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病
陆凶听完,忽然皱起了眉头。
朝儿不是怕打雷的孩子,一次雷声更不可能将他吓到生病的程度,还有什么?究竟还有什么?
脑袋里瞬间千百个念头闪过,他却觉得一个都抓不住。
“阿娆,你将昨天的事情,再好好描述一番,一定要事无巨细都告诉我,绝对不能有任何疏漏。”
陆凶伸手,将阿娆拉了出来,坐在桌边。
阿娆于是又将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不,不可能,朝儿经历了那么多雷雨,从未犯过这样的毛病。”陆凶起身负手在屋子里来回转着,一会儿到处看看,一会儿抬眼往外边瞅瞅。
阿娆也挠着头,几乎要把脑袋想炸了。
就在这时,那只小黑猫似乎饿了,喵的叫了一声,一道闪电般轻巧地跃上桌子,招呼也不打,就呼噜呼噜喝起粥来。
阿娆马上眼前一亮,道:”对了,小黑猫,当时小黑猫在场!“
陆凶未等她说完,已经上前一步,用双手死死钳住小黑猫。
那个小黑猫吃的正欢,忽然被抓了起来,顿时愤怒异常,冲着陆凶又是龇牙咧嘴又是四脚乱蹬,奈何陆凶的手跟鹰爪子似的,它挣扎了半天,愣是没有半点效果。
”不是!“
陆凶盯着它的眼睛看了半天,忽然一抬手,把它甩到了地上。
小黑猫翻了个身爬起来,非常不服气,弓起背来,呜呜叫着威胁,陆凶看也不看它一眼,后来,它可能觉得自己就算咬上去也不会把他咬死,便放弃了,然后一转身,从门洞里溜了出去。
“不是什么?“阿娆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异样。
他说”不是“的时候,肯定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有一种猫,经过特别训练,可以在特定的环境下,把人内心的恐惧无限放大。“陆凶摸了摸头,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
当时,他是领军的将领,经常和蛮人打交道,对这种歪门邪道的事情也知道一些,但并不是很精。当年长缨军最剩的时候,军中配备了个特别的职位,叫玄师,专门解决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比如巫蛊之类,行军打仗,少不了遇到一些精通异术的人,有这个玄师看着,打仗会顺利得多,不过后来这职位没了。
陆凶还记得,他在长缨军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军队修整,驻扎在藏景山,玄师就是从那个时候彻底离开军队的。
藏景山是个好地方,和它的名字一样,藏了不少好景致,当时先帝知道平南王旧伤发作,便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先帝来的时候,带着一个正受盛宠的妃子,可是这个妃子也真是倒霉,到了藏景山还没有两天,就浑身生出了疹子,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也没有看好,后来没有办法,平南王只好让玄师去给那个妃子做法驱邪。
说也奇怪,那个玄师去了一晚上,那个妃子的病竟然好了。怪病好了,先帝自然是高兴,可是还没等他开口赏赐那位玄师,那个妃子披头散发地跑过来又哭又闹,说是玄师趁做法的时候轻薄了她,她没脸活了。
先帝闻言立即火冒三丈,可他毕竟是个圣明的君主,自然不会为了一点小事为难自己的肱股之臣,只是让那玄师在大帐外跪了一晚了事,就在平南王以为此事过去的时候,第二天夜里,那个玄师突然被人发现吊死在自己的大帐里,上吊用的正是从那个妃子身上解下的腰带。
这事太过诡异,也太过丢脸,先帝没有宣扬出去,对外只说是玄师将妃子的病过到了自己的身上,自己因为忍受不了痛苦悬梁自尽了。
平南王虽然心里愤愤,也不便追究,毕竟那妃子的腰带确实在玄师的手里。
后来,长缨军行军打仗的时候没有了玄师的指点,会时不时遇到一些麻烦,陆凶只得比平时更勇猛一些,尽量速战速决,不给敌人使阴谋诡计的时间。
那个死去的玄师就是喜欢养猫的人,他养的猫眼睛都有迷惑人的力量。
”朝儿那么小,他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有那么害怕的东西?“
陆凶知道说出来阿娆定会有如此一问,但是这样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当年,他从平南王的亲信手里接过陆朝的时候,他还不到一岁。
那么小的孩子,能经历过什么?就算真的经历过,以他的年纪又怎么能记住?
他以为,将那个孩子带走,他便可以看着他平平安安的长大,谁知道,在那样的环境下出生的人,从呱呱坠地开始,便命不由己。
陆凶头痛地皱了皱眉,对阿娆道:”阿娆,我是个外人,接触朝儿的时间并不比你长,但是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治好朝儿。“
抬头看看天已经亮了起来,陆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便要往外走。
“程大哥,你去哪里?“
“我去罗大夫那里。“
“你还是换身衣服再走吧!“
阿娆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
那衣服被泥糊的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了。
“罗大夫那人喜欢干净。“
“哦哦哦。”陆凶听了,尴尬地笑了笑。
来到罗迪的医馆的时候,罗迪正在给同村的一个病人看病。
陆凶也不打打扰他,站在那棵梅树下,直到那个病人起身离开,他才缓步走了过去。
“你是问朝儿的事情吧?”
罗迪正在整理药箱,他将一根根细细的银针整齐地按照大小顺序插入鹿皮袋里,又把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在白色丝巾上擦干净,一把把地放回原位。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眼睛里的光是平静的,平静得仿佛成了这世间的神,谁都不能打扰他丝毫,就连问陆凶的那句话,也好像落花随水,轻巧自然。
陆凶的神色却一下子僵住了。
这个家伙,早就猜测到他会来找他,那么,他是不是对自己的身份也早就起疑心了?
罗迪指了指前面的凳子,陆凶掀了衣摆缓缓坐下。
“罗大夫,朝儿究竟怎么回事?”
他沉声问道。
“我还想问你,朝儿到底怎么回事。“罗迪头也不抬,语气如水一般凉。
“他不是我的儿子。“陆凶辩解道。
“我知道。“
“那,那你是神医,依你看,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罗迪抿了抿唇,忽地抬起头来,他的一双眼睛盯着陆凶,平静的眼底却仿佛有波涛汹涌一般,半晌,他哼了一声,道:“我是神医,但是我不是神,有些事情,能不能诊个明白,还得从源头说起。”
“哦?”
“这孩子的病应该是娘胎里带来的,你知道他的母亲是谁吗?”罗迪顿了顿,道:“或者,你知道这世间有种叫‘术’的东西吗?”
术?
这个字一出,陆凶顿时如遭霹雳一般。
多少年前,那个玄师告诉他:摄人心者,唯“术”耳。
第一百零六章 术
如果陆朝中的是某种”术“,那可真是够头痛的。
那种东西本来没有难解,更何况,陆凶的亲生母亲亲生父亲都死去多时,到哪里去找”术“的痕迹?到哪里去找种“术”的人?
而且,据那个玄师说,这种尚在母亲胎中便用的术,往往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终其一生,都会流淌在宿主血液里,缠缠绵绵,不死不休。
想着想着,陆凶心中的凉意顿时变成了一股烈火,腾腾的,从心口一直烧遍了全身。
有谁,会对一个未出生的孩子下毒手?
许久,他终于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抬起头来。
双眸在抬起的一霎那,已经掩去了所有的愤怒与锋芒。
现在的目光落在罗迪的眼里,便是恰到好处的不解与担忧。
“山野之民,见识浅薄,还请先生明示。“陆凶恭恭敬敬地道。
罗迪淡淡地笑了笑,道:“说来惭愧,我也是早些年间见过,这么多年来多方寻找解药,也没有收获。”
说到这里,他停下手里的活,从旁边抽过一张纸,然后拿起一支笔,“家师多年前去过一些蛮夷之地,为了寻找它。“
寥寥几UU小说去,一朵水晶琉璃般的花朵便呈现在纸上。
陆凶瞥了一眼,不认识。
“蛮夷之地素来信仰巫蛊之事,家师也略有耳闻,当时是一个冬天……”
罗迪的目光抬起,落在那棵梅树上。
他清晰地记得,那天的天空很沉,风也很冷,寒风刀子一般,肆虐地割着行人的皮肤。一个少年搀着一个老者走在光秃秃的山路上,一阵风卷着雪花猛地灌进来,老者被呛了一下,不住地咳嗽,少年停下来,将他的狐皮领子紧了紧,抬头望了望天空。
“孩子,还有半个时辰,我们要快点儿了!“
那朵奇异的花,只开在冰山之巅,花开只有短短的一刻钟。
三年一开花,错过又是三年。
老者深吸了几口气,重新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少年本想劝阻,沉默了片刻,又跟了上去。
山路艰险,下过雪的山路更是如同登天,他们走了几步,便忍不住停下来休息,就在他们躲过一阵狂风,重新迈开脚步打算继续前行的时候,老者的神色忽然一顿。
风里传来了一阵阵奇怪的声音,少年也发现了。
他侧耳倾听,发现那是个婴儿的啼哭,哭得很柔弱,像是被母亲遗弃的小兽。
他安顿好老者,便循着声音找去,终于在一个背风的雪窝里找到了一角红色的小被子。
风雪太大,那个襁褓里的婴儿只剩了半张脸,他若再晚发现一步,那孩子肯定就夭折了。
他抱起那孩子,将他放在怀里暖和着,交给老者。
“得去找个地方生堆火。”老者这样说了,少年便知道,山采药的计划只能被迫搁置了。
医者父母心,采药是为了救人,停下也是为了救人。
师徒两人找了个山洞,生了火,慢慢地暖着那孩子,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孩子的脸色终于正常了,老者这才把他重新包裹好,找了一根树枝当拐棍继续往山上走。
等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那朵冰雪琉璃堇已经凋谢了。
好在,还可以当做补药。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采了回来,加在那孩子的药引里。
那个孩子活了过来,也活得很好,可是在一个夜里,他突然发疯了。
那天,老者从外面回来,背着个药篓,他放下手里的药锄,对着屋里招呼了一声。
那个孩子和平时一样出来了,但是老者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儿,至于到底哪里不对劲儿,他也说不上来。那个孩子接过他的药篓,放在地上,然后直挺挺的站起来。
就在老者转头的一刹那,孩子突然闪电般地探出手,眨眼间,那只手便穿透了老者的心脏。
老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那只穿透胸膛的手,再看看那孩子疯了一般的眼神。
“都等这一天好久了!“
那个孩子勾起唇角狞笑着,丝毫不像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等那个老者的大弟子回来的时候,老者已经无力回天了,而那个孩子,也因为那一击用尽了毕生的力量,身体仿佛一朵凋谢了的昙花一般,迅速的枯萎下去。
直到他彻底躺在地上,化为一架枯骨,老者的大弟子也没有弄清,那个孩子到底为什么杀了他的救命恩人。
“那个孩子,用的是‘术’吗?“陆凶听完,凉意已经将方才的怒火彻底熄灭了。
如果是,那就太可怕了。
“是。”
罗迪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但是眼神明显变了,那眼底竟然裂开了一道缝,慢慢渗出封印多年的仇恨一般。
“那个老者是我的第一任老师,那个大弟子就是我,当年为了查明那个孩子发病的原因,我走遍了天南海北,也只是了解了个大概。”
“那,朝儿……”
陆凶想问,朝儿中的是不是也是同样的术……
“那个东西,埋在朝儿的血脉里,本来蛰伏的冬虫一般,现在它醒了,不过到底什么时候反噬,还很难说。“
“朝儿只是个孩子,谁会下这种恶毒的东西?“
“也许……他不是个普通的孩子。“
”哦。“陆凶茫然地点了点头,也不跟罗迪告辞,便一步步向着门口走去。罗迪看着他的背影离开,看着他像个沉重的雕塑一般消失远处,心里一时不知道什么滋味。
他的手指捏了捏。
不经意的,竟然将一根银针刺入了肌肤。
有血出来,黑色的,仿佛这个身体死亡了多时一般。
陆凶回来的时候,朝儿终于醒了。
他看见他,第一反应就是从床上跳下来,跑过去直接抱住了他的腰。
他像只的吓呆了的小兽,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的怀里不停地蹭。
“朝儿,没事,你没事的,听伯伯的话。“
“我害怕。“
朝儿依旧不肯松开。
“我刚才去见过罗大夫了,他说你的身体里被人中了魔鬼,但是我们都是坦坦荡荡的好男儿,怎么可能怕魔鬼呢?“
第一百零七章 玉佩
陆朝抬起头来,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陆凶这个终年驰骋沙场,杀人无数的人,自然是不会怕魔鬼的,他有什么好办法吗?
果然,陆凶伸手到怀里,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玉佩来。
他将玉佩挂到他的脖子上,小心的塞入衣领,道:”朝儿,这块玉佩叫君子剑,有驱邪之功效,你带着它,然后再跟伯伯好好练练心法,以后那魔鬼便不会醒来了。“
“嗯。“陆朝自小跟着他,自然是相信他。
他伸手摸了摸那块玉佩的系绳,手指一带,那玉贴着皮肤滑动了一下。
温润的感觉,特别舒服。
陆凶本来还想细细问他到底害怕什么,但是怕引发那东西的反噬,想了想还是压下去了。
将陆朝安顿好,陆凶跟阿娆打了个招呼,便去了一趟学堂。他将陆朝的事情跟姚老夫子说了一遍,那老夫子听完直皱眉。
“夫子,当年可还曾有朝儿身边的人留下来?”
陆凶盯着夫子,眼神殷切。
夫子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没了,一个都没剩。”
先帝死后那一场政变,早已经将整个皇宫和平南王府变成了坟墓。
除了陆朝,没有一个人能逃出来,甚至连外出给陆朝买玩具的奶妈都未能幸免。
那个奶妈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几个官兵,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身手异地。
“陆凶,你那黑猫有些古怪,要是阿娆同意,你就把它放在我这里寄养吧,正好我这里有好多老鼠。”
陆凶点了点头。
那孩子这么多年来平平安安,突然发病,肯定和那黑猫脱不了干系。
现在想想,那黑猫的来历的确可疑。
告别了夫子,陆凶来到云深处。
阿娆放心不下陆朝,将他也带了来,小六在屋里给他准备了个床铺,他斜靠着枕头,手里捧着一本书。
不是什么要紧的书,只是一本香谱。他随意翻了几页,翻着翻着,便皱起了小小的眉头。
“朝儿,是不是不喜欢这些东西?”阿娆一转头瞅到了他。
他点了点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原本清澈如黑水晶的眼底,似乎燃起了火苗。
“娘,夫子说了,大丈夫志在家国,怎么能为这些东西所羁绊?“
他一甩手,将那本书扔在了地上。
阿娆的心里咯噔一声。
这孩子自小便乖顺,在她面前更是没有撒过泼耍过赖,今天这是怎么了?
”朝儿!“
陆朝还想动,被陆凶上前,一把按在床上,”别动,听话!“
他伸手,摸上陆朝的灵台穴,提气将一股温柔的内力注入。
内力纯净柔和,如初春的阳光一般,不到片刻功夫,陆朝便觉得全身躁动的血脉安静了下来,他看了看地上的那本书,忽然有些内疚。
他实在不该发脾气的。
阿娆给他这本书,不过是让他放松用的,他却口出恶言,伤了她的心。
“娘!“他抬头看了一眼阿娆,随即又低下了头。
“朝儿既然不喜欢,我去给你换一本来。“阿娆把那本书捡起来,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找了一本《战国策》来。
陆朝的情绪已经安静了下来,拿过书,逐字逐句读。
阿娆将陆凶拉了出来,道:”程大哥,朝儿,他真的还好吗?“
方才陆凶的手法她看见了,很像电视电影里经常出现的输送内力的手段。
“那个东西在他的身体里被催动,他刚开始不适应,慢慢就会好了,只是会让他脾气暴躁,其他的倒也不影响,若是他能熟读我的《清心诀》便没有问题了。”
陆凶表面上轻描淡写,但是心里却也有些不安。
这个“术”发作的太猝不及防了。
昨天还能控制住,今天就……
他心里默默叹息了一声,心道以后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治疗他的办法,若是找不到,他宁愿一辈子看着他,照顾他。
哪怕,有一天他发疯了,杀了自己,他到九泉之下,也算是对王爷有个交代了。
倒是阿娆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以为他这样说肯定问题不大,于是道:
“对,程大哥,我这香水明天就做好了,朝儿这一病我也离不开,要不这送货的事情你就代劳如何?“
“和我还这么客气?“陆凶抢过她手里的香料,熟练地倒进那个大缸。
不远处,小六和小九正在熟练的将制出来的香水装进一个个琉璃瓶里。
那琉璃瓶也是阿娆特意找人定制的,装上香水,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特别漂亮,两个人干着干着,便不由得憧憬起哄抢的盛景来。
“哥,咱们阿娆姐是不是神仙下凡啊?这样的配方都能想出来,在大梁可是第一家啊!“小久道。
“你小子专心点儿!“有一滴香水溅了出来,小六心疼地啧啧了几声,手指抹了一下,飞快地擦遍全身,”阿娆姐说了,这东西一滴能抵一两黄金呢。”
小九听了,使劲抽了抽鼻子。
“你鼻子什么毛病?”
“没什么毛病,你不是说这东西能抵一两黄金吗?我总不能平白浪费了。”
“是啊!”
小六一听焕然大悟,跟着使劲吸了起来。
别说,这“南朝遗梦”还真不是普通凡香,越品越痴迷,越品越回味悠长。
第二天,陆凶带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装了新制的“南朝遗梦”,从里正那里借了一匹马,直奔金陵城了。
路过郭平家的时候,他特意进去看了一眼。
郭平不在家,炉灶上煮好的一锅米饭都长了绿霉,想必是这家伙想留着回来吃的,结果被他支使到老虎山去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陆凶的手指划过满是灰尘的桌子,留下了几个手印。
他倒是不怎么担心郭平的安危,那个家伙只要不热血上头,比谁的鬼点子都多,再说,老虎山那些家伙不敢暴露身份,郭平以一个养蜂人的身份进入老虎山,也没有什么不妥。
又看了几眼,陆凶便转身出来,上了马一路快马加鞭而去。
到金陵城的时候,正好是晌午,店里人不多,梁掌柜和小七迎出来,知道他还没吃饭,便非要拉着他去隔壁刀剑笑看歌舞。
陆凶本来想早点儿回去,后来实在拗不过,便客随主便了。
刀剑笑依然是小谢的场子,她一身清凉的红纱从上面翩翩落下的时候,差点儿把陆凶惊呆了。
他吃惊,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因为这舞姿实在太过特别。
第一百零八章 心意
里里外外在郭平家转了几圈,确定他没有回来过,陆凶才转身出来,一路快马加鞭而去。
到金陵城的时候,正好是晌午,店里客人不多,梁掌柜和小七迎出来,听说他还没吃饭,便非要拉着他去隔壁刀剑笑看歌舞,梁掌柜本来是个喜欢美人的人,小七又正好血气方刚的年纪,两个人把那个小谢简直要夸出花来。
陆凶本来想早点儿回去,后来实在拗不过,便客随主便了。
掌柜的依然不在,三个人被领到一间雅间,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酒,便等着歌舞开场。
这次依然是小谢的场子,只是她一身清凉的红纱从上面翩翩落下的时候,差点儿把陆凶惊呆了。弄得旁边的小七在他面前一直晃手掌,生怕他的魂儿被那个红衣女子勾了去,到时候他损失一个女神事小,阿娆姐少了一个良配就麻烦大了。
两个人在香坊眉来眼去,其实他这个做伙计的早就看在眼里。
“你干什么?”陆凶被他晃得不耐烦,一把压下了他的手。
他用的力气有点儿大,小七被他压得一咧嘴,旁边梁掌柜看了,以为陆凶和小七两个人为了女人吃醋,拿着酒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睛里火花直冒,嘴上却一句话不肯说,还微微翘起嘴角浮出一点笑意,明摆着是看戏的态度。
“程大哥,别生气,我是想让您尝尝这里的梨花白,好酒,真的是好酒!”
小七忍着痛,用下巴指了一下酒壶。
陆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开了小七,小七就坡下驴,赶紧给陆凶满了一杯酒。
清澈甘冽的酒香弥漫开来,陆凶的神思终于收了回来。
其实他吃惊,并不是因为小谢的美貌,而是因为她的舞姿实在太过特别。
她像是一只破茧的蝶,穿越漫漫黄沙而来,明明带着一身的尘埃,却依旧掩饰不住身上的似水神伤。这样的舞姿,他见过。
端起酒杯,陆凶的目光再也没有落在那个女子的身上,只有乐声入耳,频频扰乱心曲。
一曲罢了,陆凶终于抬起头。
他盯着外面渐渐暗去的灯光,似乎看到了漫天风沙中浴血奋战的将士,在他们的白骨被黄沙掩埋的时候,他又看到了老弱妇孺满是泪痕的脸。
若得边关无战事,不辞千里觅封侯。
酒杯放下,心中压抑多年的热血再次沸腾起来。
陆凶知道,终有一天,他会再次跨上战马,驰骋沙场,太平村的温存,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段风景。
得之,他幸,不得,他命。
梁掌柜和小七看他神色不豫,不知原因,面面相觑,最后两人达成共识:管他为了什么不高兴,不是为了香铺的事情就行。
于是两个人给陆凶又是布菜又是斟酒忙得不亦乐乎。
一顿饭吃完,三人离开刀剑笑,梁掌柜和小七忙着筹划新香上市的事情,不便多陪,陆凶便一个人来到了秦淮河边的璇玑楼。
他是受阿娆所托,来看望花蕊夫人的。
跟看门的说明来意,很快有一个身姿窈窕的小姑娘笑吟吟地迎了出来。
“先生请随我来!”
那小姑娘柔声细气,低眉顺目,陆凶猜测应该是花蕊夫人的侍女。他跟花蕊夫人在觅音香铺开张的时候见过一面,那个女人明珠一般耀眼,是很容易让人记住的,倒是在她的衬托下,她的侍女一个个成了人肉背景,丝毫不起眼,如今单独拿出来一看,竟然也一个个都是不俗之辈。
那个小姑娘带着他转过前厅的屏风,拐进了一道隐秘的楼梯。
那楼梯虽然隐秘,却颇为精致,看起来倒也不像是怠慢他。
陆凶有些诧异,脚步慢了些。
那小姑娘颇为善解人意,见他慢了,回头浅笑道:“先生,这是我们夫人才用的楼梯,若是走那边,需要过几道诗词关,夫人特意交代过,带先生走这边。”
她点到即止,陆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璇玑楼有规定,上一层楼过一道诗词关,他陆凶武将一个,舞刀弄剑还可以,这种风花雪月的诗词跟他压根不搭边,如今是白天,花蕊夫人不好为他一个外人坏了楼里的规矩,这才让他绕道走,说到底,也是维护他的面子。
忽然,他有些好奇,阿娆来的时候,是走得哪一道楼梯?
上了两层楼,一阵温柔的甜香扑面而来,前面有几道红色的纱帐迎风飘舞,里面传来阵阵鼓琴之声。
陆凶猜测,这里便是花蕊夫人的闺房了。
“先生稍等,奴婢去通报一声!”
那小姑娘福了一福,转身挑开纱帐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里面的琴声停了,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子之声,空灵宛如天籁:
“先生请进!”
接着有人挑开了纱帐,那个小姑娘对陆凶点了点头,便退到了一边,红纱随着她的动作慢慢拉开,花蕊夫人从里面迎了出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浅蓝色的长袍,外面罩了一层白色的纱衣,乍一看去仿佛罩了一层云雾一般,仙气缭绕的,特别漂亮。
陆凶是个识礼之人,自然不会造次,行过礼,跟花蕊夫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将阿娆托他带的一盒“南朝遗梦”拿了出来。
那盒子不是什么名贵的材料做的,却设计得相当别致:
上面的花纹非人非花,而是一片稀疏有致的云烟,颜色也选用了相近的颜色,墨蓝色的底,浅蓝色的花纹。
“夫人,这是阿娆在金陵的云熙绸布店特意定制的布料,您看,这样式可还喜欢?”
那云熙绸布店本来在金陵城籍籍无名,也不知道怎么就被阿娆看了去,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好货!
花蕊夫人洁白修长的手指落在那布料上,半晌,她抬起目光,道:“我这个妹妹,真是有心了。”
“夫人,这表面的东西,实在不能代表阿娆的心意,请夫人打开看看。”
陆凶抬手示意,花蕊夫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
盒子里铺了一层金黄色的绸缎,绸缎有一部分陷入木头雕刻的凹槽里,而在那个凹槽里,舒舒服服地躺着一个瓶子。
是水晶的。
没错,是水晶。
别人的都是七彩琉璃瓶,唯有花蕊夫人的这一款是真正的水晶雕琢。
第一百零九章 财路
花蕊夫人神色一顿。
倒不是为了这华丽昂贵的瓶子,而是为了那瓶子里透出的若有若无的气味儿。
那是一种让人如梦如醉的味道,在繁华里有一丝孤高,寂寞里却偏偏有一分温存。
“这就是‘南朝遗梦’吗?”
当初在刀剑笑的时候,阿娆说过要做一款特别的香水,如今果然做出来了。
“正是!”
“这……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好意思收?”花蕊夫人将盒子轻轻放下,生怕一不小心就打碎了。
阿娆调制的香本来罕见,这种液态的更是绝无仅有,若是放在市面上,估计达官贵人要抢破头。
“这香水再贵重,又怎么能比得上夫人对阿娆的一片心意呢?”
陆凶看看时候不早,正想告辞,方才那个小姑娘又轻飘飘地走了进来。
“夫人,公子求见!”
花蕊夫人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抬头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陆凶。
“既然有贵客造访,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先生慢走,茵儿,你去送送客人!“花蕊夫人吩咐道。
“是!先生,请!“
陆凶跟着那个小姑娘下了楼。下楼的时候,走得还是原路,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颇为别致,像是……
陆凶沉吟片刻,忽然眼睛一亮:
没错,是他的脚步声!
那个人,怎么会来见花蕊夫人?
隼,和花蕊夫人有什么关系?
正想着,那个小姑娘忽然将一个长条形的盒子送到他的面前。
“先生,只是我家夫人的一点心意,麻烦转交阿娆姑娘。“
“哦,如此多谢了。“
陆凶接过那个盒子,本想支开那个叫茵儿的小姑娘,偷偷上去听墙角,但是一想到隼的身手,还是放弃了这个的打算。
领兵打仗他行,但是单打独斗飞檐走壁,这个世界上恐怕还没有人能比得过隼,等会儿被从房檐上打下来,丢的就不仅是他的面子了,还会连累阿娆。
这种事情,左右不急在一时。
陆凶回到觅音香铺,牵了自己的马,一路又是快马加鞭。
……
“南朝遗梦“一上架,顿时轰动了整个金陵城。
不要说金陵城,就连大梁,恐怕也没有人见过如此高档的香。
一时间,竟然催生了一些倒买倒卖的“黄牛”,那些“黄牛”先是高价收购香水,再将香水的价格抬高几倍后卖给香铺,不过就算那些香铺为了这个香水倾家荡产,最终也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慢慢的,那些黄牛没有了生意,也就销声匿迹了。
觅音香铺在金陵城如火如荼,镇上的香铺却一个个濒临倒闭。
因为没有云深处的供货,胧月香铺很快从镇上的销量前三跌到了十开外。
镇上一共有十一家香铺,这跌到前十开外,便是彻底触底了。
这天,吴掌柜看着自己家里没生意,正想早点儿打烊,却看见一个胳膊上挎着篮子的老年妇人在外面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期初他以为那人是来买香的,就稍微等了她一会儿,可是等了半天,那人既不离开也不进来。
吴掌柜有些生气,哐当一声将一块门板上了。
那妇人被吓了一跳,左右看看无人,才几步跑了过来。
似乎是怕人看见,她一个闪身,就钻进了店里,用上了一半的门板挡住身子。
“这位大嫂,你是来买香的吗?”吴掌柜看了看那个其貌不扬甚至长相还有些尖酸刻薄的妇人道。
那妇人又左右瞅了瞅,这才道:“我不是来买香的,我是来给掌柜的指点财路的。”
“指点财路?”
吴掌柜放下手里的门板,插着腰,看着她哼的一声冷笑。
这个一身破衣烂衫面有菜色的妇人能有什么财路?她要是有财路还能沦落成这样?
正想开口把她轰出去,那个妇人道:”我知道打败云深处的办法。“
云深处?
这三个字说出,顿时像在火堆里扔了一把炸药一般,吴掌柜三五下上好门板,对那妇人道:”里面请!“
溶月香铺跟月江香铺的结构差不多,门面后面是一个小院子。
最近因为赔钱厉害,吴掌柜把几个伙计都给开除了,何掌柜忙着月江香铺,自顾不暇,也不在这里,所以此时此刻,他的小院看起来特别冷清,连石头的桌子上都是一层灰尘,好久没有人打扫了。
”夫人请!”
吴掌柜此时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满脸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
“在下给夫人备茶!”
吴掌柜转身要走,那妇人高傲地点了点头,什么也不说,坐下来,翘起一条腿,伸出两只手抱了膝盖,那姿势,妥妥一个没有教养的农村妇人的形象。
不一会儿,那吴掌柜从后面回来了,手里托着一个茶盘。
“夫人请用茶!”他客客气气地倒了一杯茶,客客气气地递到那人的手上。
那妇人接过来也不道谢,直接一仰头喝光,喝完了用袖子一抹嘴角,冲着吴掌柜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吴掌柜是个生意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三两银子?“
那个妇人摇了摇头。
“三十两?“
那个妇人哼了一声,貌似很看不起他。
“吴掌柜,云深处香坊现在是什么地位,你比我清楚,区区三十两,是想打发叫花子吗?“
那个吴掌柜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心道你这个臭婆娘比叫花子能好到哪里去?不,你比叫花子可强多了,人家都是卑躬屈膝地乞讨,你是张牙舞爪地抢劫!
“三百两,不能再多了!“吴掌柜和那个妇人僵持了半天,终于咬了咬牙,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
那一刻,他好像感觉到有一把刀,扑哧一下插进他的心脏,轻轻一转,就把他的心头肉挖下了一大块。
那个痛啊!
拍完桌子,他抬起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不知道是气出来还是痛出来的冷汗。
那个妇人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吴掌柜,估计是觉得没有办法再从他那里多割一块肉了,才勉强点了点头,道:”要不会看字吴掌柜还算诚恳的份儿上,我就去找下家了!“
吴掌柜当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道:”这个,夫人拿去暂且做定金,其余的等事成之后必然会如数奉上。“
那个妇人一把抢过那锭银子,左看右看还不放心,又放到嘴里咬了咬。
第一百一十章 算计
“是真的,如假包换。“吴掌柜嫌弃地给了她一个白眼。
“好,你过来,我悄悄说给你听!”
那妇人打了个手势,让吴掌柜把耳朵凑过来。
看了一下那妇人的脸,又想了想自己平白无故被抢的生意,吴掌柜强忍着恶心,将自己的耳朵凑了过去。
那个妇人以手掩口,在他的耳边嘀咕了一句,吴掌柜起初是怔了一下,等反应过来,脸上的褶子便又像菊花一般绽开了。
时候不早,那个妇人起身告辞。
“吴掌柜,事成之后,别忘了剩下的银子,否则,我便把我们的交易说出去,到时候对谁都不好。“
吴掌柜看着她略显奸猾的眼神,忽然有种被人下套了的感觉,心里颇为不爽,然而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三百两银子算什么?若是能干掉云深处香坊,他想要多少钱挣不来?
吴掌柜将那个妇人从后门送出,左右看了看没人,才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那个妇人提着篮子,在狭窄的小巷里转了几圈,转到月江香铺的旁边,才理了理头发,从小巷里钻了出来。
刚钻出来,一个怀里抱着一包袱鞋垫的女子立即迎上来。
“娘,怎么样了?“
她满怀期待,却换来了那妇人的白眼:“怎么又没卖出去?“
这个妇人正是农氏,而那个抱着鞋垫的人正是她的儿媳妇陈余苗。
“我们这两日做的有些多,镇上买的人又不多,卖不出去也情有可原。“陈余苗委屈巴巴地噘着嘴。
其实她的手艺还不错,农氏的手艺也可以,只是镇上没钱的人多,这些人一年能用一两双鞋垫就不错了,那些富贵人家家里都有专门的绣娘,也不会来路边买他们的东西。
这大半年来,陈余苗就靠着地里那点儿香料和做鞋垫维持着一个家,而陆德陆东床那俩父子,是有多少挥霍多少的性子,她辛辛苦苦一天到晚本来就很委屈了,这会儿还被婆婆奚落,鼻子一酸,便要哭出来。
农氏没有看到她的红眼圈,一把将她拉到一个角落里,道:“那事儿有眉目了,你看!”
她把用小手绢包了好几层的那锭银子拿了出来。
陈余苗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自从上次强卖阿娆不成被江知县抄家后,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
“娘,太好了,我们下个月米面算是有着落了!“她伸出手来,刚想摸一下,农氏一下将手缩了回去,陈余苗没办法,只得尴尬地收回了手。
“这锭银子,先拿去给你爹还债,还有,东床要考试了,许多事情需要打点,米面的钱,还是你先想办法吧,实在不行,找你娘家借点儿。“
陈余苗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媳妇儿啊,你也别怪婆婆,你爹他欠了人家债,上次人家来要,已经打坏了一面墙,这次要是再不还点儿,恐怕要揭房顶了,你总不能看着我们一家人露宿街头吧?还有你那相公,他现在虽然只是个秀才,但万一他哪天中状元了呢?到时候跟着享福的还不是你?“农氏见她生气,立马换了脸色,好言相劝道:”媳妇儿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句话啊,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不能到咱这里就断了。“
陈余苗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只得抿了抿嘴唇。
哼,让她又出钱又出力地养这一家子,到时候陆东床要是中不了状元还好,万一真的中了状元,她恐怕就是个秦香莲的命了,看看他平时都看些什么东西,不是淫诗艳词就是穷秀才遇到富家小姐的话本,状元没考上倒是先把自己活成了书里始乱终弃的样子。
“娘,我那表哥可不能白跑,人家家里藏着还来不及,这要抛头露面的,总得给点儿好处吧!“
陈余苗本来想回家,转念一想,还是压不住心里的火气。
“这……“农氏知道她什么意思,有些犹豫。
“若是您连意思一下都不肯,我这个做媳妇的也没有办法保证一定能请来人家。“
自打那件事情之后,陈余苗就强硬了很多,也学会了跟农氏耍心眼儿。
这陆家一没钱二没权,也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压她。
农氏皱了皱眉头,四下扫了一眼,道:”那边有个米面铺子,要不这样,咱们先去买点儿吃的,顺便换些零钱,你拿一部分,给你那表哥送去,剩下的我再给你爹和相公打点用。“
陈余苗点了点头,在农氏转身去米面铺子的时候,她在背后哼的一声冷笑。
这一家人,以后她再也不会真心相待了。
想到这里,她摸了摸自己的荷包,然后将一包袱的鞋垫都夹在胳肢窝下,腾出手来,从荷包里摸出几文钱,偷偷藏进了贴身的衣袋里。
经历了这么多,她算是知道了,她若是饿死了,是没有人会心疼她的,所以,她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藏私房钱本来是男人们擅长的,她这个操持家务的女人,竟然也被逼到了这一步。
”南朝遗梦“卖得出奇的好,不过阿娆并没有因为缺货让香坊的伙计们赶工。
用她的说法,这叫”饥饿营销“,总要让她的货看起来供不应求才是好事儿。
不过,既然推出了高档的香水,她也就不介意推一款平民化的”花露水“,所以,这段时间,她又丢给小六小九一个新的配方,配出来的东西虽然没有香水那么好闻,但是药香沁人,既能提神醒脑又能驱蚊虫,颇受大家喜欢。
因为这款”花露水“走的是平民路线,所以太平村的女人们几乎人手一瓶。
陆朝的病再也没有犯过,陆朝教他的东西还挺管用,不过阿娆听陆凶的话,再也不敢让那黑猫出现在陆朝面前了,每次陆朝去学堂的时候,阿娆就把那只猫从姚老夫子那里接回来,等陆朝放学的时候,她再把那只猫送过去,弄得她每次都觉得像送孩子上幼儿园一样。
夏天很快过去,香料早已该晾干的晾干,该入库的入库,香坊里有伙计忙活,金陵那边送货的任务几乎都包给了陆凶,阿娆这日没什么事儿干,就想往山谷里走走,一来看看能不能遇到什么新鲜的香料植物,二来她忽然很想看看那个生长铁骨素心兰的地方。
第一百一十一章 梦
出了村,阿娆沿着那条小路,一直往前走,走了个把时辰,觉得有些累,便坐在溪水边歇息。
这个地方本来山清水秀,古代又没有污染,阳光一照,竟然格外的怡人,阿娆坐着坐着,竟然背靠着一棵树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看到了荀同叙。
她很好奇,为什么会见到的是他,虽然想过他,到底还没有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程度。
荀同叙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袍,微笑着缓缓走过来,她想起来相迎,但是却无论如何都起不来,好像被魇住了一样。荀同叙在她面前缓缓蹲下,抬手摘到了她头顶的一片树叶。
那是一片翠绿色的树叶,在这个季节里绿得有些扎眼,好像是人工合成的塑料一样。
“睡得这么沉,有东西在头上也不知道。“
他笑了笑,温暖的笑容好像午后的阳光,鲜明,却又不刺眼。
她又挣扎了一下,还是动不了。
他一甩手,扔了那片叶子,然后用拇指指肚刮了一下她的下巴。
“都多大的人了,睡觉还流口水!“
似乎有些嫌弃她的口水,他擦完,手张这着半天,最后皱着眉头在自己的衣襟上一抹。
“我的手帕送给一个人了,现在没有了。“
阿娆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说这些,但是他说话的时候,她只能听着,嘴唇都好像被封住了一样。
“前面没什么危险,在野外别睡着了。“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起身,拍了拍长袍上的尘土,”阿娆,后会有期!“
阿娆,他为什么叫阿娆?不是一直都叫夫人的吗?自己这是玛丽苏女主看多了也想过过瘾吗?
阿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越想越纳闷。
本来想去找找他推荐的那朵花,没想到在梦里遇到了他,这是缘分吗?
然而,忽的她想到了另外一个人,身子猛地一个机灵,竟然醒了过来。
阳光依旧灿烂,到处都没有荀同叙。
果然是个梦!
她站起身来,想继续往前走,刚走了几步,却顿住了。
是……竹叶青!
她啊的一声尖叫,连退了好几步。
等她立定仔细去看时,她才发现那条竹叶青已经死了,肚皮翻上来,一条软绵绵的绿丝带一样。
忽的,她又想到了那个梦。
难道那个梦是真的?那片绿得扎眼的树叶其实是竹叶青?
那么,他是不是真的来过?
她转身,目光再次四顾。
依然没有人。
地上都是石头,连个脚印都留不下。
一定有人来过,否则那条竹叶青不会平白无故的自己死了。
可是为什么救了她又不肯见他?那个人是荀同叙还是别人?
一着急,脸上渗出了些汗水,阿娆习惯性地把手探入怀中去找手帕。
她低头的时候,彻底明白了。
原来是隼,不是荀同叙。
她的手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从怀里拉出一角,上面有个透明的污渍。
是他擦在上面的口水吧!
这个家伙!
阿娆抿了抿嘴,本来因为他趁自己睡着时对自己动手动脚生气,后来想到他到底救了自己,便也很快把这事儿给忘了。
沿着溪水上去,阿娆很快找到了生长铁骨素心兰的地方。
这不是素心兰盛开的季节,不过那几株植物长得倒是挺茂盛。
看了一眼,又采了一些旁边粉红色的小花,她便回转了。
看望素心兰是首要的事,采花也不能忘记,毕竟生在这个时代,药房不是那么好找的,还是自己备些麻醉药。
万一以后又要逃亡呢?有了镇痛药,应付些小伤还是可以的。
回到太平村村村口的大槐树的时候,阿娆在那里停留了一下。
晚霞已经将大半个天空染红,太平村罩在一片粉红色的炊烟里。
看着看着,阿娆忽然叹了口气。
天下未平,这桃花源,估计也安静不了多久吧?
”阿娆!“
进村子的时候,迎面遇到陆凶。
他的怀里抱着那只小黑猫,正打算给姚老夫子送去。
“程大哥,麻烦你了。“
“别跟我这么客气。”陆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了,阿娆,饭菜我已经做好了,你回去直接吃就好了,郭平那个家伙,这两天都不肯来送货,明天香坊就要断蜂蜜了,我送了小黑猫,就去催催他,可能要晚些回来,你和朝儿就不用等我了。”
“哦。”阿娆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个养蜂的人确实很久没有来送货了,但是陆凶也范不着天黑了才去,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找那人有急事。
“程大哥,这小黑猫就交给我吧,你直接去找他,你顺便告诉他,要是蜂蜜再不送来,我们可要找别家了。”阿娆故作生气地接过小黑猫,“商人重利,更要重信誉不是吗?”
“是,是!”陆凶正等着她的特赦令,点了两下头,便大步消失在暮色中。
阿娆抱着小黑猫,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到学堂的时候,姚老夫子刚刚摆好饭菜。
他平时一个人不做饭,吃的都是百家饭,今天的饭菜是里正送来的叫花鸡和炒时蔬,另外小七托人给他从金陵带了当地最好的梨花白。
老人家吃的正不亦乐乎,忽然听到外面的敲门声。
“陆凶呀,你还敲什么门,快进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完,他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张纸,纸上画了几个奇怪的图形,看起来更像个招妖怪的符咒。
“朝儿中的‘术’有线索了。“姚老夫子今天开心,多喝了几杯酒,他这个人酒量不行,酒品也不怎么样,一喝多了酒就话痨。
阿娆本来想进去,听到他说话忽然顿住了脚步,她的手臂一松,怀里的小黑猫喵的一声跳下去逃跑了。
“怎么不进来?磨磨蹭蹭干什么?还说你担心朝儿的病,我看你还没有我这个先生用心。“姚老夫子喝得迷迷糊糊,刚刚找到些线索又高兴得忘乎所以,说着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就在他倒酒的空档,阿娆走了进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花露水
阿娆一声不吭地拿起桌子上的那张纸。
纸上画了一些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旁边用潦草的文字写了些注释。
她只扫了一眼,便大概明白了。
一颗原本就不安定的心,这下彻底碎了。
她是个善良的人,又加上童年的经历,特别看不得孩子受伤……
当年她在医院做志愿者的时候,每每看到那些身患绝症的孩子坚强的笑容,都是表面上在微笑,心里在滴血,后来,她还因为这件事情患上了心脏痛的毛病,看了几次医生都没有看好,最后医生没办法,只得禁止她再去做志愿者。
朝儿,也要经历那些孩子的痛苦吗?
而且,这个”术“看起来更加邪恶!
吞噬心智,为人所纵,最后只得落个骨肉无存的下场。
只要被种了术,就等于……阿娆努力地想了个说法:就等于把灵魂和**都交给魔鬼控制了。
她极力地忍着,越是忍着,手抖得就越厉害,最后,她用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颤抖的声音问道:”姚……姚老夫子,这,这是真的吗?“
姚老夫子一听声音,吓得手一抖,手里的酒杯掉在了地上。
此时,他的酒意已经全醒了。
该死的,陆凶特意叮嘱过他,这事儿绝对不能让阿娆知道,他怎么就,怎么就酒后失言了呢?
“阿娆,你……你听我说,这个啊,什么都不是,哦,是,是一个道士给我的符咒,我拿来吓唬人的,不是,是拿来吓唬鬼的,我这学堂里一到晚上,就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进来,你看,我还准备了桃木剑!“
姚老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了指门上的一把小木剑。
其实那根本不是一把桃木剑,而是一个学生在课堂上玩玩具,被他没收了,他看到那门框上有个钉子就顺手挂在了上面。
”夫子,您不用骗我了。“
阿娆抿了抿嘴唇,尽力地让自己的声音没有那么颤抖。
“这……这道士的符咒……不是这么画的。“
初生婴儿的心头血,塞外狼仔的心头血……
哪个邪门歪道的道士敢这么用?这明显是……是某个邪教的法术……
阿娆觉得头脑有些凌乱,她放下那几张纸,转身,木头一样走出学堂。
她没有回家,家里没有陆凶可以质问,她也不想让陆朝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她来到河边,看着远处升起的有些红色的月亮发呆。
那轮月亮好像染了血一样,有些吓人。
她在河边坐了大约半个时辰,心里始终乱糟糟的。
如果朝儿真的变了,她该怎么做?她有那么强大的心脏,可以支撑着她看着他一步一步变成魔鬼吗?
可是,如果她像以前一样,转身走了,做一只把脑袋扎进沙子的鸵鸟,假装这件事没有发生,她能做到吗?
心脏仿佛有无数只手在轮番狠狠地抓,久违的疼痛再次袭来,她抬手按住胸口,还是难以缓解那种疼痛。
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有人从后面走过来。
那个人一句话不说,蹲在她身边,抬手往她嘴里喂了一样东西。
“吃下去,不想死的话吃下去!“
是罗迪的声音。
阿娆不再迟疑,将嘴里的药丸嚼碎,几下咽了下去。
淡淡的药香迷漫开来,她终于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受多了。
又过了片刻,她才转过满是汗水的脸,看着月光笼罩下的白衣大夫。
“罗大夫,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不用,我也是恰好路过。“
罗迪语气淡淡,好像真的是恰巧路过。
“罗大夫,朝儿的事,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罗迪不否认,痛快地点了点头,”我都没有办法解决,告诉你徒增烦恼而已。“
“可是……“
“没有可是,你的病应该是先天带来,以后不可大喜大悲。“
说完,罗迪站了起来。
阿娆还想多问几句,他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家的时候,陆朝已经睡着了。
阿娆在他的窗边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住了去摸他的脸,只替她掖好被角便出来了。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经过了一夜的左思右想,阿娆发现自己已经能完全面对了。
他就算真的变成那样又怎么样?现在他在这个世上只有自己一个亲人,难道自己还能抛下他吗?
不,绝对不会,她已经自私了一回,绝对不会有第二回。
来到香坊的时候,门外已经等了一堆人。
这些人都是来香坊取货的。
阿娆的花露水推出后,非常受欢迎,很多香铺慕名而来求货。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配方,又可以帮助百姓驱蚊虫,阿娆觉得是一件好事,也就把货分给他们一些。
“小六,给客人们备茶!“
阿娆吩咐了一声,便笑吟吟地把客人们引到了临时搭起的凉棚里。
凉棚里摆放了桌椅,可以供人歇息,但是有人不愿意,执意排队,说怕等会儿货一出来抢不到。
阿娆笑了笑,用毛笔在纸片上写了一些号码,让他们按照先来后到取了号码,并承诺他们一会儿叫号码,他们这才肯安心坐下来喝茶。
花露水只要知道了配方,量产起来并不难,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伙计们就把客人们要的货都准备好了,然后按着号码顺序一个个发下去,客人们得了货,交了钱,皆大欢喜,也有几个头脑灵活的,死活要留下定金,说是让阿娆出新品的时候优先给他们。
上次阿娆制造香水的时候,定制了不少昂贵的包装,正愁没资金周转,他们一提,两个人一拍即合,双方签了契约,按了手印,别的客人一看也不想被落下,纷纷要求如法炮制,阿娆于是想了个办法,让他们按照出资多少决定取货优先。
送走这些客人的时候,阿娆已经收了不少银子,她看着这些银子,忽然想起了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公司。那个时候,父母留下的公司濒临破产,她也是用这种方法,让公司起死回生。
没想到一个方法,还可以用两次。
第一百一十三章 收购
天黑的时候,陆凶还没有回来。
阿娆没有担心。
她知道他和郭平交好,平日里也少不了相约出去喝酒,说不定两人聊得高兴了,或者,真如她猜测的,两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瞒着她。
那样的事情,肯定是棘手的。
看看天色不早,她打发了伙计,自己也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回家了。
出香坊的时候,她又看到了农氏。
农氏摘了一篮子豆角,见了她突然加快了脚步。
这个女人又来干什么?
阿娆看着她消失在暮色中的身影,心里疑虑重重。
该不会又打什么歪主意?
想起上次差点儿被绑架的事情,她私下望了一眼,也赶紧加快了脚步。
平时回家的时候,她喜欢选些安静的路,这会儿心里有些害怕,她便特意挑了条热闹的,快到家的时候,她见到徐嫂子正抱了柴火准备做饭。
“阿娆,怎么这么急啊?”
徐嫂子见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我……”阿娆不想让她担心,便道:“我这不是急着回家给朝儿做饭吗?程大哥今日不在,我怕他饿了。”
“你这个程大哥可真是个好人,哎,阿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把事儿办了?嫂子这里礼金都准备好了。”
阿娆的脸上一红,道:”徐嫂子,你就别取笑人家了,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
“你那一捺有了,还怕没有那一撇?女追男,隔层纱,听嫂子的话,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行了,嫂子,我不理你了,我走了。”阿娆说完就要走,却被徐嫂子一把抓住手腕。
她常年干体力活,手劲儿相当得大。
“阿娆,等等,我有事儿跟你说。”徐嫂子目光四下一扫,随即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吗?边关吃了败仗,当今圣上一怒之下革了兵马大元帅的职,现在的元帅是个怂货,根本不敢出关迎战,只带着十万大军守城,听说过两天又要议和了。”
“嫂子,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啊?”
“当然是好事儿啊,你想想,不打仗了,我家男人的命不是能保住了吗?要不我连睡个觉都能几次梦到到鬼门关把他给骂回来,我和孩子都没死呢,他还一个娘呢,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下我们一个人走。阿娆,说实在的,不是我没骨气,实在是这仗打得太让人生气了,以前那个平南王在的时候,打一次能换个几年安稳日子,可是现在呢,打来打去受苦的还不是老百姓?”
徐嫂子摇着头,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这种仗,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倒不如退一步,让我们这些百姓过个安稳日子。”
阿娆笑了笑,“那倒是,休战对百姓是好事儿,徐嫂子,语童应该也饿了,您还是赶紧去做饭吧,咱们改日聊!”
“哎,我倒差点儿把那丫头忘了。”
阿娆告别了徐嫂子,一路上都在想徐嫂子的话。
是呀,打仗什么时候是个头?若能换来长久的和平,何尝不是百姓的福气呢?姚老夫子天天教陆朝以德治国,却鲜有告诉他,如何能让四邻臣服,如何能让虎狼不犯,她没有打过仗,更没有治过国,但是几千年的历史知识她是有的,如果将来朝儿真的能入仕,她一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回到家的时候,陆朝刚刚完成了一本史书。
阿娆把他叫到厨房里,一边做饭一边给他讲俺答汗和三娘子的故事。
“娘,您是说‘互市’可以让大梁更稳定吗?”
陆朝是个通透的孩子,很快明白了这个故事的深意。
“是呀,朝儿,你想想,大家都有钱赚了,都能过好日子了,谁还愿意打仗呢?“
“是这个道理。”陆朝点了点头,“娘,这个故事好像能和您以前给我讲的那些经济……学,结合起来,国家越富有,往来越多,打仗的代价越大。”
“朝儿太聪明了。”
阿娆切了一些肉丝,烧热了锅,炒了炒,又放进几根青菜,正想再下些别的料,却觉得火力不足了,转头一看,陆朝拿着拨火棍儿正在地上用头上的黑灰画大梁地图,他画得两眼放光,连灶底的火灭了都没有觉察。
阿娆也不急,蹲下来细心地看他画。
“蛮人缺铁少盐,我大梁少良马,若是互市,从这里开始最好。”
陆朝的拨火棍儿一戳。
阿娆定睛一看,竟然是阳关!
没错,就是那个西出阳关无故人的阳关。
那个地方,很早便开辟出了商人路,只要朝廷允许,便很快有商旅聚集,那个地方,又是战略要地,若马匹从蛮地贩来,不需过多周转,便可以直接配给军队!
“朝儿,你真是个天才!”
阿娆的称赞是发自内心的,这孩子确实是个政治天才。
可惜,他生在这个偏远的小村子里,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飞出去。
然而转念一想,想到程大和他背后的人,她又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这个孩子的命运,是不是一开始就被人设定好了?
三更天的时候,陆凶还没有回来,阿娆的心里便开始有些着急了。
这么长时间不回来,肯定不是好朋友相约去吃酒那么简单,他到底又去做什么了?
长夜无话,阿娆辗转反侧,直到天蒙蒙亮才眯了一会儿。白日里,她照常去云深处,尽量不让人看出特别。如果陆凶是去做”谋逆“的事情,那些盯着她的眼睛很可能从她的身上下手,所以,她必须表现得像个正常人,表现得就像陆凶真的去找郭平要蜂蜜了一样淡然。
到了傍晚的时候,阿娆将当天的帐都算好,便收拾了打算回家。
天空有些阴沉沉的,看起来要下雨。
小六和小九都已经收工回家了,香坊里只剩了她一个,想着院子里有些香料,她便出来检查了一番。
夏天过去,当日送给江宇珩,后来又要回来一部分的菊花苗已经打起了花苞。这花原来是种在门口上,阿娆为了让别人相信它的“珍贵”,要回来后,特地种在了一个精致的花盆里,平时就放在阳光充足的晒台上。今日上工的时候,小六怕扛香料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便把那盆花搬了下来,放在阿娆“办公室”的门口。
阿娆出门的时候走得急了些,没有看见,差点儿一脚将那花盆踢飞。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死尸
她吓了一跳,抱起花盆,左看右看发现那盆花一个花苞都没少,这才放下心来。
就在她打算将那盆花放回原位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了一个身影。
是江宇珩,不用细看她也能认出来。
她起身,抱着花盆转过来看着门口。
江宇珩穿了一身青色的长袍,手里拿着一把马鞭,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夫人!“
“江大人?您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何贵干?“
阿娆急忙放下手里的花盆,弹了弹身上的尘土,迎了上去。
江宇珩并没有想进来的意思。
“夫人,程大可在这里?“江宇珩神色平静,然而,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阿娆还是觉得心突地一下。
“大人,是不是程大哥出了什么事?“
“没有,只是路过,随便问问,若不在的话,我也不便打扰了。”
江宇珩往香坊里看了一眼,便要退出去。
“不瞒大人,程大哥前天夜里去了山里,说是找那卖蜂蜜的农户催货,可是一去两天,现在还没有回来,想是两人有许多话要说。”
阿娆急走几步,拦住了江宇珩,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自己都有些心虚。
江宇珩听了眸光一亮,旋即又平静了下来。
“大人,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江宇珩沉吟片刻,道:“昨晚,老虎山出了些事,有人在断崖下发现了一具尸体,面容早已模糊不清,看身形……”
他没有说下去,阿娆的脸色已经惨白了起来。
半晌,她颤抖着嘴唇,问道:“大人,那……那具尸体……在……在哪里?”
陆凶说是去找郭平,但是阿娆知道他的性子,也知道他们的关系,若非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大晚上去找他的,那么,以二人的身份,一起往老虎山的密林里钻的可能性也有。老虎山龙潭虎穴,他们两个人进去,万一凶多吉少……
狼群,陷阱,火油……
阿娆不敢想下去。
“夫人不必担心,我也是刚刚接到消息,正在赶往老虎山的路上,本来去了你家找程大,发现他不在,才到这里来问问。夫人,事情紧急,我就先行告辞了!”
江宇珩说完,转身离开,阿娆见他走远,立即扔下手里的活,飞奔家中。
陆朝从学堂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夫子布置的作业都已经完成,此时正拿着一根木剑在院子里练习剑法。
阿娆看了一会儿,觉得他的剑法不像平时陆凶教的。
陆凶的剑法朴拙有力重实用,没有那么多花哨的东西,这剑法看起来却回风舞雪一般,更多的是神韵。
“朝儿,程伯伯什么时候教了你新的剑法?“
阿娆故作不知地问道。
陆朝看到她停了下来,刷地一声将木剑收入鞘中,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阿娆看了都不禁在心里暗暗赞叹。
“娘,这不是程伯伯教的,是江大人,不,江伯伯指点的。“
陆朝非常实诚地道。
这些事情江宇珩没有嘱咐他保密,他觉得就不需要保密,何况那个人是自己最亲的娘,他有什么不能对她说的呢?
”江伯伯?朝儿,你和江大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阿娆轻轻地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被陆朝厌恶地抓住手腕,毫不客气地放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不需要被人像阿猫阿狗一样爱抚了。
“娘,以前江大人在学堂督学的时候我们关系就很好,他经常教我写字,有时候还会指点一下我的剑法,他说,他从小身体便不好,不能练功,但是他一直很喜欢,也研究了不少有关武功的书籍。娘,江大人真的很厉害,很多我原先不明白的地方,经他一指点,立即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方才,我练剑的时候他来找程伯伯,伯伯不在,他就顺便指点了我一下。你看,这是他教我的一招,他说这种剑法,一定要舞出空灵之气,藏力于无形,方能找准时机,一击制敌。“
“哦,是吗?“
听起来有些像武侠小说里的玄妙剑法。
阿娆点了点头,心道难怪有时候程大哥也不知道陆朝为什么会进步神速,原来并不都是因为他天资聪颖,而是因为有高人指导啊。
没想到这个书生江大人,还是个神仙姐姐王语嫣。
“朝儿,累了吧,先休息一下,娘一会儿做饭给你吃!”
“我来帮你吧,娘!“
“好,真是好孩子!“阿娆习惯性地又把手掌往他的后脑勺上罩,被他一侧身闪开了。
“娘,我长大了,以后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孩子了?“陆朝盯着她,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
阿娆愣了一下,心道上次打雷的时候是谁死活往她怀里钻?不过也好,意识到自己长大是件好事,今后自己还有很多本领要教他呢,他把自己当大人总比把自己当孩子好。
吃饭的时候,阴沉沉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雨。
雨不大,但是估摸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上次陆凶从老虎山回来,跟她说过老虎山因为地形的原因,下雨的时候特别容易发生塌方,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如果他和郭平真的去了那里?
“朝儿,你见过小黑吗?“阿娆夹了一筷子菜,放进陆朝的碗里,陆朝看了看,又从自己碗里里挑了一块肉最多的排骨,塞回她的碗里。
“娘,我今天不想吃肉了,有些腻。对了,娘,你怎么想起小黑来了?你不是不喜欢小动物吗?“
以前确实不喜欢,总觉得特别难伺候,不过现在,她已经成了一个非常称职的铲屎官了。
阿娆尴尬地笑了笑,道:”那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不是都被小小黑把那些坏毛病磨没了吗?“
小小黑是她给小黑猫起的名字,小猫和小狗都很黑,为了区分,只能再加一个小字。
外面有风吹过,雨好像有些大了,这个时候如果小黑在陆行身边,说不定还可以帮他一把。
“娘,说实话,我很久没见它了,它好像,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家人。“陆朝犹豫了半天,才说出这个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事实,”我认为,它再也不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
阿娆嘴里说着,神思却早已飘到了老虎山。
那只狼王都帮不上忙,现在,她只能默默祈祷了吗?
第一百一十五章 管家
一夜过去,第二天早晨,天终于放晴了。
阿娆把陆朝送到学堂,接回小黑猫,便想亲自去一趟老虎山。
姚老夫子因为上次的事情,见她的时候一直都不敢拿正眼瞧她,阿娆也没有再跟他计较,毕竟他瞒着她也有自己的道理。将小黑猫抱回来,托付给徐嫂子照顾,她便出了村子。
走到岔路口,她的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老虎山有危险,她贸然前去,不但救不了人,还会给他们添麻烦,再说,那个死人也不一定是陆凶。
想到这里,阿娆果断地选了另外一条路。
她要先去县城。
如果江大人回来了,那么好歹也能从他那里打听些消息。
阿娆走了一段路,正巧碰到同村的人去县城,那人从后面过来,跟她打招呼。
“原来是阿娆啊,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来人正是促织的父亲王大哥,他赶着一辆牛车,车子上装了些布,染得五颜六色,颇为好看。
“去一趟县城,王大哥,您这是去哪里啊?“
“正巧,我也去城里,一个人走过去太累了,来,上来,我捎你一段路。“
王大哥招呼了一声,伸出一只手。
阿娆也不推辞,拉着他的手就跳到了车上。
车上有些乱,王大哥找了半天,终于找出一个软垫子给阿娆坐着,阿娆自是感激不已。
“阿娆,幸亏你让我们家促织进了学堂,学了识字,否则我们家那祖传的染布秘籍估计只能跟我进棺材了。“王大哥一边赶车,一边喜滋滋地道:“你还别说,我以前一直以为这女娃学学女工以后嫁人就行了,真没想道,我们家促织还真给老王家长脸,在学堂里不到半年,竟然把我们家祖传的染布秘籍看了个透彻,这还不算,她还自己捣鼓出几个染料的配方,你知道吗,阿娆,现在我们家染的布,在市面上卖的可好了。“
他说着,甩手一个鞭花,在空中清脆的炸开,拉车的那小牛听到声音,立即加快了脚步。
“王大哥,我就说吧,这女娃不比男娃差。”阿娆道。
虽然铆足了劲儿,牛车到底比不上马车,车子在山路上慢悠悠地走着,周围风光不错,看得十分清楚,王大哥一会儿指指这个,一会儿指指那个,俨然一个资深导游,但是阿娆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陆凶,只要王大哥一停下说话,她的眼前就有各种恐怖画面浮现出来,有陆凶缺胳膊少腿的,有他脑浆四射的,还有更甚,只剩一把骨头的。阿娆不迷信,但是也不愿意想这么不吉利的事情,于是便有事没事儿找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王大哥,您这布要送到县城的哪家布店啊?”
“哦,是一个叫熙和布店的,刚开了没多久,开的价比其他家高几分,我就一直往他们那里送。“
“熙和布店,还真的没有听说过呢。“阿娆随口接了一句。
“这熙和布店虽然现在名气不大,可是他背后的老板厉害啊,哎,阿娆,你听说过金陵城的云熙绸布店吗?“
“云熙绸布店?我好像听过。“
何止听过,她还亲自到过那里。
那也是一个新开的店,货虽然好,但是没有多少名气。
“这两家店有什么关系?“阿娆纳闷地问。
“这两家店啊,是一个老板,我上次去送货的时候,听熙和布店的掌柜说,云熙绸布店的一种布料已经被皇帝选做贡品了,要是咱家的布好,说不定也被选作贡品呢,要是能真有那么一天,别说我们老王家,就是太平村也跟着沾光啊!”
王大哥越说越高兴,眉飞色舞,口水乱飞。
“没想到还有这么识货的人。”
那个绸布店真的不起眼,当初要不是为了给陆朝买零食走到那里,恰巧遇见了她喜欢的布料,她估计也不会多看一眼。
“阿娆,你这是说的哪里话,这天底下啊,还是识货的人多,你看,你那个……那个……南朝……“
“南朝遗梦。“
“对,南朝遗梦,不是就有很多人抢吗?还有你的花露水,不是也都被抢疯了吗?关键呀,还是货好。对了,说到花露水,我还真得感谢你,以前我家促织写作业的时候蚊子多,不安心,她娘就在旁边给她打扇子,一晚上下来,累得她那身肥肉都少了一圈。自从你发明了那个花露水之后,就再也没有蚊子敢来了。“
王大哥坐累了,换了个姿势,他从车里取出个包袱,一把扔给阿娆,”来,你自己拿,这是你嫂子亲手做的点心,好吃着呢。“
“多谢了。“阿娆接过来,打开包袱取出一块放在嘴里嚼了嚼。
又酥又香,味道不错。
“你谢我干什么?我谢你还来不及呢。我家那婆子以前跟母老虎似的,总嫌弃我不会挣钱,拖累了她,从来不给我好脸色,做饭也不给我好好做,自从促织学会了染布,她就对我另眼相看了,总是变着花样儿的做好吃的给我,我出这一趟门,还非塞给我一堆点心,生怕我饿死在路上。”
王大哥嘴上奚落,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说着说着,不由得哼起了小曲,阿娆听着,也暂时忘了烦心事。
进了城,阿娆便和王大哥分开了,她一个人找到了县衙门。
衙门口空荡荡的,不像是有人回来的样子,她在外面徘徊了半天,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里面有个老管家开了门,见是阿娆,便把她请了进去。
“老人家,请问江大人回来了没有?”阿娆跟着他,边走边问。
“江大人昨日去了老虎山,这时候也应该回来了。”
老管家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太阳。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平静,似乎完全不担心江宇珩的安危。
“那,老虎山那边有没有消息送回来?”阿娆问。
“消息嘛,倒是有,今日早间,祁玉祁捕头回来说,江大人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不久就会回来,他呢先行一步,去金陵城找知府大人,报告一些事情,对了,他还把我们衙门最好的马牵走了。”
转过花园,前面有个亭子,老管家本来想请阿娆去那里坐,看了看四周,又放弃了。
这四周人来人往的,说句话都不方便。
阿娆应了一声,心却没有完全放回去。
只要不亲眼确定那个人不是程大,她就没有办法完全放下心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媒婆
“夫人,请在花厅稍等片刻,大人想必已经在回来的路上。“那老管家把阿娆引到一间宽敞的客厅里,又吩咐下人上茶,这才坐下来。
他坐下来没闲着,目光一直在阿娆身上上上下下,阿娆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将目光落在客厅的一盆菊花上。
那盆菊花正是当年送给江宇珩的。
花养得很好,枝繁叶茂,还在顶上打了几个花苞。
半晌,那老管家终于开口道:”夫人,您可曾有意中人?“
阿娆被他的问题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这个问题也太突然了吧?这老头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再一抬头,发现老管家正用看儿媳妇一般的目光打量着她,嘴角还带了一丝媒婆发现好姻缘的笑。
阿娆顿时明白了他什么意思,垂下头来,含羞带怯地道:”多谢老人家关心,阿娆已经有心上人了。“
“哦。“那老管家的神色一暗,接着又不死心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夫人这般好女子,有欣赏的人也是正常的,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儿郎?配不配得上夫人的聪明才智和美貌?“
“这个……“
以前的那个阿娆,幼年丧父丧母,一个人在亲戚的排挤和欺骗下挣扎着长大,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她的人生大事,现在的这个阿娆,父母为了活下去,将她卖做菜人,菜人是什么,是被别人拿去当牲口宰杀的人,所以,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被长辈催婚的感觉,莫名的,她竟然对这个老管家有了几分好感。
但是她毕竟是个姑娘家,这样的事情,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
“夫人是不是不好意思说出来?“老管家终于意识到了她的尴尬,”不过啊,老人家我作为过来人,还是想多几句嘴,这人好人坏,不能光看眼前,你得为以后着想,有些年轻人啊,就是容易被一些无事献殷勤的酒囊饭袋蛊惑。“
无事献殷勤?酒囊饭袋?
阿娆显然不喜欢这几个词,但是碍于江宇珩的面子,她也不好发火。
“还有些人啊,看起来家世清白,实际上不知道是什么来路,若是萍水相逢也好,若是一起过日子,不知道以后会带来什么祸端。”
“祸端?“阿娆有些吃惊,这老头儿难道知道她心里是谁了?
程大的身份,她确实需要考虑以后会不会有祸端,毕竟是朝廷通缉的平南王旧部,若真想与他长远安稳,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不知道老人家说的以后,指的是什么?祸端,指的又是什么?”阿娆欠了欠身子,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如果他已经知道了,她想知道他知道多少。
“以后当然是指前途了,这女人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找男人不能只看人品,还要看才学,学富五车的人,总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酒囊饭袋之徒,再怎么折腾也是那个命,守着金山也会吃光。”老管家叹息一声,继续道:“还有啊,这家世清白最为重要,你想想,要是你找了个不知根底的人,万一他哪天被查出是通缉犯,你怎么办?你别忘了,大梁对这种罪可是治得相当重,闹不好要连坐。”
连坐?
阿娆一惊,脊背一阵凉意。
连坐,她,她没关系,陆朝他……
“所以啊,夫人,这婚姻大事不能儿戏,老朽我知道,夫人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出于怜悯,才出此言,夫人还请不要介意。”
那老头儿说起话来颇为随意,想说什么说什么,这会儿却又想起让人家不要介意来了。
阿娆尴尬地笑了笑,道:“不介意,不介意!”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再多嘱咐几句,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老头子过得桥可比你吃的盐还多。”
嗯,是这个理儿,这话听起来很像她那个时代的父母天天对着儿女叨叨的大道理,要不是她没亲耳听过,这会儿肯定当耳边风了。
阿娆不觉抿嘴一笑,故意逗那老管家道:“那依老人家所言,可有人品好,学识好,又家世清白的人?”
她拿起茶杯,撇了撇上面的茶叶,低头抿了一口,顺便用眼睛的余光偷偷地瞄了一眼那老管家。
那老管家不知道是不是被江宇珩憋坏了,见到她立马成了话痨,话匣子打开就是竹筒倒豆子一般。
“要说人品好有学识家世又清白的人呢,倒真的有一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老头儿说完卖了个关子,捋着胡子眯着眼睛看着阿娆狐狸一般地笑。
“老人家说的是江大人吧?“
闹了半天,是为了把自己家的大人推出去,这江大人的管家做得可真操心。
老管家笑着嗯了一声,似乎颇为欣赏阿娆的聪明才智。
“不过,江大人不是池中之物,岂肯困在江宁县这弹丸之地?早晚有一天,他会化龙飞去,如此人物,阿娆实在是不敢觊觎。”
她将江宇珩比作龙,实在是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出自内心的赞赏而已,夸奖人不都是这么夸吗?什么人中龙凤,龙姿凤表……
但是这话落在老管家的耳朵里,却着着实实让他吓了一跳。
“不敢,不敢,小江一介书生,怎敢以真龙自居?夫人莫要折煞了他。”
见他脸色突变,阿娆想解释一下,转念一想,她呆的这个地方是古代,古代只有天子才能以龙自称,她这么说的确有些逾矩了,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去,闹不好也好扣他一个谋逆的罪名。
“老人家,是我疏忽了。”
阿娆放下茶杯,站起来,微微一福。
那个老管家连忙阻止,”无妨无妨,不知者不罪,不过以后这话不敢提了啊。“
“是,阿娆再也不提此事,只是,老人家方才提到江大人,阿娆倒也有了几分主意,只是不知道说出来,是不是有些唐突江大人。“
那老管家的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一般,道:”你说,你说!“
第一百一十七章 要求不高
“阿娆是个乡下妇人,身边都是粗鄙之人,即便是挑出最好的,恐怕也配不上江大人十分之一。“一句话,她就明确地把自己排除在江大人的良配之外,”不过,我那新认的姐姐,是金陵城的名人,她自己学富五车,每每组织诗社,宴请的也都是些有身份的聪慧女子,想必,她倒是可以推荐几个合适的人选。“
“金陵城,诗社?你说的是花蕊夫人吧?“那老管家沉思片刻,眼底又亮了起来。
“正是,花蕊姐姐交游甚广,又颇具慧眼,她若肯做这个媒,定会把天下最好的女子找出来相配。“
“是谁这么急着为本县觅良偶啊?“
阿娆话音未落,外面忽然响起了一个清凉而有磁性的声音。
她知道是江宇珩回来了。
只是,那声音怎么带着一丝怒意?自己说错了什么吗?
阿娆站起身来,忐忑不安地往外张望,这个时候,老管家已经屁颠屁颠地迎了出去。
“大人,您回来了,今日……”
老管家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江宇珩冰雪一般的目光截断:“管家,本县的终身大事,还不劳您费心!“
说完,他从门后转过来,垂下目光,盯着那个本来个头就不高的老人家,那老人家被他略带怒意的目光一压,身形蜷缩得更加厉害了,阿娆相信,若脚下有个洞,他定然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缩进去来个土遁术。
”……是。“那老管家偷偷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是老奴多事了。“
江宇珩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阿娆觉得这对主仆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于是上前柔声道:”江大人,阿娆不请自来,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说完,她微微一福。
“夫人,你怎么在这里?“
江宇珩惊讶地道。
其实他早就看见了她,这个时候偏偏装出一副刚刚发现的样子,抱了抱拳,道:”夫人光临寒舍,可是为了老虎山尸体的事情?“
“正是!“
“既然如此,那夫人请借一步说话。“
周围没有别人,江宇珩这么说明显是不想要老管家这个免费照明的,好在老管家也有自知之明,听他这么说,急忙道:
“老爷,夫人,您里面请,老仆这就去吩咐下人备茶。“
老爷,夫人……
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听得阿娆越发尴尬,江宇珩却好像根本没听见,他一摆手,那老管家立即不见了踪影。阿娆见他飞快消失的样子,心道这老头儿健步如飞,一点儿都不像个六七十岁的样子,莫非也是个练家子?
“夫人,请!“江宇珩见她站着不动,又催促了一声。
阿娆这才回过神来,直截了当地问道:”江大人昨日提到的死尸,身份是否已经确认?“
“不是程大。“
江宇珩也知道她心中忧虑,所有并未拐弯抹角。
阿娆紧绷着的心这才松了下来。
“多谢大人了。”
她拜了一拜,江宇珩见她如此,猜测她想告辞,便道:”夫人,江某还有些话想跟您说,您不必急着离开,请!“
他抬手指了指椅子,阿娆怔了一下,乖乖地坐下。
她心里好奇,她一个普通小老百姓,这县太爷能跟她聊什么呢?而且听他对自己的称呼,并未以知县的身份待她。
“不知道大人有什么需要阿娆效劳的?“
见江宇珩在她身边坐下,阿娆觉得有些不自在,身子往椅子的另一边缩了缩。
两张椅子中间那个小桌子实在太窄,两个人的距离一臂都不到,她甚至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汗臭味儿。
昨晚忙了一晚,他的两个眼窝都深陷了下去,身上有些汗臭味儿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他的身上似乎还有别的味道,很奇怪,说不出来是什么。
“不急,夫人请用茶!“
江宇珩伸手将桌子上的茶杯推了推,见阿娆盯着他的手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尴尬地笑了笑,”听说有客人来了,江某急着过来,还没来得及沐浴更衣,请夫人见谅。“
他拿起那只按了几个黑手印的茶杯,一饮而尽。
阿娆这次着实被他惊吓到了。
他匆匆忙忙来见她,她不奇怪,可是他竟然喝了她的半杯残茶……
阿娆只觉得心里有一小股火苗慢慢地往上冒,很快便把双颊烧得滚烫。
“大人,那是,那是阿娆喝过的。“
“哦?“江宇珩似乎才反应过来,爽朗地笑了两声,道:”无妨,无妨,人若是渴得狠了,连泥浆水都喝,夫人的残茶又算什么。“
阿娆勉强牵起嘴角,笑了笑。
“大人,现在可以说是什么事了吗?“
既然那人不是陆凶,她也没有必要在这里留着了,回去后让小六去找找郭平也是一样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就是想问问,刚才我那管家跟夫人说了什么?“
“这……“阿娆本以为他火急火燎的一定是要事,没想到是他的终身大事。
“那位老伯说,要给大人寻一体己人,阿娆便说,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能配得上大人的女子,阿娆还答应过他,让我那姐姐花蕊夫人帮着物色,她交游广,定能替大人觅得好女子。”
“你是这样跟他说的?”江宇珩听着听着,眉头便皱了起来,“既然如此,便劳夫人费心了,只是我江宇珩虽然不才,对未来夫人的要求却是非常之高,恐怕即便是花蕊夫人,也难找到合我心意之人。”
“大人,可以说来听听吗?“阿娆小心地问,生怕声音一大,江宇珩就照着自己来画未来女朋友。
“江某要求高,却并不多,不求心心相映,但求通透灵慧,有朝一日江某不在了,我那夫人也能独自撑起一片天,这便足够了。“
阿娆的心又噔的一声,暗道这要求委实高。
一个独立的女人,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太难得了。
“阿娆记下了,以后一定为大人留意一下,倒是大人,那老虎山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什么会有人无故坠入断崖中?”
江宇珩的目光本来在她的脸上,此时连忙收了回来,正色道:”那人是蛮人间隙,应该是被人追赶,慌不择路。”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心曲
上次江宇珩在老虎山剿匪的时候,剿的便是流窜的蛮人,他们似乎已经把那里当做了临时据点,动不动都往里面钻,现在剿匪的风声过了,老虎山又出现一个蛮人的探子,阿娆并不觉得奇怪。
“江大人,容阿娆多句嘴,那老虎山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为什么蛮人接二连三的往那里派人?”
若是单纯为了聚集,江宁县境内有很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大山,老虎山并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江宇珩的神色一顿,心道,这个女人,好处是聪明,而坏处,也正是这聪明,聪明过头了,便有些可怕。
不过,他喜欢。
他看着阿娆,微微勾起唇角,眼底略带了些赞赏的光。
“实不相瞒,相传这老虎山是大梁龙脉所在,伤了龙脉,便等于伤了大梁,蛮人虽然不相信这些风水之术,但是听得多了,也不免起疑心,这段时间他们在老虎山活动频繁,我猜测,他们应该是在寻找破坏龙脉的办法,只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机关重重,他们想破坏也没有那么容易,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去那里。”
阿娆心道,蛮人若真的这么想,是病急乱投医呢,还是釜底抽薪有勇有谋呢?
江宇珩见她皱起眉头,似在沉思,顿了顿,继续道:“上次,我和程大去老虎山,被小黑带到了一个山洞里,那个山洞里有些壁画,壁画上画的是大梁先人活动的场景,正在我们以为找到龙脉线索的时候,山洞突然崩塌了,要不是小黑,我们恐怕都已经葬身在老虎山了。”
他停下来,看着阿娆。
阿娆知道他的意思,便试着推断道:“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们的行动触怒了先祖,所以先祖动怒,想要杀了你们?”
江宇珩点了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不过这先祖之灵的说法我觉得有些虚无缥缈,更准确的说法是我们不小心触动了里面的机关,导致洞穴崩塌。”
“还有,先祖设置机关的时候,并没有留下活路,只要进去的人,都会触发机关。”
当时他们在洞穴里并没有动特别的东西,那个洞穴还是坍塌了,陆凶推测是因为山洪的缘故,但是后来他又查看过,即便山洪来了,按照暗河的流向,也会和他们擦肩而过,不会造成坍塌,否则,这洞穴在千百年的时间里,不知道已经塌了多少回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因为有人来了,所以塌了。
对此,陆凶也表示认同。
那么匆忙的情况下,能看出是机关对来人是无差别攻击,阿娆忽然对江宇珩有些刮目相看,再加上他对先祖之灵竟然持怀疑的态度,这就更让她觉得不容易了。
这个时代还能找到一个不信邪的唯物主义者,真是奇迹!
“如果说在洞穴坍塌是因为触动了机关,那么后面发生的事情呢?那场围山的大火又怎么解释?难道也是因为触动了机关?”
阿娆猜测道。
这些事情陆凶都跟她说过,但是只是流水账一样的平铺直叙,至于里面的原因,他干巴巴地猜测了一下,阿娆觉得陆凶给他出的解释不太可信。
比如他说洞穴崩塌是因为山洪将至,但是山洪将至,洞穴崩塌,这个点卡得也太巧了。如今有了江宇珩的佐证,他的说法便更加立不住脚。
他还说,那场大火可能是漏网的蛮人,但是蛮人怎么会这么了解老虎山?怎么会选择在雨后放火烧山?雨后草木湿润,山火难燃,如果不是对老虎山特别了解,肯定不会选择这个时候,但是以蛮人的能力,他们可能了解到这个程度吗?
还有被引爆的人体炸弹,小桥边的伏兵,如果蛮人真的有这种能力,他们当初怎么会在老虎山被江宇珩的人悉数剿灭?
这背后,一定还有一只手,一只强大的,默默操控一切的手。
江宇珩摇了摇头,“不,前面的是机关,我们不去碰便没有危险,后面的是陷阱,有人早已经知道了我们会去那里,所以提前布置的,目的是将我和程大置于死地,但是我现在还没有弄清楚,他们到底为什么那么忌惮我们,一定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他说话的时候微微皱起了眉头,目光落在虚空处,并没有聚焦。
“大人此行可有线索?”阿娆问。
“那个蛮人是被追杀的时候跌落山崖死的,他的后背有一支箭,是蛮人特有的箭,而且,根据仵作的观察,那个蛮人生前试图进入老虎山深处,他的身上有火油的痕迹。”
自从老虎山的洞穴坍塌后,里面便不知道怎么充满了火油,后来,江宇珩派人将洞穴堵住,又把山洞附近的草木都铲除干净,弄出了一条防火带,挖了防火沟,以免火油流出,造成山火。
山洞已经封死了,如果那个人的身上有火油的痕迹,那么只能说明,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又进了那个坍塌的山洞。
“夫人对这件事情可有什么见解?”江宇珩没有说下去,而是把目光落在了阿娆的脸上。
“我倒是觉得这是个障眼法,那个幕后之人,设计这一场蛮人自相残杀,很可能是转移大人的视线,祸水东引。蛮人并不是重点。”
这只是阿娆的直觉,她觉得有些线索,但是又理不清。
“和我的想法一样。”江宇珩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假以时日,我一定会把那个幕后之人找出来。”
“阿娆相信大人的才能。”
“多谢夫人了!”
时候不早,江宇珩早饭午饭都没有吃,这会儿觉得肚子饿了,便道:“夫人可否等江某片刻?”
阿娆以为他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问,便点了点头。
江宇珩一个人出去了,过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他又回来了。
这次他彻底把自己洗干净了,换了一身半旧的淡青色长袍,而且应该是熏过香,身上有淡淡的龙涎香味道。
沐浴熏香,正宗的待客之道,虽然晚了些。
第一百十一九章 农人
“夫人还未用过午膳吧?江某已经在后院备下粗茶淡饭,还请夫人赏脸!”
他说得诚恳,阿娆也不好意思拒绝。
江宇珩引着阿娆来到一处凉亭,那个老管家早已备好菜在那里等候。
他说是粗茶淡饭,果然是粗茶淡饭,除了一小碟牛肉,一小碟香酥鸡,其他的都是素菜,还比不上平时陆凶给她做的饭丰盛。
两个人也不多客套,边吃边聊,聊着聊着,便聊到了香坊上。
江宇珩知道阿娆在金陵城开了一家店铺,便故作不豫地道,阿娆把赚钱的铺子开在别人的地方,倒是让他这个知县没有了政绩。
阿娆连连道歉,保证以后也在江宁县开一家,江宇珩这才罢休。
吃完饭,江宇珩想送送阿娆,被阿娆拒绝了。
这个人忙了一夜,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劳烦他。
就在阿娆和江宇珩用饭的时候,青山环绕的几间小茅草屋上,也开始冒起了炊烟。
烟有些浓,说明柴火还没有彻底烧起来。
“这又不是大夏天,长霉这么快。“郭平将一只双耳铁锅从灶台上拿下来,打开锅盖,嫌弃地扭过头去。
里面的米饭长了一层灰色的霉,看起来相当茂盛。
他找到了个铲子将里面发霉的饭铲掉,又就着泉水使劲洗了好几遍。
陆凶在灶台边扇着火道:”你那锅洗了几遍了?还吃不吃饭?再说都是行伍出身,瞎讲究什么?“
以前行军打仗的时候,有时候几天都吃不上一顿饭,饿急了别说发霉长毛的干粮了,就连活老鼠都敢咬一口。那些随军的厨子更是没有一个讲究的,条件艰苦的时候,经常是沙子鸟毛一锅炖。
“我不讲究能行吗?这又不是以前,你又是老婆又是孩子的,要是不小心把你吃死了,他们来找我要人怎么办?到时候我交不出,总不能把自己顶上去吧?“
”你小子说什么呢?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了,他们也轮不到你来……“陆凶想说”接手“两个字,但是觉得有些对阿娆不敬,便硬生生又咽了回去,“轮不到你来照顾。”
郭平咧嘴一笑,道:“看,这就舍不得了吧?你这还没死呢。你说,你都舍不得抛下他们,我怎么能舍得你死?”
“呸呸呸!”陆凶啐了几口,道:”我又没那方面爱好,什么舍不得舍不得,两个大男人之间舍不得这个舍不得那个,让人听了还以为我是个断袖!另外,你自己喜欢自己玩去,别拉我陪葬,我可是要娶老婆的人。“
“你怕的不是别人以为你是断袖,而是阿娆以为你是断袖吧?“
郭平终于洗好了锅,一边淘米,一边看着陆凶,不知死活地道。
果然,下一刻,眼前一道劲风掠起,他的耳朵便被陆凶提了起来,”你小子长本事了是不是?“
“哎哟哎呦,疼,你轻点,轻点!“郭平嗷嗷叫着求饶,半天,陆凶这才狠狠放开了他。
他揉着那只被捏红的耳朵,看着陆凶满脸委屈。
“别用这副眼神看着我!”
陆凶神色一凛,郭平知道他真的生气了,再也不惹他。
郭平洗好米,煮了一锅米饭,陆凶又亲自动手做了几个菜,两个人看看时候还早,便又烫了一壶酒。
当兵的不讲究,是因为没有机会,有机会讲究的时候,他们一般也不愿意将就。
这两天在老虎山的密林里装活死人,身上披着一堆草一动不动,都快和地衣长到一块儿去了,好不容易回来,一定要好好地犒赏自己,在回郭平家的路上,两人就跳到一条清澈的溪水里好好洗了一番,这会儿,他们就差一顿热乎乎的饭,几杯甘冽的酒了。
酒是郭平自己酿的,看起来很浑浊,好歹味道还不错。
两个人一开吃,便不说话了。
这是多年以来战场上养成的习惯,有机会吃饭的时候一定多吃快吃,如今下了战场,这习惯倒是想改也改不了了,不大功夫,面前便杯盘狼藉。
郭平看了看天色,道:“姓江的已经把消息带给嫂子了,你也不用急着回去,不如这样,咱们趁着这个空,把这几天看到的都理一理。”
两人在老虎山和江宇珩打了个照面,相互都对好说辞,江宇珩回去告诉阿娆,两人不在老虎山,他们回去自己再编个理由,应付阿娆。
陆凶早有这个想法,听郭平提议便点头答应,于是两人将桌子上的盘盏随便一推,便蘸着酒水画了个老虎山的地形图。
“这条线,便是龙脉所在,你守在这里,我守在这里。”陆凶画了一条龙,虽然郭平很想说那条龙实在是很像蛇,但是强烈的求生欲还是让他忍住了。
那只耳朵现在还麻木着呢。
陆凶在龙头上点了一点,代表郭平,又在龙尾上点了点,代表他自己。
传说龙脉相通,只要守好这两个点,那么进入龙脉的人一定会被他们发现。郭平部下传来的消息说有人在老虎山附近活动,那么他们要做的便是守株待兔。
“八月十三傍晚,我收到了你的消息,立即来老虎山和你会合。”陆凶尽量地从头开始理,不漏掉一点可疑的痕迹。
那天他遇到阿娆的时候,正准备去见郭平,他的腰带里就有郭平送来的消息。
“来的路上,我经过这里,故意停留了一会儿。”
他在进入老虎山的小桥上,画了一个圈,就是当初有人伏击他们的那座小桥。
“当时这里有个农户,他扛着锄头从后面过来,几步超过了我,他穿了一身有些破旧的布衣,头上戴了一个斗笠,只露出了半张脸。“陆凶尽量仔细地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因为任何一点的疏漏都可能让郭平的推断相差千里,”我假装迷了路,叫住他,他的态度也不错,我问他去老虎山的路,他也给我指了,而且指点的是一条山里人经常走的路。“
郭平敲了敲手指,沉吟片刻,道:
“他不认识你,而且他对这个地方很熟悉。“
陆凶点了点头,”没错,但是他应该知道我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