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又闻名人
卫家村的柳三儿家包括相邻的几家邻居被划为了禁地,里面关押了三十四名天花患者,为了防止逃跑,李渊特意分了一百名太乙道观的护卫看守。
太乙道宫共有一千名护卫,都是从禁军里面挑选的。总共又两名校尉统领,一名是苏猛,他是平民出身,为人豪爽,充满了关中汉子的特点,冷、硬、犟。另一名就有点意思,是潞国公,左卫大将军侯君集的儿子,侯广亮。
卫家村的事情结束之后,徐太医便带着苏猛坐上了马车,前往长安。
……
“伯伯,起床了~”武轻步走到李渊的软塌,趴在他的耳边,突然大声喊道。
打着瞌睡的画屏也险些跌了下巴,一双杏眼含怨的瞪了一眼武。边走边揉着眼睛说道:“小儿,怎么今天起的这么早。”
她伸了个懒腰,作为李渊身边的女官,每天卯时就要穿好衣服,在旁边时候着。
李渊打了个哈欠,从床榻上起来,一个拦腰就将武抱在了床上,放在了他的腿上,用手“啪”的一下打了她的屁股,故作怒意道:“让你再吓伯伯。”
武撇撇嘴,双腮鼓的涨涨的跟河豚似的,扭过头,纤细的手臂拄着下巴。
“怎么了?”李渊将武放下,双手伸进金盆,洗了洗,然后接过画屏递给的毛巾,擦着脸。
画屏低笑一声,走到李渊旁边附耳道:“陛下昨日承诺了,和小儿一起去湫吃玩耍。”
李渊了然点点头,太乙道宫虽然不错,但住久了也会感到腻烦,更别说武小孩子的天性,平时有侍女陪她玩,可是令人奇怪的是她却十分粘自己。
而翠华山的湫池离太乙道宫不远,那里物产丰美,是个好观光的去处。不过他担心武在湖边玩耍,要是跌进水里怎么办?
“长安那边的消息怎么了?苏校尉的病有好转了吗?”李渊担心道。
如今已经是距离天花疫病爆发的第三天,苏猛自从那日和徐太医一起去长安的时候就开始昏迷发烧,浑身滚热,身上长出了红点,正如天花病的症状。
这个发现让徐太医又喜又怕,喜的是病牛身上的脓液正如太上皇所说,里面含有天花病毒,可以让人患上天花,但是怕的是苏猛这一下子就死了……
画屏嘴角含着微笑说道:“清晨就有快马从长安过来,苏校尉已经清醒,虽然有些赢弱,但是天花病却好了。”
说完她敬佩的看着李渊,能马上夺江山,也能救世为良医,多么优秀的男人!
如果说好男人身上有闪光点,那么李渊就已经如金子一样闪闪发光。
“可惜就是老了,要不然现在的皇帝陛下也不会那么容易篡位。”画屏心里暗暗道。
“皇宫有什么消息?”李渊在画屏的服饰下穿好道袍,随意开口问道。
“听信使说,皇帝陛下已经让工部总领修建铁路的事宜,从流民中择选三万青壮修建从长安到洛阳的铁路,只是因为天花流疫耽误了几天时间,现在徐太医那里已经宣告种牛痘成功。”画屏用玉手抚平道袍的褶皱,缓缓说道。
“对了,道君,徐太医传来私信,还请您过目。”画屏从案几上拿出一个黄色信封。
信封上盖有戳印,显然是没有拆封过的。
李渊接过打开信封,仔细的看了起来,徐太医在信中表明了对他的感激之情,云云说了一大堆太上皇为天下黎民百姓立下了福祉,听闻长安已经有人为他立了生祀,祈求太上皇长命百岁等等,最后一句委婉的提出了他师傅想要求见他一面。
将信纸折好重新放回原位,李渊对画屏问道:“画屏,徐太医的师傅是谁?”
画屏惊讶的看了李渊一眼,低声说道:“陛下,徐太医的师傅可是和你同为道士,就是民间大名鼎鼎的孙老神仙孙思邈!”
“药王孙思邈?”李渊惊声道。
听到药王孙思邈,李渊的震惊可比见李世民少不了多少。孙思邈的名声之盛,在后世关中地区依旧有人感恩戴德,简直不亚于鉴真东渡后,十七世纪的日本人依旧盛行在锦囊上绣鉴真和尚。
华夏不同于日本是个封闭的岛国,文化闭塞。举个例子,唐装和明服已经差别极大。
孙思邈的名胜之盛,其中一部分原因得益于佛教不要脸的在宣传孙思邈是他们的药王菩萨下凡救人。
人家明明是道士好不好……
“孙思邈…有多少岁了?”李渊问道。
后世对孙思邈很是推崇,也知道他很长寿,医术上也是站在古代中国最顶尖的前沿地位,但是对于他的寿命还是捉摸不定。
武德九年的孙思邈到底有多少岁?
画屏正要回答,谁料武立刻抢答了,举着小手在李渊面前晃荡,引起他的注意,说道:“儿知道,听我爹爹说孙老神仙已经有了80多岁了。”
“准确来说八十三岁。”画屏纠正道,“道君,孙老神仙在民间的声望很大,尤其是关中百姓得到他救治的人最多,在长安街头的医馆更是处处可见孙老神仙的画像,每次大夫救人的时候,必要先行拜一拜孙老神仙。”
……
翠华山山顶的湫池,有一个老道士风尘仆仆,脸带倦容,半月前他在洛阳与人论道。后来听说颉利可汗率十万突厥铁骑直达高陵,他这就急匆匆的出发赶往长安。
门下的弟子劝他不要去长安这趟浑水,毕竟突厥人穷凶极恶,到时候一个不小心死在兵灾,更何况他年龄大了。
可是谁能想到,孙思邈这个京兆华原人(铜川),为人和关中汉子一模一样,就是死犟,甩袖愤然道:“此次突厥南下,长安必定流民遍地,我等修道之人,若是盛世可以苟且山中潜心修道,可正值百姓水深火热之时,安能闭关封山于百姓生死不顾?”
但令孙思邈惊奇的是来到长安之后,他门下的弟子徐太医却令他惊喜连连,长安的流疫得到了控制,天花也得到了有效的防治。
孙思邈是头一个提出防大于治的医生。
而这些东西都是……远在翠华山的太上皇提出的!
孙思邈突然有种兴趣想要和李渊见上一面,但李渊毕竟是太上皇,并不是平日里的乡民,所以他一边让徐太医写信,另一边自己就早早马不安蹄的来到翠华山。
第四十八章:武珝落水
太乙殿位于湫池旁,古朴的宫殿式建筑在荒野中很是扎眼,孙思邈一眼就看到了,整了整道袍,就踏入了殿门。
道士哪有遇见神仙不拜的道理。
他恭敬的从庙祝手中接过三根劣质线香,对着斑驳破败的太乙道尊拜了三下,然后插入香炉中。
庙祝大约五十多岁,白发苍苍,面色黝黑似乡下老农,比苍颜鹤发的孙思邈看起来还要老,还要憔悴些许。
“咳咳。”庙祝盯着孙思邈仔细打量了几眼,看他仙风道骨,定是道门的前辈中人,不由得脸色就柔和许多,问道:“道长是从哪里来?”
孙思邈笑笑,指着翠华山山顶四周围绕的云雾,说道:“贫道从山里来,往山里去,留在山林间。”
庙祝听到这句回答并没有半分不快,反倒心里敬意大起,能说的这么云里雾里的,除了道门前辈又能有谁呢?他是太乙殿的庙祝,同时也是半个道士,恭敬道:“道长先留步,老朽前去为道长倒杯热汤。”
孙思邈点头称谢,四处在庙宇里张望了几眼,然后就盘坐在道像前的蒲团。
片刻的功夫,庙祝就拿着一杯飘着茶沫的茶汤递给了孙思邈。压好的茶饼那是只有达官显贵和豪奢之家才能享用的,平常普通的百姓只能喝点用碎茶叶熬煮成的茶汤,砸吧砸吧嘴巴感受点茶味。
孙思邈一饮而尽,将茶碗放回木案,轻声询问道:“请问庙祝,可否对最近的流疫有所耳闻?“
庙祝一愣,随即展颜笑道:“道长,这天花流疫闹的关中人心惶惶,道长在山中苦修多日,倒是不太了解。你且看这庙前的三牲,乃是翠华山的乡民亲自所献,往常这里香火一年也不见几人......”
看到孙思邈还有些不解,他索性站起身,指着远方,在翠华山的山麓下,四处都是长的高高的野草,一片金黄色,可是在临近乡舍房屋的荒地却光秃秃的,宛如中年男人的地中海发型,两边高,中间光。
但孙思邈却不因此兴叹大煞风景,反而面带喜意道:“翠华山自古乃是皇家园林,二十年前来此地时还是一片荒芜,只有秦汉遗迹在此地残留,想不到啊......”
虽然翠华山的上林苑早就已经荒弃,但不代表着黎民百姓可以在此地耕作,这里严格来说是属于皇家园林,在先隋,乃至北周等之时,这里都是皇帝游猎的场所。
几十年前,北周宣帝曾在此游猎时,不慎昏迷不醒,然后悲催的一幕发生了,杨坚等关陇贵族当时担任他的禁卫,之后伪造遗旨......
“在颉利可汗突厥铁骑南下掳掠之后,关中北部百姓流离失所,二十万百姓聚于长安城下成为流民,太上皇心生怜悯,下旨迁三千流民于翠华山,免除三年赋税,并且分割田地......这些都是过来上香的百姓告诉老朽的。”庙祝呵呵笑道。
“可这些...与天花流疫有什么关系呢?”孙思邈皱眉问道,他此次来翠华山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了解关于“种牛痘”的信息。
“道长勿急,前些日子长安天花闹得沸沸扬扬,翠华山这边也有人感染上了天花,当时徐太医扬言要烧死那些得了疫病的百姓。”说到这里,庙祝脸色一寒,虽然徐太医的做法残忍,也是那时候的正当措施,但是他心里终究过不去这道坎。
“烧死?”孙思邈惊声道,他在长安的时候,徐太医故意隐瞒了这其中的一部分故事,看来另有蹊跷啊!
......
午日的阳光恰好,李渊躺在一块晒的暖和的大石头上,大石头斜立在泥土中,手里拿着一个钓竿,平静的湖面偶尔有几只蜻蜓惊起微波。
几十名护卫分散在湖边,有的踏在野草上,有的趴在草丛中...而在靠近李渊身后的几步,立着一个长相英挺,剑眉星目,上唇留着两道八字胡。
这是一个青年将领,因荫功被封为校尉,前来太乙道宫做李渊的护卫将领。
他就是潞国公侯君集的儿子,候广亮。
侯君集虽不如长孙无忌、房玄龄这般炙手可热,但也是李世民的心腹爱将,在玄武门之变时更是立下大功。
司马炎之心,路人皆知。
李世民派遣侯君集的儿子担任李渊的护卫将领的缘由,李渊心知肚明,不过他也乐得如此。
侯君集现在红的发紫,可是朝廷上下都知道他“头生反骨”,日后必反,当年诸葛亮断言魏延也是这般。
但是侯君集不信,他认为李二是个好皇帝,心胸开广,应该不会迷信这样的传说,可是他恰恰看错了李世民。
贞观年间,李淳风卜卦说:“唐三世后,有女武代王。”
李世民听后哈哈大笑,可是对此长了一个心眼,一次举办宴会的时候李君羡喝酒多说了几句,说他的小名叫做五娘。又因为李君羡的官称和封邑皆有武字,李世民越想越不对劲,后来找了个由头直接将李君羡杀了。(杀李君羡的理由是因为他信佛,勾结妖人,谋不轨。)
每一个千古一帝,没有一个是心胸开广的,如果说有,那也只是他们的目光所及处,而神学,恰恰就不在此列!
“伯伯,鱼儿上勾了。”嬉水的武看到用猪尿泡做的浮子在水中上下摇动,立刻出言提醒道。
李渊点点头,立刻从斜躺的巨石上起来,用力拉住鱼竿,猛的一下,一条臂膀长的草鱼就被拉出了湖面,“这鱼至少有十几斤重,待会回去贫道给你们做红烧鱼。”
他心底正美美想着该用什么料理来烹饪草鱼,烹饪多长时间最好,怎么才能使鱼烧出来的最鲜最嫩,这可是一条纯天然无污染的好鱼儿,要充分的发挥他后世的厨艺才行。
可就在这时,武一个踉跄就跌进了湫池中。
“儿落水了...候校尉,儿落水了,快救儿。”画屏和李渊同时喊道。
他们两人都不会水。
十几天的相处,武和李渊,以及画屏早就感情深厚,所以此刻,两个人都面色紧张,担心不已。
候广亮脸色一紧,急忙卸了随身穿戴的皮甲,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湖水,扑通扑通的四处游着。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候广亮重新钻出水面,手里抱着武蜷缩在一起的小身体。
李渊连忙从候广亮手中接过武,她的肚子鼓鼓胀胀的,小嘴巴像金鱼一样不断吐着水花,面色苍白,小身子打着摆子。
九月份的湖水早就冷若寒冰。
第四十九章:见孙思邈(求推荐票啊!!!)
ps:柿子组建了一个qq群,有兴趣的加一下,949708793
画屏对着武诩做了简单的救治之后,却发现她还是昏迷不醒,浑身滚烫若火炉。
“道君,儿该怎么办?湖水那么冷,儿又这么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画屏将武诩抱在怀里,心急如焚道。
“快,候校尉,去请太医。”
候广亮点点头,他冷的打了个摆子,搓了搓手,披上手下侍卫递给的外衣,就往山下跑去。
太乙道宫乃是太上皇颐养天年的居所,配备齐全,太医也有几名随时候命。
“顾不得了,先脱了儿的衣裳,这般潮湿,迟早闷出病。”李渊看了眼武湿哒哒粉红色的衣裳,摇头道。
仲秋的山上本就温度低,要不是正午的大太阳让温度回升,他也不会选择来此地钓鱼。
可却怎么也没有预料到,武竟然会落水?
前世的中小学包括大学,每到暑假天热的时候班主任也会三令五申让同学们不要下水,可是再口口声声的保证,但华夏还是每年至少有几千人溺水而死!
只是没有想到,这件事跨越千年发生在了他的旁边。
“脱...衣服?”画屏有点迟疑,武毕竟是个小姑娘,虽然只有三岁,但男女之防不可不顾......
“呸!”李渊似是想到了画屏在担心什么,转身一振道袍,道貌盎然道:“儿在贫道身边呆了已有大半个月,早就视为吾的亲生儿女,再说儿才三岁,贫道岂是那种人?”
末了,李渊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弱水三千,朕只取一瓢也!”
画屏脸色有些羞红,太上皇说的没错,武才三岁,一般人哪会想到那方面,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而最后一句,则被她直接无视了......
于是,画屏羞红的低着头,躲在大石头下面,仔细的解着武的衣裳。
古人衣裳繁琐,尤其贵族,所以画屏脱武衣服的时间不短。
而她不知道的是,正人君子的太上皇老人家却猥琐的从石头旁探出脑袋,如乌龟缩头似的小心翼翼......
“只是白花花的一片,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张婕妤好看,只是贫道有气无力啊!”李渊砸吧砸吧嘴,心中虽想着张婕妤曼妙的身材,但还是敬而远之。
他偷看武,完全是恶趣味,三岁的孩子还是花骨朵,他这个大叔还不至于辣手摧幼儿园小朋友。
想想一代女皇武则天,小时候的身体被他看了,这是多么大的成就啊!
“道君,换好了。”画屏没好气的看着太上皇,小孩子家家有什么偷看的,要偷看也要偷看她这种身段张开了的...
想到这里,她暗中啐了自己一口,真是不知羞!
“换了就好,咳咳。”李渊干咳几声,脸色如常的从另一边的大石头走过来。
画屏脱去了外面穿着的小袄紧紧裹在武的身上,小家伙手臂惨白惨白的,甚至还有一点冻青的於伤。
......
几刻钟后,候广亮领着一个比李渊更老的老道士来了,他的腰间挂着漆木匣子,却健步如飞,比候广亮一个小年轻都差不了多少。
老道士整了整道衣,捋着雪白长须,昂首道:“老道孙思邈见过陛下。”
在一旁打着摆子的候广亮顿时愣住了,“道...长是孙老神仙,某有眼不识泰山啊,刚才冒昧得罪老神仙,是某的错!”
说罢,候广亮就讪讪笑了声,给孙思邈赔礼道歉,“孙老神仙,某的年轻从小就说过,关中有个老道士医术高明,能起死回生......想不到某今日见了本人。”
孙思邈在关中是个传说,贞观年间,李世民接见的时候也是倒履相迎,可见他在民间的威望。
候广亮从湫池回太乙道宫请太医的时候,恰好看到孙思邈背着药箱正在向山顶徐徐前进,于是二话不说就将他扛起来往山顶上跑,老而不死是为贼,能活这么大岁数的道士手上必定是会医术的。
可没想到孙老神仙苦笑着说他走的更快,于是就有这戏剧性的一幕。
“妇科圣手孙思邈?”李渊憋着笑,看着孙思邈这一脸淡然装逼的老神仙模样。
孙思邈被尊称为药王,在医学界的地位不由分说,是第一个写出《妇人经》的医学先祖。
《妇人经》里面介绍了女子月经不调,月经紊乱,闭经......
很难相信这么个百八十岁的老道士,对于女人的研究果然精髓入骨。
孙思邈脸色有些羞惭,妇科大夫不仅是后世调笑的对象,在古代更甚,他极力辩解道:“老道那是本着医者心,没有半分龌龊心思,不论美貌与丑,都是老道的病人,为何男人隐疾有医者治,而女子却无人问津?”
“孙老神仙误会了。”李渊笑了几下,他对孙思邈还是和敬佩的,他提出“防大于治”的医学思想,还是在妇科、儿科等的建树,都是后人值得仰望尊敬的。
用陈子昂的一句话:“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着。”孙思邈正是古代中医承前启后的大人物,就是明代的李时珍都显得有点逊色。
“对了,贫道已经出家,孙老神仙用道友称呼即可......贫道刚才不过是戏谑之言罢了,先看看某这个小侄女的病吧。”
孙思邈点点头,右手扣住武的手腕,然后再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这个女娃子没什么大事,待会就会苏醒,记着回去煮几碗姜汤热热身子就行。”
“多谢孙老神仙。”画屏将武抱紧怀中,由衷感激道。
将武的病情弄清楚后,孙思邈突然对着李渊深深一拜道:“老道于长安听闻我那弟子言说乃是太上皇用种牛痘的方法解决了天花,而且谈论时提及老道生平从未听过的...病毒...抗体...”
“求太上皇不吝赐教!”
李渊在得到徐太医的信之后,就猜到会有这个时候,可没想到这么快,都说穿唐初在套路上孙思邈基本都是第一个npc,其实不然,当身处那个上层圈子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圈子很小,大佬很多。
根据数学的六度空间理论猜想,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
第五十章:孙恪姓李!
先前上山健步如飞的孙思邈,现在下山的时刻却有如龟速,亦步亦趋跟随在候广亮身后,偶尔还会落下。
他的目光似明灭不定的烛光,有时灿烂如高高挂在天空的烈阳,可是又如迅速坠落的陨星,黯淡无光。
太上皇对他的到来表示了极高的尊敬,颔首道谢,不像翱翔在九天的巨龙不屑于俯视底下的虫子,而是亲和如乡间老农,偶尔眼里闪光的精光预示着昔日隋炀帝叫着的“李阿婆”绝对不简单。
孙思邈是从北周武帝活到现在的人,经历形形色色的人,就这长安城的皇帝也换了几茬,生死早就看淡,若不是从徐太医那里了解到这个“隐居”在翠华山的太上皇解决了千古难题天花!
他也不会前来此地,达官贵人他一向是躲着的,如候广亮就追问如何长寿,如何养生.......可他就喜闭口不答。
乡间贫瘠百姓躺在木板床上等死的时候,他却知无不言,甚至自掏腰包买药。
令孙思邈最意外的是,太上皇笑了笑,没有答话,他也能理解,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所以,他骄傲的看着李渊,铿锵道:“老道愿用长寿之道换陛下疫病之方!”
长生之道,孙思邈不敢妄言,可长寿,恐怕大唐唯有他敢骄傲的这么说,他已经活了八十五岁,但看起来比太上皇还要年轻,腰肯定也比他的好。(孙思邈的年龄为迷,考据党就不必执着了。)
未曾想到,这点在孙思邈认为最吸引太上皇的条件,却被太上皇两个“呵呵”打发了。
究竟为何?孙思邈不明白!
很快,行撵停在了太乙道宫,几十名假道士打开沉重的宫门,和长安耸立在龙首原的两极殿不同。
以青色为主调的道宫规模宏大,穿过宫门,耸立的三清殿左边是缓坡,右边是用条石堆砌成的台阶。
画屏揭开行撵的薄纱,恭敬的侍立在一旁,从太上皇手里接过武,抱在怀里。
早有宦官弯着腰将行阶放好,行阶是三层到四层的木质小台阶。
李渊站在行撵上,俯视着形形色色的宫人,以及魂不在舍的孙思邈,在长安皇宫他看似尊贵,可实是软禁,虽长孙皇后努力调解,但长安虽大,他行步也不过尺寸之间。
而在翠华山不同,上上下下唯他命是从,除了.....候广亮和苏猛统率的一千禁军!
不过他不急,他能熬的起!
在画屏的搀扶下,李渊踏着行阶下了行撵,提纯青霉素、提出防治天花的种牛痘,他被奖励了近一千发明值,近三年的寿命。
青霉素和种牛痘每一个都是震惊世界的发明,系统奖励比发明肉夹馍的十点多也就不足为怪。
其实他完全不用搀扶,三年寿命的增加,让他的身体机能明显好了一大截,再有个几年寿命,他完全就有能力和画屏做羞羞的事情。
三千宫女,皆为皇帝之私宅!
李渊感觉,幸福生活正在向他招手!
“今天贫道钓了这一条鲜鱼,少说也有十几斤,湫池水寒,所养出的鱼无不是鲜美异常。”李渊笑呵呵的说道。
候广亮右手提着的竹笼,在湫池满满的一笼水,此刻溢出去只剩下半笼,一条手臂长的草鱼在竹笼里努力蹦。
可稍稍弹出去的鱼头,就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按下去。
正当李渊说着的时候,一个孩童的声音从三清殿的廊宇传来,他不由抬眼望去。
“小明月,小明月,把纸鸢给孤,不要跑。”
透过汉白石的栏杆,穿着淡黄色皇子服的李恪追着一个豆蔻宫女,清脆的欢笑声,不绝于耳。
直到一个老太监轻轻咳嗽了几声,李恪才望见太上皇的行撵,脸色一慌,将抢到的纸鸢匆忙塞进小明月的怀里,苍忙碰到的娇软也无暇顾及,只是惹得小明月面露绯红。
十三四岁的年龄,最易遐想。
面色慌张的李恪提着下裳,急忙从高耸的台阶跑下,恭敬的对着李渊跪拜道:“孙恪拜见皇爷爷。”
见李渊不解,李恪黄发小儿却也说的清清楚楚,“恪此次前来是为了拜谢皇爷爷救治孙儿的性命,伤寒危难之机,侍女宫人尚避之不及,下而侍者,仅母妃一人。皇爷爷万金之躯,况恰逢伤感之际,前来救治孙儿...“
“恪再而拜之!”李恪额头着地,恭敬说道。
李恪说的很明白,大致意思就是他的伤寒被徐太医诊断为“流感”,那些侍女因为害怕得病纷纷远离,只剩下杨妃一个人孤单的守在李恪病榻前。
而李渊又贵为太上皇之尊,心情伤感(失二子)还能选择前来救治他.......
他们虽为爷孙,可皇室亲情本就单薄,更何况又出了玄武门那档子事,要说李恪不感激,那是不可能的。
李渊点头,那日拾翠殿确实只有杨妃一人跪坐在李恪旁边,本以为是天色晚些,却没有想到是宫人的势利眼。
杨妃不喜纷争,所以搬到掖庭最西侧的拾翠殿,却没想到反倒让宫人轻看了。
“起来吧,贫道还记得那日......杨妃看到某眼里有着怯意,你可知是为何?”李渊含笑说道,穿越这么多天,他也大致适应了唐人说某的习惯。
“英果类我”的李恪素来被史学家同情,无数人遐想这位皇子若是继位,大唐是否就不会有女帝临朝,也不会被武则天耗的内虚!
李世民贞观之治毕生的努力,是为了确立制度化的唐朝。武则天称帝后却直接摧毁了贞观的政果,她不是不懂制度化有多么重要,可她必须要任人唯亲,因为她只是个女人。
武家无尺寸之功却被封侯,至于面首.....
安史之乱非始于玄宗,而是始于武则天,安禄山被封为河东、卢龙节度使,掌管天下泰半兵力,若是在贞观朝,早就会有条例限制。
八岁的李恪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上,如蝼蚁一般,身边似乎又出现宫人窃笑的声音,“瞧,听说他的外公是隋炀帝啊,那个昏君失了天下......”
汗如泉涌,李恪抬起头,回想起幼时母亲教他的话,用干裂的嗓子嘶哑说道:“孙儿李恪,姓李!”
“殿下!”跪伏在李恪身后的小明月含着眼泪,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声说道:“殿下,您受苦了。”
ps:晚上还有一更,熬夜补吧,不能欠了,这一章码了两半小时……最近作业有点多。另外求一下推荐票,新书期尤为重要。推一本书,《大唐昏君》,唐末的故事。
第五十一章:亲孙子怎比不上外孙子
“某知矣!”李渊扶起紧张兮兮的李恪,用手拂去他额头的汗水,轻声说道:“你在惧怕?你在胆怯?担心世人因你是前朝血脉而轻视你?”
“恪不敢。”李恪摇头叹道,久病孱弱的发白手指弯曲如弓,稚嫩的指甲变得冷硬,甚至在掌心扣出五条血印。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生来便遭受宫人歧视的李恪,心虽稚嫩,可棱角分明的脸庞早就适应了窗外的冷风。
李渊笑了笑,握住了他冰凉的掌心,牵着他一起走向三清殿。
漫长的台阶上,合握的掌心虚汗越发粘湿,李恪的腿突然一软。
只因李渊悄悄的在他耳边说道:“汝甚似炀帝也!”
“殿下!”小明月见到自家殿下险些跌下台阶,心里一慌,上前拦去,可没料到自己却被贴近脚尖的裙角绊倒。
一前一后,李恪揉了揉发痛的小腰,须发微张,愤怒的看向小明月。
小明月后臀跌在台阶棱角,吃痛的轻声闷哼几句。
李恪只当刚才的话如耳畔清风吹过,虽会惹发丝飞舞,但风力过后,却仍会贴紧发髻。
小明月委屈的含泪低下了螓首,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绞着窄袖上的粉红绣花。
没过多久,李渊拉着李恪伫立在高高的殿门前,脚下是数丈高的台阶,而更远处是太乙道观的广场。
目光望下,
行撵上的辂盖高约一丈,辂圆盘为金黄色圆顶,玉坠上垂有随风飞扬的五彩流苏,帷用三层上好青缎制成,绣有云龙潜卧青冥,四根手掌宽细的金青缎系带绑在车轸上。
云龙宝座四周为朱栏,以金彩相间涂饰,栏内四周布有花毯。两轮各有十八根车辐,以金色镂花装饰。前有两根轴辕,两端分别饰金龙的头和尾。后树有青缎太常旗十二面,旗面上分别绣各有日月五星、二十八星宿.....
影从的侍者约有百数,装备精良的士卒执着干戈紧跟其后,剑戈如林,长戟上缠绕的红缨如飞絮一般轻渺......
比起长安,太乙道宫的这些就有些不够看,可成长在深宫的李恪却看傻了眼,他在高高的俯视着侍者,兵卒...心里有一股异常的感觉升到了他的脑海,那就是权!
太上皇亲切的声音虽不大,却也如轰天之雷般震动了李恪的心,他举了个例子给李恪,“晋襄公(同欢)的母亲是秦国公主,他的外公是称霸西戎,并国十二的秦穆公,当时他的父亲晋文公死去,主少臣疑,可是并没有选择臣服秦穆公,反而在肴之战打败秦国,最后称霸中原。“
“始皇帝嬴政是在邯郸出生长大的,可却视赵人如仇寇,灭赵后坑杀邯郸贵族上千人。”
最后,李渊抱起李恪,说道:“恪儿,你虽然是炀帝的外孙,却更是贫道的亲孙子。”
华夏从古到今都是父系社会,周礼嫡长子制度实行的很严格,却并未对母亲是东夷还是西戎,亦或是南蛮做出规定。
五胡乱华时,北魏和北周等胡人所立的王朝并不鲜见娶汉人女子为王后,但他们的儿子在士大夫看来,依旧是胡人。
可拥有鲜卑血统的隋、唐却被士大夫认为是汉人王朝,这就是父系社会的特点,只管你父亲是谁,母亲的作用微乎其微。
李恪感动的抱住李渊的虎腰,呜咽道:“多谢皇爷爷,多谢皇爷爷......“
“皇三子孝悌有佳,臣妾为道君贺!”画屏微微笑道,很是高兴。
孙思邈提着药箱,抚着雪白胡子呵呵笑着,而候广亮却目光隐晦,不知道再想着什么东西。
“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候广亮心里暗道。
画屏原来虽是长孙无垢身边的贴身侍女,但对皇三子李恪也饱受同情,再加上长孙皇后也是个贤良的主妇,对杨妃并无苛刻。
所以,两人的关系也算熟络。
“多谢画屏姐姐。”李恪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裳,对着画屏一拜道。
“没事,没事。”画屏笑盈盈的揉了揉李恪的发鬓,摩挲道:“你回去后,杨妃娘娘定要埋怨我。”
李恪无奈的笑了笑,他的发鬓向来是母妃亲自用木梳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不知刚才道君给三皇子说了什么,三皇子这么高兴?”候广亮也凑了过来,问道。
“没什么事,只是平常的细碎话,贫道老了,是时候该享受天伦之乐......恪儿,你若是平常无事,就来翠华山陪陪贫道这个孤寡老人。”李渊打了个哈哈。
听到这句话,李恪紧绷的脸色也忽的一松,说道:“皇爷爷,恪儿恨不得就呆在翠华山,可是心中挂念父皇,母后.....”
皇室教育极早,晋襄公,始皇帝这两人他哪有不明白的,或许太上皇只是举个例子,可是若是让旁人听到了,说道:“皇三子有效晋襄公、始皇帝之行...”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在他之上,有太子承乾,行为端庄稳重,孔颖达和一众朝臣也纷纷表示赞扬,在他之下,有嫡次子李泰,自幼文名出众,仅八岁就请礼部尚书王教“礼!”
但李恪也有个天然的身份,那就是除了李承乾的庶长子身份。
“小滑头!”李渊笑骂一声,说完从候广亮手里夺走竹笼,“贫道今日亲自下厨,恪儿,你有口福了。”
李恪惊讶的抬头看了眼李渊,奇怪太上皇怎么会亲自下厨,难道道宫没有厨子,这明显不可能!
在皇宫的时候,什么山珍海味,珍宝异兽,太常寺往往是第一个给太上皇送去,而不是李世民。
惊讶的人也仅仅是惊讶,他们可不会像腐儒提出“君子远庖厨”的话。
有钱人吃十块钱的快餐,会被人说是勤俭节约,可穷人吃快餐,就是“穷”了!
太上皇做饭,他们只会有荣与焉,又怎会打搅呢?
ps:汗,水群睡嗨了,更新迟了,道歉啦!
第五十二章:红烧鱼
李渊前世不是做厨子的,可是平常单身一个人在家,也时常自己做饭打打牙祭,厨艺也算中等水平。
在膳房中,十斤重的草鱼被他花费近半个时辰做好,煎的微微焦脆的鱼皮被林上了一层亮红色的汤汁,勾芡的酱油香味引起满堂众人垂涎三尺。
酱油的历史很早,据《周礼天官膳夫》有载,天子的饮食分为饭、饮、膳、馐、珍、酱六大类。那时酱油,是动物肉剁成肉泥再发酵生成的油,和现在鱼露的制作方法类似,被称为“醢”(hǎi);还有一个在造酱时加入动物血液的重口味版本,叫做“”(tǎn),它们共同构成诗经《大雅-行苇》篇中的“醢以荐”。
因为酱油等调料是纯天然的材料制成,本身就不会难吃到哪里去,李渊的红烧鱼做的中规中矩,就是缺了辣椒这一调料品。
可辣椒还要在明朝的时候才会被引入中国,但不代表着大唐没有辛辣品。蜀人“尚滋味,好辛香”中所食用的就是花椒,它是中国特有的香料,《诗经周颂》中就说过:“有椒其馨,胡考之宁”,意思是的花椒香气远闻,能使人们平安长寿。
事实证明,四川人老早就是辣党的一员。
在中间案几上色泽鲜红的红烧鱼,热腾腾的蒸汽夹杂着香味传入众人鼻间,如最妩媚的女子跳着艳丽的舞蹈,勾引着他们的味蕾。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礼记》
古代没有后世丰富的社会生活,游戏、电影等充斥视野,吃饭和女人就是生活的两大追求,后世的华夏在建国早期婴儿急剧增加,可不单单是“人多就有力量”,而是晚上男女们没有过多的娱乐,每到乡村夜晚黑漆漆的屋子里都会传来婆姨们杀猪似的哀嚎。
三清殿的偏殿,没有太极殿的富丽堂皇,以道家崇尚的青色为主调。举目望去,愈宽数百步的房间,几人午食的漆木桌案却相离不过五步,犹如汪洋大海的一片小舟,难免有些逼仄。
孙思邈坐在临近太上皇的右上首位置,他虽为庶民,无半点功名,可在民间却名声四扬。不仅关内,在洛阳等地被孙老神仙救治过后的百姓也是数不胜数。早在开皇年间,隋文帝杨坚就从想要征辟孙思邈为国子监博士,可惜被他拒绝。
更何况自古以来华夏以孝治国,汉时岁数大过六十,品德好的老者更是会成为当地的三老,皇帝车舆过时,都可不拜。
因此,他坐这个右首位置实至名归。
闻着红烧鱼醇厚的香味,孙思邈点了点头,感叹道:“昔殷纣因‘酒池肉林’而亡国,肉食之欲,人之本性也。正因如此周公旦才制定周礼约束国人,以免遭受殷商旧难。”
见众人面露怪异之色,孙思邈面色略显尴尬,这些话他作为达官贵人堂上客已经说习惯了,倒是忘了太上皇现在已经禅位,正是应当追求‘穷奢极欲’,打眼看去,三清殿倒也未显奢华。
所以他这话,明显是得罪太上皇。
孙思邈心里牵挂着太上皇救治天花的医术,也不想自找麻烦,所以又接着说道:“正因为周公旦制定的周礼,所以历任周王都会亲自开苗圃,王后亲自种桑。可太上皇不同,先于翠华山的湫池捕鱼,又下膳房烧制菜肴,其德世人谁可比之!”
其德世人谁可比之!
画屏捂嘴浅笑的看着孙思邈,没想到世人传说已经登仙的孙老神仙也有这么可趣的一面,在李渊的示意下,用铜刀割了一块鱼腹最鲜嫩的鱼肉递给了孙思邈。
“在路上,孙老神仙说在洛阳待了不少时间,不知这红烧鱼可否比得上黄河鲤鱼做的鱼生?”李渊问道。
鱼生,就是生鱼片。《诗经陈风衡门》就云:“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岂其娶妻,必宋之子?”
意思是说:难道吃鱼一定要吃黄河里的鲤鱼?难道娶妻一定要娶宋国子姓贵族的姑娘?
孔子的儿子名叫孔鲤,就是源于鲁昭公送的鲤鱼。
“洛阳鱼生虽然鲜美,但也不如陛下做的鱼生。”孙思邈摇摇头,用竹筷夹起一小块嫩白的鱼肉,沾了沾汤汁,小心的送入嘴中,细抿其味道。
道教虽然崇尚鲤鱼,但是不吃鲤鱼还是在唐玄宗时期,所以孙思邈并未见怪于黄河鲤鱼做的鱼生。
后世真正的野生黄河鲤鱼一条几乎要卖到天价,只有夏秋之际黄河开水放闸才会有一些,作为丝的太上皇当然没有吃过,所以才要问一问孙思邈到底好吃不好吃。
想到黄河鲤鱼,李渊决定吃完饭就要写信让李世民帮他在黄河钓几条鲤鱼,满足他的好奇心。
不知后世会不会有诗人这样写道:“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李渊笑,无人知是鲤鱼来。”
分红烧鱼是个辛苦活,最大程度要考虑众人的尊卑。画屏是规范后宫礼仪的女史,倒也熟习。
皇三子的李恪分得了一颗鱼目和一些鱼肉,小口开的比蜜还甜,一口一个画屏姐姐。对于小明月,李恪也夹了一口递到了唇口让她尝尝......
候广亮作为潞国公的世子,地位虽然尊崇,但对比太上皇明显不够看,可画屏考虑他救了武一命,分了整只鱼尾给他。
红烧鱼虽然不算什么贵重东西,可对于大唐的人来说确实是个新奇的东西,候广亮甚至都打算今夜问问膳房的厨子,太上皇是怎么做的红烧鱼。
要知道,自从上次在麟德殿太上皇做出的肉夹馍传出去之后,整个长安震动了,自小喜爱面食的关中人跟闻见腥味的猫一样,一夜之间,长安上下卖肉夹馍的食肆如雨后春笋一般开满了整个东西两市。
因为这是皇上亲自发明的馍馍,所以肉夹馍也被长安人亲切的称为“皇馍馍”。
来自西域的胡商在吃到这般美味后,纷纷赞扬要带回家乡去。若干年后,不知肉夹馍会不会演变为维吾尔族夹肉的肉馕......
侯君集是从草莽升为国公,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一年上下府中财政也捉襟,候广亮心中想着要是能将这红烧鱼的做法学会,以此为招牌菜,红一个酒楼不是难事!
第五十三章:下医医人,上医医国
至于红烧鱼今后叫什么名字,候广亮心里暗忖道:“这和肉夹馍是一个道理,因为上有行,下必有效,所以长安百姓才会景从而购买,太上皇做过的红烧鱼也要起个响亮的名字......”
作为皇族宴席,午宴不仅仅只有红烧鱼,也有御厨烧制的其他菜肴,这些菜虽不如太上皇做的令人期待,但也比他们府上做的要好吃的多,更别说有些受太上皇指点的饭菜,新颖且美味。
一个时辰后,李恪带着小明月乘上老太监驾驭的华贵马车,走到翠华山下时。晚霞已经遍布檐牙,交错相连。走下马车,他对着太乙道宫的方向拜了三拜。
稚嫩的皇三子眼里涌出一丝丝的渴望,可这份渴望又很快被压了下去,太上皇的话语犹在耳边徘徊。晋襄公的母亲是秦国公主,可是当时的秦晋两国早不是秦穆公嬴任好护送重耳回宫的蜜月期,秦晋之好的遮羞布被重耳不仅拿下,而且还踩进泥土。(重耳对秦穆公许下若是护送他回国继位,就尊秦国为霸主,然而在狐偃的建议下,秦晋之好变成刀兵相向。自此秦国对六国再也不相信......)
而始皇帝嬴政从小成长在赵国邯郸,母亲赵姬也是赵人,可就是这个叫“赵政”的秦王更是灭了赵国,坑杀了邯郸贵族。
“他日,孤不知是否有机会可临玉辂?”李恪奋力挥舞袖袍,猎猎作响,八岁的他已能开一石半的强弓,无数次在百步外精准的射中靶心,可却从未有一次在野外射中猎物。
玉辂乃是皇帝行撵。
他从未尝试,可是今日......李恪却想试一试,欲与天公试比高!
“拿宝弓来!”李恪喊道。
老太监心房一颤,他从李恪稚嫩的脸上看出了昔日故人的模样,也是如那般棱角分明。老太监在宫里有个代称,叫做前朝太监,他是前朝公主身边的宦官。
他从马车上拿出宝弓递给李恪。
仅仅八岁的李恪绷腰拉弓,弓弦如满月弯起,箭矢隐没空中,一只野鹜哀鸣几声,坠落地面。
“孤果然能射中!”李恪哈哈大笑,将宝弓扔给老太监,捏了捏小明月婴儿肥的粉脸,翻身重新钻进马车。
老太监老泪纵横,摸着宝弓上的弓弦,指尖轻轻拨动,似箜篌绝响,叹道:“果然像啊,当年陛下在灭陈时,也是这般拿着长弓,射进了金陵的露华殿......”
而在三清殿的偏殿。
孙思邈震惊的站起身,他实在感到不可思议:“陛下想要设立医学院,招天下医学精英之士任教,老道自然愿意......先前在湫池,老道三请而陛下不肯教,原来是想要我教授天下有仁心的人......”
“善!”李渊跪坐在案几后,他对孙思邈一直叫他陛下的话也不在意,用锦帕擦了擦嘴角的油脂,颔首道:“天下红尘之事,贫道不愿再沾染,可子孟子曾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吾道家先贤庄子亦说过:‘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
“吾道家盛世闭关修行,乱世下山救人,岂不正是积水行舟,积风负翼。大唐的百姓若是安康,老有所依,幼有所养,病有所医,吾等就可以从此安心闭关修行......”
孙思邈哭笑不得,问及原因,太上皇这么敷衍他,言明百姓幸福美满,他们这些道教人士才能真正的放下心思专心闭关回山中修行,而设置医学院就解决了百姓病有所医。
俗话说得好,下医医人,上医医国。
他教授一个徒弟,学有所成之后只能医一乡之人,可若是教授百多人,集思广益,那么医天下也未尝不可!
“贫道曾听徐太医提及孙老神仙正在编撰医书,名为《千金药方》,里面收录了古今众多疑难杂症的处方,此为三不朽的立言,然而三不朽以立德为首,其次立功,再次立言。若是孙老神仙能教授医学院,一人医一乡,那么万人呢?”李渊道。
春秋时鲁国大夫叔孙豹称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立德,即树立高尚的道德;立功,即为国为民建立功绩;立言,即提出具有真知灼见的言论。此三者是虽久不废,流芳百世的。一般认为我国历史上能够做到真三不朽的只有两个半人,分别是孔子、王守仁和曾国藩(半个)。
孙思邈怦然心动,从古至今只有孔夫子做到了三不朽,可若是.....他教授众多弟子,如当年孔子弟子三千,有七十二贤人......
但他仍然疑惑的望着李渊,不解道:“陛下,老道确实在编撰医书,可并未告诉徐平,不过千金要方这个书名确实好,人命价值千金,一个要方理应比千金贵重。“
《千金要方》是在永徽三年编撰而成的,那时已经是唐高宗李治时期的事了。
李渊狂汗,他怎么知道《千金要方》这本医书孙思邈还没有编撰完成,更没有取名。
这就是穿越众很容易暴露的一点,从后世的思维习惯看古代。
他随意摆摆手道:“孙老神仙,自古以来为名医的人鲜有不写医书的,华佗的《青囊经》,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都是闻名于世的经典医书,依贫道看来,孙老神仙名满关中,定会编纂属于自己的医书。”
孙思邈点点头,算是相信这番鬼话,他已经决定回去后,定要好好问问徐太医,到底说没说。
“医学院建成之日,陛下尽管任命老道,老道定不会推辞。”孙思邈定声道。
一个唾沫一个坑,既然是有利于天下,又有利于他孙思邈自己的功德,他自然欣然接受,这和隋文帝招他为国子监博士不同,那是为皇家一人服务,他不屑也!
李渊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从怀里取出一个线装书,递给了孙思邈,说道:“此书乃是太清圣人于贫道入梦所传,望孙老神仙好好保管,定要教授天下。”
孙思邈接过书,两只眼睛瞪的越来越大,右手捋胡子也越来越快,“书名怎么这般奇异?”
只见那淡蓝色书皮写着五个楷字,《高中生物学》!
当然这是李渊进行删改过的,将那些外国人民什么不必要的东西都清空了,只剩下了理论知识。
第五十四章:刻碑立传
至于为什么叫《高中生物学》,李渊其实是有一些恶趣味的,想想闻名天下的孙思邈学高中生物知识,就有些好笑。
至于更深的生物学,他还不打算弄出来,科学这个东西是循序渐进的,各门学科是相互牵连的,比如显微镜就需要成熟的玻璃技术。
大唐有玻璃,但更多是有色的玻璃,类似于**十年代的深蓝色玻璃,他们称之为“琉璃”。
待孙思邈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走后,李渊也在桌案上正襟危坐,提笔写字。
盖上太上皇的私玺,信封封口印上红戳,一张足以影响大唐走向的书信就这样被信骑八百里加急传递进了皇宫。
......
两仪殿,大殿两排的铜铸烛台上插着粗如婴儿臂膀的蜡烛,点点烛光化为繁星拱卫位居正中的明月李世民!
案牍上堆积的公文、奏疏有如高山,他手握着紫毫御笔不断批改,赤色的笔迹很是显眼,被称之为朱笔批注。
皇帝的权利并非万能,批注完成的奏疏先要送至门下省,经过门下省的长官同意后才能通过中书省发布圣旨,若是门下省不认同,则可“封驳”。而没有通过门下省的审核,直接在中书省直接发布,严格算起来是不合法的,只能称为皇帝下的中旨。
“恪儿回来了?”李世民停下笔,眼睛认真浏览奏疏,抿着薄薄的嘴唇,看起来有些冷酷,可言语间却有些父子间的温情。
王振先是在离李世民十步左右的屏风旁伺候,听到这几句话,他走进了几步,恰好停在了离案几刚刚好的三步距离。
皇帝陛下对宦官管理极为严苛,三步正好是“目光不能及”距离。
王振轻声说道:“三皇子在翠华山,太上皇那里停留了约有半日,就离开了......三皇子也是个知道孝顺的孩子,病愈之后第一个前去拜谢的就是太上皇,并且呈上了一只猎得的野鹜......”
“某知道了,是父皇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拜谢太上皇无可厚非。”说到这里,李世民嘴角噙上了一丝微笑,越是缺少什么,越是对什么弥足珍贵,他也不例外,略感惊讶的说道:“恪儿竟然猎得了一只野鹜,记得某十岁的时候才在晋阳第一次射中一只野兔,果然这份勇武有某当年的风范,某就收下他这份礼物。”
说完,开朗的哈哈大笑起来。
他对李恪感到很满意,陇西李氏就是靠着军功起家的,骑射就是关陇贵族必备的基本技能!
“王振,你说这父皇怎么突然会懂了医书,解决了天花这一千古难题?”李世民温和的双眼转为冷冽,盯着王振说道。
陪侍的宦官和宫女也是揣测不安,头沉沉低下,涉及到天家密事,他们的耳朵要一只进,一只出,走出两仪殿就要忘记所有。
此刻,他们只是恍惚间的烛台倒影,是透明的。
王振也不例外,褶皱的脸凑笑如菊花盛开,他笑道:“陛下,皇族乃是太清圣人之苗裔,在天宫的圣人自当挂记着他的子孙后辈,看到民间有流疫频发,所以才趁着太上皇入梦时传给救人良方......”
皇宫中早就传开了所传太上皇的医术神乎其技,就是在入梦时,太清圣人所传。不然一个养尊处优的太上皇,怎么会想到用青霉素救治李治?又怎么会想到用种牛痘防止关中百姓得到流疫?
至于以工代赈、铁路,李世民倒不感觉奇怪,太上皇好歹也是开国皇帝,难道这点眼光都没有。只是大家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驰道、直道始皇帝可修建,就不准太上皇提出?
李世民点点头,当开始听到徐太医说给他这“流言”的时候,他第一个就不信,李耳不过是大唐立国时扯虎皮披在了李唐的身上,他小时候在宗庙里面也没有看到祭祀老子的神位。
这怎么会是真的?
可当这超出寻常的事情发生在太上皇身上,李二的心里也逐渐动摇了,他心里暗想道:“莫非我们李唐难道真的是天生正统,拥有太清圣人的血脉?不同晋武隋文以内宫叛乱夺天下,我李唐从晋阳起兵,也不过短短十数年时间,得天下最为简单......”
越想之,心里越发傲然,对着王振喊道:“替朕拟诏,奉道教为国教,命各地督建道观,每一县至少要有一道观,道观门前立碑立传,将太上皇睡梦见太清圣人之事昭显于众!”
道教在唐初素来被世人所尊崇,官面上因为要竖立李唐得位的正统性,所以也是大力宣扬道教。据说李世民在道士王远知预告他将成为“太平天子”后,便投在道教门下。
后来在贞观后期,李世民为了求长生不老,更是召集天下有名道士入长安练丹。他虽然比不上后来的宋徽宗和嘉靖这两个道君皇帝,但也相差不远。
李渊不知道,他这么一个小蝴蝶,随意编出来的话竟然被李世民奉为圭臬,玄宗时立道教为国教的事情竟然提前到了贞观初年。
不过他就算知道也会欣然同意,道士们的三观还是很正的,史上有三武灭佛,但不曾见到灭道教!
“微臣遵旨。”王振点头应允道,政务上他是半分碰不得的,可拟诏这样的小事却无关大局。
稍过片刻,洋洋洒洒千字诏书就被王振写出。
“汝文采不错。”李世民这个伪文青点头赞道,正当他想在诏书上盖上玉玺的时候,却有些迟疑,“此为太上皇塑名望乎?“
可就在这时,长孙无垢匆匆而来,玉手捏着一封尚未开封的信。
“陛下,公公出皇宫半月有余,就在今日给皇宫递了八百里加急信件。”长孙无垢着急道。
李世民紧锁眉头,用手揭开信封的封条,缓缓的读了起来,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脸色越来越柔和,带着一丝笑意,说道:“父皇想尝一尝黄河鲤鱼做成的鱼生,某为儿臣,焉能不孝乎?”
说罢,那份诏书上的玺印也盖了下去。
小宦官领命将诏书呈在木案,快步朝着门下省的方向走去,按照惯例,圣旨要等门下省审议之后,才能交予中书省,发行天下。
第五十五章:捕麻雀
俗话说得好,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年之懒在于冬。
翠华山乃至整个关中被皑皑白雪所覆盖,万物静籁之下,肥嘟嘟的熊钻进了温暖的山洞,野兔、野鹿等也是这般,在巢穴储存了足够的粮食,只有偶尔从树上鸟窝蹦出来的鸟儿拨开白雪,寻找谷粒。
道宫偏殿的小院,修建的不大,和普通农户差不多,长宽只有几十步。在被宫人扫出的行道上,一个竹簸箕上撑着小木棍,在其底下有一捧金黄的麦粒随意的洒在下面,夹杂着随风飘散的飞雪。
一只麻雀一蹦一蹦的,试探的左张右望,小心的琢了一口麦粒,见没有危险,于是大摇大摆的蹦进去,大肆享用起了这冬日不多的美宴。
可是忽的,木棍随绑在上的麻绳而动,簸箕也随着重力落下。
只有被盖在簸箕下的麻雀,懵逼的看着突如其来的黑暗。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
“伯伯,抓到鸟了。”武躲在房门后面,从露出来的缝隙观察着小院,见到那只麻雀落网后,兴奋的大叫了起来。
“知道了,怎么会有这么傻的鸟。”李渊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从软塌的被窝钻出来。
屋子修建的时候是中空的,有邻屋烧着木炭,热力顺着中间的夹层传递四周,跟烧炕的原理差不多,因此屋子里面热烘烘的。
烧炕大约起源于西汉时期,大唐北方早就普及了。至于南方如何,太上皇也不知道,毕竟南方人自靠“一身正气。”
秦朝时,在贵族以及皇宫内就出现了“壁炉”和“火墙”等用以取暖。
壁炉里主要是用烧炭来御寒,并且将出烟孔放在室外,避免炭烟中毒。另外在秦兴乐宫遗址中还发现了火墙的做法,即用两块筒瓦相扣,做成管道包在墙的内侧,与灶相连通,已经具备了火炕、暖气的雏形。
汉武帝时建立了一座温室殿,位于前殿之北,冬天时供皇帝居住,在殿内设有各种防寒保暖的特殊设备,《西京杂记》记载:“温室殿以花椒和泥涂壁,壁面披挂锦绣,以香桂为主,设火齐云母屏风,有鸿羽帐,地上铺着西域毛毯。”未央宫温室殿是公卿朝臣议政的重要殿所。而皇后的宫殿则主要通过花椒和泥涂抹来取暖,被称为“椒房殿”。当然,到后来,“椒房”几乎成了皇后的代称,成为后宫女权的象征。
大冬天的能不出来就不出来,走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躺着不如睡着,李渊很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
无奈武这个晋阳小姑娘跟南方人没见过雪似的,在雪里滚来滚去,连带着画屏怜爱她为其缝制的粉红色绵袄也弄的脏兮兮。
李渊想着堵不如疏,于是给武教了个更有意思的游戏,那就是捕麻雀,能让这个姑娘稍微安分点,不要将他拽下床......
但天算不如人算,有只傻鸟这么快就落网了,于是他边走边嘴里骂道:“死傻鸟,不知道早起的鸟儿被人抓吗?”
“伯伯。”武抱着李渊的胳膊,用小胖脸蹭着,撒娇道:“伯伯,小麻雀那么可爱,为什么说她们傻呢?”
“你想,你一个三岁的女娃子能抓住麻雀,它们还不傻吗?”李渊随口应道。
“是四岁,再过两天就是冬至,儿就四岁了。”武噘着嘴,有些不满,鼻子抽搭着,冒出两个可爱的鼻涕泡。
“四岁了,日子过的这么快啊?”李渊用手帕擦了擦武的鼻涕,然后打开房门,亮眼的白光涌入眼眶。
从八月九日他搬进大安宫,李世民在太极殿登基成为大唐皇帝,再到冬至,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季节也从仲秋到了冬天。
“伯伯,快去抓麻雀。”武催促道,这只小麻雀可是她等了好久。
入冬不久,鸟类储存的食物尚且没吃完,大雪刚封山,麻雀也不会成群结队的赶来做“贼”!
李渊点了点头,他紧了紧衣裳,朝簸箕的一方走去,虽然宫人早就扫清了雪,但雪花还是在地面覆盖了薄薄的一层。
麻雀在簸箕下努力的挣扎,但是纵使将簸箕顶起不小波动,也不过是于事无补。
李渊先将簸箕按在地面上猛烈的摇了几下,将小麻雀晃昏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抬起簸箕,从露出的缝隙猛的一下抓向麻雀。
“得手了,看来贫道的手艺还算纯熟。”李渊笑了笑,簸箕比较大,要是直接抓就容易放走麻雀,必须等摇昏麻雀才能下手。
这时候武也走了过来,红扑扑的小脸露出兴奋,从李渊的手上接过了小麻雀,看着花花绿绿,活灵活现的麻雀一阵欣喜。
“别握的太紧,小心得了多动症,玩一会就放了这个小生命。”李渊道。
麻雀这东西不能握在手里太长时间,因为麻雀的心跳速度比较快,手握的紧就容易发麻。至于得多动症,他也不甚明白,只是小时候老人这样嘱托他。
“对了,伯伯,画屏姐姐什么时候回来?”武抬头问道。
李渊眉头紧皱,对着旁边侍从的宫女问道:“茗烟,画屏离宫探假多长时间了?”
茗烟也是太上皇身边的近侍,在画屏探亲离宫后,一直负责处理太乙道宫的杂务,她思索了一会,开口道:“回禀道君,画屏姐姐离宫已经有十天左右,按理说这两天也快回来了。”
一般来说,入了皇宫的宫女是不能私自出宫的,除非得到皇后或者皇帝的令旨。
十天前,画屏失散多年的弟弟找上门来,两姐弟相拥嚎啕大哭许久。这才知道原来画屏的娘不久于人世,想到当年将画屏卖入秦王府这件悔恨事,心中难安。
于是画屏的弟弟托了多方关系四处打听,才了解到当年的秦王已经入了皇宫当了皇帝,潜邸的小丫鬟也成了正五品的女史,是太上皇的贴身女官。
正五品的女官可是比长安县、万年县这两名赤县的县令品级还要高,更别论泾阳县的七品县令?
“十天?”李渊喃喃道,他给画屏的时间是一周,也就是七天,这已经很是宽容了,而以他对画屏的了解。
画屏是个极其守承诺的人,虽平时在他面前不怎么拘谨,但对他的旨意也是严格遵守,不可越雷池半步。
更何况,已经逾期三天?
第五十六章:天大的误会
“道君,从临汾送来的黄河鲤鱼已经送入膳房了,您要不要过去看一眼?”小宦官刘元低声提醒道。
小宦官刘元是膳房的小太监,负责跑腿,传递饭菜的活计,后来第一批从临汾送来的黄河鲤鱼过来,他毛遂自荐,对太上皇说他的刀工一绝。祖辈自古就是乡间饭席的“掌勺人”,甚至比御厨还要厉害。
后来在他亲自的表演刀技之后,也得到了太上皇的看重,专门成了黄河鲤鱼的责任人。
从一个毫无品级的宦者,一跃成为八品的殿前太监。
这次的黄河鲤鱼是送来的第二批,黄河鲤鱼本就稀少,再加上世家大族向来视其为美味珍馐,所以渐为绝迹。
仅在河东的临汾以及洛阳的邙山可以持续捕捞。
“不用。”李渊紧绷着脸,和画屏相处已有两个月,已经有了感情,现在他也不知道画屏到底怎么样,可否有安危?但作为太上皇,他虽然地位极贵,可也不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送来的黄河鲤鱼有几条?”
小太监刘元一愣,恭恭敬敬的弯腰回答道:“道君,从送来的黄河鲤鱼共有二十三条,十条送去了太极殿,剩下的送进了咱们的翠华山。要说陛下还真是孝顺,皇宫里面那么多嫔妃皇子哪里够分的,可却单单大份送到了翠华山......”
“世民有心了。”李渊随意敷衍道,翠华山举目之下,太监宫女少不了李世民安插进来的内应。就算不是,也是心向现任的皇帝陛下,毕竟他一个失势的太上皇驾崩之后,他们的前途怎么办?
“冬至将至,画屏离家日久,贫道这个做主子的也不能寒了她的心,去提三条黄河鲤鱼送到女史家中......顺便给贫道查查画屏家中的情况,为何误了期限,如有变故,可传信给贫道。”
“奴才遵旨!”刘元道。
......
就在李渊担心画屏安危的同时,在渭南县城外却有一燕颔虎目,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穿着紫色圆领窄袖袍衫,顶上带着幞头下了马车,走进了当地驿站。
驿吏战战兢兢的端着“面汤”走出了房间,左光禄大夫的长相实在凶恶,从眉角到唇边的一条深深的疤痕,说话时肉茧翻动,再配上若有若无的杀伐气息,他险些就跪下了。(面汤,面是脸,汤是热水,意思是洗脸水。)
左光禄大夫就是王君廓,隋末大乱时他率晋南群盗起事,当看到瓦岗山的李密人多势众,攻下东都长安就有机会号令天下,成为天下反义共首,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就投靠李密。
可后来李密迟迟攻不下王世充占据的洛阳城,局势又开始变化,聪明的他又投靠了王世充。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他得意洋洋的对率军攻打洛阳的秦王李世民说道。
就在今年七月,玄武门事变后,他在幽州斩杀了李渊暗中派来的通事舍人崔敦礼,以及庐江王李瑷,向长安的李世民邀功。
因此,他封了位居次一品的左光禄大夫,穿紫袍,配金鱼袋,人前显赫至极,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是现在,王君廓这个八尺的汉子却紧锁眉头,目光焦距处则是一封信,一封外甥递给舅舅的信。
不过嘛,这个外甥和舅舅不一样,外甥是曾为秦王府文士,现为幽州长史的李玄道,而舅舅就是贵为政事堂的房相房玄龄。
“某在幽州拥兵自重的事情恐怕......长史不是那样的人啊?”王君廓迟疑道。
旁边一个捻着老鼠尾胡须的中年文士阴恻恻的说道:“国公,这可说不定,您知道蒋干中了反间计的故事吗?”
王君廓虽然穿着文官衣服,但也是个大老祖,要不然也不是用群盗起事了,他姿态做的极其到位,拱手道:“君廓愿闻其详!”
他对老鼠尾文士也是非常信任,从晋南的小盗贼走到国公地位,他功不可没!
“江东都督周瑜借醉酒将假信故意送给蒋干偷看,正因如此熟悉水师的蔡瑁被曹操斩杀......依在下看来,长史李玄道故意将送给房相的信交予国公,国公手握私信,自然相信这是一封家书,可是万一李玄道故意如此,反其道而行?”
“为何私信不走驿道,反而交给国公,国公与李玄道非亲非故,万一他将国公结交突厥和拥兵自重的事情捅上去,到时候......国公恐怕进长安如入虎穴!“
王君廓深以为然,他和李玄道不能说生隙已久,但相互之间也有摩擦,他是幽州都督统管军政,而李玄道作为内史处理幽州实务,权利重叠,看似脸上露有温和笑容,谁知内里怎么编排他?
于是伸向那封信的大手越发坚定,撕去封条后,王君廓仔细的看了起来,可是越看他的手越颤抖,怒道:“这狗日的写的什么玩意?劳资看不懂啊!”
捻着老鼠尾胡须的中年文士闻言也看向书信,只见字迹优美,颇有二王风范,丰姿俊逸,令人拍案叫绝,啧啧称奇。
这封信是草书!
两人面面相觑,最终中年文士咳嗽了一声,略微尴尬道:“李玄道如此行书,国公虽然看不懂,可在下却看的明明白白,这信上写的就是国公的劣迹,入朝后恐有不测!”
中年文士正声道,眼神严肃无比,其实心底已经慌的一匹,他也算是有学识的,但对比曾为秦王府文士的李玄道,还是不够看,这封草书他只能赞叹写的真是顶呱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真要他认个两三字,抱歉他不认识!
但这话不能就这样说,说出去多么没面子,更有可能在王君廓这个大老粗看来自己只不过尔尔。
决不能让王君廓看出来自己是个不学无术的。
“艹,劳资为大唐出生入死,李世民那个薄情寡义的,连他兄弟都能杀,本国公去了,岂不是送羊入虎口,劳资反了,这就投突厥!”王君廓面色凶恶道。
中年文士吓的退了几步,而在房门外的驿吏也惊的将手中的茶壶掉下,只听砰地一声。
“有人叛乱,驿丞,彭国公反了!”驿吏惊慌失措,慌忙从楼上跑下去,就连穿着的薄履也掉了一只。
王君廓呆了,口中喃喃道:”怎么回事?“
第五十七章:千里驹与良马
驿站是官办客栈,里面是两层高楼,用来居住,前面有小院,在小院靠墙的一侧是马厩,马厩里面喂养着来往官吏骑乘的马匹。
数十匹上好的辽东战马此刻嘶鸣不已,驿站里面已经慌乱不堪,年老的驿丞在震惊中被王君廓的部曲斩杀,那个叫嚣的驿吏也没能逃脱,被发现的王君廓一刀劈了。
中年文士有些狼狈的从混乱的人群中,打开马厩的栏杆,迁出一匹黑色老马,使劲翻了几下才上了马背,对着王君廓一拱手道:“国公,言多必失,现如今早有驿站驻守的兵卒通告当地县衙,若还是不走,恐遭围剿。”
王君廓欲哭无泪,暗恨自己为啥口不择言,还被门外的那个小驿吏听到了,在大唐当一个与国同休的国公爷多好,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美酒佳酿。
可是一切都完了,他只期望能逃回他幽州的大本营,他对着簇拥在后面的二三十骑喊道:“唐皇帝欲治我等当年劫掠晋南之事,汝等在幽州有美宅,有良田,热炕上有婆姨娃子。可唐皇帝要夺走这一切,说好听的,流放到琼州,不好听的,明天长安西市就有你我头颅挂在城墙上!”
能混到配金鱼袋,穿朱紫的地步,王君廓自认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这几十名部曲,都是当年随他起事的群盗,性情凶恶,毫无忠义可言,但有一点让王君廓认为值得用他们。
那就是好哄,脑袋不行,都是当年老实巴交的农民,被饿的上山当了盗匪。
没读过书的人目光一般都是短浅,一听向来在他们心中有威望的幽州都督这样说了,他们自然深信不疑,纷纷高举马槊、佩刀喊道:“吾等誓死护卫国公。”
中年文士也策马来到王君廓身边,分析道:“国公现在最紧迫的莫不过尽快返回幽州,幽州有国公训练的数万私兵,进可占据幽云之地,退可投东突厥、高句丽。
然渭南身处关中腹地,离长安不过半日路程,到时候狗皇帝传旨封锁关中各路关卡,我等就真的就被瓮中捉鳖了。“
“先生以为如何?”王君廓问道。
中年文士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仿若智囊在握的轻松适宜,就差一把羽毛扇装装诸葛孔明,他指着西边方向说道:“陇西向来被突厥人所劫掠,今秋突厥人饮马渭水,和狗皇帝签订了渭水之盟,突厥势力已经侵染陇西,我等的活路就在西边!从突厥借道回幽州!”
王君廓点头深以为然,此番话语甚得他心,朝东走无疑是死路一条,而向西走还有活命的机会。
“听朱先生的,朝西边走!”他斩钉截铁道。
......
不一会,渭南县县令率着民夫和县兵匆匆赶到驿站,可是驿站中早就人去楼空,只留下了十几具死尸......
“哎,刘驿丞死的太惨了,他家老大的婆姨昨天才生下孩子,可惜还没怎么抱亲孙子,就这样死了。”
“多说无益,谁知道朗朗太平下,彭国公就反了?”
......
彭国公王君廓的叛乱,不仅是渭南县上上下下的官吏们感到不可思议,传到长安的时候,也让朝堂惊起了不小的波澜。
王君廓爵位为彭国公,乃是与国同休的开国国公,至于郡王、秦王这等乃是宗室的专属,一般达到国公就是封爵顶点。更别说两个月前,才刚刚进官为左光禄大夫,为次一品。
皇帝陛下怒不可遏,王君廓给他带来的耻辱不亚于颉利可汗,他可以喜滋滋的在洛阳城接受归降,可不意味着他能容忍叛乱!
再过月余就是元旦,贞观元年即将到来,本来就谣言四起的民间这下恐怕更加沸沸扬扬。
以弟弑兄,得位不正!
“彭国公王君廓小儿胆子挺大,竟然敢私自谋反,杀了驿丞逃跑。”李世民在两仪殿怒极反笑。
他狠狠盯着朝堂的众人,文武大臣不仅有旧日秦王府的一脉,也有建成一党......封德彝以及萧这两个老臣是墙头草,肯定是不咋样服他。不过他为了堵住民间的嘴,也必须用他们,不然旧党人心惶惶,担心某一天也撤他们的官职。
“终有一天,有一天,朕会让这天下的黎民百姓,朝堂百官看到......朕才是最适合登上这皇位的人。”
四海之内,唯皇帝之土!
“尉迟恭何在?”李世民起身,拍案喝道。
在武官班列中走出一个壮汉,面如黑炭,肌肉虬结,穿着武官服,腰际别着笏板,跪在地上喊道:“臣尉迟恭参见陛下。”
“某命你提一千禁军,再下诏书让各地县衙配合,定要将那个逆臣贼子抓捕归案!”李世民先咬牙切齿,然后语气舒缓道:“敬德,汝可有信心?王君廓曾率十三骑于虎牢关破王世充万人,但卿亦曾在万人之中夺上将首级。”
尉迟恭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说道:“王君廓宵小之辈也,虎牢关破王世充万人不过是取巧,臣定能将王君廓首级带来见陛下。”
“善,大善!”李世民开怀大笑道,“某失良马以为痛兮,未曾想身边有一千里驹,良马失去又如何?良马在西市不过十几贯钱,不值千里驹马骨千金也!”
.......
而此时,在翠华山的山下,小太监刘元着急的盯着坐在马车前辕的驭手,蜿蜒曲折的山路太陡峭。
昨日他奉太上皇的旨意前往泾阳县,一是送三条黄河鲤鱼去画屏家中,二是查明画屏为何逾期的原因。
可是这一查,竟然他心惊不少。
原来画屏在幼时早有婚约,可因为隋末大乱,家中不得以将画屏卖给牙子,最后她在秦王府当了婢女。
婚约也因此被两家默契的作废。
画屏回乡后,因为出类拨萃的容颜,在一众乡下女子面前就如同高高的白天鹅,更别说正五品的女史身份,更是让她添上了一分尊荣。
按理说,涉及皇家之事,有婚约的那户人家应该避之不及,但出乎画屏意料之外的是,他们却敲了登闻鼓,上诉道:“女史早日定下婚约,草民不敢高攀,当年周老三与吾家各有一对儿女,相互定下婚约,他娶了吾家女儿,吾家欠下嫁妆十贯钱,敢问县官,十贯钱如何还之?”
第五十八章:回长安!
在华夏的古代,通常女儿是赔钱货,不同于后世一个女儿值一套房、一辆车。古代战乱频繁,隋末更是关中男丁大量丧失,导致男少女多,想要嫁出去,首先要备上嫁妆。
而男方的彩礼相对于女方的嫁妆差不多是九牛一毛。
因此古代多选择将女婴溺死,不只是重男轻女,更是贫困家庭实在出不起嫁妆,无奈选择如此。
若是生的女儿多了,哪怕是地主老财,也会被耗空。
至于你若是不嫁,呵呵,唐律规定:“民男二十,女十五以上无夫家者,州、县以礼聘娶,贫不能自行者,乡里富人及亲戚资送之。”
没钱结婚不要紧,政府亲戚帮你结。要是你还是不结婚,国家给你发老婆男人都不要,那就对不起了,就得重罚,罚的你连裤子都可能穿不上。
正因如此,民间多行互换制度,就是你家有一男一女,我家恰好也有一男一女,咱们两家就结为亲家,嫁妆就不用给了。
画屏家(周老三)与同乡的林家就是这样。
怎奈,人算不如天算,画屏入了皇宫。周老三家的儿子,也就是画屏的弟弟周才与林家女儿自幼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娶了林家女儿做了妻子,林家随了十贯钱作为嫁妆。
但现在问题来了,画屏返乡,按理说应该履行婚约,可是林家自认高攀不起,自动放弃。
然而林家的儿子还没娶妻呢?怎能活生生做这个亏本生意?
十贯钱可是将林家上下扒了个光,入了冬日,御寒的新衣裳还没有裁布做呢!
林家有理有据,就是皇帝老子下来也得给个说法!
......
三清殿偏殿。
“什么?林家竟然敢抢朕的女人?”李渊揭开盖在腿上的薄被,一甩平时的慵懒的模样,愤怒的跺着脚,就连平时挂在嘴边的贫道也换成更霸气的朕字。
“这是把太上皇不当官僚啊!”
小太监刘元匍匐跪倒在地上,身体不住的颤抖,帝王一怒,流血千里。
哪怕李渊是个冒牌货,但是手里握住的是惊人的权势,就算是篡位的皇帝陛下也得乖乖在他父皇面前当个乖宝宝。
纵然他的号令不出翠华山,可是只要李渊书信一封,就会有自誉为“孝子”的李世民下诏令,从河东临汾运来黄河鲤鱼。
“陛下,您......误会了,画屏女史林家自然不敢高攀,而是林家与周家两家的婚约牵绊.......”刘元绞尽脑汁,废立解说道。
“原来如来。”李渊点了点头,原来大唐时期的嫁女儿是赔钱的,周家赚了十贯钱嫁妆钱,林家损失嫁妆,大儿子也没有老婆,想想还真是悲催。
他的心里也有点暗恨,为什么这么优良的传统没有好好的流传下来,导致后世的彩礼居高不下,而嫁妆......却是象征意义的。
传统都是颠倒过来,才颇有现代滋味。
“泾阳县县令如何处判?虽说事出有因,可画屏毕竟是五品女史,又是贫道的贴身女官,身份尊贵。”李渊问道。
画屏的品级比泾阳县的县令还要高,当然外官和内官不可同论,但总归是基本处在同一个平台上,李渊倒是想了解这个难题,泾阳县的县令会如何处置?
是打压林家这个可怜家庭,还是选择另一面?
“回禀道君,泾阳县县令认为画屏女史涉及道君,已经备文案移交刑部处理,不出意料近日就会审判?”刘元小心翼翼回答道。
“刑部.....刑部的长官是封德彝!”李渊在大唐的时间呆久了,对贞观的朝堂也略微了解了些,长孙无忌、魏征这些牛人的官职也大概清晰了些。
可他坐在软塌没多长时间,突然拍了一下大腿,惊道:“糟了,封德彝,封德彝......画屏的事情有他介入局势就复杂了,这老东西为了邀宠,什么事都可能干出来。”
封德彝是隋朝旧臣,后来投靠李唐成了降臣,接着不断向着李渊靠拢成为围绕在“他”身边的帝党,可玄武门之变后,树倒弥孙散,封德彝也重新投靠在了秦王府一脉。
一臣不择二主,封德彝这换主子频繁了,李二虽然用他,但更多是个摆设,当个吉祥物,用来昭示天下他心胸宽广。
这厮主子能换,道德品行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封德彝在武德六年成为中书令,位列宰相,颇受秦王李世民礼遇,并数次向李世民献策。同时,他又暗中依附太子李建成。
李渊曾打算废黜李建成,立李世民为太子,因封德彝力谏而止。但这些事非常隐秘,封德彝死后多年,才被唐太宗得知。
直到贞观十七年,治书侍御史唐临弹劾封德彝生前的奸诈行为,唐太宗命大臣讨论。
唐俭道:“封伦生前深受恩宠,而罪过暴露于死后,所任的官职不能全部褫夺,请收回封赠、更改谥号,以为惩戒。”
唐太宗遂剥夺封德彝的司空之职,削除所封食邑,改谥号为缪。
“若是秦王府一脉,看到画屏,为了缓解于贫道的关系,肯定会轻放,可若是封德彝这旧日帝党为了证明自己并无二心......”李渊徘徊数步,眼神渐渐冷冽,喊道:
“准备行撵,贫道要回长安,亲自看看封德彝这老狗是如何处置的。”
如果有可能,李渊一点也不想去长安,可是他若是不去,画屏就真的难保安危,儒生的一张嘴巴能说出话,有理没理都能说个一二三。
画屏的靠山除了他就是长孙皇后,可长孙皇后是“贤主母”的性格,碰到这种事,不是徇私,反而会穿着礼服笑着说:“封宰相果然有良相风范,不徇私,不舞弊,画屏虽为本宫女婢,然法不容私情......”
很无奈,李渊无法指责长孙皇后这种思想,毕竟她是为大唐社稷,以及为丈夫李二执言。
就如同当日,李渊给李恪喂青霉素,杨妃担心有危险拼力制止,可是长孙无垢为了维护太上皇的威严,毫不留情的呵斥和她私交甚好的杨妃,当然她也不知道药是良,还是毒?
长孙皇后是一个将封建礼教执行到底的一个伟大女子,可换个角度,她也是悲哀的。
“奴...才遵旨。”刘元磕头低声喊道。
今天离冬至吃饺子团圆饭的仅剩两天,蜗居在翠华山三个月的太上皇头一次走出来了,这次却是为了一个小小女官。
第五十九章:封德彝
承天门,宫城的正门。
两仪殿点卯结束后,守门的禁卫听见三声铜钟钟响后随即开启红漆木门,先是身穿朱紫的官员们骑上骏马,绯色、绿袍小官跟随其后,他们品级低下,可没有骑马在皇城的权利。
十一月份,已入冬季。
玉白色的雕纹栏杆浮着一层薄雪,底下是浅浅的寒霜,百鸟静籁之下,只剩下耳边刮的生疼的北风。
古语说“六十花甲,七十古稀。”
冬季是最难捱的季节,尤其是对老年人来说,刚入冬的时候,长安城不少的街道已经挂上了白绫。
“不知老朽能否挺过这个冬季。”封德彝眯着双眼,从两仪殿的高台上眺望整个长安城,直到冰凉的雪花飘入眼眶,化为细流,用布满老茧粗糙的手拭去水渍,他嘲弄般的说道:“观州的雪花可比长安这金粉地方要冷的多,老朽已经挺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个冬季。”
再过一月,便是元旦,也是万物之始,更是代表贞观元年的到来。
点卯的官员已经走的差不多,他们着急在承天门登上马鞍前往政事堂,可是封德彝不急。他是中书令,也兼领刑部尚书的职位,名副其实的宰相。
可这是武德朝的职位,和新上任的皇帝陛下没有关系,他已经位列人臣顶峰,但秦王府一脉,比如左武侯将军长孙无忌等人还未升迁......
贞观元年,不仅是皇帝陛下在等待,朝堂上的所有人,都在等,都在等将武德朝的老臣换下来,腾出空位。
封德彝,现在如芒在刺。
“封相公,年纪大了就该多走走,待在原地难免被寒风冻僵,到时陛下就痛失一贤臣喽!”长孙无忌嘴角噙着笑意,胖胖的脸说不清的喜态,在后宫早就有人说“青雀甚似娘舅”,都是一样笑眯眯的。
但熟知长孙无忌的人都清楚,那份笑意藏着多少歹毒,藏着多少阴狠,都是不为人知的。
若是将房杜比作天可汗最坚韧的剑背,能挺住无数次捶打,剑刃是麾下的天策府军,那么暗藏在腹中的狼毒匕首就是长孙无忌。
“是吗?”封德彝拢了拢衣袖,抬步向台阶下走去,雄厚的声音说道:“老朽虽老,但不至于顷之三遗矢矣。”
但说罢,嗓子便传来一股痒意,他强行忍住,只是沉沉的闷哼一声。
长孙无忌微笑的弧度又更大了些,拱手道:“封相公可日食三斗,无忌佩服!不知接下来的刑部案件如何处之,无忌......倒是极为期待!”
最后一句话,话音越来越小,小到只有长孙无忌一人才能听见,微不可闻。
走到承天门口,封德彝终于撑不住了,仿佛所有中气都被抽干了,幸好眼疾的仆役上前扶住,止不住剧烈的咳嗽,仿佛要咳出肝肺,他用锦帕捂住嘴巴。
终于神清气爽,可是当封德彝再看锦帕时,却是一愣,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锦帕上沾着腥臭的浓痰以及.....一口鲜血!
他不慌不忙的接过仆役递过来的铜铸镂空手炉,然后坐上了皇帝特许的软轿前往政事堂。
“刑部最近有什么重大案件吗?”封德彝披上了厚厚的毛毡,纵然怀里揣着滚烫的手炉,屋内放着炭盆,熊熊火焰燃烧。
但他依旧却感觉非常冷,冷的颤骨,幼时在河北观州在大雪嬉戏的场景已经不再......
刑部侍郎戴胄愣了一下,好在堆积如山的案宗他记得清清楚楚,开口道:“九月初四,高陵平原乡王家灭门惨案,富户王家总共十一人,男五人,女六人,有仆役两名......十月十一,有蓝田代乡商人**在南仓丢失米五千石,粟一千石......”
封德彝听的不耐烦,随手打断道:“本相要听的是重大案件,不是些陈皮烂谷子的小事。”
对于一国宰相来说,灭门、偷盗确实是不足看,更何况乱世初定,这些事情更是不值一提。
“封相公,这已经是近年发生最重大的案情,关中虽北部遭突厥劫掠,但幸好陛下体恤百姓,所以关中一带几乎堪称路不拾遗,当然还有一件事,就是彭国公叛乱的事情,只不过陛下已经在朝堂说过了.....”戴胄缓慢说道。
封德彝紧锁眉头,戴胄是能臣干吏,所说的话定无缺漏,但长孙无忌也不会无端放矢,他开口道:“将最近十日的案宗整理完后给本相呈上来,哪怕是小事也要拿来。”
戴胄点点头,走出了政事堂,前往刑部去吩咐属吏赶紧去整理案宗。
刑部并不在皇宫里面,而是毗邻万年县衙,其他六部大致也是如此,政事堂地方有限,除了太常寺这种直接服务皇家的部门能直接设立这里之外,其他必须搬出去,节省空间。(长安城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就是皇城,也叫皇宫,皇宫的前面是处理政事的地方,里面的宫城才是皇帝及其妃子居住的地盘。)
半个时辰之后,几名身穿皂袍的小吏满头大汗的搬着顶着他们下巴厚的案宗走进了政事堂的偏房。
上头动动嘴,下面忙断手。
小吏们没有丝毫敢抱怨的,远远看了一眼迟暮宰相一眼之后,就恭恭敬敬的小心关上门退出去。
封德彝打起精神,睁开疲惫的双眼,从如山的卷宗废力的查找长孙无忌讽笑的“东西”。
一刻钟后,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卷印着泾阳县令印玺的卷宗被缓缓的翻开。
“原来长孙无忌说的就是皇宫里的女史画屏,虽涉及乡俗,但刑部处置也十分公允,赔偿嫁妆十贯钱,可......”封德彝笑了笑。
十贯钱不是小事,因此王家上诉请求赔偿。但女史是五品,泾阳县县令是七品,品级低下不能处置,所以移交刑部。
刑部判处画屏赔偿林家十贯钱,而林家也因为民告官,服劳役一年。
处置的不偏不倚。
“若是刑部令文就这样发了,难免留下把柄......可牵扯到了太上皇,真的不好处理,公正反而是最大的‘不公’!”封德彝心里暗忖道。
第六十章:再遇程咬金
想通此事后,封德彝开始摊纸研墨,提笔写字。片刻之后,一副精妙绝伦的奏疏便已经写完,看着他正规的楷体,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当今的皇帝陛下酷爱东汉蔡邕创作的飞白体,上有行,下必效,所以朝臣奏疏不乏有人用飞白体,这种用“爱好”来讨好皇帝的行为,封德彝是嗤之以鼻的。
能从隋降臣左右逢源这么多年,不失恩宠,他就是靠以”小事相背,大义相随。”
靠着坚持行文用的楷体,他与献媚于君主的奸谀之臣划分了一条明确的界线,可却在重要的方向上紧随脚步,换而言之,就是站队的成功。比如在玄武门之前,献策给秦王李世民,却又在屠杀建成血脉时极力劝阻。
今日他又陷入这种困境。
他当初能上谏劝阻李世民残杀兄弟血脉,不是他和李建成有什么深交,而是为了树德,让皇帝陛下相信他是一个志诚君子!
可面对画屏时,他却不能像以往为建成血脉求情一样,而是选择另一条路,一条有利于自己的路。
那就是“严惩!”
子曰:“乡愿,德之贼也!”
封德彝就是一个“乡愿”之人,外表志诚君子,实则背地小人。
洋洋洒洒近千字的奏疏上,五个醒目的大字跃然于纸上,“愿三司会审!”
.......
临近长安城宵禁的时候,近于暮色之时,太上皇的行撵才堪堪到达明德门。
十几名城卫军费力在城墙上拉着吊桥,绞盘缓缓转动,带动粗如手臂的麻绳,让吊桥逐渐升起。
看到吊桥已经离地面已有半丈高,性急的候广亮一下子骑马策前,喊道:“太上皇行撵要进城,还请旅帅放下吊桥。”
城墙上的吴旅帅却不为所动,冷冷说道:“今日已到关闭城门之时,无上官将令,恕我等无法行事!”
旅帅统帅百人。
他又顿了顿,语气和缓说道:“太上皇万乘之躯,尊贵无比,末将不敢怠慢,然上令不可违背,敢问门下将军,可有牙牌?”
候广亮虽心急,也知道轻重缓急,长安城非一般城池而言,每天什么时候开门,什么时候关门都是有严格规定的。就比如两月前的颉利可汗牧马于渭河,若是城门大开,便可长驱直入。
更别说,天色已经昏暗,看不清行撵,仅凭一张嘴是无法打动守门的将领,这时候就要靠牙牌,这证明身份的东西作证。
坐在行撵的李渊听到传话,略一迟疑,便从怀里拿出私玺递给小太监刘元,让他一并让守门将领看看。
太上皇的私玺不是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而是证明身份的玺印,平时盖盖信件什么的。
从古到今,印玺的传承也留了下来,华夏前些年户主基本都会刻一个玻璃印章,而在日本,这种习惯更甚,取快递、修下水道的快递员、修理员每次都会进入宅邸让女主人用印章盖章子,后来的羞羞事就不甚了解。
守城士兵用吊篮将候广亮的牙牌和太上皇的印玺拉上去后,顿时城墙上所有士兵大惊失色,那位吴旅帅也不见刚才的淡定,冷汗直冒,小跑到城楼里去。
“将军,城门口来了个......大人物,要......开城门!”吴旅帅干着嘴,喘着粗气结结巴巴道。
“别给劳资置什么鸟怂气,大人物?能大到哪里去?俺老程身为堂堂的卢国公,上次打猎误了时辰,也在城外将就过了一晚,他有个鸟身份,能比得上俺?”程咬金撇撇嘴,摆手摇头道。
程咬金受封为卢国公,也领左屯卫将军,专门负责城门的安全,明德门是长安城的正门,所以他在此地驻扎。
“这可是真的大人物......”吴旅帅快哭了,他也不敢直言,是真的还好,是假的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冒充太上皇的几率很小,可是谁能保证万无一失呢?更何况他听说太上皇在翠华山享福着呢,怎么会突然来到了长安城?
“大?”程咬金怒极反笑,蒲扇的大手拍了一下吴旅帅的头,咧嘴骂道:”这普天之下,俺老程也是个正二品的国公爷,能大过俺老程的能有几人?江夏郡王?河间郡王?“
江夏郡王是李道宗,李唐宗室,和演义中的截然相反,在隋末夺天下时为李唐立下过大功。而河间郡王就是李孝恭,当年灭南梁时,他是统帅,李靖是副统帅,虽然有捡人头的嫌疑,但是也是不容小觑。
李唐宗室唯此二人最出类拨萃,也是受封次一品的郡王爵位,比非宗室的功臣高一级,所以程咬金才有此话。
“将军......除了两位郡王之外,还......有一人......”吴旅帅小心翼翼的说道。
“还有一人?莫非是皇上?不可能,今日早朝陛下还在......”程咬金的脑袋似拨浪鼓的摇了起来。
“还......有一人。”吴旅帅提醒道。
说罢,他递上了用素色绢布盖着的玉玺和牙牌。
程咬金眯着眼睛随意一摸,发现时候广亮的牙牌,不屑道:“老侯家的小子还能大到哪里去?”
可是当他摸到了那个玉质的私玺时,惊的下巴都合不拢了,讶然道:“还......真的有比......俺老程大的人,太...太...上皇。”
说罢,程咬金一巴掌扇向吴旅帅,将甲胄穿戴整齐后,骂道:“即然是太上皇要进城,就应该早点告诉俺老程,要是失了礼数,陛下到时候怪罪俺怎么办?”
吴旅帅委屈跟被凌辱的小娘子一样,缩在墙边,眼里的泪水差点就流出来了,他说了有大人物要开城门,明明是自己脑子笨还要怪他......
吊桥被城墙上的士卒再次落下,紧闭的城门也再次打开,一骑绝尘的程咬金哈哈大笑道:“太上皇回宫,本是天大的好事,俺老程差点就坏了陛下的兴致......”
这时候,他的陛下是太上皇李渊。
李渊揭开行撵窗帘,目光微冷的看着程咬金,冷哼一声道:“贫道非是太上皇,只是翠华山道宫一道士!”
程咬金对李渊的冷眼相对丝毫不在意,随意笑几声算是遮掩过去,一名士卒跪倒在地,手上恭敬的捧着丝绸遮盖的印玺。
“茗烟,拿上贫道的东西,进城。”李渊对茗烟吩咐道,然后放下帘子,重新回到了行撵里面。
滚滚的行撵疾驰而过,程咬金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变僵,只听见消散于尘烟的一句话:“山水有相逢!”
ps:程咬金叫程知节,小的知道,但是这毕竟是小说,还是遵从大多数人了解的程咬金为主。感谢地狱里的大善人打赏100起点币,如沐清风打赏的1000起点币。
第六十一章:陷身局中
明月高悬,给银装素裹的长安城更添了分炫美的色彩,而在皇宫中轴线上的紫宸殿,也是宫灯长明,好像漆黑的天空升起的繁星。
长孙皇后从暖阁走出,手里拿着一件灰色皮袄,轻轻盖在正在批改奏疏的李世民身上,她轻启朱唇道,“公公回宫了,是夜里仓促回宫的。”
李世民紧握紫毫的手突然一抖,一道墨迹宣染于纸上,苍劲的整齐的飞白体顿时显得缭乱,冷然看向前方,殿门紧闭,放置两旁的香炉升起袅袅烟雾,皱着深眉说道:“某......刚才看到封相的奏疏,才了解此事,父皇是如何得知的,莫非?”
说到此,紧握的紫毫也咔的一声断裂成两半。
在他登基之前,太上皇下的暗手中书舍人崔敦礼被王君廓斩杀用来邀功,而长安中效忠于建成的东宫六率也被他解散迁往别处。
东宫六率只是大唐十几万兵马的一个折影,其他的各地都督,以及两大宗室郡王也是如此这般。
就连那当年打下大半个大隋的卫国公李靖也从河东大同回来,紧缩门厅......
难道太上皇李渊的旧党势力还未完全祛除,小小的画屏,李世民他可以让她活,也可以让她死,但是真正让他夜不能寐的是太上皇李渊啊!
“陛下,怎么了?公公回来你理应高兴,冬至就快要到了,妾身在山间采集了一些桑耳(木耳),以及些许韭菜,又有江南进贡的莲藕......妾身想亲自在冬至下厨,做些扁食(饺子),一家人还是团团圆圆的好。”长孙无垢跪坐在李世民身旁,絮絮叨叨的说道。
韭菜馅饺子,莲菜馅饺子,或者说扁食,都是这时最流行的吃法。秦汉时关中的粟米已经被广泛种植的小麦所取代,北方人更喜欢吃这种由麦粒通过石磨碾出来的粉食,也就是白面。
至于米饭党和面食党,在大唐已经初露端疑,善于骑射的关陇男儿是自古就瞧不起南方软趴趴的娘们身体,只会无声吟唱,他们一度认为这与吃米饭有关......
“无事,只是最近朝政的一点烦心事,彭国公王君廓叛乱,幽州又恐兵变,需要派一个能臣干吏稳定,某实在不知该派谁,不如派辅机,他现在倒是缺少晋身的功劳,武德旧臣已经老了,老的不能动了。”李世民微笑道。
他心里明白贤德的长孙皇后是懂得“妇人不干预朝政”的规矩,所以旁若无人的观看着封德彝呈上来的奏疏,规整的楷体,让雪白的纸上凭填一份美感。
好多朝臣知道他喜欢蔡邕的飞白体,所以奏疏大多写此,李世民虽然脸上笑吟吟,但是心里早就骂娘了,完美者为缺陷者感到愤怒,他作为一个伪文青也是如此,写的行不具神,那有什么美感可言?
长孙无垢略微感叹的摇了摇头,自古以来外戚权重难有好下场,只希望他的丈夫有足够的能力驾驭兄长这匹肆意奔驰的骏马,她从来不怕长兄犯错,害怕的恰恰是立功。
但她又不能说,眼睛雪亮的人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人,号为秦王府智囊的长孙无忌莫非不能发现吗......
可就在此时,无人看见,李世民用朱笔圈出“愿三司会审”,上面写了一个”可!”
李世民将朱笔放在黑玉笔架上,喃喃冷笑道:“父皇,儿臣要看看,除了崔敦礼,暗中还有谁?天下已夺,朕不允许有任何魑魅魍魉,水至清则无鱼,然水清则舟易行尔!”
......
在大安宫的太上皇还不知道由于他的介入,此事越发变得复杂了起来。
肃清两个月的大安宫再次迎来了主人,只不过不再是画屏在李渊的身旁服侍,反而换成了宫女茗烟、宦者刘元。
“贫道要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李渊缩在大安宫正殿的案几后面,蜡光拉成的背影很长很长,他眯着眼睛看着几十步远跪在地板上的太监刘元。
刘元冷汗直冒,跪倒在地,说道:“奴......才,奴才调查的确实如此,泾阳县令不敢判处画屏女史的的案子,所以移到刑部......”
“此事贫道知道。”李渊点点头,在翠华山上他已经听过了一遍,他将案几上放置的拂尘拿起,仔细端详了些许时间,然后才缓缓说道:“贫道给了你机会,此事确实如此,但是有一个漏点,我在道宫的时候却没有发现,画屏如今身处何地?”
说罢,他呵呵的冷笑了起来,眼里的寒光紧盯着小太监刘元,从一介毫无品级打杂的宦者提高到八品的殿前太监,他有能力拔擢,就有能力贬黜。
“奴才.......不知,画屏女史不是就在家中吗?”刘元匍匐在地的脸色忽的一变,但声音依旧颤抖,仿若一只小鹌鹑,面对天上的雄鹰,只能哆哆嗦嗦的收敛羽翼,尽管知道这样毫无作用。
为的只是求上首之人,发一丝怜悯之心。
“其实贫道也不知。”李渊笑了笑,他指着殿外的飞雪,说道:“街道上的乞儿倘若遇到了宵禁,饥寒交迫之下,他们回去城外的破庙或者废旧的宅邸借住一晚,为的就是能有所屏障,得些许温暖。”
“而...人也是一样的啊!”他略带感慨的说道。
刘元终于大着胆子抬头看了几十步外的太上皇,双鬓以白,穿着青色道袍的他,徒然有了一丝锋锐,可是让他实在不能理解的是,钝掉的老刀再一次开刃,却是斩向他。
“画屏若是遭受此案,定然会发信求告于翠华山,然后寄居在长安城,可是......这两件一件也没有做,或许可以找她慌乱不知所措为由,但就连一只老犬在寒夜里也会匍匐在主人的脚边,只因那样会暖和些......”
李渊说罢,提着素青色下裳走出了大殿,抬头看这雪花纷飞,银装裹城,他合掌接住一朵雪花,轻声说道:“这是有人给贫道设局啊!”
“来人,拉出去,给贫道打死他!”
几名伶俐的宦者拉着刚晋身没多久的刘元走出了大安宫,凄厉的叫声远远传过来,但终究血染薄雪,皇宫又添增一人亡魂......
路已经铺下,太上皇只能无奈的选择走下去,若是他冷眼旁观这一切,那么画屏反而不会出事。可他终究不是无情的人,这或许只是别人闲暇掷下的一枚棋子,但他却毫不犹豫的钻进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