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歃血
声音阴阳怪气,众人顺声寻发声之人,只知道在十八位城主那边,却不知是谁所说。李仙成道,“是谁不服气?”
依旧没人站出来。
李仙成脸色不悦,“怎得,敢说却不敢承认了?”
“我不服!我不服!”
众人这才看到,声音从龙泉城主那边发出,龙泉城主见状,很是尴尬,从怀中取出一个鸟笼子,里面装着一只八哥。
众人轰然大笑。
龙泉城主道,“李城主,不,龙阳大帝,不是兄弟我不服气,是这只扁毛畜生不知好歹,敢质疑大帝,来人,拿到后厨做一碗八哥汤!”
有人道,“八哥都是有样学样,龙泉城主莫非是当面逢迎,背后却是一肚子不服气,被那八哥学了去?”
龙泉城主脸色大变,本来十八城之中,龙泉城实力最弱,他买来这只八哥,本来是想趁机讨好李仙成,想不到在这档口净给他闯祸,连上去打了它一巴掌,怒道,“快说,龙阳大帝万岁!”
那八哥被打,吱吱乱叫,“打死李仙成这个龟孙儿!”
众人笑声更烈,龙泉城主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李仙成却是满脸怒火,他强忍怒气,冷然道,“龙泉君对我李某人有意见啊!”
龙泉城主吓得战战兢兢,道,“我们龙泉城听说大帝要登基,整个城内都欢呼雀跃,恨不得都来隐阳城觐见,又怎么可能有意见?”
李仙成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肩膀,道,“既然没意见,那就好,来人,上酒!”有属下搬来一个酒桶,里面装了足足有十斤赤水酒。
李仙成道:“喝!”
龙泉城主道,“有点多啊!”
李仙成厉声道,“要不我喂你?”
龙泉城主连说不敢,以勺舀酒,一口气喝了十多碗,道,“实在喝不动了!”
李仙成使了个眼色,两个龙骑卫上前,将龙泉城主架住,另一人撬开他嘴,一口气将一桶酒灌到了他肚子中。
龙泉城主伶仃大醉,眼神迷乱,说话都不利索了。
李仙成又问,“李某人称帝,你龙泉城有意见嘛?”
龙泉城主酒量本就不行,而且每次喝醉酒,就控制不住自己,信口开河,他本来对李仙成称帝意见很大,以前醉酒之时,动辄破口大骂李仙成。
李仙成在龙泉城内安排眼线,早已知道了此事,才故意将他灌醉,再行问话。
龙泉城主摇摇晃晃,道,“老李啊,不是我说你,放着好好的隐阳城主不当,非要学人家称帝,你看看在座这些人,西楚也好,北周也罢,口口声声说支持你,还不是为了让你动摇大明国本,好给他们可趁之机嘛?”
李仙成冷笑,“那你意下如何?”
龙泉城主道,“换作是我,早已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得了!”
李仙成道,“来人,豆腐!”
不多时,三个人推了一辆车,上面蒙着红布,打开一看,竟是一块半丈多高的豆腐。
李仙成扶着龙泉城主来到豆腐车旁,微一用力,将他脑袋撞入豆腐之中,龙泉城主四肢乱摇,却始终无法挣脱开,过了半盏茶功夫,一动不动,窒息而死,旋即有人上前,将他尸体拖了出去。
李仙成又问,“可还有谁不服气?”
其余十七城主见状,纷纷起身,一躬到底,道,“李城主称帝,我等并无意见!”
李仙成这才笑了笑,“既然大家都无意见,那就歃血为盟,上酒!”
有人端来一只金盆,其中装了半盆赤水酒,旁边有人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把匕首,与金盆之人并列而立。
李仙成取过匕首,在手掌之中划了一刀,力道没控制好,伤口有些深,鲜血哗哗往下流,滴入金盆之中。
康居城主见状,紧随其后,道,“龙阳大帝如此慷慨,我等也不甘落后!”说罢,以匕首也在手上拉了一道伤口,鲜血滴落。
其余十七人也不甘示弱,一刀下去,鲜血如柱,待十八城主都歃血,金盆之内,一半是酒,一半是血。
李仙成命人将血酒倒到诸位城主酒杯,道:“承蒙各位城主看得起,这杯酒干掉,我们隐阳十九城同荣辱、共进退!”
众人齐声道:“同荣辱,共进退!”
李仙成将酒碗一举,“同荣辱,共进退!”
其余人道:“同荣辱,共进退!”
话一连说了好几遍,就是没有人肯喝这碗酒,血腥味太浓了。
李仙成道,“干了!”
众城主见李仙成动怒,捏着鼻子,试着去喝,实在难以下咽。
几个城主面面相觑,“怎么办?”
“喝吧,权当喝药,一口气咽下去,千万别咂摸味道。”
想到此,他们端起酒碗,一仰脖子,就往肚子中灌,喝到了一半,李仙成忽然道,“慢……”
众人连停住,酒在口中,咽下也不是,吐又不敢。
李仙成问,“这酒如何?”
众人没法开口说话,连伸出两根大拇指,表示称赞。李仙成道,“哦,你们的意思是,每人再来两碗?”
“哇!”有人忍不住吐了出来,骂道,“怎得这酒中,腥中还带甜?宋城主,你尿糖的毛病,还没好嘛?”
那姓宋的城主道,“早他娘好咧,你不想喝,就对龙阳大帝直说,少在这里说风凉话!”
李仙成哈哈大笑,“诸位真是朕的好爱卿啊!”
他示意众城主坐下,对场内众人道,“在座各位,有是隐阳土生土长的,有些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今日各位能出席,我很欣慰。既然十八城主无一人反对,那么我李仙成宣布,自即日起,隐阳城正式脱离贼明,建隐阳王朝,年号龙阳!”
众人齐声道:“龙阳大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旋即李仙成命人宣读圣旨,确立隐阳王朝的国体,然后便是封赏群臣,以城主府班底,效仿李唐,建三省六部。
柴公望如愿以偿,成了隐阳王朝的第一任宰相。不过,他脸上虽满是欢喜,心中却满是苦涩,李仙成当一城之主尚可,但做一国之君,却欠了一些火候。
如今隐阳形势危急,大明征西军就在二百里外,就算西楚、北周成功牵制住他们,但国与国之间,终究靠实力说话,等明军缓过劲来,第一个收拾的,恐怕就是隐阳城。
“今日,朕略备薄酒,还从中原请了一队歌姬,前来助兴,各位尽情畅饮,不醉无归!”
“不醉无归!”
并没有遇到所谓的挑战,中间空场,则成了歌姬表演之所。鼓乐声起来,十余名歌姬,身形婀娜,踏着歌声,飘然而至,引来了在座众人一片叫好声。
众人纷纷提酒,向李仙成祝酒,李仙成也是来者不拒,一口气喝了几十碗。
赵拦江在二楼看着楼下一场闹剧,暗中提聚真气,准备出手。李倾城伸手拦住了他,“如今他刚称帝,气势正旺,现在动手,并不合适。”
赵拦江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月挂半空,已是三更时分,暗忖,不知道宇文圭那边事情办的如何了。
……
城南朱雀坊,东大营。
原白马义从李先忠,四大统领以及伍长以上的白马义从,都被关押在此处。夜深人静,数百人名新义从在此看押众人。
今日城主府夜宴,他们职责所在,不能擅自离岗。柴公望以城主府名义,派人送来了一车赤水酒,犒劳军中将领,送酒之人,正是徐掌柜手下以及比目组织之中的十数名高手。
众将领此刻已喝得烂醉如泥。
忽然,杀声震天。
数十名黑衣人,冲入营帐之内,见人就杀,这些人并无防备之心,等遇到了危险,在想起去找兵刃,然而都是徒然,一场杀戮,在大营内进行。
尸首遍地。
徐阳率众人冲入大牢之内,找到了李先忠,道:“城南杂货铺徐阳,奉征西军赵拦江将军之命,前来搭救李将军!”
李先忠本以为,李仙成造反,等称帝之后,迟早会将他们杀死,却没有料到,赵拦江竟派人前来搭救,他们对赵拦江万里送殡之举十分赞赏,想不到今日竟来搭救,问,“赵将军人呢?”
徐阳道,“此刻正在城主府中,参加夜宴!”
李先忠警惕道,“他也成了李仙成的走狗?”
徐阳摇头,“不,他并非受邀前去,而是去取李仙成性命。赵将军说,李仙成狼子野心,命我等人前来救出李将军,夺回隐阳政权。”
李先忠望着他们,“就凭你们几人?”
徐阳道,“还有城外五千白马义从。城外五千白马义从,听从李将军调遣,赵将军希望你能引白马义从入城,向李仙成讨回个公道!”
李仙成苦笑,“整个隐阳城都是李仙成的人,如今连城池都出不去,引白马义从入城,难如登天!”
徐阳笑着说,“也未必如此。请随我来。”
此刻,曲是非等人早已将四大统领以及关押在此的白马义从救出,队伍将近七八十人,在徐阳带领下,来到了城东门。
李不凡早已在此处等候多时。
他接到赵拦江等人所嘱,很早就等在这里,此刻见到了李先忠及四大统领,连向五人施礼,“城门卒李不凡,见过李将军、四位统领!”
徐阳道,“时间紧迫,还请开城门!”
第243章 太极楼之战
夜宴进行的出奇顺利,除了中间出了龙泉城主这段小插曲,一切尽在李仙成的掌控之中,本以为还会冒出几个不识趣的反对者,也都没有跳出来。
待众宾客散去,已是深夜。
李仙成今夜饮酒无数,此时已是醉意盎然,站在太极楼正中央,想着筹划多年的霸业终于大成,忍不住哈哈大笑。
龙阳大帝!
隐阳王朝!
自此之后,天下版图之中,又一个大国崛起。此刻虽然弱小,但此处胜在卡住三国咽喉,西楚势微,整个蛮荒之族,不足为虑,北周有横断山、赤水河天险可据,可据险而守,他目前要做的,就是斡旋楚、周,重创大明征西军,以时间换空间,给隐阳城换来十年的发展时间,到时候将整个隐阳商道控制在自己手中。
这是隐阳城数百年来从未完成过的壮举。
就连金刀李秋衣,也没有做到。
提起隐阳,世人皆道李秋衣,那又如何,如今还不成了黄土一?g?李仙成是李秋衣族弟,几乎同时出道,然而四十年来,始终被李秋衣压制一头,哪怕金刀死后,隐阳城依旧只认李秋衣,这让他心中不甘。
李仙成端着一壶酒,口中吟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他胸有大志,隐忍四十年,为的就是此时此刻,只等明日之后,他便是名正言顺的真龙天子,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李仙成一摆手,正在收拾夜宴残局的众人退出了太极楼。他又倒了一壶酒,仰面躺在场地正中,望着太极楼顶。
楼顶正中,是一副太极八卦图,边缘处向楼外延伸,与八条庭廊,构成了一座太极八卦阵,与京城皇宫中的惊神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数百年来,正是这座大阵,守护着隐阳的平安。
这是流传于城主之间的秘密。
他差点忘记这个秘密了,是那日赵拦江在城头之时,隐阳城地下那隐约的轰鸣声,提醒了他这件事。
本来,李秋衣应将这个秘密传给李仙成,可当年挂刀而去之时,并没有得到他的叮嘱,而去年李秋衣战死,能知道这个秘密的,恐怕那个嫡传弟子赵拦江了。
……
夜宴之后,赵拦江、李倾城并没有离开太极楼,两人潜伏在二楼一处阴影处,盯着场内动静。
直到李仙成躺在地上,醉意朦胧之时,赵拦江低声道,“就是此时!”李倾城心领神会,二人纵身跃起,如两只大鸟一般,凌空向躺在地上的李仙成刺了过来。
剑指心口。
刀去颈间。
这一刀一剑,只要中一,李仙成必然命丧当场。
两人正在半空之中时,李仙成忽然睁开了眼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眼神无比清冷,先前那股醉意,早已不复存在。
两人惊呼,“上当了。”
此时已经变招不及,又不想浪费这次机会,硬着头皮,刺向李仙成。抵至李仙成身前两尺之余,李仙成忽然向右侧平移了半丈,一双手分别按在两人后肩之上。
噗噗!
赵拦江、李倾城两人一声闷哼,向后跌落,撞碎了几根门柱。
李仙成漠然道,“老夫已等候二位多时了。”
李仙成没有醉,先前他连喝数十碗酒,暗中却以内力将酒意逼出体外,给人造成了一种醉酒的假象。
夜宴进行到一半时,李仙成感觉到了一阵杀意,他故意隐忍不发,待宾客退去,又摈退左右,躺在地上装醉,就是故意给赵拦江制造机会。
赵拦江站起身,擦掉嘴角鲜血,横断刀握在手中,心无旁骛,双目紧紧注视着李仙成,口中却对李倾城道,“李兄帮我掠阵,让我斩杀此贼!”
李倾城退后一步,手持长剑,侧立一旁。
李仙成淡然道,“无知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
赵拦江长笑一声,“跳梁小丑,还敢学人称帝,沐猴而冠,徒增天下人笑料而已!”
昨夜洗刀桥下洗刀,隐阳城数千长刀脱鞘,让赵拦江对金刀之道有了更深层的领悟,此刻他全身真气鼓荡,横断刀上,无数真元缠绕,如长蛇吐信,随时能挥出致命一击。
这让赵拦江信心倍增。
赵拦江半步通象境,挑战通象巅峰的李仙成,两人境界差距,一目了然,但他气势却丝毫不逊于李仙成。
一往无前,向死而生。
这就是李秋衣的金刀之道。
刀气纵横,如要撕裂眼前的空间一般。
在李仙成眼中,几日不见,赵拦江如同换了人一般,无论从修为、气势,都比以往有了更大提升,整个人也更魁梧高大一番。
噗!噗!噗!
先前那一击并没有动摇赵拦江的信心,反而激起他的战意,他横刀于胸,向前踏出了三步,每一步踏出,脚下青砖碎裂,整座楼也如同在摇摆一般。
锵啷!
李仙成也不敢拖大,长刀脱鞘,凝神迎敌。
自从二十年前,李仙成当上城主以来,他极少动武,但刀道修行,却一刻也没有落下。
金刀李秋衣殁后,天下两大用刀高手,终于拔刀相见。
赵拦江猛然前冲,横断刀法配合金刀之意,向李仙成攻了过去。
横断刀,横断刀。
横一刀,断一刀。
李仙成长啸一声,离地而起,长刀挥出,大有横扫千军之势,一招泰山压顶,向赵拦江头顶劈去。
赵拦江浑然不惧,依然向李仙成冲去。
十尺!
五尺!
只要进入三尺之内,李仙成自信这一刀,至少能要了赵拦江半条命。
赵拦江却在五尺之距,倏然而止。
由动而静,没有一丝征兆,这种对身体的控制力,确实非同常人。
李仙成身在半空之中,神色大变,赵拦江看破了这一招,准确控制好两者之间距离,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若继续进攻,刀势无法覆盖赵拦江。
若向后退却,赵拦江的横断刀必然会紧随其上,令他陷入被动。
赵拦江笑道,“李贼当退!”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一句话刺激到了李仙成,他猛然劲力一吐,强行释放法则空间,瞬间向前移动了三尺,一刀劈下。
这一刀虽是临时变阵,却几乎凝聚了李仙成毕生之力。
一刀之下,赵拦江所作,唯有格挡、斜劈、或者向后躲避三种选择,而他这一刀却有五种后招,足以封住赵拦江所有退路。
砰砰砰!
赵拦江不退反进,电光火石之间,硬是与李仙成拼了三刀,旋即向侧一个翻滚,踉跄跌落,却是脱离了李仙成的控制范围。
李仙成虽恨不得杀死他,对赵拦江应对之策,也忍不住暗赞。
若是赵拦江稍有退意,李仙成的旋风刀法,将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他黏住,令他无法脱身,凭借境界和内力优势,不出十招,即可斩下赵拦江头颅。
赵拦江没有选择退却,反而迎面而上,以横断刀法封住了他绝大部分刀劲,虽然吃了亏,但却成功摆脱了李仙成控制。
李仙成打定主意,既然无法速战速决,那便将他困在此处,凭借内力和经验,将之斩杀。
至于旁边的李倾城,他是金陵李小花的儿子,李小花出了名的护短,李仙成虽然不惧他,但惹上这么一个家族,对新建国的隐阳王朝来说,也不是好事,所以他并不打算难为李倾城。
但是,赵拦江必须死。
这家伙,先是挑动隐阳百姓情绪,又斩杀了守城将李彪,与李先忠治下的白马义从关系密切,留着他对隐阳必是一个祸害。
更何况,他还是金刀李秋衣的传人。
这个身份,在隐阳城有着无比崇高的地位,直接影响了他的称帝大计。想到此,李仙成招式更加凌厉。
赵拦江被李仙成释放的空间笼罩,如陷入泥沼之中,虽靠金刀之意支撑,刀法却越来越缓慢,在一旁观战的李倾城,看得心惊,但两人相斗,身形变化莫测,他根本无法加入战斗之中。
二十余招之后,赵拦江破绽百出,几乎不支。
李仙成越战越轻松,他瞅准时机,厉声道,“看刀!”
招式猛变,如蛟龙出海,劈空向赵拦江长刀劈来,要以内力和境界上的优势,将赵拦江一举制服。
当!
赵拦江举刀迎敌。
火星四射。
横断刀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的横断刀,本是大明制式军刀,虽是精钢铸造,但与李仙成在百刀谱上排名前十的旋风刀,依然差了不止一个品级。
内力透过长刀,侵入五脏六腑,赵拦江体内如翻江倒海,吐出一口鲜血。
李仙成毫不退让,又踏前一步,同样招式,又来了一遍。
当!
旋风刀击中横断刀同一个位置,两大高手内力相击,横断刀被旋风刀劈入一寸,裂痕更深。
李仙成看出赵拦江已是强弩之末,第三刀劈下去。
这一刀若劈中,不但横断刀要裂成随便,恐怕赵拦江也将被这一刀劈成两半。
这时,门外传来报令官消息,“大帝,大事不妙,李先忠闯出了隐阳城!”
李仙成闻言,心神一震,刀势略缓,不过,旋风刀依旧劈中了横断刀。
火光四溅。
赵拦江手中横断刀节节碎裂,旋风刀中,无数真元侵入体内,整个五脏六腑,如被刀搅碎一般。
轰隆!
赵拦江气海被破,全身真气乱窜。
眼见李仙成长刀速度不减,向他头顶砍了过来。
李倾城出手了,他早已等候多时,终于趁李仙成分神之计,释放法则空间,瞬间来到赵拦江身前,使出一招霞光万道,将李仙成长刀架住。
赵拦江面如白纸,已是出气多,入气少。
李倾城顺手抓住赵拦江,提聚真气,撞破太极楼一面墙壁,纵身跃入水中,趁李仙成心神被扰乱之时,水遁而去。
第244章 苏醒
李仙成并没有派人去追。
方才那三击,正是他赖以成名的旋风三连斩,一刀震其志,二刀毁真元,三刀断生机,这三刀下去,便是通象高手也承受不起。
他料定,赵拦江活不过今夜。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要搞定李先忠,他在隐阳城白马义从之中素有声望,虽然如今隐阳城防已换成了自己人,若放他出去,让他将城外的五千义从联合起来,对隐阳城不利。这些白马义从,都是隐阳土生土长的儿郎,一旦处理不好,恐怕会给自己的帝王霸业带来变数。
李不凡五花大绑,被人押送到了李仙成面前,神色坚毅而平定,没有丝毫惧意。
李仙成见他眉清目秀,生出惜才爱才之心,他决定给李不凡一个机会。
“年轻人,是不是家人遭了贼人胁迫?”
李不凡道:“并不曾有。”
“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并不曾有?”
“那是不是手中缺钱?”
“身无分文,也不缺钱。”
李仙成不解,“那你为何要给逆贼打开城门?”
李不凡自被抓之时,便已经报了必死之心,听到李仙成问话,他抬起头,直直与李仙成对视,没有丝毫畏惧之心,道:“为了公义正道,为了隐阳百姓!“
李仙成气得冷笑连连,“你身为隐阳城门卒,私自放行隐阳逆犯,置隐阳数万百姓安危于不顾,这就是你想要的正义?想要的公道?”
李不凡也笑了。
“一个国贼小人,也配谈正义公道?为了你的一己私欲,叛国投敌,可曾考虑过数万隐阳百姓?”
李仙成道,“我只是带隐阳走出了正确的一步。”
李不凡反问,“哪怕不惜将隐阳城陷入水火之中?二十年前,隐阳城十九城战火连绵,三年一小战,五年一大战,当年老城主率十九城归顺大明,这些年百姓安居,商业通达,换作你是隐阳百姓,究竟会选择哪种生活?”
“可他们失去了尊严、失去了隐阳男儿的血性!跪得时间久了,膝盖都软了。”
李不凡淡淡一笑,“老城主说得对,宁肯要坏得和平,也胜过好的战争。你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百姓谋福祉,而是为了你的权力**,将隐阳城重新带入深渊之中,这几日,我见过不少百姓,既然他们敢怒不敢言,总要有人来告诉你!”
“你!”
李仙成怒了。
李不凡的话,触到了他的痛处。他气得想要摔东西,却发现身边空无一物,他厉声对属下道,“将他押入天牢,等明日登基大典之后,剥皮充草点天灯!”
众属闻言大惊。
这种刑罚骇人听闻,据说是大明太祖皇帝所创,将人埋在土中,以利刃切开头顶,然后滴入水银,皮肉遇水银会皱缩,受罚之人会忍不住剧痛,拼命向上爬,挣脱皮囊而出,死状极为恐怖。
李不凡却笑了。
他问李仙成,“你害怕了?”
李仙成没有回答,李不凡哈哈大笑,“你害怕了!”
有人上前拖他下去,李不凡一摆手,推开那人,道,“我有手有脚,自己走!”
……
湖水深而冰冷。
李倾城背着赵拦江,顺着引水入湖的小渠,游到了岸边。令他奇怪的是,太极楼并没有派人追杀他们,这让他松了口气。
赵拦江败了。
武道一途,没有半点投机取巧。两人境界的差距,不是气势、决心、毅力能够弥补的。
此刻赵拦江面如白纸,靠着仅存的真元,本能的护住了心脉,能否起死回生,全靠天意。
府内到处都是人,都在为天亮之后的登基大典做准备。
一辆牛车从他们藏身之处驶过,传来阵阵臭味,正是送金水的车辆。金水乃污秽之物,白日里府中汇集到东门木桶之内,到了夜间,再由人运出府外。
李倾城上前,一掌将那车夫击晕,拖入草丛之中,又对赵拦江道,“赵兄,要委屈你一番了。”
堂堂金陵李家三少爷,天生有洁癖,哪里曾做过这些事,但事出从权,若要救赵拦江,只能如此了。
牛车上有三个木桶,李倾城运功闭气,打开了盖子,将赵拦江装入其中一个桶内,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将盖子合上。
赶着牛车来到东北侧门。
一龙骑卫拦住道,“你是何人,老孙呢?”
李倾城故意压低声音,道,“我三叔昨日感染了风寒,浑身使不上力气,又怕耽误城主府大事,今夜派我来收金水。”
龙骑卫手持兵刃,绕马车一圈,若是寻常粮车,他必用长刀去刺一通,但这种污秽之物,他也避而远之,吩咐属下道,“你们俩,去验一下!”
那两人极不情愿走了过来。
李倾城心都提嗓子眼,他暗中运起内力,打定主意,若一旦暴露,那就硬冲出去。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人声音,“吕参将,你们今日很闲嘛?”
龙骑卫首领见到来人,连笑道,“原来是柴军师!我们也是职责所在啊。”
柴公望走了过来,“职责所在,今夜城主府出了这么多大事,你们不去追查,竟在这里浪费时间!”
首领知他是城主府红人,而且将是未来的丞相,也不敢得罪,摆摆手,道,“行了,正事儿要紧!”
牛车出府。
柴公望跟了出来。
他不关心赵拦江生死,但他在乎自己中的蛊毒,若赵拦江有个三长两短,三日期限一过,那他岂不一命呜呼?
他来到牛车前,对李倾城道,“随我来!”
李倾城知他心意,跟着柴公望回到他府上,将赵拦江抬了出来,弄得一身臭味,柴公望命人打来井水,泼在赵拦江身上,将他身上污秽冲洗殆尽。
“我已经按要求做了,解药呢?”
李倾城怕他知道真相后会反悔,道,“在我身上,明日之后,自然会给你。找个僻静之处,我要给他疗伤。”
一个时辰后,赵拦江悠悠醒转过来。
他一脸颓然道,“我败了。”
李倾城道,“不,没有死,就不算败。”
太极楼之战,赵拦江低估了李仙成的本领,导致横断刀被震碎。若有金刀在手,或许不会输得如此惨烈。
可是,杨笑笑的人,并没有及时将金刀送至。
赵拦江强行坐了起来,此刻他的横断刀意被斩断,唯独那一股金刀之意,流窜于经脉之间,他感应到了一点不同。
这个地方,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力量绕在他身旁。
他问,“这是哪里?”
李倾城道,“柴公望府邸。”
柴公望道,“确切说,是金刀李秋衣当城主前的旧宅,李仙成觉得此处晦气,将这所宅子赏赐给了我。”
难怪如此。
原来是李秋衣旧宅。
赵拦江站起身,来到门外,看着这所宅院。原来,当年李秋衣就是在这里练刀,难怪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院子里曾今留下过李秋衣的痕迹。
李倾城、柴公望感觉不到,但传承了李秋衣刀道的赵拦江,却能感应到不同。李秋衣留下的刀意,充斥于天地之间,充斥于这一方院落。
最终,赵拦江将目光停在院落正中的那一口井上。
在苏州,李秋衣让他来隐阳,曾告诉他,他家中有一口井,用这口井酿出来的赤水酒,分外香醇,让他有机会来尝一口。
赵拦江一直以为,这口井在城主府。
今日他才明白,李秋衣说的,是这一口井。
李秋衣传承金刀之道,只是形,而真正的骨,在隐阳城,真正的血,就在这口井中。当时,他看中的是赵拦江的心性,无法预料,赵拦江是否是值得托付之人,能够担负起守护隐阳的责任,所以特意给他留下了线索。
冥冥之中,天意之下,赵拦江走到了这一步,将整个隐阳城抗在了肩上,负重前行。
赵拦江对李倾城道,“李兄,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李倾城道,“你欠我一条命,又要拜托我办事,我怎么那么好心呢?”
“以前,你是萧金衍的朋友,从今日起,你是我赵拦江的朋友!”
李倾城转过身去,他受不了这种矫情的话,淡淡道,“李倾城不需要朋友。”
赵拦江语结。
等了片刻,李倾城问,“办什么事?”
赵拦江凑过去,低声言语几句,李倾城点点头,“赵拦江,我帮你办事,将来有朝一日,我若找你办事,你不能拒绝我!”
赵拦江正色道,“只要你李倾城开口,哪怕让我杀你全家,我都不带含糊的!”
李倾城骂道,“滚!”
又道,“别把命丢了。”
说罢,飘然而去。
赵拦江又对柴公望道,“柴先生,这两日你帮了赵某大忙,有句话,我奉劝你,天亮之后,离开隐阳城,带着你的金银细软,有多远走多远。”
柴公望问,“为什么?”
赵拦江道,“明日,隐阳城将血流成河!”
说这句话时,赵拦江神色十分平静。
今夜太极楼一战,赵拦江输得一塌糊涂,如今功力也十不剩一,可是,柴公望从这种平静之中,却感觉到了令人窒息的恐惧。
“那解药呢?”
赵拦江道,“你根本没有中毒,那天我给你吃的,不过是身上搓下来的一块泥而已。”
柴公望一阵干呕,却吐不出来。
“走吧,这里并不属于你。”
柴公望看着赵拦江,神色复杂,终于他点点头,“后会有期!”
赵拦江望了一眼东方。
拂晓。
距离登基大典,还有不到六个时辰。
赵拦江来到井口中,无数刀意带着凌厉的杀伐气息,向他涌来。
隐阳城。
潜龙城。
当年李家先祖,修建了八臂哪吒城,在皇宫之中,修建了一座惊神阵。而在隐阳城,也修建了一座大阵。
确切说,隐阳城,就是一座阵。
李秋衣并没有告诉他。
但赵拦江却知道了。
李秋衣的金刀之意,正是源自这座巨阵。
它一直在隐阳城中,等待有人将他唤醒。
李仙成没有做到的事,便由赵拦江来做。
赵拦江纵身跃入井中。
黎明的隐阳城,地下轰鸣声起,发出了一道龙吟声。
隐阳城,苏醒了。
第245章 吾皇万岁!
隐阳有四坊,每座坊内修建了一口井。
这四口井据说已有数百年历史,从隐阳城修建之初,便已存在,甚至比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坊还要早。
老一辈传下来的传说,隐阳城是潜龙之地,关乎天下运数,威胁到了大明江山,所以李家先祖修建了四口井,分别以四大神兽为名,将江山气运镇压在井中。
数百年沧海桑田,四口井早已成了枯井,甚至城南朱雀井,因为常年失修,早已废弃,被石块、落叶堆满,若非细心去寻,很难找到。
就在这一夜,隐阳城地下发出一声龙吟声。
若有人在这四口井附近,会发现原本干涸的枯井,井水开始翻滚,似乎沸腾了一般,向井中望去,隐约有七色光芒闪动。
这四口井,遍布隐阳四坊,最终却通过地下暗河,连接到了前老城主旧宅邸的一口井中。
无数刀意,从四面八方,向赵拦江铺天盖地而来,径直涌入赵拦江体内。
剧痛!
撕裂!
这些力量太过强大,又满是杀伐之意,仿佛要将赵拦江吞噬。
赵拦江感到全身要炸裂,体内各出窍穴,都被这道力量击碎,原本的横断刀意,与这股力量相比,如萤光与皓月之别,不堪一击。
他紧咬牙关,对抗这种剧痛,强行运功,以灵台之中一线清明,来保证心智不会失守,刀意越来越盛,赵拦江身体越来越虚弱。
原本他已身受重伤,千万道刀意下来,将他全身经脉尽数毁去。
识海之中,似乎传来一道声音。
“不破,不立!”
声音幽邃而是深远,似乎来自百年之外。
赵拦江猛然觉醒,一直以来,他在以内力对抗这些刀意,其实,在半年之前,李秋衣早已在他体内烙入一道金刀之意。
就如播下的一粒种子。
如今遇到同源刀意,这一粒种子,在他丹田之内,慢慢长大。他心念一转,连以金刀之意引导这千万道刀意。
赵拦江仿佛进入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
这些刀意,原本在赵拦江体内四处乱窜,几乎要将他吞没,然而遇到李秋衣的那一道刀意,竟变得稳中有序起来。
刀意越来越浓,赵拦江意念所至,以金刀之意,引导涌入体内的万千刀意,在体内运转起来,所到之处,原本破碎的窍穴,开始重筑,途径每一处窍穴,都有数十刀意驻守。
痛处之意骤减。
如此三个周天,数千刀意,藏于赵拦江体内。
赵拦江虽然无法随心所欲掌控这些力量,却不会担心被这道力量所吞噬,而原先那一道金刀之意,驻守丹田之内。
即便如此,尚有千万刀意,围绕赵拦江体内,不得门而入。
赵拦江确信,他已经再也无法多吸收哪怕一道刀意。
那些刀意,似乎有些不甘心,只得散去,重新隐匿于隐阳城内。
这是什么境界?
赵拦江体内有数千刀意,原先那半步通象境的真元控制法门,却都不适用了,但他知道,这一番奇遇,将他刀道提升了数百倍。
赵拦江也想不清楚。
他也不想清楚,能杀人就行,非要确定个三六九等的境界,有他娘的屁用!
四口枯井,有重归寂静。
整个隐阳城,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就连昨夜地下的轰鸣声,众人都以为不过是一种错觉。
赵拦江睁开眼,跃出井口之外。
天色大亮,日上三竿。
距离午时,不到一个时辰。
他眼中尽是冷漠之情,仿佛换了个人一般,这一番境遇,金刀杀伐之意,不断催生一种魔念,让他心性也不知觉间发生了变化。
……
城主府。
一场声势浩大的仪式正在进行。
正是李仙成的登基仪式。
皇宫并未修建,他的称帝仪式,就在老城主府内举行。城主府占地近千亩,前院落也近百亩,如今已装饰的金碧辉煌。
数十名番僧,身穿喇嘛服,手持转经筒,口中念念有词,在护国寺大喇嘛的带领下,正在诵经。
前日西护国寺一场大火,数十名僧人遇难。开国大典在即,大喇嘛一时无法凑齐这么多僧人,无奈之下,只得从隐阳城内,花钱雇了五六十人,凑足九九八十一之数。
好在番僧无需剃头,穿上喇嘛服,戴上番僧帽,手中再那个转经筒,看上去倒也没有什么异样。
至于会不会念经嘛,根本不重要。
大喇嘛嘱咐,无论念什么都可以,只要别让人听懂即可。不过,细听之下,还是能听到类如“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打那边来了个喇嘛”之类,只是人多口杂,这些声音混在一片诵经声中,被淹没不觉。
登基大典由幕僚长柴公望一手操办,按照仪式,今日一早,李仙成应前往李家祠堂、城隍庙、关帝庙、娘娘庙等祖先及神灵之处通报一番,可是仪式开始,却不见了柴公望踪影,后来城门官传来消息,说柴公望今日一早,驾车离开了隐阳城,气得李仙成火冒三丈,命人前去追拿他。
城主府一套班底及十七位城主,早已侯在广场之内,由于时间仓促,来不及置办各种朝服,这些未来朝廷大员,都自备官服,缺乏统一的标准,导致同一品秩,颜色不一,甚至有些逾礼僭越之现象发生。
这本是很严肃之事,但李仙成急于称帝,本着先行动,再规范的思路,先把开国大典举办完再说。
正院已更名为龙阳殿。
殿前华盖林立,彩旗飘扬,正门两侧,龙阳大帝登基的诏书、臣子的贺表辞文,整齐的摆放在几张书案之上。
早有人从中和殿(后院)请来了登基的玉玺,放在龙阳大帝南书房之内,万事就绪,只等午时一到,龙阳大帝登基。
观礼区,也密密麻麻坐满了数百人,在隐阳城有身份地位之人,西楚北周等各国使团,还要江湖上若干门派,都无分左右,靠两侧而坐,前来见证隐阳王朝的诞生。
一名中年富绅打扮之人道,“真没想到,跟我们一起长大的李狗蛋,竟然当上了皇帝,等老了以后,咱也能跟子孙后代吹嘘,当年我们跟龙阳大帝一起偷过鸡、摸过狗,看过寡妇洗澡来着!”
另一人道,“松老三,他地位与咱们已今非昔比,你可要慎言啊!”
“哎!早知道,当年我把女儿大莲嫁给他,那现在咱也算是国丈了!”
“你女儿?三年前不是跳了赤水河了嘛?”
“少说两句吧,从今往后,这里就是皇宫了,以后想来都不一定能来。”
又有一名花白胡须老者,拄着拐杖,在晚辈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这大热天的,连个遮阳伞都没有,李狗蛋做事,考虑也太不周到了。”
虽已立秋,但今日天气晴朗,秋老虎依旧不减,温度较往年,也更高一些。这老者是隐阳李家的长辈,仗着年纪大、辈分高,倚老卖老,发起火来。
一名龙骑卫来到几人面前,凛然道,“今日大帝请你们来观礼,是你们家荣幸,若再编排龙阳大帝,小心下半辈子在天牢里过。”
众人连忙噤声。
一通鼓响。
距午时还有半个时辰。
龙阳殿门打开,走出一名宦官,此人身材魁梧,满脸胡茬,走路时双脚开拢,姿势十分怪异,来到书案旁,取过登基诏书,扯开嗓门,大声诵读起来。
那老者道,“咦,这不是张老全嘛?他怎么成了太监?”
一晚辈道,“他在外面欠了高利贷,被人追杀,这几日朝廷招宦官,他一咬牙,切了子孙根,入宫当了太监,你看他胡子拉碴,还没有掉干净,声音还没变过来呢。”
“可惜老张家,断了后了。”
“反正他也娶不起媳妇,断不断后,倒也不打紧。”
诏书冗长,那位宦官声音虽洪亮,读时却错字连篇,有些不认识的字,直接读成了“叉叉”,导致一片诏书,处处叉叉。
司仪声喊道:“宣百官入殿!”
“跪!”
“一叩首!”
“再叩首!”
“三叩首!”
“起!”
文武百官行三跪九叩之礼,一套繁琐礼仪下来,不多不少,正好半个时辰,百官进入龙阳殿之中。
当!
一声锣响,鞭炮齐鸣。
司仪喊道,“吉时已到,请龙阳大帝登基!”
大喇嘛一声令下,八十一名“番僧”,嗓门骤然提高,又齐声诵经起来。
在几名宦官护送之下,龙阳大帝李仙成,身穿绣着“四爪金龙”的大红九龙袍,从旁边殿中走出,来到了龙阳殿前。
“跪!”
文武百官齐声道,“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望着文武群臣伏倒一片,李仙成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自今日起,他便是龙阳大帝,掌握隐阳城百姓生死,难怪所有人都想当皇帝,光是这份风光荣耀,以及手中的权力,足以让人癫狂。
李仙成哈哈大笑起来。
他并没有让众人平身,站在大殿之前,朗声道,“今日朕奉天命,登临大宝,自即日起,隐阳城将正式称为隐阳王朝。如今大敌当前,朕在此向隐阳百姓承诺,三个月,只要三个月,就除掉一切阻拦我们隐阳前行的障碍,带领我大隐阳王朝走上巅峰。”
人群有人忽喊道,“若做不到呢?”
李仙成向观礼区望了一眼,淡淡道:“若做不到,就让朕碎尸万段!”
这时,龙骑卫之中,有一人站了出来,道,“不必三月,今日便遂你心愿!”
李仙成望向那人,惊愕道,“赵拦江?你没死?”
赵拦江笑着道:“之前,我说今日取你性命,你还未死,我又岂敢先死?”
李仙成道,“没死更好,今日朕就用你的人头,为朕的大隐阳王朝祭刀!”
赵拦江道:“鹿死谁手,尚不得知,看刀!”
说罢,赵拦江凌空跃起,向李仙成扑了过来,半空之中,只见他长啸一声,手中虚握,忽然金光大作,一道金影闪过,不知何时,赵拦江手中多了一把刀。
一把金刀。
李秋衣的金刀。
第246章 一刀两断
招摇山下。
宇文天禄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向东南隐阳城方向望了一眼,道:“隐阳城变天了。”
萧金衍抬头看了下天空,“今天天气不错,是风和日丽的。”
宇文天禄没好气的望着他,“我说得是你的好兄弟赵拦江,照这架势,他唤醒了隐阳城中的金刀之力,自此之后,只要他在隐阳城内,天下恐怕没有几个人是他对手了。”
萧金衍奇道,“什么意思?”
“隐阳城,以前是潜龙城,据说能聚天下气运,是龙兴之处,国初隐阳被围,太祖曾派兵相助,条件便是以城为阵,镇压龙兴之地,保大明国祚。如今,金刀传承加他自身天赋,又有隐阳大阵加持,那就是一个李秋衣再世。”
萧金衍忍不住咂舌,“这么厉害!”
宇文天禄又道:“二十年前,李秋衣率十九城归降大明,朝廷唯一的条件,便是让李秋衣离开隐阳,你可知为何这些年来,李秋衣一直不肯回隐阳?”
“隐阳城内的大阵?”
宇文天禄点了点头。
萧金衍终于明白了缘由。
李秋衣本身已是通象巅峰高手,只要他坐镇隐阳,天下没有人能够奈何得了隐阳,而隐阳城若想并入大明版图,李秋衣必须离开,并且是越远越好。
唯有这样,朝廷才不会起疑心。
所以,二十年来,李秋衣在江南一个小镇之上隐姓埋名,干着卖酒的营生。
李仙成就没有获得的际遇,却被赵拦江得到了。
想到此,萧金衍也忍不住替赵拦江高兴。转念又想,若真如此,那赵拦江岂不有了跟宇文天禄一战的实力?
宇文天禄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要赵拦江出隐阳城,我有一百种方法杀死他,而我此生,必然不会再去隐阳城了。”
萧金衍想到了朱雀坊中那个卖酒妇人,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宇文天禄又道,“赵拦江获得金刀之力,却也未必都是好事,只要他境界继续提升,用不了几年,书剑山上就会派人找上门了。”
在太湖上,萧金衍见识过那枯瘦剑修的武功,江湖上两大刀王联手,被这位剑修一招破去了修为。在沙坪峰后山之上,号称三百年来第一人的道士张本初,倾尽全力,才杀了一名剑修。
而在道人的口中,这名剑修,不过是书剑山上的一条“看门狗”。
若下书剑山的,是十九名守剑人中的任何一人,这个天下恐怕都不会是他对手。
除非,陆玄机再生。
可是五百年来,整个天下,只出了一个陆玄机。
萧金衍不由望了最南端的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心中竟是止不住的敬畏,他问宇文天禄,“难道普天之下,真的没有人能抗衡得了至高天道吗?”
“这件事,我与你师兄,还有王半仙曾经有过一次争论,他们认为,若将普天之下的气运集中于一点,或许可与那至高天道一战,而我,只想给那位天道一只有毒的青蛙,我称之为毒丸。因为观念不同,我们才发生了决裂,但这些都是没有证实过的理论,谁也不会让步于对方。”
在苏州城,李秋衣说过猎人与井底之蛙的故事,萧金衍明白了宇文天禄这个隐喻的含义。既然至高天道用三境之外的修行者来恢复实力,若果真有一名修行之人跃出三境之外,并且此人能破坏至高天道的规则,这个毒丸计划,也不失为一种对抗它的办法。
王半仙曾提到他们的计划叫做诛仙,他那口破碗之中,几乎蕴藏了天下七成的气运,正因如此,江湖武道式微,三百年来,修行之人多如牛毛,跃出三境之外的人却几乎没有。而王半仙这大半辈子,都在躲避书剑山的追杀。
诛仙和毒丸,正是李纯铁与宇文天禄的分歧所在。
萧金衍问,“这至高天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
宇文天禄道,“它不是人,而只是一种存在,你可以称它为至高天道,也可以称为阿狗阿猫,它根本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
萧金衍头都大了,“那还怎么打?”
宇文天禄指了指招摇山,笑着道,“你怀中那从本初道人那里拿到的山河气运图,或许能在这里找到答案。”
……
城主府。
十余名城主府的高手,拦在了赵拦江前往龙阳殿的途中。
这些年来,李仙成花重金招揽江湖高手,作为城主府的客卿、供奉,其中不乏许多成名的江湖人物,还有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作为城主府的暗中力量。
与此同时,他还收养了十三名资质上乘的孤儿,自幼传授刀法,以各种禁药提升他们境界,成为城主府的死士。
这些人极少露面,除了城主府核心成员,几乎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在今日李仙成登基大典上,在李仙成遭受攻击之时,这些城主府客卿,还有十三名死士,都派上了用场,将赵拦江拦在了途中。
其中光通象境高手,就有两名。
这些通象高手,放在江湖上,那都是宗师级的人物,却都甘愿为李仙成驱使,就凭这一点,李仙成城主府的实力,就不容小觑。
数十兵刃尽数向赵拦江身上招呼过去。
数十道刀意、剑罡,足以割金断钢,若被击中,赵拦江恐怕就要当场毙命,甚至碎尸万段。
赵拦江没有丝毫停留,金刀平举,继续向前冲去,电光火石之间,他身形如鬼魅,从众人的围剿之中穿了过去。
龙阳殿前,一片血腥。
残肢、断臂、人头散落一地,这二十多人,竟凑不齐一具完整的尸体。
观礼区内,已有人忍不住吐了一地。
何等的惨烈。
西楚使团之中,楚项眼中露出一种惊恐的神色,他已经认出了赵拦江,这个行走在人间的恶魔,如今以更狰狞的方式出现在了他眼前,他脑海之中,又想起五年前被眼前这个男人支配的恐惧。
昨日在太极楼夸下海口要将赵拦江打得满地找牙的风千岁,此刻也非常识趣的闭上了嘴。
没有人知道,赵拦江是如何做到的,但大家都看到,赵拦江做到了。
他长发披散,浑身是血,如同一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一般,一步步向李仙成走了过去,每迈出一步,龙阳殿地面传来一阵巨震。
赵拦江只用了一刀,便将城主府内所有隐藏的力量,尽数杀尽。
李仙成心中惊愕不已。
昨夜他的旋风三连斩,几乎将赵拦江经脉尽数震断,才一日不见,他却又生灵活现的站在了他面前,而且武功较昨日又有了突飞猛进的提升。
难道是……?
昨夜隐阳城内异象,李仙成曾经感觉到了真元的波动,但他不是当局之人,感触并不强烈,并未将之放在心上。
赵拦江方才展露出来的境界,通象不像通象,知玄不似知玄,唯独手中那把刀,却是金刀李秋衣当年的兵刃。
李仙成很快平静下来。
他对自己的武功十分自信,普天之下,除了宇文天禄、李纯铁以及那些神秘不可知之地的高手,还有新晋崛起的御剑山庄孙千古,其余人他都不放在眼中。
昨夜既然能废了赵拦江,那么今天不介意再来一次。
不介意,并不代表李仙成不生气。
他甚至有些愤怒。
今日是他的登基大典,十七城主,两国使团,还有若干江湖上的客人,都在城主府观礼,赵拦江就如一只?人的苍蝇一般,破坏了庆典的气氛。
李仙成想调节一下这个氛围。
他干笑了两声,缓缓道,“朕这身新作的龙袍,你觉得如何?”
坦白讲,这身龙袍材质上乘,手工精美,唯独代表皇帝九五之尊的九条金龙,五爪变成了四爪,也不知是缝制之人的疏忽,还是故意为之。
赵拦江道,“没兴趣。”
李仙成道,“只是提醒你,朕乃天命所授,你一介凡人,又怎可与天命对抗?今日是朕登基大典,你要你能在朕手下撑得住三招,朕便留你一条性命。”
其实,李仙成存了必杀之心,他如此说,不过是要给赵拦江一种暗示,金刀之道讲究一往无前,向死而生,一旦赵拦江认定了三招之约,出手必然会畏手畏脚,反而受到约束。
这不失为一种极有用的战术。
赵拦江道,“少废话。”
说罢,手中金刀光芒暴涨,整个人如一把刀,凌空跃起,向李仙成劈了过去。
李仙成没料到,这小子说动手就动手,顷刻间,已来到他身前两丈之外,旋风刀来不及拔出,情急之下,径直释放出法则空间,整个人消失在众人眼前。
赵拦江一刀劈了过去,劈在了虚空之中。
金刀落地。
无数真气灌入地面,整个龙阳殿前,被劈出一道一尺见深,三丈多长的裂痕。
观礼区内,有人惊呼道,“法则空间!”
有人不解道,“什么是法则空间?”
先前那人解释道,“武者修炼至通象,可以自身修为夺天地法则,将一部分空间变成自己的空间,在这空间之中,空间创立者,便是神一般的主宰。赵拦江那一刀,李仙成若是硬接,只会落入下风,但借助法则空间遁形,则立于不败之地。”
“那龙阳大帝岂不成了世间无敌之人?”
那人道,“也不尽然,若遇到境界修为更高之人,空间重合,境界越高者,将重新定义空间。”
空间一阵扭曲。
李仙成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旋风刀举在手中,没有丝毫颤抖。
那人解释道,“李仙成要反击了,这下子,赵拦江危险了。”
赵拦江缓缓起身,背对着李仙成,抬头望了一眼大殿之上的匾额,上面写着“龙阳殿”三个字,口中一阵冷笑,他走到一座案边,取过一只金龙雕饰的酒樽,又装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哗啦。
龙阳殿的匾额掉落,裂成碎片。
李仙成依旧一动不动。
当啷。
旋风刀落地。
李仙成整个人,自上而下,分成了两半,向两侧倒了下去,断面齐整,没有一丝血迹,仿佛被炽热的东西灼烧过一般,发出一股烧焦的味道。
一刀两断。
李仙成早已死去多时。
城主府外,传来一阵躁动。
李倾城迈步走了进来。
大将军李先忠,率五千白马义从,冲进了城主府,将整个城主府围得水泄不通。
第247章 造化弄人
李先忠率白马义从入场。
李仙成一死,负责城主府护卫工作的李悍见状不妙,早已悄悄跑路,首领一走,其余守卫也都缴械投降,混乱的局面很快被控制住。
城主府的那些幕僚,还有主持城内事务的班底,本来跪在龙阳殿前,等龙阳大帝登基后封官进爵,结果白忙活了半天,啥也没有捞着。
李仙成已死透。
赵拦江望着他尸体,回答了李仙成的问题,道:“你这身龙袍,真不咋样。”只是,李仙成却再也听不到了。
柴公望出逃,副幕僚长在主持城主府的大小常务,此刻见风转舵,连大声道,“李仙成那个狗东西,倒行逆施,祸国殃民,已为赵大侠所诛,真是大快人心之举!”
另一人也道,“李仙成那个狗东西,骄淫奢纵,穷凶极恶,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犯起恶来,连老母猪都不放过,这种人,死得好,死得妙,应该多死几次!”
赵拦江听得一群人在大骂李仙成罪状,纷纷跟李仙成撇清关系,耳中满是呱噪,心中满是鄙夷之色,就是这群人,半个时辰之前,还恭敬的跪在李仙成面前,请他登基。
树倒猢狲散,大抵正是如此。
康居城主道:“如今大敌当前,隐阳城形势危急,国不可一日无君,城不可一日无主,赵大侠乃老城主传人,又亲手斩杀隐阳逆贼,为民除害,请赵大侠代登大宝!”
康居城在十九城中,实力仅次于隐阳。如今李仙成已死,康居城主心中打小算盘,以大义为由,将赵拦江与隐阳城拴在一起,三国之战,无论结局如何,总得有人抗这个责任。
其他城主或多或少存了类似心思,也纷纷请赵拦江登基。至于城主府那套班底,谁当皇帝不重要,先前那些许诺能兑现就成。
众人各怀鬼胎,纷纷请赵拦江登基。
李先忠来到赵拦江身前,朝他躬身施礼,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答应。赵拦江心领神会,道,“我赵拦江一介莽夫,又是大明军人,诸位请求,恐怕恕难从命。”
李先忠年近五十,什么风浪没有见过,这些城主和幕僚心中所想,他都门清地很。
李先忠与赵拦江接触不多,但就凭不远万里送老城主落叶归根,就已对他心生佩服,更何况,两人又都是军伍出身,脾气也颇为相投,于是道,“赵将军乃老城主传人,谋逆称帝自不可取,如今隐阳危急,还请赵将军坐镇隐阳,帮隐阳渡过危机!”
四大统领及众多白马义从,也纷纷请愿。
赵拦江本想推辞,但他来隐阳城目的,就是要杀掉李仙成,稳定征西军后方,然后以此为据点,抵御西楚、北周联军攻击,旋即道,“隐阳是大明重城,城主之职当由朝廷来定,赵某身为大明将领,自当以全力抗敌,捍卫隐阳!”
言下之意,他虽不当城主,却要以军事行动为理由,接管隐阳城。
李先忠大声道,“全力抗敌,捍卫隐阳!”
众白马义从喊道,“全力抗敌,捍卫隐阳!”
赵拦江对众人道,“隐阳之乱,皆由李仙成而起,如今贼首已伏诛,你们都是深受蛊惑,为他蒙蔽,如今乃用人之际,暂不计你们之过,还望诸公以大局为重。”
这些人本就怕赵拦江清算,听到这些,连松了口气,“定当全力以赴!”
不片刻,虎骑卫统领李元虎,押着十几人来到龙阳殿前。这些人都是李仙成的家人,李仙成一出事,便准备逃跑,却被李元虎阻截下来。
“赵将军,这些都是李仙成家眷,请发落。”
赵拦江望了一眼这些人,个个脸色苍白,有些女眷本哭天抢地,看到赵拦江眼神刹那,竟吓得说不出话来。
赵拦江问,“李人杰呢?“
李元虎道,“今日一早,便不见了踪影。”
赵拦江道,“找到他,带他来见我。”
“是!”
赵拦江正要离开,李元虎问,“城主府的家眷呢?”
赵拦江看也不看一眼,“都杀了吧。”
李倾城闻言皱了皱眉,“都是些妇孺,又未曾参与叛乱,得饶人处且饶人。”
赵拦江神色镇定,道:“战场之上,最忌妇人之仁,大敌当前,这些人留之无用,反而有可能引发祸端,杀了是最经济的作法。”
李倾城望着赵拦江,总觉得他有些陌生。
杀死李仙成那一刀,他并没有看到,但以他的修为,却感应到了隐阳城真元的波动,这种修为,除非李倾城练成了倾城一剑,否则绝不是他对手。
“若是萧金衍在,或许能劝得动他。”李倾城暗想。
赵拦江并没有理会李倾城的情绪,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在李先忠协助之下,很快接管了隐阳城的城防,隐阳城头,又挂起了大明日月旗。
他并没有如李仙成一般,通报全城。
隐阳城重归大明,一展旗足以说明所有问题。
这一日,隐阳城主李仙成被赵拦江一刀两断,城主府一家十七口,除了少城主李人杰不见踪影之外,其余人都被诛杀。
隐阳王朝、龙阳大帝,这两个词,很快就成了历史,成了传遍天下的一个大笑话。当然,也有人笑不出声来。
比如西楚前太子楚项。
比如北周风千岁。
一切发生的太过于突然,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赵拦江的刀挡在了面前,然后十分客气的送进了天牢之中。
楚项心中大骂楚别离,谁还敢说楚别离是傻子?这分明是借刀杀人之计啊!借赵拦江的刀,来杀自己啊。他心中忐忑,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遭遇。
至于被拓跋牛人送了一句“成与不成、都是好事”的风千岁,此刻更是郁闷。以今日赵拦江的表现,整个北周,能与之抗衡者,也只有赫连良弼、拓跋牛人这两个神仙级的高手了。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北周战神拓跋牛人,率领军队攻下隐阳城。
奇怪的是,赵拦江将他们关入大牢之后,并没有急于审讯他们,而是彻底将他们遗忘了,这让他们有些崩溃。
等待,如小火炖肉,令人煎熬。
不给饭吃的等待,如烈火烹油,令人无比难受。
十余骑快马从隐阳城出发,分别将赵拦江夺回隐阳城的消息传了出去。李先忠率领五千白马义从,还有收编了李仙成的私兵,分为三拨,绕隐阳外城驻扎,在隐阳城外挖壕。
除龙泉城外,其余十七城的城主,都回到了自己城池,部署兵马。赵拦江并不放心他们,每个城池又派了十几名带来的风字营的征西军,前去督战。
双峰山上。
梁远志与拓跋牛人的兵马已对峙了三四日,洪水退去之后,两军中间多了一道天然的滩涂,这几日来,几乎每隔两个时辰,北周军便试图与强行通过滩涂,弄得梁远志头疼欲裂,疲于应对。
地势险阻,北周每次进攻,都是浅尝辄止。
但梁远志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功夫来应对。
如此几日,征西军叫苦不迭。
看你打还是不打,一旦开打,马上就退,征西军又不敢追。若不抵抗,鬼知道这一波会来多少人,没有人敢冒战这个险。
拓跋牛人想要的,就是明目张胆的佯攻,疲兵战术。
比人数,北周军占优。
比主帅,北周军占优。
比补给,征西军每个人只带了三日口粮,这几日困在山中,几乎将山中树皮、草根一切能吃的东西都挖出来,与粮食、炒面混在一起食用,以期能撑更多的时间。
还是北周军占优。
要是这样下去,用不了十天,征西军不被累死,也会被饿死。
就在这时,梁远志收到赵拦江夺回隐阳城的消息,心中大定。赵拦江已派出两千隐阳义从,前来接应,连忙吩咐下去,命令征西军就地休息,入夜之后突围。
拓跋牛人感应到了,隐阳城有大事发生,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下午,派出了三拨斥候前去隐阳打探消息,然而这三拨人都一去不回,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一名属下进来禀报,“大元帅,我们的人在隐阳城外看到一名可疑之人,怀疑是明贼的谍子,所以将他带回了回来,请大元帅发落。”
“带进来,我有话问他。”
不多时,一名身材不高,肠肥肚圆的中年人被带到了拓跋牛人面前,一边走,一边喊冤,“我冤枉啊,我这是迷路了,不是奸细!”
来人正是柴公望。
这位倒霉鬼,载着金银细软,还有一些孤本善本,走上了流浪之路。
柴公望心中怀着梦想,这一车东西,若将来到了京城,前来拜访求见的人,还不如过江之鲫?那时候,名声有了,财富也有了,摇身一变,又是一条好汉。
可惜造化弄人。
一出隐阳城,柴公望就迷了路,不去东进,反而赶车向东西,走到了北周军布防的范围之内,自然而然的,这位前城主的幕僚长,成了北周军的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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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老夫赵无极
按照先前约定,等李仙成称帝以后,三国将调集兵马,对横断山脉之间大明征西军收网,一网打尽,一举改变天下格局。
可是隐阳城出了这么大动静,拓跋牛人派出去的斥候始终没有回来,仿佛暗中有一股秘密的力量,在切断他与隐阳之间的联系。
所以当属下禀报抓到奸细之时,拓跋牛人准备亲自审讯。
柴公望此刻心中拔凉,才出了龙潭,又入了虎穴,更要命的是,几乎全部的家当都被北周军队扣下,这些金银珠宝也就算了。
还好,那些花大价钱买的几本孤本,在对方来抓人之前,藏到了怀中,刚才搜身之时,对方也没有注意,心中才略微安定一些。
正在感慨自己命运之时,拓跋牛人走了进来。
他看到营帐之内,放着一堆金银珠宝,又看到柴公望五花大绑,连笑着上前,帮他解开了绳索,道:“你是隐阳人?”
柴公望见此人谈吐不凡,加之众士兵都十分恭敬,便猜得出他是北周的高级将领,于是跪下道:“在下隐阳幕僚长柴公望,奉隐阳龙阳大帝之命,前来跟将军商议军情。”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块信物,正是隐阳城幕僚长的牌子,今日出城,柴公望用的就是这块身份牌子,所以才带在了身上。
拓跋牛人看了眼珠宝,哈哈大笑,道,“来就来了,还带什么金银珠宝,李仙成真是太客气了,那我就盛情难却,收下了!”
说罢,吩咐属下,将金银珠宝带走。
拓跋牛人上前将柴公望扶起来。
吧嗒。
怀中掉落一个小包裹,正是那三本孤本,柴公望连上前去抢,拓跋牛人抢先一步拿在手中,问,“这是什么?”
柴公望道,“一些古籍,不值钱,路上解闷用的。”
拓跋牛人打开一看,果然是书,他虽然识字不多,却认得这几本书纸张不错,又见柴公望如此紧张,便知道不是凡品,道,“正好,军中柴纸用完,上茅厕没纸,一并送我得了。”
柴公望大惊道,“慢着!”
拓跋牛人道,“怎得,舍不得?”
“大元帅,在下生平别无所好,唯独爱书,还指望用着几本书考个功名,还望大元帅能成人之美。”
拓跋牛人随手翻开一页,不太流利的读道,“话说……西门庆央王婆,一心要会那雌儿,便道,‘干娘,你端的与我说这件事成,我便送十两银子与你。’怎得,你们考功名要考这个?”
柴公望臊得满脸通红。
拓跋牛人又翻了几页,发现其中还有插图,心中欢喜,“这本我留下了!”随手将其余几本书换给了柴公望。
柴公望虽痛失一本奇书,但好歹保全另外两本,也松了口气。
闲聊几句,拓跋牛人这才谈正事儿,“说吧,李仙成让你来有何事?”
柴公望也不知道隐阳城内发生何事,如今已是下午,李仙成的登基大典应该已经完成了,赵拦江说去杀李仙成,估计也是有去无回。
他一心想着脱身,信口胡诌道,“今日举国欢庆,大明贼军必想不到,我家主上已暗中召集兵马,准备今夜与大元帅联合,攻打征西军,特意命在下前来商议应对之策。”
在拓跋牛人眼中,隐阳城那不到两万的兵马,根本不够看。
唯一让他顾忌的,便是宇文天禄。
北周血鸦的刺杀计划,虽然没有杀死宇文天禄,却让他受到了重创。
正因如此,拓跋牛人才敢冒险,突破横断山脉,将一半的明军困在双峰山上。只要西楚不掉链子,将葫芦口的另一半明军拖住,到时,隐阳一出兵,征西军可全歼。
而其中的关键,就是要杀死宇文天禄。
消息早已传出,宇文天禄即将上招摇山,去寻当年张本初的水月洞天,才能化解掉体内的暴雨梨花针,拓跋牛人也在犹豫,是留在军中主持大局,还是去一趟招摇山。
以暴雨梨花针刺杀宇文天禄,迫使他远离战场,前往招摇山。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为杀宇文天禄,北周江湖几乎倾巢出动。
不周山万法宗赫连良弼,已在路上。
还有当年被宇文天禄几乎剿灭的光明神教,也加了进来。
至于西楚,自楚日天死后,武道凋零,即便如此,西楚皇室也派出了一百名影子,这些人武功相对差一个等级,但胜在人多,关键时刻,可以当炮灰,消耗宇文天禄内力。
当然,仅是这些,狙杀宇文天禄的计划,依旧无法成行。
但如果提出这个计划的人,是可以与宇文天禄抗衡的死对头,那就另当别论了。
如今计划进行顺利,拓跋牛人唯一犹豫的是,究竟前往招摇山助一臂之力,还是趁机攻下隐阳城,歼灭征西军,顺便连西楚一起收拾了。
只是,登基大典已结束,怎得还没有收到使臣团的消息?
柴公望在一本正经的胡诌,拓跋牛人也没听进去,一直在发呆。等柴公望说完,见他没有反应,试探性问道,“大元帅?”
“嗯,说完了?”
柴公望点头称是。
拓跋牛人道,“刚才走神了。”
“那我再说一遍。”
拓跋牛人摆摆手,“不必了,说不说也没什么用。今晚,我们有行动,这两日就麻烦你先在战俘营休息几日。”
柴公望一听慌了,“我家主公还在等城主回信呢。”
拓跋牛人道,“行,告诉李仙成,他送来的金银珠宝,我很喜欢,就是数量有点少,不够分的,下次多准备一些。”
柴公望连道,“一定带到,一定带到!”
他恨不得身生双翼,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拓跋牛人道,“等下,路上兵荒马乱,我派两个士兵送你回隐阳。”
柴公望脸都绿了,出了虎穴,又要回龙潭嘛?我这辈子是跟隐阳有仇嘛?
……
隐阳城外。
此间是一处破旧的关帝庙,庙中供着关二爷,乃当年李仙成下令修建,才建成不久,李仙成又迷上了藏传佛教,建立了西护国寺,这关帝庙香火逐渐衰落,后来主持也呆不下去,这里年久失修,逐渐败落下来。
少城主李人杰自昨夜起,就被关在这里。
太极夜宴之后,他心情大好,又约了几个狐朋狗友去喝花酒,席间有个女子甚是乖巧,以口喂酒,一口落肚,便晕了过去。
等醒来之后,已在隐阳城外。
他嘶声力竭喊了半天,始终没有回音,此刻已是口干舌燥。本来,今日李仙成登基大典,作为龙阳大帝独子,未来隐阳王朝的皇帝,没能出席登基大典,李人杰心急如焚。
一名头戴紫梁冠,身穿太极袍的中年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李人杰道,“你是谁?”
中年人道,“老夫赵……”
李人杰打断道,“这不重要,你可知道我是谁?”
中年人道,“你是李……”
李人杰又道,“关键是,你知道我爹是谁嘛?”
中年人道,“你爹是李……”
“不错!”李人杰道,“我爹就是龙阳大帝李仙成,我就是隐阳王朝的太子,你要是想活命的话,就赶紧放了本太子,否则,等我爹找上门来,就算你跪在地上磕头,也未必能活命!”
中年人道,“你爹他……”
“哈哈!”李人杰笑道,“害怕了吧,若没猜错,现在已经登基了,你若识趣,赶紧放我回去,兴许本太子会给你留一条活路。你是哪个门派的?”
“老夫光明神教赵……”
“光明神教?”李人杰松了一口气,如今光明神教在城主府作客,还有事求助于李仙成,自然不会对他如何,于是道,“原来你是东方暖暖的走狗?哼哼,那还不赶紧放我?否则,那个小贱人求我们……”
“啪!”
李人杰挨了一记耳光。
东方暖暖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笑吟吟道,“你说什么?”
李人杰道,“我说你是小贱……”
啪啪啪!
李人杰又挨了三记耳光。
东方暖暖依旧微笑,“大点声,我耳朵不太好使。”
李人杰道,“东方圣女,你莫要欺人太甚,你可知道,如今我是隐阳王朝的唯一继承人?你们光明神教抓了我,可就是与我隐阳王朝宣战!”
东方暖暖道,“隐阳王朝?”
“不错,隐阳王朝,龙阳大帝!”
东方暖暖笑道,“估计你们隐阳王朝是有史以来,最短命的一个王朝吧?”
她推开了窗户。
不远处,隐阳城头,大明日月旗迎风飘扬。
李人杰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不可能,怎么可能?”
东方暖暖淡淡说道,“你爹已经死了,被赵拦江杀了。我将你掳走,是为了救你一命。”
李人杰听闻这一噩耗,脑袋嗡嗡乱响,歇斯底里的一阵乱叫,“这没有道理!赵拦江,他怎么能杀得了我爹?我爹可是龙阳大帝,我是隐阳太子!”
东方暖暖道,“帮他清醒一下。”
有人上前,将一盆冷水从头泼了下来,顿时让李人杰清醒过来,邪火已去,复仇之火,却开始在心中燃烧,他武功微弱,唯一能仰仗之人,恐怕只有眼前这人了。
他道,“东方圣女,请帮我杀死赵拦江,替我爹报仇!”
东方暖暖道,“我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帮你报仇?你又能给我什么?”
李人杰道,“我可以把命给你。”
东方暖暖道,“你的命不值钱,不过你的身份,还算有些利用价值。”她对中年人道,“从今往后,这小子就交给你来管教了。”
中年人将李人杰拎了起来,抡圆了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老子忍你很久了,你小子,听清楚了。”中年人一字一句道,“老夫赵无极!”
第249章 黎明将至
困在山上,死路一条。
退守隐阳,一线生机。
梁远志收到赵拦江夺回隐阳的消息后,命令征西军全军休整两个时辰,准备撤军。这是背水一战,成败在此一举。
三更时分。
双峰山上,征西军开始有序撤离,待撤到第三批时,北周斥候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当即派军阻拦,赤水改道之后,淤泥甚多,大部队无法快速过来,只得以弓箭对射。
梁远志命令弓箭手还击,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命令其余人撤离。从军以来,梁远志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
但对方是拓跋牛人,与宇文天禄齐名的北周战神,用兵如神,能够在他手下逃脱,绝非易事。
他给火字营夜二郎下达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拖延北周军队的进攻,至少拖延两个时辰,为其他兵马争取到撤退时间,出了双峰山,便是一马平川,若全军疾行,可在明日正午之前,赶到隐阳城。
这一战,火字营恐怕要全军覆灭了。
这是战争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林字营骑兵,是撤退第二道防线,他们第一批撤离横断山脉之后,就地整顿,阻拦北周军步兵的追击。
北周以骑兵为主,但要渡过赤水河道,也绝非易事。
双峰山中,鼓声震天。
无数火把,将双方阵营照得亮如白昼。
夜二郎身穿铠甲,背负长弓,站在双峰山上,眼前是三千火字营弓弩手,这些人有些是战场老油子,有些是新入伍的兵丁,这些人表情各异,或惊讶、或惊惧、或坚毅,但全身笔挺直立,等候他的训话。
夜二郎道,“火字营!”
众兵丁道:“得令!”
“你们害怕吗?”
人群之中,一阵骚动。
大战将至,谁能无惧?
夜二郎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今夜,征西军撤离双峰山,我们火字营,奉命阻截北周的那些狼崽子。”
有人喊道,“将军,朝廷要放弃我们嘛?”
夜二郎大声道,“不,朝廷永不会放弃我们。我们困在这破山之上,无吃无喝,迟早饿死,与其如此,不如一战!”
“战斗,我们可能会死。逃跑,我们必死无疑,还有前面那三万袍泽,也必死无疑。你们,愿不愿意,跟随我战斗,去换取一个机会,一个生的机会,一个让北周狼崽子们后悔一生的机会。我们不会束手就擒,因为我们是火字营!”
众人齐声道,“火字营!”
夜二郎解下长弓,手指前方,道,“今夜就教北周那些狼崽子们,知道火字营的厉害!”
三千弓弩手,分成三排。
北周军号角声起。
北周步兵四人一组,为首之人,手持巨盾,其余长弓搭箭,开始渡河。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此间地势较高,敌人已进入射程范围之内。
夜二郎冷静下令,“放箭!”
无数箭矢冲天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向北周阵营之中射了过去。北周步兵举盾防御,其余人趁机回击,但是地势出于劣势,效果并不明显。
第一排放完箭,向后撤去,第二排又轮番攻击,如此循环,三轮攻击之后,又将近百人命丧箭下。
夜色之下,红光映在河道之内,鲜血尽流,混在淤泥之内。无数中箭的北周士兵,哀嚎声传遍谷中,显得格外凄惨。
这就是战争。
没有任何情感,只有杀戮,残酷的杀戮。
持盾的士兵一旦射杀,其余人便暴露在毫无掩体的河道之内,夜二郎又调遣了数名神箭手,专门射杀落单的士兵。
八十步。
有稀松的箭矢开始射到火字营内,征西军也开始折损士兵。但所有人坚如磐石,守护在自己位置上,听从发令官口号,机械的射击。
战场上这种弓弩对射,准星尚在其次,密集饱和攻击,对弓箭手的臂力及整齐性有严格的要求。
数轮齐射之后,有些臂力不足的士兵,射程变短。北周军伤亡惨重,损失将近六七百人,这时,河对面号角声又响起。
原本强行渡过河道的北周军,开始向两侧横向移动,又有将近五千兵马,开始渡河,这些兵马之间间隔距离拉大,让火字营无法进行密集攻击。
火字营的弓弩手,都是经过严格挑选,每人可满弓射两个箭壶,但对方的渡河战术一变,人数上的劣势,开始凸显出来。
嗖!嗖嗖!
五十步左右,火字营进入北周步兵射程范围,火字营中箭士兵越来越多。
轰轰!
后排跟上的步兵,开始向火字营射响火雷。
所谓像火雷,在箭簇之上,绑上黑`火药,箭簇之下是狼粪等易燃、生烟之物,落地之后,顿时起火,并生出大量的黑烟,可阻碍征西军视线。
视线受阻。
火字营射击速度更缓,夜二郎果断下令,“铁蒺藜。”
投石机上,早已装好的铁蒺藜,纷纷向河道正中抛了过去。这种铁蒺藜,六角带棱,上有倒钩,落入淤泥之中,不易察觉。
无数北周士兵踩上,又是哀嚎声一片。
如此一来,后排北周行动速度放缓,夜二郎开始下令分散攻击,不再齐射,双方互射,死伤一片。
锣声阵阵。
后排北周士兵无法突破河道中的铁蒺藜,开始向后撤退,将冲到三十步以内北周士兵丢弃在前线。
那些士兵见状,也顾不得其他,纷纷向回撤退,将后背留给了火字营。但要渡过那片铁蒺藜,绝非易事,夜二郎趁胜追击,又是几轮齐射,河道之内,留下了近千具尸体。
第一轮进攻下来,北周军死伤三千余人,火字营折损不到二百人。
一场大胜。
众人齐声欢呼起来。
夜二郎却满脸凝重,望着敌营。
火字营众人已是强弩之末,若对方加派兵马,强行渡河,恐怕他们撑不过天亮,可是这时候,拓跋牛人却忽然撤兵了。
这令他十分不解。
他命令士兵休整,准备迎接第二轮的攻击。
东方渐白。
第二轮攻击始终没有到来。
夜二郎向河道之内望去,心中猛然一惊。
就在河道下游三四里处,一条由木板、砂石铺成的坑洼不平的路,早已建成。方才北周的佯攻、趁机释放的香火雷,都是疑兵之计。
他们真正的目的,则是趁着天黑、烟雾弥漫,趁机强行铺了一条路,一条渡过河道的路。
北周的主力部队,已经渡河了。
姜是老的辣。
与拓跋牛人相比,夜二郎还是略显稚嫩。
约五千兵马,渡过河道,向他们这边围攻过来,副将面色苍白,问,“将军,我们怎么办?”
夜二郎当机立断,“撤兵,上山,死战!”
……
一路之上,并无追兵,但梁远志不敢有丝毫怠慢。
五万征西军成功撤离双峰山,疾行一夜,待到天亮时,已是人困马乏。天色将明,眼前是最后一个山头,翻过之后,就进入隐阳城的境内。
距离隐阳城,不足百里。
只要五万征西军退到隐阳,有这个号称西陲第一边城的城池拒守,征西军尚可有一战之力。
如今朝廷想必已知了征西军的局面,距离此地最近的驻军,应是陇西军团以及蜀中剑门关的守军,但是调动这些兵马的权力在兵部,就算求援文书抵达,等京城命令下来,也要一两个月。
这些都不是眼前考虑的问题。
他们要赶在北周追上来之前,抵达隐阳城。
今夜的撤军,夜二郎的火字营恐怕凶多吉少。梁远志没得选择,他是征西军总兵,宇文天禄不在,他官职最高,要想方设法保留征西军的实力。
战争本应如此。
至于守西疆失利,一线天被破,将来朝廷的问责,梁远志顾不得考虑,他是军人,戍边的军人,他们的职责,是要为大明疆土战斗到最后一刻,流尽最后一滴血。
双峰山被困之后,葫芦口那边就失去了消息。
这么多天,西线援军都没有抵达,想必也遇到了麻烦。拓跋牛人既然敢踏过横断山,来到大明境内,西楚军队也不会闲着,对葫芦口的牵制,也在预料之中。
梁远志只有,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隐阳,寄托在赵拦江身上。
宇文天禄遭到刺杀之后,下落不明,赵拦江奉命拿虎符前来调兵,献言夺回隐阳,以隐阳为据点,将这场战争拖入持久战。
这几日来,他从军中老卒口中对赵拦江有了进一步了解,有能力、有胆量,性子直,眼中容不得沙子,优点与缺点同样明显,这种人,适合做一员大将,却不适合做一名统帅。
宇文天禄既然选择了他,梁远志只有服从。作为宇文天禄一手提拔起来的总兵,他对宇文天禄有种近乎疯狂的崇拜。
他相信,以大都督的眼光,绝对不会选错人;
以大都督运筹帷幄之手段,绝不会让西疆战局失去控制。
赵拦江做到了他该做的。
剩下的,就由梁远志来做。
梁远志深吸一口气,下令道,“命令全军,急速行进!”
半个时辰后,征西军翻过了最后一个山头,这时,一道红色响箭冲天而起,这时候风字营斥候报信的火箭。
红色,代表军情紧急。
三里之外,山坡之上。
五千骑兵一字排开,长枪平举,如死神一般,注视着五万征西军。
征西军有五万数,人数虽多,但以步兵为主,而且是行军队形,前后绵延五六里,仅有的三千骑兵,还在后面断后,一时片刻,无法调到前面。
数面大旗,迎风飘扬。
原来,拓跋牛人早已预料到他们要撤,五千骑兵厉兵秣马,以逸待劳,整装待发,这种阵型之下,只要一个冲锋,五万征西军将被冲离的支离破碎。
黎明将至。
一场屠杀,不可避免。
ps:真的不擅长写战争,后面我得回避一下。
第250章 断头坡
此地名为断头坡。
断头坡地势东高西低,一旦占据东边,对骑兵冲刺十分有利。当年,李秋衣就是在这里,以三千骑兵破鬼图族三万步兵,并一刀斩落鬼图首领头颅,才有了断头坡的称呼。
梁远志见北周骑兵已落好阵型,厉声道,“布盾阵。”
数百名盾牌手一字排开,建成了一道盾墙。这种盾牌,以荆藤为主,内镶嵌铁片,以减轻重量,底部有活扣,一旦打开,可以插入地面,形成一个坡度,从而增强了盾墙的稳固性。
每个盾牌手身后,两名长矛手将长矛从缝隙中探出,若是以往,火字营弓弩手、弓箭手也是标配,如今火字营被留在双峰山断后,形势十分不妙。
无数铁蒺藜撒在盾牌手身前十几丈处。
北周战马脚底有铁掌,这种铁蒺藜用处不大,但如今形势危急,也顾不得这么多。
一定要挡住第一拨攻势!
越是危急时刻,梁远志越要自己保持冷静,他已传令后方,六人一组,迅速组成梅花阵型,向前排移动,并随时关注敌军的侧翼冲锋。
号角声响。
第一拨数百骑兵,开始冲刺。
断头坡上,大地震颤。
梁远志拔出长刀,道:“征西军,死战!”
众人齐声道,“死战!”
断头坡上,满是肃杀气氛。
众人眼神之中,露出坚毅的神色。
为了大明,为了家人,为了活下去。
死战!
……
隐阳城。
在李先忠等人协助下,赵拦江很快控制了隐阳局势。李仙成在隐阳城不得人心,称帝之事早已成了闹剧,除了李人杰不知所踪外,满府上下十几口,都被诛杀。
赵拦江得到斥候传来消息,梁远志征西军在断头坡被困,情况危急,当机立断,命令李先忠召集三千白马义从,加上征西军三百人,率军支援。
隐阳城只留下两千白马义从守城,由李先忠坐镇隐阳。至于李仙成那一万多私兵,赵拦江不能用,也不敢用,让李先忠派人接管,在隐阳城外待命。
出城之时,李不凡从人群之中冲了出来,对赵拦江道,“城门卒李不凡请战!”
赵拦江见过他,知他与萧金衍有些交情,于是道,“你的职责是守住城门,不是去前线杀敌!”
李不凡却道,“不上阵杀敌,又怎能算得上隐阳男儿!”
赵拦江见他意志坚定,道,“会骑马嘛?”
“你这不是侮辱人嘛?”李不凡道。
“少??拢?下恚
城门打开,三千骑兵出城。
李先忠道,“赵将……城主,带他们活着回来!”
赵拦江闻言浑身一震,感觉到身上压力骤增。当年他还刚当上游击将军时,卸任的老刘头,曾经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可是横断山一战,几乎全军覆没。
这也是他一生最后悔的事之一。
正因为如此,当征西军放回太子项时,他一时大怒,暴打上司后离去。
赵拦江望着李先忠,道:“我会带他们回来的。”
……
尸山血海。
尽管梁远志做出了最正确的应对,但北周占据地形上的优势,三拨重逢下来,大明征西军死伤惨重,整个阵型也被骑兵冲散,数十人一队,各自为战,再也无法听从梁远志统一指挥。
拓跋牛人骑着一头大马,站在山坡上,手中拿着一根鸡腿,边吃边喊,“投降不杀!”其余北周士兵也纷纷喊道,“投降不杀!”
一些意志力稍微薄弱的士兵,丢了兵器,放弃了抵抗,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北周骑兵的屠刀。
这种话最为瓦解士气。
拓跋牛人征战无数,深谙此中要领,一旦占据上风,以言语毁对手心智,屡试不爽,就连梁远志连杀数人,也未阻止士兵丢械投降。
一个时辰下来,征西军死伤将近三万人,其余人马,逐渐像帅旗靠拢,将梁远志围在正中,统一指挥之下,颓势才稍微止住。
但败局已定。
北周军忽然停下了攻击。
拓跋牛人策马下坡,来到征西军阵前五十步外,喊道,“带头之人,可是梁远志梁总兵?借一步说话!”
梁远志驱马,来到阵前,“梁某在此!”
拓跋牛人将手中啃了一半的鸡腿往前一送,满身肥肉一颤一颤,问:“饿了么?”
梁远志第一次见到拓跋牛人,本以为这位北周战神,应身材魁梧,状如天神,可今日一见,肉球一个,少说也得三百斤,就连快下战马,行进之间,也有些吃力。
他道,“有屁快放。”
噗!
拓跋牛人露出一丝满足的神色,抖了抖肩膀,“放完了!舒坦!”他又驱马上前几步,劝道,“你们败局已定,不如束手就擒,我带你回北周,我们陛下也是惜才、爱才之人,到时高官厚禄、美女相伴,荣华富贵,用之不竭,关键是,还有鸡腿,管够!”
梁远志骂道,“做你娘的春秋大梦。梁某身为大明总兵,又岂能做出投敌叛国的行径?你未免太小瞧梁某人了!”
拓跋牛人大喝,“征西军听着,谁若取了梁远志人头,官封一品侯,银万两,良田千顷!”
众人哗然,骂声一片。
“呸,不要脸!”
“大言不惭,还良田千顷,弹丸之地,鸟不拉屎的地方,种出来的粮食都是臭的,谁稀罕!”
拓跋牛人对此表示遗憾,“我不过给你们一个机会而已,既然你们不肯,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梁总兵,你可敢跟我单挑?只要你在我手下走过十招,我便放你及你身后这些士兵一条生路!”
梁远志有些犹豫了。
今日一战,五万征西军损伤大半。一旦全部歼灭,北周将调动兵马,与西楚兵马联合攻击葫芦口,那么此战过后,大明西线全面失守,大明国运将变。
战,还有机会。
不战,死路一条。
“此话当真?”
拓跋牛人将鸡腿随手赏给了参将马自达,在战袍上擦了擦油,举起手道,“我以圣树之名发誓!”
北周人笃信万物有灵,他们京城之中,有一株椹树,枝繁叶茂,庇护北周数百年。拓跋牛人能以此树发誓,梁远志决定一战。
属下劝道:“总兵大人,北周人狡猾,万万不可轻信!”
梁远志摇了摇头,“我们别无出路。”
他策马前行几步,来到拓跋牛人身前十丈处,拓跋牛人一挥手,一张巨网铺天而来,将梁远志困在了其中,几名北周士兵上前,将梁远志捆了个五花大绑。
这一切如此突然,梁远志也猝不及防。
“无耻之徒!“
拓跋牛人嘿嘿一笑,“我这人无耻之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用点计谋,我还真不太习惯!”
参将马自达连恭维道,“元帅英明!”
拓跋牛人道,“回去加鸡腿。”
他厉声道,“主帅被擒,尔等速速放下兵刃,可活命!”
征西军众人梁远志被擒,顿时失去了斗志,纷纷丢弃兵刃投降。
另一参将戴姆勒道,“恭喜元帅,不费一兵一卒,俘虏明贼两万人。有了这些俘虏,我们北周又多了一分战力!”
拓跋牛人道,“你懂个屁,两万人,就是两万张吃饭的嘴啊。老子鸡腿有限,哪里给他们找吃的?让他们列队到赤水河,全部杀了了事!”
马自达却道,“元帅,我有个不太成熟的建议。”
拓跋牛人道,“那就别说了。”
马自达道,“如今五万明贼尽废,隐阳城不过一弹丸小城,不如趁势拿下,一来抢掠城内资源,二来以此为据点,可尽数全歼明军。这两万明军,可用来打头阵,让他们自相残杀,岂不妙哉?”
拓跋牛人闻言,哈哈大笑,“这哪里是不成熟,简直熟透了。马参将,你真是越来越深得本元帅的无耻之风了。”
马自达道,“元帅过奖!”
戴姆勒眼神之中,露出一股不甘的神色。
“听说李仙成被人宰了,现在一个叫赵拦江的小子守城,俗话说,嘴边没毛,办事不牢,属下愿意打头阵!”戴姆勒自告奋勇。
这时,探子来报,有一队骑兵从东边赶了过来。
马蹄声响。
赵拦江已率人占领了断头坡。
北周军几次冲锋,加之明军投降,戒备心稍减,已将地形优势拱手相让,拓跋牛人也不含糊,道,“上马,应战!”
呼哈!
北周骑兵上马迎敌。
戴姆勒道,“大元帅稍等片刻,属下这就取敌方主将人头!”
拓跋牛人道,“准了。祝戴参将旗开得胜,回来给你庆功!”
戴姆勒问,“但求一鸡腿!”
拓跋牛人道,“给你俩!”
一般督促戴姆勒迎战,一边命令步兵摆好阵型,弓箭手做准备。
戴姆勒上马,率领百骑,道:“二郎们,随我来,诛杀此贼!”
战鼓声起。
戴姆勒率众骑兵向山坡之上冲了过去。
赵拦江一声令下,腰挂金刀,手中持一柄偃月刀,?0?2自己率先冲出,李不凡等人跟在身后,成犄角之势,向断头坡下冲了过去,战马越来越快,眼见与戴姆勒相距不到百丈。
戴姆勒觉得胯下战马有些踉跄,速度开始减慢,低头一看,马身上开始渗出黑乎乎的东西,满是油腻,心中不解,好好的战马,怎会这样?
距离越来越近。
砰!
戴姆勒口中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味,那种感觉,就像是吃了蜂蜜,整个人都要上天的感觉,半空之中,他望着战马向前冲出了三四丈,跪倒在地上,一具无头的尸体,被白马义从挑了起来。
咦?
这不是我嘛?
这是戴姆勒生前最后的一丝意识。
第251章 招摇山
战事全面开启。
借助地形之便,三千骑兵速度已提到极限,长驱直入,与北周军队迎在一起。一个冲撞,无数北周骑兵人仰马翻。
一日之间,两场战斗。
断头坡上,血流成河。
赵拦江很清楚,以三千白马义从,对抗北周骑兵,根本没有任何胜算,一旦陷入鏖战,必然凶多吉少。
这三千白马义从,是隐阳城大半的兵力,若是折损,整个隐阳城将成为一座空城,这是赵拦江无法承受的结果,也是隐阳城无法承受的。
他们的目的是救人。
赵拦江策马左冲右突,以金刀之意,配横断刀法,如入无人之境,手下竟没有一合之敌。
他的横断刀法,本就适用于军旅作战。
大明两万征西军已器械投降,沿赤水河靠成了一排。赵拦江所率的骑兵,冲破了防线,赵拦江一声令下,数千枚黑色的球状物扔在北周军中。
浓烟四起。
顷刻间,整个战场上烟雾缭绕,能见度不足三丈。赵拦江喝道,“过河!”
征西军此刻已经麻木,赵拦江一声暴喝,瞬间惊醒了他们,纷纷跳入河中,向河对岸游了过去。
又是数千枚黑球扔出,赤水河上也一片黑烟。
一个冲锋下来,北周军损伤千人,打开了一个缺口,赵拦江也不恋战,命李元虎等人率兵马离开战圈。
当啷!
一柄长戟拦住赵拦江去路。
赵拦江见一个满身肥肉的北周将领,架住了他偃月刀,赵拦江催动内力,那柄长戟忽然撤力,滑不溜秋,像泥鳅一般从他身边滑过,刺向他后背。
赵拦江道,“好戟法!”
他哈哈一笑,仰在马背之上,躲过一击,将真气灌注战马之上,战马一声嘶叫,抬起了前蹄,顺势一刀,劈中了敌人一名高级将领。
拓跋牛人一招未奏效,心中笃定,此人便是杀了李仙成的赵拦江,心中生出一股战意,道,“北周战神拓跋牛人在此,小子要取我性命,尽管来拿!”
拓跋牛人知年轻人血气方刚,听到他是拓跋牛人,必然建功心切,前来应战,这一招在应对年轻人之时,屡试不爽。
赵拦江闻言,大声道,“把脖子洗干净,老子这就来砍!”说罢,两声长啸,其余骑兵不敢恋战,向远处狂奔而去。
拓跋牛人见赵拦江没有上当,气得差点没吐血,心道,“当日在双峰山,这小子邀战,自己却脚底抹油,今日又是如此,这般无耻,颇有老子当年的神韵。”
他一夹马腹,向赵拦江追了过去,边追边喊:“赵拦江,敢一战否?”
赵拦江在前面狂奔,回头笑道,“你个死胖子,肉多油大,又不是百般娇媚的妞儿,老子对你没兴趣!”
此刻,征西军已游过赤水。河对岸,有一千兵马接应指路,带着他们向隐阳城方向一路狂奔,虽然狼狈,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拓跋牛人又道,“你若不肯一战,老子回头就宰了梁远志!”
赵拦江猛提缰绳,停住了战马。
其余人得到的命令是无论发生何事,一刻也不得停留,赵拦江停马,他们依旧狂奔不止,顷刻间,跑出了三四里外。
拓跋牛人道,“年纪轻轻,便有通象修为,小子,要不要考虑加入北周?”
赵拦江笑道,“也不是不可以,让你们皇帝搬出皇宫,把龙椅让出来,或许我可以考虑一下。”
拓跋牛人语重心长道,“那把椅子太硬,坐着屁股很不舒服,不如做个王爷、元帅什么,日子逍遥快活。”
赵拦江摇头,“我天生贱命,日子舒服了,我反而不好受。”
他在拖延时间,给属下制造逃跑的机会。
赵拦江指着拓跋牛人战马,道,“拓跋元帅,我有句话,得奉劝你一句。”
“什么话?”
“你该减肥了,听说你家中有几个老婆,个个貌美如花,瘦骨嶙峋,你这么胖,还不把他们压成大饼啊!”
拓跋牛人哈哈大笑,故作神秘道:“有个秘密,我一般不告诉别人。”
赵拦江道,“我也没兴趣听!”
拓跋牛人问,“我非要你听呢?”
“那你得先追上我!”
赵拦江一挥偃月刀,一道真气向拓跋牛人攻了过来,拓跋牛人道,“雕虫小技耳!”正欲格挡,那道真气忽然拐弯,劈中了他跨下战马。
噗噗!
拓跋牛人战马前蹄断裂,跪倒在地上,拓跋牛人眼疾手快,猛提起真气,凌空跃起,如一个皮球般,向赵拦江攻了过来。
当当当!
刀、戟相交,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两大高手,顷刻间交换了十几招。
赵拦江体内虽有金刀之意,刚猛无比,但拓跋牛人乃北周战神,武功超绝,一番内力相交,他体内气血翻滚,有些控制不住。这家伙虽然肥胖,但招式灵活,内力浑厚,如泥鳅一般滑不溜秋,很是难缠。
拓跋牛人心中也暗自吃惊,寻常高手遇到他的长戟,不出三戟便器械投降,他不明白,这小子如此年轻,怎得有这番内力?
想到此,加紧攻势,赵拦江连人带马,逼得节节后退。
赵拦江忽道,“你裤裆开了。”
拓跋牛人一低头,赵拦江连策马向后一撤,出了战圈,对拓跋牛人道:“今日之战,咱们胜负未分,确实痛快,改日来隐阳,我请你吃刀!”
说罢,纵马而去。
拓跋牛人望着他背影,竟然笑了。
他猛然喝道,“赵拦江,且放你一条生路,三日后,我大周铁骑将踏破隐阳,将你脑袋做成酒器装酒!”
赵拦江声音从前处传来,“赵某在隐阳备好干柴,支好烤架,等你一来,我就请隐阳父老吃烤乳猪!”
“有趣!”
拓跋牛人自言自语道。
他许久没有碰到这种对手了。
在北境,他大军一到,薛怀那只乌龟王八蛋就知道坚壁清野,闭关不出,一趟打秋风下来,还不够来回的嚼裹。
这次,他奉命西来,只要破掉隐阳城,大明十五万征西军,将成为孤魂野鬼,正是他建立不世功业的大好时机!
他长戟一指,十万北周军,围困隐阳!
……
招摇山。
与萧金衍想象的不同,招摇山这么好听的名字,又是当年张本初悟道之处,就算不是人间仙境,至少也是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可当来到这里时,眼中所见不过是一座高百余丈,光秃秃的土丘之时,略显失望。
“这里就是招摇山?难道不应是灵气四溢,天地真元浑厚无比?跟我想象的大不同啊!”
宇文天禄淡淡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招摇山吸天地精华,聚日月灵韵,入水月洞天,没有丝毫外泄,才有这番景象。普天之下,知道此处的,不足五人!”
晓生江湖曾记载过,江湖上四大神秘之地,招摇山高居榜首,众人只知张本初在此处武道,武经曾于此地现身,却极少有人知此山在哪里。
知道此山位置的,均乃天下最超凡的高手,他们也不会去告诉晓生江湖。
这时,山下来了一队年轻人。
一年轻女子问:“卢大哥,难道这里就是招摇山?还称人间胜景呢,怎得连棵树都不长?”
卢姓男子道,“越是天灵地宝之处,越有异于常处之景。听说入水月洞天者,可得长生造化,我们隐阳一行,真是正确无比!”
其余人也道,“正是。有我们中原七侠出马,一切魑魅魍魉让路!”
这群年轻人,正是不久前,赵拦江抢马的那批人,他们在山中迷路,遇到了一名老汉,说最近江湖盛传,招摇山水月洞天即将开启,许多江湖人前去碰运气,他们听了心动,跟老汉打听了路之后,便向这边赶了过来。
姬无命有些担心,“听说中原、西楚、北周不少高手也都齐聚此处,若真打起来,恐怕我们有些不妙啊!”
卢开卦道,“怕什么?就算宇文天禄亲来,我与他也是五五开,其他那些人,不过是纸老虎而已,咱们七侠同心,其利断金!”
萧金衍看了一眼宇文天禄,重复道:“天下知道此处的,不超过五人。”
中原七侠见到萧金衍二人,略带戒备之色,卢开卦问:“你们可也是来寻水月洞天的?”言语之间,颇有敌意,已将二人当做潜在的对手。
宇文天禄没有说话,负手而立。
萧金衍打了个哈哈,“来碰一碰运气,七位大侠、女侠,也是为水月洞天而来?既然如此,不如结伴而行,好歹路上也有个照顾。”
峨眉女侠冯小莫圆目一瞪,“你们什么人,竟也配跟我们中原七侠来抢水月洞天?”
七人之中,卢开卦年纪最大,性子也沉稳一些,连喝止了冯小莫,笑着道,“我这位朋友不懂事,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萧金衍道,“在下萧金衍,这位是我岳父老爹。”
宇文天禄眉头微微一皱,却没有说话。
冯小莫道,“哪里的野门野派的小子,还不赶紧滚蛋!”
卢开卦见此人器宇不凡,不像俗人,不过他体内真元极弱,武功不过是闻境修为,对他们几名知玄境之人来说,不足以构成威胁。萧金衍身边那位老者,虽然断了一臂,却始终无法看透他修为。
他心中盘算,既然他们也知道水月洞天,那么相信前来抢夺之人,必然不在少数,不如暂时结成联盟,遇到麻烦,先让他们充当炮灰。
于是抱拳一笑,“在下泰山派卢开卦,人送外号东南侠。”旋即,又向二人介绍了其余中原六侠。
“萧兄,不如这样,水月洞天之内,藏天地至宝,若侥幸能得,那将是一场机缘造化,不如我们七,你们三,如何?”
萧金衍笑道,“我来这里,是陪我岳父老爹疗伤的。至于天地珍宝,我没兴趣,都给你们就是了。”
卢开卦哈哈大笑,“场面人!既然这样,老哥也就不客气了,对了,你们身上可有吃的?我们已经两日米粒未入了。”
第252章 吸星石
中原七侠补给早已用尽,就连来时的马匹,也都已杀了吃掉。这几日来,他们全靠摘山中的野果果腹,已是饥肠辘辘。萧金衍匀出一些食物给他们,众人狼吞虎咽,吃完之后,一个临时联盟算是结成。
众人结伴向招摇山行去。
卢开卦道,“我们原本是中原八侠,如今还短了一个编,可惜萧兄弟不是名门正派,否则可以加入我们,重振中原八侠的威名。”
萧金衍有些好奇,“侠之道,在于公心,只要有一份侠义之心,便可以称之为侠了,为何还非要是名门正派?”
除卢开卦外,其余六人露出一丝笑容,笑容之中,隐藏着几分不屑,还有几分不以为然。
卢开卦正色道,“萧兄此言差矣,侠义心很重要,出身更重要。名门正派,就是一块金字招牌,这是一种身份识别,也是将其他人排斥在外的手段。我们这些人,一出道就自带光环,不出意外的话,下一期的天地人三榜,我们至少也是人榜百杰。
这就是我们想办法进名门的原因,成本代价虽然大了点,但是起点高,比如你们这些无门无派的,终其一生努力的结果,也不过我们的起点而已。
一些小门小派、阿狗阿猫之人,有点侠义心,就自称为侠,做两件坏事就自称魔,多活了几年,就号称老祖,笑死个人来!”
萧金衍不知他从哪里搞了些歪理邪说,还说得头头是道,他又不欲跟他们辩解,只得暗中苦笑几声,不再吱声。
他向隐阳方向望了过去。
此处距隐阳百里,中间又不知隔了几重山,并看不到隐阳城。可又抬头,大陆最南端的那一座大山,依然高耸。
萧金衍觉得奇怪。
出海航行的船只,随着距离的增加,会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远处的群山,也随着距离的变远而逐渐淡出视线。可为何,那座书剑山,却始终矗立在大陆南端,无论是在江南,还是蜀中,亦或是隐阳,那书剑山,似乎一直都在一个绝对位置上,并不随着人在不同地域而改变。
这座山已有五百年历史。
人们已习惯了的存在,甚至当作一种理所当然。
然而,世界上并没有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于五百年前,人们只说是七十二诸侯天下乱战,可那时流传下来的典籍,却少之又少。建国之初,朝廷曾网罗前朝书籍,号称编修七十二国史,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集书活动,可是太祖六年的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将这些书籍焚烧殆尽。
众人一路熙熙攘攘,两个时辰后,来到了这座大土丘顶端。
本来以为,来到这种地方,就算没有天精地宝,但至少也有什么神兵利刃,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功秘籍才对,结果除了黄土、地上崎岖不平的石子,空无一物。
冯小莫满脸尽是失望之色,“什么张本初悟道处,我还以为是什么神仙秘境,原来就是一个土包子!”
卢开卦却道,“这里好歹也是从龙从圣之地,冯姑娘切莫要小看了此处。当年佛祖释迦摩尼悟道,也不过是在菩提树下,如今菩提却成了佛门圣物。”
冯小莫抬杠道,“张本初悟道之后,也没见包子多么出名。”她越想越气,情绪终于控制不住,不悦道,“姓卢的,咱们放着中原的大好河山不去,非要跑到这种鬼地方,差点饿死在深山老林,你安的究竟是什么心!”
卢开卦觉得厌倦,这个娘们一路之上,婆婆妈妈、唠唠叨叨,数落不停,听到这番话,也忍不住道:“这条路,是你们一起选的,怎得,现在又都赖到我身上来了?”
其他几侠也都议论纷纷,中原七侠吵了起来。
宇文天禄眉头紧皱,猛然喝道,“够了!”
声音如一道炸雷,惊得七侠说不出话来。这个看似其貌不扬,还断了一条手臂的老家伙,怎得会有这等修为?
这些年轻人血气方刚,又是名门出身,等回味过来,纷纷出口痛骂,“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们中原七侠出言不逊,要不是看在你老年人,又断了一条胳膊的份上,信不信把你揍的满地找牙?”
宇文天禄望着这些人,摇头叹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萧金衍表示不满,“不要一棍子打死所有人嘛。”
宇文天禄瞪了一眼卢开卦,问,“你是泰山派的?”
卢开卦挺胸道,“不错,在下泰山掌门的关门大弟子,姓卢名开卦,人送外号东侠,此次奉师命出山,行侠仗义,仗剑天涯。”
宇文天禄冷笑,“二十年前,老夫初入江湖之时,泰山派曾名动一时,前有掌门肉松道长,后有东岳剑侠五仁道长,武功虽然不是登峰造极,个个都是有血有肉的汉子,怎得教出了这个一个除了吹牛,一无是处的脓包!”
卢开卦听到他言语之间辱及师门长辈,愤然拔剑,“老家伙,我忍你很久了,之前见你受伤,又是孤苦伶仃,处处忍让于你,今日你竟侮辱我师门长辈,我若不讨教一二,别人还倒是我们泰山派是怕事之徒!”
宇文天禄哈哈一笑,“还算有点廉耻之心。”他将单臂收在背后,道,“你的剑若能碰到我一片衣衫,算你赢!”
卢开卦道,“我一剑若不把你刺个窟窿,算你赢!”
“好!”宇文天禄向后退了几步,对萧金衍道,“你小子,还愣着干嘛,难道还让你未来老岳丈亲自动手?”
萧金衍本在看热闹,结果宇文天禄却让他出战,不由一愣,“这算哪门子道理?”
宇文天禄道,“工部侍郎宋甲的三儿子,年轻有为……”
还未等说完,萧金衍连上前一步,拦在了卢开卦与宇文天禄中间,“行了行了,有完没完?我帮你出战就是!”
他对卢开卦略一拱手,略带歉意道:“得罪了,卢兄!”
卢开卦道,“你我一见如故,情投意合,若要出手伤你,我心不忍,更何况方才你还有赠饭之恩。”
萧金衍道,“没事儿,就当我喂狗了。”
长剑一出,卢开卦身形如电,向萧金衍急刺儿来,角度甚是刁钻。
这套剑法,是泰山掌门肉松道长亲自为卢开卦打造蛇皮剑法,剑法忽左忽右,变化莫测,萧金衍本不想战,没有硬接,踏着无妄步,左右腾挪闪躲。
卢开卦见状,更是变本加厉,每一招都直取咽喉、心口等要害,意取他性命,用心险恶。
萧金衍大怒,猛然提气,脚步踏在无妄位上,向他后心口递出一拳。
只一拳。
卢开卦连人带剑,向前方扑倒在地,门牙磕掉,鲜血如注。
众人纷纷露出惊愕之色。
这算什么武功?
如此平淡无奇的一拳,连招式都没有,就将泰山派的关门大弟子打了一狗啃屎?
宇文天禄看在眼里,目光中露出赞许之色。
自从将公孙述打成废人之后,萧金衍如开窍一般,武功悟性突飞猛进。一套无双拳法,舍去了无用招式,化繁为简,有点返璞归真的意思。
堂堂东侠受辱,这可怎生了得。
卢开卦站起身,吐了一口血水,发疯似的朝萧金衍扑了过来。
砰!
砰砰!
同样的招式,同样的拳法,接连三次倒在了地上。卢开卦虽然能看到,但却依旧无法躲避。
自己的剑明明就要刺中他,可就差之毫厘瞬间,被萧金衍躲了过去。如果一次,那可能是巧合,如果是三次,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作弊!
他怒道,“你作弊!”
萧金衍举起拳头,又一次将他打飞。
“作弊死全家!”
萧金衍受不了他叨叨,一脚将他踩住,抡起拳头,一阵疾风骤雨,揍得卢开卦跟猪头一般,连连求饶。
“别打了,好歹我们也是名门正派,是江湖的希望,是未来的栋梁!”
萧金衍冷冷道,“我生平最恨的便是没有骨气的人,还中原八侠,我看是八瞎还差不多,对付你这种人,越是求饶,我揍得越凶!”
卢开卦闻得此言,连闭口不言。
萧金衍道,“怎得,不求饶了?”
卢开卦道,“老子再求饶,就是孙子,有种打死我!”
萧金衍笑了笑,“这个要求非常合理,我决定成全你。”说着,搬起一块大石头,就要向他脑袋砸去。
卢开卦吓得魂飞魄散,“爷爷饶命!”
萧金衍折腾的不亦乐乎,忽然听宇文天禄道,“行了,别闹了。”
听到宇文天禄大喝,萧金衍才松开了手,卢开卦捡回一条命,跑到了其余人身边。他们本应逃走才是,可是水月洞天的诱惑太大,忍不住留下来。
萧金衍察觉到了异样。
以他的经验,真元充斥与天地之间,越是钟灵毓秀之处,真元越多。招摇山水月洞天,张本初悟道之处,天地之间,却没有一丝真元波动,这未免太过于诡异了。
光秃秃的土丘上,草木不生。
地上零星散落着黑色的小石头,在阳光下闪耀着微光。
萧金衍捡起一块石子,将石子拿捏在手中。
一股吸力从石子中传来,萧金衍微一运功,真气便被石子吸收殆尽。萧金衍恍然,难怪此地没有天地真元波动,原来秘密就在这石子之上。
再看不远处的宇文天禄,他手中拿着一块巴掌大小的是黑色石头,石头之上,密密麻麻吸附着牛毛似的针芒儿,正是先前他中的那些暴雨梨花针。
“这是……”
宇文天禄淡淡道:“吸星石。”
第253章 天下至蠢之人
“吸星石?”
萧金衍记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种石头,在他印象中,这种石头不但可以吞噬天地真元,就连修行之人的内力,也可以吸收据为己有。
他低头看了眼这块石头,除了黑乎乎、亮晶晶外,并没有特别之处,但隐约之间,其中似乎蕴含着不小的力量。
“若是修行之人,能够拥有这么一块吸收天地真元的石头,修行起来岂不事半功倍?”中原七侠中东北侠说道,其他人一听有道理,也不顾东侠挨揍后的惨样,纷纷去地上捡这种石头。
宇文天禄道,“这种石头,不仅吸收天地真元,戴在身上,还能吸收本身的内力,对于练功走火入魔或者散功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寻常习武之人,带着这么一块石头,估计 这辈子闻境无望!”
“奇怪!这东西会咬人!”
冯小莫脸色有些苍白,似乎内力受损,连将石头扔在了地上。
萧金衍握着石头,倒是没什么异样,一来,他经脉特殊,体内几乎存不住真气,每次动武,都是以弦力引天地真元,二来,这块吸星石已近乎饱和,并无法继续吸取过多的真元。
他忽然记起,在沙坪峰后山之上的幻境之中,见到本初道人法相之一时,他颈间也挂着一串黑色石珠,看上去与吸星石十分类似,而且在幻境之中,直到书剑山上那位剑修来之前,整个空间之中没有任何真气波动。
此地是张本初悟道之处,他身上有这种吸星石,并不奇怪。
他好奇的是张本初雷说过的一句话,若要找破开山河气运图,需要穿过死亡之眼,找到水月洞天。此处正是招摇山,若不出意料,应该也是水月洞天福地才对。
可他眼前看到的光秃秃的山丘,跟福地两个字,根本挂不上钩。
宇文天禄将一块吸星石扔在地上,又捡起来一块,在身上各出穴位之间游走,每到一处,便有数十枚梨花针破体而出,如此往复十余次,宇文天禄已是满头大汗。
他虽然口中不语,但看得出来,用这种方法来破解暴雨梨花针,确实消耗了极大的内力。终于,宇文天禄松了口气,坐在了地上。
萧金衍问,“前辈,你身上的梨花针可尽去?”
宇文天禄点头,道,“虽已尽去,我内力却已经没了。”
萧金衍倒吸一口凉气,他看到宇文天禄扔在地上的石头变得流光溢彩,似乎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宇文天禄号称天下第一高手,他的内力修为以及对天地真元的运用,天下几乎无人出其右,然而却被十几块吸星石尽数吸去,这种石头,是何等的霸道。
萧金衍又想起了王半仙腰间的那只破碗,也是通体乌黑,若果真如他所说,天底下七分的江湖气运,都在这口碗中,那口破碗,岂不与这石头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纯铁曾提醒过他,若是有机会,就去王半仙的碗中修行一番,看来这口碗,对这个江湖,对这个人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正因如此,这些年来,书剑山上的剑修一直在寻找王半仙的下落。只是他的隐匿功夫了得,而且从来不再一个地方逗留太久,所以到现在也活的好好的。
卢开卦爬了起来,心中满是恨意,刚才萧金衍那一顿拳头,下手可真他娘的狠,不过,既然这里已被证实是水月洞天福地,他决定留下来一探究竟。
就算天上掉不下林妹妹,掉不下来馅饼,但掉点渣渣下来,也总比空手来一趟好一些。
噗!
卢开卦觉得头顶微凉,伸手去摸,却抓了一块鸟屎,正要破口大骂,忽然又想,既然鸟屎这种事都落在自己头上,鸟屎运,鸟屎运,自己的运气岂不来了?
他决定留下来一探究竟。
宇文天禄看出了他的心思,劝道,“水月洞天福地,乃天下三大神秘之处,能够进入之人,要么是天下至慧之人,要么是至蠢之人,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卢开卦道,“我当不成天下至慧之人,当个天下至蠢之人,总可以吧?”
宇文天禄摇头,指了指萧金衍道,“此人是我准女婿,他的武功想必你也见识过了,这至蠢之人的名额,已经被他预定了,你可不服气?”
萧金衍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就成了天下至蠢之人?”
宇文天禄道,“天底下,就一个独一无二的宇文霜,她喜欢上你这个傻小子,你却不当回事,这天下至蠢之人,除了你,还有谁?”
萧金衍暗中寻思,这宇文天禄却真够护女儿的,到了现在,还不忘揶揄自己两句,他咳嗽了两声,道,“前辈,如果没有记错,你内力全无,武功尽失……这个……”
宇文天禄淡淡道,“怎得,想对我动手?”
萧金衍连说不敢,心中却想,他今日拉着我来这里,恐怕是算计这一步,故意拉着我来护法,看在宇文霜的关系上,自己想不卖力都不成,不由感慨这家伙的老奸巨猾。
宇文天禄又道,“今日想杀我之人,众矣,以你水平,恐怕还排不上号。”
萧金衍纳闷道,“这是为何?”
“你若猜不透,就坐定这天下至蠢之人的名号了。”说罢又对中原七侠道,“你们几个后生,若想活命,现在跑还来得及,否则叫爹爹不应,叫娘娘不灵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卢开卦道,“水月洞天乃人间福地,有德之人居之,你这个老家伙,仗着年纪大,对我们中原七侠大呼小叫,妄图骗我们离开,好要独吞这洞天福地不成?”
“我这是为你们着想。”
“我命由我不由天,凭什么要你来管,你又是什么东西?”
宇文天禄笑着对萧金衍道,“看来说你是天下至蠢之人,有人还不服气哩!”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就凭老夫宇文天禄四个字!”
中原七侠一听,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卢开卦看着老家伙真气全无,又断了一臂,道:“你是宇文天禄?那我还是不周山散人赫连良弼呢!”
山间忽然有人道:“你是赫连良弼,那老夫又是何人?”
荒丘之上,忽然刮起了一阵风,卷起阵砂石,打在身上,甚是生疼。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对面山峰之上,一名身穿散服,披头散发之人,踏着虚空而来。
此人仙风道骨,面如白玉,肤若婴儿,看上去如弱冠少年,然而头发全白,足底踏着平云履,手中持一把蒲扇,就如话本中的仙人一般。
顷刻间,来到招摇山的土包之上,忽然脚下一个踉跄,撞在地上。
一声轰鸣声。
地上满是尘埃。
那人咳嗽两声,骂道,“他娘的,忘了此处没有真元。”
他爬起来,来到卢开卦面前,满是冷漠的望着他,道:“你是赫连良弼,那老子是谁?”
来人正是赫连良弼。
万法宗不周山散人。
一山,两阁、三宗、四门之一的万法宗宗主,北周王朝第一高手。在天下神秘不可知之地之中,以万法宗最为高调,与琅琊阁、天机阁几乎不干涉人间之事不同,万法宗不但高调参与政事,而且还衍生出北周的国教天师道,两者之间还存在某种渊源。
这次刺杀宇文天禄,虽然没有成功,但却让他身中数枚暴雨梨花针。若要解开此针,唯有招摇山的吸星石,所以宇文天禄在隐阳城中针之后,即便比目组织没有将消息传出去,也有人猜到他的下一站,必然是招摇山。
一个北周武神,一个是中原甚至天下第一高手,这两个人在生命之中从来没有过交集,但为了北周国运,为了天下大势,赫连良弼亲自来到了招摇山。
目的只有一个,杀死宇文天禄。
一旦宇文天禄战死,三国鼎立天下,无数番国夹缝生存的局势即将改变。
西楚先是楚日天战死,后又楚别离兵变,国力已在三国之中最弱,只要在西线击败明军,西楚灭国,指日可待。
所以北周才同意和西楚联手,并支持隐阳城独立,并且将北周战神拓跋牛人也调到了这边,力求一战而天下定局。
这真是天助大周!
赫连良弼早已到了多时,他在等一个朋友。
一个在这次设局之中,帮了大忙的朋友。
西域大宗师喀巴活佛。
他最近刚收了蜀中唐门的一个女徒弟,顺手也收了唐门的暴雨梨花针图谱,没有他的梨花针,对付宇文天禄之事,将更费一番周折。
喀巴活佛想染指中原,已有数年。年少时,他曾到中原传教,为中原锦绣河山,瑰丽堂皇的都城所折服,曾向皇帝进表建教,结果被皇帝一口回绝,这让他记恨在心。
这次肯出手帮忙,条件是将密宗佛教传于北周,教化万民。若将来夺取中原,也将立密宗为国教。
赫连良弼想也不想,答应了的他条件。
至于在中原传教,只要杀死宇文天禄,京城中的那位大人物已经拍着胸脯向他作出了保证。
能够同时说服赫连良弼、喀巴活佛前来之人,在京城之中的地位,自然非同小可。
若是纯粹武道较量,杀一个重伤破功的宇文天禄,赫连早就应战了,但今日之战,不是江湖恩怨,而是国力相争,他不能冒险,也冒不起这个险。
不过,总有不开眼的家伙,如苍蝇一般,无端制造一些恶心的言论,所以当听到卢开卦说自己是赫连良弼之时,赫连良弼忍不住了。
他一步步走向卢开卦,再一次问道:“若你是赫连良弼,那我是谁?”
卢开卦见他这副杀气腾腾模样,早已慌了神,听他一问,连道,“我是天下至蠢之人!”
第254章 看热闹
若依赫连良弼往日脾气,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早就一巴掌呼死了,但在招摇山上,他并没有动手。
因为宇文天禄说了一句话,“赫连良弼,老夫还没死呢,你在我的地盘上杀人,可曾问过主人没有?”
招摇山虽地处三国交界之处,但数百年来,都是在大明疆域范围之内,宇文天禄这么说并没有不妥之处。
当然,这并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是赫连良弼见宇文天禄气定神闲,一副举重若轻、胸有成竹的气势,举手投足之间的宗师气派,让赫连良弼心中嘀咕,不是说他身受重伤嘛,难道之前消息有误?
就算宇文天禄没有受伤,以他北周第一人的身份,单打独斗起来倒也不吃亏,只是担心被喀巴活佛或别人趁机捡了便宜,那就得不偿失了。
赫连良弼一拂袖,将卢开卦甩到了数丈之外,踏步来到宇文天禄身前十丈之处,一脸默然望着他,淡淡道:“二十年前,你侥幸窃取天机,借势成为大宗师时,我曾经劝东方不亮,趁机除掉你这个祸患,谁料他冥顽不灵,轻信于你,又将教内大权尽数交给你,结果自食恶果,落得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境地。真是可叹!”
宇文天禄微微一笑,“东方教主我是敬佩的很,但当年他误入歧途,差点带领神教众兄弟进入万劫不复之地,说起来,终究是我们神教内部之事,你万法宗管得未免太宽了。赫连兄,今日你找来,是为了打架的,而不是吵架的,这等废话,就不必提了。”
赫连良弼道,“凭你也配称我为兄?若真论起来,说不得老夫跟你师父还一起喝过酒哩!”
宇文天禄道,“我师父是一条黑狗。”
赫连良弼闻言,浑身一震,“难道传言是真的?”
萧金衍也觉得惊讶,二十岁时,宇文天禄不过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然而在一夜之间忽然崛起,成为魔教的二号人物,武功甚至超过了魔教教主东方不亮,没有人知道他武功是如何习得的。
后来李纯铁曾经提过一句,宇文天禄误入深山,救下了一条黑狗。而这条黑狗,正是为陆玄机所养,陆玄机失踪之后,这条黑狗也下落不明。
若真如他所说,宇文天禄确实是一个幸运之人。
宇文天禄没有回答赫连良弼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你若信,那便是真的,你若不信,那自然是假的。”
赫连良弼哈哈大笑,“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反正今日你将命丧于此,是真是假,都无关紧要了。”
宇文天禄负手而立,“那你怎么还不动手?”
赫连良弼骂道,“喀巴老怪,你若再不滚出来,老子就不干了!”
一声佛号传来。
“阿弥陀佛。”
众人循声望去,见到招摇山脚下,站着一名红衣番僧,此人身形枯瘦,约莫七八十斤,头戴五佛冠,赤脚骑在一头白狮之上。
念完佛号,众人只见到眼前白光一闪,便来到了招摇山顶。此人,正是西域密宗活佛喀巴上师。
喀巴活佛又念一声佛号,“宇文先生,我们终于见面了。”
宇文天禄道,“当年上师入京,邀我谈佛法,可惜在下正在南部平乱,缘悭一面,甚是遗憾,想不到今日相见,竟要刀戈相向,遗憾,遗憾!”
他一连说了两个遗憾。
众人才知晓,原来两人之前早有过交集。
喀巴活佛道,“若论及佛法,天下可与我相提者,除了禅念寺的了空大师父,便是阁下了,当年拜访禅念寺,我修行不济,一指败在了空大师手中,断掉一根手指,回来后潜心修行,方才入金刚顶境,如今了空大师圆寂,今日有缘,向大都督讨教一番。”
宇文天禄道,“传闻中的六指活佛,若没了六指,我也很是期待,活佛的大日印法,究竟有多厉害。”
喀巴活佛生来六指,年轻时曾经有六指活佛的称号,当年雄心壮志入中原铩羽而归,断了一指,回去后修行身密手印,终成为西域第一人。
喀巴活佛乃出家人,修行的又是密宗手印,不跟宇文天禄做口舌之争,向赫连良弼微施一礼,“请宗主先出手。”
赫连良弼反问,“为何不是你先?”
“我乃世外高人,不便参与世俗之争。”
赫连良弼骂道,“放你娘的臭屁,那你今天来干嘛的,难道是来给他念经超度的?佛还说,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呢。”
宇文天禄笑道,“以一敌二,老夫虽不一定能赢,但还是有信心,临死之前,带走一个人的。”
这句话正说中赫连良弼、喀巴的心思,瘦死骆驼比马大,毕竟是天下第一高手,就算身负重伤,若他来一个玉石俱焚,谁也不肯成为目标,所以僵持不下。
场面陷入了僵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都想做那个黄雀,而不想做那一只螳螂。
“要不,一起?”
赫连良弼率先打破僵局,开口道。
“阿弥陀佛,正有此意。”
赫连良弼道,“好,我数一,二,三,一起动手。”
“一!”
赫连良弼左手虚立,右手摇动蒲扇,天空之中,真元涌动,尽数向这边涌来,浑然不担心招摇山这真元禁地。
地上吸星石开始闪烁起来,如水蛭一般吞噬着聚集而来的真元,赫连良弼浑然不惧,继续提聚真气,吸星石吸足了赫连良弼内力,漂浮于半空之中。
宇文天禄望着他,神色凝重道,“原来如此。”
赫连良弼竟以自身修为,注入吸星石之中,强行夺取吸星石内的真元,为自己所用,这种能力,已是三境之外的修为,可他以通象境强行施法,就连宇文天禄也不得不佩服。
“二!”
喀巴活佛口念佛号,双手微合,中央两无名指直立,右手食指、左手中指相合,左手食指、右手中指相合,左右手拇指分别于右、左手小指相合,结出一个手印。
宇文天禄道,“献曼达印?”
这一印本乃财富之印,中间代表须弥山,其余四对手指分别代表四大部洲,然而在喀巴活佛手中,却有了无上威严。
喀巴活佛枯瘦的身形,猛然变大了数倍。
他四周没有任何真元波动,但没人会怀疑,一旦这一手印施出,那将是毁天灭地的一击。
世间两大高手联手一击,就算宇文天禄没有受伤,恐怕也很难接下来。
“三!”
赫连良弼“三”字出口,两人却都没有动静。
就算联手,他们依然信不过对方。
宇文天禄笑了。
他对二人道,“既然那人这么有本事,将你们两尊大佛都请了过来,不如我先给二位引荐一位朋友。”
他指了指萧金衍道,“他叫萧金衍,是李纯铁的师弟,也是我未来的女婿。”
两人微微一愣,他们来时早已注意到站在宇文天禄身旁的萧金衍,只是他武功低微,以为是宇文天禄的仆从,并没有放在心上,听到宇文天禄介绍,不得不打量着他。
萧金衍苦笑道,“前辈,大都督,岳父老爹,对付卢开卦这种角色,我能帮你出手,但这两位,我看就算了吧,你不怕你的宝贝女儿守望门寡啊?”
宇文天禄道,“礼部尚书……”
萧金衍道,“打住,这个没用。”
赫连良弼、喀巴活佛见两人斗嘴,看似十分熟稔,竟收了武功,互相对视一眼,道:“我们差点被李纯铁那狗贼给骗了!”
宇文天禄笑道,“不错,今日之局,正是我与李纯铁为二位所设!”
两人闻言色变,四处张望,显然是十分紧张。宇文天禄与李纯铁在朝廷势如水火,二十年来明争暗斗,难道只是逢场作戏?
若真是如此,这个局未免太过逼真,以至于骗过了天下人。
一阵咳嗽声传来。
不知何时,一名布衣老者,出现在了山顶之上。他的出现,无声无息,没有人察觉,若不是咳嗽声,众人都没有察觉到这里还有人。
萧金衍惊道,“师兄!”
赫连良弼、喀巴活佛齐声道,“李纯铁!”
来人正是李纯铁。
执掌大明第一特务机关,皇帝陛下养得一条疯狗,大都督宇文天禄的死对头,登闻院院长李纯铁。
不远处的中原七侠,看到此人,纷纷惊愕不已。
这个看似庄稼汉打扮的老者,竟也是江湖上的一大奇人。
他们不过是即将出师的江湖无名之辈,为了混资历,跑到了招摇山上撞运气,谁料一日之内,先后遇到的人,竟都是普天之下的最最顶尖的之人。而这些人,都齐聚招摇山。
目的只有一个,杀宇文天禄。
直觉告诉他们,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然后忘记今日发生的事,兴许还能活着走下这座山,可是不知为何,他们竟丝毫挪不动脚步。
李纯铁看了萧金衍一眼,冷冷道,“这么多年不见,还是一样的没出息!”
萧金衍赧然一笑,嘿嘿道:“这不没脸见你嘛。”
李纯铁冷哼一声,没有理他,反对宇文天禄道,“宇文兄,你觉得将我师弟带在身边,又弄了女娃拴住他,老子就不敢杀你了嘛?”
赫连良弼、喀巴活佛松了口气。
既然正主儿来了,咱们还是看热闹吧。
第255章 薛怀去了凤凰岭
无论在大明官场,还是在大明江湖,剑圣李纯铁与大都督宇文天禄,都是一对奇怪的存在。
宇文天禄爵封国公,官居一品,在朝廷内大权独揽,京城六部之中,有三部的尚书要么是他一手提拔,要么是他的学生,虽不在内阁,朝廷许多大政、人员任免,都有宇文天禄的影子,因此在京中又有“三部尚书”的戏称。此外,他还是征西大都督,手握数十万重兵,这种势力在朝廷之中几乎没有敌手。有人曾经向皇帝上奏,削弱安国公兵权,结果遭到了皇帝陛下的斥责,如此几次,众人也都明白了,皇帝对宇文天禄的信任,甚至超过的几位皇子。
在江湖上,宇文天禄更是武功通玄,号称天下第一人。手中的一笑堂,几乎垄断了江湖上三分之一的黑道生意,而比目组织,与北周血鸦、西楚影子,并称三大情报组织。二十年来,宇文天禄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将官场、江湖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而自己端坐在网中央。
世人皆怕宇文天禄,但有个人却是例外。
那就是李纯铁。
李院长与宇文天禄不同,他从来不干涉朝政,从不拉帮结派,只对皇帝负责,行事监督权,对于京城之中三品以下官员,可以不经上奏,直接抓人。就如一条疯狗一般,皇帝手指到那里,登闻院就扑到哪里。无论京官,还是地方吏员,都安插着登闻院的耳目,这已成为官场之上心照不宣的规矩。
此外,登闻院还有一个特殊的职能,那就是调查一切与书剑山有关的事宜。这由登闻院副监察庞天轻负责,当然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宇文天禄也是这几年,从户部的开支之中,看到了一些端倪,才勉强猜到这件事的。
若论武力,登闻院与宇文天禄相比,差了许多。
宇文天禄手底下有以魔教为班底的一笑堂,八大邪王在江湖上名声显赫,也有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级组成的比目。
相比之下,整个登闻院,除了剑圣李纯铁,几乎没有拿得出手的高手。但登闻院的权力,凌驾于大明律、三司之上的权力,这些年来,跌在他们手中的内阁大学士,也将近两位数。
这才是登闻院的恐怖之处。
二十年前,当皇帝陛下初登大宝之时,李纯铁、宇文天禄相处还算和睦,都为朱立业靖难之战立下汗马功劳,两人真正的分歧,正是定州的那件事。
李纯铁得知此事时,正在陇西创建登闻院分院,连夜快马加鞭,赶往定州,结果却迟了一步,眼睁睁见到宇文天禄将前帝的独子挑在长枪之上,鲜血流了满地,而是定州三万百姓,则成了前朝皇子的陪葬品。
李纯铁虽然知道,这位前皇子是朱立业的一块心病。
宇文天禄所作所为,则是为皇帝陛下除掉这个心病,若真论及起来,那自然是皇帝的授意。但他为人正直,又是血气方刚,在定州城头,与宇文天禄大打出手。
这一场较量,胜负并不得知,所有在场的人,无论是宇文天禄的人,还是李纯铁的人,在说起此事时,都讳莫如深。
不过,据当时一本销量不错的《江湖好事者》考究,两人在定州城,互相问候对方亲戚多达七百八十四遍,锅碗瓢盆摔了一地。李纯铁以一套王八拳对上宇文天禄的反王八拳,两人大战上千回合,那个惨烈,打得头破血流,李纯铁的头发被撕掉了一撮,宇文天禄胳膊被咬了一块肉。不久后,这本书的著者人间蒸发了。
自此之后,李纯铁与宇文天禄势如水火。
凡是李纯铁在朝堂提出来的奏折,宇文天禄第一句话便是,“臣认为此事不妥。”然后一堆朝臣站出来,竭力反对,朝堂之上扔鞋、扔鸡蛋之事,常有发生。只要是宇文天禄提拔的人,登闻院就如疯狗一般,咬住不放,只要犯一点小错,便被随便弄个罪名,落得凄惨下场。
然而两个天纵奇才之人,如此胡闹,却得到了皇帝陛下的默许,每次早朝,朱立业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两边的人互相攻讦,脸上面无表情,如一尊雕塑一般。当两边咬的精疲力尽,皇帝会来一句“两位爱卿说得甚有道理,如此照办”这种模棱两可的话然后退朝,留下一群不知所以的臣子面面相觑。
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人,迟早有一日,会发生正面冲突,只是没有料到,这一日,会发生在此时此地。
在大明征西军遭两国围困之时,李纯铁对宇文天禄发动了攻势,联手喀巴活佛赫连良弼对付宇文天禄。
这种举动,对李纯铁来说,无异于叛国!
宇文天禄对此,并不觉得意外。
他望着李纯铁,道,“去岁,西楚使臣来访,从我府中出来之后,连夜前往苏州,模仿老夫笔迹,留书透露萧别离在苏州之人,想必就是李院长了?”
李纯铁道,“正是。”
“派人在中途拦截,杀死使者之人,也是李院长喽?”
“不错。”
“将金刀李秋衣的行踪透露给楚日天之人,还是李院长?”
“不假。”
宇文天禄淡淡道,“你借陛下黑龙压身之梦,将整件事与苏州联系起来,来算计我,我没有意见。这些年来,你暗中资助光明神教,帮东方不亮来对付我,我没有意见。但是,你却不该用神教之人,来对付我女儿,更不该派北周那女娃来刺杀我女儿,这个账,我要跟你算算。”
萧金衍已是惊得合不拢嘴。
眼前这人,还是天下第一剑圣,登闻院院长,自己的授艺师兄李纯铁嘛?自幼到大,他都是跟随李纯铁长大。在他眼中,师兄性子直,简单粗暴,满口脏话,对自己要求严苛,但绝不是眼前这个模样。
原来,从一开始,这些都是李纯铁的布局。
利用李秋衣与楚日天之战,引来了书剑山的剑修,又将楚别离送回到了西楚,帮他夺取了政权,又说服了北周,与西楚联手对付征西军。
一切脉络,在他脑海中鲜明起来。
好大的一个局!
将整个江湖,三个大国,玩弄于股掌之间,有这等能力,有这等气魄之人,普天之下,除了李纯铁,还能有谁?
萧金衍觉得浑身发冷。
利用玄火令,吸引宇文霜追杀东方暖暖,反过头来却被东方暖暖算计,逃亡途中又遭到北周箭公子的刺杀,若不是有宇文霜三姨娘,恐怕两人都已命丧箭下。
萧金衍忽然想到一件事,他颤声道:“在苏州,温大哥无端遭受残害,至今尸首异处,人也是你杀的了?”
李纯铁望了宇文天禄一眼,摇了摇头,“并不是。”
放在以前,若李纯铁说不是,萧金衍自然会相信,但是现在,他却不敢也不能相信,以温哥华的武功,除非是宇文天禄亲自出手,就算赵无极,也不能无声无息的取他首级。
他问李纯铁,“这是为什么?”
李纯铁没有向他解释,他无需向他解释。
一旁看热闹的赫连良弼,却开口道:“二十多年前,李纯铁,王半仙率领天下十几名顶尖高手及数百江湖好汉征讨神山,除了他二人与丹青生之外,其余数人悉数被杀。不过,王半仙却算到,那一战之中,还有人活着下了山。”
喀巴活佛道,“这一人,正是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宇文天禄。自此之后,宇文天禄崛起于江湖,鼎盛于庙堂,这一切,不过是神山在人间的一个阴谋。而宇文天禄,则是整个人间的叛徒。”
西楚、北周、大明,三国之间常年征战,这是人性使然,也是利益使然,然而自陆玄机之后,人间无时不刻不在防范书剑山,一旦涉及到人间的安危,三国利益可以放置一边,这也是三国之间的共识。
萧金衍看着宇文天禄,“这是真的?”
宇文天禄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质问,而有任何的愧疚之色,他淡淡道,“我说过,我的师父,是一条黑狗。”
不过,在三人的目光之下,这句话,似乎没有什么说服力。
若不是人间的叛徒,会在定州犯下这等十恶不赦之罪行?若不是投靠书剑山,又如何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从一个无名书生,获得三境之下的最强境界?若不是书剑山行走在人间的使者,在天下有望触摸三境的高手纷纷隐匿行迹之时,他如此高调为何不被书剑山的剑修所斩杀?
一切昭然若揭。
宇文天禄却道,“若那人是我,就凭区区十几枚暴雨梨花针,就能伤得了我?还用千里迢迢,来到这座破土丘之上,用吸星石来逼出这些针?”
话虽然如此,但三人杀他的心意已决。
就算不是叛徒,对西域密宗,或是北周来说,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更何况,这件事,还有大明的登闻院院长亲自出手?
李纯铁缓缓抽出了腰间的无极长剑。
罡风四起,周遭空气变得炽热起来,原本晴朗的天空,开始变得乌云密布,阵阵水汽,缓缓从四周升起,将整座山笼罩在其中。
这正是李纯铁的法则空间,锦绣河山。
空间之中,没有一丝真元波动,但没有人怀疑,这一剑的威力。
喀巴活佛念了一声佛号,双手结不动明王印,枯瘦身形之后,一尊怒相应印而生,以火生三昧,焚烧内外障难及诸秽垢。
赫连良弼将蒲扇一摇,空气之中,发出阵阵撕裂声,先前聚在四周的真元,再次凝聚,无视时间、空间,这些真元渐渐凝聚,变成一拇指粗的细线,发出耀眼的光芒。
万法宗,万法归一。
方圆百里,乌云密布。
李纯铁、赫连良弼、喀巴活佛三人联手,竟引发了天地异象。招摇山之内,发出了阵阵轰鸣声,似乎感应到了这一天象。
一阵雷声,引发天地轰鸣。
萧金衍整个人急速向后退去。
中原七侠被这声焦雷震得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宇文天禄哈哈一笑,单手一挥,地面之上,先前被他用来疗伤的那十几块吸星石,似乎受到了感应,漂浮在了半空之中。
他忽然对李纯铁道,“我动身之前,陛下派薛怀去了凤凰岭。”
第256章 取拓跋牛人首级请罪
拓跋牛人似乎遇到对手了。
在此之前,他从未听说过赵拦江此人,斥候给出的情报极少,让他对此人的了解极度匮乏。整个大明军方,除了宇文天禄让他有些忌惮外,拓跋牛人从未将其他人放在眼中,就连定北王薛怀那个缩头乌龟也不例外。
然而一连三日攻城,除了射死了对方十几名弩手之外,拓跋牛人在隐阳城并没有讨到任何便宜,相反倒是自己折损了将近两千人。
隐阳城是一座古城,按军事要塞的规格修建。数百年来,这座城池发生了无数次战争,但真正攻破这座城池的,不过只发生过一次。唯一一次,还是因为隐阳城内讧,有人开城门投降。
赵拦江不是一般的难缠,北周军派了数名“谈判”高手前去骂战挑衅,然而,每次靠近城墙外两百步,就被一名白衣男子一箭射死,连开口骂人的机会都不给。这让拓跋牛人怀疑赵拦江与乌龟王薛怀是否有什么关联。
隐阳城不过五千义从,还有不足两万征西军,而北周军有十数万养精蓄锐的兵马,军力上占据绝对优势,他不是没有考虑过硬攻,可是城墙高耸,借助地利优势,弩可射三百步,箭可射百五十步。几次强攻下来,最近也不过离护城河三十步。
他可是拓跋牛人,北周战神,数十年来,攻城拔寨所向披靡,若由宇文天禄守城,他若撤退尚情有可原,但对方是赵拦江,这让他无法忍受。
一将功成万骨枯。
名将是用鲜血和枯骨做背书的,而不是让一个名不见经传之人踩着上位的。
所以,拓跋牛人只能赢,不能退。
“是时候做些改变了。”拓跋牛人道。
他做出的改变,就是等待。
十几万大军攻不进去,那就用围城战术。
如今是秋初,正是青黄不接,新粮未下,旧粮将近的时节。隐阳城以贸易为主,城外种粮不多,若控制住隐阳商道,不出三个月,这座城饿死鬼遍布,将不攻即破。
不过,北周军这边也有问题。
十万兵马,那就是十万张嘴,北周军穿越三百里横断山,来到这里,供应线补给也是个问题,还好,他的副将马自达亲自负责粮草补给,这几日来,建立了北周至隐阳城的运粮路线。
在等待期间,他还有件事要做,那就是先收拾隐阳十八城。只要将其他十八城拿下,可以大大缓解北周军的补给问题。
围城,不是最佳选择,但却是最有效的选择。
不过,拓跋牛人也明白,北周军擅长闪电战,尤其是骑兵优势明显。而拓跋牛人指挥作战,也以正面战为主,辅以各种骑兵骚扰,让对手疲于奔命,然后逐个击破,围城攻城之战,并不是他们的特长。
这时,副将来报,“大元帅,我们在城北俘虏了六千兵马。”
拓跋牛人闻言大喜,“真是天助我也!”
……
“没有动静了?”
赵拦江、李倾城及白马义从、征西军的几名将领站在城头,见北周兵马开始做防御工事,挖壕沟,搭营帐,显然是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李先忠眉头紧皱,道,“其中恐怕有诈,拓跋牛人善用奇兵,恐怕他们也不愿意陷入持久战。”
“城内粮草,还能支撑多久?”
李先忠道,“从去年起,李仙成便在城内囤积粮草,都在白虎坊的良平仓内,我昨日清点过,共有四万石,每人每日半斤,本可坚持三月,但如今城内多了两万征西军,恐怕最多坚持五十日。”
赵拦江道,“如此说来,我们倒要谢谢李仙成了。”
恐怕李仙成也没有料到,他用来造反囤积的粮草,导致米价飞涨,本来惹得天怒人怨,在如今形势下,却帮了大忙。
赵拦江又道,“不必五十日,最多三十日,北周就会撤兵。”
李倾城讶道,“你怎得如此笃定?”
赵拦江并没有回答。
在隐阳城外的山涧之中,宇文天禄与他谈了一个时辰,将整个计划告诉了他,而他要做的,便是拖住拓跋牛人,就算打不败他,也要让他陷入泥沼之中。
说完这些后,宇文天禄让他做选择。
是杀了他,为定州百姓报仇。
还是服从安排,守护大明百姓。
赵拦江曾经有过一番挣扎,但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他选择了后者。
宇文天禄是仇人,但他是一名枭雄,不应该如此窝囊的死去。
若要复仇,趁人之危,不是赵拦江的性格,他要在武道之上,堂堂正正的打败他。更何况,如今天下形势危急,他是一名军人,必须要服从命令。
一切都如宇文天禄安排进行。
赵拦江夺回了隐阳城,成为代城主。
六万隐阳百姓,还有两万征西军的性命,都在他的肩头,他感觉到了压力。他的性命,他的人生,将于这座城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当游击将军时,他只需要执行命令,奋勇杀敌即可。流浪江湖时,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在这里,他必须要对每个隐阳百姓负责,对大明征西军负责。
这时,一名义从来到李先忠面前,凑过去耳语了一番。
李先忠闻言脸色大怒,望了赵拦江一眼,欲言又止。
赵拦江有所察觉,道,“李将军有话直说便是。”
李先忠道,“征西军入城之后,缺乏约束,这几日在城内惹出了不少是非,昨夜,有几名兵丁强行闯入民宅,非礼宅内女子,被闻讯而来的百姓抓了起来,如今将近百人将白虎坊团团围住要人。”
赵拦江闻言脸色阴沉。
这几日抵御北周攻城,都是以白马义从为主力。征西军在逃亡途中,总兵梁远志被俘,许多编制小队都已大乱,这两日来,他让三名副将包大兴、卢远山、刘全茂对征西军重新修整编制,却没有料到出了这档子事。
如今隐阳被围,百姓担心受惊,若是再因为征西军引发民怨,恐怕不等拓跋牛人动手,隐阳城便先乱了。
赵拦江道,“带我去看看。”
赵拦江等人到白虎坊时,看到将近百名明军手持兵刃,将一所民宅团团围住,门口外,有十几名白马义从手持弩箭与之对峙。三名征西军被五花大绑,口中塞着抹布,浑身血迹,显然已遭到一顿毒打。
“快些把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刀剑无眼!”
“亏你们还是军人,竟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若不处置这三人,我们隐阳人脸面何在?”
“还脸面,没有我们大明将士守卫,这隐阳城恐怕早已被北周踏破,寸草不生了!”
“你们还要脸不要脸,若没有我们白马义从,你们恐怕都已成了拓跋牛人的刀下亡魂了!”
双方七嘴八舌,群情激愤。
有百姓喊道,“杀了他们!”
一人举起石头,就要向被绑的一人头顶上砸去,旁边明军见状不干了,将箭对准那人,嗖的一声,射了过去。
其余十几名白马义从也按下了弩簧。
嗖嗖嗖!
十几枚弩箭射向了征西军。
眼见就要出人命,忽然众人面前一道人影闪动,双手如摘瓜一般,将双方的箭一个个摘了下来。
赵拦江将箭簇扔在了地上,厉声道,“住手!”
这一声怒喝中,用了些许真气,震得众人心神一荡,不敢在动。等看清来人之后,白马义从纷纷下跪,“见过城主!”
征西军这边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自诛杀李仙成,又率白马义从偷袭北周军,这几日来,赵拦江在隐阳百姓及军方心中树立了极高的威望,他一出现,所有人都放下了兵刃。
一名被绑的明军见到众人,对包大兴喊道,“叔叔救我!”
此人姓包名顺义,是风字营主将包大兴的侄子,仗着包大兴的关系,在军中飞扬跋扈,很是嚣张。入隐阳后,他也不是安分的主儿,与两名征西军出去喝酒,在店中遇到一名女子,色`欲上头,便打起了主意。
三人正要施暴,百姓闻讯而来,动起手来。隐阳人习武成风,对方又人多势众,三人不敌,被绑了起来。
包大兴脸色阴沉,走上前去,随手就是一巴掌,骂道,“你要作死嘛?”
那人道,“你打我`干嘛?”
包大兴低声道,“混账东西,我打你是救你,给我闭嘴。”他来到赵拦江身旁,低声求情道,“赵将军,此人是我侄儿,平日里缺乏管束,以至犯下大错,念在我们同僚一场的份上,还请网开一面。”
赵拦江并没有理他,来到包顺义身前,问道,“无故骚扰百姓,强`暴妇女,按军法,当如何处置?”
包顺义昂头道,“我怎知道?”
赵拦江又问另外两人,“你们来说?”
那两人骇得脸色苍白,牙关发抖,“当……当……当……”竟然说不出话来。
“传令官!”
传令官道,“按军法当斩。”
“你们可有话说?”
包顺义道,“我们这不没进去嘛?没进去,最多强`暴未遂!”
包大兴哀求道,“赵将军,他们三人违反军法,按理当斩,可如今大敌当前,念在三人是初犯,而且也未遂,不如让他们戴罪立功,去城外杀敌!”说着,连给包顺义使眼色。
包顺义连道,“对对对!我知错了,只要将军给我一个机会,我取拓跋牛人首级前来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