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算计
赵拦江走后,宇文天禄极为小心的控制体内的暴雨梨花针。这些梨花针钻入经脉之中,不运内力还好,一旦运功,顺着经脉四处流窜,幸亏他武功早已臻化境,护住了五脏六腑。
将近一个时辰,仅有三枚梨花针被逼出体外,而这样的梨花针,在宇文天禄体内尚有数百枚,按这个速度,他需十日之内不吃不喝不睡,才能将全部梨花针逼出去。
而宇文天禄等不起!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形状奇怪的哨子,放在口边,吹出低沉的呜咽声,约莫半个时辰后,宇文圭率领曲是非、傅清泉、漠北双雄等人找到了山洞。
宇文圭见他面色苍白、额头满是汗珠,左边断臂虽已止血,但伤口处一片殷红,望之触目惊心,他道,“老爷,要不要先回军营?”
宇文天禄摇头,反问,“李仙成反了?”
“反了。”
宇文天禄自言自语道,“没想到他如此忍不住气,倒也省了不少功夫。”
与征西军相比,宇文圭更关心宇文天禄的伤势,“老爷,那您的伤?”
宇文天禄皱了皱眉,“我体内中了暴雨梨花针,玄铁石已经没有用处,我现在需要去一趟招摇山,用水月洞天的重水来驱针,此事务必保密,绝不可泄露出去!不出意料,三日之内,北周、西楚必会向我大军发动攻击,传令梁总兵,死守横断山,在我出山之前,绝不可后退一步!十日。”
宇文圭恭敬道,“遵命。老爷,这里距招摇山将近三百里,您又受伤,我这就找梁总兵调一队兵马过来,护送您过去。”
宇文天禄摆摆手,“人多目标大,容易暴露行踪,我已经找好了人选。”说罢,他命令比目组织众人潜入隐阳城,摸清李仙成的动向,“还有,必要时,帮那个赵拦江一把!”
待众人离去,宇文圭这才跪下道,“属下办事不力,令比目之中混入奸细,使主人身临险境,请主人责罚。”
宇文圭初来时,宇文天禄以右手拇指及无名指做了一个弹指的微手势,这是宇文天禄与众亲信的暗语,意思是队伍之中混入了内奸,他心中咯噔一下,便知闯了祸事,方才众人都在,他只得尽力配合,待其余人走后,他赶紧跪下请罪。
宇文天禄道,“你觉得会是谁向李仙成通风报信?”
比目十三之中,以曲是非武功最高,此人心胸狭隘,喜怒显于色,嫌疑最小;傅清泉是华山戒律堂长老,他为人正直,嫉恶如仇,更不像是通风报信之人;漠北双雄系中途临时加入,这段时日出工不出力,嫌疑不大。而可能性最高的,反而是杂货铺老板徐阳,这些年来,他暗中与李仙成有无来往,?0?2谁也不清楚。
宇文圭乃谨慎之人,对于这种事情,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也难以妄下结论,他道,“属下会一一查明后,再做处置。”
远处,传来一阵鼓声。
隐阳城封城了。
宇文天禄望着西方,神情凝重,今日之事,本在计划之中,却没有料到,赵拦江的出现,让他身负重伤,打乱了他的部署。
宇文圭又道,“据探子来报,三日前,北周营内出现虎头旗。”
虎头旗,正是北周战神拓跋牛人的帅旗,此人战功赫赫,一生未尝败绩,之前正是他的大军,将大明北疆扰得不得安宁,成就了定北王薛怀“乌龟战术”的诨号。
宇文天禄冷冷道,“没想到,拓跋牛人也来凑热闹。”
若北周、西楚联手,加上李仙成的白马义从,大明征西军可谓身处险境,宇文天禄皱了皱眉,道,“赵拦江啊,赵拦江,你莫要让我失望。”
……
隐阳城头。
鼓声如雨点一般密集响起,两长、两短,六长,如此往复,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这正是全城戒严的号令。
上次全城封城,还是二十年前,宇文天禄率军围困隐阳之时,自隐阳归顺大明以来,二十年间,从未有过全城禁闭,就算流寇来袭,最多也只是关闭城门,而不是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李不凡也觉得奇怪,送葬队伍出城之后,到了下午,仅有李仙成率白马义从回到城内,而先前为金刀王送行的百姓,竟无一回城。
“难道是西楚军队打过来了?”
数骑快马敲锣,在城内狂奔,宣读着封城的命令,遇到动作迟缓者,便是一顿马鞭。
城内流言四起,有人说是送葬队伍遭到了西楚军队拦截,将近千人惨遭杀害,也有人说,大明征西军偷袭了隐阳百姓,大明要放弃隐阳城了。
几名军丁来到城头之上。
大明日月旗,缓缓降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隐阳城旗!
一队白马义从来到城门口,对守门卫上众人道,“大明朝廷军队屠杀我隐阳百姓,白马义从遭伏击,奉城主之命,隐阳城今日宣布独立,不再听大明宣调!”
一名身穿大明官府的官员,被众人推搡着,来到城头,此人蓬头垢面,已是满头血污,李不凡认出,此人正是隐阳知府曹之唤。
曹之唤此刻浑身颤抖,跪在城头之上,不断磕头,“我要见李城主,我是朝廷命官!”
众人一阵轰然,一名军士上前一脚将他踩在地上,“朝廷命官?去你娘的朝廷命官!”
曹之唤道,“不要杀我,我还有用!”
那人笑道,“你的人头,确实有用!”
说罢,长刀举起,将曹之唤脑袋砍了下来,用一杆长枪挑起,与另外一人的头颅,挂在了隐阳城头。
城门校尉问,“李先忠李将军何在?”
那人道,“我乃白马义从龙骑卫大统领李彪,从此刻起,接手隐阳城防务,隐阳城进入全城戒严,未得城主命令,不得私自开城门。”
“兵变!”
李不凡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正要离开,却被两名白马义从拦住,长刀架在脖子上,“你要去哪里?”
李不凡不敢乱动,挤出一个笑容,道,“人有三急嘛。”
白马义从道,“未得命令,不得离开,尿裤子里!”
狼烟四起。
这一日,其余十八城也纷纷宣布独立,脱离大明版图,卦起了隐阳旗。原大明派驻的大小官员,尽数遭杀,家眷统统关入大牢之中。
隐阳城是大明边城,也是征西军的大后方,后院起火,整个西线局势必然会掀起滔天巨浪,大明军队腹背受敌,横断山战线绵延百里,以大明朝廷脾性,不出几日,军队便会杀到隐阳城下。
整个隐阳城虽然全城戒严,依旧出现若干打砸抢暴力事件,有些是应激性**,有些是趁战乱将起浑水摸鱼,也有城主府安排的处理政敌的手段,其中城内第三大家族刘乡绅家中产业,遭到一伙蒙面暴徒的抢劫,金银财宝被掳掠一空。
隐阳城,陷入动荡之中。
……
萧金衍、李倾城没有找到赵拦江,反而遇到了宇文天禄,确切说,是宇文天禄找到了他二人。萧、李二人见他面色苍白,受伤极为严重,也忍不住大吃一惊。
“赵拦江人呢?”
宇文天禄道,“放心,死不了。”
一口气行了数里,宇文天禄内力不济,脚步有些虚浮,他道,“现在,他应该在去一线天的路上。”
横断山脉绵延数百里,连接北周、西楚、大明三国,赤水横穿此山脉,又有葫芦口、一线天两处险之地,其中葫芦口状如葫芦,楚、明两军分扎两端,至于一线天,则是另一条狭长的峡谷,从谷底望去,两侧山峰耸立,只留意线,故称一线天。明、两国分别在此处建立关塞,囤积重兵,其余几条路,道路崎险,无法行马,军队无法大规模通过。
萧金衍听闻他去了前线,道,“怎得没跟我们说一声就走了,他去做什么?”
宇文天禄道,“救人,抑或是杀人。“
本来计划,金刀大葬之后,他们继续西行,一是替萧金衍完成送信之举,二则是趁机绕过西楚,去西域历练一番,但赵拦江临时改变主意,今日李仙成叛明,征西军情况危急,萧、李二人关心赵拦江安危,决定前去帮忙。
宇文天禄拦住他们,“两国交战,非江湖恩怨,你们去了反而对他是个累赘。”
李倾城不悦道,“这话我就不爱听,我们好歹也是江湖高手,就算无法运筹帷幄,但冲锋陷阵,却也不憷任何人。”
宇文天禄淡淡道,“赵拦江迟早会杀回隐阳城,若我是你,就去白马镇,看好你们的粮食,那或许更现实一些。”他又对萧金衍道,“至于你,跟我去一趟招摇山,如果你还想娶我女儿的话。”
萧金衍坦然道,“前辈,这是两码事儿。”
宇文天禄道,“对我来说,就是一码事。你可要考虑好了,如今李仙成派人四处追杀我,现在我武功大打折扣,若有个三长两短,霜儿恐怕也不会原谅你。”
“你总得告诉我,去干什么吧?”
“去水月洞天,如今江湖上都知道你身上藏有武经秘密,而水月洞天则是张本初观经悟道之处,江湖中人难免会有些想法。”
萧金衍道,“可我并没有武经下落。”
宇文天禄哈哈一笑,“你有没有不重要,但别人认为你有,那没有也算有了,更何况,这个消息是从比目组织中传出去,连老夫也都跟你同行了,他们还有理由不相信?”
萧金衍脸色十分难看,他不愿前去,但此刻宇文天禄身受重伤,又是宇文霜的父亲,于情于理,他都无法拒绝,只得道:“前辈,我觉得你在算计我。”
宇文天禄正色道,“是你师兄李纯铁在算计我。”
第226章 滚就一个字
李仙成已反,隐阳已无法回去,李倾城听了宇文天禄的话,一路骑行,返回了白马镇,与车队一行人汇合。白马镇距隐阳不过百里,原本是隐阳城到中原的一个集散中心,驻军只有百人。若是隐阳兵马来攻,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隐阳叛明消息传来,白马镇乱作一团。
众多原本到隐阳的商旅,匆忙收拾行礼,也顾不得生意,准备返回中原,许多商铺也已关门,众人收拾细软,逃得逃,跑的跑,不出半日,白马镇几乎成了空城。
孔先生率领车队,在这里等候赵拦江等人,结果却等来了这个结果,脸色十分难看。三十万斤粮食,他占了将近一半。本来这次运粮,旅途颇为不顺,只求到了隐阳,哪怕价格稍微便宜点,能保证不亏本即可,隐阳一出事,能保住性命,就算是不错了。
李倾城与众人讲了隐阳城内发生之事,孔先生也没了主意,问,“李大侠,是走,还是留,您拿个主意。”
芦苇荡一战之后,众人已知道李倾城、赵拦江等人的身份,他们也没有遮掩的必要。此刻,众人纷纷望向李倾城。
李倾城道,“你们恐怕还不知,四凤山、骷髅帮上的那些匪寇,明面上虽以抢劫为生,但暗中却都是李仙成豢养的私兵,在没撕破脸前,尚且有周旋的余地,但如今他们已毫无顾忌。且不说能不能把粮食运回去,就连能不能保住性命,也是两说。”
孔先生道,“那咱们留在这里?”
李倾城点点头,“白马镇地势居高,一面靠山,一面临水,尚且有百人驻军,南北有哨楼,易守难攻,相较之下,留下来是最佳选择,倘若敌人来犯,粮食未必能保住,但李某人必当设法保住大家性命!”
这些人中以商人居多,这次贩粮,多数几乎倾举家之力,有些甚至在外面借了飞钱,一路行来,颇为不易,眼见功败垂成,心中还存了一丝侥幸。但也有些临时雇来的帮佣,他们则主张尽快离开是非之地。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难以统一意见。
最终,孔先生力排众议,道,“我同意留下,你们若想回去的,我也不强留。我与此处里正相熟,他已经派人向响箭郡求救,等到援军抵达之后,我们再撤回也不迟。”
“那咱们生意可就赔了!”
孔先生道,“命要紧,还是钱要紧?”
……
招摇山距隐阳城不足三百里,系横断山脉向北的外延山脉,地势险要,山有断崖,若非身负武功,寻常人极难攀登。
离开隐阳后,宇文天禄并不着急赶路,每行走十余里,便停下来歇息。
萧金衍骑马与之并肩而行,他也有些好奇,趁中途休整,问,“若这样下去,别说三日,十日也到不了招摇山,李仙成派了杀手追杀我们,怎得前辈一点都不急?”
宇文天禄淡淡道,“你见过游山玩水,还赶时间的嘛?”
萧金衍无语,他没好气道,“要不要我弄一面旗,上面写上,宇文天禄在此,身负重伤,欲杀从速,过期不候?”
宇文天禄道,“主意不错!”
这半日来,梨花针虽然得到控制,但经络之内,奇痒无比,他取下酒囊,饮了一口赤水酒,以内力引酒力,去压制体内梨花针。旋即,将酒囊扔给了萧金衍。
萧金衍接过,他此刻没有心情喝酒。
宇文天禄道,“喝一口吧,现在光景,喝一口少一口了。”
萧金衍有些不解的问,“我有些纳闷,李仙成叛国,你仿佛一点都不着急似的?”
“他有这份心思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该来的,迟早会来,有什么可急的。”
“可如今不一样,西楚、北周军队枕戈待旦,在一旁虎视眈眈,若李仙成一反,十几万大明军,岂不三面受敌,你作为主将,不应该在军中坐镇嘛?”
宇文天禄没来由一句,“我比较贪生怕死。”
这个理由并不能让萧金衍信服,宇文天禄号称天下第一高手,这些年来,什么大阵仗没有见过,无论是江湖刺杀,还是庙堂上的明争暗斗,他都安然无恙,若是到头来,让一个隐阳城主给搞死,那才是最大的笑话。
可事实就在眼前。
宇文天禄不但身负重伤,还以身犯险,若此刻来几个寻常的通象高手,萧金衍恐怕都无能为力。宇文天禄向来号称算无遗策,怎得这次会如此冒险?
萧金衍想不通。
“我们真是寻找武经?”
自在江南起,江湖上都传言,萧金衍身负武经下落,也不知消息是谁放出去的,结果就是给萧金衍惹来了无尽的麻烦,也正是自那时起,他在苏州逍遥自在的好日子到头了。
宇文天禄不答反问道,“你可曾想过,这些年你在江南过的快活,闲来无事啃啃树皮,去找金刀李秋衣蹭酒喝,却忽然卷入了江湖纷争之中。又是谁,促使了你这趟西行?”
萧金衍道,“是我自己的决定。”
“决定当然是你自己下的,但做出决定的各种因素,却是可以人为操控的。还有那个王半仙,从书剑山上下来之后,蛰伏了二十多年,就连那些剑修,搜尽整个大陆,都找不到他踪影,怎得忽然高调起来?你有没有想过?”
萧金衍沉默了。
自李惊鸿失踪,他苦寻几年无果后,便隐居在苏州,过着随遇而安的日子。他不会像李倾城那样,不习武就要回家继承家族的万贯家财。他也不会像赵拦江那样,痴迷刀道一心要杀宇文天禄给家人报仇。
行走江湖也罢,隐居世间也罢,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红尘历练。
初入江湖之时,李纯铁曾对他说过,“入了江湖,这个江湖便是你的。”他还说,“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闯了祸,也不要怕,有登闻院给你兜着。”但这些年下来,这句话,李纯铁只兑现了上半句。
来隐阳?
陪兄弟也罢,解开心结也罢,但听了宇文天禄一番话,他觉得,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幕后推动着这一切。
是亦师亦友的王半仙?
还是师兄李纯铁?
他不知道,但宇文天禄这番话,却提醒了他,不管如何,自己都不能像以前那样无欲无求,想到此,他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宇文天禄道,“想通了?”
“想通了。”
“准备好了嘛?”
“准备好了。”
宇文天禄道,“不,你没准备好。书剑山上的那位,可不是寻常人物,我虽然对他们颇有了解,但以你此前的实力,连他们家一条看门狗也打不过,不到通象境,你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萧金衍闻言一愣,“我的意思是,准备好娶你女儿了。”
宇文天禄道,“说话正经点!”
萧金衍道,“吾欲娶汝女为妻!”
宇文天禄心中暗骂一句,敢情说了半天,白费了。他抬起手,扬了一扬,才记起自己无法使用内力,否则现在萧金衍早已滚下山坡了,他没好气道,“想娶我女儿,想把武功整到通象再说。”
“前辈是关东人?”
“关你个头,赶紧喝口酒,准备开工了。”
萧金衍纳闷道,“开工?”
宇文天禄望着前方,道:“一个通象初境,两个知玄上境,五个知玄初境。这年头,阿猫阿狗也都来凑热闹了嘛?”
又行了约莫半里地。
山路之上,八匹白马横在路中央,马上之人,身穿软铠,看装束并不是龙虎豹狼四卫之人,萧金衍已猜到,这些便是李仙成暗中招揽的江湖高手。
为首之人面容苍白,双眼细眯,没睡醒一般,看上去如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手持红缨长枪,怎么看也不像是习武之人,但从他眼神中偶尔露出的杀机中,萧金衍觉得此人绝不简单。
宇文天禄笑着道,“白面枪神公孙输?”
白面书生冷冷道,“我叫公孙述!”
“有区别嘛?”宇文天禄面露不屑之色,对萧金衍道,道,“这位公孙先生,二十年前排在天榜第三,来隐阳城挑战排行第二的李金刀,你可知他接了几刀?”
萧金衍摇头表示不知。
宇文天禄笑道,“给你三次机会,猜一猜。”
“十刀?”
宇文天禄摇头,“多了。”
“五刀?”
“多了。”
宇文天禄竖起一根手指。
萧金衍奇道,“难不成是一刀?”
宇文天禄还是摇头,“不,是一个字。”
公孙述被人揭老底,原本苍白的面庞,涨得通红。
“什么字?”
“滚!”
萧金衍道,“虽然你是前辈,但骂人还是不道德的。”
宇文天禄还是摇头,解释道,“天榜第三对天榜第二,结果李秋衣没拔刀,说了一个‘滚’字,就将他震落城头,自此以后,江湖上便没有了此人行踪,却没有料到,竟藏在了隐阳城。公孙输,当狗的滋味如何?”
公孙述怒道,“够了!”
红缨长枪斜指宇文天禄,道,“大都督,我们城主想跟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城主想借你项上人头,给隐阳王朝祭酒!”
若是往常,给公孙述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虎口撩须,但此时宇文天禄断了一臂,真气紊乱,而眼前此子,虽不知是谁,武功也不值一提,这才有了底气。
宇文天禄并没有理会他,长笑一声,问萧金衍,“你可知道,这公孙输为何称为白面枪神嘛?”
萧金衍摇了摇头。
“他经络天生缺陷,冲带二经较常人更细,真气行至此处会凝滞,遇到寻常江湖人,还不打紧,若遇到起鼓相当的对手,这一缺陷会被无限放大,当年李金刀就是看准这一点,一声暴喝,震断了他的冲带二经。”
萧金衍心领神会。
宇文天禄无法出手,稍后这一战,自然是由萧金衍代劳,他看似介绍公孙述过往,实则是提醒他公孙述的弱点,一个有先天残缺的通象境,并非无一战之力。
公孙述脸上青筋暴起。
宇文天禄又道,“如今你冲带二经已重接上,看来这二十年来,武功并没有落下。”
公孙述吩咐众人道,“一起上,杀了宇文天禄,必将扬名天下!”
其余七人闻言心动,纷纷抽出了兵刃。
宇文天禄往向其余人,冷冷道,“你们与公孙述打交道也不是一两日了,你们果真觉得,杀了老夫,这份功劳会有你们的?”
七人闻言,面露迟疑之色,公孙述向来阴毒,他们早已有怨气,只是众人之中,以他武功最高,所以这些年来也相安无事。
宇文天禄对另一人道,“你武功知玄上境,虽然不如公孙述,却也相差不远,我这里有套口诀,只要你学会了,要赢他,易如反掌。”
“当真?”
公孙述喝道:“休要听他胡言,蛊惑人心!”
宇文天禄微微一指萧金衍,道,“你们武功都远高于他,若不相信,我将口诀传授于他,让他二人单打独斗,看是否能赢,如何?”
“我倒要看看,是否当真果如你所言。”说罢,那人策马,向旁边让开,其余人也都让出一片空地。
宇文天禄三言两语,便将众人围攻之势,化作了一场与公孙述的单打独斗,这份对时机的把握、对局势的观察、对人心的揣摩,让萧金衍好生叹服。
公孙述道,“莫要忘了,我们是在替李城主办事。”
宇文天禄冷哼一声,“老夫就算身受重伤,若要拼命杀你,你也绝无生还的机会。公孙述,当年你输给李金刀,冲带二经虽恢复,但心境却受损,若连一个后辈的挑战都不敢应战,恐怕今生武道无法更进一步!”
这句话戳中公孙述心头。
当年李秋衣一声暴喝,吓得他魂飞魄散,几乎以为要命丧当场。后来经过二十年修行,武功境界虽恢复如初,但当年的惧意,在心头依旧难以驱散。
若是连一个后生小辈,都应付不来的话,那余生武道,恐怕难以突破。
想到此,他翻身下马,将长枪一举,道,“好,我应战。”
宇文天禄对萧金衍道,“你附耳过来,我传你破敌之道!”说罢在萧金衍耳语一番,又大声问,“听明白了嘛?”
萧金衍心说你啥也没说啊,听明白什么?但此刻,却也没法指出,否则岂不是拆台?于是道,“明白了。”
公孙述见他武功才过闻境,冷冷道,“口诀?我倒试试,你学得到底什么口诀。”
萧金衍道,“想听嘛?”
“说吧。”
“滚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0?2
第227章 让你三招
嘶!
赵拦江身下的马倒地不起,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已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从十里凉亭的白马义从手中抢了一匹马,一路上强行以内力灌入白马体内,一口气奔出了将近百里。
这种方式过于霸道,当白马力气耗尽,就算恢复过来,这匹白马也废掉了。
这也是无奈之举。
赵拦江没有时间,他也等不起,他要在明天天亮之前,赶到一线天,用手中的虎节、引信让总兵梁远志退兵。
“一线天”驻扎了大明三万征西军,据天堑,守西疆人,但若宇文天禄所说为实,西楚、北周联手密谋,那么一线天易守难攻的优势,则彻底变成了劣势。若是这道防线被突破,整个西疆的第一道防线,将被打开一个缺口。
如在以往,征西军还可以退守隐阳城,组成第二道防线。但今日李仙成谋反,这第二道防线不攻自破,那么楚、周联军,将彻底夺回隐阳十九城,重新厘定三国版图。
白马依旧嘶鸣。
赵拦江见它面露痛苦之色,微叹一口气,一刀结束了这匹马的生命。
天色将晚,赵拦江徒步前行,又过了七八里,他听到不远处有一队人马,在一处空地歇息,这些人年纪不大,看上去似是初出江湖的游侠儿。
最近几年来,江湖上各大门派培养徒弟,流行江湖试炼一说。各大门派弟子出师之前,联合组成不同队伍,前往边塞、荒山、塞外、南疆等险恶之地,完成一些指定的任务。
正如读书人负笈游学,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江湖人则是江湖试炼,行万里路,见百家拳。
说好听点,叫做积累江湖经验,为正式出师做准备。说难听点,就是混个脸熟,赚点名声,等回到各自门派,互相吹嘘一番,相互吹捧,如此一来,在江湖上便有了名气。
若是不小心碰到天灵地宝、杀个蟊贼冒充江洋大盗,在江湖上有了喝号,比如一剑震九州、混元霹雳手之类,那就更完美了。
事实上,许多名门正派弟子,出师之后,便极少动手了,靠着出师之前积累的名气,以及出身门派的地位,每年参加几次武林大会,结交四方好友,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赵拦江遇到的这一队年轻人,是中原七个门派的二队弟子,五男二女,他们给自己起了个响当当的名,叫做中原七侠,分别是:东侠泰山派卢开卦、西侠昆仑派甄难言、南侠峨眉派冯小莫、北侠燕山派孙元婷,东南侠岭南姬无命、东北侠关东剑派倪愁莎,还有西北侠剑门派盛元景。
这一队本来八个人,叫做中原八侠,但行走半途中,西南侠在陇西一个员外家偷猪时被官府抓了,所以隐阳一行,只有七人。
这七人组队之后,利用一年多时间,游览了大半个中原,听说西疆战事将起,便提议到西线一行。寻思着他们都是江湖高手,抓个西楚太子,杀个北周将军什么的还不是手到擒来,建立不世的功勋,回到中原那就风光了。
中原七侠一路西行,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然而这一行人,人生地不熟,又被无良商贩忽悠,买了个假地图,成功的避开了各个补给点,在山中迷路了。这些天来,靠着杀马为食,勉强度日,此时没有了先前的锐气,个个唉声叹气。
七侠之中,东侠卢开卦岁数最大,他摊开地图,鼓舞众人道,“从这边往西,有一条羊肠小路,听说那边有北周驻军,翻过去后,咱们就杀进北周军营,宰几个军官后退出,若是能顺道取了拓跋牛人首级,咱们可就扬眉吐气了!”
姬无命却道,“拓跋牛人是北周战神,武功高强,咱们中原七侠武功虽然不弱,但遇到他却也未必是对手,怎么杀?”
卢开卦道,“北周战神又如何,说是战神,其实还不是个人?只要是人,就会死,既然早晚有一死,何必不让他死在我们的剑下?”
峨眉女侠冯小莫此时花容憔悴,连日来食不果腹,让她心生怨言,道,“东侠说的好听,可咱们现在断粮了,你看我这半个月来,瘦了十几斤,都不到二百斤了,在这样下去,本女侠非饿死不可!”
姬无命又道,“行了,冯女侠,为了保持你的战斗力,你一个人比我们六个人吃的都多,我们都没说什么,你倒先抱怨起来。”
众人争论不休,卢开卦连劝道,“大家不要吵,反正马上就要翻山越岭,没法骑马,咱们把最后一匹马杀来吃了,还能应付三日,各位大侠,咱们背水一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众人纷纷道,“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东侠道,“杀马!”
冯小莫道,“我去!”
“算了,你去我怕这匹马被你生吃了。”
众人决定一起,刚起身,发现马不见了!不远处,传来马蹄声,中原七侠见一男子,骑在马上,挥鞭抽打马臀,那马吃痛,向远处奔去。
“偷马贼!”
中原七侠纷纷喝止,手中暗青子向那人身上招呼过去,谁料多日饥饿,手上也没了准头,无一击中。
众人面面相觑。
姬无命道,“这可如何是好?”
卢开卦道,“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见其余六侠不怀好意的望着她,冯小莫心虚道,“你们都看我干吗?我肉酸!”
卢开卦道,“我们好歹也是名门正派,怎会干这种腌?事?这里是荒郊野岭,应该有狼夜行、熊出没,你就牺牲一下,做个陷阱,引狼出洞,解决大家吃饭问题。”
“为什么是我?”
“你肉多。”
……
赵拦江夺了中原七侠的马匹,坏了七侠的杀敌建功的大计,没有丝毫停留,继续以内力催马,向一线天奔去。
两个时辰后,终于进入横断山系。
一种熟悉的感觉,从他心头升起。
九年前,十四岁的他应征入伍,穿着不合身的盔甲,成为大明征西军的一名小卒,每次执行任务,他都第一个冲在前面,以一把制式军刀,搏命的打法,逐渐脱颖而出,战功越累越多,在十九岁时,成为一名游击副将。
如今,军刀只剩刀身,还断了一截,用两片木板一夹,以牛筋缠住,成了如今的横断刀。
再往西三十里,便是一线天。
赵拦江策马前行,忽然一支响箭呼啸而来,射在他身前地面之上,一只十余人小队从黑暗中出来,喝道,“站住!”
赵拦江停马。
“来者何人?”
赵拦江深吸一口气,“大明征西军风字营副参将赵拦江,有要事求见梁总兵!”
众人手持弩箭,对准赵拦江,为首那人笑道,“巧了,本将军也是风字营的副将,怎得却不知道有你这号人物?”他回头问众人,“你们听过嘛?”
众将士纷纷摇头。
那副将道,“依我看,定是西楚派来的奸细,给我拿了,押去见包大兴包将军!”
……
公孙述身形微闪,红缨长枪抵在萧金衍咽喉处,“你再说一次?”
萧金衍道,“滚……”
公孙述眉毛一挑,动了杀机。
“……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公孙大侠身为白面枪神,一把长枪使得如长虹贯日,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天下英雄无不佩服。”
萧金衍一边说,一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将红缨长枪拨开。公孙述听得这家伙马屁连连,很是受用,道,“继续说。”
萧金衍又道,“只是却有个遗憾……”
公孙述又将长枪抵住他咽喉,“什么遗憾?”
萧金衍叹了口气,“以我武功,断然不是白面枪神的对手,我认识晓生江湖的一个朋友,他正在编纂一本江湖英雄谱,以你的武功,列入英雄谱是板上钉钉之事,只可惜,今日我若战死,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枪法,便无人帮你传名,所以有些可惜了。”
说着,他又将红缨长枪拨到一边。
公孙述道,“这确实是个问题,你说该怎么办?”
萧金衍道,“公孙先生,你我之间没有深仇大恨,你之所图,不过要杀宇文天禄,说实话,我跟他也不是很熟。若真打,我也不是你对手,不如这一战算我输,如何?“
“什么叫做算你输?没打怎么能算?”
萧金衍挠头道,“那可如何是好?”
公孙述单手持枪,内力微吐,以二人为中心,划了一道三丈大小的圆圈,道,“我让你三招,三招之内,你若能将我逼出此圈,算我输!”
他看出萧金衍境界低微,别说三招,就算是三十招,萧金衍也奈何不了他。萧金衍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用什么兵刃?”
萧金衍道,“我没有兵刃,不过以前习武之时,学过几招枪法,不如前辈将长枪借我一用,晚辈也班门弄斧一番。”
公孙述傲然道,“俗话说,一年出刀,三年出剑,一辈子练枪。你学过几天枪法,当着我枪神的面,使出来也不怕别人笑话?”
萧金衍道,“好说,好说,我脸皮比较厚。”
“接枪!”
萧金衍一把将红缨长枪接过,只觉得枪身颇重。
寻常枪杆,多以?鼓舅?疲?院?埂??咕佣啵?灿幸陨d尽?桌??蚯垢诵栌腥托裕?返郊?拢?梢运嬉馔淝??允忠员?懈竦玻?部梢匀乒?允只髦校锸銮垢艘跃?执蛟欤?凳羯偌?
萧金衍道,“好枪!”
公孙述笑道,“还算识货!”他竖起三根手指,道,“三招!”
萧金衍以内力催动枪身,勉强抖了个枪花,道,“请赐教!”说罢,他运起内力,长枪向左边一指,喊道,“第一招!”
又向右边一指,“第二招!”
公孙述心中冷笑,自己让他三招,这小子竟然不识好歹,连续放了两个空招式,他心中打定主意,等三招一过,他将使出一记海底捞月,这也是他赖以成名的空手夺枪术,然后好好羞辱这小子一番。
萧金衍喊道,“看好了,第三招!”
说罢,他将长枪横握,腰间猛然用力,使出一个投掷标枪动作,红缨长枪划出了一道优美的曲线,落入了悬崖之中。
红缨长枪是公孙述用了几十年的兵刃,早已与公孙述融为了一体。他见到此情形,暴跳如雷,怒不可遏,骂道:“干你老母!”双手如爪,向萧金衍喉间抓了过来。
第228章 鏖战
风字营。
游击将军包大兴正在熬夜苦思冥想,明日是总兵梁远志五十寿辰,梁总兵虽多次强调,战事不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庆祝,但他若不送点东西,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睡觉也不踏实。
当了四年的游击将军,在风林火山四大营考核叙功之中,他连续多年垫底。好在他对梁总兵秉性摸得透彻,官位虽不至于丢掉,但却总是被其他三大营的将军看不起,这让他有些抬不起头。
这时,门外有守卫道,“包将军,今夜巡逻之时,展副将抓到一名西楚谍子,来我军中刺探情报,等候将军发落!”
包大兴闻言大喜,真是想睡觉有人送枕头,如今两军对垒,大战一触即发,在这档口能抓住西楚间谍,问出有用的消息,那岂不是大功一件?
“问到什么了?”
“那人不开口,说要见到包将军,才肯招供。”
包大兴道,“既然被我们抓了,本将军有上等的手段对付他,保证让他后悔今生为人。”
属下马屁连道,“将军威武!”
包大兴来到营房,见那人正背对着他,身上并未上枷锁,皱眉道,“怎得不捆了?”
展副将捂着肿起的脸,道,“将军,点子有些扎手。”
包大兴不悦道,“什么点子不点子,展雄,这里是大明军营,别拿你在江湖上那一套在这里乱说。”
展副将连连点头应下。
包大兴自负对付间谍很有一套本领,他擅长揣摩人心,知道这些间谍一旦被抓,难逃一死,但能否从他们口中套出想要的消息,确实需要一些攻心的手段。
他来到对方身前,正要开口,借助火把光,看清来人,浑身打了个冷战,膝盖差点一软,“赵、赵……赵……”
这一紧张,说话竟结巴起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拦江,“包老鼠,几年不见,出息了啊!”
包大兴与赵拦江曾经都是风字营游击副将,包大兴分管后勤,此人心术不正,当年因为克扣风字营的粮饷,被赵拦江暴打一顿,扔在赤水河中泡了一夜,为此赵拦江还背了个处分。此事在包大兴心中造成了极大的心里阴影,所以每次见到赵拦江,都主动绕着走。今日一见,心中惧意涌上心头。
不过,转念又想,如今自己已成了风字营的游击将军,堂堂正四品,你赵拦江当年不过就是一个副将,而且后来当了逃兵,又怎会惧他,咳嗽一声,壮着胆子道:“赵拦江,见到本将军,为何不跪?”
众人也纷纷喝道:“还不跪下?”
赵拦江一瞪眼。
包大兴摆摆手,道:“也可以不跪!”
“口渴了!”
包大兴回头对属下道,“还不上茶!”
先前通风报信那属下心中嘀咕,包大兴先前还拍着胸脯保证,让这个谍子生死不如死,据以前经验,遇到这种人,包将军一上来都是先来三十军棍,怎得一上来会这就么客气?对了,这肯定是包将军对付谍子的新套路,我可得好好学着,兴许以后能用得上。
赵拦江连夜赶路,此时口干舌燥,待喝了几杯茶后,才道,“我要见梁总兵,有紧急要事禀报!”
包大兴道,“赵副……赵拦江,四年前你已离开军营,如今还算逃兵,去见梁总兵,恐怕有些不妥吧?你若有什么事,可以先告诉我,由我转告。”
赵拦江失踪这些年,今日出现在横断山,必然有紧急军情,包大兴动了心思,想要套出消息,然后去领这份功劳。
赵拦江怎会不知道心思,笑道,“姓包的,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此事事关重大,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在决定要不要带我去见梁总兵。”
说着招呼包大兴过去,赵拦江从怀中取出一个玉匣,打开给包大兴看了一眼,包大兴久在军中,自然认识此物,脸色大变,神色凝重道,“我这就带你去!”
此刻,风字营中有一名老兵,认出赵拦江,心中激动万分,见赵拦江从他身边走过,连将长刀竖于胸前,向他行礼。
赵拦江停下,望了他一眼,“黑子,几年没见,怎么又黑了?差点都看不到你了。”
那老兵嘿嘿道,“吃横断山的日头久了,没法子咯。”
赵拦江拍了拍他肩膀,与包大兴并肩而出。旁边有新兵嘀咕道,“伍长,这人是谁啊,怎得包将军如此怕他?”
那老兵道,“横断山之狼。”
这五个字,如同响雷一般,在众人耳旁响起,就连先前抓赵拦江的那位副将展雄,也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
在江湖上,横断山之狼没有什么名气。
但是在征西军,在风字营,这五个字,就如传说一般的存在。这个名字,若干年前,是风字营的骄傲,也是西楚军的噩梦。这些兵丁,大多数都新加入征西军不久,但或多或少都听过横断山之狼的故事,在口口相传中,赵拦江的形象已被魔化,仿佛成为三头六臂九条命、杀不死的恶魔。
难怪刚才见到他时,赵拦江一个眼神,就让众人心生惧意。
……
萧金衍武功是闻境,虽是全窍穴尽开,但遇到通象境的公孙述,哪怕这个通象有明显缺陷,若真刀真枪拼,依然不是对手。
所以宇文天禄在给他争取到单打独斗的机会时,萧金衍心中打定主意,想方设法的削弱公孙述的实力,刚才扔枪那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公孙述。
公孙述是用枪高手,并不擅长拳脚功夫,此刻又是暴怒而为,实力上大打折扣。
萧金衍练无双神拳百万拳,早已得了拳意,弦力尽出,将公孙述周身真元波动,尽数纳入神识之中,借助无妄步,不断变换脚步,转眼之间,两人缠斗了十余招。
公孙述讨不到丝毫便宜,心中暗惊,这小子修为不过闻境,体内真气却无比充盈,远超过他对闻境的理解,而且他拳法招式十分诡异,出拳角度、力度、时机拿捏的十分精准,有些明明可击中的招式,萧金衍总能以一种十分怪异的步伐躲过去,还能趁机反击。
眼见形势不妙,他心中打定主意,干脆借助境界差距,以纯粹内力压制他,将这家伙杀死,来泄心头之恨。
公孙述拳风猛变,不再追求招式繁琐,而是暗中积聚内力,找准机会,一招将之击毙,想到此,他故意卖出个破绽,胸前命门大开,露在萧金衍拳风之内,只要他攻来,以内力将之困住。
萧金衍果真上当,右拳向他胸口砸了过来。
公孙述正要倾吐内力,萧金衍似乎未卜先知,一个无妄步,竟向后退出一丈。公孙述功亏一篑,连收回内力,这一送、一收,几乎相当于自己攻了自己一招,差点没憋出内伤。
公孙述不想给萧金衍机会,倏然而动,释放出通象境的法则空间,瞬间来到萧金衍身前,一拳砸向他后背。
这时,宇文天禄向右边踏出一步。
公孙述感觉到后背一股凉意。
这一步,宇文天禄正好来到公孙述命门的方位,只要他出手,自己性命就交代在这里。宇文天禄虽说受了伤,但名气却在,鬼知道会不会打出这一拳。
他连向一侧躲避。
萧金衍见状,打蛇随棍上,踏到公孙述无妄位上,使出一记五魁首,内力尽吐,向他冲带二经处攻去。
砰!
这一拳,正中公孙述冲带二经,公孙述内力深厚,身形只微微一摇晃,顺势一脚,将萧金衍踢出了三丈多远。
萧金衍胸口遭重击,剧痛传来,几乎喘不过气来。
公孙述见状,知机不可失,连欺身上前,举拳便向萧金衍头顶砸去,拳到三尺之外,忽然觉得冲带二经之间真元一滞,真元流转变得缓慢起来。
萧金衍就地一滚,躲开攻击。
公孙述又攻了几招,心头剧震,他体内真元似乎不受控制一般,仿佛被一股奇怪力量牵引,四处流窜,纷纷向冲带二经涌入。
他天生经脉有缺陷,如此一来,大量真元聚在冲带二经之间,就如一条小水渠中,忽然灌入大量江水,随时都有决堤的危险。
公孙述固本培元二十余年,才将两处经脉拓宽,稳定住境界,可现在,他竟有随时坠境的危险。眼前这个萧金衍,明明武功不如自己,自对战以来,靠着诡计,始终牵着他鼻子走。
这让他颜面尽失。
尤其是当着城主府众人的面,若此事传入李仙成耳中,恐怕这个污点,自己一辈子也洗刷不掉了。
所以,他决定,就算拼着坠境,也要杀死萧金衍。
一道白光骤现。
空间法则!
公孙述释放出通象境实力,将萧金衍笼在白光之内,在他空间内,规则由他制定,他瞬间来到萧金衍身前,狠狠砸了下去。
萧金衍似乎胸有成竹,毫无躲避的意思,而是欺身迎了上去,道,“我在帮你添点佐料!”说罢,以弦力调动天地真元,如瀑布一般,倾注到公孙述体内。
啪啪。
两声微响。
就如鸡蛋落在地上的声音一般。
公孙述冲带二经的真元早已抵达临界值,萧金衍的这一手,好像在一杯满溢的杯中又扔入一块石头。
公孙述惨叫一声。
他披头散发,指着萧金衍怒道,“我要杀了你!”
?0?2
第229章 妖言惑众
然而,此刻的公孙述连举手的力气都没有。
冲带二经被爆,体内积聚的真元无处宣泄,在断裂的经脉之中横冲直撞,此刻他全身僵直,如蚁噬身一般。
体内真元终于寻找到一处突破口,破体而出。公孙述脸色骇然,想要调整气息,却发现已不受控制。
知玄上境!
公孙述正在坠境!
境界高低,源于体内存储真元数量、转换速度以及运用效率,而丹田气海之内存储真元数量,则是重中之重。当然,如萧金衍这般窍穴全开之人,天地真元可以随取随用,这一点不成问题,但对公孙述来说,却大不相同了。
知玄中境!
深夜中,公孙述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不甘、愤怒还有绝望,但却依旧徒劳,他的境界还在跌落,最后稳定在了闻境中期。
白面枪神公孙述,一夜之间,连坠五境。若非亲眼所见,众人都还不敢相信,他浑身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其余七名高手,见到这种情况也忍不住头皮发麻。他们不知道这与公孙述体内经脉缺陷有关,还以为是萧金衍使出了什么妖法,害地公孙述跌境。
“有妖法!”
萧金衍将计就计,对众人道,“刚才那一招,叫做沾衣十八跌,只使出了一半,若是完全使出来,就是通象巅峰,也能连跌十八境,你们要不要试试?”
那七人将信未信,他们只知道短打之中有一招沾衣十八跌,可方才亲眼所见,萧金衍出手就将一通象境打成了闻境,怎么也想不通其中道理,他们拔出兵刃,颇为顾忌的望着萧金衍。
李仙成给他们的命令是就地击杀,八人之中,武功最高的公孙述已成废人。李城主向来军令严苛,上去可能是死,但回去绝对是死路一条。
他们在犹豫,要不要出手。
这时,宇文天禄站起身来,伸手向其中一人凌空一指,那人闷哼一声,仰面倒地,喉咙间鲜血汩汩,气绝身亡。
宇文天禄傲然道,“回去告诉李仙成,要想杀我,派点像样点的高手,否则来了也是白白送死,不值得!”
众人大骇。
在这里是死,回隐阳城也是死。
那就跑呗!
剩下六人,似乎同一时间达成了默契,丢了兵刃,纷纷逃离此处,至于隐阳城,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你做你的春秋大业梦,我们跑的远远的,李城主,祝你成功!
众人离去后,宇文天禄颓然坐在了地上。
萧金衍关切问,“前辈,你怎样了?”
宇文天禄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道:“刚才为杀人震慑,我强行动用真气,有三根梨花针逼近心口,你给我护法三个时辰,我想办法压制住这三根针。”
……
一线天是横断山的一处峡谷,也是西楚、大明往来要道。横断山脉南北纵横八百里,飞鸟不能渡,长猿愁攀岩,高耸千丈,只有一线天和葫芦谷两条路,能够通衢东西。
隐阳城归降之后,朝廷在这里建立军事要塞,经过二十年扩建,此地成为容纳将近五万人战略要塞,征西军平时练兵,闲时垦田,建立了一套半自足的军屯制度。
西陲防线,始于一线天,终至葫芦谷,沿横断山东一字排开,绵延三百里,分别设立了十一个军屯,每个军屯驻军三千到八千人不等,每隔十里,设立烽火台,建立起一套完整的防御系统。
自去岁冬起,西楚大军东进,与大明征西军隔横断山而对峙,让整个西疆形势紧张,整个征西军进入备战状态。
几个月以来,对方始终没有动静,总兵梁远志却没有丝毫松懈,每日派出去斥候打探消息,然而这几日派出去的斥候却无任何消息传来,最近收到的消息,则是三日之前。
这让梁远志感觉不妙。
入夜后,他便与林、火二营的将军研究对策,猜测西楚、北周军的动向,并以沙盘推演,制定相应的防御方案。
一线天易守难攻,关塞城高五丈,上可站将近千人,投石机、巨弩各种装备油量,还有三门红衣大炮,后方又有五万兵马据守,若西楚强行攻打,至少也得要二十万人,且不停歇攻击半月,才有五成胜算。然而,西线烽火台相连,一旦有战事起,其余十卫少则半日,多则三日,即可抵达,若想从正面攻破此塞,难比登天。
不过,梁远志总觉得遗漏了什么。
这时,快马来报,“总兵大人,隐阳李仙成谋反,率部反我大明。”
梁远志心中咯噔一下,他又问道,“可有大都督下落?”
那人道,“今日正午,有人见大都督在十里凉亭外遇刺后坠落山崖,至今生死未卜!”
“什么!”
营帐之内,众人纷纷惊呼。征西军大都督,西线军方最高统帅,在关键时刻,竟遭遇刺杀,更让人心惊的是,向来对征西军和颜悦色的李仙成,竟然谋反了。
难怪这几日派出去的探子没了消息。
想必是西楚、北周早有计划,趁隐阳城内乱,制造机会,准备动手了。梁远志连喊来同传,下令全军上下进入二级战备。
深夜,鼓声响起。
不消片刻,整个边塞城池灯火通明,烽火台上点燃黄色狼烟。
军方烽烟共有五种颜色,多以胡杨、红柳、罗布麻等为柴薪,配少量狼粪,添入少许矿石,可燃出不同颜色。黄烟代表军情紧急,各军卫集结军队,随时准备支援。
十几匹快马连夜出塞,将军情传给西线各出军屯。
梁远志身为征西军总兵,调令征西军十五万兵马,但总归大都督宇文天禄节制,一月之前,得到宇文天禄将来巡边之事,他便已做好准备,结果却在隐阳城出了差池,这让他意料未及。不过,好在多年领兵作战,梁远志并未慌乱阵脚。
……
赵拦江在将军府外等了小半个时辰,包大兴进去禀报了几次,得到的回复是总兵大人正在议事,暂不见客,他跟门房打探了片刻,来到赵拦江身边,道,“大都督遇刺,总兵大人正在商议对策,你有何要事,可说于我知。”
赵拦江摇了摇头。
包大兴不悦道,“老赵,当年咱们虽有龃龉,但你我终究是大明征西军一员,私人恩怨,于国家大事相比,我还是分得清轻重,若你能透露我一二,事关重大的话,哪怕我拼着总兵大人责罚,硬闯也会带你入将军府。”
赵拦江道,“十万火急。”
“怎么证明?”
赵拦江道:“手中的虎节。”
包大兴叹道,“赵拦江,你又不是第一日当兵,虎节能节制将帅却不能命令我们,我们四大营只听上峰命令行事。”
赵拦江明白其中道理,他点头道,“我自己去见梁总兵!”说罢,来到将军府外,道,“禀通传,前征西军风字营游击副将赵拦江奉宇文天禄大都督之命,前来拜见梁总兵!”
那通传早就见他们在门口嘀咕,但今夜梁远志下令,商议军情不见他人,为怕梁远志责骂,根本没有去通禀,此刻赵拦江一来,便打起了宇文大都督名号,哪里还敢怠慢,连一路小跑去将军府内传话。
不多时,赵拦江见到一名身穿铠甲、腰宽肩阔的中年男子从府内走来,正是总兵梁远志,他离开征西军时,梁远志刚从朔北调来不久,两人只见过几面。
梁远志沉声问,“赵拦江何在?”
赵拦江上前一步,行了军礼,道:“前风字营游击副将赵拦江,参见梁总兵!”
梁远志点点头,眯着眼上下打量着赵拦江,见他身形魁梧,浑身散发着一股凌厉的狠劲,忍不住暗赞,他道,“你有何事?”
赵拦江从怀中取出玉匣,递给梁远志,梁远志打开一见,竟然半块虎节,连吩咐属下取来另一玉匣,两块虎节完美契合在一起。
两块虎节,一块由征西军总兵持有,另一块则在皇帝手中,宇文天禄离京之前,皇帝将虎节交给了他,宇文天禄即有了对整个征西军的节制权。
梁总兵将虎节放在案头,拜了一拜。然后问道,“你从隐阳来?大都督可安好?”
赵拦江道:“今日金刀王大葬,大都督在金刀台遭遇暴雨梨花针袭击,身负重伤,他将虎节与我,让我前来传令。”
赵拦江心中也打鼓,宇文天禄并没有让他来传话,却将西楚、北周密谋的计划告诉了他,让他自己抉择,他权衡再三,决定要假传命令。
梁远志闻言,率众人施军礼道,“梁远志接令。”
赵拦江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缓缓道,“奉宇文大都督之命,一线天征西军向东撤三十里,退出一线天!”
梁远志大惊,“什么?”
他站起身,道,“这是大都督原话?”
“正是。”
梁远志却道,“半月前,大都督亲笔书信出传令于我,无论发生何事,无论接到任何指令,我征西军绝不后退一步,死守一线天。”
赵拦江心中暗惊,想不到宇文天禄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了。
他问,“哪怕有虎节?”
梁远志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更何况,你来路不明,身份可疑。”他转身吩咐道,“来人!将此人暂且收押,待大都督归营,再从长计议!”
赵拦江见状,大声道,“慢着!”
他来到梁总兵身前,众属下纷纷举兵刃相迎,以防赵拦江图谋不轨,梁远志挥手斥退众人,“你有何话说?”
赵拦江凑到他耳旁,低声说了一句。
梁远志闻言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妖言惑众!此处距赤水三十余里,难道它们会自己长了腿,跑过来不成?”
第231章 成与不成,都是好事儿
一线天峡谷外。
赵拦江望着脚下滔滔不绝的河水,震撼不已。不远处,总兵梁远志脸色苍白,神情复杂,也不知心中想些什么。
这场大水来的太过于迅急,几乎出乎所有人预料。
若非赵拦江以横断刀架在梁远志脖子上逼他下令撤退,恐怕五万征西军要全军覆没淹死在这场大水之中。饶是如此,撤退过程中,依然有将近六百多垫后的士兵被洪水吞没,生死未卜。
时间仓促,五万兵马来不及退出三十里,兵分两路,登上双峰山避险。
双峰山,位于一线天峡谷外五里,高约百丈,下宽上窄,本是征西军建立望楼所在,因为形如馒头,又被那些大兵们戏称馒头山。
梁远志颓然道,“大都督命我无论如何都要死守一线天,如今一线天失守,我会成为大明的罪人的。”
赵拦江却道,“你是奉虎节之命调兵,况且保全了将近五万军士性命,何罪之有?”
“朝廷却不会这么想,那些御史言官们可不会这么想,他们只选择看到愿意看到的结果,那就是梁某不战而退,让出了一线天,梁某死不足惜,怕是会害了大都督。”
赵拦江斜看他一眼,“想不到你倒是挺忠心。”
梁远志道,“我本是陇西贱籍出身,因失手打死一富绅的儿子,逃亡到西疆,走投无路之下投军,每次行军皆冲在最前面,大都督赏识栽培,不问我出身,一路将我擢升到征西军总兵,是梁某的恩人,我又怎肯连累他?”
赵拦江对梁远志此人了解甚少,但看他说话的神情不似作伪。他问道,“我听坊间传言,宇文大都督府上管家处有一份官价录,从四品以下,不同品秩、不同府州都标注了价格,勿论才能,只要有钱,便可买`官,可有此事?”
赵拦江见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显然是默认了这件事。他也没过多纠结,问道,“梁总兵,接下来该怎么做?”
梁远志道,“等洪水退去,夺回一线天。”
洪水将征西军逼退,但也阻止了西楚军的行军路线。不过,山水留下时,泥沙纵横,全部堆积在关塞城墙外,等洪水退去,若要修复,恐一时片刻也难办。
这些还是小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征西军退的匆忙,每人只带了两日的口粮,而大部分粮草,已被淹没在塞下的米仓之内。距离最近的西二卫,也在三十里外,若要支援,也得等大水退去,非是三五日之功。
这时,有通传官来报,“禀总兵大人,双峰山北十里外,发现西楚兵马,正在向这边集结。”
梁远志问,“人数?”
“具体不清,据斥候来报,至少有两万人。”
又有人来报,“总兵大人,双峰山南五里外,发现北周兵马,约五万人,骑兵三千,弩手三千。”
撤离之时,为方便疏散,风林火山四营分开,除风字营斥候外,火字营弩手、山字营都在双峰山北山,南峰之上,只有两万余步兵,双峰兵马过于单一,若真交手,恐怕不占优势。
梁远志接连下了几道命令,又派出了十几名斥候向其他几卫求援。
赵拦江站在旁边,一言未发,等他下令完毕,才道,“若我是西楚、或北周统帅,在这档口不会强攻,而是切断双峰之间供应,围点打援,挖好壕沟,等山上粮草用尽,自然会下山一搏,到时候以逸待劳,一举歼灭。”
梁远志脸色沉重,道:“援军不会来了。”
“为何?”
梁远志道,“数百年来,横断山中通两国的路只有葫芦口、一线天两条,但民间传说,茫茫大山之中,还有一条隐秘小路,能通两国。这些年来,征西军派出无数斥候,始终没有找到这条路,如今这么多敌军兵马悄无声息绕过横断山,看来他们比我们先一步找到了这条路。”
?0?2他又分析道,“这次西楚大军十万、北周大军十万,在这里只有不到三分之一,其余兵马,想必也都伺机而动,征西军危矣,大明西疆危矣。”
赵拦江见他满目愁容,试着建议道:“也许,还有一线生机。”梁远志问,“何出此言?”
赵拦江道,“隐阳城。”
说起隐阳城,梁远志一脸怒容,“李仙成这种两面三刀、背信弃义之人,前脚他刺杀宇文大都督,你指望他后脚能来支援我们?哼,若不是形势危急,老子第一个宰了他。”
赵拦江道,“二十年前,李仙成已是通象境,梁总兵能动得了他?”
梁远志哑口无言。
不过,赵拦江又道,“我没指望李仙成能支援我们,如今他叛逃大明,背信弃义,恐怕隐阳城内人心也不齐,若能趁乱夺下隐阳城,征西军据守隐阳,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梁远志道,“就算夺下隐阳,但五万兵马,粮草呢?”
赵拦江笑了笑,“自然是跟李城主借了。”
自去年冬,李仙成囤货居奇,或抢或劫,在隐阳城内囤积了大量粮草,将近有百万担,若能攻下隐阳城,粮草的困局自然能解开。
隐阳城有五千白马义从,职责是守卫城池,这些人都是当年李秋衣旧部,与李仙成关系并不好,如今趁李仙成立足未稳,正是攻城最佳时机。
梁远志道,“此处距隐阳百里,又都是百里滩涂,若撤兵攻打隐阳,西楚、北周军队必会穷追猛打,倒是腹背受敌,恐怕全军覆灭。”
赵拦江道,“你是总兵,调兵打仗,你比我在行,既然宇文大都督信任你,你总不能让他失望吧?”
梁远志叹了口气,“西楚军我倒不怕,但北周那边的统帅,极有可能是拓跋牛人!“
拓跋牛人何许人也?
号称北周战神,用兵从不按常理出牌,正奇相辅,又擅闪电战、骚扰战,这些年来,就连定北王薛怀都被他打得毫无脾气,要么弃城、要么拒不应战,若是宇文天禄坐镇,尚可有一战之勇,梁远志区区三品总兵,又怎敢与拓跋牛人正面对抗?
更何况,拓跋牛人本人也是通象境高手,在北周江湖上也是排名前十的高手,据说在皇宫之中,曾与北周第一高手赫连良弼大战百招而不落下风。 赵拦江笑道,“拓跋牛人而已,马上就是立秋了。”
“又有什么关系?”
“这里秋天风大,容易吹牛。”
他将横断刀握在手中,提聚功力,猛然喝道,“拓跋吹牛,今夜子时,你可敢在双峰山,与赵拦江一战?”
声传数里,回音不绝于耳。
“如果不敢,滚回北周,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赵拦江一连说了三遍。
双峰山上,征西军因为水灾,让出了一线天,士气十分低落,赵拦江这三声暴喝,听着顿时让人来了精神,纷纷叫嚷起来。
梁远志惊道,“你要挑战拓跋牛人?”
赵拦江摇头道,“不,我吹牛的。请总兵大人派三百兵马给我,天黑之后,我连夜去隐阳城,去找李仙成借兵。”
“你觉得他会借?”
赵拦江道,“用‘借’字,不过是跟他客气一下,借与不借,恐怕由不得他,若真不借,那就只好抢了。”
……
北周营帐。
拓跋牛人五短身材,秃头顶,将军肚,看上去如肉球一般,但营帐中在座众人,却没有一人敢小觑他。
他与大明交手三十余战,未尝败绩,甚至曾攻下据北城,将薛怀的元帅头盔挑了下来,在北周军中,他是战神一般的存在。
而且,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北周皇室。
敢叫战神的人,不一定是神。
但敢叫牛人的,那必然是牛人。
拓跋牛人不近女色,不喜钱财,唯有一个爱好,那便是吃。越是临战,越是能吃,所以他的作战会议,一般都摆满了食物。
此刻,营帐之内聚集了十余人,除了北周军方的高级将领外,还有三名北周江湖中人,这三人正是北周张天师坐下的阴阳二旗主风千岁、郎大嘴,以及玉罗刹淳于瑛。
拓跋牛人吃东西时,众人都不敢开口打扰,甚至刚才赵拦江挑衅,也都选择了沉默。
拓跋牛人吃完两根羊腿,在身上擦了下手,这才问:“这个赵拦江是何许人?”
风千岁道,“拓跋元帅,此人……”
拓跋牛人打断道,“不要喊我元帅,要么叫我战神,要么叫我牛人!”说着,打了个饱嗝。
其余众将领早已习惯这位元帅的作风,不以为意,但风千岁心中却满是嘀咕,这次攻打明军,他奉天师道之命,前来助阵,在江湖上,他们地位尊崇,谁料来到军中,全军上下没人拿他们当回事,这让他们心里落差挺大。
风千岁改口道,“牛人战神,赵拦江他……”
拓跋牛人又道,“算了,你还是叫我元帅吧。”
风千岁:“……”
拓跋牛人抓起一根牙签剔牙,望着风千岁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属下不知说什么好了。”
拓跋牛人不屑道,“天师道枉称大周国教,怎得派了你们这群废物过来?自达,你来说下这赵拦江。”
一名负责收集情报的参将出列道,“赵拦江,原征西军风字营副游击,统领斥候部队,曾经擒获西楚前太子项,号称横断山之狼,四年前离开征西军,混迹中原江湖,与登闻院李纯铁师弟萧金衍、金陵李家三少爷李倾城交友,据说得了金刀李秋衣传承。”
拓跋牛人笑道,“马参将说得不错,来,加鸡腿!”
有仆从将一根鸡腿递给那名马姓参将,马参将接过道谢之后,竟当众啃了起来,其余将领满脸艳羡,能得到元帅赏识,赏根鸡腿,那是多大的荣耀,以前只有凯旋的将军才有此殊荣。
那参将又补充道,“半年前,在涪陵,曾与金锣王风千岁交手,一刀震碎风千岁的金锣。”
风千岁听这人说出两人交手之事,满脸通红,羞愧难当。
拓跋牛人看了风千岁一眼,对马参将道,“自达,连这个你都调查出来了,真是能干,来,再加根鸡腿!”
马参将三两口,将那鸡腿吃下去。
拓跋牛人问,“这姓赵的小子,隔山骂战,指名道姓要挑战我,你说我该不该应战?”
马参将摇摇头。
“你是说,我不应该迎战?老子好歹也是战神,被一个后生小辈骂战不应,缩在营帐内当乌龟,岂不成了那薛怀?”
马参将又摇头。
“你倒是说啊,马参将,我需要你的建议!”
马参将道,“元帅,我不敢说。”
“为何?”
“实在吃不下了。”
拓跋牛人点点头,走出营帐之外,大声道,“姓赵的小辈,洗好脖子,晚上等老子一刀给你砍下来!”
声音回荡在山中,气势远胜过赵拦江方才。
一名属下惊道,“元帅,您身份高贵,万万不可以身犯险,与那无名小卒交手,咱们十万大军,还急需您坐镇呢!”
马参将笑着解释道,“雷克萨将军,您跟随元帅时间比较短,他若真想战,那肯定不会说,一旦说出口,那自然是不战了。”
雷克萨本是北周在横断山的守将,这次北周、西楚联手,北周皇室临时从北线调派了拓跋牛人前来坐镇,他只得乖乖交出了指挥权。
拓跋牛人哈哈大笑,“还是自达懂我,来,加鸡腿!”
噗通!
马参将仰面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装死过去。
拓跋牛人自言自语道,“他是横断山之狼,我是拓跋牛人,狼吃牛,犯了我忌讳,想跟我单挑,门也没有!”
他看到风千岁,心中便来气,朝廷派他来攻打明军,却又派了几个天师道的小辈来碍事,他不敢得罪张天师,但对风千岁就没那么客气了。
“风千岁,赵拦江就在双峰山上,这么好的一个机会,难道你不想找他报仇吗?”
风千岁双拳紧握,目光中露出恨意,“愿代元帅一战!”
拓跋牛人摇了摇手指,“不,不不,你不是为我而战,而是为自己而战!对了,你的金锣破了,有没有趁手兵刃?没有的话,我送你一个。”
说着跟一名属下耳语几句,不多时,那人抬了一口铁锅过来,拓跋牛人接过来,手中运功,坚硬的铁锅在他手中如面条一般,任他揉捏,终于捏成了一个圆盾。
拓跋牛人道,“此锅以艾德曼合金而制,坚硬无比,风先生,祝你今夜旗开得胜,请接锅!”
风千岁道,“我一定会成功!”
拓跋牛人摆摆手,“去吧,去吧,成与不成,都是好事儿!”
第233章 龙阳大帝
午时一过,七十多辆运粮马车,驶出了白马镇,缓缓向隐阳城驶去。
为了隐藏身份,赵拦江、李倾城换了一副面具,做了普通行脚商人打扮,混迹在车队之中,征西军三百精兵,也都在白马镇换了装束,连大明的制式长刀,也都换成了寻常兵刃。
才行了十几里,赵拦江就发现了问题。
这三百兵马,都是征西军的精锐所在,久经沙场,行动整齐划一,浑身上下带着一股肃杀之意,这是寻常江湖人身上不曾有的,在这种关键时刻,?0?2很容易被人发现破绽。
然而时间紧急,赵拦江将三名百夫长喊来,交代了几句,百夫长笑道,“赵将军,这种事情,不牢您费心了。”
不片刻,整个车队面貌“焕然一新”。
满身酒气的,披头散发的,叼着树枝的,唱淫词艳调的,各不相一,赵拦江见状,有几个大嗓门的,还因为天上飞过的一只鸟是公、是母吵了起来,互相问候对方亲友。
赵拦江哭笑不得。
车队一路控制速度,天将傍晚时分,抵达了隐阳城。隐阳城内戒严两日,城门紧闭,护城河吊桥升起,将车队隔在了城外。
嗖!
一支响箭落在车队前面。
一名武将站在城头,喝道,“城下何人?”
此时,赵拦江、李倾城这里的熟面孔,虽然易容,为防万一,还是从风字营斥候中选出来一名叫吴长友的伙长,当做粮队的领头人,此人祖籍山东,操着浓重的口音道。
“恁娘咧!”
武将道,“什么?”
吴长友道,“俺们是从中原来贩粮的商队,本来五日前到隐阳,路上遇到了些麻烦,紧赶慢赶,才赶了过来,时辰还不到,恁怎么说关门就关门了?赶紧给俺开门!”
城头武将道,“滚!现在是战时,全城戒严,没有城主命令,谁也不许进城。”
吴长友叫嚣道,“你一个城门官充什么大尾巴狼,俺奉劝你赶紧开门,否则,等俺三舅来了,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哦?”武将颇有兴致,喊话问道,“你三舅是谁?”
吴长友向前迈了两步,挺胸道,“你们都听好了,俺三舅正是你们隐阳城知府曹大人,要不开门,等俺进城去,给三舅告你们一状,拿了你们的饭碗!”
城头之上,传来一片轰然大笑。
“恁笑啥咧?”
武将指着城头,有模有样道,“恁三舅在那里挂着呢,恁要是想告状,俺可以送你一程!”
城下顺势望,城墙之上,挂着两颗人头。一颗是前隐阳知府曹之唤,另一人则是风字营斥候哈江义。
李仙成谋反之后,将二人杀死后,把头颅挂在城上。曝晒一日,又有乌鸦捉食,相貌有些模糊了,但赵拦江一眼就认出了哈江义。
一股怒火,从他心头升起。
几日前,哈江义还来隐阳城头找他叙旧,还在讨论等干完这个任务后,回京城跟老婆孩子团聚,想不到再见之时,已是天人两隔。
前来的旧部之中,也有风字营的老人,有人认出了哈江义,见他惨遭罹难,身首异处,脸上也是一股悲愤之情,忍不住低声道,“哈队!”
赵拦江手握住了刀柄,浑身颤抖,随时都有拔刀冲上城头的冲动。
李倾城伸手拦住了他,正色道,“大局为重。”
赵拦江深吸一口气,方才头脑一热,差点就大打出手,若真如此,那么今日就前功尽弃了,他低声传令,道:“大局为重。”
前面,吴长友还在胡搅蛮缠,哭咧咧道:“俺那个三舅诶!你死得可真不是时候啊,你托人稍信到老家,说人傻钱多速来贩粮,俺们全家砸锅卖铁,弄了这三十万斤食,万里迢迢运到这里,你一句话不说就死了,这分明是要俺们全家的命啊!”
另外有人在劝导他,“吴会长,人死不能复生,这粮食可是到了,要不你先给我们把运粮的费用都结一下?”
“俺哪里有钱?”
“人死了,但粮食还在啊,实在不行,咱们贱卖了,好歹也能回去。”
武将在城头听了他们对话,这浩浩荡荡一队车马,上面竟然装了三十万斤粮食,如今隐阳城粮食奇缺,若是能弄到手,那岂不发财了?
想到此,他喊来一名属下,低声交代两句,“去城主府找柴幕僚长,就说城外来了一队粮贩子,上面装了二十万斤粮食,咱们要不要弄进来。”
……
李仙成正在书房内,绞尽脑汁思索自己年号。
隐阳十九城既已独立,那自然不能再用大明天统的年号,年号嘛,一定要霸气,带个“龙”字最好,而且要有阳刚之意,思索再三,决定取年号“龙阳”,自今日起,天统十年就要改为龙阳元年了。
幕僚长柴公望迈步进来,“给城主道喜!”
李仙成招呼柴公望过来,“柴公,你来瞧一眼,我……朕这年号取得如何?”
柴公望凑过去,看了一眼,又见李仙成笑眯眯望着他,心中咯噔一下,连连向后退了两步,道,“威武霸气,我隐阳王朝将兴!”
李仙成道,“我也如此认为。那么以后,朕就称龙阳大帝了。对了,你来这里何事?”
柴公望道,“今日城外来了一队贩粮的商队,领头之人据说是曹之唤外甥,据说装了十万斤粮食,如今正寻求咱们贱价收购,我琢磨一下,送到嘴边的肉,不吃白不吃,不如将粮食扣了,权作充公?”
李仙成沉吟道,“柴公啊,送到嘴边的肉,有可能是有毒,也有可能是诱饵,可不要贪心。他们来路调查清楚了?”
柴公望哪里肯调查,他心中还惦记着那十万斤粮食,于是打了个马虎,道,“启禀龙阳大帝,已经调查清楚,曹之唤确实有个外甥,据线人报他半年前曾给外甥写过信,让他来运粮。”
“那就好。”李仙成道,“把粮食运进来,人都宰了。”
柴公望道,“大帝,此时正是用人之际。等城内那几个跳梁小丑一除,咱们就要对付征西军,不如留着打头阵?”
“甚合我……朕意,如卿家所言。”时间尚短,李仙成还未熟练切换自己称呼,“城内徐阳的那些人追杀的如何了?”
柴公望道,“杂货铺明面上的势力已经清除殆尽,不过徐阳在城内经营了数年,狡兔三窟,暗中还有些实力,在调查之中,一旦找到他落脚之处,必予以雷霆重击!”
“你做的很好。朕准备封你……”
李仙成沉吟起来。
柴公望心中暗喜,他本是落地秀才,心中有经天纬地之才,自诩可做宰相,想不到在大明朝廷得不到认可,来到隐阳之后,竟有一展宏图之时,他连磕头谢恩。
“你为人谦逊、心思缜密,擅长谋虑,为朕的千秋大业立下汗马功劳,等三日后,朕登基大典之日,朕定当给你一个满意的封赏!”
柴公望叩首,“谢隆恩。”
取了手谕,柴公望来到隐阳城头,那将军见状,心中一凉,心说要坏事,脸上却满脸堆笑“这种小事,交给我们这些属下就行,怎得亲自来了?”
柴公望去城主府之前,早已命人前来查探过,七十车粮食,少说也得三十万斤,守将却将数量说成了二十万斤,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大帝不放心,派我前来安置。”
“大帝?”
柴公望朝城主府方向一拱手,道,“李城主如今已称龙阳大帝了。”说着,他将城主府的命令递给那将军,道,“刘世荣,你自己看。”
那名将军接过手谕,看到上面写地粮食十万斤后,露出会心一笑,“幕僚长,等入夜之后,那十万斤粮食送到您府上。”
柴公望面露不愉之色,“刘统领,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难道咱们不是一路人嘛?”
柴公望冷笑一声,“刘世荣,本幕僚长少写了那十万斤,你以为是贪图那点钱嘛?以我手段,还需要用这种巧取豪夺的手段?”
说着,他亮出两根手指!
刘世荣道,“幕僚长只要两万斤?”
柴公望微微一笑,“两万两,黄金,晚上送到我府上。”
刘世荣怒道,“你这不是明抢嘛?这些粮食全卖了也不值两万两黄金啊!”
柴公望却道,“入城共有三十万斤粮食,你却向城主府通报只有十万斤,刘将军,刘统领,若这件事让龙阳大帝知道了,你猜猜会是什么后果?”
刘世荣闻言脸色苍白,“我明明报的是二十万!”
柴公望摇了摇头,“可我听到的是却是十万斤,刘将军,到时候大帝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你自己掂量掂量。”
刘世荣对眼前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柴公望恨得咬牙切齿,可如今又不敢不敢从,只得道,“遵命。”
柴公望离去后,刘世荣气得大呼小叫,吩咐守卫落了吊桥,让粮队入城。吴长友道,“将军准备给个什么价?”
刘世荣却吩咐众人将他们包围,道,“你们这些奸细,竟混入隐阳城内,快说,究竟有何阴谋?”
吴长友道,“我们真是运粮的啊。”
刘世荣拍了拍他肩膀道,“我相信你,可是城主府却不信啊,老弟,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当然是想活。”
“幸亏你遇到了我,我在城主府能说得上话,你拿出两万两黄金,我晚上帮你疏通一下,没准能买你们一条命。”
吴长友道,“我觉得,还是选择死吧。”
刘世荣命属下连车带人扣下,搜了一遍,发现将近三百人,竟没有一两银子!他心粗之人,也没发现不合常理,命人将这一行人扣押在朱雀坊西地营地之中,与先前被卸甲的白马义从押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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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人呢?头呢?
入城之后,赵拦江、李倾城趁守卫不备,借一条胡同,消失在夜色之中。赵拦江按宇文天禄所吩咐,来到白虎坊洗刀桥上。
全城戒严,洗刀桥不复往日繁华,两个人站在此处,比较显眼,好在此处没有官兵巡逻,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两人等了约莫盏茶光景,依然无人跟他汇合。这时,一个小乞丐晃晃悠悠从两人面前路过,忽然开口问,“两位可是赵拦江、李倾城大侠?”
小乞丐十来岁年纪,衣衫破烂,眼角却带着一丝狡黠之意。
赵拦江点头,“我们是。”
“大管事、徐掌柜已恭候两位多时,请随我前来!”
说罢,小乞丐转身就走,赵、李二人连忙跟上,穿街过巷,来到了朱雀坊,在一家纸马铺门前停下。小乞丐以约定暗号敲门,有个老者开门将三人迎了进去。
老者对小乞丐道,“这里没你事了,去忙你的。”
小乞丐道,“六爷爷,你让我进去呗,我现在还能忙什么?”
老者道,“上街要饭啊!”
小乞丐撇撇嘴,“现在街上连个老鼠都没有,我去哪里讨去?”
老者道,“讨不到?那就去偷!”
小乞丐骂道,“你个老不正经的,也不怕被客人笑话,我今夜就摸进城主府,去偷点吃食过来。”说罢,骂骂咧咧走了出去。
老者指着一个棺材,“两位请!”
赵拦江心说这是哪门子事儿,废了半天功夫,就让为了让我们进棺材,笑道,“老先生,您年纪大,您先来。”
老者苦笑,打开棺材板,又按下一处机关,棺材底缓缓移动,露出一处秘道来,又道,“我在这里给你们守着。”
两人相望一眼,跃了下秘道,那老者旋即将秘道门关上。
朱雀坊,本是隐阳城平民区所在,这里又曾是破窑,许多窑洞都已废弃,许多百姓家也借破窑改建而成,有些甚至没有跟官府备案。
当年杂货铺掌柜徐阳暗中买下了这些地皮,又秘密打通了几间废弃的破窑,连成一片,成为他在城内的一个秘密聚集点,以备不时之需,这纸马铺只是其中的一个入口。
秘道内点着油灯,赵拦江、李倾城沿秘道走了十余丈,变得宽敞起来,约莫有一亩地大小,其分为五六间房,里面灯火通明。两人不由感慨,从外面看上去破烂不堪的破窑,在这里竟别有洞天。
大堂之内,宇文圭、徐阳及比目十三中剩余之人,以及徐阳手下一些核心成员,见到二人前来,纷纷站起身来。
宇文圭抱拳施礼道,“赵将军!”
赵拦江没有见过宇文圭,不过见到他身无武功,站在一众高手之中,依然神态非凡,已隐约猜出了对方身份,也拱手道,“大管事好!”
宇文圭朗声道,“比目十三听令!”
众人纷纷肃然。
“大都督有令,自即日起,天下比目组织人马,皆由赵拦江将军调遣!”
众人轰然应是。
不光是赵拦江,就连李倾城听到这句话,也惊愕不已。
比目组织与一笑堂,是宇文天禄手下最大的两股势力,一个在暗,一个在明,一个负责情报、刺杀,一个负责打势力、抢地盘,是宇文天禄掌控天下江湖人的重要手段,没想到,宇文天禄如此轻易的将比目交了出去。
宇文圭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交给赵拦江,“这里面有天下比目组织全部人员名单,共有闻境两千一百二十七人,知玄四百三十人,通象七人,还有若干奇能异士,都在其中,从现在起,将交给你节制。”
不光是赵拦江,就连在场的比目十三众人,也是第一次知道比目组织是真正实力,本来,他们分散在天下各处,若非这次任务,几乎毫无交集。
若真如宇文圭所说,这比目组织,几乎笼络了天下十分之一的高手。
这些人中,有一些中小门派的掌门,有占山为王的江洋大盗,也有名门正派的长老,或明、或暗,交织成了一股巨大的势力。
如此恐怖的实力!
若真算起来,就算是四大世家、八大门派,恐怕也不是对手。不知觉间,朝廷之上的宇文大都督,利用了二十年时间,暗中完成了对整个江湖的掌控。
这是何等的手段。
然而,就在今日,拱手将这些交给了赵拦江。
赵拦江迟迟不肯接过册子。
他也看不透宇文天禄了,当日在山涧之下,宇文天禄告诉他,若遇到麻烦,去隐阳城内找宇文圭。
若只是为完成宇文天禄的计划,大可只将隐阳城内的比目交给他,谁料宇文天禄却将整个江湖的比目给了他。
宇文圭道,“赵将军,请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
这四个字,宇文天禄也对他说过。
赵拦江与宇文天禄有血海深仇,即便要报仇,也绝不应在此时、此刻,而且,赵拦江也不想趁人之危,他相信,有朝一日,他刀道大成,会堂堂正正的与宇文天禄有公平的一战。
但此刻,大局为重。
赵拦江接过名册。
除宇文圭外,其余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参见大首领!”
这一刻,赵拦江感到了身上的责任。
整个隐阳城、征西军,还有整个大明天下安危,都与他产生了直接的联系,而这一切,都因为宇文天禄一句话。
“夺回隐阳城,守住三个月!”
在双峰山上,赵拦江虽答应夺隐阳,但以三百精锐,在隐阳城制造混乱尚可,但要攻下隐阳,那几乎不可能。
有了比目十三以及徐阳多年来经营暗网组织的相助,赵拦江的把握多了一分。
“李仙成叛明之后,命令族人李彪接手了隐阳城防,李悍接手了城主府防卫,这些都是他暗中养地兵马。”
作为隐阳比目首领,徐阳在向众人介绍当前隐阳形势。
赵拦江问,“那五千白马义从呢?”
“大将李先忠、四大统领以及伍长以上的头目,都被关押在白虎坊外的营地之中,其余五千兵马,都驻扎在城外十里外的营地之中。好在这些人都是隐阳子弟,李仙成也未对他们下狠手,但此刻他们群龙无首,就连消息都无法传递,更别提其他了。”
赵拦江带过兵,知道军队之中,十人一队,百人一伍,信息的传递,命令的下达,都靠这些伍长、队长层层传达。就算真正作战之中,解读旗语、鼓语,也都是靠这些人。李仙成直接关押了伍长以上头领,别说各大营之间,就连两个小队之间,也无法真正有效的传达命令,更不用说配合作战了。
徐阳继续道,“最近两日,李仙成封闭城池,不断派人追杀清缴城内的反抗势力,我们在隐阳的许多据点,都被他们连根拔起,不得已之下,我们才启用此处安全屋。赵将军,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打算?”
赵拦江沉吟片刻,道,“天亮之前,攻打城主府,杀李仙成!”
宇文圭闻言,暗中叹了口气,心说赵拦江还是太年轻了,直来直往的这一套,在江湖之中行得通,但在这里,并不可行,然而他此刻已让出指挥权,并未开口。
徐阳一听,有些担忧道,“城主府如今守卫森严,李仙成麾下又有高手坐镇,他本人也是通象高手,强攻之事,恐怕不妥吧?”
赵拦江道,“我有万无一失的办法。”
众人见他不听劝阻,也都纷纷闭口。
赵拦江道,“诸位请去歇息,三个时辰后,我与李倾城在青龙坊等你们!”
待众人散去,李倾城也跟着走了出去。
赵拦江对宇文圭道,“大管事,这里恐怕不能待了,不知城内还有无其他据点?”
徐阳道,“还有五六处。”
赵拦江道,“徐掌柜不愧是老谋深算。”
徐阳呵呵一笑,“我这人赚了钱也没别得本事,就喜欢买房子,明里暗里,整个隐阳城,好歹也有三十多套,狡兔尚有三窟,何况我属狗的。”
“有什么讲究吗?”
“随口一说哈!”
宇文圭道,“先前那一番话,你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赵拦江点点头,“宇文天……大都督提醒过我,我们的人有内奸。刚才我说有办法攻破城主府,他自然会想办法传出去,我让李倾城去盯着了。”
“那你究竟想怎么做?”
“三日之后,李仙成将举办登基大典,其余十八城也都会来观礼,那时隐阳城的戒严也会结束,我想在那一日,送李城主一份大礼。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做一件事。”
宇文圭问,“什么事?”
“私事。”
……
李倾城在窑洞的一处高点,一动不动,观察窑内众人动向。子时三刻,一间房门打开,有一人蹑手蹑脚走了出来,四下打量一番之后,离开了窑洞。
李倾城心中冷笑,果然如赵拦江所料,这些人中有内奸。他内力提聚,施展轻功,远远的缀在那人身后。
那人行得极为谨慎,每走几步,便向后打量一番,若非李倾城已入通象,可以凭借气息锁定他的位置,恐怕很难不被发现。
在城内绕了几条街之后,那人径直向青龙坊城主府走去。
来到城主府门口,有守卫拦住道,“来者何人?”
“玄十一有紧急要事要禀报城主。”说着,从怀中递出一块黑色的木牌,那人接过去,也不敢怠慢,“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禀。”
那人道,“请速去。”
他站在门口不远处,等候回复,忽然觉得有人拍了肩头一下,心中猛然一惊,以他修为,被人近身而浑然不觉,他冷不丁打了个冷战。
“傅长老!”
正是华山派戒律长老傅清泉。
“是你?”
傅清泉微一错愕,立即反应过来,正要出手,忽然颈间一凉,他似乎觉得自己飞了起来,距离地面越来越高,不过很快就发现不对劲,怎得双脚还在地上?
“我是不是要死了?”这是他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眼前一个黑布罩了过来,他失去了知觉。
不多时,脚步声传来,幕僚长柴公望走出们来,问道,“人呢?”
那守卫道,“在门外!”
柴公望沉着脸,“我看到了,他的头呢?”
守卫一脸错愕,“估计有事,先走了吧。”
第235章 我有妙计,可擒赵拦江
李倾城也没有料到,向李仙成通风报信之人,竟然是华山派的戒律长老。
傅清泉为人古板,在当戒律长老时,古板正直、六亲不认,在江湖之上也颇有侠名,但为何却成为混入比目中的内奸?
或许是因为仇恨,或许因为利益,再或许因为某些不得已的苦衷,无论是哪种原因,他终究走出了那一步。
做了便是做了,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李倾城搞不明白,他也不想搞明白。
在三人之中,赵拦江喜欢将复杂问题简单化,遇到问题,直接用拳头、用刀解决,解决不了的就认怂,然后想办法提高实力,再去试着解决。
李倾城不同,从出生以来,他的身份地位,决定了他无需看别人脸色行事。在他眼中,根本就没有复杂的问题,世间所有的问题,九成九的可以用钱解决,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相反的,萧金衍遇到问题,总喜欢考虑多一些。他可以没有底线,但却有原则,李倾城、赵拦江一致认为,有萧金衍出面,他们两个只需要出力就可以。虽然,有些时候,他也尽出一些馊主意。
李倾城取了傅清泉人头,去找赵拦江汇合。
……
隐阳城头。
守将李彪躺在一张胡椅上,自斟自饮。这张胡椅,以黑檀木所制,是西域的胡商运到这里,孝敬他的。虽然军中有规矩,当值期间,严禁饮酒,但这里是隐阳城头,作为隐阳城守将,除了李仙成,谁能约束得了他?
他与族弟李悍本是隐阳城的两个个破落户,喝酒赌钱,无一不精,后来混入白马义从,靠溜须拍马当上了伍长,却因为巧取豪夺一户百姓,被大将军李先忠抓住,杖责二十,逐出了白马义从,又重新流落到街头。
是李仙成给了他机会。
这些年,他暗中帮李仙成在隐阳城外操练兵马,成为他的嫡系心腹,如今被李仙成委以重任,成为城门守将,而当年杖责他的李先忠,则成为了阶下囚。
这几日来,他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隐阳变天后,虽然戒严,每日前往他家中拜访的人依旧络绎不绝,甚至当年曾瞧不起的那些掌柜、老板,也都纷纷上门,表达了忠心,并提议对以后在隐阳生意上的一些合作机会。
当然,他七十岁的阿爷,今日指着他鼻子骂他数典忘祖,这个老顽固,仗着当年打过几场仗,倚老卖老,教训自己,让他很不舒服。所以,他跑到了城头之上。
这里是他的地盘。
端着葡萄酒,欣赏着夜景,看着城墙桅杆之上吊着的两颗人头,心中有说不出的得意,几杯酒落腹,他开始规划之后的人生。
等李仙成登基之后,他便是开国功臣。当不成王爷,也总得弄个公侯,要在青龙坊最好的地段建一座府邸,再娶几个小妾,至于钱财嘛,有了权力,有的是办法。
不知觉间,酒壶已空。
他伸手道,“倒酒!”
一双手伸了过来,将他的夜光杯倒满了。
李彪饮了一口,只觉得有一股腥味,还带着一丝咸味。
是血!
他猛然惊醒,隐阳城头有守卫千人,他所在之处,也有将近百人守卫,是谁悄无声息来到这里?
他刚要抬头,一把铁刀横在他颈间。一个声音冷冷道,“人的颈部有两条动脉,只要你一乱动,我手中的刀难免不会手滑。”
李彪酒劲顿时全无,他觉得后背发凉,问,“你是何人?”
“你无需知道。”
“你可知我是何人?”
“将死之人!”
李彪骇然道,“你可知道,这城头有百人守卫,你若敢动我一根寒毛,保证你无法活着离开。”
那人笑道,“转过身来。”
李彪转过身,刹那间,脸色变得灰白。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都是一刀毙命,甚至临死之前,连示警的机会都没有。
那人道,“我问,你答。”
李彪这才看到对方这张脸,他自诩记忆力过人,从未见过如此平淡无奇的脸,唯独脸上一道疤痕,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你能留我一命?”
那人摇摇头,“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李彪选择沉默。
那人伸手点了他穴道,用刀挑开胸口衣服,不知从哪里抓来一只老鼠,用一只铁桶扣在他的胸口。
他手持火把,一边加热,一边对李彪道,“老鼠有一对啮齿,就连最坚硬的楠木都可以啃碎,若你不回答,那就只能祈祷,你的胸口比这铁桶坚硬了。“
火把燃烧,李彪感觉到了铁桶上的热度,也感觉到了那只老鼠躁动的在他胸口上下乱跳,一阵剧痛传来,老鼠开始噬咬。
他忍不住要出声,那人伸手点了他哑穴。
那人问道,“李仙成在隐阳城还有多少兵马?安置在何处?李先忠还有四位统领,关押在哪里?”
李彪四肢乱动,依旧一言不发。
那人道,“就连西楚受过训练的谍子,都受不住这一套,你有种!”
这时候,听得另一人道,“赵拦江,你点了他哑穴,就算他说,也得能开口啊?”说话间,一名身穿布衣的男子跃上城头,将手中包袱往地上一扔,掉落出一颗人头。
李彪听到“赵拦江”三个字,竟然晕厥过去。
赵拦江尴尬一笑,“多年不用,手法有些生疏了。”他看了眼地上人头,竟然是华山派傅清泉,讶然道,“没想到,内奸竟然是他。”
李倾城道,“我也没想到。”
不远处,传来叮当一声,两人往城下望去,却是一名打更的更夫,见到了地上的尸体,吓得向远处跑去。
“逆贼不久便到,我们怎么办?”
赵拦江望了桅杆上悬着的哈江义的人头,心中生出一股悲愤之情,这位曾并肩战斗过的袍泽,没有死在战场之上,却死在了隐阳叛贼之手,道,“老八,你且安心去吧,终有一日,我会将李仙成的人头,挂在这隐阳城头!”
他又望了一眼曹之唤人头,道,“终究是朝廷命官,挂在城头之上,有失朝廷颜面,一并安葬了吧。”
李倾城指了指李彪,“这家伙呢?”
赵拦江道,“这两支桅杆之上,总觉得少了点东西,就把他们人头换上去吧。”
李彪本躺在胡椅上装死,闻得此言,猛然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逃跑,赵拦江将绳索套在他颈间,一脚将他踢落在城头之下,李彪在空中挣扎了许久,渐渐没有了动静。李倾城则将傅清泉人头,挂在了桅杆之上。
赵拦江蘸血写了一句话。
“杀人者,赵拦江是也。”
远处,传来官兵的呼喝之声,“抓逆贼!”
声音越来越近。
两人见状,纵身跃下了城头,消失在月色之中。
……
城主府。
“挑衅!**裸的挑衅!”
一夜之间,连续发生两起血案,而且被杀之人,都是李仙成的手下,这让李仙成出离愤怒了。
杀人,留书。
这是向李仙成宣战。
“三日后的登基大典,我要看到赵拦江的人头!”李仙成咆哮道。
柴公望道,“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找出他来,并不那么容易。”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满城悬赏,提供赵拦江线索者,赏银百两,传令城主府各路高手,杀死赵拦江者,黄金万两。”
柴公望思索片刻,“若贸然行事,只会让他藏匿起来,与其让他躲在暗中搞破坏,不如引蛇出洞,我有一良策,生擒赵拦江,易如反掌。”
李仙成问,“说来听。”
“这几日,赵拦江肯定不会收手。我查过黄历,明日是黄道吉日,按照惯例,登基之前,要向神灵问卜,主公可去护国寺烧香焚表,祭拜上天,然后在寺内埋伏重兵,一旦对方出现,定然插翅难飞!”
李仙成道,“柴公,真是朕的章子怡啊!”
柴公望愕然,“什么?”
“就是那个辅佐汉高祖的宰相。”
“哦,那叫张子房。”
“管他呢,等事成之后,朕将封你为左丞相,兼右丞相,加封上柱国,兼下柱国!”
柴公望一脸欣喜,长跪不起,“谢主隆恩!只是,臣有些惶恐。”
“惶恐何来?”
柴公望痛心道,“这一计策,需要主公以身犯险,作臣子的不能为主公分忧,臣深感惭愧,甚是惭愧啊!”
李仙成冷笑一声,“为了千秋霸业,以身犯险,又算得了什么。”转念一想,“不过,既然柴公如此忠心耿耿,不如引蛇出洞之事,你来替朕去做!”
柴公望此时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他娘的,自己瞎出什么鬼主意,乱说什么话,绕来绕去,竟把自己绕进去了。
他诚惶诚恐道,“主公,这个计策,也不是十全十美之计,不如换个别的?”
李仙成一巴掌拍在柴公望肩头,痛地他呲牙咧嘴,“柴公,时间不等人啊。”
柴公望道,“主公,臣乃一介文臣,不会武功,我怕坏了主公大事。”
李仙成道,“你不是看过黄历嘛,明日黄道吉日,你不会死的。”
第236章 天降祥瑞
翌日一早,柴公望精心打扮了一番。
贴身穿的是金丝铁内裤,外面套了一层金丝软胄,最后在外面套了三层棉衣,整个人包得跟粽子一般,天虽已立秋,然隐阳依然热的出奇,柴公望在这套装扮下,汗流浃背,连痱子都捂出来了。
生命诚可贵,些许痱子又算什么?
经过两日清洗,李仙成基本控制了隐阳城局面,戒严令已取消,街上已逐渐有人群来往,但总得来说,还是比较稀少。
李仙成登基大典,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其余十八城也都收到了邀请,届时,李仙成要封赏十八路藩王,这也是作为跟着李仙成造反的报酬,所以许多城主提早动身前来隐阳观礼。
今日祭天焚表,由柴公望代劳,而李仙成则命令几大高手暗中埋伏,只等赵拦江一出现,就来一个瓮中捉鳖。
李人杰率一百龙骑卫前来迎柴公望,见到柴公望这番打扮,嘲笑道,“柴公怎得这番打扮?”
柴公望咳嗽一声,“昨夜操劳过度,受了风寒,今日没来由全身发冷,所以多穿了几件衣服。”
李人杰却道,“那你的额头、颈间都是汗?”
“所以才是冷汗嘛!”
两人打了个哈哈,李人杰骑马,柴公望坐上了代表城主身份的黄色马车。马车极尽奢华,由十六匹马拉车,车身以精钢所铸,寻常弓弩,都难以射穿,柴公望坐到里面,才稍微心安。
从城主府到护国寺,不过三里。
这一路走地不快,却让柴公望战战兢兢,生怕忽然有人拦到面前,喊一句,“赵拦江来取尔狗命”之类。
倒是李人杰,策马走在前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百名龙骑卫,都是百里挑一的佼佼者,而且其中还有几名是李仙成笼络的江湖高手伪装而成,赵拦江不来还则罢了,若来定叫他有去无回。
半个时辰后,车队抵达护国寺,赵拦江竟没有出现!这让柴公望既喜又忧,喜的是,自己一条命保住了,忧的是没能抓到赵拦江。
护国寺位于城北白虎坊,本是中原禅宗一脉,后来李仙成花了大价钱,从西域迎了藏传密宗活佛喀巴的亲传弟子前来隐阳传密宗之法,又斥资十万银,在原护国寺旁拓建了西护国寺。
如此一来,东护国寺供禅宗,西护国寺供密宗。大长老叫少林寺,二喇嘛叫吐鲁番,这两派口中虽声称密宗、禅宗修行殊途同归,然而暗中却明争暗斗,五年下来,密宗始终被禅宗压了一头。二喇嘛心灰意懒,无所事事,忙时传藏密佛法,闲时卖藏密排油,日子倒也逍遥自在。
这次祭天焚表,东护国寺以“佛门乃清静之地,超脱世俗纷争,谁当皇帝这事儿不归佛祖管”为由,拒绝接待。
接待之事,落在了西护国寺上,当然,李仙成也许诺,将来登基之后,将藏传佛教作为国教,所以二喇嘛对此事也颇为上心。
众人来到护国寺时,后面早已跟了一群隐阳百姓。戒严数日,他们一上街就见到了如此浩浩荡荡的祭天队伍,在有心之人撺掇下,跟着来到了护国寺。
西护国寺内,早有近百名名喇嘛手持转经筒,坐成一排,口中念经,场面甚是壮观,柴公望吩咐龙骑卫戒严之后,才缓缓从车内下来。
仪式非常简单。
所谓祭天焚表,用民间的话就是烧纸发钱粮,焚表不过换了一个说法。一般来说,皇帝笃信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焚表就是老三给老大写封书信而已。
若是大明皇室,这套仪式由太常寺操办,十分复杂,流程也颇为繁琐。然而,柴公望不过是落地秀才,他哪里懂得那些繁文缛节,也就将流程简化,与街头老妪烧纸并无二致。
供桌之上,猪头两个,牛头两个,鲤鱼两尾,十个橘子,六个馒头,还有蜡烛两根,香炉一个。
柴公望跪地磕头,然后取出一封奏表,当众宣读。
内容十分复杂,是柴公望让几个幕僚翻了无数古籍,才凑成的一片表文。其目的很简单,为了证明隐阳王朝李仙成的合法地位,为此,甚至更改了李家族谱,将隐阳李氏与陇西李氏强行连在一起。
奏折大意是:老天爷你好,我是唐太宗的二十一代子李仙成,最近我准备建立个国家,重振隐阳王朝,实现李唐王朝盛世复兴,跟你知会一声,顺便给我授个权,降个祥瑞什么的。
烧完奏表,又是一通磕头。
过了不就,有人来报,“城东李乡绅家的田里,麦生双穗,天降祥瑞!”
又有人来报,“城西李财主今早一出门,发现有两只通体发白的麋鹿站在城主门口,天生祥瑞!”
再有人来报,“今天一早,两只白鹤在城主府上空盘旋不去,最后李城主一出门,白鹤化作两团仙气而去!”
而这一切,都是出自柴公望的精心策划。
柴公望焚表之后,伏在地上,似乎在倾听上天给他示意,终于,他按捺不住激动情绪,道,“上天赐隐阳明君,还请李城主登基!”
一群龙骑卫,还有前来观礼之人,也都纷纷喊道,“请李城主登基!”
有书记吏将这些记载在册,然后交给快马送到城主府。没多时,就收到了城主府的回复,“李仙成何德何能,愧受天地恩泽,不敢称帝!”
柴公望痛心疾首,失声痛哭。
这时,又有人前来禀报,今日有渔夫在赤水河中捞出了一只来自洞庭湖千年王八,王八背上刻着一首诗:
仙源归路碧桃催,
成家事业付春晖。
登临不惜千年帝,
基业犹存万古追。
这首藏头诗,开头正是“仙成登基”四个字,很快传遍了整个隐阳城,就连城主童子,也学会吟唱。
一只王八,不远万里,来到隐阳,为隐阳城送来了一位当世明君,这是什么精神?这更加证明了李仙成登基当皇帝,是顺应天意,顺应民心,顺应时代。
连王八都请李城主登基了,李城主就赶紧从了吧。
快马奔到城主府,不多时,又收到回复,“李仙成承蒙王八兄错爱,但执政隐阳,寸功未立,不敢登基!”
这还了得?
隐阳城的百姓们,似乎也不干了。有十余名百姓,**着上身,身上浇满了桐油,手中持着火把,站在护国寺内,叫嚷着,若李城主不肯登基,我们这些隐阳百姓,就烧死在护国寺之内!
快马一去,片刻即回。
大意是:“上天让我登基,仙成受之有愧。祥瑞让我登基,仙成无德无能。然而,隐阳百姓却以性命相逼,我李仙成是隐阳城主,若不从百姓之愿,将成为十恶不赦之罪人。为此,我勉为其难,就先当几年皇帝吧。”
西护国寺内,传来一片欢呼声。
东护国寺内,主持少林寺刚做完早课,来到院子内,听到了隔壁的喧嚣之声,口中嘟囔了一句,转身回到房内。
旁边两个小沙弥却嘀咕起来。
一人问,“刚才主持说的是什么?”
另一人道,“应该是某种雕塑吧,好像是沙雕。”
“沙子如此松散,怎么还能做雕刻呢?是不是你耳朵听错了?”
两人议论半日,也没商议出个结果来,于是提议去隔壁观瞧,但东西护国寺向来不和,碍于主持的威严,两人又不敢过去,只得爬到墙上,向院内望了过去。
众人陷入狂欢之中。
那手持火把之人,不小心点了另外一人衣衫,顷刻间,烧了起来。哀嚎声中,那人疼痛难忍,四处乱窜,又点着了西护国寺内的纱幔,纱幔又点着了灯油,灯油被人推翻。
一场大火应势而起。
场面登时陷入混乱之中。
ps晚上喝酒,更一短章。
第237章 最美味的一道菜
护国寺内前门拥堵,到处是逃窜的人群,十余名官兵护送着柴公望向后门走去。
大喇嘛见寺庙被烧,心疼地要命,一边走一边道,“今日焚表祭天,就惹来了火灾,恐怕不是很吉利啊!”
柴公望不满道,“你懂个屁,这场大火就是天大的祥瑞,寓意我隐阳王朝开国之后红红火火,直冲云霄!”
一身形魁梧的护卫道,“宰相大人不愧是读书人,说的太有道理!”
柴公望听这护卫喊他宰相,心中很是受用,满意的看了他一眼,问,“你小子很会说话,怎得之前没见过你?”
护卫道,“我们前几日刚调到龙骑卫,宰相大人不认得也很正常。”
柴公望笑了笑,“以后你跟我混吧。”
来到后门,发现一根铁链横在门栓之上,上着大锁。柴公望问大喇嘛,“钥匙呢?”
大喇嘛道,“就在前院,现在火势太大,恐怕过不去。不过,大人不必担心,这里有一根梯子。”
说着,从侧厢房内搬出梯子,搭在墙上,“请大人先爬!”
柴公望眉头一皱,“爬?”
那护卫赶紧道,“请宰相大人步步高升!”
柴公望这才点点头,扶着梯子往上爬。柴公望身体太重,才爬了三步,哗啦一声,梯子断裂,柴公望摔了个狗啃屎,捂着屁股,哎哟声不止。
大喇嘛又道,“这也无妨,这边还有一个狗洞,请宰相大人先钻狗洞。”
柴公望听了很是生气,脸色黢黑。
护卫见状,赶紧解围道,“狗洞,狗洞,狗钻叫狗洞,宰相大人钻,那就是龙门。如今事发紧急,钻龙洞,也是权宜之计。昔有曹孟德割须断袍,今有柴宰相勇钻狗洞,只有大智大勇之人,能屈能伸,才成大事!”
柴公望哈哈笑道,“会说话,就多说点。”又对大喇嘛道,“你学着点。”说罢,一撩衣袍,俯身向狗洞钻了过去。
狗洞太窄,柴公望肥胖,今日出门之前,又穿了好几层棉袍,才钻到一半,整个肚子卡在狗洞之中,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模样甚是狼狈。
“快想办法!”
先前护卫道,“衣服太多,不如割了,兴许管用。”
大喇嘛道,“对,曹孟德当年也这么干过。”
柴公望道,“拾人牙慧有意思嘛?”
护卫上前,抽出长刀,三下五除二,将柴公望的衣服割了,好在他穿了软甲,倒也没有伤到皮肉,但从腰部往下,却光溜溜只穿着一条内衣。
清理完毕,众人用力一推,将柴公望推到了围墙之外。其余人正要钻过去,那护卫忽然道,“咦,这狗洞是木头做的,年久失修,应该朽烂了。”
稍微用力,将那狗洞向外扩了一倍。
柴公望在外面沉声道,“你们早干嘛去了?还不赶紧过来?”
那护卫连从狗洞之中钻了过去,未等其余人通过,他从旁边搬来一块巨石,将狗洞堵住了,围墙之内叫骂声连连。
柴公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护卫嘿嘿一笑,又指了指柴公望,他现在上面穿盔甲套棉衣,下半身却**在外面,十分滑稽。
“宰相大人这身装扮,有失仪态,让他们瞧见,他日若传出去,岂不很没面子?”
柴公望道,“刚才不也瞧见了?”
护卫摇了摇头,“那不一样。刚才他们只看到大人的屁股,没看到大人的脸啊。”
柴公望点点头,“有道理。”
护卫从怀中取出一只黑布袋,挖了两个洞,递给柴公望,“先套在头上,等出去之后,找机会换身衣服。”
柴公望笑道,“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会说话,办事也考虑周到,要是会点武功,那真是人才啊。”
护卫道,“我武功还不错。”
“你叫什么名字。”
不远处,有一公子哥道,“他姓赵,名拦江。”
柴公望扑腾一声,坐在了地上。
……
水淹一线天之后,萧金衍与宇文天禄便启程前往招摇山。
招摇山不足二百里,地势险要,需连翻过几座山峰,按理说三日之内可抵,然而宇文天禄似乎并不着急,行地极慢,每每遇到风景优美之处,便停下来驻足欣赏,似乎疗伤之事并不着急,而更像是在游山玩水。
萧金衍倒也没有催促,忙时赶路,闲暇下来,就练无双神拳,还有无妄步。进入闻境之后,他对天地真元操控更加得心应手。尤其是窍穴全开之后,操纵真元使出的威力,竟然不输给知玄境,这让他喜不自胜。
这日,萧金衍一本正经的打拳,这套拳法已打了百万遍,对于招式已烂熟于心,他甚至可以打乱招式顺序,随心所欲施展。
宇文天禄看了片刻,道,“李纯铁净是教你一些华而不实的功夫。这套拳法,打一打花拳还可以,真正遇到高手,不堪一击。”
敢说李纯铁的拳法不行的人,恐怕天底下找不出几个来,但宇文天禄绝对是其中之一。
萧金衍有些不服气,“我用这套拳法,赢了无数次对决,也不至于你说得这么一无是处吧。”
宇文天禄道,“你来攻我试试。”
萧金衍知他这是要喂招,但又担心他的伤势,迟疑道,“不合适吧?”
宇文天禄傲然道,“我让你一只手。”
话刚出口,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只剩下一条手臂,不由苦笑。不过,他也不是婆妈之人,直接道,“动手。”
萧金衍大喝一声,挥拳攻来,并未使用内力。
第一招便是哥俩好,一拳打出,趁机以拇指翻转,直击对方手腕上的太渊穴,宇文天禄微一侧身,右手点在了他孔最穴上。
萧金衍手指发麻,连变幻招式,另一只手趁机攻打宇文天禄肩头,这是一虚招,中途可变招攻膻中或以拳变爪锁喉。
宇文天禄道,“中路大开,满是破绽。”
未等萧金衍施展后续招式,宇文天禄手指已点在他就鸠尾穴上,含劲未吐。萧金衍连忙住手,浑身冷汗淋漓。
鸠尾穴乃三十六死穴之一,若以内力击中,可冲击腹内血脉及肝、胆,震动心脏,力道稍大,便可致死。
宇文天禄将手指收回,道,“再来!”
萧金衍一连使出十招,然而每一招使到一半,都被宇文天禄破掉,而且破解之道,皆是自己死穴所在,轻着身体失调、晕厥,重则送命。
宇文天禄笑道,“依我看,这套拳法不如改个名字,叫无用神拳更贴切一些。”
萧金衍一脸愤懑。
“你可知道问题所在?”
萧金衍摇了摇头。
宇文天禄道,“这套拳法,守中带攻,攻中有守,可随时变招,确实是上等招式,不过却又太过于讲究平衡。比如那一招哥俩好,你攻击肩胛,本可取直走近路攻击,至少可以节约一弹指时间,却又担心中路空门大开,所以选择了比较保守的路线,这样一来,就失去了最佳攻击机会。”
萧金衍道,“若不做好防守,被人针对了,又如何应对?”
宇文天禄道,“那就比对方更快一点,在他击中你之前,击中他。”他又补充道,“所谓攻中带守,守中带攻,就是不攻不守,一无是处。你看好了!”
宇文天禄单手出拳,打出了一套拳法。
这套拳法,与无双神拳有七八分相似,拳路及拳风又完全不同,舍弃了一些无用防守动作,一连九拳,都是凌厉的杀招。
萧金衍一边看,心中一边模拟与对他对招,心中大惊,哪怕是宇文天禄只用一只手,在这套拳法之下,他竟毫无机会。
宇文天禄收拳,“看清楚了嘛?”
萧金衍道,“若对方抢得先机,没有守招,怎么破解?”
宇文天禄摇了摇头,“你还是没看明白。”
说着,他又使出一招哥俩好,招式却慢了许多,在衔接三星照之时,中间有个身法,在这一处,他停了下来。
萧金衍恍然大悟,旋即又无比佩服。
这个衔接的身形,正是极佳的防守位,几乎可以照顾到对方任何的攻势,只是方才,宇文天禄动作太快,他并没有捕捉到这个身法。
“明白了嘛?”
萧金衍点点头,“明白了。我必会勤加苦练,再练百万遍。”
宇文天禄嘲讽道,道,“练多了没用,多用脑袋去想。”他又道,“说完招式,再说内力之事,你境界不高,但胜在窍穴全开,而且体内还有一种弦力,可以用它操控天地真元,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宇文天禄道,“陆玄机。”
“陆玄机乃五百年来,天下第一高手,当年还是书剑山上的守剑人,曾以一人之力,搅得书剑山鸡犬不宁,甚至引来至高天道的追杀。当年,他剑法通玄,以十一道弦力操控天地真元,若他出剑,天地真元就没有别人什么事儿了。”
萧金衍听闻,不由咂舌,“这么厉害!”
宇文天禄又道,“天地真元有定数,对阵之际,谁境界高,真元转化效率高,吸收速度快,谁就能占据上风,但你不同,你窍穴尽开,又有弦力,吸收真元速度比别人要快数倍,所以你现在的问题,并不在于提升境界,而是想办法修炼出其余十道弦力。到时,就算你什么境界都不是,天下也没有人是你对手。在太湖之上,面对孙无踪,也不会束手无策,祭出你那不成行的小破剑。”
听他说起血魔影孙无踪,萧金衍心中打了个冷战。
他是宇文天禄手下得力干将,结果死在了自己的飞剑之下,当时知道此事的人,只有李秋衣和楚日天,但两人已死,外人都倒是杀死孙无踪的是两位刀王,这件事,就连赵拦江、李倾城也都不知道。
可偏偏宇文天禄就知道了。
不过,他并没有追究此事,道,“我也是想了半天,才猜到的,想不到李纯铁这条老狗,把这件事隐藏地这么深。”
他上前拍了拍萧金衍肩膀,神情肃然,叮嘱道,“未修出十一道弦力之前,千万别再用那一招,就算遇到书剑山的那些看门狗,也绝不可以!”
当时,萧金衍祭出飞剑,王半仙知道后,对他破口大骂,就连李纯铁,也来信斥责他,萧金衍不解道,“为什么?”
宇文天禄道,“否则,你有可能成为五百年来,书剑山上的那位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道菜!”
第238章 金刀之意
赵拦江、李倾城押着柴公望向一处旧宅走去,才转过两个街头,迎面走来一队前来救火的白马义从,看盔甲应是虎骑卫。
李仙成造反之后,城内白马义从从外面调防,几乎换了个遍,城内多出许多生面孔,一些义从之间并不相识。
为首校尉见到二人,打了个招呼,“原来是龙骑卫,这是何人?”
赵拦江道,“方才护国寺的纵火犯,奉命押送到城主府。”
柴公望听到有人,正要开口求救,李倾城以内力封住他穴道,柴公望吃痛,呻吟了两声,昏死过去。
那校尉道,“两位兄弟立功了,我是虎骑卫赵大龙,有机会去我们那边喝酒!咱们公务在身,就不叨扰了。”说罢,率领人马向护国寺赶去。
两人将柴公带回宅子,摘下他头罩,摇了他几下,柴公望如死猪一般,一动不动。其实,柴公望早醒了,但他知道赵拦江杀人不眨眼,若是不小心那句话说错了,被他一刀咔擦了,岂不冤死?
赵拦江见状,接连扇了他几个巴掌,柴公望一咬牙,硬是一声不吭。赵拦江对李倾城道,“奇怪,这家伙怎得醒不了?”
李倾城从门上卸了一根木板,递了过去,“要不要试试这个?”
柴公望眯缝着眼,看到拇指厚、巴掌大的板子,上面还有几个铆钉,连睁开眼,道,“差不多得了,能不打脸嘛?”
赵拦江佯作啊呀一声,连躬身施礼道,“给宰相大人请安。”
柴公望唉声道,“什么宰相,你宰了我得了。”
赵拦江点点头,表示愿意郑重考虑这个请求,拔出长刀,向柴公望砍了过来,柴公望连喊,“慢着!”
“怎么了?”
“你们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你们费尽心思把我抓来,难道不想知道点什么?”
赵拦江奇道,“难道我们应该知道点什么?”
柴公望道,“这个可以有。”
李倾城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我还以为,柴先生是李仙成的心腹,对城主忠心耿耿,怎得一被抓来,反手就出卖主人。”
柴公望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嘛。李仙成气量太小,无容人之量,偏偏野心又大,我呢,不过是贪图钱财,不断给他画皇途霸业的美梦,从而博得他欢心,都是混口饭吃,哪里来的忠心。”
这番话说得赵拦江、李倾城目瞪口呆。
“你倒是实在人。你的宰相美梦呢?”
柴公望连道,“我是什么人,连三字经都没认全的一个草包书生,什么水平我自己知道,做宰相?我可没那个本事。我早已料定,他这番逆天行事,迟早会遭到报应,所以才不断给他输送糖衣,两位大侠,咱这也算曲线救国不是?”
李倾城哑然笑道,“把出卖主说得如此凛然大义,这般无耻,跟萧金衍有一拼之力!”
柴公望又道,“你看,明日就是逆贼李仙成登基大典,我若是不见了,定然会引起他怀疑,不如你们把我放了,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如何?”
赵拦江笑了笑,“这几日,我在城内杀了那么多人,你觉得以我脾性,会放你离开?”
柴公望心中一凉,连日来,赵拦江在城内作恶,杀人不眨眼,这次我还真是凶多吉少,想到此,连忙跪倒在地,“大侠饶命,你想知道什么,尽管说,想要什么,尽管提。”
赵拦江道,“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柴公望见二人笑得很奇怪,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这两个家伙有什么特殊癖好不成?想到此,老脸一红,道:“我这一把年纪了,这样不太合适吧?”
赵拦江脸一横,“呸”了一声,道,“后日登基大典,我们二人准备混进去,当众杀了这个逆贼,你觉得可行嘛?”
柴公望松了口气。
原来这两人想借他之手混入城主府,破坏李仙成登基大典,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他暗想,这两个家伙不自量力,城主府高手如云,李仙成本人也是通象高手,就凭你们两个要杀李仙成无异于以卵击石,于是决定稳住二人,将二人骗到府中,到时候,要将今日所受的委屈悉数奉还,不,加倍奉还。
心中如此想,脸上却不敢有任何流露,道,“太可行了。需要怎么帮忙,你尽管说便是。”
赵拦江道,“也没别的,今日我们穿这身行头,跟你一起进去,其余的你就不用管了。”
柴公望巴不得如此,连忙答应下来。
赵拦江又道,“不过,你小子诡计多端,若是进去后,你反手把我们出卖了,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柴公望连举手保证,“这绝不可能!”
赵拦江将手放入怀中,过了片刻,取出一块黑色的药丸,一捏柴公望下颌,送入他口中,让他吞服了下去。
柴公望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赵拦江缓缓道,“你可听过苗疆三日蛊?这药丸之内,藏着十八只绝世毒蛊,三日之内,若不服下解药,毒蛊就会觉醒,专门吞噬人的五脏六腑,若进入脑中,便吞噬脑浆,发作之时,人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柴公望骇然,“什么?”
赵拦江道,“这个蛊毒是我朋友送我的,他制此蛊之时,三百多斤,后来不小心误服此蛊,哀嚎了三天三夜才死去,临死之时,还不到八十斤,那个惨啊!”
柴公望吓得魂飞魄散,伸手去扣嗓子眼,想要干呕出来。
赵拦江劝道,“没用的,吞下去后,蛊就进入血脉之中,潜伏在五脏六腑之间。只要你肯乖乖配合,到时我便给你解药。”
柴公望再也不敢有其他心思,连忙应承下来。忽然,心念一转,道,“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说来听听。”
“你说这蛊发作之后,人会暴瘦而死,若能控制好时机,我等发作之后,瘦到一百五十斤,才服下解药,岂不妙哉?”
赵拦江心中暗笑,点头赞道,“这个想法十分成熟,我觉得你可以试试!”他又叮嘱了两句,放他离开。
待柴公望离去,赵拦江心中得意,“这个计策如何?”
李倾城哂然道,“漏洞百出,你朋友连自己都毒死了,哪里还有解药?”
赵拦江愕然,方才一时口快,随口而出,竟没注意到这点,“但愿他没那么聪明。”
李倾城又问,“你那什么三日蛊,究竟是什么东西?”
赵拦江淡淡道,“我劝你别问了,晚上还能吃得下饭。趁着天色未黑,我们出城一趟。”
“出城作甚?”
赵拦江道,“要杀李仙成,还缺一件趁手的兵器。”
……
登基大典在即,李仙成还是费了不少兵力在维系城内治安上,城内戒严已解除,路上满是官兵,遇到可疑之人,可不经审判,直接送入大牢。
为防止混入坏乱分子,城门关口查验也是非常严格。两人脱了盔甲藏好后,在李不凡的帮忙之下,离开了隐阳城,直奔十里凉亭。
当日,李仙成在金刀台刺杀宇文天禄后,便派人封锁了金刀台。不过为了照顾隐阳百姓的情绪,并没有取下那把金刀。
赵拦江是来取刀的。
要杀李仙成,唯有用金刀。
金刀守护隐阳平安,如今隐阳不平安,那就让金刀重现江湖,一刀斩掉这不平安的因素。
李仙成是通象境巅峰,浸淫刀道数十载,所取得的成就,虽不如金刀、狂刀,但也相差不远,只是这些年来,两大刀王名气太大,始终压他一头。
如今李秋衣、楚日天已死,他便是天下新的刀王。
至少在没死之前是。
赵拦江之所以要取回金刀,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李秋衣的金刀之意。在城头守灵三日,他手中握这把刀时,这把刀与这座城,竟然能隐约生出感应。
也只有在这座城时,金刀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这其中,有金刀王的意志,有隐阳百姓的战魂,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促使着赵拦江回到了金刀台。
入夜之后,两人绕过了守卫,来到了金刀台上。
金刀依旧悬挂。
锈迹斑驳的刀鞘,在月光下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似乎在诉说无尽的故事。当赵拦江出现那一刻,刀柄似乎动了一下。
赵拦江道,“李前辈,如今隐阳城恶贼当道,数万百姓将面临破城之灾,赵拦江斗胆向前辈借金刀一用,还隐阳城一个清和太平!”
说罢,赵拦江凌空一抓,将金刀抓入手中。
这不是赵拦江第一次握住金刀。西行的路上,他曾经无数次用这把刀对敌,然而对他来说,这把刀除了锋利之外,并没有其他特点。
然而这一次握刀,赵拦江却感应到了不同。
一道战意。
为了守护隐阳城、守护隐阳百姓,而生出的一股无穷战意!也正是在这一刻,赵拦江体会到了李秋衣当日传授他的金刀之意。
战,意味着杀戮。
杀戮,意味着守护。
以杀戮来守护隐阳,这就是李秋衣的金刀之意。
李秋衣已经死去。
那就让赵拦江来完成这份使命吧!
第239章 洗刀
午夜时分。
赵拦江、李倾城来到了洗刀桥。
当年李秋衣练刀之时,每日在此洗刀,如今此处已成了隐阳练刀男儿的圣地。桥头洗刀石背面,密密麻麻刻着数千人的名字,这些都是隐阳城三十年来的用刀高手。人们都近乎偏执的信奉着,在此处洗过的刀,会更加锋利,会受到金刀王的庇护。
赵拦江敲响了守门人的木门。
守门之人姓钱名博元,已进入暮年,他曾是隐阳老兵,二十年前大战,瘸了一条腿,退伍之后,无儿无女,便在这里找了一份看门的营生,负责给隐阳刀客记墨,人们都喊他一句钱老爹。
人一旦上了岁数,睡觉格外少,此时他并没有睡觉,正在回忆当年跟随老城主攻打康居城一战,那一战,他杀了十一人,被老城主赏了一碗赤水酒,那是他一生中最高光的时刻,他这一辈子,曾经无数次重温这个回忆。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口中嘟囔着,“又是哪个后生来洗刀了。”这些年来,不少练刀之人,选择晚上洗刀,不过这几日隐阳太乱,已经十几日无人洗刀了。
钱老爹披上外套,打开木门。
赵拦江道,“老伯,我来洗刀。”
钱老爹一听赵拦江口音,瞥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外地人?”
洗刀桥闻名之后,不少外地的练刀之人,也跑来洗刀,这倒也是常事。不过他们不入隐阳籍,洗刀可以,却不可在洗刀石上留名。
赵拦江点点头,“因有要事去做,半夜冒昧来访,打扰老伯清梦,还请恕罪。”
钱老爹示意他们进屋,“什么梦啊,我们这把年纪了,一天也睡不了两个时辰,进来登记一下,收费百文,不过记住,洗刀可以,大半夜,不许闹出太大动静!”
按往常经验,不少年轻刀客洗完刀后,豪言壮语,什么“老子要成为天下第一”、“未来刀王在此洗刀”等等,甚至还故意将刀身灌注内力,劈向赤水,激起一团团浪花,弄得街坊四邻满是意见,所以他特意叮嘱了一番。
钱老爹又望了李倾城一眼,“你呢,不一起洗洗?”
李倾城微笑道,“我是一名剑客。”
“哦,剑客啊。”
钱老爹毫不掩饰轻蔑之意,在隐阳,有金刀王在,城内几乎没有学剑之人,而且他们天生对剑客没有好感。
“年纪轻轻,学什么剑。”
李倾城只得微微一笑,没有计较。
三人穿过洗刀石,来到洗刀桥下,赵拦江打开了刀匣,将金刀握在手中。钱老爹看到赵拦江手中的刀,浑身一惊。
他太熟悉这把刀了。
不光是他,整个隐阳城,没有人不认识这把刀。
而且都知道,三日之前,这把刀已挂在金刀台之上。
钱老爹言语都有些颤抖,“这……这是……,这把刀怎么会在你这里?”
赵拦江面色平静道,“因为我是赵拦江。”
钱老爹听过这个人,数日之前,他护送金刀王骨灰回隐阳,钱老爹因为腿脚不灵便,并没有登城头拜访。后来,李仙成发布全城通缉令,重金悬赏赵拦江人头,他又听过此人不少流言。
只是没想到,赵拦江此刻竟会出现在这里。
“你要……做什么?”
赵拦江道,“杀李仙成。”
钱老爹向后退了一步,对金刀深深鞠躬一拜,“我来帮你打水!”
赵拦江伸手阻止道,“可能要洗太久,我还是去河中洗吧。”
来到赤水河边,赵拦江纵身跃入水中,将手握在了刀柄之上,一股熟悉的力量传入握刀的手中。
当啷。
手按刀鞘,金刀弹鞘而出。
……
城内某处人家,几个老汉正在饮酒,此时已是伶仃大醉。虽然有禁酒令,但家家户户或多或少,都有些私藏。
他们都是退伍的白马义从,当年跟随李秋衣南征北战最早的一批,如今老城主已殁,这几人对李仙成所作所为,颇为不屑。今日,他们聚在一起,饮了几坛酒后,回忆起当年的峥嵘岁月。
“李仙成他娘的算什么东西,给老城主提鞋都不配,老子当年不拔刀,打得他满地找牙!现在倒好,老城主不再了,他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一老兵道。
另一人道,“我早就看出他的狼子野心,只不过之前顾忌老城主尚在,才没有露出狐狸尾巴,你看他这二十年,把隐阳城弄成什么样子!”
“还有他那个儿子,二世祖、大草包一个,鬼知道以后咱们隐阳城会不会被他们父子带进深渊。我甚至怀疑,泄露老城主行踪给楚日天的,会不会就是李仙成。”
先前那人道,“还有那姓赵的后生,千里迢迢从江南送老城主骨灰回来,听说在金刀台上,被李仙成一刀杀了,真是令人寒心。”
“听说他是老城主收的关门弟子。”
“什么开门、关门弟子!”先前那人嚷嚷着,指了指挂在墙上那把长刀,“他若能拔出老子这把刀,老子就认!”
“李刺头,你又来了!”
当年,这个老兵,曾是白马义从中的一个出了名的刺头儿,仗着武功高,连李秋衣也不放在眼中。
有一次在演武之时,他曾经当着五千白马义从,对李秋衣扬言,“只要你能拔出我这把刀,我就认你这个城主!”
当时李秋衣听到后哈哈大笑,“拔你一人之刀,我就能当城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众人不解之时,他按下刀簧。
整个演武场内,刷刷声四起,五千白马义从的长刀,似乎听到召唤一般,竟然全部脱鞘半尺!
自此之后,不仅是李刺头,所有白马义从,均对李秋衣拜服。今日,李刺头重提此事,也不过是追忆当年老城主的风采。
又一人道,“要是老城主还在,那该多好!”
这句话一出,几个五十多岁老人,眼睛一红,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抱头痛哭。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
在座众人都是老兵,对这个声音十分熟稔,正是按下刀簧,长刀弹出鞘的声音,众人向墙头望去,只见那把长刀,已经弹出刀鞘,有一半露在外面。
烛光之下,刀依然雪亮。
众人纷纷愕然,“难道是老城主在天显灵了?”
这时,又听到几声咔嚓声。
几人都是老兵,即便退伍,长刀也未曾离身。进来饮酒之时,他们将长刀放在床头之上,此刻竟全部纷纷脱鞘。
这一夜,隐阳城内,有数千长刀,全部弹鞘而出,就连城主府中,也有不少龙骑卫长刀脱鞘。
紧接着,一道声音传遍隐阳城内。
“李仙成,后天登基之日,赵拦江取尔首级祭天!”
宣战!
赵拦江向李仙成宣战了。
金刀台之后,一直下落不明的赵拦江,此刻向城主府发出了公开挑战,挑战的对象,正是即将登基的李仙成。
这一夜,隐阳城有无数人彻夜未眠。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个声音震撼到了,一个是现任城主,一个是老城主的传人,这两个人,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正面交锋。
……
城主府。
李仙成怒不可遏,已经摔了好几个杯子。
柴公望与众人匍匐在地上,迎接李仙成的雷霆暴怒。赵拦江这番话,太有杀伤力,直接挑战了李仙成的底线。
登基大典定在了后日,这里是隐阳城,是他的地盘,他本身又是通象高手,怎能容一个后生晚辈挑衅,赵拦江明摆着来找茬,李仙成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给他一个前来送死的机会。”李仙成道。
柴公望伏着身子,心中暗想:城主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而且还养成了乱摔东西的习惯,他书房之内,价值五两以下的杯子、器皿,几日来都被他摔了个精光。
以前,李仙成尚有所克制,如今登基在即,脾气越发令人难以琢磨,听说昨日有个婢女,因为一件小事,触怒了他,被他命人活活打死。
难道这就是天威龙颜?
他在考虑,要不要将赵拦江要混入城主府之事告诉李仙成,可是想到赵拦江给他吃的那个来历不明的蛊毒,他还是犹豫了。什么左右丞相,上下柱国,跟性命相比,都是浮云。
曾经,柴公望命如烂泥,吃完这顿,下一顿都没有着落。如今靠着溜须拍马吹牛,柴公望逐渐找回了做人的价值。
这些年,他已经积攒了几十万两银子,心中打定主意,等这件事过后,趁机将金银珠宝带出隐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到时候,若能减到百五十斤,天下谁还能认得出他?就连黑白无常索命,也没准抓错人。
面对李仙成的疾风骤雨,他内心平淡无波,将脑袋伏地更低了。
众人大气不敢出,李仙成发了会儿脾气,也逐渐冷静下来,既然赵拦江要挑战他,自己也不必费尽心机找他,到时等他送上门来即可。
这叫做天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让这些未来的臣子们,先提前感受一下,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他开始安排明日的称帝前夜宴。
隐阳十八城主、西楚、北周派来的使团,还有江湖上若干势力,都来参加这场夜宴,并一起观礼第二日的登基大典。
这种夜宴,政治意义大于形式意义。
在十八城面前,在各国使团面前,他要展露出“龙阳大帝”的威仪,当然,也要确保赴宴人员的安全,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是严重的“外交”事故。
更何况,如今城内,还有赵拦江这个危险人物。
第240章 熟人年年有
金刀带在身上太扎眼,赵拦江用刀匣装好,交给了杨笑笑,让她想办法带入城主府。她在隐阳城经营多年,耳目众多,运一件东西,并不是难办之事。
本来,比目组织之中,徐阳也有这个能力,但赵拦江总觉得他们是宇文天禄的人,所以对他们有提防之心。
赵拦江、李倾城来到柴公望家中时,柴公望正在收拾东西,见到两人不请而入,连将一块红绸将箱子盖住。
赵拦江上前要看,“什么宝贝?”
柴公望伸手去捂,急道,“没什么,都是一些书。”
赵拦江掀开箱子,果然是书,纳闷道,“你不是不读书嘛?”
李倾城看到这些书,眼睛一亮,“柴军师真是好品味,这本《四书章句集注》,若没看错,应该是宋代的善本吧?”
柴公望傲然道,“此书乃朱熹亲笔著解,世间仅存此孤本,我用十万两银子从市面上买回来的,将来回到京城,少说也得卖二十万两。”
李倾城伸出大拇指,笑道,“柴公这法子妙,将几十万两财富神不知鬼不觉运出隐阳城,就是李仙成也看不出门道,不过……貌似像是伪作啊。”
柴公望有些不服气,“我找四个人鉴定过,都没有问题,你又凭什么口吐妄言?”
李倾城微微一笑,接着道:“这纸肤卵如膜,坚洁如玉,虽是澄心堂纸,但两宋之时,书本多以经折装、蝴蝶装为主,这本书用的是包背装,是国初才有的装裱方式,所以多半是后人的伪作。”
“我凭什么信你?”
赵拦江解释道,“他叫李倾城,金陵李家三少爷,家中藏书十万数,说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柴公望闻言,一阵肉疼。
李倾城安慰道,“柴公也不必太伤心,虽然不是朱熹亲笔,但却也是难得的珍品,市面上怎么也得七八万两银子。”
赵拦江又打开另一口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了几十条小黄鱼,不由咋舌,“你不过是幕僚长,哪里来这么多金子?”
柴公望道,“你可别小瞧这幕僚长,无品无秩,但这里是隐阳城,每日求城主办事之人,多如牛毛,要见李仙成,总得通过我这一关节,我这一份人情是少不了的。”
这话倒是不假,隐阳城是西陲第一边贸大城,大明的盐铁茶丝走私泛滥,若不打点好关系,要出城恐怕没那么容易,若被官兵扣下,自然会找到城主府打点关系。
“朝廷查得这么紧,办成了,自然好说,要是事情办不成呢?”
柴公望虽然读书一窍不通,但这种钻营之道,却无比熟稔,他道,“来求见之人,干得多半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我要是不收点什么,他们心里也没谱不是?”
“更何况,还有隐阳商道的那些三大寇,与城主府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李仙成身份特殊,不便参与,一些事都是我在居中斡旋,城主府吃肉,总得给我们这些人喝点汤不是?”
赵拦江道,“依我看,你才是敲骨吸髓,李仙成吃的都是残羹剩饭。”
柴公望呵呵一笑,满是得意道,“论巧取豪夺,敛财的本事,我若说排第二,天下没人敢排第一!”
赵拦江见他表情,忍不住想起了范无常、周潇等人,笑道,“我倒是认识几个人,有机会真应该让你们切磋交流一下。”
他拍了拍箱子,道:“俗话说,见一面,分一半,这些金银,我们要三成就可以了。”
柴公望大声道,“不行!这些钱是十几年来我辛苦攒下来的,你们要分一杯羹,不如杀了我!”
赵拦江劝道,“老柴,我劝你想开一点,银子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可就什么也没了!”
柴公望一把将赵拦江推开,用锁把箱子锁好,趴在两口箱子上,说什么也不肯让开半步。
赵拦江笑道,“行了,跟你开玩笑的。我们来找你,让你想办法把我们两个送入城主府。”
柴公望听二人不说银钱的事,这才松了口气,道,“有两个方法可以进去,今夜夜宴我会出席,可以带两名随从进去,不过,这个办法却不能带兵刃。”
“另一个办法呢?”
柴公望道,“李仙成不是要准备登基嘛,如今满城之内正在物色宦官,让我给他找两个四品带刀太监,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
赵拦江道,“还是第一个法子吧。”
……
征西军被北周、西楚牵制在横断山脉动弹不得,暂时无力攻击隐阳城,这给李仙成争取了称帝的时间。
隐阳城内人逐渐多了起来,临近中午,周边十八城主入城,还有西楚、北周使臣团,也都进入隐阳。
为此,李仙成准备在城主府大摆宴席,一来尽东道之谊,二来为彰显“国威”。
这次夜宴规格甚高,整个隐阳城内张灯结彩,还未入夜,城主府四周都已点亮花灯,钟乐鼓瑟齐鸣。
赵拦江、李倾城扮作侍从打扮,跟在柴公望进入城主府,倒也没有什么阻拦。
从外面看,城主府建在围墙之内,看上去如城中城,进来之后,才感觉到这城主府之大,占地约数百亩,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戒备森严,还有若干巡逻的龙骑卫,还有不少李仙成网罗的江湖高手,暗中隐匿,果如柴公望所说,城主府卧虎藏龙,插翅难入。
宴会设在了太极楼,位于城主府内的人工湖内,如今这座楼已改成了太极宫,作为李仙成宴请宾客之处。
这座楼建的极其奢靡,地处湖心正中,从湖岸到湖心,有八条庭廊连接,将整个湖等分成了八处,暗合太极八卦之意。
楼体之上,镶嵌着几百颗夜明珠,楼外水池之中,四座巨大的烛台,分别雕刻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烛台之上,桐油燃烧,火光冲天,在夜明珠的反射下,整座楼不燃一灯,却亮如白昼。
就连见惯了世面的李倾城,也忍不住对这种设计赞不绝口,自叹弗如。
倒不是说李家没有这财力,金陵李家数百年世家,建筑多为古朴,讲究情趣、格调之美,与这座风月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柴公望介绍道,“这座楼名太极,乃当年李家先祖所建。”
李倾城问,“可是曾参与修建八臂哪吒城的李家匠人?”
“正是。”
李倾城恍然道:“难怪如此!”
与中原摆席不同,城主府夜宴的席位,一客一席,每个座前,摆着三尺见方的小桌,放眼看去,约莫有三百多座,稀松地摆在了宴会厅内,中间留有一处三丈多的空地,赵拦江、李倾城也不知究竟有何用。
大厅正中镂空,二楼、三楼也各自摆了一百多座位,整个太极楼,若同时坐满,几可以供千人宴请。
柴公望一入宴会厅,登时不少人围了过来,嘘寒问暖,打着招呼。可想而知,这位城主府的幕僚长,极有可能成为隐阳王朝的第一任宰相。
柴公望谈笑风生,泰然自若,浑然没有之前在赵、李面前的那股谦卑之色。这时,一位肥头大耳的中年人,向柴公望走来,喊了一声“柴先生”,上前就要熊抱。
可惜两个胖子,肚子太大,胳膊太短,只碰到对方肩膀,中年人道,“柴公许久没去我们康居城了,最近我从波斯弄来了两个波斯美女,金发碧眼,有机会来我这里坐坐。”
柴公望皮笑肉不笑,“康居城主真舍得?”
中年胖子道,“当然舍得!”
“若真舍得,早就送到隐阳城来了。”
中年胖子尴尬一笑,“我还弄了两只波斯猫,也是金发碧眼,改日给你送来!”
说话间,又一身穿胡服、头扎金钱辫的汉子也凑过来,瓮声道:“柴公望,我们龙泉城封藩之事,到底有没有消息?”
十九城之中,以隐阳居首,其余城池虽也为城,但总体归隐阳城节制,当年李仙成撺掇谋反之时,向其余十八位城主允诺,将十八人封王。
不过前不久,又有消息传出,李仙成根据各城实力不同,准备封九王、九公,所以康居、龙泉两位城主,才来提前向柴公望打探消息。
柴公望干咳两声,“这个不太方便透露,要不您直接去问龙阳大帝?”
龙泉城主不悦道,“你这家伙,办事就喜欢婆婆妈妈,故弄玄虚,老子自己去问李仙成!”说罢气呼呼的走了。
康居城主却凑了过来,伸手递过一张银票,“行个方便嘛。”柴公望附在他耳旁耳语几声,那人脸色大喜,冲他抱了抱拳,回到席间。
趁着当空儿,赵拦江指着场内空处问柴公望,“怎得这里空了一处,难道还有歌舞嘛?”
柴公望道,“歌舞助兴只是其次,十九城有个传统,今夜,李仙成称帝,需要在场内接受其他十八城城主的挑战,十八城若有不服者,可在此比武决胜负,只有十八人同意,或者挑战胜出,才能正式称帝。虽然只是形式,但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
“若李仙成败了呢?”
“李仙成为此事谋划二十年,不可能输的。”
门口有人唱喏,“北周观礼使团到!”
话音刚落,有六人走了进来,赵拦江望去,原来竟也是熟识。
北周国师座下的风千岁、郎大嘴、淳于瑛,还有其他三名身穿戎装之人。
前不久,拓跋牛人派风千岁应战赵拦江,结果在双峰山上等了一夜没见到人,还感染了风寒,正憋着一肚子火气。
拓跋牛人见他活着回来,一脸厌恶。李仙成搞独立,北周朝廷本派拓跋牛人出席,但拓跋牛人天生不喜这种场合,以军务繁忙为由,又把风千岁一行人给差了过来。
少城主李人杰,一身红衣礼袍,将一行人引到了上座。
又有人喊道,“西楚使臣团到!”
赵拦江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推搡,“让一让。”
回头一看,原来西楚使臣团从他们方才那条庭廊走了过来,赵拦江不欲生事,向旁边侧了侧身体,定睛观瞧,不由苦笑。
熟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西楚使臣团为首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赵拦江的老相识,西楚前太子,楚项。
第241章 卿本佳人
楚国前太子楚项之父楚仇,被萧别离所杀,在一些旧势力支持下,在西楚边境的一座小城流亡。萧别离登基之后,略施手腕,让那城主乖乖叛变,将太子项捆上,送到了京都。
楚项本以为小命休矣,哪知到了京都,楚别离非但没有杀他,还封他为左庭王,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这次隐阳李仙成称帝,楚别离派出了以他为首使臣团。
楚项走进太极楼,看到赵拦江背影,浑身一震,双目在他身上注视了片刻,才移开看作他处,从他身边路过之时,步履竟有些踉跄。
当年之事,对楚项的震撼太大了,以至于这些年来,每每想到赵拦江,便忍不住的心生惧意。三百西楚影子高手,追杀赵拦江十几人小队,结果追杀反而成了一场丛林猎杀,三百人都成了赵拦江的猎物,自己被俘虏之后,也遭到了非人的待遇,若非当时宇文天禄网开一面,恐怕早已成为赵拦江刀下亡魂了。
赵拦江心中也在嘀咕,自己的面具天衣无缝,难道他认出我了?
客人越来越多,太极楼内人声鼎沸,逐渐变得热闹起来。众人议论纷纷,讨论最多的,正是昨夜赵拦江向李仙成宣战之事。此事经过一日的发酵,早已传遍了隐阳。
忽然听到风千岁大声道,“以我说,就凭赵拦江,还敢挑战李城……龙阳大帝,哼哼,他不过是徒有其名、虚有其表的缩头乌龟而已!”
有人奇道,“此话怎讲?”
“你们可能都不知道赵拦江此人,他小子武功不高,口气却不小,数日之前,曾经口出狂言,要挑战我们北周战神拓跋元帅,元帅不屑出战,派我前去应战,你们猜怎着?”
那人又问,“风大侠,别卖关子了,大家都在听着呢!”
在座诸人,除了十八城主之外,以北周、西楚使臣团地位最为尊崇,北周国力强于西楚,虽然都被大明排挤,但北周人从骨子里看不起西楚人。他这一番言语,成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力。
风千岁这才悠悠道:“老子在双峰山上等了赵拦江一天一夜,这家伙见我来迎战,吓得都没敢露面,这不是缩头乌龟又是什么?”
众人哈哈大笑。
这时,那人又极不识趣问了句,“风大侠,听说你诨号金锣王,以一块金锣为兵刃,纵横北周无敌手,怎得金锣不见了,兵器却成了一口铁锅了?难道风大侠现在改成黑锅王了?”
风千岁脸色一沉,“我用什么兵器,恐怕跟阁下没有关系吧?”
那人笑道,“当然没关系,据我所知,听说阁下的金锣,被赵拦江一刀劈碎了,不知是不是真假?”
风千岁脸都黑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小子是故意来搞事的吧?他冷冷望着那人,“你是何人?”
那人笑道,“我是谁不重要,名字不过是一个记号而已,如果非要有个名字的话,那就叫我王富贵吧。”
风千岁冷笑一声,“好,王大侠,那等会,让我领教一下阁下武功吧。”
那王富贵却道,“好没有道理,我又没说你打不过我,咱们只是在讲事实、摆道理,说不过就动手,我来问你,是天大,还是理大?”
风千岁哪里知道什么天大、理大这种问题,抡拳头就要动手,王富贵大声喊道,“北周使者仗势欺人了!”
这句话一出,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来。风千岁神色尴尬,冷哼一声,放下拳头,坐下来,再看那人,已经逃之夭夭。
赵拦江、李倾城认识此人,在万州称金不换的那个年轻人,只是没想到,今日他怎得又出现在了这里?
柴公望座位在前排,赵拦江、李倾城这等随从,被安排到了二楼围栏旁边,如此一来,整个太极楼的情形,都尽入眼底。
太极楼外松内紧,戒备森严,八条庭廊,都有高手守卫,楼顶之上,有弓弩手藏于暗处,进入太极楼两百步之内的擅自闯入者,都在他们射程范围之内,若不是有柴公望掩护,恐怕不等闯进来,他们都已被射成了刺猬。
一阵香风吹来。
赵拦江、李倾城心生警兆。
身边忽然坐了一个女子,正是光明神教的圣女东方暖暖,两人正要离开,东方暖暖笑道,“慢着。”
赵拦江哈哈一笑,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这位姑娘,留下我们,不知可是看中了我们兄弟二人中的哪一位?”
东方暖暖道,“赵拦江,李倾城,你们以为换了面具,就认不出你们了嘛?整个隐阳城都在悬赏杀你们二人,你们竟大摇大摆的跑到这里来,胆子可真大。”
赵拦江见身份被识破,打个哈哈道,“东方圣女,正所谓灯下黑嘛,最危险的地方,正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东方暖暖道,“你们两个人,跑到这里,究竟有什么阴谋?”
赵拦江道,“若告诉了你,还叫什么阴谋?要是我说,我俩来是因为饿了,没地方吃饭,你信嘛?”
东方暖暖见赵拦江一直虚与委蛇,若这么下去,恐怕一晚上也问不出有用的消息,她四下里打量了一番,问,“你的好兄弟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们二人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如今整个江湖都知道,武经就在他身上,你若不说,信不信我在这里大喊一声,赵拦江在此?”
赵拦江好不容易才混了进来,这个女子心思无定,敌友未分,当然不想这么快暴露,于是问,“你找他作甚?”
东方暖暖道,“有笔账,要算一算。”
赵拦江知道这女子曾与萧金衍有些瓜葛,今日出现在这里,应该也是受到了李仙成的邀请,光明神教如今势头正起,若与隐阳城掺和在一起,足以改变江湖的格局。
赵拦江不愿见到这种事发生,于是深吸一口气,露出一副沉痛的表情,缓缓道,“萧金衍死了!”
“什么!”
东方暖暖浑身一震,她眼神之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你再说一遍!”
赵拦江扭过头去,“你明知我说的什么,又何必多此一问?”
“谁干的?”
赵拦江道,“李仙成!所以,今日我们二人混入太极楼,正准备找李仙成拼命。”
东方暖暖心情有些恍惚,不过这种表情只持续了几息时间,很快调整过来。
她与萧金衍曾有过一段美妙的时光,这段美妙,虽然是建立在谎言之上,却是她最值得回味的记忆。不过,与光明神教的霸业相比,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
东方暖暖冷冷道,“你们两个加起来,也绝不是李仙成的对手,趁本座没有改变主意之前,你们走吧!”
赵拦江却道,“我们的事,轮不到你个魔教妖女来指手画脚。”
东方暖暖手指微动,一道幽蓝的微光,缠绕在她指尖,向赵、李二人印了过去,赵、李二人大惊,“幽冥指?”
幽冥指乃光明神教最为阴险毒辣的武功之一。被幽冥指点中之人,全身如坠入幽冥地狱,以伤口为中心,三日内,全身腐烂而死,就算侥幸治好,整个人精神受损,不死也成了疯子。
两人正要躲避,东方暖暖却收回了幽冥指,“稍后,我还要替李仙成一战,权且饶你们一命。”
说罢,飘然而去。
按照传统,十八城主若对李仙成称帝不服气,或者有意见,则有权向李仙成发起挑战,可以本人出战,也可以由指定的属下、客卿等代为出战。
李仙成称帝反明,中原各大门派组织自然不肯承认,更不会派来观礼。在这档口,光明神教前来,便显得极具意义。
李倾城望着她背影,缓缓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三声鼓响。
宴会开始。
无数婢女、侍从在人群中穿插,开始上菜,由于是一人一座,菜品分量不大,但十分精致,视觉效果,更胜于味觉效果。
这种场合,吃饭是次要,关键在于亲身经历。
赵拦江、李倾城并没有这个觉悟,三下五除二,将盘中食物吃掉,又见旁边桌上空着,便一起端过来吃。
就在这时,忽听得楼下,有人喊道:“龙阳大帝到!”
原本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齐刷刷望向入口方向。
李仙成身穿明黄色长袍,缓缓走到太极楼正中心,朗声道,“明君暴戾无道,失心失德,我们隐阳投靠贼明以来,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李某人忝列城主,心中终日惶恐度日,直到若干月前,李某做了梦,有仙人抚我顶,说李某是天选之子。”
说到此,李仙成故意略作停顿。
早有安排好的人,在角落里喊道,“李城主乃李唐之后,又有仙人认可,恭请龙阳大帝登基!”
又有数人齐声道,“恭请龙阳大帝登基!”
李仙成很是满意这个安排,他继续道,“按隐阳传统,李某宣布要成立隐阳王朝,年号龙阳,在座十八城主,若对李某这一决定不服气,可以站出来,与李某决一高下,只是刀剑无眼,各位城主动手之时,可要三思啊!”
人群之中,有人喊道,“我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