉。

    老者颤声道,“好汉,我们族人也是为了活命,看在女人还有孩子的份上,饶了老汉一命吧。”

    萧金衍捡起包裹,挂在肩头,缓缓离去。

    杀戮,已经没有意义。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失去了最年轻的壮力,这一家族人的命运也是注定的了。

    萧金衍只想回到定州,回到宇文霜身边。

    什么天道,什么人间净土,他统统抛在了脑后。

    哪怕是末日将至,他只想与心爱的女子,活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他刻意选择一些偏僻的小路,走人迹罕至的地方,躲避一出出人间惨剧。好在他身怀武功,能够打到一些飞禽走兽,生存倒也不是难事。

    越往南走,情况变得好了许多。

    这里受到的损失比较小,许多幸免于难的县城、州府,呈现出一种新的气象。

    一路上,他遇到了数不清的势力,有的称王称霸,也有人的自封大将军,在经历了最初的无序混乱之后,短短的几个月内,人间正在重塑着新的秩序。

    初春之际,萧金衍来到了定州边界。

    终于回到了熟悉的人间。

    他看到许多人,脸上带着一丝欣喜,往定州方向走去。跟他们聊天才知,这些人是去投奔定州的。

    因为到处都在流传,定州城有粮食,而且敞开接纳流亡的难民。短短几个月,这个城池已由不到两万人,扩充到了将近八万。

    宇文天禄用了二十年时间,打造的末日堡垒,在这次天道降临之中毫发无损,如今成了许多流民向往的圣地。

    而他也完成了当年前所犯下罪行的救赎。

    翻过青山,他看到了数万亩良田,还有大片正在开垦中的田地。

    百姓们正

    在田野中耕作,也有人在修渠,从山间引融化的雪水来灌溉,田野中一片生机盎然。

    定州城外,人们在搭建村落,虽然有些简陋,却足以给人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在这个世道,有一处偏居之隅,不用四处奔波,不知下一餐在哪里,不知明天会在何方,对流浪了许久的百姓来说,已经很满足。

    山口处,排起了长队。

    有一队官兵守在入口,而在狭长的山谷上,萧金衍也看到了哨所、烽火台,还有不少军队。

    宇文天禄是大都督出身,行军打仗乃他的专长,选取的地方,都是易守难攻之地,就算有敌来袭,也极难攻下。

    数名文吏伏在案前,给进入定州之人进行登记。在记录了姓名、籍贯、专长、特征之后,众人领到了一块带着编号、不同颜色的号牌,官兵告诉他们,现在是特殊时期,除了劳作之外,他们只能在各自号牌对应的区域内活动,而且粮食也是定量配给的,每十天凭号牌去领取补给,虽然不多,但也确保不会挨饿。

    这种战时补给制度以及人身限制措施,对出初具规模的城池来说是有效的,也是必要的。

    萧金衍也领到了自己号牌,靛蓝色,庚九五二七号,他填报的信息是木匠,来到限制区域之后,发现庚字区的人,主要劳力都是匠人,按工种分配,这样的好处是方便管理。

    这些村落,散落分布在定州城外十里,每个区域都有专人管理。萧金衍当然没有理会限制措施,在进入定州界后,离开了人群,向定州城走去。

    他在路边摘了一些不知名的野花,用草梗绑成一束,准备给宇文霜一个惊喜。

    路边的田野中,有一群人在搭建一个新建的水车,用来浇灌田地。水车高一丈有余,用木头所制,显得有些厚重。人们用绳索拉着轮子,准备将它固定在底盘之上,看上去有些吃力。

    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

    田间劳作的百姓,纷纷收拾工具,准备回家,然而搭建到一半水车,却没法停下来。

    不多时,这些人身上已淋透,可是木轮还未固定住,好在大家干劲十足,正在努力的去稳住支架。

    忽然,一阵大风吹来。

    咔嚓。

    不太稳固的支架被风吹倒。

    一丈多高的轮子,轰然倒下,顺着水渠往下滚落,向萧金衍这边驶来,若是躲避不及,这巨大的冲力,将砸向萧金衍。

    萧金衍看着这边,眼睛始终落在一名女子身上。

    这女子从人群中闪出,踏着泥浆,冲了过来,口中喊道,“危险,闪开!”

    萧金衍一动不动。

    女子猛然一扑,将萧金衍扑倒在地,眼见就要压了过来,萧金衍来不及闪避,一翻身,将女子压在了身下。

    萧金衍微一弓身,轮子从他身上压了过去。

    这一压,有千钧之力。

    若是寻常人,怕早已吐血身亡,但对萧金衍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远处众人吓出了一身冷汗,口中叫嚷着,纷纷向这边冲了过来。

    “大小姐!”

    “你这小子太莽撞了,差点害死大小姐。”

    两人身上满是泥泞,显得十分狼狈。

    女子先是担心,后看到对方没事,忍不住怒道,“你不要命……”

    “了嘛”两字还没出口,她看清了来人,她忽然止住声音,呆呆的望着萧金衍。

    四目相对。

    天地忽然变得寂静下来。

    时间凝固。

    一年不见,恍如隔世。

    昔我别时,春暖花开。

    今我相逢,杨柳依依。

    萧金衍本来想着,与她来一次浪漫的重逢。

    只是两个人,混在泥水之中,如两个泥人一般,要多滑稽有多滑稽,毫无美感可言。

    他从举起手中的那一束花,“送给你的!”

    宇文霜笑了,笑着笑着,哭了起来。

    “你这个坏蛋!怎么不去死!”

    她伸出双拳,使劲的捶打萧金衍的胸口,萧金衍满腔热血,化作一团柔情,低头,亲在了宇文霜的双唇之上。

    这人间,几多美好。

第469章 一叶孤舟

    响箭郡。

    三年前,赵拦江路过响箭郡之时,还是身无分文的落魄刀客,也是在这里,他与杨笑笑再次相见。

    三年后,当再来此地,伊人已去,襁褓中的赵天赐已满周岁。

    由于照顾赵天赐的缘故,赵拦江一路西行并不快。他自己的吃喝倒还好办,赵天赐年纪太小,尚且无法进食,一路上,他只能煮些米粥、肉糊给他吃,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倒也没见瘦。只是,从未照料过孩子的赵拦江却受了大罪。

    为了改善儿子伙食,他费劲了心思,甚至还买了一只羊下奶,只是前两天赶路之时,遇到了三个蟊贼,打这只羊的主意,赵拦江很有礼貌的把他们送到阎王爷那里陪他打麻将,但羊却受了惊吓,产不出奶来。

    所以他决定再进响箭郡买羊,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能买一头奶牛。来到城门处,响箭郡立着的那一口免城门税的大弓早已撤走,而门口的守卫明显戒备了许多。

    现在是乱世,任何可疑之人都得小心提防。

    赵拦江的魁梧身材,很快引起了城门官的注意。

    “站住,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来响箭郡做什么?”

    赵拦江不想惹事生非,道,“从京城来,去隐阳。”他指了指怀中赵天赐,“我想入城买一只羊,给孩子下奶。”

    官兵一听是京城来人,道,“能活着出来的人,怕是不多了吧。”

    “运气好,躲过一劫。”

    官兵注意到他马上的匣子,“这是什么?”

    赵拦江心说不妙,他杀了朱立业,将人头硝化,装了起来,一路上由于极少入城,免去了不少盘问,今日却忘了这件事。若让他们查到,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他决定实话实说,“一颗人头。”

    “人头?”官兵满是警惕。

    赵拦江道,“我仇家的人头,此人杀我全家,灭我满门,我将他带回隐阳,祭奠先祖。”

    官兵“哦”了一声,打开匣子检查了一番,看到了朱立业人头盛在盒子里,就算是当初的大明皇帝,任何人看一眼都是欺君之罪,如今却也不过是一个战利品。

    “你仇人?”

    赵拦江点点头。

    官兵朝地下啐了口唾沫。

    他又盘问了几句,对赵拦江说在这里等着,一会儿有人来问话,赵拦江有些警惕,那官兵道,“没别的,你从东边来,想打探一下消息,如今兵荒马乱的,消息满天飞,不会耽搁你太久。”

    赵拦江心中恍然。

    这里距京城甚远,朱立业死后,朝廷陷入混乱,各方势力割据,消息从那边传来,不知走了几手,多半已是失真,有他这种京城来人,对方有这种想法也不足为奇。

    过了片刻,一名身穿将袍的男子走了出来。

    “赵将军!”

    赵拦江看到此人正是夜家的夜二郎,征西军火字营统领,在横断山以战之中,率三百弓弩手将西楚军队在双峰山上阻拦了一天一夜,为征西军撤退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他也没料到,今日会在这里重逢。

    “夜将军!”

    夜二郎上前行了个军礼,赵拦江回礼。他奇道,“你怎得回响箭郡了?不再征西军了嘛?”

    夜二郎叹了口气,“大明朝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征西军?”

    “他们人呢?”

    夜二郎道,“陛下驾崩之事传来,蜀王、豫王,还有陇王都纷纷称帝,向征西军发诏,要求归顺他们,军中意见不统一,起了哗变。新来的大都督根本无力服众,被部下乱刀砍死。眼见就要断粮,我一看情况不妙,就率夜家二郎回到了响箭郡。”

    “现如今是什么情况?”

    夜二郎道,“十万征西军分成了好几拨各自为战,有一部分解甲归田,还有一部分人缺粮,最后投靠了北周,目前只有葫芦口的苏正元将军,还在坚守。”

    赵拦江与苏正元是邻居,两人打交道不少,尤其是他控制着西楚与大明的边关,平日里经常与他来往。

    苏正元有个好处,打仗不行,但敛财手段一流,去年他见到两国之间战事平息,粮食贸易大有可图,命令葫芦口驻军全部垦荒种田,那里本来就是军屯区,如此一来,在这种非常时期,让他们躲过了一劫。

    然而,皇帝已死,他们在那里坚守,又有什么意义?

    说完军中之事,赵拦江问起了隐阳城情况,夜二郎欲言又止,赵拦江觉得不妙,问,“怎么了?”

    夜二郎寻思片刻,这才道,“将军怕是不知,隐阳那边出事了吧。”

    赵拦江大惊,“什么情况?”

    夜二郎道,“听说你们隐阳城鬼樊楼新来了个楼主,好像叫李长征,几个月前,当听说陛下驾崩之后,他就率鬼樊楼从地下转到了地上,将隐阳城据为己有。”

    “什么?”

    赵拦江心中掀起惊涛巨浪。

    李长征还没死?

    在金陵之时,李倾城悟出倾城一剑,赵拦江还曾借过他一道刀意,斩杀鬼樊楼主,怎得现在又出来这等事?

    “鬼樊楼占了隐阳城,将城主府的那些人赶了出来,控制了贸易通道,这几个月来,响箭郡与隐阳城的商道,断了。听说,蜀王派人跟他们谈判,要他们归顺。”

    赵拦江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月前吧。”

    夜二郎长叹一声,“只是李长征现在待价而沽,好像有些事情还没有谈拢,他们在等豫王的报价。一旦隐阳城归顺蜀王,我们响箭郡怕是也要择边而站了。”

    赵拦江心中?咯噔一下。

    若是他还在隐阳的话,断然不会给李

    长征这种机会。只是,不知道青鸾、柴公望、李不凡他们现在情况如何。

    他决定明天一早赶路,先到隐阳探下风声。

    他在隐阳城倾注了大量心血,如今正是百废待兴之时,绝不容许让外人来搞破坏。

    无论是谁,想要搞幺蛾子,得先问问他手中的金刀。

    两人又聊了片刻,赵拦江注意到,入城之时,门口的守卫明显分为了两个阵营,于是问,“你们呢,我看守门官那边有些别扭。”

    夜二郎道,“还不是车家那档子事儿。”

    夜家、车家这两个响箭郡的望族,已经斗了数百年,只是最近几年,夜家明显压车家一头,难道这段时间又发生了变故?

    夜二郎又道,“实不相瞒,如今蜀王和豫王的特使就在我们响箭郡。他们来劝说我们归顺。”

    朱立业死后,天下大乱。

    但是若说势力最强者,依旧是蜀王和豫王,一个占据蜀中天府之国,一个占据中原,而且还有地方势力拥护,控制了兵马,又有粮食,所以在天下争夺之上,有很大的话语权。

    在乱世,有奶便是娘。

    谁给的条件好,那就跟谁混。

    条件?

    无外乎两个,一个是封官晋爵,一个是经济支持。这些地方割据势力,起初十分分散和松散,最后也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如贪吃蛇一般融合城一个个大的列强,就如五百年前七十二国乱战一般。

    对于地方小势力,蜀王、豫王这种人根本不给他们谈判的机会,直接发兵夺取。

    对于中等的势力,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与之以利,能谈拢最好,谈不拢,也是直接开打。

    而向隐阳城、征西军这种成了气候的势力,路途遥远,若真发兵讨伐,劳师动众,没准最后得不偿失,那就要施展外交手段了。

    先争取对方的支持,然后给出归顺条件,当然,他们的归顺也只是名义上的,至少在对外上保持步调一致,如果让他们帮忙打仗,那就是价格另算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势力就像是待价而沽的商品,跟大街上站街的窑姐并没什么区别。

    当然,如果有一方发展强大到可以征服另一方了,那就另当别论。

    像响箭郡这种中等势力,如今面临蜀王、豫王的拉拢,无论他们选择哪一方,最后都将直接影响到隐阳城。

    因为这里是中原通向隐阳城的必经之路,而且是隐阳商道的重要集散地。而鬼樊楼正是考虑到这一点,一直没有给出明确回复。

    他们在等响箭郡的动向。

    想通了这一点,赵拦江也大概将其中形势摸清。他问,“你们这边怎么考虑的?”

    夜二郎道,“现在动向不明,我们夜家是主张独立于二王之外,至少在二王分出胜负之前,不做选择,可是蜀王和豫王这边却不这么想,如果谈不拢,很有可能开战,因为拿下响箭郡,就有机会拿下隐阳城。”

    赵拦江冷哼一声,“想得倒是挺美。”

    夜二郎又道,“蜀王和豫王在我们这边没有结果,转而都去跟车家谈判,我们家主如今反悔了,对方却不理会我们了,反而弄得很是被动。”他叹了口气,“这几年车家受打压太多,就怕他们掌权之后,报复我们。”

    赵拦江忽然冒出一个想法,问,“能不能安排与你们家主见一面?”

    夜二郎一愣,道,“我来安排吧。”

    当天晚上,夜二郎给赵拦江安排了住处,并派人送来了食物,他做事倒也周到,给赵天赐送来了牛奶和米粥。

    数月奔波,赵天赐终于能安稳的睡上一觉,从而将赵拦江每晚哄娃入睡的折磨中解救出来。

    今日与夜二郎一番交谈,他心中已有了打算。

    现在天下大乱,但用不了多久,很快就成为几大势力的争夺。

    蜀王算一个、豫王算一个,陇王虽然血缘上比二人更尽,可他实力较弱,而且年轻,显得略逊一筹。远在江南的宁王,有金陵陪都的班底,算是最为正统,但缺点也很明显,就是无险可守,如果能绑上金陵李家这颗摇钱树,也有与二王一较高低的能力。

    而现在的焦点就在响箭郡。

    以前的响箭郡,只是一处贸易商道,如今大明一乱,这里就成了连接中原与西疆的唯一通道,其军事意义远大于经济利益。

    所以蜀王、豫王都在极力拉拢此地。

    无论响箭郡投向哪一方,隐阳城就成了锅里的肉,虽不能说任人宰割,但也绝对不会好受。

    若论皇室血脉,天下还有谁的血统比他更纯正?

    赵拦江已不是当年的莽撞小子,就算他有逐鹿天下的雄心,此刻能凭仗的不过一个隐阳城,如今还被贼寇所占。

    他并不奢望,靠着皇家血脉,振臂一呼,天下英雄无不来投,这是说书人话本中的故事。

    在江湖、在庙堂经历已久,他明白,要夺取天下,真正的底气,来自手中的刀,麾下的兵。

    所以,赵拦江暗下决心,决不能让豫王、蜀王得了响箭郡。

    至于隐阳城,李长征虽然厉害,但不过是一人之勇,而响箭郡这边,则是一个“势”字。

    权衡之下,他决定先留下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

    声音很轻,在门口犹豫了半晌,才敲了敲门,“赵将军睡了嘛?”声音是个女子。

    赵拦江开门,瞧见了夜雨妃。

    夜雨妃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口,双手无处安放,有些不知所措。

    她还是从前那个少女,没有一丝丝改变。

    时间却在赵拦江脸上留下了痕迹。

    “夜姑娘。”

    夜雨妃看着他,心绪却飘到了三年前的羿箭大会。那时,有段时间,夜雨妃被赵拦江气得不行,三番五次想要找茬。

    赵拦江夺魁之后,夜雨妃见他摘下面具的一刹那,曾经有过动心,可是赵拦江眼中根本没有她,离开响箭郡时,连声招呼都没有打,这让她很是伤心。

    然而,情愫却已种下。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后来听说他在隐阳城杀李仙成,在横断山使出天神一刀,将西楚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少女心中的英雄情结,油然而生。

    金刀封王的那一日,夜雨妃还特意跑到了隐阳城,远远得瞧着他,甚至想冲出去相认,可是当看到赵拦江身边的女子之时,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回来之后,茶饭不思,黯然神伤了许久。

    夜雨妃自视甚高,响箭郡的男子,她根本看不上眼,尤其认识了赵拦江、李倾城和萧金衍之后,更觉得其余男子索然无味。

    她曾说过,要嫁,就要嫁给英雄。

    原本以为是当初戏言,她早已渐渐忘却,正要屈服于命运之时,忽然夜二郎告诉他,赵拦江来到了隐阳城!

    一颗渐凉的心,忽然变得火热起来。

    尤其是当得知杨笑笑已死,他一个人带着孩子之时,夜雨妃思索了许久,鼓起勇气,敲开了赵拦江的房门。

    “我能进来嘛?”

    赵拦江侧身,“这是你们家,你想进当然能进。”

    夜雨妃来来到房内,一颗心如小鹿一般乱撞,没见之时,千言万语,见到之后,却又局促不安,眼睛忽然瞟到了正在酣睡的赵天赐,走了过去,注视了他良久,“真可爱。”

    她伸手去摸赵天赐的小脸,睡梦中的赵天赐露出了笑容。她道,“看来,我跟令公子,还有缘哩。”

    赵天赐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夜雨妃,并不是她的娘亲,“哇哇”大哭起来,弄得夜雨妃有些尴尬。

    赵拦江连上前,将赵天赐抱在怀中,一边拍打,一边哄他入睡。夜雨妃看在眼中,很难将一个无敌天下的战神与这个哄娃入睡的父亲联系在一起。

    她想到了一个词。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赵拦江就是那头猛虎,而蔷薇是谁呢?

    想到此,她倏然脸红。

    待放下赵天赐,赵拦江给她倒了一杯茶,夜雨妃盯了他许久,想要开口,却不知要说什么。

    “令夫人的事,我很难过。”

    赵拦江眉头微皱,这女子怎得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身为客人,他也只得客气跟她寒暄两句。

    “你准备待多久?”

    赵拦江道,“本来我想入城买只下奶的羊,不过听夜将军说起了车家的事,我想多留两天,看看形势。”

    夜雨妃听了心中一喜,可以有机会与他多接触几日,口中却道,“隐阳城和响箭郡一衣带水,赵将军能为响箭郡操劳,雨妃真的感谢。”

    赵拦江道,“两城相距虽远,却是唇亡齿寒之局。现在不解决,迟早会是个问题。”

    夜雨妃道,“只可惜,我家前期没有把握机会,如今蜀王和豫王都将宝压在了车家身上,不知明日城内的几大家族的聚会上,会发生什么事哩。”

    “聚会?”

    赵拦江上了心思,夜二郎只是提及了此事,但却没有细说,看来他自己也没有完全打定主意,这个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他本来打算,与夜家家主夜枭见一面,然后试探一下两城结成联盟的可能性,如果可行,那将对隐阳城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夜雨妃则不一样,她想与赵拦江相处,所以说话没有任何避讳,道:“明日夜家、车家,还有城内几个族长聚在一起谈判,他们可能要逼着我们站队了。蜀王、豫王对响箭郡志在必得,无论谁得了响箭郡,我们夜家都要倒霉了。”

    赵拦江觉得奇怪,“如今形势,无论你们选择哪一方,另一方必然会倾尽全力来夺,为何你们却能坐在一起谈判?”

    夜雨妃笑道,“蜀王、豫王势力虽大,但牵扯的精力也大,他们自己还有许多势力要争夺,又都是皇族亲戚关系,在大势未定之前,又岂会内部先乱了起来?”

    赵拦江明白了。

    在双方无力出兵的前提下,他们都尽量开出更好的条件,来获得对响箭郡的控制权,实在不行,那就折中一下,由双方共治。

    难怪在城门处,看到有两拨势力。

    而响箭郡如果不投降,蜀王、豫王联手逼迫他们,这样响箭郡就不得不做出选择。

    不过,如今赵拦江在,他必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两人又聊了片刻,夜雨妃起身告辞,临到门口,她忽然停下了脚步,双目注视着他,有些意乱情迷。

    赵拦江是过来之人,又怎会看不出夜雨妃的心思?

    只是杨笑笑才去世没多久,他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致,而夜雨妃也不是赵拦江喜欢的类型,所以一直刻意回避她。

    夜雨妃忽然抱住了赵拦江,凑上双唇,将舌头送了进来。

    赵拦江本想推开她,忽然记起夜雨妃的夜家大小姐的身份,若能好好利用,不正是他的一张王牌嘛?

    如果隐阳与响箭郡联姻,那么一切迎刃而解。

    可以不爱,但可以利用。

    以前的赵拦江不会也不屑于如此做。

    但现在的赵拦江,却不是当初那个江湖刀客。

    想到此,赵拦江一把将她提起,简单粗暴的将她按在了墙上,夜雨妃双脚悬空,只得将双手紧紧搂住赵拦江。

    自己仿佛是大海之上狂风暴雨下的一叶孤舟,而赵拦江是她唯一的依靠。

第470章 分量

    次日一早,夜二郎安排好了与夜枭的会面,同时,又派了一名保姆,帮他照顾赵天赐。

    赵拦江跟夜二郎来夜枭宅邸,没有去会客厅,直接进了他书房。

    赵拦江已明白他的想法,在形势明朗之前,他们之间的接触只能是私下场合。如今蜀王、豫王特使在这里,若传出去,对夜家并不是什么好事。

    若在以前,隐王王来访,那是轰动的大事,毕竟每年从响箭郡从隐阳商道获取的利益占了他们绝大部分收入,但现在形势有变,让夜枭不得不小心行事。

    夜枭起身迎道,“隐阳王。”

    赵拦江抱拳道,“夜家主!”

    “隐阳王能光临敝郡,真是让我们响箭郡蓬荜生辉啊。当年王爷在响箭郡拿到箭魁,直到现在还传为美谈哩!”

    两人寒暄几句,赵拦江见他又是谈往事,又是聊风土人情,跟自己绕圈子,他早已摸清了夜家底牌,所以决定开门见山,直接了当。

    “夜家如今在响箭郡怕是不太好过吧?”

    夜枭一愣,“王爷何出此言?”

    “蜀王和豫王派特使前来,放着最大的夜家不谈,反而都去争着拉拢车家,听说车家门口车水马龙,夜家则是门可罗雀,我说的不假吧。”

    失去了蜀王、豫王的支持,夜家已经没有资本,甚至族中会议私下里与他们接触,准备委屈求全,这一点,昨夜赵拦江从夜雨妃的枕边风中将整个响箭郡的形势摸了个清楚。

    夜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赵拦江提议见面时,夜枭也同意了。因为现在形势发展下去,他们夜家接下来可能会边缘化,而赵拦江的上门,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机会。

    不过,他也是故作玄虚,待价而沽,从而能占据一点主动权,主要看赵拦江能给出什么条件。赵拦江一下点破了他的局面,让他有些被动。

    “王爷,实不相瞒,今夜城内四大家族在车家与蜀王、豫王特使会谈,我夜家也在受邀之列。”

    赵拦江问,“分赃大会?”

    他笑了,“响箭郡就这么点地方,本来就是你们几个家族的,他们进来,除了给你们封官许愿外,还能带来什么?”

    夜枭道,“那王爷又能给我们什么?”

    赵拦江道,“君子趋吉避凶。我提议我们隐阳与响箭郡、与夜家结盟。”

    夜枭哈哈一笑,“据我所知,这两个月来,隐阳城的话事人,并不是王爷了。”

    赵拦江淡淡道,“当年我孤身一人,能将隐阳城从李仙成手中夺回来,如今不过是被鬼樊楼的宵小鹊巢鸠占,城内有百姓民心,还有我的旧部,等杀了李长征,隐阳城自然会回到我手中,你不必怀疑。”

    他有底气说这话,因为之前他也做到了。

    赵拦江又道,“我们结盟,有百利而无一害。”

    “愿洗耳恭听。”

    赵拦江道,“先说豫王,他们距离这里路途遥远,根本无力讨伐你们,与你们交好,只是远交近攻的手段。蜀王离这里虽近,却陷入了与荆州、襄阳两大势力的争斗之中,他们带给你们的,只是虚名。”

    讲到这里,赵拦江提高声音,“我们隐阳城却能给你实打实的利益,我们结盟,隐阳商道依然为你们所用,只要对中原各大势力保持中立,他们只能乖乖地与响箭郡交易。”

    赵拦江说的是事实,所以夜枭没有反驳。他只问了一点,“我们的粮食来源?”

    响箭郡以贸易和畜牧为主,他们粮食主要来自中原,这正是他们担心之处。

    赵拦江道,“有了真金白银,还缺粮食?夜家主应该知道石头城吧?去年以来,我们在城北开垦了数万亩良田,足以保证粮食供需。”

    这一点还是柴公望的主意。

    当初赵拦江的想法是建立边贸集散地,而柴公望经历过前年断粮一事后,坚持鼓励在石头城北垦荒,而且宣布百姓开荒的田地归百姓所有,十年内免赋税,本来他觉得多此一举,现在向来,柴公望了解到粮食能自给自足的重要性,不由觉得当初留下柴公望乃明智之举。

    夜枭有些动摇了。

    确实,在与蜀王、豫王谈判中,夜家已经落入了下风,就算投靠二王之一,他们也只有跟着喝汤的份儿,赵拦江的提议,很诱人。

    “王爷想怎么结盟?”

    赵拦江决定趁热打铁,“响箭郡人口不多,但地理位置重要,而兵马除了原来的五百府兵外,就是夜将军手中的夜家儿郎。我们隐阳城有十万人,白马义从五千,算上其他十九城,可以调动的兵马在三万人。家主应该清楚,三万人在赵某人手中,可以做很多事情。”

    这句话有点威胁的成分了。

    赵拦江号称西疆战神,尤其是横断山一战,?让他在军中声望达到了巅峰,若响箭郡坚持与二王合谋,那结局只有一个,被赵拦江踏平响箭郡。

    这一点,夜家心知肚明。

    谈判一道,威逼利诱,要给对方足够的压力,但也不能逼得太狠。赵拦江见火候差不多,又换了个口气。

    “响箭郡可以保持中立身份,与我隐阳城合作,也可以并入隐阳,成为二十城之一,我们驻军与否,由你们来决定。当年我与夜将军在军中合作甚好,我相信他的判断。”

    夜二郎也道,“家主,这是我们夜家的唯一机会了。”

    夜枭看了夜二郎一眼,怪他多嘴,不过内心已差不多做了抉择,口中却道,“蜀王、豫王那边给得更多。”

    赵拦江道,“他们是给响箭郡的,并不是给夜家的。夜家车家斗了几百年,如今他们全力支持车家,你们夜家只不过跟在后面捡些残羹冷炙,当然,是在车家不会对你们报复的前提下。”

    夜枭犹豫了片刻,“我需要跟族内几位长老商议后才能决定。”

    赵拦江知道他无法拒绝自己提议,又来了一句,“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王爷请讲。”

    “令千金国色天香,楚楚动人,赵拦江现在孑然一身,府内缺一名王妃,所以斗胆向家主求亲,愿结成百年之好。到时,响箭郡与隐阳城,便是一家人了。”

    夜枭闻言一愣。

    这几个月来,也有流言说赵拦江身上有皇室血脉,据说?还是先帝之子,但真实性不得而知,若真如此,赵拦江给的条件,比蜀王、豫王要好许多,将来能生个一儿半子,他们夜家在响箭郡,在西疆的地位,可算是稳固了。

    他站起身,将手递了出去。

    赵拦江握住他手,“家主作了个英明的决定。”

    响箭郡只是一个小郡,若没有靠山,在乱世风雨飘摇中,怕是难以坚持,如今与隐阳结盟,再加上一门亲事,只要赵拦江不倒,夜家的地位无可动摇。

    唯一的隐患,便是蜀王、豫王那边。

    “蜀王和豫王那边……”

    赵拦江道,“今夜四大家族会谈,我与你同往如何?”

    夜枭也是爽快之人,既然选择了赵拦江,今夜正好利用这个机会,破坏会谈,同时也检验一下赵拦江的成色。

    “好!”

    赵拦江走后,夜枭正准备召集族人开会,商议今日之事,恰巧看到夜雨妃在隔壁房间偷听,于是将她喊了过来。

    “妃儿。”

    “父亲。”

    “你今年也不小了,为父今日帮你定了一门亲事,想问下你的意见。”

    名义上是征求,夜枭早已替她做了决定。他知道女儿脾气倔强,在婚姻一事上,还是要做一下她的工作。

    夜雨妃脸一红,道,“父亲,我都听见了。”

    “你以为如何?”

    夜雨妃道,“我今夜就搬到赵王爷那边住。”

    夜枭气得鼻子都歪了,“女儿家要矜持,矜持懂吗?还没有明媒正娶,你就倒贴上去,成何体统?”

    夜雨妃寻思了一下,“那好吧,我矜持一天,明天搬过去。”

    ……

    夜家和车家,一南一北,只有一街之隔。

    由于蜀王、豫王的青睐,被打压了数年的车家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家主车大灯最近心情很不错。这得感谢夜家,当初想要漫天要价,拒绝了二王的拉拢,结果他们转而拉拢与他,让夜家自食苦果。

    今夜,车家灯火通明。

    为了今夜的会谈,车家费了不少心思。

    说是四大家族峰会,实际上是借助这个机会,对响箭郡的势力范围进行再分配,说白了,就是要对夜家出手。

    车家早已与蜀王、豫王达成了协议,将响箭郡一分为二,一半由蜀王控制,一半由豫王控制,负责西疆与中原的贸易,做好两位王爷争霸天下的大后方。

    不知这两位王爷暗中达成了什么决定,至少在天下大势明朗之前,二王不会撕破脸皮。

    那么,接下来就是对夜家的清算了。

    他们决定将夜家一分为三,由其他三大家族势力瓜分,当然车家作为提议人,挑选最大的一份。

    至于夜家,看在数百年来同乡的分上,能保留他们族人性命就不错了,而贸易之事,没他们的份了,还是回城南外的山坡上放羊去吧。

    在此之前唯一的隐患,就是夜二郎从征西军带回来的三百儿郎,如今成了夜家的私兵,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

    今夜之后,一切都解决了。

    除了四大家族,车家将响箭郡内的乡党士绅都邀请而来作为见证,“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得势而不显摆,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要在响箭郡的父老乡亲面前,羞辱夜家,让他们永远无法翻身。

    天色将黑,不断有人来到府上。

    蜀王、豫王进城,并拉拢车家的风声早已传了出去,乡党士绅的耳朵比较灵光,来也不会空手,拎上了丰厚的礼品,甚至头脑灵活的,连门房、管家的那一份也不曾落下。

    响箭郡的风向变了。若他们不变,迟早会变成了“前浪”,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之上。

    说好听点,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说难听点,叫做见风使舵。

    赵拦江从夜二郎那边借了一套衣衫换上,与夜二郎一同陪着家主夜枭来到了车家府上。

    当然,他们并没有带礼物。

    同来的乡党们看到夜枭,只是不冷不热的打着招呼,这让夜枭很是生气,在以前,那些人每日往夜家跑,哪次见了不是点头哈腰。这更让他下定决心,与赵拦江站在一起。

    车大灯与车超在门口迎接宾客。

    看到三人前来,车大灯上前道,“夜家主也亲自上门了,真是我族中荣幸。”

    夜枭冷笑一声,“我若不来,你们还不把夜家给分了?”

    车家家主哈哈一笑,“来与不来,都是一样。”又对夜二郎道,“夜将军,别来无恙?”

    夜二郎没好气道,“托您洪福,还能喘气。”

    车家家主看到了赵拦江,他并不认识赵拦江,以为是夜枭带来的护卫之流,“今日聚会,夜家主还带来保镖,莫非信不过我们车家的护卫?”

    夜枭也没有介绍,道,“就怕是鸿门宴,总得有个舞剑之人吧。”

    车超觉得赵拦江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当初在羿箭大会上,赵拦江化名唐二宝,戴了面具,所以车超并没有认出他来,赵拦江道,“在下赵二,并不认识公子。”

    车超将信将疑,也没有理他。

    待众人落座,车家家主才道,“在座的各位,除了极个别的外,都是?我们隐阳城的中流砥柱,今日我邀请诸位前来,想必大家也知道原因。”

    夜枭道,“我不知道。”

    车大灯道,“无妨,一会就知道了。”他又道,“前不久,京城中出了大事,陛下归天,整个中原人心惶惶,连我们响箭郡也受到了牵连,想必最近各位家族中生意也受到了不小的牵连。”

    有宾客道,“岂止是牵连,简直惨不忍睹。要在不给出个章程来,我们全族人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

    而以前这种事,都是由夜家主持,夜枭见这些人如墙头草,心中不由来气。

    车大灯笑了笑,说,“在商议之前,我给诸位引荐几位贵人!”

    说罢,他亲自跑到了偏厅,不片刻,带着三个衣衫华丽之人来到了大堂之内。

    赵拦江见三人之中,有两人身穿紫袍,?一个二十来岁,脚步虚浮,看上去是个公子哥,另一人四十来岁中年,神情倨傲,一脸傲慢之色。而跟在公子哥身后之人,倒是出乎他意料,正是一个老熟人。

    堂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这几位贵客,分别来自蜀中和中原。”车大灯介绍道,“这位是蜀王世子。”

    那紫袍公子一拱手,“在下朱厚先。”

    “这位是豫王殿下的二弟,中留侯朱统。”中年人嗯了一声,并没多说话。

    车大灯指着蜀王世子身后之人,道:“这位别看年轻,却是蜀王的首席幕僚,来自湘州的吕先生。”

    年轻人冲众人抱拳。

    吕先生?吕良策?

    赵拦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吕良策。这位通威镖局的镖师,与赵拦江三兄弟一路西行,曾并肩作战,算是半个朋友。

    当年赵拦江与他甚是投缘。记得离开隐阳之前,他曾说过攒足三百两银子,回湘州老家完婚,想不到如今投靠了蜀王,做起了幕僚,而且在这里再次遇到。

    赵拦江坐在了后排,吕良策并未看到他。

    介绍完毕,车大灯请三位落座,缓缓道,“各位想必也都听到了风声,如今蜀王、豫王乃天下最有前途的两位王爷,他们都对我们响箭郡表现出了极不错的诚意,邀请我们加入,我们车家诚惶诚恐,不知如何才能报答两位王爷的抬爱。所以,想听听各位同乡的意见。”

    一人道,“车家主言重了,都知道您德高望重,相信你能做出对我们响箭郡最有利的选择,无论您怎么决定,我们孔家都会支持!”

    孔家是响箭郡仅次于夜家、车家的家族,在此之前,车家早已与孔家通过气。

    车家主举杯遥谢。

    其余人也纷纷表示支持。

    车家主道,“两位王爷都十分重视我们响箭郡,为了支持我们的贸易事业,决定在城内建立两个边贸基地,需要划出三百亩地。”

    车家主叹了口气,道,“咱们响箭郡就一亩三分地,要做出抉择,必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怕是要让车某人为难了。”

    孔家家主道,“这又有什么为难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嘛。为表示支持,我孔家愿意让出城南牌坊外十亩地。”

    城南牌坊是夜家地盘,这十亩地本来是孔家从夜家一处破落户处购得,已经拿到了地契,但由于夜枭的干预,始终荒废在那里,他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实则打了小算盘。

    “孔家主深明大义,若都如你这般,倒也好说了。”车大灯道,“我与两位特使商议过,他们也实地考察过,都对城南牌坊那一带很感兴趣。”

    夜枭脸拉得比驴都长。

    城南牌坊三百亩地,都是夜家地盘,不但是夜家的产业所在,连夜家的祖宅祠堂,都建在这一带,车家主这番话,是准备将夜家赶尽杀绝啊。

    车大灯道,“昔有孔融让梨,今有孔家让地,不愧是诗书礼仪之家,让车某佩服。所以,车某不敢落后,也愿意将城南牌坊的一处仓库让渡出来。”

    夜枭差点要暴跳而起了。

    车家在城南有一处仓库不假,但却是从夜家租来的,连地契都没有,当初车家遭到夜家打压,车大灯来求自己,从城南租赁一块废地当仓库,实则是想借机送点钱财修复关系,当初夜家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如今却成了车家的筹码。

    一中年人道,“我们孟家虽然在城南牌坊那边没有田产,但也有块地,紧靠着那边,所以也让渡出来。”

    车家主道谢。

    “咱们城内四大家族之中,三家都表态了,相信夜家主也不会不给蜀王和豫王面子吧?”

    这是在逼着夜枭表态啊。

    车大灯心中暗笑,今日就是冲着你夜家来的,当初你如何打压我们车家,当年没有人能掣肘你,如今有两位王爷撑腰,今日就加倍奉还你。

    夜枭冷冷道,“我们倒愿意与两位王爷合作,不过,城南牌坊是我们夜家祖产,族人、祠堂都在此处,若两位王爷不嫌弃,我们愿意让出二十亩来。”

    车大灯道,“算上你们二十亩,差不多有五十亩地了,与两位王爷的要求还是有些差距啊。”

    夜枭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赵拦江,心中庆幸,若没有赵拦江的提议,他们夜家今日怕是被生吞活剥,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问道,“那车家主意欲何为?”

    车大灯道,“当然不能让夜家吃了亏。我两位侄儿,车轱和车辘,在城南有五百亩地,若夜家主愿意,我让他们两个将那五百亩与夜家的三百亩置换,这么说来,夜家稳赚不赔!”

    夜枭暴怒,“去你娘的稳赚不赔,你们车家城南五百亩,三百亩是寸草不生的盐碱地,还有两百亩的是水塘,你让我们夜家搬到水里去住嘛?”

    一激动之下,连粗口都爆出来了。

    车大灯哈哈一笑,“路我帮夜家指出来了,至于接不接受,全靠夜家主的意思了。更何况,城南牌坊这三百亩地,建成贸易区之后,也不是我车家的,而是由蜀王、豫王还有我们响箭郡的共同持股,到时候赚了钱,也有你们夜家一份呢。”

    他又问诸人,“各位乡党觉得如何?”

    孔孟二家自不必多言,其余人见自己利益没有受损,而且还有利可图,?哪里会反对。

    一人喊道,“车家主的提议,造福我们响箭郡,我康某人,举双手双脚赞成!”

    说话之人姓康,在城内开赌场,当年因为出老千,被人砍了一手一脚,人送外号独臂跛脚康老二。

    夜枭道,“康老二,你得有双脚才成。”

    康老二哈哈一笑,“康某不才,胯下还有一只脚。”

    夜二郎冷然道,“过了今夜,就说不准了。”他站起身,准备告辞,却被车超拦了下来。

    “夜将军,酒席还没开始就离席,就算不给我们车家面子,也得给两位王爷面子吧?”

    车大灯道,“诶?说不定康将军有要事,他手底下可有咱们大明征西军三百儿郎。哦,对了。”

    他转身对豫王特使朱统道,“侯爷,未经允许,擅自带兵逃走,算是逃兵吧?”

    中留侯康统傲然道,“岂止是逃兵,简直是叛国!”

    “叛国之罪,该如何处置?”

    “斩立决,诛九族。”

    车大灯哈哈一笑,“毕竟夜家是郡内望族,这个罪名可不小,牵连怕是数百人。不如我车家做保,夜将军交出兵权,或许可留夜家上下性命,如何?”

    康统冷哼,“此事绝不可谈。”

    蜀王世子道,“做事不能赶尽杀绝,此刻乃非常时期,不如让夜将军戴罪立功。”

    “怎么个立法?”

    “如今我们蜀中与荆襄两方作战,若夜将军能率军助一臂之力,或许我们可以网开一面。”

    夜二郎气得浑身发抖。

    “什么叛国。”夜二郎怒吼,“大明朝早就完了!”

    虽然是众所周知之事,但有两位皇室血脉再此,这句话说出来,显得无比刺耳。

    朱统道,“放肆!来人!”

    一名将领冲了进来,“末将在。”

    “率兵将夜家包围,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得令!”

    那人准备正要离去。

    忽然听到有人道,“且慢!”

    众人顺声望去,只见是随夜枭同来的大汉,他身材魁梧,目光迥然,言语之间,有不怒而威之势。

    车家主道,“夜家主,你们的家仆,说话也如此没规没矩嘛?难怪夜家会衰败这么快,要不要我们车家帮你教训教训?”

    夜枭见赵拦江出头,松了口气,淡淡道,“随你。”

    车大灯心道,今夜就先从这个家仆动手,来个杀鸡儆猴,顺便敲打一下其他乡党。

    他冲车超一抬手,车超来到了赵拦江身前。

    众人都幸灾乐祸,这个大汉,怕是要倒霉了。

    这时,吕良策认出了赵拦江,他脸色微微一变,在蜀王世子身前耳语几句,蜀王世子闻言浑身一颤,上下打量了赵拦江几眼,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他对车大灯道,“本世子身体有些不舒服,你们先聊,我下去歇息片刻。”

    说罢,便离开了酒席。

    吕良策与赵拦江对视了一眼,算是点头问候,并指了指东南,赵拦江明白了他的意思,让二人离去。

    蜀王世子离席,问吕良策,“怎么办?”

    吕良策道,“世子殿下相信吕某嘛?”

    朱厚先道,“我父王将此事全权交给你,我不过是来凑热闹的,当然是你说了算。”

    吕良策道,“咱们行礼也不用收拾了,连夜离开响箭郡。”

    朱厚先满脸疑惑,“有那么厉害?”

    “比你想象的厉害。”

    朱厚先道,“那豫王那边怎么交代?”

    吕良策毫不迟疑道,“这或许对我们反而是一个机会,蜀王不会怪罪咱们的。”

    “我听先生的。”

    两人当机立断,清点兵马,连夜离开响箭郡。

    ……

    夜宴之上。

    赵拦江的出现,让众人兴奋了起来。这些年来,夜家霸占了响箭郡绝大部分产业,众人很是不爽,今日有人出手教训,他们乐得看他们吃瘪。

    眼见就要出手,车大灯却拦了下来。

    “超儿,好歹也是咱们府上的客人,怎么如此无礼?”他决定好好陪夜家玩玩,“就算出手,也轮不到你,辱了你的身份。”

    车超闻言,向后退了几步。

    车家主语重心长道,“夜家主,如今形势今非昔比,我劝你,该低头是还是要低头啊。”

    心中暗道,当年你对我车家的羞辱,今夜我要当着所有乡党的面,一一讨回来。

    夜枭倒无所谓了。

    反正赵拦江出面了,自己只需在旁边看热闹就是,他指了指赵拦江道,“我们听他的。”

    车大灯觉得出乎意料。

    夜枭这家伙这是在逃避,他缓缓来到赵拦江身前,“既然夜家主授权给你,你觉得我刚才的提议如何?”

    赵拦江道,“不如何。”

    “哦?”车大灯道,“你有更好的提议?”

    赵拦江点点头,“不错。”

    “洗耳恭听。”

    赵拦江道,“我觉得,响箭郡庙太小,容不下豫王这个大佛,还有这位中留侯,哪里来滚回哪里。”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家伙,活得不耐烦了嘛?

    倒是豫王特使,一脸傲慢,冷笑连连。“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也不怕闪着腰。”

    赵拦江冷冷道,“转告豫王,别插手响箭郡的事,还有,让他多请几个江湖高手,哪天老子不高兴了,去开封府借他人头盛酒喝!”

    威胁!

    **裸的威胁!

    豫王是谁,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三人之一。打个喷嚏,天下都要抖一抖的人物,竟被眼前这男子如此开口威胁。

    他们觉得,他不是不要命,而是疯了。

    不但如此,怕是连夜家也要受到牵连。

    车家家主心中却乐开了花,这小子真他娘的是神助攻,这句话一开口,就算他们不出手,豫王也绝不会轻饶了夜家。

    夜家,在响箭郡,怕是完蛋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去接受夜家了,对了,夜枭的那个女儿,长得还不错,车超不止一次跟他提及过,得要好好保护起来,这么漂亮的女子,怎么能给儿子?

    他当然要自己留着。

    儿子总得孝顺老子吧。

    想到此,他嘴角都合不拢了。

    中留侯朱统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笑了。这怕是这半年来,他听过最大的笑话了。

    他盯着赵拦江,缓缓向他走了过去。

    赵拦江目光冷静,并未将他放在心上。

    朱统来到赵拦江身前,“小子,有种,能说出这句话,我欣赏你的勇气,不过,在开口之前,你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说这句话,够不够分量。”

    赵拦江哈哈大笑。

    他将腰间的金刀往桌子上一放。

    “凭这把刀,再加上赵拦江三个字,够不够分量?”

第471章 霸业

    静寂。

    死一样的静寂。

    甚至有些人忘记了呼吸。

    金刀?赵拦江?

    车家主口干舌燥,心中不断在问,怎么会这样?

    这场针对夜家的分赃大会,他几乎考虑到夜枭所有的反应,甚至做好了夜二郎率三百儿郎暴动的局面。只要达成目的,他不介意动用武力解决,哪怕是背上恶名。

    然而他没有想到,夜枭竟找到了赵拦江。

    金刀王、隐阳城主、西疆战神,无论哪个名号,说出来都让人敬畏三分。

    尤其是在当下,发生在少林寺的那一场劫难,八大门派及江湖上的顶尖高手齐齐被灭,天下武道式微,现在的江湖上连一个知玄境都成了各大势力纷纷争抢的香饽饽。

    而眼前站着的,是天下最最顶尖的高手,还是隐阳王,动动手指都能决定整个车家的生死存亡。

    他看了一眼夜枭,见他嘴角露出轻微的笑意。

    原来他是故意的,在等着看自己笑话。

    他心中思索,认命?怎么可能?家族中几百条人命呢。投降?他得盘算下,有哪些拿得出手的筹码。

    而与赵拦江直接对面的朱统,心中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先前那一副倨傲的神情,如原油宝中的钱一样凭空消失,神情变得无比谦恭。

    豫州离京城很近,近到足以听说京城剧变的那个下午,在皇宫之中发生的事。这位据说是先帝独子的赵拦江,曾在薛怀和鲁国公的支持下,短暂的执掌朝政。当然,无论蜀王、还是豫王,都不会承认此事,但流言却是一直都在。

    朱统身为豫王的弟弟,向来自恃皇室身份而觉得高人一等,但在赵拦江面前,他没有任何脾气。

    不仅仅是震慑于赵拦江的身份,更是震慑于他杀人不眨眼的手段。

    他终于明白,为何蜀王世子提前离席,原来他们已经认出了赵拦江的身份。

    朱统觉得膝盖有点软,然后觉得裤子有点湿热。

    赵拦江越是沉默,朱统觉得压力越大,身上冷汗淋漓。

    赵拦江对朱统道,“回去告诉豫王,任何人想要打响箭郡的主意,那便是向隐阳城宣战。”

    隐阳?

    等等。现在隐阳已不归你赵拦江管了,难道你不知道现在换了新主人了嘛?不过,想归想,这种话朱统是不敢开口的。

    “是……是……隐阳王。”

    赵拦江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吓得朱统脸都白了,什么皇室身份,小命要紧,正要开口求饶,赵拦江忽低声道,“回去睡个好觉,明天咱俩聊聊。”

    朱统松了口气,小命算是保住了。

    至于明天聊什么?他回去有一夜的时间来准备,还好来的路上,一路搜刮了不少金银珠宝,只是希望隐阳王不要觉得太寒酸。

    ……

    原本对夜家墙倒众人推的局面,在朱统离开之后,画风忽然一变。

    “我觉得,贸易基地建在城南牌坊,风水不太好,咱们响箭郡北面靠山,容易生财,我看车家的这块地就很不错嘛。”善于见风使舵的孔家主第一个开口。

    孟家家主却道,“什么贸易基地,蜀王豫王都不在了,还提什么基地?”

    孔家主道,“这不妨碍赵王爷建吧?老车,我觉得你应该做个表态。”

    车大灯对这两人恨得牙痒,当初跟蜀王、豫王使者接触时,折腾夜枭的办法也是两人出的,想不到形势一变,他们两个带头反水。

    可如今形势如此,他也没辙,先打了个哈哈,道,“隐阳王能莅临本郡,我们上下深感荣幸,不知王爷来此,有何贵干?”

    赵拦江道,“买羊和车。”

    羊和车?

    在场众人,只有夜二郎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在其他人耳中,这种云山雾罩的话,是隐阳王故意说出来让大家琢磨的。

    羊?那就是肉啊。

    车?不就是车家嘛?

    品,好好品,再细细品。

    这分明就是想要办了车家啊。

    一人道,“咱们响箭郡最不缺的就是牛羊了。至于车嘛?”他看了一眼车家主,“倒也有不少,就不知道车家主舍不舍得割爱了。”

    车大灯直嘬牙花子,莫非赵拦江看中了他们族内的哪个姑娘?

    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拼上一搏,就是自己的十八方姨太太,只要赵拦江看中的,都送给赵拦江也绝不含糊。

    当然,能把原配那只又丑又老脾气还大的母老虎一起带走,那就更完美了。

    如今之计,得要应付夜枭。

    刚才对他逼得太狠了。

    夜枭呵呵笑了两声,“今夜承蒙车家主宴请,刚才各位对响箭郡发展的各种建议,夜某人铭记于心,定当好好报答。”

    车大灯哈哈一笑,“夜家向来是咱们响箭郡的龙头老大,刚才那些话都是一些戏言,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望不要往心里去。”

    夜枭道,“若我往心里去了呢?”

    有了赵拦江撑腰,他说话底气十足,暗中发誓要将先前的羞辱一一找补回来。

    夜枭道,“你说怎么办吧?”

    “车家滚出响箭郡,当然,我也不会把事做绝,城南的那五百亩荒地,你们可以把族人安置在那边。”

    车大灯脸色大变,“夜老大,做事不要逼人太甚。”

    夜枭厉声道,“是你先逼人太甚的。”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夜枭的提议,跟车家划清楚界限,他们已经站错一次队了,这次机会决不能错过。

    “我们同意夜家主的意见,车家这些年做事有些过分了,我们响箭郡的百姓都忍了你们很久了。”

    面对夜枭的咄咄逼人,车大灯如斗败的公鸡一般,颓然坐在了桌子上,一副任由宰割的模样。

    夜枭又道:“对了,告诉诸位,我们夜家将于隐阳王联姻,到时候可别忘了来喝喜酒。”

    众人恍然,原来如此,难怪赵拦江会给夜家出头。

    不过在一旁的赵拦江,却皱了皱眉头。他是想与响箭郡结

    盟,但并不代表与夜家结盟,夜枭却一直在利用自己的威望为自己助势,虽说换作自己也会这么做,但这种感觉很不爽。

    赵拦江忽道,“其实,建立贸易区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一开口,众人纷纷闭嘴。“不过,并不一定非得在城内建,城外有地的话,建城外也不错,效率上可以更高一些。”

    车大灯一听,机会来了?,连开口道,“我们愿让出城南的那块空地,而且车家也愿举全家之力,为王爷建基地,到时候,王爷只需派人过来管理即可。”

    其他人听赵拦江有放过车家的意思,讨好夜家,哪里有讨好隐阳王来的直接,也纷纷表态,“建贸易基地可是我们响箭郡的大事,我们也愿意解囊,助王爷一臂之力!”

    夜枭听了心中暗骂,响箭郡的风太大,这些随风而倒的墙头草,个个不是东西。不过脸上却满是笑容,道,“王爷有此考虑,我们夜家愿意出人、出钱,承办此事。”

    “夜家主,你们虽然有钱,但能为王爷分忧解难,也是我们的一番心意,总不能让你独占吧?”

    赵拦江道,“说到分忧解难,赵某最近确实遇到了点麻烦。有人趁赵某去京城之际,在隐阳兵变,赵某想从贵郡借点兵马,回去收拾残局。”

    众人一听,这才意识到,原来隐阳城早就换了主人。先前赵拦江说的那些,都只是空头支票。

    虽然有极大概率兑现,但是却有风险。

    如果成功了,一切都好说。但若是失败了,?今夜发生的所有事,都将不作数。

    不由纷纷犯难,做墙头草,真得好难。

    这时,夜二郎忽然道,“赵将军,我愿率夜家三百儿郎为将军助阵!”

    夜枭有些不满,这些人是夜家的主要兵力,虽说都听夜二郎的,但好歹自己是家主,夜二郎做决定之前,总得先跟自己商量一下吧?不过,当着赵拦江和乡党的面,他也无法反驳,附和道,“愿为王爷效劳。”

    一番商议之下,在四大家族及各士绅的支持下,决定在城南那五百亩荒地建立贸易基地,到时候隐阳商道重开,与石头城一东一西,遥相呼应,将成为两个自由贸易区。

    赵拦江也适当给在座之人画了一张大饼,作为回报,响箭郡也给赵拦江画了一张大饼。

    那就是现在是雨季,等汛期一过,就开始动工建造贸易区。中间留了一段缓冲时间。

    无论赵拦江、还是响箭郡众人,都心知肚明,这个协议生效的前提,那就是赵拦江将隐阳城夺回来。

    虽然没有达到将车家逼出响箭郡的目的,对今夜的结果,夜枭也算是比较满意了。

    唯一不爽的,就是夜二郎自作主张,同意出兵支持赵拦江。尤其是,赵拦江决定在夺回隐阳城之后,由夜二郎担任响箭郡的郡守。不过,这些都是内部矛盾,只要夜雨妃嫁给赵拦江,无论谁当郡守,响箭郡的主人,还是他夜枭。

    ……

    次日一早,夜二郎来拜访赵拦江。

    夜二郎道,“当年与将军横断山一战,战得酣畅淋漓,如今有机会与将军并肩,是夜某人的荣幸。今日,我将三百儿郎召集,跟他们说了这些话,他们个个摩拳擦掌,准备跟将军大干一场哩!”

    赵拦江望着这个当年的袍泽,道,“夜家主是你大伯吧?”

    夜二郎一愣,点点头。

    他是心机缜密之人,明白了赵拦江的意思,正容道,“这些都是家族内部事务,我会处理好的,再说了,没有我命令,谁也使唤不动这些儿郎。”

    赵拦江道,“看来是我多虑了。”

    夜二郎哈哈一笑,“连这种事都处理不好,在征西军这十年岂不白干了?”

    见微知著。

    从第一次与夜枭会面是在私下场合,到夜二郎决定跟赵拦江出兵,赵拦江也察觉到,夜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不过,管他呢,他们自己的家事,在形势可控的前提下,他也不愿意插手。

    更何况,将来若娶了夜雨妃,他还需要有人来掣肘夜枭。内部嘛,夜二郎则是最佳人选,至于外部,从赵拦江放过车家一事上,便可见端倪了。

    如今的赵拦江已不是当年那个江湖刀客,而是隐阳城的一方霸主。

    江湖刀客,可以意气用事,可以快意恩仇。

    霸主枭雄,他要考虑谋略,适时而动,有取有舍。

    这是他三个月以来的改变。

    正是这一路西行,见惯了生离死别、骨肉相残,他越觉得身上背负的使命和责任,隐阳城也好,大明天下也罢,都让他无法像之前的赵拦江那样行事。

    当赵拦江砍下朱立业人头之时,他便与以前的自己彻底剥离,而身上的血脉和胸中的抱负,让他生出了争霸天下的雄心。

    他知道自己的地位、势力,让这一目标看起来有些遥远,但这正是让赵拦江继续生存下去的动力。

    是他选择了命运?

    还是命运选择了他?

    赵拦江不得而知,也不会去想,他志向很远,但目标却很明确,先夺回隐阳城。

    中留侯朱统送上了一份“厚礼”,一脸谦恭的来到了赵拦江住处,一来便向赵拦江施礼。

    “参见隐阳王!”

    赵拦江到门前迎接,拦住道,“若真论起来,你还算是我叔字辈哩。”

    朱统哪里敢以叔父自居,昨夜一夜未眠,琢磨今日会谈之事,所有的话在脑子中过了好几遍,生怕那句话说错,被赵拦江一刀咔嚓了,听到赵拦江如此亲切,心中大定,连谦虚了几声,被让进了屋中。

    有仆人端上茶水,赵拦江也用上了他素来看不上的绕圈神功,跟朱统闲谈开封府的风俗人情,豫王的家长里短,就像是亲戚拉家常一样,这让朱统产生了错觉,怎得这位王爷跟传说中的不一样?

    不过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他知道江湖高手过招,往往虚虚实实,趁你不注意,一刀取了对方性命,所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着赵拦江的话。

    可说了一个多时辰,茶水都换了两次,赵拦江始终不说今日的目的,终于朱统忍不住了,问,“王爷今日

    来,不会为了跟在下闲谈吧?”

    赵拦江奇道,“中留侯此话怎讲?”

    “难道没有什么目的?”

    赵拦江哈哈一笑,“我能有什么目的?”

    “王爷不让豫王、蜀王染指响箭郡,难道不是为了以此为仰仗,有朝一日,能称霸中原嘛?”

    赵拦江一脸正色道,“中留侯多虑了,若有这种想法,本王早就改回祖姓了。”

    祖姓,朱。

    一个不成秘密的秘密。

    “不过说起来,有件事,确实得和中留侯商议。”

    朱统心说,终于到正题上了,他站起身,微躬道,“王爷尽管吩咐。”

    赵拦江拉着他坐下,“也不是大事,请转告豫王,本王并无逐鹿中原之心,只想守着一亩三分地,做个富家翁城主。响箭郡是隐阳商道的终点,所以在这一方面,本王不想让步,还请中留侯回去后跟豫王多多解释。”

    朱统道,“一定照办。”

    “当然,隐阳跟西楚、北周接壤,西楚自不必说,如今北边比较乱,强盗林立,我准备利用隐阳商道,与北周建立打通边贸,将来豫王若有需要,还请中留侯这边多多美言几句。”

    朱统这才明白,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钱。

    赵拦江控制商道不假,但若没有下家,许多货物就无法行销到中原,赵拦江找他,是为了跟他做交易。

    不过,对于豫王大业有利无弊,自然也乐得接受。

    赵拦江从怀中取出两份文书,道,“虽然豫王没能建成贸易基地,但我们隐阳的诚意还是有的。中留侯大老远跑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这里有两份契约,一成干股给豫王,另外两成,是给中留侯的。”

    朱统连连推辞,“这可使不得!”

    赵拦江佯装脸色一沉,“咱们都姓朱,都是自家亲戚,有钱一起赚,你再推辞本王可就不高兴了。再说了,将来豫王若能登大宝,本王还指望能名正言顺得个封诰呢。”

    朱统这才收了下来,心中生出一种错觉,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不是那么难以相处。

    “那我就不客气了。”

    送走了中留侯朱统,响箭郡这边的形势算是稳定下来。夜二郎从偏房中走了出来,“将军这是何故?”

    赵拦江将朱统送来的礼单递给夜二郎,道,“找人把礼单抄录一份,跟刚才那两份干股的契约想办法送到豫王那边。”

    夜二郎刚想询问,旋即明白,朱统是豫王最亲信之人,赵拦江这一招,是准备给豫王身边插一根钉子,不管是否奏效,先下出这步棋再说。

    至于干股和分红,盈亏还不是由赵拦江说了算?如果朱统有点用处,那就有分红,若是没用,就是亏损呗。

    如此一来,相当于赵拦江把朱统和自己绑在了一起,有了利害关系,将来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朱统必会想办法替赵拦江周全。

    想到此,夜二郎明白了赵拦江的心思。

    这位隐阳王,哪里只会满足于当一个安乐王爷,他所要谋的,那是整个天下啊。

    赵王爷,不但武功超然入圣,其谋略同样不容小觑。

    想到此,他更加坚定了追随赵拦江的信心。

    ……

    果不其然,在赵拦江帮助夜家稳定了响箭郡局面之后,夜家对赵拦江的联姻之事也不那么上心了。

    也不是不答应,但既然是娶王妃,总得要明媒正娶不是?而且也得需要时间来准备。

    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你赵拦江不把隐阳城夺回来,联姻的事就这么先拖着。

    你给我画饼,我给你开空头支票。

    两不相欠。

    若是以前,赵拦江早就恼了,可如今他已不是从前那个赵拦江,更何况,每天晚上有夜大小姐主动来暖床?,自己也没吃亏不是。也不是没吃亏,这位夜大小姐有点索取无度,导致赵拦江经常日上三竿才起床。

    赵拦江入住响箭郡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隐阳及周边十九城。这让鬼樊楼主很是不爽。

    夺了城主府两个月,也杀了不少人,但隐阳城下面的人似乎对他这个鬼樊楼主并不感冒。

    他也不能全都杀光了,那自己不就成了光杆城主了?

    赵拦江对隐阳城的影响力太大,经过这么多事,赵拦江的影响力甚至超过了当年金刀李秋衣。

    隐阳尚武,又崇尚强者,李长征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根本无法征服隐阳百姓的心。

    不但没有征服百姓,就连其他十八城城主,对他也是爱搭不理。毕竟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能成什么气候?

    他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是活了五百年的老妖精吧。

    李长征虽占了唐不敬的皮囊,但有过之前的经验,他夺舍后也没有完全杀死唐不敬,有时候甚至将躯体还给唐不敬,自己也偷得浮生半日闲,这种共生的感觉,也是不错。

    至于隐阳城的困局,李长征知道,他与赵拦江之间必然会有一战,而且是正大光明的一战,否则,他根本赢不了隐阳百姓的心。

    若这个天下有人不怕赵拦江,他李长征算是一个。

    论武功,同样是三境之外,而且如今隐阳大阵在他手中,只要赵拦江在隐阳城,决计不是自己对手。

    更何况,天道降临之后,他明显感觉到这个天下的气运渐弱,天地之间的真元,甚至不如之前那般充盈,他知道肯定某个地方出了问题,但这些都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事。

    赵拦江在谋划夺回隐阳,他又何尝不是在等赵拦江一战?当年在金陵城,他差点被李倾城杀死,赵拦江也曾向他出了一刀。

    如今的他有隐阳阵在手,他有恃无恐,正是报仇的机会。所以,他放出话去,在隐阳城等候赵拦江大驾光临。

    既然赵拦江也有意如此,自己表现的更大度一些,将来赢了,更能在隐阳百姓之间增加一些威望。

    等收拾了赵拦江,在把葫芦口那十万闲散的征西军收为己有,用几年时间,将隐阳变成自己的大本营,有险可据,有城可守,天下霸业将成!

第472章 攻防

    讨伐隐阳的兵马未动,舆论战却已先行开打。

    就算他在隐阳城声望极高,但现在隐阳城由李长征控制着,如果真开战,以响箭郡三百兵马,根本无法与隐阳抗衡。

    至于登高处振臂一呼,然后隐阳城百姓开门迎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赵拦江决定,要将他们与隐阳城的恩怨,转化成他与李长征的个人恩怨。

    这才是夺回隐阳的唯一办法。

    而李长征在隐阳城民心不稳,也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奠定自己的地位和声望。

    虽然实力悬殊,却都想到了一起。

    两边纷纷造势,要在十里亭外的金刀台上,在金刀李秋衣的坟前一决胜负。

    当然,喊话归喊话,但双方却都没有掉以轻心,也没有约定时间,先从消耗战开打,如果能取得局部胜利,挫败李长征的气焰,赵拦江也绝不放过。

    这日,赵拦江府上来了两位不速之客,说是从隐阳城来,贩卖羊皮的杂货铺老板,被夜二郎的人拦在外面。

    赵拦江听说后,直接走了出来。

    两人一老一小,带着毡帽,看上去寻常商贩打扮,赵拦江看到他们,兴奋道,“徐掌柜,李不凡?”

    两人正是杂货铺老板徐阳和隐阳城守门校尉李不凡,看到赵拦江,连忙施礼。

    “见过城主!”

    赵拦江将二人迎入房内。

    话过寒暄之后,他问道,“隐阳城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几日来,他收到了不少隐阳城的情报,但还是从他们口中说出来,才更真实一些。

    徐阳和李不凡娓娓道来。

    数个月前,李长征和李长工进了鬼樊楼后,并没有什么大动作,一切如旧。十月十日那夜大乱之后,第二天一早,?鬼樊楼忽然发难,率两百人攻打城主府,不到半日拿下了城主府。

    柴公望见状不妙,派人通知了李不凡,李不凡由于当值靠近城门,趁李长征控制局面之前,逃出了隐阳城,一直躲在四凤山中。

    赵拦江问,“城主府如何?”

    徐掌柜道,“李长征捉了柴公望和李先忠,并命令二人向他效忠,李先忠不肯,被李长征杀了。现在隐阳一团乱麻,李长征也不懂政务,一切事务由柴公望暂代执掌。”

    李不凡道,“柴公望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徐掌柜道,“也不能这么说他,若不是他,你怕早已被他们抓住了。再说,如今隐阳城由他暂代,没出太大的乱子。”

    赵拦江倒是不担心柴公望,这段时间来,柴公望的能力有目共睹,但至于忠心方面,他也从没要求过。

    他与柴公望之间,只是雇佣关系,给他厚禄,让他干活。但却没有把他当做朋友。当然,在治理城池的方面,柴公望贡献颇多。

    他更担心是白马义从和其他十九城。

    徐阳又道,“李将军死后,李长征又让三大统领向他效忠,李成龙和李迅豹两位统领拒绝,如今被关押在大牢之内。不过……”

    赵拦江听出话外之音,“黄如狼?”

    徐掌柜点了点头。

    “龙、虎、豹、狼四卫,只有狼骑军投靠了李长征。狼骑军在白马义从中地位最低,黄如狼的怨气由来已久。”

    李不凡道,“色目人,毕竟是外人。”

    黄如狼是色目人,以凶残著称,在隐阳之战中立下不小的功劳,然而赵拦江因他乱坏规矩、生性残忍等原因,训斥过他不少次,这次李长工夺城,反而给了他机会。

    “除了鬼樊楼的人,现在李长征就靠色目人帮他镇压百姓。”

    赵拦江听后心情不太好,李先忠曾是他最为依仗的军中统领,又是李秋衣的老部下,与赵拦江关系颇为不错,谁料却惨遭杀害。四大统领之中,李元虎早已战死,虎骑军统领一直空缺,黄如狼又叛变,经此一事,哪怕夺回城池,隐阳也是元气大伤。

    他又问,“青鸾姑娘呢?”

    当日,青鸾叛逃鬼樊楼,赵拦江将她收留在城主府,便是一招冒险之举,本想等回隐阳之后,顺手解决了鬼樊楼的麻烦,却没有想到,被鬼樊楼抢了先机。

    青鸾是上了生死簿的人,鬼樊楼对叛徒,向来不能容忍。

    李不凡摇头,表示不知。

    徐掌柜道,“从城主府内传来的消息,李令才将她抓回来鬼樊楼之后,便没了消息。”

    没有消息,或许是好消息吧。

    与二人的交谈,赵拦江发现,隐阳城的情况比设想的还要糟糕,越是拖延,将来收回的难度越大,他决定不再拖延。

    “你们手下,还有多少兵马?”

    李不凡道,“出事那日,我带着一百多人逃了出来。算上四凤山原来的那些人,能凑足两百人。”

    赵拦江当上城主之后,将原先五千白马义从扩到了一万两千人,又从三万西楚俘虏之中,挑选了三千人,凑足了一万五千兵马。

    三百夜家儿郎、两百白马义从,对抗一万五千白马义从,难度不小,至少攻城战是不可取的。

    都是隐阳百姓、隐阳子弟,又怎能为此自相残杀呢?

    徐掌柜道,“城主不要妄自菲薄,李长征真正能调动的,也不过黄如狼的三千狼骑军,还有他们鬼樊楼的高手。”

    赵拦江道,“事不宜迟,我明日便动身。还请徐掌柜帮忙做几件事。”

    “城主请吩咐。”

    “如今天下大乱,咱们隐阳城经不起一场攻城战。你帮我联系一下其余十八城主,告诉他们,这是我与李长征的个人恩怨,在我俩未分胜负之前,请他们观望便是。”

    “回去后,在城内散播我要回来的消息,告诉百姓,隐阳人不打隐阳人。还有,给柴公望捎句话,让他想办法说服李长征与我一战。”

    徐掌柜离开后,赵拦江将李不凡留下,与他在房内商议了半日。下午,他又找来了夜二郎,跟他商议出兵之事。

    夜二郎满脸愤然道,“上午,族内长老开会,不同意夜家出兵,我好说歹说,他们才同意肯借一百人。真是岂有此理。”

    赵拦江知道,夜家还是不?太信任自己。

    若是成功了,那还好说。若是失败了,响箭郡夜家实力大减,到时候遇到车家及其他家族的反扑,没了兵马,一切都是空谈。

    夜二郎道,“将军放心,我从中挑选的一百人,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的精兵强将,当年我从双峰山上带下来的。”

    赵拦江点头表示理解。

    借兵,不过是借势,他也没打算用这些兵马与隐阳城硬拼,那

    相当于白白送死。

    次日一早,赵拦江、夜二郎与李不凡率夜家一百儿郎,静悄悄离开了响箭郡。

    没有杀牛宰羊,没有欢送,除了族内长老,甚至连消息都没有放出去。

    数日后,众人抵达四凤山,与李不凡的一百多人汇合,好在四凤山内本是匪窝,隐阳之战后,四凤凰为首的众人都去了石头城,与这里还有联络,这百人的粮草兵器倒也充足。

    抵达四凤山后,赵拦江也未出兵,命令部队就地休整,期间不断派出“探子”去白马驿、隐阳城“打探”情报。

    与其说是打探,倒不如说是散播。

    没用多久,整个隐阳城内就有传言,说金刀王赵拦江大兵压境,不用数日就要攻打隐阳城。

    百姓的反应比较复杂。

    有人希望赵拦江回来。

    这位城主虽然当的时间不长,但却将隐阳治理的井井有条,日子比李仙成当年要好了许多。反而李长征霸占城主府之后,在城内搞起了白色恐怖,几乎每天又有人死去。城主府门口的砍头石,血都已染透。而且,以色目人居多的狼骑军,仗着地位大增,也开始横行霸道,让人敢怒不敢言。

    也有人表示担忧。

    隐阳城这几年战乱不断,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好日子,又要打仗。他们只想好好过日子,谁当城主,对他们来说都一个鸟样。

    城主府内,李长征有些紧张。

    倒不是怕赵拦江,而是城内百姓的怨气越来越重,尤其是赵拦江归来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他让狼骑军去制止流言,可话从口出,谁又能堵得住悠悠众口?

    尤其是李成龙和李迅豹两位统领没有效忠,他也曾找过下层军官,可白马义从治军极严,除非杀了李成龙和李迅豹,他们只听两位统领的。

    他与赵拦江一战,不可避免。

    但他并不着急,着急的应该是赵拦江。他三境之外的实力,还有隐阳大阵在手中,怕个赵拦江作甚?

    他担心的是赵拦江的影响力。

    所以他决定用一个字:拖。

    只要拖上三五个月,赵拦江对他无计可施,而又无法迟迟拿下隐阳城,他在声望势必会降到低点。

    赵拦江又如何?西疆战神又如何?给了你时间,不照样拿不下隐阳城?等你无计可施,在军中的威望不再。

    那时,才是他出手的最佳时机。

    柴公望拿着一批文书走了进来,来找李长征签批,李长征对治理城池之事没有兴趣,道,“你看着办就是。”

    柴公望点头,正要离去,一旁道李令才忽然道,“等等!”

    他与李长征耳语几句,李长征问道,“柴公,增加赋税的事情,办理的如何了?”

    当了城主之后,李长征才发现,偌大一个隐阳城,财政库银连十万两都拿不出来,他本来以为可以成为一方诸侯,跟土皇帝一样呼风唤雨,可财政吃紧,让他这城主当得索然无味。

    更何况,他还曾许诺,给鬼樊楼的兄弟们分金银,如今夺权成功,自己的诺言却没有兑现,李令才还好说,鬼樊楼的那些人却已开始有怨气了。

    李令才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提高税收,将原先是十取一,变成了十取五,来解决燃眉之急。

    柴公望叹了口气,道,“我与城内几个商会代表谈过了,他们对此表示极为不满,我正在安抚他们的情绪呢。”

    李令才忽道,“安抚情绪?我手下那么多兄弟的情绪,谁来安抚?哪些人不满?告诉我名字,晚上我带人去安抚他们!”

    李长征喝道,“李令才,休得胡说!”

    李令才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李长征这才道,“如今咱们是一城之主了,怎得能跟以前那样办事不讲规矩?”

    他对柴公望道,“不如这样,你组织那些商会首领,安排个晚宴,我来跟他们谈。你觉得如何?”

    柴公望道,“城主亲自出马,自然是有效的。”

    李令才道,“他们若不从怎么办?”

    李长征道,“我们也不能一棍子打死,想当年我们有个词儿叫做吃大户,先从几个富商下手,赵拦江不是在外面嘛,就说他们私通匪寇,然后抄家。”

    柴公望一听,这绝户计真是够毒辣。

    李令才拍手称妙,“一来可以震慑百姓,二来百姓仇富已久,挑几个下手,还能平息民愤。这叫什么来着?”

    “打土豪,分财宝。”李长征道,“当然,财宝他们是分不到的,到时候拿出一些来开粥铺,施舍给流浪汉们,还能赚取民心。”

    “妙!”

    柴公望默然不语,正要退出,李长征忽问,“柴公,赵拦江如今就在城外,没有跟你联系过吧?”

    柴公望心中一惊,昨夜徐掌柜才上门,今日他就问这种话了?不过,终究是老幕僚,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如今柴某是城主的幕僚,又怎会吃里扒外?”

    李长征道,“你与赵拦江相处甚久,以你之见,他在外面搞事,本城主是要出兵,还是不出兵?”

    柴公望道,“城主,在下是文职,对兵法一道不懂,不敢妄言。”

    李令才冷冷道,“是不敢,还是想,你拿着城主府的俸禄,不会是心在曹营身在汉吧?”

    柴公望道,“说到俸禄,城主,在下已经两月没有领过一文钱了。”

    李长征听到有人提前就头疼,“急什么,到时候杀富户时,分你一份就是,先说说你的意见。”

    柴公望思索片刻,道,“城主,属下以为,不宜出兵。”

    李令才道:“莫非你觉得城主怕了赵拦江不成?”

    柴公望道,“非也。赵拦江现在气势正盛,现在出兵,若无法取胜,容易助长他的势焰。隐阳百姓现在心中对赵拦江有些情怀,若处理不当,反而适得其反。”

    “情怀?”李令才道,“你究竟是哪一边的?”

    柴公望淡淡道,“在下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他见李令才不语,又补了一句,“李先生在地下住得久了,怕是隐阳百姓还是缺些了解。”

    李令才一听就火了,老子在鬼樊楼呼风唤雨的时候,李仙成也没这么跟老子说过话,你一个小幕僚长,竟如此放肆,莫非真觉得少了你不成?

    想到此,他对李长征道,“在下以为,赵拦江不过虚张声势。他若不来,还则罢了,若来了?,取他首级,必如火中取栗。”

    李长征眉头一皱,“火中取栗?”

    “不,是探囊取物,顺手牵羊,万箭齐发,烽火狼烟、南蛮入侵……”

    李长征一

    摆手,“行了,没事少跟姓马花藤混,充钱充得脑子都糊涂了。”

    柴公望又道,“只要城主稳坐城中,耗他三五个月,赵拦江必会主动上门挑战,而城主又有隐阳大阵……”

    李令才道,“你的意思是,没了隐阳大阵,我们还怕赵拦江不成?”他转身道,“城主,我建议主动出击,否则,就算胜了,人家也以为是胜之不武,落人口实。”

    柴公望讥道,“你是盼城主输了,自己想当城主吧?”

    这话说得,真是大实话啊。

    李令才连矢口否认,却如一根刺一样,插到了李长征心中。

    李长征喝道,“都给我住口。”

    “城主休要听他妄言!”

    李长征抬了抬手,“你们都下去吧,我考虑一下。”

    柴公望、李令才互相给了对方一个极不友好的眼神,离开了城主的公署。

    李长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自言自语道,“你都看到了吧,换你会如何选择?”

    他心力憔悴,将困在识海之中的“唐不敬”放了出来,唐不敬道,“以老子当年当巴山剑派掌门的经验……”

    “别老子老子的……”

    唐不敬道,“那你倒是杀了我啊?占了我身体,连牢骚都不让发,你当老子就没脾气嘛?”

    “你以为老夫不敢?”

    唐不敬道,“那你动手就是,以后晚上找人侍寝的时候,可别把我唤出来。”

    这是李长征的秘密。

    占据了唐不敬身体之后,在用李长征的身份之时,身体机能就像几百岁的老人一样,无能为力,可他又偏好这一口,所以当晚上时,他偶尔借唐不敬的身体来用一用。

    而且,被李倾城刺中一剑之后,他的修为也跌落一截,虽然自信依然能打过赵拦江,但在城内动手,他的胜面更大一些。

    “行了,我不跟你争。你觉得,我应该主动出击,龟缩退守?”

    唐不敬道:“你连龟缩二字都用上了,就看你是想当英雄,还是想当乌龟了。反正换作是我,肯定出城,把赵拦江弄死。”

    唐不敬与萧金衍有仇。

    萧金衍由又是赵拦江的朋友。

    所以,唐不敬巴不得李长征干掉赵拦江,虽然不是他亲自动手,至少宰了赵拦江之后,他自己也出一口恶气。

    这时,柴公望去而复返,神色匆匆,道:“赵拦江攻下了白马驿。”

    白马驿,隐阳城三十里外第一个城镇,也是隐阳商道的.asxs.。由于可调的兵马有限,只安排了十个鬼樊楼的人,还有一百名狼骑军驻守。

    白马驿地势平坦,又无险可据,被赵拦江拿下,倒也不稀奇,可是第一次交锋,就落败,若传出去,怕是城内影响不好。

    尤其是,李成龙和李迅豹不肯归降,一万两千名白马义从趴在城南,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若时间一久,起了兵变,形势就不妙了。

    这时,李长征也不再考虑什么策略,第一反应就是,先夺回白马驿。

    “黄统领呢?”

    柴公望道,“他听说此事后,已率一千狼骑军去驰援了。”

    “点齐兵马,出兵!”

    “城主,三思而行啊,若这是赵拦江的调虎离山之计呢?”

    李长征一寻思,柴公望说得不错,如今隐阳城局势不稳,他若离开隐阳城,隐阳城内便没人是赵拦江对手,若被他钻了空子,趁机夺回隐阳,自己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有道理。”他在房内踱着步,“算了,去把我那几个侍妾叫过来。”

    天色将晚之时,柴公望又来禀报,“黄统领已夺回白马驿。”

    李长征大喜,“大捷?”

    柴公望道,“文书上是这么写的,不过,据说黄统领兵马折损了四百。”

    “这么大个破地方,死了四百人?”

    柴公望欲言又止。

    李长征更是火气上来,“说。”

    “我听说,黄统领一去白马驿,赵拦江就把兵马撤回四凤山了,还有四百义从跟着他一起入了山。”

    李长征脸拉得老长,道:“把黄如狼给我叫过来!”

    柴公望出去片刻,又回来道,“回禀城主,黄统领一撤,赵拦江又夺回了白马驿。”

    “黄如狼呢?”

    “又率了一千兵马去剿匪。”

    他娘的,这哪里是去打仗,这分明是去送礼啊。

    ……

    白马驿外,山坡。

    一千狼骑军一字拍开,浩浩荡荡。

    黄如狼脸色阴沉,盯着山坡下的白马驿,这个不大的镇子,灯火通明。

    只要他一声令下,一个冲锋,便将这座小镇清洗。

    下午吃了一个亏,损失了四百义从,所以这次黄如狼带来的,都是清一色的色目人。

    这些人都是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弟兄,虽然加入了隐阳义从,但他们色目人的传统依旧保留的极好。

    隐约看到有人在巡逻,巡逻之人有说有笑,最近的时候,距离他们不过五百步,只要他们在向前两百步,黄如狼便会下令将他们射杀。

    然而,这些人看上去极不负责,匆匆巡逻一番之后,又回到了白马驿。

    黄如狼在等。

    等三更起。

    狼骑军,生性如狼,无比凶残,他要等三更月圆,率领狼骑军冲入白马驿,将这些叛徒血洗!

    灯火逐渐暗下去。

    四处一片宁静。

    空气中有风声,战马的鼻息声。

    月圆。

    黄如狼一挥手,一千骑兵点燃火把,“冲锋!”

    千马奔腾,大地震颤。

    狼骑军如一匹匹野狼,不断加速,冲入了白马驿。

    势不可挡。

    情况不对劲。

    不断有人回报,“没人。”

    “没人!”

    白马驿又变成了一座空城。

    哗啦!

    一副三丈白绫从村口的牌子上掉落,上面以朱漆写着一行字。

    黄如狼,黄鼠狼,胆小如鼠,生性如狼。

    黄如狼本是残暴之人,见到这幅字,却无比平静。

    他已经知道,对方人少,必然不会正面硬刚。哪怕二换一,三换一,他们也损失不起。

    偷袭?

    不给他们机会。

    他果断下令道,“驻扎白马驿!”

第473章 毒计

    四凤山。

    清晨,赵拦江与夜二郎商议完军情,看到李不凡正在练刀。这年轻人确实幸运,曾得到过赵拦江、萧金衍、李倾城的指导,甚至还跟宇文天禄住过一段时间,武功进境神速,不到两年功夫,就已是知玄中境了。要知道,两年前,他连破闻境都十分困难。

    夜二郎见他刀风虎虎,大开大合,颇有气势,不由道,“在如今真元匮乏的情况下,能有这种境界,已是上上之资了。”

    赵拦江道,“你也察觉到真元日渐稀薄?”

    夜二郎点头,“却不知为何。”

    赵拦江知道原因,但他没有说。

    天道降临之时,少林寺之劫,江湖上几乎所有的通象高手都未免于难,而他们的真元被收入天道意志,之后在京城,惊神阵和招魂幡又对天下气运和真元搜刮一番,现在的江湖,武道式微是无法避免之事。

    这对他这种超脱三境的大宗师影响不大,但对后来的习武之人,那几乎是个灾难。

    天下大势也会受到影响。

    闻境武夫,可敌十人。

    知玄高手,可敌百人。

    武功入通象,可挡千人敌。

    一般修为到通象,虽有些江湖争斗,但极少参与世俗纷争,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若胡乱干预朝政,必然会引起其他实力的反扑。所以,反而形成了一种制衡。

    而三境之外大宗师,虽然不能摘星、倒海,但断江、摧城之威还是有的,之前由于书剑山的原因,这些窥得天机之人,很守本分,生怕被人拿去做了盘中餐,如今天道已陨,他们大多以长生为己任,但不能保证有些人心存杂念,开始干预人间之事。

    离京路上,赵拦江曾与萧金衍聊过,天道虽然取走绝大多数修行之人的性命,但萧金衍却断定,依然在某些角落中,有人凭借小技巧躲过一劫。

    没有了天道制约,这个人间反而充满了无数变数,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更何况,这个天下,还有一个蠢蠢欲动的“王半仙。”

    李不凡刀法越来越快,看得夜二郎技痒,喊了一声,“我来一战。”

    说罢,取弓搭箭,一箭射出。

    李不凡眼疾手快,一刀劈出,将弓箭劈为两截,脚下连踏,挥刀向夜二郎攻来。

    夜二郎叫了声好,左一脚,后一脚,在李不凡长刀劈来之际,拉开了三个身位,又是一箭。

    距离较短,李不凡来不及躲避,不退反进,用右肩去撞夜二郎,夜二郎箭一歪,又落空。

    夜二郎是箭道高手,近身武功略逊一筹,若是寻常武者,他凭借快速而精准的箭站撸便可以制敌,但李不凡经过高人指点,偏偏刀出偏锋,不断缩短与他的距离。

    嗖嗖嗖!

    夜二郎四指搭弓,三箭齐发,带起一道呼啸声。李不凡连砍两刀,劈中射向额头、喉间的两箭,却无法躲过射往胸口的第三箭,心中大惊。

    砰!

    长箭射中李不凡胸口。

    李不凡低头看,却看到箭簇在击中他的瞬间,炸裂开来,饶是如此,胸口也一阵剧痛。

    李不凡知道夜二郎故意留手,长刀一落,满是遗憾,道:?“我输了。”

    赵拦江道,“方才他这三星连珠,便是通象高手也未必能躲过,你能砍中两刀,已经很不错了。”

    李不凡却不给自己找理由,“输了便是输了,没什么可解释。找机会赢回来便是。”

    “若是真正对敌,你怕是已经死了。”赵拦江道,“这一招,以你目前武功,有三种破解之法,只是对敌之时,乱了方寸,无法快速应对,这正是你武道修行之中所欠缺的东西。”

    “什么东西?”

    夜二郎道,“生死经历。”

    李不凡出道两年多,虽也经过不少血战,但终究太过于顺风顺水,并没有遇到太多挫折,有夜二郎这一箭,当做警醒,对他倒也不是坏事。

    李不凡知道赵拦江和夜二郎在提点他武功,心中一震,正色道,“城主和夜将军教训的极是。”

    至于那三种破解之法,李不凡没有问。赵拦江既然说有,那就是有,他早已将夜二郎那一招记在心中,接下来便是不断复盘,来想出对应之道。

    自己想出来的破解之法,才是属于自己的。而且,在思索的过程中,各种失败的可能以及对这些事情的评估,才是他宝贵的经验。

    不动脑袋的拿来主义,虽然管用,但对武者来说,少了过程,便少了精进的机会。

    赵拦江招呼李不凡过来坐下,他问,“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李不凡知道他又在考校自己兵法,思索了片刻,道,“李长征占据隐阳,有险可守,兵马众多,这是他的优势。城主武功高强,又得道多助,这是我们的优势。我们应该用我们的优势。”

    “怎么利用?”

    李不凡道,“擒贼先擒王,潜入隐阳城,杀死李长征,此局可解。”

    赵拦江哈哈一笑,“李长征有隐阳大阵,你这是准备把我往火坑里送啊。”

    李不凡挠挠头,“这便是我想到的办法。”

    夜二郎道:“再好好想想。”

    这两日,他们先后两次夺取白马驿,又让给了黄如狼。白马驿本身无险可守,地理位置虽重要,却不是战略要地,赵拦江与夜二郎制定的计划,那就是骚扰。

    李不凡似乎明白了,喊道:“游击战!”

    赵拦江见他能想到这一点,很是欣慰,这家伙年纪不大,却是可造之材,追问,“怎讲?”

    一旦想明白这个,李不凡滔滔不绝的分析起来。

    “我们人少,但胜在兵精,不断骚扰白马驿,就相当于对隐阳城宣战,一方面可以给他们造成舆论压力,若时间一久,必然会在城内引发不好的影响。另一方面,我们可以借助四凤山的地形优势,击集中优势兵力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来消耗他们。”

    李不凡忽然一拍脑门,“我明白了,城主是想把李长征引出城外,让他无法发挥隐阳大阵的威力!”

    夜二郎道,“还差一点。”

    “一点?”李不凡满脸疑惑。

    夜二郎补充道,“隐阳城终究是我们的隐阳城,两大绝世高手在城内作战,就算控制气息,所造成的破坏,也是毁灭性的。而且,李长征此人心机毒辣,若气急败坏,拉上隐阳百姓陪葬,我们夺了一个空城,那又有什么意义?”

    李不凡道,“所以,我们要把他引出来。”

    “怎么引?”

    “不断骚扰,剪除他的爪牙,蚕食他的势力,破坏他的影响力。”

    赵拦江哈哈一笑,“好小子,不出几年,我城主的位子就让给你做了。”

    李不凡却道,“我只想成为城主那样的大英雄。”

    赵拦江一愣,道,“英雄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

    接下来的几日,成了黄如狼的噩梦。

    白马驿无险可守,他们驻扎在白马驿,变成了一个个活靶子,夜家儿郎本就是征西军的神箭手,在李不凡的率领下,他们潜伏在白马驿四周,一旦发现有少数人落单,立即以弓箭伏杀,而当追击之时,这些人有借助山林隐匿起来。

    这让黄如狼很是头疼。

    他想过撤兵,可一旦撤兵,对方又夺回白马驿,当他们兵马一回来,对方又放弃。

    总而言之,就是不正面接触。

    几天下来,将近两百人死在了暗杀之中。而这些人都是色目人,他们生性凶残,见到有人不断死去,对黄如狼也生出了不满,认为黄如狼未能尽到领导之责。

    情急之下,黄如狼向鬼樊楼借了几十名高手前来助阵,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身在隐阳的李长征对此也颇有怨言。

    面对上级的不信任,下级的质疑,让黄如狼感受到了空前的压力,这时,一名属下给他出了一个馊主意。

    第二天,隐阳城内,三百五花大绑的白马义从出现在了白马驿,这些人被绑在了柱子上,身上浇了火油。

    黄如狼对外放话,赵拦江有本事就出来与狼骑军决一死战,若再暗中下黑手偷袭,每杀一名狼骑军,他就用十名白马义从的性命来相抵。

    当年曾并肩作战的弟兄,却成了战争的筹码。虽然残忍,但现实世界,就是如此真实。

    这让李不凡陷入了被动之中。

    李不凡去找赵拦江,却被夜二郎拦住了。

    他着急道,“白马驿都是我们的袍泽,这种

    情况下,我们根本无法动手。”

    夜二郎道,“那你想怎么做?”

    “请城主出手。”

    夜二郎道,“赵将军不会出手的。”

    李不凡急道,“为何?”

    夜二郎道:“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遇到问题,要用脑子,若赵将军肯出手,他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难道眼睁睁看他们去死?”

    夜二郎指了指李不凡脑袋,“好好去想。”

    李不凡终究年轻,苦思了片刻,也不知如何处理,他问:“我该怎么办?”

    夜二郎道,“继续执行既定计划。”

    李不凡道,“不行,我要见城主。”

    夜二郎道,“赵将军不会见你,事实是,今日起,他将不见任何人。这件事,由你自己解决。”

    ……

    白马驿内,火光冲天。

    李不凡今日率人偷袭伏击了两名狼骑军后,藏匿在树林之中,作为报复,黄如狼当众烧死了二十名白马义从。

    浓烟,臭味,弥漫在白马驿内。

    李不凡看得目呲欲裂。

    这些白马义从,有些还都是熟识之人,甚至还有曾经一起喝过酒的兄弟,如今一个个惨死在他们眼前,让李不凡如何不气?

    黄如狼处决这些义从之后,命人将人头切下,用竹竿将烧焦的人头插在白马驿边上,以作震慑。

    李不凡拔刀而出,就要冲出,被几名属下硬生生拦了下来,“李校尉,千万不要冲动。”

    李不凡怒道,“我能不冲动嘛?”

    “若这样就中了他们计策了。”

    “难道就这样看着我们兄弟被杀?”李不凡气呼呼道,以前他也参加过隐阳之战,但那是家园保卫战,面对死亡,面对屠杀,他可以心如铁石,但这些人却都是自己同胞,他做不到熟视无睹。

    更可恶地是,赵拦江却不出面,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他。

    “冷静。冷静!”李不凡如此劝说自己,他不忍继续看下去,率领反抗军回到了四凤山。

    然而,一团怒火无处发泄,他抽出长刀,一通乱砍,山顶上的树木却遭了秧。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李不凡怒冲冲去找赵拦江,“我要见城主。”

    夜二郎道,“你先冷静一下。”

    李不凡指着白马驿方向道:“今天,就是今天,我眼睁睁看着二十个兄弟死在了白马驿,自己却无能为力,你让我冷静,我能冷静吗?”

    夜二郎道,“那你想怎样?”

    “赵城主完全可以以一己之力,来解决黄如狼和狼骑军。”

    “我说过,他不见人。”

    “躲避能解决问题吗?”李不凡暴怒道,“面对他们的人是我,不是他!”

    说罢,他就要硬闯。

    夜二郎伸手阻拦,李不凡拔刀硬上,凌空一刀劈去,夜二郎想也不想,又是一招三星连珠。

    砰砰砰!

    三箭射出,李不凡一箭也没有挡住。

    额头、喉间、胸口,遭到了三记重击,让李不凡退后了几步,疼痛传来,让他冷静了不少。

    夜二郎冷冷道,“就这种心境,还不如之前,以后如何领兵打仗?”

    李不凡坐在地下,喘着粗气,颓然道,“夜将军,我该怎么做?”

    夜二郎问,“你刚才来时,心中有什么?”

    “怒火!”李不凡道,“无穷无尽的怒火。”

    夜二郎又问,“那我问你,若这种事情,传入隐阳城,隐阳百姓又会如何反应?”

    李不凡一愣。

    若隐阳百姓得知,李长征用曾经为隐阳而战的白马义从的性命来阻止赵拦江,会怎样想?

    怒火!

    无尽的愤怒!

    他似乎明白了赵拦江和夜二郎的用意。

    这是要激起隐阳百姓的愤怒,而愤怒,将成为一股极大的力量,隐阳百姓必然会对城主府的那些人恨之入骨。

    只是,这种代价,未免太过于昂贵。

    夜二郎又分析道,“你若是李长征,面对城内百姓之怒,以及各种暴乱和暴动,你会怎么去做?”

    李不凡道,“镇压。”

    镇压导致的结果,必然是恐惧。

    一个百姓生活在恐惧中的城池,如何长久?

    一个将权威建立在恐惧之上的城主,又如何能长久?

    在白色恐怖之下,人人自危,若这时候他们知道,在隐阳城的外面,还有一位深受爱戴的城主,正在为解救他们而战斗,他们心中存有的,便是希望。

    赵拦江,便是他们的希望!

    李不凡这才明白,为何要对白马驿出手,却不肯拿下白马驿,斩杀黄如狼。

    一切都在赵拦江和夜二郎的算计之中。

    李不凡心中却难以迈过这道坎,坚持道,“我还是要见城主!”

    这次,夜二郎没有阻拦。

    李不凡推门而入,房间内空无一人,赵拦江并不在四凤山。李不凡惊愕,“城主人呢?”

    夜二郎道,“当然是去了该去的地方。”

    他将李不凡的刀捡起来,递给他道,“你放心,黄如狼的人头,留给你。”

    ……

    一次次的偷袭,黄如狼一次次报复。

    五百白马义从,几乎死了一半。

    人头?挂在白马驿的周围,让这个曾经繁华?小镇,充满着恐怖的气息。

    李不凡的心,变得不再优柔寡断。

    但黄如狼却面临着巨大的压力,斩杀白马义从报复反抗军之事,传入了隐阳城之中。

    这引起滔天民愤。

    他们本来就是隐阳子弟,在隐阳城内有妻子、有父母、有亲人,而白马义从的死,让整个城市陷入了愤怒之中。

    这么多年来,饱受苦难的隐阳百姓,他们为城池拼杀,为隐阳浴血,但却从来没人这样对待过同胞。

    无数人开始自发组织,攻击城主府。

    这些人力量薄弱,在鬼樊楼和狼骑军的镇压之下,很快以流血收场,而城主府门前的长街之上,再一次染红。

    不同的是,这一次,流淌的却是隐阳百姓的血。

    李长征也没有料到,一个小小的白马驿,会引发这么多的连锁反应,不过,他心中也没有怜悯,不断让狼骑军和鬼樊楼对城内进行封锁,并再一次开启了宵禁。

    入夜之后,严禁任何人外出,否则一律按谋反论处。

    一时间,隐阳城内人人自危。

    有流言在坊间流传,金刀王就在城外,正在为他们浴血奋战,而现在的城主李长征,则像乌龟一样蜷缩在城主府,足不出户。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面对即将失控的局势,李长征也勃然大怒,又向黄如狼增派一千兵马,命令黄如狼,不惜一切代价,将四凤山的逆匪清缴。

    “让柴公望来见我。”

    不多久,柴公望来到公署。他额上包着纱布,鲜血从纱布上渗出,李长征道,“这是怎么了?”

    柴公望道,“一些刁民在我来城主府途中用板砖偷袭我,不过城主请放心,不碍事。”

    柴公望说得轻松,这段时间,他身上压力骤增,许多人认为他是李长征的走狗,甚至有人投书到他府上,发出了死亡威胁,而府中的几个仆人,也都吓得逃走。

    柴公望不能狡辩,也无法反抗,只能默默承受了这些。

    若不是杂货铺掌柜徐阳派人暗中保护,柴公望怕是早已被愤怒的百姓所杀,横尸街头。

    李长征显然并不关心柴公望的伤势,他问,“现在形势如此,你来说说,还有什么办法?”

    柴公望知道,他虽然武功了得,但却无法控制民心,他心知时机成熟,趁机道,“隐阳今日之局,全因赵拦江而起,只要赵拦江一死,一切可解。”

    “你是说,让我出城,与赵拦江决一死战?”

    柴公望道,“不如用决斗方式,骗他入城。”

    “隐阳城内,他无法胜我,这一点,他自己知道,不会贸然前来。”

    柴公望道,“他不能前来,但城主可以逼他前来。”

    李长征闻言一振,“此话怎讲?”

    柴公望狠了狠心,附在李长征耳旁,跟他耳语一番,李长征听罢,双目放光,道,“若论心狠手辣,

    柴公怕是隐阳第一人。”

    柴公望吓得骇然,后退两步,恭敬道,“属下也是为城主着想。”

    李长征哈哈大笑,“你这一计,将他架在火炉上烤啊。也罢,赵拦江不是自诩隐阳城的英雄嘛,他若不来,就亲眼看着隐阳百姓一个个死在他面前吧。”

    虽然毒辣,却是妙计!

    赵拦江若前来,在城内必会被李长征所击杀,那时候,他的无敌之号,将不复存在。

    若赵拦江不来,那么多百姓横死在城头之上,你这个英雄却心冷如血,以后谁还在敬畏你?

    李长征拍了拍柴公望肩膀,“柴公之才,就如汉高祖之韩信,明太祖之刘伯温啊。”

    柴公望心中?咯噔一下,这两位的下场,可不怎么好啊。

    柴公望离开后,李长征又找来李令才,道,“去鬼樊楼。”

    ……

    城南朱雀坊。

    李长征夺权之后,朱雀坊便成了鬼樊楼的禁地,他们将周围的百姓驱逐到其他三坊,独占了朱雀坊。

    鬼樊楼也不再那么神秘,但对百姓来说,却成了隐阳城的恐怖之源。

    这些时日来的惨案,有一大半出自鬼樊楼之手。那些常年生活在地下的杀手、逃亡的凶犯重见天日,变得更加无法无天,在城内为非作歹,横行霸道,成为一股强劲的黑暗势力。

    虽然环境依然脏乱差,但此处却十分重要。

    因为,隐阳大阵的核心,就在鬼樊楼之中。

    在天道降临的那一夜,李令才启动了隐阳大阵,成功的躲过了天道降临,也开启了隐阳城的恐怖纪元。

    他们虽然在地面上作恶,但常年的地下生活,反而让他们无法适应,所以依旧很多人住在地下。

    阵枢之内,六名阵奴守在隐阳大阵身前。

    李长征进入阵枢之中,他支开了六名阵奴,对李令才道,“你也下去吧。”

    李令才提醒道,“楼主,这阵枢十分复杂,属下……”

    李长征瞪了他一眼,李令才连噤声。他这才想起,自己真是多此一举,隐阳大阵本来就是李长征他们那一代修建的,若说天下谁对隐阳阵最了解,莫过于李长征了。

    李令才退了出去。

    李长征站在阵枢之前,用手摩挲着六块直入地下的巨石,似乎回忆起了当年修建隐阳阵之时的情景。

    不过,很快这种情绪一扫而空。

    现在不是缅怀过去的时机,他来到一块石头之前,猛然用力,一拳将其中一块石头打成两截。

    轰隆!

    整个隐阳城为之一颤。

    李长征面无表情,又连续击断其余五块石头,巨石断口处,有一个方形小孔,李长征微一用力,六个方孔之中,有六块黝黑色的石块,缓缓升起。

    赤精玄铁。

    当年修建隐阳大阵之时,所用的正是从书剑山上取下来的赤精玄铁。

    李长征手触摸着这六块玄铁,淡淡道,“老朋友,五百年不见了。”

    内力,缓缓注入石块之中。

    整个隐阳城,开始剧烈晃动,就如发生地震一般。距阵枢最近的几座民宅,在强烈的震动下,轰然倒塌。

    不仅如此,鬼樊楼内,一些不明就里之人,也吓得纷纷逃窜。若真发生地震,被埋在地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声龙吟,从地下传出。

    似乎有某种神秘力量,正在惊醒。

    而镇压这股力量的,正是这座隐阳大阵。

    隐阳阵从来不是用天地真元来提供力量,那六根赤精玄铁,如六柄剑,插入了地下,从而源源不断的获取力量。

    之前,有些禁制没有打开。

    李令才他们,并不知道这个秘密。

    李长征知道,因为他是鬼樊楼的第一代主人,而这正是对付赵拦江的终极之道。

    正因如此,他才迟迟不出城。

    他要等赵拦江上门挑战。

    在隐阳城,?李长征天下无敌!

    曾几何时,这是属于赵拦江的殊荣,但李长征的到来,让他们见识到,谁才是隐阳真正的主人。

    隐阳城,本来就姓李!

    李长征出来之时,李令才对他的神情,由原先的恭敬,变成了惊恐。

    作为隐阳阵的守护人,刚才发生的事,李令才感受到了,这座大阵,在刚才的那段时间,力量几乎增加了数倍。

    难怪能够抵抗天道降临。

    李长征问,“我记得这里关了一个姑娘。”

    李令才道,“就在囚牢之内。”

    “带我见她。”

    ……

    囚牢之内,青鸾困于黑暗之中。

    鬼樊楼对叛徒,向来以残忍著称,她曾是这里的主事人,所以当她关入这里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死定了。

    奇怪的是,?两个月来,虽然受尽折磨,对方并没有杀死她。

    就在刚才,她也感应到了隐阳阵的变化,虽然她无法使用隐阳阵,但却明显感觉到了大阵力量的增强。

    她猜到了一个可能。

    赵拦江来了。

    而这些变化,正是为他准备的。

    她心中慌乱,无论如何,一定要将此事告诉赵拦江,无论如何,也不能来隐阳城,否则,等待他的,将是灭顶之灾。

    她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关心赵拦江。

    也许是因为赵拦江收留之恩吧。

    她见过各式各样的男人,却没人像赵拦江那样,李倾城不行,萧金衍也不行。

    半年多来,青鸾帮他们照顾赵天赐,看着赵拦江与杨笑笑扶起恩爱,有时会觉得羡慕,羡慕过后,便是落寞。

    自幼在鬼樊楼长大,见识过人心险恶,尔虞我诈,而赵拦江就就如沙漠中的一块金子。

    她敬佩,敬仰,心中或许有一份爱慕。

    但她的身份和地位,让她只能将这份爱慕藏于心中,就如她每日生活在鬼樊楼的地下,当着地下城主人一般。

    我不曾畏惧黑暗,是因为我没有见过光明。

    当我见过光明,却又只能回到阴暗的地下,因为我不配拥有光明。

    曾几何时,鬼樊楼中无数男人,都对他敬而远之。但青鸾却知道,在内心的最深处,是一股深深的自卑。

    她配不上赵拦江。

    但赵拦江却是她在黑暗之中活下去的勇气。

    在城主府的半年多,她心中不再黑暗,而如今陷入黑暗,支撑她的,便是这一段段的回忆。

    她曾见过赵拦江给赵天赐换尿布时手舞足蹈的无措;她也曾见过夕阳之下,赵拦江与杨笑笑在城头相拥;她甚至在黑夜之后,站在院中偷听两人房中乐事。

    而她只是一粒微尘,一个微不足道,毫无存在感的人。

    但不代表她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牢门打开。

    李长征和李令才走了进来。

    青鸾抬起头,借助昏暗的灯光,看到了二人。两个月来,她清瘦了许多,但容貌依旧艳丽,身材依旧曼妙,眼神依旧清澈。

    李长征上下打量着她,就如猎豹在黑暗中窥视猎物一般,让青鸾浑身难受。

    她心中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这种眼神,他曾经见过。

    这是她曾经最厌恶的眼神,当她在鬼樊楼时,有人若用这种眼神看她,她要么挖去对方眼睛,要么直接将她斩杀。

    可现在,对方的眼神却毫无忌惮,在她身上打量,而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长征问李令才,“处子之身?”

    李令才应道,“是。”

    李长征哈哈一笑,“真是奇怪,守着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子,你竟然能把持得住。”

    李令才咳咳两声,“属下,已经老了。”

    李长征走到青鸾面前,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你是鬼樊楼的叛徒,按照楼中规矩,将受万毒噬心之苦。”

    青鸾倔强的将头转向一方。

    李长征又道,“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青鸾只觉得一阵恶心,“呸!”

    一口口水,啐在李长征脸上,李长征不怒反笑,“有种,我喜欢。”

    他转身对李令才道,“给她洗干净,换身衣服,送到我府上。”又低头自言自语道,“便宜你小子了。”

第474章 砍杀

    青鸾衣衫不整,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城主府。

    李长征虽然残暴,却遵守了诺言,将她放了出来。

    她走路踉跄,每迈出一步,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疼痛,就如一具行尸走肉。若以前她对赵拦江还有一丝幻想,今日之后,她彻底断绝了这个念头,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通知赵拦江,告诉他鬼樊楼内发生的变故,还有李长征的阴谋。

    这正是她宁肯受辱,也要活着走出来的原因。

    “青鸾姑娘!”

    青鸾回头,看到柴公望从城主府内跟了出来。她有些厌恶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就如墙头草,李长征才一掌权,柴公望就改换门庭投在了他的门下,成为李长征的走狗。

    “叛徒!”

    青鸾啐了他一口,冷冷道。

    柴公望闻言一愣,却没有辩解,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元宝,足有十两之多。“这点钱,你先拿着,找个地方住下。”

    青鸾道,“不稀罕你的臭钱!”

    柴公望叹了口气,“我也有自己的苦衷。”

    “你的苦衷与我何干?我也没有兴趣,但愿将来赵城主杀回城内,一刀砍了你的首级!”

    柴公望楞在原地,良久才道,“现在城内风声鹤唳,你若有事,可以去城东杂货铺去找徐掌柜。兴许他能帮上忙。”

    杂货铺徐阳徐掌柜,当年是宇文天禄留在城内的谍网头目,后来跟随了赵拦江,他是赵拦江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若能找到他,兴许能把消息传给赵拦江。

    柴公望见她对自己恨之入骨,将元宝放在青鸾身前,转身离去。

    青鸾盯着元宝,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没有钱,在这里寸步难行。

    她弯下腰,正要去捡元宝。

    忽然人影一闪,有人比她快了一步,将元宝抢在手中。此人油头满面,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上去应是城内的泼皮无赖,他将元宝放在口中咬了一口,满脸欢喜,“是真的。”

    青鸾道,“这钱是我的。”

    泼皮道,“明明是在地上?,谁先捡到便是谁的,凭什么说是你的?”

    青鸾又道,“别人送我的。”

    泼皮哈哈大笑,“你说是你的,上面写你名字了嘛?”

    青鸾恼怒,伸手去抢,却被泼皮一脚踹到在地上,脑袋被脚踩住,在地上摩擦了几下,鲜血顺着她嘴角流了出来。

    她今日受尽了李长征的凌辱,如今又被一个泼皮给羞辱。

    若是以前,青鸾早就一剑将泼皮杀了。

    可如今她却无能为力。

    李令才培养了她,在囚牢之中,已经用散功药粉,将她内力散去,亲手毁了她。那泼皮一通暴打之后,也没了耐心,由于在城主府前,生怕惹出不必要麻烦,骂骂咧咧离开了长街。

    青鸾浑身污血,头发凌乱,来到了城东杂货铺。

    啪啪啪,上前砸了三下门。

    只觉得天旋地转,昏迷了过去。

    等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身上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徐掌柜坐在旁边,道,“青鸾姑娘醒了?”

    “我在哪里?”

    “你晕倒在杂货铺门口,我让人把你抬进屋内,又找了稳婆帮你处理了伤口,你伤势太重,先不要乱动。”

    稳婆?

    青鸾脸上一红,很明显,徐掌柜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觉得一阵羞愧,徐掌柜很知趣的避开了话题。

    青鸾道,“李长征……”

    徐掌柜道,“你先安心休养,其他的事情,暂时不用管。”

    “赵城主在外面!”

    徐掌柜道,“我知道,而且用不了多久,就会夺回隐阳城。”

    青鸾小腹传来一阵剧痛,豆大汗珠从额头之上流下,“想办法告诉他,不要入城,不要……入城,不要入城!”她一连说了三遍。

    “为何?”

    青鸾道,“隐阳大阵有个秘密,这座城下,有一股神秘力量,被李长征掌控,若赵城主进城,怕是落入李长征圈套!”

    说罢,她松了口气。

    一阵倦意袭来,青鸾又昏迷了过去。

    ……

    在城主府的压力下,黄如狼加大了对反抗军的清缴。然而一连几日,派出去的斥候,十不返一二,让他暴跳如雷。

    明明对方只有不到两百人,他却依旧无能为力,这让他在李长征眼中留下了办事不力的印象。

    最后,李长征干脆下令,三日之内,若不能拿下反抗军,自己提头来见。黄如狼陷入一筹莫展之际,前方斥候来报,发现了反抗军的营地。黄如狼闻言大喜,调集了两千兵马,浩浩荡荡向四凤山杀了过去。

    四凤山位于深山老林之中,多年来长期与官府斗争,隐匿之处也十分隐秘,若没有熟人向导,进入山林之中,很容易迷失方向。好在他们每走一处,都用朱漆在树林内留下记号,就算无法攻入四凤山,也能做到原路返回。

    来到所谓的营地,黄如狼彻底失望了。

    只有二十个炉灶生火后的痕迹,反抗军早已不见影踪。用手去摸地上灰尘,尚有余温,他当机立断,沿着树枝断痕向前追踪。

    黄如狼的部署多是色目人,马上作战虽然凶狠,但应对丛林作战的经验极缺,好在黄如狼身经百战,命令队伍保持队形,一旦遭遇攻击,可以迅速落入防守位置,组织反击,但凡遇到容易伏击之处,比如山谷、茂林,他都先放出斥候,确认安全后在行军。而且路线也多沿溪流、林荫小路,不给对方偷袭的机会。

    “有动静!”

    众人看去,不远处灌木从中,有树枝剧烈晃动。

    黄如狼当机立断,“放箭!”

    一排箭射出,动静全无。

    众人上前查探,纷纷欢呼不已。

    有两只棕熊被狼骑军的乱箭射成了刺猬。

    黄如狼道,“喊什么喊,我们来剿匪,不是来打猎。”

    饶是如此,众人还是上前,用砍刀将两只棕熊切了,恰巧正午,便当成了果腹的午餐。

    一天下来,一无所获。

    天色将黑,黄如狼准备返回白马驿。

    他们沿着原先的记号返回,原本半个时辰即可走出的山林,在绕了将近一个多时辰之后,依然没有看到尽头。当他们发现,树上的朱漆被人动了手脚之后,已经迷失在山林之中了。

    黄如狼下令道:“沿溪搭营,营地外分五个小队巡逻,派出斥候四处打探,一有动静,立即示警!”

    加强警戒,防止对方偷袭。沿着小溪,若对方火攻可以迅速汲水灭火。

    从行军调度上,黄如狼也算是一个老手。

    好在出发之前,狼骑军都带了三天的口粮,只要在三天内找到叛军,他们依旧有机会。

    正在众人准备生火做饭之时,忽然听到有年轻人大声道,“黄鼠狼!”

    众人看去,一百步外,一名年轻将领,手持长刀,战马上插着一杆大旗,旗上写着“赵”字。

    黄如狼来到营地前,他认出此人正是城门校尉李不凡。

    李不凡单人单马,在营前叫阵:“黄鼠狼,敢否出来与李某人一战?”

    黄如狼见他孤身一人,满是疑窦向四周望去,示意斥候去查探消息,良久回报,并无埋伏。

    李不凡又道,“黄如狼,难懂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吗?”

    越是如此,黄如狼越是生疑,他发令

    道,“放箭!”

    一排箭射出,向李不凡落脚之处落去。

    在平原射箭,他们有优势,但此处多是巨石茂林,真正落到李不凡身前的,并没有几支。

    黄如狼不去应战,李不凡反而骂得更欢,让黄如狼很是窝火。

    他本来就看不起这个新晋崛起的城门官,认为这小子不过是运气好,善于拍赵拦江马屁,才有了今日之地位,他是狼骑军大统领,平日见了他,根本鸟都不鸟他,如今却骑到他头顶上骂娘。

    “狼骑军的胆子,真是越活越小啊。”李不凡道,“老子只一人,就将你们吓得跟缩头乌龟一样,将来传出去,不知李长征会怎么想!”

    黄如狼暴怒,翻身上马,手持狼牙棒,一指李不凡,“纳命来!”

    说罢,一夹马腹,战马吃痛,加速向李不凡冲了过去。

    李不凡也不畏战,鞭鞭打马,策马也冲黄如狼冲了过来。

    两人错身而过。

    砰!

    狼牙棒击中长刀。

    李不凡内力比黄如狼差了一截,加之战马加速不如对方,这一交手,吃了暗亏,差点从战马上落了下来。他一个鹞子翻身,回到马背之上,转身就逃。黄如狼生怕有诈,并未下令追击。

    “继续派斥候追查叛军下落!”

    ……

    数里之外,李不凡回到了军中。

    黄如狼不愧是四大统领之一,刚才那一棒,让他差点没有吐血,好在如今他修为非比当初,这一招,虽然没有取胜,败得却也不算难看。

    夜二郎道,“什么感觉?”

    李不凡道,“就算不是半步通象,至少也是知玄上境了。”

    “有什么办法破敌?”

    夜二郎给李不凡传授军中经验,并非填鸭式给他讲道理,而是用启发性的问题,引导李不凡去寻找对策。李不凡思索一番,道,“敌人的优势是人多,主将战力十足,而且行军谨慎,不肯打乱队形。我们的优势是在暗处,人少而灵活。若正面交战,占不了便宜,可以用疲兵之法。”

    “疲兵之法?”

    李不凡道,“既然知道他们落脚之处,今夜我会带领弟兄们不断上前骚扰,敌进我退,敌退我进,让他们睡不好个安稳觉。”

    整个夜间,李不凡或单枪匹马,或带领兵马上前叫阵,对方一旦迎敌,他们便借助战马便利快速逃遁。黄如狼虽知道对方故意如此,可这是个阳谋,就算知道,也无可奈何,一晚上被反抗军骚扰的不胜其烦。他们也不敢休息,生怕对方真来偷袭,最后无奈之下,只得让两千兵马分为三拨守护,轮流休息。

    一夜下来,成效虽有,却不显著。

    二百兵马,一百张弓,千余支箭,要想歼灭两千人的狼骑军,并非易事。而且箭是消耗品,一旦射出,可收回者寥寥,而正面作战,基本没有胜面。李不凡思索了一夜,也没有个所以然。

    虽有夜二郎指导,他毕竟缺乏领兵经验,而黄如狼却是身经百战的统领,两人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火攻?对方沿河而行。

    偷袭?对方守势头固若金汤,根本不给他机会。

    疲兵?对方人多,轮流休息,这一招也不太管用。

    伏击?对方根本不去容易伏击的地方。

    李不凡一筹莫展,去问夜二郎,夜二郎却不回答他,指着他脑袋,让他动脑,“他们迷路了,但他们并不傻。”

    李不凡脑中忽然生出一计,道:“所有人听令,退出四凤山,夺回白马驿!”

    半日之后,李不凡率领二百兵马,冲入了白马驿,由于大部分狼骑军都进入深山老林,白马驿守卫不足,并且没有料到对方会忽然掉头,没有遭到太多抵抗,就控制了白马驿。

    接下来,便是等待。

    跟踪狼骑军的斥候不断回报着敌人的消息。

    一日,两日。

    狼骑军失去了目标,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山中穿行。

    三日,四日。

    狼骑军找到了四凤山的窝点,却扑了个空。

    五日,六日。

    狼骑军口粮不足,在树林中打猎,开始杀马为生。

    待到第七日,超过了李长征规定的期限,狼骑军终于找到退路,准备返回白马驿。

    李不凡果断下令,在山林出口处,伏击狼骑军。

    一来,狼骑军兵困马乏,精气神差到了极点。二来,即将回到白马驿,他们也放松警惕,大多数人的想法都是回到营地,大快朵颐,好好休息一番。三来,白马驿以东,地势偏高,正是伏击的绝佳之地。

    正午时分,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二百反抗军,分为三路,左右两侧各设五十名弓弩手,正面有一百骑兵,以逸待劳,等待狼骑军入彀。

    在走出树林的刹那,狼骑军都欢呼起来,这几日下来,一无所获,弄得人困马乏,连日来的饥饿,让他们几乎崩溃,再加上天降大雨,狼骑军狼狈到了极点。他们浑然不知,二百名反抗军,就如索命的无常,在等他们进入攻击范围。

    三百步,两百步。

    狼骑军,丢盔弃甲,拖着疲倦的身体向白马驿方向走去。

    一百步。

    走在最前面的三百名狼骑军,已进入了射程。

    所有人手心都冒汗,与雨水掺杂在一起。

    李不凡却迟迟不下攻击命令。

    他在等,等大多数人进入攻击范围。

    一旦他们发觉不妙,退回深山老林,他们将前功尽弃。

    将近千人进入射程。

    李不凡下令,三个令旗招展,发出了攻击命令。

    百余支弓箭,从天而降。

    顷刻间,有数十人中箭,倒在了地上。

    “有埋伏!”

    在说话间,第二轮弓箭又铺面而来。

    黄如狼见状,连下令道,“退回山林!”

    鼓声大作。

    两侧有人呐喊,“赵城主已夺回隐阳城!”

    本来士气低落的狼骑军,在山林之中困了六七日,在遭遇数轮箭雨之后,吓得惊魂不定。他们与外界失去了联络,当听到这个消息时,信以为真,瞬间失去了斗志,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开始四处逃窜。

    黄如狼看到反抗军的箭雨稀少,已猜到对方是使诈,连喝道,“休得相信妄言,摆桶字阵,迎敌!”

    然而,军心已经乱,狼骑军根本不听他的。黄如狼一连斩杀三四名退缩之人,依旧无法挽回颓势。

    狼骑军慌作一团,前面的人往后退,后面的人还不知所以,混乱之下,发生了踩踏之事。

    十二轮箭雨过后,山林出口处,躺了将近七八百人尸体,其中有一半是在混乱之中被自己人杀死。

    弓箭将告罄。

    李不凡又是一声令下,早已藏在山坡之后的一百骑兵,挥舞长刀,策马狂奔,向狼骑军冲了过来。

    战马提速之后,骑兵借速度,将长刀的砍杀之法发挥到了极致。

    一轮冲击之后,又有将近两百人被杀。

    狼骑军彻底乱了,他们连抵抗之力也没有,纷纷向四处逃窜。

    而两侧的夜家弓弩手,利用精准箭术,将那些逃跑之人射杀,无法逃离之人,纷纷弃械投降。

    黄如狼面如死灰。

    在山中绕了数日,本来就十分恼火,结果在即将返回之际,被李不凡的人马杀了个措手不及。更让

    他无法忍受的是,敌方的将领竟是一个二十来岁,平日自己连看都不看一眼的毛头小子。

    大势已去!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黄如狼把将袍脱下,趁着混乱,策马向丛林之中跑去。

    砰!

    有人一棒挥来,他躲闪不及,背上挨了一下,从战马之上跌落下来,细看之下,竟是一名狼骑军趁机偷袭,抢了他的马匹,他勃然大怒,竟狼牙棒投出,击中那属下脑袋,那狼骑军当场脑浆迸裂,死在马上。

    战马却丝毫未停,逃入了山林。

    黄如狼没了战马,虽然懊恼,却没有半点犹豫,借着雨势,遁入树林之中。

    雨越下越大,树林之中,能见度极低。

    他没命的奔跑,也不知过了多久,看到一处池塘,此刻他精疲力竭,扑倒在水池旁,大口的喝着水,饥饿,头晕,眼花,让他几乎崩溃,但强烈的求生欲,告诫自己不能睡过去。

    有只青蛙爬在他眼前。

    黄如狼掏出匕首,一下子了结了青蛙,也不生火,直接生吃起来。

    过了片刻,?他终于缓过一丝力气。

    一切都完了。

    隐阳城是回不去了。

    不过尚有命在,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本来就是白手起家,如今又复归.asxs.,他相信自己,只要缓过劲来,他必会拉出一支队伍,哪怕当不了将军统领,也可以成为雄霸一方的悍匪。

    正在自我安慰之时,他听到有马匹的脚步声。

    很轻,但逃不过他的眼睛。

    抬起头,一位年轻的将军,策马在不远处,双目如毒蛇,冷冷的盯着他。

    眼睛之中,充满着仇恨。

    李不凡。

    黄如狼一下从幻想回到了现实之中。

    他慌了。

    “你不能杀我。”

    李不凡不语。

    黄如狼急道,“我有两千两黄金,只要你饶我一命,这些都是你的。”

    李不凡依然不语。

    双脚夹着马腹,开始催动战马。

    黄如狼又道,“我还知道赵拦江的一个秘密!”

    战马越来越快,由小跑变成了四蹄齐飞。

    “他的秘密就是……”

    刀光闪过。

    人头落地。

    黄如狼身体直挺挺的站在远处,一阵微风吹来,他躺在了地上。

    人头在泥泞之中翻滚,鲜血与泥混在一起,污浊不堪。

    李不凡一言不发,以长刀刺出,将黄如狼脑袋挑在刀上,缓缓向白马驿走去。

    战事已结束。

    有人在钦点尸体,两千狼骑军之中,有一千一百人被杀,六百人投降,剩下三百逃入山林,不知所踪。反抗军的二百人马,只死亡了十一人,伤了三十余人,可谓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大捷。

    这次胜利,夜二郎从头到尾看到眼中,他没有出过一个计策,一切都是李不凡一人谋划。

    这是赵拦江的意思。

    若要担当大任,?得要经历生与死的考验。

    当李不凡的战马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时,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喊着李不凡的名字。

    李不凡并没有兴奋。

    他来到白马驿外的空地之前,将挑着黄如狼的脑袋的刀柄,插在了泥土之中。

    ……

    葫芦口。

    苏正元在将军府内,躺在安乐椅山,正在品尝着葡萄美酒。

    在征西军瓦解之后,葫芦口的十万驻军,成了西疆唯一成建制的力量,而且还没人管辖。好在他们是屯田制,又控制着西楚商路,在这种山高皇帝“无”的地方,日子过得无比逍遥。

    而且这几个月来,蜀王、豫王都曾送来了名贵的礼物,想要苏正元率军归顺,至少名义上归顺,以苏正元的性子,又怎会如此轻易答应,不断向两个王爷特使提要求,今日跟蜀王说豫王送了一车夜明珠,明天跟豫王讲蜀王还送了十万两银子。

    这位敛财一流的大将军,两头吃,吃两头,赚得盆瓢钵满,爽得不要不要的。

    而距离他只有两百里之遥的李长征,也曾发帖子邀请他去隐阳作客。

    苏正元不是傻子,他当然不去,虽然没跟他打过交道,但从隐阳传来的消息,对方也不是异与的主儿,而在这里躲着,李长征也不敢贸然前来,就算武功再高,他还有十万兵马,若干忠勇之士不是?

    更何况,他心中还有个担心,就是那个隐阳城的正主儿。

    他可是见识过赵拦江的厉害的,从在苏州起,赵拦江就是他的噩梦,而这个噩梦一直持续到现在。

    “苏将军!”

    余师爷来到房中,道,“有客来访,想要见您。”

    苏正元不耐烦道,“没看到我在喝酒嘛?不见!”

    “他说是将军旧识。”

    苏正元道,“老余,你脑袋傻了不是?本将军在这里这么久了,哪里有什么旧识?八成又是哪个过来冒充我亲戚的,来骗钱的吧?”

    余师爷挨了一通骂,只得退下,“好,我这就去回绝那位赵先生。”

    苏正元一听,“等等!”

    “将军有何吩咐?”

    “你说那人姓赵?”

    “正是!”

    苏正元蹭得从安乐椅上站起来,肥胖的身体差点没有站稳,他把手放在脑袋上方一尺处,比划道,“那人是不是这么高?”

    “真是诶!”

    “是不是一脸胡子,虎背熊腰的?”

    余师爷嘿嘿一笑,一个马屁送上,“将军真是神机妙算!”

    苏正元上前就是一巴掌,“神机妙算个鬼!”他四处观瞧,想要找个地方躲藏,对余师爷道,“你就说我昨天刚死,?现在正在灵堂呢,不方便见人。”

    余师爷心说这算什么话啊,怎得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听说这人来,怕得如此要死,试探问,“将军,是不是讨债的上门了?若您不方便出面,我这就派几个高手,把他轰走,您也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

    苏正元连骂他的功夫都欠奉,正巧看到院中有一口井,想也不想,纵身一跃,准备跳入井中。

    噗!

    井口太窄。

    他却太胖。

    肥胖的身体与井口发生了亲密接触之后,再也分不开。

    苏正元半个身子卡在井内。

    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苏正元喊道,“还愣着干嘛,快找人救我!”

    话音刚出,只觉得整身体被人拎了起来,当脚落地之后,他偷偷回头,瞄了一眼来人,浑身一个激灵,吓了一跳。不过,毕竟是封疆大员,身居高位的将军,很快就调整心态,苏正元一拍脑门,转过身来,脸上赘肉向两侧挤去,挤出一个笑容来。

    “哎呀,赵将军,什么风把您给出来了?”

    赵拦江面露笑意,“听说我来了,苏将军都想要投井自尽了?”

    苏正元挠挠头,“将军哪里的话,我们这口井中,盛产一种鱼,肉鲜味美,听说将军来了,我这不正准备跳进去,捉两只来给您尝尝鲜?”

    赵拦江说,“那敢情好,我在把你放进去吧,有劳苏将军了!”

    说罢,便向苏正元走了过去。

第475章 开城

    苏正元以为赵拦江来真的,吓得连连后退,“赵城主,有话好商量,有事尽管吩咐,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赵拦江这才罢手,顺手抄起桌上一根鸡腿,边吃边道,“苏将军,可知在下为何找你?”

    “咱们虽然老相识,但关系并不怎么好,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应该不是因为想我了吧。”

    听了这句,赵拦江差点喷出来,“我最近做梦都想你。”

    苏正元道,?“赵城主,咱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我可担不起你这样日夜挂念。”

    赵拦江决定不再废话,开门见山道,“我想找你借兵。”

    苏正元心说,果不出我所料,这小子来就没安什么好心。只是,赵拦江一说正事儿,他却犯了难。借兵?他又不想。不借?苏正元不想也不敢得罪他,得找个合适的理由既能委婉的拒绝他,又不能惹他生气。尤其是这节骨眼上,赵拦江老窝被人端了,千万不能让他抓住把柄,趁机发难。

    想到此,苏正元打了个哈哈,“原来是借兵啊。我这葫芦口虽有不少兵马,但现在是农忙时节,又要插秧、又要耕地,还要修建水渠,更要防范西楚那些流寇、歹人来犯事儿,一个萝卜一个坑,实在让在下有些犯难了。不知要借多少?”

    赵拦江伸出三根手指。

    苏正元笑道,“原来才三个人!”他拍拍胸脯道,“你放心,就算再苦再难,三五个人,我们还是能挤出来的。”

    赵拦江道,“三万人!”

    苏正元蹭得跳了起来,葫芦口驻军不到十万人,这小子一开口就借将近一半,这哪里是来借,这分明是明抢啊。

    他呵呵一笑,“赵城主真会开玩笑。”

    赵拦江道,“是你先开玩笑的。”

    赵拦江其实用不到三万人,他对苏正元很了解,所以一上来狮子大开口,坐地起价,然后等苏正元慢慢还价,这个策略,正如苏正元一上来表示要借三五个人是一个道理。三个人和三万人,中间相差有点大,两人都是身经百炸的老油条,见到对方如此,哈哈一笑,旋即坐在石桌前,开始漫长的讨价还价。

    “赵城主,京城发生的事你也知道,最近蜀王、豫王也都派人来谈合作,人家都是诚意满满的。”

    苏正元的话外之意,我可是烫手的香饽饽,没必要非得选择跟你赵拦江合作。

    “苏将军,在下也是诚意十足,你看咱俩聊了这么久,都是和颜悦色,有事儿好商量的,我说过威胁你的一句话了嘛?”

    赵拦江也很直接,我没说过威胁你的话,但你不合作,那就不是威胁你这么简单了,没办法,谁让我武功高呢。

    “以赵城主的武功以及在隐阳城的威望,夺回隐阳城,杀死逆贼,是易如反掌之事,何必又来打我这一亩三分地的主意呢?”

    “一个好汉三个帮,众人拾柴火焰高,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嘛。”

    苏正元道,“不如这样,在刚才的数字基础上,我给你增加十倍,给你三十人如何?这诚意十足吧!”

    赵拦江道,“我刚才三万人要的确实有点多,不如给你减一半,要一万五,一下子让你赚回了一万五千人啊!”

    苏正元心中腹诽,什么叫我赚回一万五,这些人本来就是我的好嘛。

    “你再减点。”

    “你在加点。”

    “不如这样子,我们二一添作五,我给你凑个整数,给你一百兵马!”

    “我觉得咱俩把各自的提议相加,然后除以二,你给我七千五百五十人如何?”

    苏正元道,“还有零有整的,先把那五百五十人去掉再说。”

    赵拦江心说七千也不少了,他的期望值是三千,于是爽快答应,“行,七千就七千!”

    苏正元吩咐余师爷几句,不多时候,饭菜上来,摆在石桌之上,“来,进行第二轮。”

    赵拦江一愣,“还谈?”

    “那当然,我刚才出到三百,你出到七千,咱们得商议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七千人,我已经很满意了。”

    “我不满意。”苏正元道,“所以,咱们接着谈。”

    两人从上午谈到中午,从中午谈到日落,终于赵拦江一口咬定,五千人,不能再减了,而苏正元能给的极限是一千人。

    苏正元叫来酒,道,“来,赵将军,听说你酒量如海,不如这样,一千人的基础上,这一坛酒,你喝一碗,我就给你增加一百人。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赵拦江说,“我戒酒了。”

    苏正元叹了口气,“我给你机会了,你把握不住,那就没办法了。”

    赵拦江解下金刀往桌上一放,苏正元吓了一跳,“你想干嘛?”

    赵拦江笑道,“这玩意儿挂在腰间太沉了,我在这里放一放,你可别多想。”

    苏正元心说我能不多想吗,你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赵拦江又道,“我倒有个提议,五千人,你每喝一碗酒,我给你减一百人,如何?”

    苏正元一听,“此话当真?”

    “言出必行!”

    苏正元对余师爷道,“把我马桶给我搬过来!”

    赵拦江倒酒,苏正元喝酒。

    一碗,两碗。

    九碗,十碗。

    苏正元一口气喝了十碗酒,脸上已有了醉意,赵拦江道,“行了,四千就四千吧,身体要紧。”夜风一吹,苏正元酒劲上来,尿意满满,好在他肥胖的身体坐在专用的定制马桶上,连起身解手的功夫都省了,对赵拦江道,“再倒酒!”

    十一碗,十二碗。

    十九碗,二十碗。

    苏正元脸涨的通红,目光迷离,已是醉得不清,不过,既然赵拦江开口,他就准备舍命陪君子,连干五十碗,让他颗粒无收,想到此,他对余师爷道,“来盘花生米!”

    又连干了五碗酒。

    苏正元口齿不清,道,“两千五百人了?”

    赵拦江点头,“两千五百人了。”

    “倒酒!”

    还未等赵拦江倒酒,苏正元一头趴在了石桌之上。

    这顿酒喝得,让苏正元睡到次日中午,距三千人少了五百人,赵拦江也算比较满意,中午后,两人又回到石桌前,赵拦江竖起拇指,“苏将军,好酒量!”

    苏正元脑袋里嗡嗡作响,喝了两大碗醋,道,“两千五百人,就这么定了。”

    “定了。”

    苏正元又道,“人,我借你。但不能白借,你给我什么好处?”

    赵拦江道:“我以为凭借咱俩的交情,谈好处有些伤感情。”

    苏正元问,“咱俩有交情嘛?”

    赵拦江道,“没有。”

    “生意归生意,我来听听你的报价。”

    赵拦江考虑了片刻,道,“我给你石头城三成的干股!”

    苏正元没好气道,“你们石头城现在举债千万,我要你们干股有什么用?”

    赵拦江嘿嘿一笑,“你得这么想,葫芦口有驻军十万,这十万人就是十万张吃饭的嘴啊,今年你们底子厚,还能勉强支撑,若时间一久,必会遇到粮食危机。如今石头城现在正在大兴土木,不用几年,就会成为西疆最大的边贸基地,我还在响箭郡建了个基地,到时候咱们联手,东有响箭郡,西有葫芦口,商路一开,财源滚滚,如今中原兵荒马乱,不正是咱们兄弟发财的大好机会?”

    苏正元寻思许久,这笔买卖划算的很,一拍大腿,“成交。不过有个条件。”

    “请讲。”

    “等局势一稳定,我想裁掉五万的边军,到时候在葫芦口给他们安排住处和营生。”

    赵拦江心中窃喜,石头城最不缺的就是土地,而且中原一乱,许多曾在石头城投钱的人也没法回来,正好借机再次利用,道:“必须可以!那时候,苏将军可真正是名正言顺的石头城主了!”

    赵拦江离开之后,苏正元问余师爷,“你觉得这笔交易如何?”

    余师爷道,“将军,我怎么觉得,借兵之事是假的,他只出了一片破荒地,您就卖给他赵拦江了?石头城主不假,可不也归隐阳管吗?”

    苏正元一寻思,是这么个道理。

    这哪里是来借兵,这是来骗降的啊。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他道,“行了,先不管这些,你去清点一下,把军营里那些老弱病残、饭量大不干活的、偷奸耍滑的都拨给赵拦江。”

    当天下午,苏正元和赵拦江来到军营挑选兵马,望着军营中的官兵,苏正元想起了昨天的酒,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看谁都像酒了。除了那些老弱兵,由于赵拦江在军中的威望甚高,有不少人也愿意追随于他,这让苏正元好生恼火,越想越气,推脱有事,回将军府睡觉去了。

    到了第二天,赵拦江又来找。

    苏正元问,“兵马挑选的如何了?”

    赵拦江道,“多亏将军,凑了两千五,不过挡不住征西军的热情,晚上又有五百人来投,我寻思答应了苏将军,不想收他们,可他们却以死相逼,我为了不闹出人命来,所以勉强手下,今日来给苏将军请罪了。”

    苏正元一白眼,也不想跟他争辩,三千就三千吧,赶紧打发走了完事。

    赵拦江又道,“今日还有一件事。”

    “什么?”

    “借粮!”

    苏正元气得暴跳如雷,“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赵拦江摊摊手,“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我现在的形势你也知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若不给粮草,这三千兵马只能饿死,到时候苏将军的罪过可就大了。当然了,也不是白借,等我夺回隐阳城,必以三倍奉还,若不给的话,这三千兵马,在你手中或许如病猫,但在我手中,可指不定能做出什么。”

    威胁!

    **裸的威胁!

    小人!

    卑鄙的小人!

    苏正元心中气得骂娘,但武力不行,就算在自己屋檐下,也得给对方低头。他无力摆摆手,“行,行,就按你说的办!”

    第三日,赵拦江又来找。

    苏正元道:“人也给了,粮草也给了,你怎么还来?”

    “在下还有一件事!”

    苏正元再也忍不住了,三番两次之后,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他道:“有完没完,你当这里是你家开地钱庄嘛?”

    赵拦江一愣,“我是来给苏将军告别的。”

    苏正元一听松了口气,大喜道,“才来了几日,没能把酒言欢,就这么快匆匆离去,说实话,老哥我还有点舍不得呢。”

    赵拦江道,“要不我再住两日?”

    “别别!”苏正元道,“正事儿要紧,如今隐阳百姓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等你回去解救,我就不耽误你了。”心中却想,赶紧把这座菩萨送走,等你一走,老子就率兵马搬家离开这鬼地方。

    三千兵马和粮草到手,赵拦江率他们离开葫芦口。

    两日后,抵达了隐阳城下,安营扎寨,摆开了攻城的架势。

    与此同时,夜二郎与李不凡率领白马驿众人及收编的部分白马义从与赵拦江汇合,凑足了将近四千兵马。

    大军压境,为首者是赵拦江。

    隐阳城内局势一下子动荡起来。

    当然,赵拦江不会真正攻城,无论是征西军还是隐阳义从,都是他曾并肩作战的袍泽,而且隐阳城将近十万百姓,也都是他的城民。他做出这种姿态,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给李长征施加压力,逼李长征出来应战。

    每日,赵拦江来到隐阳城前,横刀立马,运足内力,大喝一声,“逆贼李长征,敢否出城与赵某人一战?”

    声音传遍隐阳城内每个角落。

    之后大摇大摆回到营地喝茶。

    然后,李不凡带着几个从军中选出的骂阵好手,到隐阳城楼下挑衅,将李长征骂得狗血喷头,然而李长征却铁了心做缩头乌龟,始终不肯出城门迎战,一连数日,丝毫没有战意。

    倒不是他不肯去战,而是李长征调不动人了。

    城内倒是有一万白马义从,可李成龙、李迅豹不肯归降,他们对赵拦江忠心耿耿,杀又杀不得,放又不敢放,只能在城主府内生闷气。有时候,他真想冲出去,与他决一死战,但理智告诉他,要耗住对方,将赵拦江引到城内,利用隐阳大阵一举消灭他。

    徐掌柜利用手下人开始在城内发动舆论战,一时间,李长征的城主地位遭到了百姓质疑。

    与深受爱戴的赵拦江相比,李长征的各种倒行逆施被翻了出来,弄得百姓怨声载道,民心尽失。有一次,李长征出门,甚至被藏在暗处的人扔鸡蛋,这让他大为恼火。心中却想,若这样下去,恐怕不用等赵拦江攻破,内部先乱了起来。

    必须要有所行动。

    后来,柴公望给他提了个醒,在一个夜黑风高之夜,李长征写了数封信,派人偷偷送到了康居城,并向他承诺,若能帮忙解决围困之局,石头城等四城划给康居城。

    康居城当夜给了复信,康居城主表示,赵拦江在担任城主之时倒行逆施,恶贯满盈,并对赵拦江围隐阳城之事表示极度不满和强烈谴责,愿意双方通过和平对话的方式来解决冲突,避免隐阳城遭到重大损失。

    这封信让李长征差点吐血,于是又写了一封信,给了石头城。

    石头城主楚项,西楚前太子,当年曾被赵拦江生擒活捉,遭受凌辱,后来赵拦江将他安置在了石头城,又将西楚三万俘虏交给他管理,如今赵拦江驻扎隐阳城外,正是给楚项报仇的大好机会。他向楚项承诺,他来拖住赵拦江,只要石头城肯出兵,灭了赵拦江队伍,他就将康居等四城一并给楚项,并竭力助他杀回西京,帮他复国。

    楚项复信,表示他对赵拦江之恨,如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日夜很不得将他生吞活剥,只是震慑于赵拦江之淫威,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李城主给了这个机会,石头城愿意与李城主合作,由于事关重大,诚意邀请李长征前往石头城,商议对策。

    李长征问柴公望,“你觉得如何?”

    “城主千万不能去。”

    “为何?”

    柴公望劝阻道,“城主坐镇隐阳,赵拦江才不敢入内,若真去了,我怕赵拦江会攻进城内。”

    “我偷偷去,一夜便可来回。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其实不必担心赵拦江,只要耗住他们,不用三个月,他们自然会退兵。”

    李长征怒道,“三个月!他们的话你听不到嘛?我一天都不想听了,你让我再忍三个月,我祖坟都被他骂得冒烟了。”他又道,“我问你,若将城内兵马交给你和李令才,若对方来攻,你们能抵挡住一夜不能?”

    柴公望道:“若是我来调度,可挡三日没问题。但跟李先生嘛,我怕是……”

    李长征道,“我会带李令才一起去,这里我让鬼樊楼二百高手来协助你守城,无论如何,今夜我一定要劝说楚项加入咱们。”

    柴公望拍着胸脯,道,“城主尽管放心前去,城主行踪,我会保密,绝不泄露出去,就算对方得到消息,我也有信心将他们拖到城主回来。”

    李长征道,“事成之后,等我称帝立国,你便是我的太宰。”

    柴公望一躬身,“谢主隆恩!”

    入夜之后,李长征与李令才换了两套便装,摸黑出城,向石头城而去。

    半个时辰后。

    柴公望来到城门口巡视,众官兵都认识他,心中对这个幕僚长虽然不满,却敢怒不敢言,他指着一名守门官兵,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守门官兵道,“我叫常胜!”

    柴公望望着他道,“常胜,今夜,你将创造历史!”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响箭。

    嗖!

    一道红光冲天而起。

    柴公望道,“常胜,开城门!”

    ’

第476章 伏击

    城门大开。

    赵拦江策马前行,夜二郎与李不凡一左一右,率领四千兵马缓缓入城。

    城门处守门卒见到赵拦江,满脸激动。

    连日来,赵拦江上前叫阵,李长征闭城不出,这些守门卒看在眼中,都在等着赵拦江入城,他们甚至想到,若赵拦江攻城,他们会如何选择?

    弃城?那是渎职。

    抵抗?并非本意。

    然而赵拦江并没有让他们陷入两难之地。其余地方的守兵听到赵拦江入城的消息,纷纷向城门处聚拢。

    开城门的守门卒常胜见到赵拦江,大声道,“隐阳,拔刀!”

    唰!

    白马义从纷纷拔刀,斜指天空,又竖在胸前,动作整齐划一,仿佛练习了许多次一样。

    正是隐阳城军方最高的拔刀礼。

    正如两年前一样,他们用这份尊敬,来迎接这位隐阳英雄的归来。

    赵拦江翻身下马,来到众人身前。

    他大声道,“天下大乱,中原各方混战,我受困于中原,无法得返,导致隐阳城为小人所趁,数千弟兄死去,这是赵拦江之过。无数家人流离,这是赵拦江之过!”

    “今日,我回来了。我赵拦江向隐阳百姓承诺,从此,隐阳不再是他人的附庸,从此,隐阳不再为他人而战。从此,隐阳只为我们隐阳而战。赵拦江愿以生命与隐阳同生共死。”

    一番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

    “隐阳,拔刀!”

    “隐阳,万岁!”

    声浪一**传了出去。

    整个隐阳城都轰动了,若不是依旧实行宵禁,百姓早就跑到街上弹冠相庆。

    徐掌柜率人来到城门处,他身上已经挂彩,道:“城主府已拿下,鬼樊楼已被捣毁,只有少量余孽逃窜,现在正在满城通缉。”

    赵拦江握住他手,一脸正色,道:“谢谢徐先生。”

    “一切为了城主。”

    赵拦江道,“不,为了隐阳!”

    旋即,赵拦江下了几条命令,一是向全城宣布自己重新归来,二是针对鬼樊楼逆党进行抓捕,并欢迎百姓举报,三是控制隐阳的治安,防止有心怀不轨者趁机作乱,最后让夜二郎与李不凡去解救李成龙和李迅豹,从而控制白马义从的兵权。

    两个时辰后,不费一兵一卒,赵拦江重新夺回了隐阳城。

    城主府。

    夜二郎、徐阳、柴公望、李不凡、李成龙、李迅豹在书房内,与赵拦江一起开会。

    赵拦江对柴公望道,“这两月来,柴先生受委屈了。”

    柴公望觉得胸口有些堵,仿佛有一股热血往上涌起,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的他,仿佛又找回了二十年前的满腔豪情。

    两个月来,忍辱负重,百姓不解,同僚鄙夷,甚至受到了死亡威胁,他所受到的委屈,只能?往肚子中咽下,费尽心机的维系隐阳城的正常运转。

    赵拦江离开时,他答应过赵拦江,不能让隐阳出乱子。如今赵拦江回来,他觉得做得不够,“公望惭愧!”

    赵拦江站在他身前,深深鞠了一躬。

    “城主,使不得!”

    徐掌柜道:“你担得起。”

    这让柴公望眼圈有点湿润,一时间凝噎起来。

    他不过是一个落地秀才,不求满腹经纶,只学治国安邦之道,然而现实的残酷、一次次打击,让他放弃了信念,来到隐阳,凭借一点小聪明混日子,敛财,直到赵拦江到来,不计前嫌,委以重任,让他有机会去实现当初的抱负。

    赵拦江环顾四周,问:“青鸾呢?”

    徐掌柜犹豫片刻,道,“她不愿见你。”

    是她冒死将隐阳大阵的消息传给了赵拦江,赵拦江才想出调虎离山这一招,当然少不了柴公望等人的配合,如今夺回了隐阳城,青鸾却藏了起来。

    这让赵拦江有种不好的感觉。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要重新掌控隐阳阵。城主府重新掌控了这座城池。

    赵拦江、徐掌柜、李不凡来到了鬼樊楼。

    隐阳阵枢,六个黝黑的玄铁散发着怪异的光芒,封印着隐阳地下那股强大的力量。

    十八名阵奴,七窍流血,早已死去了多时。

    隐阳大阵,早已脱离了他们的控制。赵拦江手握金刀,想要唤醒隐阳阵之力,却发现,这道封印被人动了手脚,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他感应到了危险。

    若不能解除隐阳大阵,这座城池就如建在一个火药桶之上,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

    李长征!

    比如要杀死李长征。

    徐掌柜道,“李长征现在应该到了石头城,就算我们封锁消息,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这里的问题。”

    在找到重新夺回隐阳大阵的办法之前,决不能让李长征回到这里,否则气急败坏的他,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赵拦江决定主动出击。

    “请柴公望、李成龙将军主持城内政、军二务,封闭城门,我回来之前,绝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

    石头城内,正在进行一场隆重的欢迎仪式。

    李长征很吃这一套高接远送、具有仪式感的东西,楚项心中则苦不堪言,赵拦江交给他的任务是拖住李长征,所以他使出浑身技巧,与李长征周旋。

    一套仪式下来,他们来到公署,才开始谈及正事。

    李长征道,“楚城主,日前之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楚项道,“愿为城主效劳,只是上次信上所述,有些细节在下略有疑窦,还请城主能答疑解惑。”

    李长征道,“信中说得很清楚了,只要你出兵攻打赵拦江,康居、龙泉、大邑三城都归入你石头城下。有这四城,不出五年,等你羽翼渐丰,出兵西楚,夺回你皇权,指日可待。”

    心中却道,你这般推三阻四,还得老子亲自跟你谈,等收拾完赵拦江,回头第一个收拾你。

    楚项又问:“四城是完全归我管辖,还是要向隐阳称臣纳税?”

    李长征道,“名义上,你们还得接受隐阳统一领导,除了在对外与战争之上由隐阳来管理,其余经济全部由你们自主。李某人恩怨分明,在制定政策时会对你们多多关照的。”

    楚项连连称谢。

    “据我所知,其余三城尚未认可城主,我这接管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啊。”

    李长征冷哼一声,“等收拾完赵拦江,我会一个个上门,跟他们算清楚这笔账。顺我者嫖,逆我者昌,我会让他们付出惨痛代价。”

    楚项表示坚决拥护和支持李长征。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兵?”

    楚项道,“明日一早,我便清点兵马,快则十天,慢则半月,必定出兵。”

    李长征道,“不行,三日内出兵。”

    “我们那些西楚兵半年多没打仗,光务农了,得需要一段时间来准备。我怕他们拿不动兵器了。”

    李长征道,“你这个城主,有点让我失望啊。”

    楚项一听,吓得脸色苍白,保证道:“城主请放心,三日内,我一定出兵。”

    “还有别的困难嘛?”

    “有困难我也要出兵,没困难我创造困难也要出兵,既然答应城主,在下必然赴汤蹈火!”

    李长征见目的达到,眼见已是下半夜,起身准备回隐阳。就在这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有一名身材妖娆的妩媚女子身穿轻纱薄裙,从他们身前路过。

    李长征看了楚项一眼,“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楚项哈哈一笑,“城主整日操劳,日理万机,这位女子,是为城主准备,给城主解乏的。”

    李长征摆摆手,“现在非常时期,哪里功夫摆弄这些。”又看了女子一眼,问,“你叫什么?”

    “女婢姓李,名万姬。”

    李长征点点头,“李万姬,我记住了。”

    挣扎了许久,准备离去,楚项送到门口,李长征忽然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丑时三刻。”

    “距天亮还有点时间,我可以再留一会儿。”说罢,右手一拢,将李万姬搂在怀中,小蛮腰盈盈可握,这感觉,舒坦。

    可不能便宜了唐不敬这小子。

    他心中想着,带女子进入卧房。

    楚项喊来风千岁,问,“如何了?”

    风千岁低声道,“从隐阳得来消息,赵……”

    一句话没说完,李长征已从房内走了出来,风千岁见状,连忙闭口不语,李长征一脸遗憾状,“哎,老了。”

    楚项却道,“城主不老,这叫简单高效。”

    李长征闻言,哈哈一笑,“说得好!”又低声道,“这小妖精给我留着,下次还来。”

    楚项却说,“等赶走赵贼,我把她给您送过去。”

    李长征很满意道,“没想到,你小子挺会办事。早如此合作,咱们就不必费这么多周折了。”

    渐有鸡鸣声,时候不早。

    还得赶回去,要是赵拦江发现自己不在城中,强行攻城,那就不妙了。

    李长征与李令才离开石头城。

    两匹快马,连夜赶路,向隐阳城方向跑去。

    砰砰!

    战马被绊马索绊倒,整个身子向翻滚,李长征、李令才见状,连一个翻滚,落在了地上。

    两匹战马受惊,向远处逃窜。

    糟糕!

    李令才道,“天亮之前,怕是赶不回去了。”

    这时,忽然四周亮起了火把。

    数百名白马义从精锐,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将两人围在了中央。

    赵拦江手持金刀,拦在他们面前。

    “李长征,这一日我等了好久了。”

    ps:今日喝酒,更一短章。

第477章 枭雄

    李长征看到赵拦江时,心中一惊,自己悄悄出城,已是万般小心,没有想到还是中了赵拦江的算计。他猜到了是隐阳城有内鬼,想必如今隐阳城已落入了他手中,想到此,他无比懊恼。

    “隐阳城?”

    赵拦江淡淡道,“不劳你费心了。”

    “是柴公望!”

    李长征如此信任他,到头来却反手将自己出卖。他心中满是怒火,却不得不静下心来应对。那几百义从他不在乎,他只关心赵拦江。两人虽然没有交过手,但能与李倾城齐名之人而且斩杀李仙成、孙千古,自然不是易于之辈。

    更何况,以他的修为,京城之中发生的事,他也有所感应。

    “我敬你是英雄,你若有胆,明日正午,咱们在隐阳城一战!”

    赵拦江哈哈一笑,“李楼主打得好算盘,我用尽心思把你引出城外,又在这里帮你找了个风水宝地,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说罢,赵拦江抽出金刀,横与胸前,以刀意凌空向李长征锁住。

    李长征先前已落入下风,如今感应到对方刀势,如泰山压顶一般,只要自己稍有动作,可以预料如惊涛骇浪一般扑面而来。

    他脸色微变,暗中运起了鬼玄**。

    赵拦江生出感应,不再废话,当即向前,劈出了一刀。

    金刀之上,发出赤黄色光芒,携带凌厉之势,要在他鬼玄**施展之前,将他制服。

    砰!

    李长征双拳架住金刀一攻,只稍阻了他片刻,整个人疾速后退,想要拉开与赵拦江的距离。赵拦江一旦占据上风,哪肯给他机会,长刀如火龙,刀刀劈向李长征要害之处,不给李长征释放法则空间的机会。

    两人修为都已在三境之外,若是往常,怕是早已释放境界。但赵拦江存心要在通象境之下解决战斗,所以追得很近。

    李长征不断后退。

    长刀忽至。

    李长征猛然提速,一拳轰出。

    刀拳气劲相交。

    轰!

    李长征这一招是借力打力,借助这一刀,整个人在半空中不断闪动,身形如鬼魅一般,向后撤出十余丈,紧接着,整个人身形忽然暴涨两倍有余,一道阴冷之气从他体内蔓延而出。

    借助这个空隙,李长征释放出鬼玄**。

    赵拦江心说不妙,眼见他就要完全释放境界,他并不怕这一招,但这种阴柔之功太过于阴毒,他怕同来的白马义从会受到波及,强行提聚功力,一刀凌空劈去。

    砰砰砰!

    接连三刀,将李长征劈回了原形。

    李长征吐了口血。

    他心中无比郁闷,就好像明明蓄力已满,却被对方平攻没有开大的机会。眼见赵拦江攻势越来越快,李长征心生诡计,后退之余,一拳轰出,一道阴柔之力向赵拦江身后轰去。

    这一拳,并不是冲向赵拦江。

    而是他身后那一群白马义从。

    围魏救赵。

    赵拦江若是径直攻去,必然会进一步占据主动,但代价就是他身后那百名白马义从。

    李长征深识人性,他知道赵拦江是豪杰,不是枭雄,料定他必然会救人。

    这就是当英雄的通病。

    几百年前,李长征也有这种弱点,然而正

    是他的轻信、义气,让他遭受了五百年的牢狱之灾,所以,这次出来之后,他再也不会犯这种错误。

    赵拦江果然回身,连连挥刀,化解掉他那一拳的攻势。

    其余人见状,情知插不上手,纷纷向远处退去。

    就是这一延迟的功夫,李长征身形暴涨数倍,整个人漂浮在半空之中,身后升起一团团黑雾,看将他笼罩在迷雾之中。无数鬼影,在他身边缠绕,发出凌厉的撕喊声,如在阿鼻地狱中受难的厉鬼,面目狰狞的看着赵拦江。

    一道道戾气,要撕毁一切,毁灭一切。

    赵拦江冲众人道,“退后!”

    距离稍近一点的白马义从,被这股气息影响,双目呆滞,如被控制了思想一般,手持兵刃,缓缓向赵拦江围了过去。赵拦江道,“不凡,制住他们!”

    李不凡武功修为较其他人要高,而且修行的武功也是赵拦江传授,对这种阴柔之力抵抗力更强,他见到李长征身上的异状,便知道这些白马义从心神受了蛊惑,也毫不含糊,二话不说,用刀背一个个将他们劈晕过去。

    让赵拦江分神,正是李长征的目的。

    李长征已达到了他目的。

    只见他双手一指,身后的厉鬼,将赵拦江缠绕其中,似乎要将他吞噬一般。

    鬼玄**,万鬼缠身!

    当年正是这一招,让李倾城吃尽了苦头,在死亡缠绕之下,进入了李长征的恐怖空间,若不是李倾城临时悟出了倾城一剑的剑意,怕当时就会当场毙命。如今李长征故技重施,趁赵拦江不备,将他困在万鬼阵中。

    黑暗,铺天盖地。

    赵拦江目不能视物,只觉得黑夜之中,无数厉鬼的眼睛,在他身边缠绕,发出撕裂的惨叫声,若非惧怕他手中金刀泛着的金色光芒,怕是早已向他发起了攻击。

    赵拦江心中无比平静。

    在京城沦陷之夜,有过招魂幡之中的经历,他根本毫无畏惧。

    心有浩然正气,手有金刀之意,魑魅魍魉何足道哉?

    鬼玄**的御鬼之术,本非人间之物,当年李长征正是因为修炼这一武功入了魔道,从而领悟出这一阴邪无比的法术,经过五百年的淬炼,早已修至巅峰。此刻,他双手做结印,口念咒语,不断向万鬼施加压力。

    嘶吼声瞬间提升了数倍。

    众鬼魂如遭受了地狱之火的酷刑,狰狞的面目变得扭曲,他们不再畏缩,张开血盆大口,纷纷向赵拦江扑来。赵拦江骤然提聚真元,释放三境之力,金刀之上,燃起了一团火焰,火焰触及之处,鬼魂支离破碎,化作一团灰烬。

    然而,鬼玄阵法之中的鬼魂数量众多,一片杀死,又有一片赴汤蹈火而来。

    而远处,李长征的身影开始变得一片虚无,似乎要融入在他的法则空间之内。

    赵拦江意识到了,李长征这是用车轮战术,用数量繁多而又毫无攻战斗力的厉鬼来为自己争取时间,而在他身形虚化之后的攻击,才是他的真实意图。想到此,赵拦江也不再保留,猛然暴喝,金刀之上,光芒骤现。

    他凌空跃起,整个人燃烧起来,如一条火龙,向虚空之中的李长征冲了过去。

    金刀之意!

    天下最阳刚的刀意,携带着最纯粹的力量,让一切污秽无所遁形!

    赵拦江来到半空之中,

    而李长征的身影已将近虚无。

    他冷喝一声,“去死!”

    一刀挥出。

    李长征尚未完全蓄功,面对赵拦江的来攻,也不敢大意,使出全部力量,硬了上去。

    天下至阳之力,对上了天下至阴至柔至法。

    天空之中,一半是火焰如昼,一半漆黑如夜。

    光明与黑暗,终于交手!

    众人眼中,根本分不清哪个是赵拦江,哪个是李长征,只觉得黑白缠绕不休。

    阵阵惊雷声,从天空之中传来。

    轰隆!

    一个身影,从半空之中跌落,重重砸在了地上,整个人陷入地底之下。

    虽然两人控制施法范围,不远处的那一座山头,承受不住两人的力量,轰然倒塌,无数石块,坠入悬崖,发出悠远的回响。

    良久,一个人影从地下爬出,口中鲜血与泥土混在一起,显得十分狼狈。

    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李长征头发凌乱,大口的喘气。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却又不得不承认,在没有隐阳大阵的加持之下,他根本不是赵拦江的对手。就这么输了?他不甘心!赵拦江落地之后,一步步向他逼了过来。

    情急之下,他想要故技重施,准备放弃唐不敬的皮囊。

    可赵拦江刀意紧紧笼罩在他身上,最近之人也有百丈之远,根本不给他夺舍的机会。

    “你不能杀……”

    赵拦江一刀下去,挑断了李长征左手手筋。

    “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李长征嘴角露出一股阴狠之意,“十万人!”

    “什么十万人?”

    李长征冷笑,“我若死了,隐阳十万百姓,将为我陪葬!”

    赵拦江闻言愣住了,他也不知李长征所说是真是假,但今夜他明显感觉隐阳大阵不受他控制,而且似乎有一种神秘力量潜伏在隐阳城下,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此时此刻,赵拦江有能力杀死李长征,但他的话,却让赵拦江犹豫了。

    “隐阳大阵之下的那股力量早已被我唤醒,若届时我不能将之镇下,等待隐阳的命运,将是尸山血海!”

    赵拦江问,“如何证明?”

    “你可以不信。”李长征见赵拦江开始犹豫,刚才落败之时候情绪一扫而空,一切又回到了他的掌握之中。“我的性命就在你手中,你随时取走。”

    赵拦江终究还是放不下隐阳百姓。

    这就是当英雄的缺点。

    有慈悲之心、怜悯之心,纵然是好事,却成为被攻击的弱点。

    李长征想明白这些,用了五百年,只要有隐阳大阵制约着赵拦江,就算不在隐阳城内,他也会被自己牵着鼻子走,天色将明,而胜利的曙光,也将属于自己。

    “哈哈!”

    李长征哈哈大笑起来。

    刀光一闪,笑声戛然而止。

    李长征人头落在地上,滚出了两丈多远,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料到,赵拦江会用十万隐阳百姓的性命,来打这个必败无疑的赌。这一刀,直接断送了李长征性命,也将不远处的李令才,吓得坐在了地上。

    赵拦江道,“隐阳城毁了,我可以重建,但李长征,必须死。”

第478章 青鸾

    李长征死了。

    不用猜李令才也明白自己苦心经营的鬼樊楼也完蛋了,他准备逃走,可是赵拦江眼睛一瞪,他便吓得不敢乱动。

    “李长征乱臣贼子,扰乱百姓,赵城主一刀斩杀,为民除害,实乃大快人心之事,在下十分敬佩!”李令才道,“这两年来,我们鬼樊楼与赵城主合作良好,对城主府的政令也是令出即行,如今城主帮在下夺回鬼樊楼主,李令才愿为城主赴汤蹈火!”

    赵拦江问,“我杀李长征,你没怨言?”

    “李长征本就该死!”李令才一脸正色,道:“本来我在隐阳城,好好当楼主,为隐阳建设贡献一份力量,他一来就胡搞,扰乱了隐阳,这半年来,我苦心劝说,怎奈他一意孤行,让我做牛做马,我做梦恨不得生啖其肉,又怎么会有怨言?”

    去年,李令才为夺家主之位回金陵,引来了李令才,不过这时他故意颠倒黑白,为了保命也只能胡说。他看赵拦江不说话,陷入沉思之中,两眼左右乱瞄,想趁机跑路。

    赵拦江喝道,“我说过让你走了嘛?”

    李令才耷拉着脸,道:“杀也不杀,走也不让走,你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我,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

    赵拦江刚才走神,是因为李长征临死之前的那一番话,若真如他所说,隐阳城怕是危险了,但人已经杀了,后悔也没用,得想一些补救措施,于是问,“李长征的那些话,你可清楚?”

    李令才一听,保命的机会来了,趁机表现道,“我们鬼樊楼守护隐阳城五百年,天底下没人比我更懂隐阳大阵了。城主想必听过,这隐阳城之下,禁锢着一股神秘力量,之前,隐阳阵相对比较温和,但数日前,李长征去了一趟鬼樊楼,将那隐阳之力唤醒,若不能及时安置,隐阳城怕真有灭顶之灾啊。所以,我认为……”

    赵拦江将金刀放在他颈间,打断道,“我没心情听你讲故事,直接告诉有没有办法。”

    当时那把刀距离李令出脖子只有零点零一公分,保命的**让李令不得不说谎,虽然他生平说了无数次漫不经心的谎,但这一次他确实用了十分心思,他急中生智道,“办法,我倒是有一个。”

    话音刚落,赵拦江手腕一翻,金刀之意震碎了李令才的经脉,废去了他武功,“跟我们回城。”

    李令才脸色十分难堪,“我的办法,得用到我的武功。”

    赵拦江一听,怎得你怪我废掉你武功了?

    “你不早说?”

    “你也没给我机会开口啊。”

    “这么说,你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了?”

    没有用处的李令才,只有死路一条。

    李令出连道,“不不,我还可以想别的办法。”

    武功没了,但好歹命保住了。

    赵拦江吩咐用裹尸布将李令才尸体裹起,又让他与李不凡共乘一马,缓缓向隐阳城驶去。

    宵禁已经解除,赵拦江归来的消息,早已传遍了隐阳城。一大早,隐阳百姓几乎自发的走向街头,来到城门处,迎接赵拦江入城。柴公望、徐阳、夜二郎等人率白马义从在城楼下等候,当赵拦江的骑兵队伍来到众人视线之时,欢呼声如巨浪一般,传遍四野。

    走过那么多地方,行过那么多路,只有在这里,赵拦江才找到了家的归属。

    “城主万岁!”

    “隐阳万岁!”

    赵拦江来都城头之上,望着城楼下群情激昂的隐阳百姓,心中动容。

    天下之大,何以为家?

    自从金刀李秋衣手中接过金刀的那一刹那,他与这座城池的命运便绑在了一起。三年,经过大

    风大浪,有辉煌也有失落,但最终他还是站在了这里,与十万隐阳百姓一起,与十九城一起。

    何为英雄?

    在这乱世,守一城一隅,护一方平安,便为英雄。

    赵拦江从未想过要当英雄,他只是一个一心想复仇的定州少年,命运让他走上了这条路。而当这一刻到来之时,他已意识到肩膀上的重担,和承受的一切。爱妻的伤逝,朋友的离去,曾经的战友战死,让他意识到,“城主”二字,是隐阳百姓的期待,是无数为之奋斗过、牺牲过的人的寄托。

    赵拦江举起手,喧嚣声渐渐平息下来。

    “我是一个孤儿,父亲被奸人所害,自幼无家可归,四处流浪,曾在横断山中打过狼,在西疆之上杀过人,也在江湖之中逞勇斗狠。当时,我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能够活下来。我经历过算计和背叛,也失去了最心爱的人,我曾迷茫过,也自暴自弃过。但是,我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能够为站在这里感到自豪,能够为隐阳而战赶到自豪!”

    “三年来,隐阳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也饱受折磨,但我们隐阳城,就如隐阳百姓一样,如楼下的白马义从一样,从未屈服过强权,从未停止过战斗,而这一切,都因为我们心中有共同的信念!”

    “没有任何人,能让我们隐阳人屈服!”

    “也没有任何事,能够打垮我们隐阳百姓!”

    “我们浴血,为隐阳而战。我们付出,为隐阳而斗争。从今日起,我赵拦江发誓,此生与隐阳并肩作战,绝不让隐阳成为任何人的附庸,我们隐阳人,只为隐阳而战,一切为了隐阳!”

    赵拦江一番话,句句出自肺腑。

    城下百姓和白马义从闻言,更是热血沸腾,齐声呼道,“一切为了隐阳!”

    ……

    不到三日,李长征在隐阳城内留下的痕迹很快被清除,包括鬼樊楼的稽查队、还有出`台的各种管制措施,都变成了历史。他对隐阳城留下的伤疤,以及杀害的隐阳百姓的恶行,被钉在了耻辱柱上,这三个月,被称作隐阳城历史中最阴暗的一百天。

    李长征已死,隐患依旧存在。

    那就是随时都可能爆发的隐阳大阵。

    曾经它是这座城池的守护神,是隐阳不被侵犯的仰仗,但此刻却成了一个随时可以将隐阳城吞没的怪兽,一个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火药桶。这个消息,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知道的人越多,越会引发百姓的恐慌,而饱受摧残的隐阳百姓,已经不起这种恐慌了。

    不过,柴公望却已经开始着手制定疏散和撤离计划,除非万不得已,赵拦江并不想放弃隐阳城。

    五百年的历史,十万人的城池,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若要重建,人力、物力、财力,那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隐阳城现在的财政并不乐观,这仨月来,李长征将本来就没有多少的库银挥霍一空。

    好在,李令才倒也没有说谎。

    这座阵在二级形态具有十分恐怖的摧毁力,数百年来,鬼樊楼守护隐阳阵,也留下了不少关于阵法的卷宗,李令才为了保命,几乎将全部心思都用在了维持阵法的稳定形态之上,逐渐有所突破。

    赵拦江也有所感应,最近一段时间,隐阳大阵的危机虽没有解除,但却平稳了不少。

    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敢动用隐阳之力。

    不过,目前西疆形势趋于稳定,中原战乱四起,暂时无暇顾及他们,这给了他们充分的时间缓冲。

    半月之后,赵拦江召开了城主大会。

    在这次会议上,响箭郡作为第二十座城,正式并入了隐阳城,城主由夜枭担任,

    而隐阳西线的兵权以及贸易基地的管辖权,交给了夜二郎。隐阳城军政分家,文职系统由柴公望负责,兵权由李成龙领衔。

    如此一来,隐阳城西起石头城,东至响箭郡,将白马驿、四凤山、隐阳商道连为一体,彻底打通了自西楚、北周入中原的商路,一举成为继蜀中、豫中、江南之外的第四大势力,而相对偏远的位置及险峻的地形,让他们独立于中原混战之外,而良好的贸易基础,让他们成了中原各路诸侯争相拉拢的对象。

    与此同时,一场隆重而盛大婚礼也在隐阳城举行。

    夜雨妃正式进驻了城主府,由夜家大小姐一跃成为隐阳王妃,嫁给了自己心目中的英雄。然而,很快这位小王妃就发现,赵拦江对她的兴致越来越低,整日忙于政务,有时宁肯跑到军营过夜,也极少回府中休息,这让她小姐脾气上来,找赵拦江理论,却被赵拦江以“不可理喻”为由,自己躲到书房睡觉。小王妃夜夜以泪洗面,脾气也越发暴躁起来。

    ……

    鬼樊楼。

    回到隐阳城,李令才又回到了这里。

    外面有官兵看守,想要出去并不容易,不过在楼内,他并未被限制自由。?他的大半辈子都在这里度过,再次回到这里,倒也没有多少不适应,唯一的区别,就是鬼樊楼内没了阵奴,也没了那么多三教九流之辈。

    有什么需要,他直接跟李不凡提,只要不违规,无论是人还是物,基本都会满足他。

    隐阳大阵有两种形态,一级稳定形态和二级激活形态。

    第一种形态,可以给阵主提供稳定的隐阳之力。第二种形态,则是在面临危机之时,用来跟来犯之人同归于尽。这种形态被李长征激活之后,他便将六块赤精玄铁的基座毁掉,要将他们重新复位,按楼内典籍记载,一是要用赤精玄铁重筑阵芯,二是要用足够强大力量将这股力量镇压下去,然后重新将阵芯替换,但要做到这两点,都极为困难,所以李令才翻遍了古籍,找到了一种折中的办法,那就是在现有阵法基础之上,?再建一个迷你阵法,从而封住隐阳阵的阵枢。

    李令才本就是奇才,尤其是武功废了之后,便将全部精力都用在了阵法之上。

    一是为了逃避被囚禁的事实,二来对于阵法之道,他也是极有兴趣。

    这一日,他正在伏案设计封印隐阳大阵的阵法,脑海之中已形成了几个想法,然而一一实验之后,始终觉得不尽如人意,不过,总算看到了曙光,他相信用不了几日,便能攻克这个难关,当然,他也不会完全告诉赵拦江。

    他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人要有利用价值,才能活下来。

    不知觉,已过了三四个时辰,他腹中饥饿,心中奇怪,怎得今日饭菜还没来?

    刚想到此,有人端着食盒走了进来。

    李令才头也不抬,道,“放在那边吧。”

    来人将食盒放下,却没有离去,而是来到了他身旁。

    李令才道,“这里没你事了。”

    话音刚落,他只觉得颈间一紧,喉咙被一股铁丝紧紧的勒住,他想要挣脱,对方手中力道越来越大,他无法呼吸,双脚在地上乱踢,喉间发出汩汩的声音,想要开口求救,却根本无法出声。

    他意识逐渐模糊。

    当他回过头时,看到了一张脸。

    女人的脸。

    青鸾。

    他的养女。

    他收养了她,栽培了她,成就了她,也亲手毁掉了她。

    最终,他死在了她的手中。

    这是他在人间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还有一更。)

第479章 来客

    青鸾回到杂货铺,心情无比平静。

    李长征被杀之后,一个月来,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杀死李令才。徐掌柜多次劝阻她,说李令才对城主有大用,但青鸾脾气倔强,一旦拿定了主意,任谁也劝说不了。终于徐先生耐不住她软磨硬泡,让她进了鬼樊楼,完成了对李令才的复仇。

    徐掌柜问,“人已经杀了?”

    青鸾点点头,淡淡道:“人是我杀的,与你无关,我这就去城主府自首。”

    徐掌柜叹了口气,“所有人都知道,城主赦免了李令才的罪行,你现在去找他,不是令他难堪吗?”

    青鸾不在乎,大仇已报,这个世间也没什么值得她挂念之事了,大不了一死呗。徐掌柜寻思片刻,道:“你先在这里安心静养,等过段时间,这件事淡化下去,再做打算吧。”

    也只能如此了。

    青鸾看着徐掌柜,欲言又止,这又怎能逃得过徐阳眼睛?他问,“青鸾姑娘,还有事?”

    青鸾道,“我想请徐掌柜帮我弄几服药。”

    说着她说了几个草药的名字,马钱子、草乌、麝香还有其他一些辅料,徐阳一听这些药都是极寒之物,有些是青楼女子用来堕胎的药物,他看了一眼青鸾的小腹,没有再追问,只是说尽快送到。

    徐阳派人送来了草药的第二日,青鸾离开了隐阳。

    她给徐阳留了一封书信,表示感谢,自己已是废人一个,又犯下罪孽,无颜继续留在城内,一人离去,请勿挂念云云。徐阳得知此事,报告了赵拦江,赵拦江派人打探,只知道人们最后一次见她是在隐阳城门。

    当年青鸾走投无路来投靠赵拦江,是他将她留在城主府,名义上是给赵天赐做保姆,实则将她保护起来,本以为攻下鬼樊楼之后,重用于她,谁料这次不告而别,让他神伤了许久。

    李令才已死,隐阳阵的危机却没有解除。

    赵拦江只能亲自上阵,由于他曾经是这座阵的主人,对隐阳之力了解稍多一些,那时的隐阳之力,中正平和,而现在去感应他,却十分暴躁,别说利用这座阵,就算感应之时,赵拦江都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将它激活。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李不凡前来禀报,“城外来了两个客人,指名道姓要见城主。我本来想打发他们离开,无奈却不是对手。”

    李不凡武功已经是知玄中上境,而且得了赵拦江亲传,如今天地真元稀薄,通象境的高手在那次天道大劫之中几乎全部陨落,能够让李不凡束手无策之人,必然有些本领,于是问,“他们是什么人?”

    李不凡道,“看着像是游走江湖的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

    赵拦江心中一惊,难道是王半仙?

    当日他被书剑山的那位剑修一剑重伤后不知所踪,萧金衍也试着去找他,毫无结果,没想到却来了隐阳?他又问,“人在哪里?”

    李不凡道:“本来想请他们在府外等候,路过一家卤肉店时,两人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赵拦江与李不凡来到卤肉店,见到一老一少两个道人正在卤肉店大快朵颐,老者抱着猪头,年轻人

    抱着猪后腿,直接下嘴啃,口中满满当当,看到赵拦江,无法开口,便伸手打了个招呼,让他坐下等等,奇怪的是,赵拦江果然坐了下来,让李不凡大感不解。

    李不凡看两人吃饭,狼吞虎咽,那速度仿佛恶鬼扑食,不过盏茶功夫,老者竟把那个猪头吃完,他看着老道瘦弱的身体,心中嘀咕,这老家伙是怎么把这么大一坨东西装进肚子里的?

    老道对年轻人道,“看到没,年轻人,要多学着点。”

    年轻道士道,“若不是入城之前,你让我喝了一桶水,还指不定谁赢谁输呢!”

    “为师以为,他们这里也穷得没饭吃,这不先让你喝点水垫巴垫巴嘛。”

    面对两师徒斗嘴,赵拦江也有些无语,他朝二人拱了拱手,“海先生好。”

    这对师徒,正是当年在雷家庄遇到的海先生和他的徒弟徐尚豪,杀岐夫人之时,海先生也曾出手相助,对此赵拦江很是承情。不过,印象最深的,还是当初他给赵拦江三人算过三卦,如今看来,全部应验。

    海先生道,“你来的正好,一共三两银子,帮我结下账。”

    赵拦江正要掏钱,那老板却怎么也不肯收,“是赵城主的朋友,能来小店已是赏光,又怎么好收钱?”

    海先生奇道,“原来当城主这么好的,赵拦江,还有没有副城主什么的位子,也给我一个呗。”

    赵拦江无奈苦笑。

    海先生又问老板,“是不是以后来这里吃饭都不用花钱?”

    那老板一脸的尴尬,虽然请城主朋友吃饭是一件荣光的事,但这俩人饭量也忒大了点,要一直这么吃下去,他们这个卤肉店迟早要关门不可。

    赵拦江也不接这一茬,道,“先回府中吧,我们这里有上等的赤水酒。”

    海先生一听赤水酒,顿时来了兴致,道,“上次喝到这酒,还是李秋衣在苏州请客哩,不过他只给了一葫芦。”

    众人听他说起了金刀李秋衣,不由一阵唏嘘。

    赵拦江奇问,“你还认识老城主?”

    海先生道,“有什么稀奇的?当年他用一壶酒骗了老夫,要老夫还他这个人情,要不然,你们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老夫会来嘛?”

    “人情?”

    海先生指了指脚下,正要开口,忽然觉得当这么多人面,说地话有些惊世骇俗,“先回去再说。”

    回到城主府,赵拦江给他安排了住处,海先生倒也不客气,又让人做衣服,又让人准备酒肉,弄得徒弟徐尚豪都有些不好意思。来到了赵拦江书房,海先生才悠悠道,“我看你们隐阳城最近气运不妙啊,可能是染上了什么东西。”

    徐尚豪道,“师父,咱们别把行走江湖那一套拿出来好吧。”

    海先生瞪眼道,“怎么嫌丢人?”

    徐尚豪不可置否。

    海先生语重心长道,“这是咱们这一行入行之本,老祖宗传下来的话术,不能丢。”

    赵拦江道,“老先生所言不假。”

    海先生这才道,“这正是我大老远跑这里来的原因。你也知道,我们琅琊阁以阵法闻名天下,就是东海百

    花宫和天机阁也难望之项背,当年李秋衣正是看中了这一点,邀请我去苏州作客,喝了他一壶酒,被他拉上了贼船。”

    “贼船?”赵拦江不解。

    海先生道,“正是,你们的隐阳大阵,号称天下第二阵,不过却是却有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形态的不稳定。”

    赵拦江恍然大悟。

    原来,李秋衣早就知道隐阳阵会出现问题,所以提前找到了海先生。本来李令才死后,赵拦江过得提心吊胆,生怕这座大阵出了问题,谁料天无绝人之路,正犯困就有人送枕头来了,想到此,他长身而起,向海先生作了个长揖,“还请海先生相救。”

    海先生道,“帮忙吗,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贫道做事向来不白做,都是明码标价的。”

    赵拦江道,“您开个价。”

    海先生故作玄虚道,“其实隐阳大阵的问题很大,让它进入稳定形态,得要很长时间,也需要很多东西,所以价格嘛,当然要贵了点,当然,你们要出材料,我只包清工,那又另当别论了。”

    赵拦江知他在坐地起价,也不跟他计较,“做事做到底,帮人帮到西,这座大阵,您全权负责。”

    海先生这才道,“每月二十两!包吃住!”

    赵拦江、柴公望瞪大眼睛,望着他,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

    海先生见他们如此,连改口道,“不包吃住也行。”

    “这个……”赵拦江犹豫了一下。

    海先生以为价格太高,“算了,看在李秋衣的面子上,我给你打个折,收你十五两就成。”

    赵拦江哈哈一笑,“二十两就二十两。”

    两人于是愉快的做了决定。

    待回到房内,徐尚豪问,“师父,咱们要的是不是太高了?”

    海先生瞪眼道,“你懂什么,以前咱们算命看相,求财五十文,寻人三十文,一月下来才不过三五两银子,但我们那是骗人啊,修补这座阵,得靠真本事,收他二十两,不多,不多!”

    徐尚豪却道,“咱们祖上规矩,不允许积财。”

    海先生道,“我是谁?”

    “我师父啊。”

    “师父的话,就是规矩。”海先生道。“不许积财,我们把钱都花了便是。”

    徐尚豪又开始担心,一月要花二十两银子,折算下来,一天要花六百多文,要是都换成肉包子,能买一百多个,那还不我们师徒俩撑死啊。不过,海先生却早已算好了,大不了弄几条狗来,每天用肉包子喂它们,还怕花不光钱?

    有了海先生师徒帮忙,隐阳大阵的危机才算有了缓和,两人精通阵法,虽然隐阳阵十分奇特,但阵法一道,万变不离其宗,两人又都有真才实学,不到半个月,这座大阵终于平复了下来,正如李令才想出的办法,将阵中那股力量封印住,但要彻底解决问题,却依然十分棘手。

    在这世间,能够找到压制隐阳大阵的力量,并不多。

    危机解除,赵拦江才有精力心无旁骛的投入到隐阳城的建设和发展之上,至于一月二十两银子的支出,对他们来说根本不足为道。

第480章 雪国

    穿过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了。

    此处是山海关外,关东以东,北疆往北,本是大明朝北疆的苦寒之地,一年四季只有夏天短短几个月才能看到青绿色,大部分月份温度极低。远处,群山环绕,山顶常年白雪,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大雪山,高万丈,耸立于云端,看上去十分壮观。

    成祖皇帝这里设立了努尔干都司,隶属吉林行省,这里百姓本以猎户居多,后来引入了耐寒稻之后,在雪山以东的平原地带,开始大规模种植一季稻,由于米粒狭长、颗粒饱满而且咀嚼有香味,历来为京城中的贵人们所称道,若干年下来,这里日渐繁华,成为了北疆上最繁华的城市,还博得了“塞外江南”的美名。

    隧道入口处,有一处小驿站,由于是通往努尔干城的必经之路,许多商贩聚集此处,久而久之,成了一个小具规模的小镇。许多从关东往来努尔干的商旅,都喜欢在这里落脚进行补给。

    虽然已是仲春,此处气温还是很低,众人都穿着厚厚的御寒衣物,这里人都很懂享受,无论家境情况,基本山都穿貂披裘,哪怕经济拮据之人,也会做一套羊皮裘套在身上。除了商旅之外,前往努尔干城的,还有不少江湖游侠。尤其是夏季,正是去大雪山朝圣的最佳时机。

    杨雪琼身穿紧身鸭绒衣,与族内几名弟子坐在一处茶肆歇息。赶了一天路,众人都精疲力尽,急需一壶热茶、几杯温酒来补充一下体力。而且马匹体力也渐不支,他们准备在这里歇息一晚,养足精神,再过两三日,便到努尔干城了。

    白马帮是努尔干城最大的帮派,虽然在江湖上只是不入流的三流帮派,但在努尔干城却是第一大帮派。帮主杨彦龙年轻时曾误入大雪山,捡到了一本剑谱,修行了数年,便成了城内第一高手,他做事光明磊落,又是北方人的性子,结交了不少朋友,在关东一带很是吃得开。

    这位杨雪琼便是白马帮主杨彦龙长女。

    三年前,他与关东剑派搭上关系,在交了不菲的银钱后,将杨雪琼与几名帮内资质较好的弟子送到了关东剑派学剑。杨雪琼倒也争气,不到两年,就已练成了闻境中,在第三年,又修行到闻境上境,成了白马帮年轻一代最出色的高手。

    不过,半年前,关东剑派突生变故。

    掌门关东大侠郭长风战死少林寺,而副掌门郭长雨练功走火入魔,由半步通象境坠境到了知玄中境。后来,更奇怪的事情发生,关东剑派内诸弟子或多或少境界都有跌落,而杨雪琼本来有望去年年底升为知玄境,却不知为何,始终卡在了闻境上,无法更进一步。

    杨雪琼明显感觉,天地真元变少了。

    后来她听说中原发生了大劫难,京城几成废墟,便已猜出,天地真元稀薄与这件事有关。不过,这对她来说,是十分遥远的事,她也并不怎么上心。只是,父亲对她寄予厚望,想让她投名师、访高友,练成一身高明剑法,回去继承白马帮的产业。这也是她这些年来一直在做的,她不想辜负父亲的期望,然而剑术上的止步不前,只能让她干着急。在关东剑派遇到瓶颈,而一月之前,杨雪琼接到父亲来信,听说白马帮遇到了危机之后,便决定辞别关东剑派,

    与族人回努尔干城。

    学艺三年未归,一想到就要见到妹妹,杨雪琼心中便欣慰起来。

    三年没见,小丫头应该长高了不少吧?

    妹妹才出生没多久,她们母亲得病离世,两人感情甚好,杨雪琼从小把她看她,记得三年前离开时,妹妹抱着姐姐大腿,死活不让她走,那时候她才五岁,哭得跟泪人儿一样,不知现在她的杨惜灵变成什么模样了呢?

    马蹄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杨雪琼看到了一辆黑色马车向这边驶来,马车十分古朴,上面刻着一柄剑的标识,应该是某个家族中的徽标吧,杨雪琼心想,这种时候来努尔干城的江湖人,多半是要去大雪山朝圣之人,以前在城内时,她就经常遇到,所以见怪不怪了。

    马车在茶肆门口停了下来。

    一位身穿白貂裘衣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寒冷的天气,让她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双手不住的哈气,然后去捂热耳朵,由于天寒的原因,脸蛋冻得有些发红。她看到女子身上并没有内力,而且相貌也很普通,只是衣服比较贵气,再看了一眼自己,傲人的耸胸,高挑的身材,沉鱼落雁的脸蛋,忍不住有些得意起来。

    杨雪琼天生美人胚子,这些年来在关东,无数青年才俊都追求于她,只是她痴心于剑道,对男女之事十分淡泊。不过,就算如此,每次她出门,都会引来无数人的目光,这让她很是自豪,天下谁人不爱美?更何况,她本来就很美。

    女人爱攀比,这是天性。所以看到白貂女子相貌普通之时,她很快就将目光转移到别处。

    这时,车内传来男子声音,“瓶儿,怎么我没留神,你跑出去了?”

    声音很轻、很温柔,又将杨雪琼目光吸引了过去。

    车上走下一男子,身穿儒衫白衣,在这种天气中并没觉得冷,杨雪琼听说,有些人体质天生不惧严寒,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当她抬头看到男子容貌之时,立即被那白衣男子吸引,俊美的相貌,儒雅的气质,脸上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

    唯一的遗憾是男子下巴处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即便如此,这也是让天下女子都嫉妒的脸。

    只是奇怪,为何这么俊美的男子,会跟相貌如此普通的女子在一起?

    她的兴趣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男子来到女子身旁,握住她的手,帮她暖手,又向她身体内渡入一道内力帮她抵御严寒,“若是觉得冷,便回车里坐着,有手炉、脚炉,别弄坏了身体。”

    女子望着远方的雪山,有些兴奋道,“这是我头一次看到大雪山哩。”

    口音有些江南吴侬软语,杨雪琼不得不承认,她的声音好听极了。她侧身,将目光转到别处,耳朵却始终留意在那对青年那女身上。女子又道,“听说大雪山是离仙界最近的地方,夜晚若是安静,还能偷听到仙人们说话哩。”

    男子笑道,“那神仙的嗓门可不小。”

    听到这句,杨雪琼噗嗤一声笑了。这男子不但俊美,连说话也如此有趣,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顿时满脸通红,心中暗忖,我今天这是怎么了?不过,看到那男子眼睛始终在女

    子身上,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不由有些失落。

    她自幼貌美,向来对相貌自负,可他似乎根本没看到自己的存在。

    女子也被逗得格格直笑,不过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男子连帮她捶背,良久,女子才道:“那天晚上,我犯了那么大罪孽,大哥,你说我死后,会不会进不了仙界?若是去地狱,我可会怕的。”

    男子道:“别乱想了,等去了雪山,我们再去找薛神医开几服药,你身体会好转起来的。”

    “地狱会不会很恐怖?”

    男子傲然道,“只要我的剑在,阎王敢留你?信不信我将他的阎罗宝殿给拆了。”

    杨雪琼闻言嘴角一翘,这男子好大的口气,他身上连一丝真元波动都没有,还敢口出狂言?还好他说的是阎罗王,要是得罪这里的一个寻常武者,都会被人教训的狗血喷头,不过,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估计是哄那女子开心的吧。

    不过,他腰中的剑确实很漂亮,看上去应该是把宝剑,宝剑配英雄,在他身上,着实有些可惜了。

    这次回去,一直没有给父亲准备礼物,若是他肯卖剑,无论花多少银钱,她都会将这柄剑买下来。然而,看他们打扮,并不像缺钱的模样。

    通过三言两语,杨雪琼以为大抵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应该是江南一代某个富家公子哥儿,带着这女子来雪山朝圣,祭拜雪山神,求个平安或姻缘之类。

    果然,女子听了后,笑了起来。

    只是那男人眼神之中却有一些失落。

    两人来到店内,男子上前搬了凳子,又用袖子擦了上面的灰尘,扶着女子坐下,道,“伙计,来些酒菜,你挑着贵的、好的,看着上就成。”说着,从怀中取出钱袋,看着鼓囊囊,取出一块银子,扔给了他,“剩下不用找了。”

    没想到,这男子挺细心,杨雪琼想到,只是他江湖经验太浅。刚才掏银子以及打赏小二的动作,早已被茶肆内几拨人看在眼中,这里人多眼杂,财不外露这个道理,他竟不知道,看来是个江湖新手。

    “要不要点拨他一下?”

    杨雪琼混迹江湖,知道江湖规矩,若是提醒这对男女,那就是断了别人的财路,可是又不忍心他让人欺负,思索片刻,咳嗽了一声,道,“两位应该是江南人吧?”

    女子听到她的话,向她望了过来,点了点头,“是啊,我们夫妇来此地,想要去大雪山朝圣。”

    “果然如此。”杨雪琼想到。

    女子又道,“只是没想到,这里竟会这么冷,我头一次遇到哩。”

    杨雪琼笑道,“雪山上更冷,你们要上山,可要好生准备一下。”

    女子连连称谢,又对男子道,“这位妹妹,好美。”

    杨雪琼听了,心中觉得欢喜,顿时看女子顺眼了许多。然而,男子连看都不看她一眼,道,“在我眼中,瓶儿才是人间最美的女子。”

    这句话,让杨雪琼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她本来想提醒他们,这个店里至少有两拨人盯上了他们,但听到男子这句话,心中暗自恼怒,转过头去,决定让他们吃些苦头。

第481章 明抢

    乡野小店,做出来的饭菜并不精致,端上来后,一盆獐肉、一盆鹿肉,还有几个素菜。

    只见男子取来一把小刀,将肉切成片,又蘸着了料汁,用筷箸加起来,一片片喂给那女子吃。那女子似乎也习惯了白衣男子的服侍,闭着眼睛,张开嘴巴,配合的天衣无缝。

    “江南人真是矫情!”杨雪琼心中暗想,自幼在冰天雪地之中长大的女子,有怎么懂这其中的情调?不过,她心中又何尝不羡慕,不知将来自己的男人会不会也如这白衣男子一般疼惜自己?

    这时,旁边两名江湖人向他们走了过去,站在了他们面前。这两人身材魁梧,手拿鬼头刀,一脸横肉,看上去不是善茬。杨雪琼注意到,他们脖子上有一块刺青,上面刺着狼头,心中不由一惊,怎得是狼头堡的人?

    狼头堡是努尔干城附近最大的响马团伙,常年在附近伏击行旅的商贾游客,名声并不太好。堡主吕明城在这一带江湖名气也不小,而且行事极为凶悍,势力不如白马帮,但却也是不容忽视的势力。

    白马帮是做贸易起家,与狼头堡偶尔有些冲突,但总得来说,两者之间是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招惹谁。狼头堡一般也不会动白马帮的货物,而白马帮逢年过节,也与狼头堡有些走动。都是在江湖上混口饭吃,又都是临近帮派,只要不做过分出格或者越界的事,无论白道还是黑道,相处得还算融洽。毕竟,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大江湖虽有大江湖的风起云涌,但对于地处一隅的城镇,江湖生态总体来说比较和谐。

    两人在他们旁边站了片刻,可白衣男子头也不抬,端起肉羹用勺子去喂女子。终于两人忍不住了,咳嗽了一声,“喂!”

    貂裘女子睁开眼,看到了两名凶巴巴的恶汉,也不让白衣男喂汤,“大哥。”

    白衣男看了他们一眼,并未说话。

    两名汉子见他如此镇定,一副瞧不起他们的样子,心中有怒,“喊你呢。”

    白衣男道,“怎么了?”

    壮汉道,“我们两兄弟最近手头有点紧,找你借点钱花。”

    说是借,但是人都看出,他们两人是准备明抢。

    这种偏远之地,官兵不至,强盗横行,根本没人来管,所以打劫、杀人越货之事时常有之,而且现在连大明律都没有了,这里更是成了无法无天的法外之地,至于茶肆酒楼客栈,一方面赚着路人钱,也有些甚至向绿林响马透露消息换取利益。

    故意找茬,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动手抢财物,在这里司空见惯。

    茶肆内其余人见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着事态的发展。

    白衣男道,“借钱?可以,借多少?几分利?什么时候还?怎么还?”

    一连几个问题,让两个壮汉蒙了,难道不应该说不同意,然后他们借机掀桌子动手嘛?怎么这白衣男子不按套路出牌啊?不过,他们狼头堡向来蛮横,于是恶狠狠道,“老子借钱,从来没有想过要还。”

    白衣男道,“那就不是借钱,那是抢了。”

    “那又如何?”

    白衣男道,

    “抢就抢,直接明说啊,还绕着弯子来借钱?说个数吧,准备抢多少?”

    两人又是一愣,抢东西还限数量的?“当然是有多少抢多少。”

    说罢,将鬼头刀往桌子上一横,咔嚓一声,露出半截刀身,明晃晃的刀露在外面,显得异常刺眼。

    白衣男子道,“有话好说。”说罢,将两把刀又推回了刀鞘之中。

    “看来是认命了。”杨雪琼心想,她又看到那貂裘女子脸上一副担忧的样子,觉得有些可怜,正在犹豫要不要出手,堂堂白马帮主之女,关东剑派的记名弟子,向来以侠女自居的她,又怎能看别人落难?

    想到此,她站起身,“且慢。”

    两壮汉见杨雪琼出头,又看都随行的几名族人,道,“你们是白马帮的人?”

    杨雪琼道,“正是。”

    壮汉道,“我们狼头堡与白马帮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头羊是我们先瞧上的,你们想坏了规矩不成?”

    杨雪琼摇摇头,“这两位算是我的朋友,还请两位能给在下个面子。”

    壮汉见杨雪琼气质非凡,又有同行族人护从,便觉得她身份不一般,试探问,“阁下怎么称呼?”

    杨雪琼道,“白马帮杨彦龙,乃是家父。”

    壮汉听闻,哈哈一笑,“原来是杨帮助的千金,不过,最近杨帮主日子并不好过啊,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杨雪琼闻言一惊,家书上说,家里出了点事,让她抓紧回来一趟,难道这段时间情况又有变化?不过,此刻她要为两人出头,若被对方三言两语唬住,将来传到江湖上,说白马帮大小姐怕了狼头堡的人,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想到此,她道,“我家中的事不劳你费心,这件事我管定了,你们若想动手,先问问我手中的剑。”

    长剑在手,倒也有几分女侠风范。

    其余随行之人见状,也纷纷起身,站在杨雪琼身后。

    两名壮汉见对方人多,好汉不吃眼前亏,冷哼一声,对那对江南男女道,“哼,今天算你们走运,小子,前面路不好走,可别再碰到你们。”说罢,收起鬼头刀,连茶水钱也不付,走出了茶肆。

    貂裘女子道,“多谢女侠出手相救。”

    杨雪琼做了一回侠义之举,倒也未图回报,这女子跟她道谢,她心中也满是欢喜,只是那白衣男子端坐如初,慢慢小酌,让她有些不爽。好歹我也帮你们出头一次,还让自己夫人出面,有没有一点男人担当?

    心中腹诽,口中却道,“不过是我等侠义之辈举手之劳。”

    貂裘女子道,“若不是你出手,我怕待会儿真不好收场。”

    杨雪琼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此二人是狼头堡的人,他们在这一带势力不小,你们可要小心。对了,刚才之话未尽,小妹杨雪琼,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当然,她对旁边那男子更好奇,但一个姑娘家总不能开口就问人家丈夫吧?

    貂裘女子笑道,“我叫李金瓶,这位是我夫君,李倾城。”

    杨雪琼总觉得这个名字

    有些耳熟,却一时记不起来。

    李倾城的崛起,也不过是这两年之事,尤其是在江南使出倾城一剑大败鬼樊楼主,让他名声大躁,整个中原几乎无人不知,就连晓生江湖也曾专刊报导,只是关东剑派在山海关外,加之杨雪琼一心练剑,对江湖之事并不上心,所以并没有将眼前白衣男子与那个名动中原的剑客联系在一起。

    而在努尔干城,距中原数千里,此间又没有大的江湖门派,别说赵拦江赵拦江、李倾城、萧金衍后起之秀,就连宇文天禄、李纯铁这些叱咤江湖数十年的人,他们也极少有人知晓。

    杨雪琼问,“两位可是去大雪山?”

    李金瓶点头,“在中原时,我就听说这里的大雪山上住着神明,每年前来朝圣之人多不胜数,我想这辈子总得瞧上一眼,那就此生无憾了。”

    杨雪琼道,“朝圣之事确实不假,至于神明嘛,多半是穿凿附会之说。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也没见到过呢,呵呵!”

    两人又拉着手聊了片刻,杨雪琼本就是豪爽之人,虽然李倾城不怎么友善,但交谈几句之后,她对李金瓶却是赞不绝口。

    李倾城见两人聊天,插不上话,于是端着酒壶,去了外面。

    不知觉两人聊了半个多时辰,有弟子提醒时辰不早,杨雪琼这才道,“与姐姐一见如故,本想邀你同行,不过妹妹家中有点事,得先回去处理,等你们到了努尔干城,就去打听白马帮杨家,你去了提我名字,让小妹尽一次地主之谊。”

    李金瓶点头称谢,两人又说了会话,这才依依作别。

    等杨雪琼离去,李倾城这才回来,“我在镇子上定了个客栈,先将就歇息一夜,明日赶路。”

    到了客栈住下,李金瓶打趣道,“今日那个杨姑娘,貌似对相公有兴趣哩。”

    李倾城道,“瓶儿休得胡说。”

    李金瓶却道,“我是女儿家,自然懂得女儿家的心思,她跟我聊天时,老不经意去瞄你,她也是习剑之人,跟我说要教我剑法呢,岂不知坐在她眼前的,就是天下最厉害的剑法宗师呢!”

    李倾城摇头苦笑,“我宁肯不要这一身剑法,只要能换回你身体安康。”

    说到此,李金瓶眼睛忽然湿润了,“大哥,我若走了,你也不要太伤心,否则我会难过的。若有合适的姑娘,你也不用有愧疚,我觉得那位杨姑娘也不错呢。”

    李倾城心中痛惜,握住她手,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安心休养,也许将来会有转机呢?”

    话虽如此说,但李倾城知道,李金瓶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所以这半年来,他带着她游历江湖,去塞外草原骑马,去东海之滨捡贝壳,一一兑现当年对李金瓶的承诺,而这大雪山,正是她最后一个愿望,能够去大雪山朝圣,在号称距离仙境最近的地方感受天堂。

    入夜后,两人躺在床榻之上。

    李倾城听到了李金瓶在黑夜中抽噎,忍不住伸手将她搂在怀中,李金瓶觉得有些许安全感,浓浓睡意袭来,睡了过去。

    ps:这周出差外地,更新字数有点少,下周一恢复正常更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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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萧金衍介绍:
剑修的阴谋已败露; 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萧金衍和他的朋友们,还有三十秒钟到达战场。 三观犹在搞笑新作书剑山系列之《大侠萧金衍》全面上线,且看这群大侠如何玩转江湖,纵横天下!微信:sanguanyouzai 公众平台:三观犹在大侠萧金衍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侠萧金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侠萧金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