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遇险
“梁掌柜,我将小七调来,将来账房的事情就交给他吧。”
和陆凶一起,帮梁掌柜将车上行李都搬进店铺阁楼,阿娆这才空下来,对梁掌柜道。
梁掌柜正打算找个账房,听她一说自然是一万个同意。
阿娆早已跟他说过,小七是个难得的人才,一个账本匆匆翻一遍,就知道什么地方有漏洞了,有他协助再好不过,而且,小七是阿娆身边的人,总比外面找来的不知底细的好得多。
三人匆匆吃过午饭,雇来的伙计们将店铺收拾了一番,又将阿娆的镇店之宝“南朝遗梦”摆上架,然后按照阿娆的要求,做了个醒目的大牌子,上书:南朝遗梦,限量销售,先到先得。写完了用红绸布包裹起来,准备明日摆出去。
梁掌柜见了这做法自然有几分疑惑,新品上市,不是应该和店铺开张一起,凑个双喜临门吗?怎的又单独拿出来?
阿娆解释说,店铺开张,人多嘈杂,贸然推出新香,即使懂香道的人也无暇细品,倒不如找个清净时候,单独拿出来。说着,她拿出一张纸,让梁掌柜照着上面写的好好准备。
梁掌柜只瞥了一眼那上面的名字,脸色便瞬间变了。
天呢,这个阿娆,什么时候这么神通广大的?
请了这几个名人来,她不亲自压阵,真的好吗?
他还想多问几句,抬眼看见阿娆已经背了包袱,和陆凶准备离开了。
“梁掌柜,以后这个香铺就都交给你了,什么事情自己做主就是。”阿娆出门的时候对他笑了笑。
梁掌柜一肚子的疑问顿时化为翻江倒海般的感激涕零。
真是个奇女子,如此的气魄,如此的手腕,哎,自己幸亏有点儿眼光,否则在何掌柜手下简直要窝囊死了。
觅音香铺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阿娆和陆凶都担心陆朝,便不在金陵城多耽搁,给孩子买了些小玩意儿,,便雇了辆马车回太平村。
两人本来打算太阳落山之前到家的,可谁知到了半路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
那雨下得大,前面被一道道瀑布隔开一样,阿娆想让车夫找个地方避雨,可是车夫说这个时候已经离开了金陵城,恐怕再往前走十几里地才有人家。
“有人家也好!“
陆凶看了看乌压压的黑云,知道这雨还要下一段时间,便让车夫趁路面还没有被泡软,赶紧去找人家避雨。车夫快马加鞭,一路狂奔,冲过一座桥,又翻过两道坡,谁知刚刚看到了个村子轮廓,便一下拉住了马缰绳。
原来,方才雨太大,引发了山洪,将到对面村子的唯一的一座桥冲垮了。
“两位,前面不通了,只能换条路了。“
陆凶和阿娆商量了一下,山洪来袭,来时的那座桥在同一条河上,很可能也被冲断了,这个时候返回金陵城已经不可能,大雨天在这里露营也不实际。
“还有哪条路呢?”阿娆问。
“这条河是从老虎山那边流出来的,那个方向还有一座桥,建了有几百年了,应该不会像这乡下的土木桥一样容易被冲垮,我们现在去,还能赶在天黑之前到太平村。“车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眼往远处望去。
远处的黑云已经渐渐淡了下去,这场雨应该算是快过去了。
“好,那就去吧!“
陆凶也记得那座桥,听车夫一说,便同意了。
无论如何,留陆朝那孩子一个人在家他还是不放心,虽然特意交代了兄弟们暗中看护,但是他这个老妈子的性子一上来,就抓心挠肝地难受,他很难想象,有一天,自己有了亲生儿子,又不能在他身边,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大哥,麻烦快点儿,再晚了,恐怕赶不及天黑之前到。“
陆凶将手里的包袱搂紧,手指触碰到包袱的面,有些温暖。
那里面是十个驴肉火烧,金陵最好的铺子里买的,刚出炉的时候香喷喷热乎乎的,他怕到家的时候凉了不好吃,一直抱在怀里。
“程大哥,你再用力,火烧都要碎了。”
阿娆看了他一眼,善意地提醒了一下。
陆凶讪讪一笑,这才将手指从包袱上挪开。
雨渐渐小了,但是雨水泡过的山路也越发难走,马车在山路上走着,,半天才挪动了不到一里地。
陆凶看了看前面的山色,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远处,层峦叠嶂,乌云溃散的敌军一般,纷纷离开了山顶,天光一分一分的明朗起来,然而,不知为何,陆凶觉得那快地方有些诡异。
他看了看阿娆,想了想,还是将调转马头的话憋了回去。
阿娆心里不说,他却知道,她是担心陆朝的,从小把那孩子带大,她已经视如己出了。此刻她定是归心似箭吧。
不过,安静得太不正常了!
虽然对老虎山了如指掌,但是进入老虎山的范围时,陆凶的心还是忍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又走了几里地,淅淅沥沥的雨终于停了,一轮月亮自云层里挣扎出来,露着一张有些惨白的脸,风吹来,带着泥土味儿的空气里好像也夹带了些不详的东西。
似是血,似是死亡,或者两者混杂的味道。
陆凶征战沙场多年,这种味道,他再熟悉不过。
前进,还是退回去?
那一刻,他犹豫了一下。
阿娆和车夫好像并没有感觉到危险的来临,一个在车里翻看着香谱,一个在外面小心地赶着马车。
陆凶掀开帘子,露出了一个头。
雨后山中的暮色,如一层薄薄的雾气一般,隔了人的目光,让人看不分明。树林里有水流流出来,哗哗的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放下帘子,钻回车里。
“怎么了?”阿娆见他皱起了眉头,问道。
“没事!”
这个时候回去肯定已经来不及了,倒不如妥善想好应对之策,幸好还能杀出一条生路。
陆凶心里盘算着,在车里竖起耳朵倾听,听了一会儿,忽的一挑帘子从车里钻了出来。
那些东西,已经开始进攻了!
“我来驾车!”
你来驾车?你来驾车我去干嘛?那个车夫也是个倔脾气的,当场想回绝,可是还未开口,便觉得衣领一紧,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到后面去!”
车夫话还没说完,便被塞进了马车里。
第九十一章 狼群
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坐在自己的马车里。
然而,在软软的软垫子上坐着,他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舒适。
旁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可是这个女人的眼睛里却不知为何有了恐惧,那种恐惧,不是面对一个陌生男人的恐惧,而是面对——死亡。
车夫从阿娆的眼神里读懂这层意思的时候,方才的倔强和骄傲一下全没了。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两个人为什么都如此害怕?难道真的有要命的东西在追?
陆凶一甩鞭子,马车几乎飞了出去。车夫死死地扒住车子,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后面黑白无常追上。
“坐好!“
陆凶在外面又是一声厉喝,车子猛地地一个回转,阿娆的身体被重重地甩在车壁上,右半边身体一麻,还没反应过来,那个车夫的身体又重重地撞在她的左半边身体上,接着两人又同时像弹簧一般弹了回来。
这次是头重重撞到了一起。
碰的一声,阿娆差点儿担心自己的脑袋裂开了。
陆凶到底发现了什么?
他这个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种地打猎的糙汉子一个,可是刚才他一跃而出的瞬间,还有他把车夫拎起来扔进车里的一系列动作,都让阿娆相信,他绝对不是长缨军里的普通兵卒。
他,究竟是什么人呢?难道是平南王的亲卫?
“抓紧了!”
来不及多想,阿娆的身子又猛地一下贴在了后面车壁上,与此同时,马车以飞一般的速度向前冲了出去。
外面传来噗一声,好像有袋子被割开了,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地。
那个车夫好不容易坐稳,有些好奇地扒开一角帘子,一股腥臭的热血立即糊了他一脸。
他转过头来,看着阿娆有些懵。
“别看,什么都别看!”
阿娆这个时候冷静下来,一把打下车夫拉着帘子的手。
她脸上平静,心里却砰砰直跳,像擂鼓一般。
这么多血!
是动物的还是人的?
会不会是上次陆凶遇到的狼群?
可是那些狼群不是已经被江大人收拾了吗?
阿娆心念电转,脊背上不停地冒着冷汗。
忽然,她的身子一歪。
车子突然不动了。
“拿着,见到就砍,别犹豫!“
一道凛冽的寒风从外面嗖地进来,阿娆反应迅速,一把接住了陆行扔过来的一把刀。
不是普通的刀,而是一把异常锋利的短刀,那刀刃很薄,泛着蓝盈盈的冷光,中间有血槽,看着像是刺客专用。
车夫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两条腿抖得像筛糠一样,身子软成了一团,阿娆看了他一眼,知道已经指望不上了,只得握紧了刀柄,睁大眼睛盯着前面。
这车还算厚实,有东西想攻进来,一定会从车帘子那里下手。
“该死的畜生!”
阿娆听到了陆凶怒骂的声音,接着一连又是几声噗噗声。
外面嗷呜嗷呜的惨叫不绝于耳。
血腥的风吹动了帘子,透过缝隙,阿娆看到陆凶被十几条狗一样的东西纠缠着,暮色里刀光不停闪动,在他的手里好像有了生命一般,而是腾空而起,时而转头一击。
一刀下去,一只咬住他肩膀的狼被劈开腹部,内脏稀里哗啦直接倒在了地上,又是一脚下去,一只咬住他小腿的狼被踢飞了出去,哀嚎声不断。
该死的,竟然是狼群!
阿娆欠了欠身子,用尽所有的力量将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调动了起来。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成为陆凶的累赘!
眼见一只狼从陆凶背后扑过来,阿娆情急之下想冲出去,却听得车子被什么东西撞得咚咚响,心道不好,自己冲出去立马被狼群包围,不但帮不了忙,还会添乱,只得大声提醒道:”程大哥,小心身后!“
陆凶闻声一个转身,身子往后一仰,手一划。
雪亮的光闪过,又是一条狼被剖开了肚子。
一刀一个,刀刀毙命。
到了这个时候,阿娆算是明白了,他所有的功夫,竟然都是为了对付狼群的。
他经过了多少专业的训练?
夜色蒙蒙,陆凶的身影在狼群中左突右冲,几只狼倒下,立即又有几只围了过来。
这么下去,他的体力迟早耗尽,该怎么办,该怎么?
阿娆学过防狼术,却没有学过如何防这种狼,现在她突然有些后悔,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为什么不多看看野外生存?
正想着如何脱身,忽然车子一歪,驾车的马发出一声凄惨的嘶鸣,用力扭动着被束缚的身体。
原来,有只狼见进不了车里,又咬不了陆凶,竟然直接奔着驾车的马去。
车夫看到心爱的马被咬,吓得瘫软的身体忽然来了力气。
那马就是他的命根子,马死了,他全家上下的衣食来源就没了。
“畜生,放开它,我跟你们拼了!”
阿娆来不及劝阻,车夫已经冲了出去,他手里没有像样的武器,赶车的鞭子又被陆凶拿了去,丢在哪里也找不到了,于是随手抄起车上的车凳,照着那只咬住马屁股的狼后背就狠狠拍了过去。
他几乎用了平生所有的力气。
咔嚓一声。
不知道是狼的脊椎断了还是凳子断了。
车夫抡起凳子,照着狼头一连又是好几下,那条狼终于再也咬不住,惨叫着滚了下去。
阿娆松了一口气,谁知,一抬头,那车夫竟然不见了。
她叫声不好,钻出车子,跳下来,看见被一只狼摁在地上的车夫,想也不多想,抬起一刀刺入那只狼的后背,学着陆凶抬脚将它踢开。
但是那个车夫已经不行了,他的喉咙被狼咬穿,呼吸一下就要往外飙血。
血注很快连成了一片,他的两眼圆睁着,挣扎了一下就死了。
阿娆深吸了一口气,听到耳后有风声,转身一个后鞭拳的动作。
手里的拿着的刀生生钉在了一只狼的脖子上。
她咬了咬牙,抬膝顶开那只狼,用力把刀拔了出来。
血腥的气味儿弥漫了夜色,周围仿佛修罗场一般,横七竖八地都是狼的尸体。
然而,暗夜中那些绿莹莹的光,仍在源源不断地围过来。
第九十二章 小黑
阿娆看着那些绿光,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害怕都不会了。
上次飞机失事直面死亡的时候,她还有机会体验一把,现在,她觉得自己完全就是绷紧的一根弦,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弹出去上。
“过来!”
陆凶又杀了几只狼,见她站着,气急败坏地大叫一声。
这样孤零零地把自己放在狼群之中,前后都无依靠,是最容易被攻击的
阿娆不敢多想,立即跑过去和他背对背,互为掩护。
“不要害怕,这个时候越害怕越容易丢了性命。”陆凶见她过来,沉声道。
方才她杀狼的动作他都看到了,颇有几分惊讶,然而惊讶之余又有几分欣慰。
这样的阿娆站在他身边,可比起那个柔柔弱弱的大小姐要放心多了。
“阿娆,等会儿我掩护你,你把驾车的马卸下来,带着车谁都跑不了。这些畜生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杀不光。”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陆凶喘了几口气。
一连杀了那么多狼,他已经很累了。
阿娆应了一声,两人背对背慢慢向马车靠近。
群狼环伺,却因为见了同伴们的惨死,对这两个人已经有了畏惧,不敢轻易上前,却也不敢轻易离开。
两人到了马车前,阿娆挥刀砍断马套,将那匹马拉了出来。
马被狼群攻击,又被咬了一口,本来受了惊,一被放出来立刻想跑,阿娆用力拉住缰绳,刚想喊陆凶帮忙,谁知身子却一轻,眼前天旋地转,等到视线清晰时已经被坐上了马背。
“程大哥!“
“你先走,我断后!“
陆凶在马屁股上重重一拍,那马立刻绝尘而去,阿娆再回头的时候,已经见不到那个人的身影了。
又跑出去很远,那匹马终于安静下来,她猛地一拉马缰绳,调转马头,又冲了回来。
不能扔下他!
远处,绿色的眼睛少了很多,陆凶在中间站着,健壮的身躯仿佛一座不倒的山。
“程大哥,上马!”
阿娆不顾一切地催马冲进狼群。
经过半夜的打斗,那些狼也有些累了,被这突然而来的一人一马吓了一跳,饶是陆凶上马的动作慢了半分,它们竟然也没有立即咬上去。
马飞驰而去,就在阿娆以为要摆脱掉这些畜生的时候,前面又突然出现了一圈绿莹莹的目光,重重叠叠,竟然有好几层。马嘶鸣一声,在原地转了个圈,差点儿把背上的两人甩了出去。
“抓好!”
陆凶一声大喊,阿娆只觉腰里一紧,人又腾空而起,眼前一花。
等她再次看清楚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坐在了陆凶后面。
天呢,这什么神奇的臂力?这样的场景,不是应该只在电影中出现吗?
陆凶的手指按在手中的刀上,阿娆只听啪的一声,那刀竟然凭空长了许多,细细一看,才知道原来长长的只是刀柄。
神奇的机关!
她暗自赞叹了一声,不及多想,人便又旋转起来。
“抱紧我!”
陆凶一身大喝,催马朝狼群冲去。阿娆用力抱住了她的腰,这才没有被甩下去。
马踏狼群,陆凶手中长刀一扫,噗噗噗又是无数狼血。
这群狼极其聪明,见前面拦不住,便从后面绕了上来,想攻击他们的马。
“后面!“阿娆大叫。
陆凶一拉马缰绳,身子在马上一歪,反手又是一刀横扫了出去。
夜色浓重,老虎山下地狱一般。
黎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前面的狼群似乎无穷无尽,两人挣着命左突右奔,却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座下的马身上已经湿漉漉的,陆凶的身上也湿漉漉的,不知道是血还是汗水。
群狼斩杀过半,陆凶指着前方一处山口道:”那边狭仄,易守难攻,我们逃到那里,就好说了!”
就在这时,狼群里忽然响起了嗷呜一声长鸣。
阿娆一个机灵,心道不好,这群狼是要招呼其他同伴了。陆凶在马上,手中大刀一转,“该死的,不让走,今天要在这里跟它们硬拼了。”
然而,他还没有冲出去,那声长鸣却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了,似乎那只发出声音的狼被什么东西咬断了脖子,就在这个时候,原先围着陆凶的狼群忽然转过了头,似乎发现了新的目标,疯了一般的冲着那边跑去。
月亮藏在薄云后,光线不是很亮,阿娆在马背上,发现远处几条影子缠斗在了一起。
那条被攻击的似乎是条孤狼,但是战斗力相当强悍,不一会儿便放到了好几只,一时间,那些围着它的狼再也不敢上前。
中间那条虎视眈眈,不时发出威胁的低吼,那些狼听了,又退后一步。
慢慢的,那个圈子竟然越来越大,后来,那只狼也不往前走了,干脆转身站在一块大石头上,仰天长啸。
“是,小黑?“
陆凶收了刀,眯起眼睛看了一眼。
小黑?
阿娆听了一愣,也跟着细细看去,这才发觉那家伙的体型确实和小黑很像,可是小黑这只很有脾气的狗怎么会跑到荒山野岭来救他们?谁让它来的?是朝儿?
这么一想,阿娆顿觉胸口一堵,惶然四顾,确定没有陆朝的影子,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小黑底下头,弓起背,看着狼群又叫了一声,这一声,比原来的更加低沉。
阿娆猜测,它是在对狼群发出威胁。
但是,这不应该是狗叫啊!
那群狼听了小黑的声音,一个个都低下头,夹起尾巴,渐渐地,竟然让出了一条路。
小黑像一个王者一样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到两人身边的时候,抬起了高傲的头颅,看了两人一眼。
活像一个战胜归来讨封赏的将军。
它的皮毛是黑色的,眼睛是黑色的,额心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一撮白色的毛,好像多出了一只眼睛一样。
它的眼睛不像狼的眼睛那般阴森,却自有一种威慑力。
陆朝这孩子,究竟养了个什么神奇的物种?
一只狗吓退一群狼,她阿娆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第九十三章 仵作
忽然,坐下的马发出灰律律的声音,四蹄不安地乱踢。
小黑眼神一亮,飞速起身,落下时,嘴里咬着一只狼的脖子,它看了一眼陆凶和阿娆,又看了一眼还在周围的狼群,狠狠地将嘴里的那只甩在地上。
那只狼还想起来,小黑傲慢地走过去,照着那只狼的脖子又是一口,那只狼嗷呜惨叫一声,四腿乱蹬,蹬了一会儿,就没有动静了。
小黑缓缓地扫了一眼狼群。
狼群似乎听懂了它的话,有几只低头过来,将那只死狼往前一推。
前面是一处断崖,狼的尸体砰的一声落在断崖下,在清寂的夜里传来一阵闷响。
小黑回过头来,扫了一眼阿娆和陆凶,乌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光。
阿娆在心里叫了一声,心道这狗究竟什么品种?幸亏在家里没有欺负过它,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陆朝究竟从哪里捡来的?不会是只狼吧?
狼王……
她的心里迅速闪过了两个字。
天亮的时候,狼群终于散去了。
陆凶和阿娆清点了一下地上的狼尸体,发现竟然有几十头。阿娆去找车夫的尸体的时候,看了一眼那处断崖。
断崖很深,很抖,一眼望不到底。
阿娆退了回来,摸着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昨晚幸亏马没乱跑,否则他们不是被狼咬死,而是掉进去摔死了。
车夫死了,马车也坏了,那匹马又累坏了,陆凶和阿娆两个人就坐在原地休息。陆凶的小腿被狼咬了一口,身上也有几处伤,好在失血不多,阿娆撕了包袱给他包扎好。
忙了一夜,彻底脱险之后,他们才知道身体已经消耗到了什么程度。
走回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有打柴的人上山,见了他们和满地的狼尸体,吓得差点儿晕了过去。
陆凶跟他简单解释了一下,用银子换了他的柴刀,说是以防万一用,然后又给了他一两银子,让他去县衙报告江大人,让江大人派人来收拾残局。那打柴的人收了银子,扔了柴火担子就走了。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阿娆非常有眼力见的把自己那把刀上交。
”程大哥,还给你,我知道,这个东西你不想让别人看见。“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买个柴刀了。
只是陆凶送给她的那把刀真的好,比她见过的所有武器都要好。
虽然她见过的除了菜刀就是水果刀。
陆凶正在擦柴刀,抬头看见她恋恋不舍的眼神,忽地唇角牵起了一丝微笑。
“这个送给你,防身用!“
说着,他起身,将手里的长刀刀柄收了,别到腰里。
“你别看那个江大人一介书生,有些东西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我换这刀,只是为了瞒他手下的人,他我可以信任,但是他手下的人却不一定能够信任。”陆凶眯着眼看了一眼远处,继续道:”这些东西来路不明,必须要他出面解决。”
他指的是狼群。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刀收好就行了,江大人不会让人搜身的。“
长缨军的兵器特别,想必江宇珩早就知道了。
治下出现了狼群,而且是危害极大的狼群,对一个父母官来说,那是必须要为百姓解决的大事。
江宇珩接到报案后,以最快的速度带着手下赶了过来。
一见满地的尸首,几个衙役差点儿吐了出来。
到处是血,到处是内脏,老虎山侧已经彻底成了一个修罗场!
“留下几个完整的,剩下的集中在一起,烧了!“
江宇珩花了半天的时间,忍住了恶心,抬手对身边的一个衙役道。
陆凶和阿娆简单跟他交代了事情的经过,他便从仵作的手里接过一把刀,去检查那几只狼的尸体了。
蛮子驯养的狼因为常年以毒药饲喂,都有些特点,江宁县内出现这么大批的狼群有些蹊跷,他必须先弄明白这些狼的来历。
掰开一只狼的嘴,江宇珩掏了半天,直掏得满头大汗,也未能找到什么。
“江大人何必亲自动手?”陆凶见他动作,慢悠悠地在他身边蹲下,一砍刀下去,熟练地将狼的下颌劈开。
抬头对着江宇珩和颜悦色地一笑,”这种事情交给手下就是了。“
“没想到你做这些事情却轻车熟路得很。“江宇珩看着他,意味不明地一笑,笑完了,扒开血淋淋的狼嘴。
牙齿很干净,没有中毒的痕迹。
“你以前没有少干这种事吧?手上功夫不是一年两年能练成的。“
长缨军有一个特别的小队,专门负责清除这种毒狼。平时行军的时候遇到狼群,用这种方法检查一下,若是普通的狼群便放过了,若是蛮人的独狼,那便是令外一套方法伺候。
陆凶没接他的话茬,把满是血的柴刀在荒草上抹了抹,眯着眼睛看了一下远处。
远处苍山如黛,雾蒙蒙的山石树木硬是在暮色中拗出了一个卧虎的造型。
这老虎山的名字不知是谁起的,怎么听怎么村气,改叫卧虎不是更好?
低头,瞥见江宇珩嘶了一声,手指上有被狼牙扎出的血珠。陆凶道:“江大人,这等粗活真不是您这等高贵之人能做的。”
听到“高贵”两个字,江宇珩的眼底蓦地闪过一道光。
很快,他笑了笑道:”见笑了。“
师爷刚刚和衙役们处理好狼群尸体,过来正好见到,插嘴道:“这位小哥,我们知县大人是书生出身,学了几年兵法,打仗还行,这仵作的活儿还真做不来,这是难为他了。”
“江大人一心为民,什么事情都身体力行,实在可敬!“陆凶客气地道。
一扭头,眼底又映入江宇珩检查另一只狼尸体的影子。他蹲在地上,丝毫不顾知县大人的体面,看了一会儿,一只手忽然猛地一捅,一掏,一拽。
手中刀子将下颌切断,一口狼牙硬生生被他拔出来,鲜血横飞,阿娆吓得赶紧别过脸去。
陆凶微微眯起了眼:这江大人学得倒快。
方才那招当年在军营里,平南王足足教了他一晚上。
“不是蛮人的狼,一只都不是!”
江宇珩将手里的杂碎往地上一甩,旁边一个有眼力见儿的衙役立即递上了一条布巾。
”当日围剿老虎山时,狼群已经尽数清楚,怎么会又突然多了这么多?”
第九十四章 疑点
看数量,绝对不是普通的狼群。
一般的狼群也就是五到十二只,天气恶劣的时候可能多些,但是粗粗看去,这些狼估计有上百只了。
上百只的狼一夜之间出现在老虎山,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另外,狼这种动物是非常聪明的,在损失惨重的情况下绝对不会负隅顽抗,而这些狼却像是被赶上战场的死士,死伤到这个程度还不肯撤退,实在太奇怪了。
这背后一定有阴谋!
江宇珩一甩手,清俊的脸上立时阴云密布,那个衙役见他神色,战战兢兢地从地上捡起布巾,想了半晌,小心翼翼地道:
“大人,莫非,是隔壁县来的?“
“胡说!狼群这种东西,出来活动还会看地界不成?”
确实不会,只要附近有狼群,绝对会到处乱窜,不可能因为立了个界碑人家就不来了。
那小衙役被他一声怒吼,吼得再也不敢说话,只像根飓风中的木头一样,又抖又僵。
他来这里没几天,还不了解江宇珩的性格,以为他问话没人答会尴尬,这才不忍心插上一嘴。他站在那里,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瞥迎面而来的师爷,那师爷抿了抿嘴,似是无声叹息了一下。
那眼底,分明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想到这里,小衙役的身子又莫名其妙地抖了一下。
“江大人,我看这狼群更像是被控制了,说不定有人从别的地方驱赶过来,想以此陷害江大人。”陆凶收了砍刀,上前一步拱手道。
前段时间,江大人才上报朝廷,说老虎山的狼患已经解决,现在突然冒出来,肯定会有人抓住他的把柄,借机栽赃陷害,只是,那个人最先想害的是谁?是他陆凶?还是江宇珩?或者想两个一起除掉?昨晚那些狼群,明显是冲他来的,但是后续肯定会牵连到江宇珩。
陆凶说完,脑子里又是心念电转。
“哦?”江宇珩闻言一挑眉,原本阴沉的脸色渐渐回暖:“看来这里总算还有个明白的,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听听。”
于是陆凶又将昨晚的事情细细描述了一遍,如何遇到大雨,如何桥断被迫改路,如果遇到狼群,如何力战,又是如何在听到那声莫名其妙的狼嚎时见到小黑。
江宇珩听完,皱着眉头,负手来回转了几圈。
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这次袭击不是偶然,而是有预谋的。半晌,他抬起头来,看着陆凶道:
“你的意思是,这群狼的规模和战斗力已经不是普通狼群所能及,那声狼嚎,也并非为了呼唤同类,而是呼唤他们的主人?”
江宇珩也是这么想的,这些狼拼死不退确实有些奇怪。
“草民只是猜测。如果有同类,那些狼已经疲惫至极,应该早就蜂拥而上了,但是并没有这样的迹象,所以草民才大胆猜测,一定是那群狼打斗不过,请求撤退,只是还未来得及撤退,已经遇到了我家的小黑。”
他指了指旁边一只小黑狗。
小黑狗完全没有了昨晚的霸气,正趴在地上,啃着一根从砍柴人那里买来的肉骨头,肉都啃没了也舍不得扔,还在一下一下的用嘴嘬。
阿娆看着它从一个王者瞬间跌落了成了乞丐,不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发誓回家以后一定给它炖一锅肉骨头,根根都要是最好吃的小肋排。
一只能震慑狼群的狼王,怎么能这么落魄?
她想过去拍拍那家伙的头表示感谢,谁知那家伙好像知道了她的心思一样,头一抬,给了她一个“生人勿近“的眼神,吓得阿娆赶紧放下了手。
“好狗!”江宇珩看了半天那狗,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笑意,也不知道是讽刺还是另有意味。然后,他转头问陆凶,“依你所见,本县若是彻查此事,应该从何查起?”
“大人所言真是为难草民了,草民只能详述案情,至于如何查案,还是得劳烦大人,草民不敢越俎代庖。”
江宇珩哼了一声,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谦虚是好事,过于谦虚就不好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不如,就从这狼群的来路开始,来人!”
他一招手,刚才那个战战兢兢的小衙役又跑了过来。
“传我命令,去查这些狼的脚印,这些东西散去的时候,一定留下了脚印。给我细细找,务必找到老巢。”
狼群来的时候下过大雨,大雨早已经冲刷掉了所有的痕迹,江宇珩也不指望得到什么,但是它们散去的时候,是不是还能留下些蛛丝马迹?
不过,希望归希望,如果那些人弃了这群狼,他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以前他听说过,蛮人在打仗的时候,为了防止这些受伤的同袍找回来,暴露行踪,会用特别的方法把它们杀死在半路,但是至今没有人知道那就究竟是什么方法,只听说,每到撤退的时候,会有古怪的声音响起。
“是!”那个战战兢兢的小衙役听到这句话,立即被解了咒术一般,嗖的一下跑了。
江宇珩抬了抬手,攥紧手指,手心里有一颗狼牙。
尖锐,锋利,却不像是自然长成的,有人工的痕迹。
师爷一眼看到他手上的伤,过来道:大人,您受伤了,要不先包扎一下?”
江宇珩摇了摇头,“不用了,一点皮肉之伤,没有大碍。”转头,他对陆凶和阿娆二人道:
“两位还是回去吧,这里危险,不宜久留。何况他的身上还有伤。”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阿娆说的。
不过,小黑好像最先听明白了,扔了那根骨头,拔腿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娆看着它消失的方向,想招呼它回来,一抬头,却撞见了陆凶的目光。
他对她轻轻地摇头。
阿娆只好放弃,对江宇珩道:“既然如此,多谢大人了!”
她早就想离开,一来担心陆朝,二来陆凶身上的伤势也需要尽快找罗迪处理。
第九十五章 骨笛
江宇珩看了一眼车夫的那匹马。
马身上都是血,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这匹马本县会带回衙门,转交给苦主。你们步行回去还远,本县这里又抽不出人手来送,不如这两匹马你们先牵去,以后我本县自会派人去取。“江宇珩指了指不远处的两匹马,有两个衙役立即很有眼力见地牵了过来。
”这匹比较温顺,就给夫人吧!“江宇珩从衙役手里接过缰绳,特意将一根红色的缰绳递到阿娆的手里。
递缰绳的时候,他的手指有意无意掠过阿娆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
皮肤有些粗糙,许是常年制香所致,但是骨节分明,又带着几分温软。
江宇珩的心在那一刻,突然砰的一声。
那一声很轻微,感觉却很奇妙。
只是,他这一眨眼都不到的停顿,却仿佛一根针扎进了陆凶的眼睛里。
他瘸着腿,上前,抢过江宇珩手里的缰绳,道:”多谢大人,草民就不打扰了!”
江宇珩回过神来,道:“请!”
陆凶和阿娆两人上了马,离开了老虎山。
“程大哥,你杀狼的刀很特殊,能瞒得过江大人的眼睛吗?”走出不远,阿娆快马加鞭追了上来。
自从从现场回来,陆凶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双剑眉紧紧蹙起,眉心一个深刻的川字,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听见阿娆叫他,陆凶这才回神,“他早就认识了。”
“早就认识?”阿娆诧异地道。
“我知道我瞒不住他,所以,索性向他透露一些,这样他有所收获,才不会一直追查下去。“陆凶顿了顿,继续道:”其实他是个好官,不是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着阿娆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阿娆怔了半天,忽然明白了什么。
五年前,大梁皇帝突然驾崩,平南王叛乱,株连九族,当今皇帝是先帝的弟弟,因为先帝逝世时除了一个痴傻的宁王,便没有其他子嗣了,所有,璟同帝便自然而然的继承了皇位。但是这个璟同帝并不是一个好皇帝,继位后昏庸无道,又急功好利,不到一年的时间,先帝在位时推行的一系列改革便悉数被他推翻,刚刚尝到了新政甜头的百姓们一朝回到从前,更有甚者,璟同帝上位后任用奸佞,打压异己,前不久又听信谗言,将十万将士的性命鲜血于不顾,忙着议和,大梁上下早已经天怒人怨了。
他说江大人是个好官,是在暗示他会包庇长缨军残部吗?
阿娆眨了眨眼睛,似有领会,心里略略放下了些。
两个人两匹马消失在夕阳里的时候,江宇珩命令衙役们把那车夫的尸体仔细收敛了,又原地挖了个坑,将漫山遍野的狼尸体掩埋,做完这一切,他一个人站在那辆卡住轮子的马车那里,望着西沉的太阳,手指骨节捏得咯咯响。
他用了追风斩!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还有饮月刃。
追风斩和饮月刃随身带着的人,是什么人?不用猜也知道了。
但是饮月刃的刀法明显没有追风斩好,倒像是一个人乱砍,但是又不像……
江宇珩皱起眉头,想着那只被一刀刺破脑袋的狼,有些难以置信。
什么样的招式,会让锋利的饮月刃从一只狼的耳朵里直接”砸“进大脑?阿娆,真是个普通的女子吗?或者,她也和长缨军有关?
天色渐渐暗下去,远处有哒哒的马蹄声,江宇珩收回目光,转身。
师爷从马上一跃而下,单膝跪倒在地。
“大人,果然不出所料,那座桥被人做过手脚,有人想逼他们到这里来,自投罗网。“师爷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完一句话,一连咳咳了几声。
“起来吧!“
江宇珩抬手。
师爷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捋了捋胸口给自己顺气。
“看来胡叶晨并不是幕后之人。“江宇珩悠悠地出了口气,脸色平静地有些可怕,”已经调离金陵这么长时间,金陵又没有一个他的旧部,他就算再有心,也鞭长莫及了。”
师爷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垂了下来。
江宇珩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温和得很,但是骨子里偏偏有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质,只是他隐藏得他好,很难漏出来罢了。
他是唯一一个了解他的人,却也是唯一一个不敢靠他太近的人。
有些人生来就像刀剑一样,靠的太近会伤到自己。
“不过,除掉他,也算除了一个隐患。“
江宇珩的声音很轻,但是师爷听了却偷偷吁了一口气。
好在,回到了平时的他。
老虎山归江宁县管辖,但是江宁是金陵府治下,最后,老虎山的掌控权还在金陵知府手里,所以,前一段时间,江宇珩不得不大费周折地将胡叶晨弄走。
他是个清官,必要时,也会用些手段。
胡叶晨那个家伙,和莫停沆瀣一气,他在这里守着,有些动作不好做,所以,江宇珩想方设法把他弄走了,明着升职,实际架空。
陆续的,出去探查的衙役们都回来了。
没有消息。
那些逃跑的狼既没有回老巢,也没有在山里留下尸体。
它们好像,学会了另外一种方式逃遁——撒开在茂密的树林里。
老虎山丛林茂密,高大的乔木下有一层层的灌木,灌木下面还有许多耐阴寒的小草,小草下面还有落叶。在这样的地方找狼群的踪迹,简直等于海底捞针。
“大人,虽然没有找到狼,但是属下发现了这个!”
一个捕快上前一步,双手奉上一段骨头。
江宇珩看了一眼。
那应该是某种动物的一段肋骨,中间掏空,表面上还有几个孔。
他猜测应该是某种笛子,至于做什么的,显而易见,肯定是用来控制狼群的。
只是,这种笛子为什么会落下?
“在什么地方发现的?可有发现人迹?“江宇珩问。
“回大人,属下等在发现骨笛处方圆三里地内细细搜索过,什么都没有找到。“那个捕快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显然发现了线索却没有找到人让他也非常不高兴。
江宇珩又看了他一眼。
此人姓祁,名玉,他到江宁县的时候已经在衙门里供职了。据说此人出身武林世家,身手好,在查案探案方面又颇有一套,只是为人耿直了一些,和前任县太爷闹得不愉快,在衙门里好几年了还是个小捕快。
第九十六章 合作
江宇珩从祁玉手里接过骨笛,反反复复地看了看,又将手里的狼牙拿出,细细地对比。
他的目光在骨笛和狼牙上来回移动的时候,旁边的祁玉目光突然一亮。
“大人,这骨笛的雕琢手法和狼牙上的痕迹很像,看来应该出自一人之手。”
江宇珩抬起头来,双眸微微眯起。
“大人,您可曾听说过’骨魂‘?“
”骨魂?“江宇珩有些惊讶地挑了一下眉。
他正要去找那个人,不过那个人的名声不太好,他出面不是很妥当,正寻思着人选,祁玉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骨魂“据说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盗墓出身,却沉迷雕刻,特别是骨雕,江湖上传说他盗墓不是为了财宝,而是为了找到适于雕刻的骨头。
江湖上还传说,他雕刻的骨器有魔力。
盗墓的老头儿,沉迷雕刻,实在不能给人好印象,所以每当想这个名字,江宇珩的眼前就会出现一个猥琐的老头子形象。
“略有耳闻。既然你知道他,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查,务必查到骨笛的主人。“江宇珩抬手,将狼牙和骨笛都交给了祁玉。
“是!“
祁玉领了命,转身跳上马,一人一马很快消失在傍晚的薄雾中。
三天后,江宇珩在衙门里见到了陆凶。
当时他正坐在后花园里,手里捧了一本书。
阳光很好,他的脸躲在亭子的阴影里,一双眼睛仿佛见到猎物的猎手,刹那间就亮了起来。
见陆凶的手里牵着一只黑色的小狗过来,他的嘴角微微勾了勾。
他果然来找他了!
江宇珩起身,客气地请陆凶入座。陆凶也不客气,和当地知县大人就这么面对面地隔着一张石桌坐了。
江宇珩倒了一杯茶,推到陆凶的面前。
“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他看了一眼陆凶,又看了一眼那只小狗。
陆凶的神色平静,眼底却隐隐有笑意,看在江宇珩的眼里,便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只是那只小狗似乎不很待见他,他只瞥了一眼,它就发出一声不高兴的呜呜声,扭过头去看外面的蝴蝶了。
不过它的目光也是平静的,平静的好像两汪深潭一般。
江宇珩看着看着,不禁在想,当日它逼退狼群时的目光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程某来找大人,自然是要事。“陆凶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不是好茶,但也不是很差,和江宇珩这个两袖清风的知县大人很配。
“你的伤可好了?“江宇珩抬了抬眉,没有接他的话头。
“多谢大人关心,已经好了。“陆凶笑了笑。
正午的阳光里,他的笑容丝毫没有了乡野之人的粗糙,相反,却处处透露着一种久经沙场的沉稳。江宇珩看着他,忽然有种错觉:这个人和他之间是不是已经没有什么东西隔着了?
“狼群的事情,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半晌,江宇珩沉声问道。
他这么问,表明了他不愿和陆凶疏远,将来也许是能并肩走上一程的人,以朋友的身份相处,总比用官威来压好。
“还是大人先请!“陆凶嘴上客气,手上却一点儿都不客气,茶喝光了,他拿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个江宇珩应该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他不挑明,他也没有必要装了。
“好。“江宇珩拿起茶杯,悠闲地抿了一口茶。而后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支骨笛,”这个东西,你应该见过吧?“
就在昨天,祁玉千辛万苦地找到曹护,可是非常不巧,曹护竟然在前一天就一命呜呼了。临死的时候,他的一只手里还抓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挖来的千年老骨头,另外一只手里则拿着一把锋利的刻刀。
陆凶的一双剑眉微微皱了起来。
他接过骨笛,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个仔细。
骨笛的样式,他认识,是蛮人控制狼群用的骨笛,但是,又有点儿不一样。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制作骨笛的人已经死了。“江宇珩打断他,将一把小小的刻刀推到了陆凶的面前。
刻刀材质很好,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不是原来的刻刀。“
陆凶只瞥了一眼,便斩钉截铁地道。
“和我想的一样。“江宇珩笑了笑,继续道:“曹护临死前留下了线索,他应该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是个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人,但是并不想就这么死了。”
茶叶里还有浮末,江宇珩用茶杯盖撇了撇。
“大人,我们应该去老虎山一趟。”
陆凶站起来,将刻刀送到小黑的鼻子前。
小黑刚开始很不配合,陆凶一皱眉,它立即委屈地叫了两声,心不甘情不愿地闻了闻那刻刀。
而后,一道黑影飞了出去。
江宇珩带着手下和陆凶赶到老虎山的时候,小黑正坐在路口等他们。
江宇珩发现,这只小黑狗的眼睛变了,变得刀一般锋利。
小黑见他们来了,转身就钻进了丛林。祁玉立即带着几个人跟上。
片刻功夫,祁玉从树林里钻了出来,附在江宇珩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江宇珩原本紧绷的脸色绷得更紧,下意识地捏了捏手指。
“大人,此事非同小可,还请三思!”
“三思什么?前方带路!“
江宇珩当机立断,挥手的动作还没有做完,人已经翻身上马。陆凶看了看,也赶紧跟着上了马。
老虎山林木茂密,一行人走起来非常艰难,晌午过后,天气突变,阳光被乌云紧紧裹住,只在边缘留下了一层惨淡的金边。
风起,山上的树林里犹如百鬼行过。
小黑走在前面,忽地停住了脚步。
风有些压抑,夹裹着山间特有的潮湿,小黑的前爪在地上刨了刨,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江宇珩深深地看了一眼陆凶,下马上前,却被陆凶一把拦住。
“大人慎重,这里面若有危险怎么办?还是先派几个妥当的人去。”
小黑的前面,是个被灌木丛掩盖住的山洞,夏末的天气里里面有凉嗖嗖的气息渗出来,还未靠近,便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第九十七章 惊雷
风吹来,窗户啪的一声合上了。
阿娆吓了一跳,本来虚握的笔掉在了地上。
她定了定神,俯身将笔捡起,抬头看了看外面。
乌压压的黑云群鬼聚集一般,将天空拉得很低,那只黑猫不知道嗅到了什么气息,从窗户外的树上纵身一跃,跳进了屋里。
一双祖母绿的眼睛在白天里依然有着威慑人的力量。
这家伙!
阿娆转过头,没有看它。
这个时候,陆凶还在深山里吧,这个时候若是下大雨,会不会出事?山洪来袭的时候会引发泥石流,上次去老虎山的时候,看那地形并不稳妥,而且,他说了,如果江大人同意,他会带着他找到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是小黑花了两天时间找到的,她不认为是个很容易到达的地方。
越想心越揪得难受,阿娆干脆收了纸笔,走到外面。
小黑猫小尾巴一样跟了出来,柔软的毛贴着她的衣裙,一步不肯离开,似乎是把她当成了妈。
就在这时,恰巧一道闪电劈开乌云,紧接着一个炸雷在耳边炸响。
阿娆吓了一跳,然而还未等到回身,却觉得身体被一双小手抱住了。
“娘!“
陆朝像只小猫一样趴在她的怀里,而那只小黑猫,早已钻到了她的裙子下。
“娘,我怕!“
“别怕,朝儿!“阿娆伸手抱住他,想拉着他回屋,他却始终不肯松开手,阿娆没办法,只得带着这个树袋熊一样的儿子拖着那只挂件一样的猫一步一挪地慢慢蹭回去,等回到屋里的时候,方才的提心吊胆已经没有了。
汗水湿透了内衣,脸上也滴滴答答的。
小黑猫从她的裙子里钻出来,跳到了她的一只臂弯里,而陆朝还是紧紧抱着她,说什么都不肯松开。
他应该会照顾好自己的,现在需要她的是这两个小家伙。
阿娆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抬起一只闲着的手轻轻抚摸陆朝的头发。
手掌底下,陆朝小小的身体颤抖着,筛糠一般。
外面突然哗啦一声,好像天开了个口子,豆大的雨点全砸了下来,地面上迷蒙的一层,不知是灰尘还是水汽。
“娘!“
陆朝使劲往她怀里钻了钻,阿娆没办法,只得将那只猫放在肩膀上,伸开双手护住他。
印象里陆朝不是个害怕打雷的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朝儿,你能告诉娘,你究竟怕什么吗?”
陆朝的小脑袋在她的怀里蹭了蹭,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种恐惧从哪里来,就好像从娘胎里带来,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只是前一段时间被什么东西封住了,最近才开始像冰块一样一丝一丝裂开。
他,好像真的很怕这个声音。
又一声炸雷响起,陆朝小小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
阿娆赶紧抬手将他的耳朵捂住。
“喵呜——”小黑猫叫了一声,一下跳到了陆朝的面前,陆朝的目光无意间触碰到那两点深绿,瞳孔骤然收缩。
与此同时,血液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刚开始仿佛无数蚂蚁,后来那些蚂蚁成群结队,渐渐汇成了一股难以遏制的力量,冲撞着他的头脑,他啊的一声惨叫,眼前一黑,便昏倒了过去。
陆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没有风声,也没有雷声。
额头上凉凉的,他抬手摸了摸,是一块浸了冷水的布巾。
扭了扭头,罗迪淡淡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朝儿,你感觉如何?“
陆朝看了他一眼,觉得头翁冷翁冷的还是有些难受,便试着转了一下头,他看见阿娆慢慢地凑了过来,一张清秀的脸上带着几分焦急,立即咬了咬牙,道:”好多了。”
罗迪似乎哼了一声,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诊了一会儿脉道:“不舒服说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娆见陆朝说话,本来已经缓和的脸色顿时又绷紧起来。
“罗大夫,这,这孩子究竟怎么了?”
罗迪放下陆朝的手,回过头来,看着她认真地说道:“这孩子的身上有……“
他难得的迟疑了一下,继续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以后,他若再犯,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阿娆的脸色一下惨白。
他都不知道的,一定是非常麻烦的东西了。
“不过,平时到没什么事。“罗迪安慰似地笑了笑。
阿娆松了一口气,但是一想到“平时”那两个字,心又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老虎山的山洞里,陆凶点着了一只火把。
火把上有松油,点着了有淡淡的松叶清香。
山洞里很潮湿,踩上去都是苔藓,一行人往里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
小黑在前面,回过头,目光有些阴沉,似乎在埋怨他们拖后腿。
“江大人,这洞四通八达,那些东西说不定早跑了。”
陆凶道。
他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只是隐隐觉得和狼群有关。
“你若想离开,我也愿意奉陪。”
江宇珩和陆凶交换了个眼色,便作势要离开,这时候,小黑突然冲了上来,一口咬住陆凶的裤腿。
“它不想让我们走。”
陆凶笑了笑。
一路上,这个小黑显得太过倨傲了些,到了岔路口就不动,等着他们自己选,这让陆凶很是不爽。
它是狼王没错,但是它这个狼王毕竟是他的“家臣”,”家臣“现在的任务就是引路,不引路要它干什么?
一个衙役滑了一下,险些五体投地,陆凶在旁边,下意识地扶了他一把,那衙役站好了,向他笑笑表示感谢,陆凶也笑了笑,表示不客气。
然而,放开那衙役的手的时候,陆凶脸上的笑便有些不自然了。
这,不应该是一个衙役的手,那手不是拿杀威棒的,而是拿暗器的。
似乎是一种很纤薄小巧的暗器。
那个衙役站起来后,一步一步地跑到前面去了,陆凶看着他有些纤薄的背影,不知道怎么想到了在水里潜行的鱼。
“江大人,不知道这洞里有没有鱼。”
陆凶想着鱼,嘴里便不自觉的说了起来。
江宇珩听他提到鱼,笑了笑,道:“娃娃鱼也许有。”
“是吗,那我倒要抓一条来。”陆凶纵身一跃,跑到前面去了。
那个衙役回过头来,和江宇珩对视一眼,江宇珩的神色少见的凝重,他看着那个衙役摇了摇头,那个衙役迟疑了一下,最终将缩在袖子里的手又探了出来。
第九十八章 孟奇
越往里走,岔路越多,要不是小黑在前面带路,陆凶肯定会迷路了。
外面是夏末,大雨之前闷热得很,山洞里面却凉嗖嗖的,寒意一个劲儿得往脊背里钻,好似到了黄泉一样。陆凶走着走着,忍不住想:这个小黑,该不会是把他带到鬼门关去?听说这座山原来是座墓,葬着大梁最为尊崇的神,只是那神的故事,随着高祖的一纸封山禁令永远地埋葬了,也只有到了当今璟同帝这里,山禁才因为流匪横行松弛了一些,老虎山慢慢有了人迹,但是那故事还是没有人敢提起。
想着自己正往一座古墓里走,陆凶的神经不由特别兴奋。
会不会遇到传说中的神?若是遇到了,一定向他老人家好好告告璟同帝的状。他老人家若是一生气,把那孙子从宝座上掀下来最好。
有两道目光从旁边投射过来,陆凶吓了一跳,竟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江大人,小心!”
陆凶努力扯了扯紧绷的脸皮,尴尬地笑了笑,伸手,做样子虚扶了一下江宇珩。
“多谢!”
江大人今天没有穿官袍,但是穿的也是长袍,走起来路来没有陆凶这短打扮利索,但是脚底功夫还算可以。
两人在前面跟着小黑走,后面跟着祁玉和一群捕快衙役。
又走了一段无水的路,里面渐渐有了滴水的声音。
陆凶猜测,这里应该是一座溶洞,里面乱七八糟的出口入口都是千万年水滴石穿的作用,不过,小黑到底发现了什么?这地方,貌似不是那些畜生喜欢呆的。
里面越来越黑,越来越潮湿,陆凶渐渐放慢了脚步,见小黑停下,他放开江宇珩的手,拿着火把,在洞里转了几圈
江宇珩跟了上来,拍了一下陆凶的肩膀,沉声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陆凶借着火把的光,细细查看了一番。
什么都没有。
石头上都是水渍,连青苔都不长,周围更没有人活动的痕迹。
那些家伙,不可能跑到这里躲避。
陆凶暗暗猜测。
“人都跟上来了没有?跟我走!“
陆行的目光忽然瞥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振臂一呼。
他有种感觉,小黑要他看的东西一定在里面。
陆凶刚劲有力的动作带起了一阵风。
江宇珩看在眼里,不自觉地挑了挑眉,心道:这个人不但是平南王旧部,而且身份应该还不低。方才那气势,分明后面有千军万马一般。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不是一朝一日能练成的。
他会是那个人吗?
心里虽然有了七成把握,江宇珩却不愿就此下定论。
他是个严谨的人,他的计划更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纰漏,即使这个程大和他要找的那个人有九分相像,只要有一分怀疑,他就不应该认为他是个那人。从小到大,他被太多的人教会了如何严谨,所以,他绝对不能轻易迈出那步。
他是个运筹帷幄的人,不是个赌徒。
江宇珩这一迟疑,他的手下也不敢轻易上前,祁玉看着他,用眼神询问:大人,怎么办?
“跟上!“江宇珩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跟紧点儿!“
一群人立即呼啦一下跟了上去,其中一个小衙役特别快,几步就冲到了队伍前面,等陆凶在一个略微宽敞的洞里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离陆凶只有五六步的距离了。
陆凶站在那里,举起火把,小黑不再前进,似乎已经带他们到达了目的地,完成了任务。
江宇珩缓步过来,经过那小衙役身边时,对小衙役一使眼色,那小衙役立即到了另外一侧,离陆凶也就是三四步的距离。
他的身法很轻,却故意走得跌跌撞撞,在湿滑的石头上跳来跳去,几次差点儿摔倒。
“小兄弟,这里路不好走,不用着急。”陆凶见他差点儿趴下,好心地扶了一下。
那个小衙役抬起头来,笑了笑表示感谢。
“你叫什么名字?“
陆凶举着手里的火把,尽量将石壁照亮。
那石壁凹凸不平,看起来像是有人工刻上去的花纹。
他凑近了,身子猝不及防地往前一探。
那小衙役本来想搭他的肩膀,他这一动,他的手便落空了,身体晃了几下,跌跌撞撞落在陆凶身边,看上去就像一个刚刚从乡下来的笨拙小子一样。
”我叫孟奇。“他看着陆凶的侧脸道。
陆凶的脸映着火光,黝黑的肤色好像煤块一样闪着光。
这张脸,真的平平无奇,特别是放在黑暗里,要不是那双眼睛,他简直就失去了他的踪迹。
“多大了?“陆凶借着灯光,眯着眼睛看那石壁上的东西,边看边头也不回地道。
“十六岁。“那个小衙役道。
“家在哪里?“
“在海南。“
“那里热,这里的气候不习惯吧?“
“还行,我来这里很长时间了。”
“老家都还有谁啊?“
“没人了,就我自己。“
“会游泳吗?“陆凶继续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他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上。
江宇珩恰巧走过来,听了身体忽地一顿。
这个家伙,果然起疑心了!
那个小衙役倒是没有注意到陆凶的心思,呵呵笑了两声,道:”我祖上是打鱼的,我们那里水多,寨子里的孩子都会游泳。“
“是吗?那太好了,等会儿这里如果突然发大水,我可顾不上你。“
陆凶回头,目光掠过那个小衙役。
一瞬间,那个小衙役脸上的尴尬笑容消失了。
那个小衙役迟疑了一下,抬头四处张望,难以置信地道:”这里,怎么会突然发大水?“
“听!”
陆凶一把勾住小衙役的脖子,猛地往前一按。
那一刻,小衙役本能地挣扎了一下,身体就要往后溜。然而眼角余光掠过江宇珩,随即便软了下来。
他就着陆凶的手,将耳朵贴到了石壁上。
石壁传音,有隆隆的声音,仿佛千军万马踏破夜色而来。
他不解地抬起头,看向陆凶。
“这是什么声音?“
“外面下大雨,引发山洪,这洞里四通八达,连接着地下暗河,很快,山上的水便会冲进来。”陆凶波澜不惊地道。
那小衙役的脸色一变,道:“怎么办?我们大人还在这里呢。这位大哥,您要的东西找到了吗?要不我们撤吧?”
第九十九章 崩塌
“没事。”陆凶满不在乎地道。
他常年行军打仗,对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早已了然于心,无论何种情况,他的应对之策都不下于三四种,这点儿山洪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再说,不是还有小黑吗?这个年龄不大却早已奸猾透顶的家伙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小命丢在这里的。
这水声听着来势凶猛,但是要到这里,还要一段时间。
他说完,见那个小衙役还是有些不相信,于是用下巴点了点悠然的小黑,道:“有我们家小黑在,不会有问题,等会儿跟着它躲避就是了,它能把我们带进来,自然不会让我们死在这里。”
那个小衙役迟疑着哦了一声,回头悄悄看了一眼江宇珩,江宇珩在昏暗里做了个摇头的动作。
“都听到了?等会儿跟好这条狗,不用等我命令!“江宇珩回头看了一眼众人,道。
那些人本来都听到了陆凶和孟奇的对话,江宇珩话音刚落,他们立即哗啦一声站到了小黑一侧,只留了祁玉一人勾着唇角不屑地冷笑了一下,然后摸到石壁边,就着微弱的光研究石壁上的东西了。
小黑本来是坐着的,看到他们过来,嫌弃地呜呜了两声,起身,转了两圈,向着一个洞口去了。
“跟上!”
江宇珩一挥手,大家立即跟了上去。
一群人跟着一只狗,这情景怎么看怎么好笑。
石壁上有些东西,江宇珩看了半天,也大概明白了是什么。他推测,这里曾经住着一群人,或者一个部落,他们在这里生活,在这里繁衍,在这里留下他们的生活方式,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里的人都离开了……或者,都被迫离开了,只剩了这些几乎被尘封的遗迹。
不过,并不是他想要的。
其他人一窝蜂似的跟着小黑跑的时候,陆凶还在看那石壁上的图画,忽然,脊背上方一阵冰凉,他的身子下意识地轻微往前一倾,毫不费力地躲过那道凌厉的风,接着一个回旋,转过身来。
那个小衙役没有走,还站在那里,面色有些难看。
‘快走!“
他努力张了张嘴,似乎是非常的吃力,两个字说完,脸上的肌肉便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一起走!“
陆凶以为他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把抓住他,却见那个小衙役艰难地摇了摇头。摇头的时候,他的嘴角牵起一丝无奈的苦笑,目光落在地上。
陆凶顺着他垂下的目光望去,心猛地一提。
他的脚已经被一块尖锐的石片穿透,那石片仿佛一颗钉子一样,穿透他穿着靴子的脚掌,直插入地底,将他牢牢钉死在地上。
血从脚背上流下来,在昏暗里看不清是红色还是黑色。
“别管我,保护好江大人!”
那个衙役咬着牙,清瘦的脸上一双眼睛看起来格外坚毅。
噗噗的声音不绝于耳,好像有无数邪灵突破远古的封印,挣扎着落地。
陆凶还想说些什么,暗地里忽然一片光影变化,那些挣脱封印的怪物仿佛一霎间觉醒了,见江宇珩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来不及多想,轻身一纵,抓起江宇珩就往前飞奔。
江宇珩是个书生,就算有再多的智谋,这个时候也用不上场。
他在黑暗里的反应能力本来不如习武之人,再加上看到那个小衙役出事他更是慢了几分,若不是陆凶拉着他,他恐怕早已落在最后。
陆凶抓着他刚刚掠出一丈远,身后便传来一阵惨叫,接着轰隆隆几声,整个洞彻底塌了。
陆凶和江宇珩倒吸了一口凉气,见烟尘龙卷一般追来,也不敢多想,拔腿就往跟着众人跑。
在一片轰隆声中,众人一阵狂奔,脚下并不平坦,有人跑着跑着摔打了,旁边的祁玉一伸手,抓着领子就提了起来,再一抬胳膊,那人已经飞了出去。
众人直到前面隐隐现出了些亮光,速度这才慢了下来。
陆凶放下江宇珩,回头看看后面没有什么东西追上来,才长出了一口气。
洞穴崩塌的烟尘将来路封了个死死,里面昏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祁玉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大部分都在,这才算放了心。他走到江宇珩面前,抱拳作势要请罪,被江宇珩抬手拒绝,他只好又退到旁边,沉默不语,目光却在人群里来回逡巡,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差役们早已跑的力竭,见旁边的人都停下来,这才想起了自己的身份,纷纷转过来,聚到他们大人的身边,做出了一副誓死保护他的架势。
祁玉当然也不怪他们失职,因为自己也是第一个跑了出去,根本没有想到江宇珩,其实,方才他也不是故意丢下江宇珩的,全怪那只小黑狗。
那个家伙,本来在那里坐着安静得跟看戏一样,谁知一个眨眼,它就一道黑色的闪电般掠了出去。祁玉以为它发现了什么,想也没有想,就追了过来,他手下的捕快一见捕头跑了,怕误事,也赶紧跟了过去,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记得里面还有个江宇珩,后来跑着跑着才知道后面出了事,然而这个时候回去已经晚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逃命。
山洞崩塌,有人没回来。
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害怕,方才,不过是情急之下本能的反应罢了。
不过,更可怕的事情恐怕还在后面。
万一知县大人伤到了,师爷会第一个要他们的小命,那个师爷对江宇珩简直比亲儿子还亲。
想着想着,他们的目光不由偷偷在江宇珩身上来来回回搜索。
还好,他看起来还挺完整的。
江宇珩一路上被陆凶驾着拉着,胳膊都酸了,他活动了一下筋骨,目光掠过众人,一下子变得阴冷。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江宇珩拼命压着火气,戾气还是从七窍里溢了出来。
他不是个怕死的人,但也绝对不是个拿人命不当回事的人,当时的情况很危险,他知道,但是,这样乱七八糟的一跑,让他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等了无数年的一个线索。
这让他不得不窝火。
说到底,这事应该怪陆凶,若不是他急着拉自己走,他也许就看清了,但是他的火气不能发在陆凶身上,这时候,他还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目的,所以他只能在手下身上抒发一下郁闷。
“属下知罪!“
祁玉虽然有些傲气,在他面前还是能低下头的,听他发怒,赶紧上前,单膝跪倒在地,其他人见捕头跪了,也都跟着哗啦哗啦跪了一地。
第一百章 鳞片
“好了,都起来吧!”
地上都是水,已经变色的水,江宇珩还是很体贴下属的。
祁玉起身的时候,两个膝盖都湿透了。那水摸上去黏腻腻的,飘了一层油一样不舒服。
“你发现了什么?为什么山洞会突然崩塌?”
江宇珩深吸了几口气,尽量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随后回过头来,看着陆凶,他猜测陆凶应该也看到那个东西了,否则他不会拉着他拼命狂奔。
没想到陆凶摇了摇头,道:”大人,当时情况紧急,没有看清楚,我只是猜测,那上面落下来的东西,可能是它的鳞片。“
他低头,从腰带里翻出一个东西。
江宇珩接了过来。
那确实是一个鳞片样的东西,摸上去有些凉,又有些温润,质地和玉类似,但是边缘极为锋利,好像薄薄的刀锋一般。他试着掰了掰,发现这个东西特别坚硬,又不像是玉,倒像是钢铁。
“‘它’是指什么?“
江宇珩抬头,盯着陆凶的眼睛问。
一双凤眸不大,却别有杀伤力。
“大人曾在老虎山剿匪,难道没有见过这个东西吗?”陆凶问。
江宇珩摇了摇头。
他在老虎山的时间不短,基本上能去的地方也都去了,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东西,更没有见过那个”它“。
”这个东西,像兵器,又不是兵器,难道是某种已经绝迹的上古神兽鳞片?“
江宇珩皱着眉,目光往鳞片一瞥,随即又抬了起来,看着陆凶道:”从鳞片大小来推断,那个东西若真的存在,恐怕,方才的山洞里都是它的遗骸。“
他皱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封死的山洞。
烟尘早已散去,只有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从里面渗透出来。
陆凶道:”大人,我以前听过一个传说,说是这老虎山里出过一条真龙,后来,它修炼成仙,飞升而去,它的肉身便留在了这里,这东西莫非真的是龙鳞?“
大家都说真龙天子,但是从来没有人见过龙,所以,这东西到底存不存在还是个问题,陆凶之所以这么说,无非也是试探一下江宇珩罢了。
这个人方才在洞里的表现实在太过于怪异了,他盯着壁画看,迟迟不肯走,肯定是和他一样,在寻找什么。
只不过,他找的,和自己要找的,是同一样东西吗?
陆凶说完,一撩眼皮看着江宇珩,江宇珩简单地点了点头,道:”这些我也略有耳闻,不过终究是传说罢了,不可信。“
他转过身,又看了一眼身后已经被封住的洞口,道:”现在我们最应该关心的是要如何回去?“
后面已经被封死,前面只有一个小洞口,还在头顶,这些人估计爬也爬不出去,若要把那个洞口凿大,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不过既然陆凶有小黑,那只小黑看起来又不急不躁,他便知道,陆凶一定有办法。
陆凶沉吟片刻,道:”原路返回已经不可能了,只能另寻他路。“
他看了一眼头顶那个洞口,似乎也觉得不可行,于是打了个呼哨。
小黑闻声跑了过来,像条狗一样摇着尾巴。
它竟然真的像条狗一样摇着尾巴。
江宇珩只看了一眼,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家伙,明明是只狼王,却在人前学起了狗,看起来真的成精了,不知道程大这家伙哪里来的好运气捡到它。
但是,真的是捡到的吗?
就在陆凶和江宇珩一行人另寻入口的时候,阿娆的香坊里来了一位客人。
小六认识他,是经常来送货的郭平。
郭平进了门,放下蜂蜜罐子,看了一眼香坊,道:”哟,今天你们二掌柜不在啊?“
二掌柜指的是陆凶,他喜欢叫阿娆大掌柜,陆凶自然就成了二掌柜。
“他今天去江大人府上了,听说是为了当日遇到狼群的事情。哎,郭大哥,你说我们二掌柜到底是做生意的还是做捕快的?自打那日他从金陵回来,就整日领着小黑往深山里跑,这调查狼群的事情不是应该归官府管吗?“
小六说着,一用力将手上的一筐玫瑰花瓣举了起来,再一用力,便倒进了一大缸酒精里。
那是个无比巨大的缸,小六要踩着几个台阶上去,才能够到上沿。缸是阿娆特意定制的,里面的酒精也是经过几道工序提纯的,她说要制造一种新的”香水”。小六不知道香水是什么,但感觉比那些熏香要高贵一些。阿娆还说,要制造香水必须用这种方法提炼玫瑰香精,小六起初觉得很不可思议,等到几瓶玫瑰香精出炉后,他便知道这么做的妙处了,所以即使阿娆不在,他也不敢懈怠半分,不过这活儿以前都是陆凶干的,他虽然学了很久,还是对自己的技术有些不放心,玫瑰花倒进去后,他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如此一来,便只能用一个尊贵的屁股对着尊贵的客人郭平了。
这显然让郭平很不高兴,不过最让他不高兴的还是小六的话。
他听完,脸色渐渐晴转阴,本来吊儿郎当的目光也跟着严肃起来。
“你说的对,这家伙确实越俎代庖了。“
他闷闷不乐地甩出一句,手指早已捏成了团。
这个陆凶,又单独行动,连个招呼也不打。他不知道老虎山有多么危险吗?他不知道那个地方一旦粘上,不死也要脱层皮吗?都怪自己前几日跑了趟金陵,要不非要把这家伙拖出来痛打一顿不可,最好打断他的腿!
一股火气涌上来,郭平好像真地感受到了那种痛揍陆凶的快感,但是这股火气一下去,他就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陆凶那个家伙面上看着憨厚,内里其实又狡猾又凶残,他要真的敢动手,他能有一千种办法让他哭爹喊妈地求饶。
第一百零一章 山火
想到这里,郭平紧紧攥着的拳头缓缓松了开来。
手心里都是汗。
他一定是疯了,怎么敢想揍陆凶?这样的念头以后最好掐死在萌芽的时候。
“他走了多久了?“郭平尽量平静了一下自己的语气,问道。
小六检查完花瓣,发现自己干得还不错,抬脚从台阶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道:”大概有一两个时辰了吧,下雨之前就走了。“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天阳已经偏西不少了。
郭平也跟着抬头看了一眼。
雨后的云东逃西窜,跟溃散的敌军一般,不一会儿从天边又涌来了一大片,又把太阳遮住了。
还要有一场大雨!
郭平嘴角抽了抽,故意高声抱怨道:”这个家伙,是故意不想给我结账,躲着我去了吧,都跟他说好了,今天来今天来,他竟然连个话都不撂下。算了,我郭平也不是穷得揭不开锅的人,不跟他一般见识。那个小六,他回来你替我告诉他,就说郭平等着他请客呢,上次结账也晚了一天,这次不能轻饶了,记住,要桂花楼最好的八菜一汤。”
说完,他未等小六回话,便自己抬腿走了。
离开村子不远,郭平将衣袂卷了卷,塞进腰带里,撒腿直奔老虎山。
陆凶这个家伙,真是不要命了,那个地方雨天去不但容易塌方,还会有些不好的东西出来,他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老虎山的密林里。
小黑果然不负众望,带着大家七绕八绕,从另外一个洞口钻了出来。
这条路是往上的,越走水越少。
出来的时候,江宇珩抬头看了看,他知道,这里离原来进入的那个洞口已经有很长一段路了,如果没有猜错,他们算是穿过了整个山腹。
“程大!“江宇珩唤了一声,陆凶听了,急忙回过头来。”你说方才在洞里小黑究竟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去那个洞里?”
陆凶沉思片刻,道:“应该是那些壁画,它想让我们看得是那些壁画,不过我看了半天,也不明白那些画和我们要查找的狼群有什么联系,如今洪水来了,那个洞被冲塌了,再也进不去了,不过,幸好,我还拓下了一块。“
那么匆忙的时间里,陆凶竟然就地取材,用自己的袖子做了纸,用已经变色的水做了墨,拓下了一小块。
那是他认为最关键的东西。
一个类似印章的东西。
随后,他叹息一声,目光中有了些许悲悯,“可惜,那个叫孟奇的小哥没有跑出来。”
“生死有命。”
江宇珩说话的是时候,嘴角带着一丝无奈的笑,但是还是难掩眼底的神伤,陆凶见他如此,也便不再问下去。
“这个还是回去再看吧!”
江宇珩目光掠过陆凶的袖子,觉得图案有些复杂,又收回,落在前方。
小黑又开始招呼大家走了。
它没有试图带大家回到洞里,而是向着出山林的方向。
陆凶和江宇珩猜测,它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下山的时候,因为刚刚下过雨,路有些湿滑,再往下走的时候,众人发现竟然有一块山体被直接冲了下来,露出狰狞的树根,有人试着踩过去,走到半路忽然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怎么了?”
祁玉立即赶了过去,他轻功好,这么过去足不沾泥。
“原来是根人骨头。”
他从烂泥里捡起半截骨头,看了半天,回头对江宇珩道:“大人,这里以前应该是个战场。”
骨头是半截腿骨,切面平整,看起来就像是被锋利的刀刃一下切断。
江宇珩看了一眼那个伤痕,忽的想起了那块龙鳞一样的东西。
他拿出来那块龙鳞,上前,在腿骨上比划了很久,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小黑忽然暴躁起来,他原地转着圈,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雨后潮湿的风吹来,陆凶皱了皱鼻子。
“不好,有人烧山!”
烧山?
众人听了齐齐一惊。
老虎山不是很高,山下树木种类繁多,可是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恰恰是一片松林。松树易燃,若是有人烧山,这里很快变会便成一片火海。
“这是个陷阱!刚才,从山洞里流出来的水,是火油!”
火油流下山,若有人防火,这里便瞬间一片火海,插翅难逃。
陆凶神色一变,扭头对小黑喊道:“小黑,快!”
那狗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抬头,眸光一闪,立即一窜十几步。
“跟着它!”
江宇珩也不迟疑。
这个时候如果被山火围了,根本就是等死!
小黑在树林里腾挪,不久,几个人又回到了出来的那个洞口。
空口里有黑色的东西渗出来。
小黑一歪头,示意陆凶去查看那些黑色的东西。
祁玉好奇,也跟着俯下了身。
“火油!“
“火油!“
两个人几乎同时发声。
就在祁玉惊魂未定的时候,陆凶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我知道小黑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了。“
“为何?”
江宇珩问道。
陆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试了试风向,然后才说:“江大人,麻烦吩咐你的人下去,把这片树林浇上火油,点燃了烧光!”
他指着顺风向的一片树林。
那里是块凹地,没有多少大树,都是些小灌木,小灌木因为常年没有阳光照射,长得也不成气候,稀稀疏疏,随时都会死掉的样子。
江宇珩眨了眨眼睛,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祁玉,传令下去,照程大的话去做!”
祁玉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看他的样子,也不敢提异议。
一行捕快衙役各展所能,取火油的取火油,砍树的砍树,不大功夫就把那片灌木丛清理出来,然后浇上了火油,祁玉一个火折子飞过去,那里瞬间一片火海。
大约过了半柱香功夫,灌木丛的火熄灭了,就在这时,众人感觉到有火热的浪头逼到了身后。
“快躲进去!”
来不及多想,众人立刻跳进了那个不算大的坑。
脚还没站稳,已经有一片滚烫的火舌残暴的舔舐过,而后张牙舞爪地随着风向前去了。
“大人,有人破坏禁地,神灵怒了!”
约莫一刻钟后,祁玉从坑里抬起头来,一眼瞥到了黑压压的天空。
本来放晴的天空不知何时又阴云密布。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一道炸雷砸下,坑里的众人都齐齐一哆嗦。
雨很快泼洒下来,天河露底一般,很快熄灭了席卷山林的大火。
等雨停的时候,众人才从大坑里出来,看着被火舌舔过的一片狼藉,心有余悸。
方才若不是小黑,恐怕他们也跟这些烧焦的木头一样了。
只是,这场雨,来得也忒诡异了些。
那些人,难道算准了要下雨才放火的吗?那么,他们放火的目的又是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樵夫
山火突然烧起,又这么突然熄灭了。
火舌舔舐过的地方,一片狼藉。
如果此时陆凶一行人能够站在老虎山最高的山峰上,爬上峰顶的瞭望台,远远眺望,一定会发现一副叹为观止的画面:
老虎山这只卧虎,被火舌从尾巴开始,沿着脊梁骨,一直舔舐到头顶。
那个头颅所在,正是陆凶和江宇珩一行人躲避的地方,确切的说,那里只是一只眼睛。
没有了密林掩护的秃毛老虎头,看起来好像猛兽突然睁开了眼睛,着实吓人。
一个身着青衫戴着斗笠的男子从木质的瞭望台上缓缓走下,目光掠过大火留下的痕迹,嘴角微微翘起。
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当然,也没有人看见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小黑蹲在坑边,双眸沉静的好像风暴前的大海,陆凶看着看着,隐隐从他的眼睛里感受到了一丝不安。
该撤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
一身尘灰被大雨一浇,早已糊成了泥,越拍越脏。他的脸上也有厚厚的一层,涂抹之均匀,看起来更像是把整张脸在泥土里摩擦过一般。
“江大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速速下山。“
江宇珩自然也有这样的想法。
方才的大火,是有人故意为之,他们能侥幸逃过一劫,不能确保还能逃过第二劫。
那些人如果想让他们死,一定不会只设一道陷阱。
“下山,走方才的路!”
祁玉闻言会意,带着众人原路返回,一行人走了不久便回到了原先发现腿骨的地方。
幸好,那里没有被水冲坏,若是挖几下说不定还有线索,但是碍于这里原始大梁先祖埋骨之地,江宇珩也不敢过多打扰,找了几个人把露在外面的骨头重新埋好,便带着人向山下走去。
临走的时候,陆凶的目光再次在那片新坟上掠过。
白骨,利器,战场!
一瞬间,无数的念头涌进脑子,他的笑容陡然一僵,渐渐的,所有的杂念淡去,只剩了平南王的重托:
老虎山,陆朝,皇权……
走出老虎山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头顶乌压压的云彻底散去,天空变成了浅灰色。有几只鸟从头顶飞过,呱呱叫着投入密林中。
是乌鸦!
这种鸟出现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有人叫了声晦气,低头再也不去看那东西。
“小黑呢?”
江宇珩接过了手下递过来的马缰绳,刚想上马,回头一瞥那只小狗不见了。
“江大人,小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陆凶看着他,笑了笑,意思是不愿意继续说下去,江宇珩也大概知道了什么,不再问。
那只不是池中之物,不会一直跟着他们这些俗人的,它这次带他们去那个山洞,多半也有自己的目的。
江宇珩猜测,它的目的,大概也是他只看了一眼的那个怪物。
“什么人?”
一行人刚想走,忽然听到祁玉一声大喝,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掠而起。
等他回来的时候,他的手里拎着一个人。
那是个穿着朴素的男人,身形瘦小,脸不知道什么缘故,出奇得苍白,好像一直泡在水里的死尸一般,他被祁玉抓着,也没有过多的挣扎,不知道是没能力挣扎还是被吓坏了。
“跪下!”
祁玉将他重重往前一推,抬起一脚踢在他的膝盖窝上。
那个人叫也没有叫,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他跪下的时候,头因为惯性往后仰了仰。
他仰头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陆凶好似看到了他的眼睛里有一丝诡异的笑容掠过,等他再去细看的时候,那抹奇异的笑便消失了,他原先还有几分神采的眸子变得如同死鱼一般。
很奇怪,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被死气笼罩的活人,让陆凶有些不安,然而无论他再怎么抽丝剥茧,他也无法从脑子中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画面来。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宇珩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遍,负手踱过去沉声问道。
那个人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眼皮撩了撩,目光又从灰色的天空上收了回来。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宇珩又上前一步,一双本来就细长的丹凤眼眯了眯。
“附近农户,方才上山打了只兔子,就被这位抓来了,你们到底是谁?什么时候可以放了我?“
就在江宇珩无奈放弃的时候,那个人忽然说话了。
他说话的时候,伸手从背后的腰带上摘下一只兔子。
那只兔子还没有死透,在他的手里四爪乱蹬扑棱蛾子一样。那人看了一眼兔子,又看了一眼江宇珩。
目光依然死一样安静。
兔子是新抓的,他的鞋子上有泥水的痕迹,而且看方才被推倒的样子,也不像是会武功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上没有烟火气。
如果是下大雨之前来的,那么他肯定经历了那场山火。
山火起的时候,平民百姓有哪个愿意往山里钻?
不过,这人身上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破绽。
江宇珩围着他转了几圈,目光收回,看着远处的苍山渐渐隐入暮色之中。
“大人,这人就是普通的山民,我方才想起来,曾经见过。“陆凶想了半晌,上前对江宇珩道。”大人还记得那日我被狼群围攻,去衙门报信的那个砍柴人吗?“
是他?
江宇珩心念电转,终于想起了那个人。
只是,短短几日功夫,他怎么变得如此憔悴?
江宇珩心里升起了几分狐疑。
祁玉不可能平白无故把他抓来,他肯定看出了些什么。
“一个平明百姓……”江宇珩没有说下去,而是把目光缓缓抬起来,落在祁玉的脸上。
陆凶的目光也掠了过来。
那一刻,祁玉仿佛被他的目光蛰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望着江宇珩道:“大人,此人出现在这里,以防万一……”
话音未落,忽然一声破空,跪在地上的那个人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把匕首不偏不倚,正好钉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后,江宇珩亲眼看着他的瞳孔涣散,亲眼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直挺挺地倒下去。
杀人灭口!
他一句话还未说出,旁边的祁玉已经轻身一纵,追了出去。
山下的这一片都是枫树林,非常茂密,人进去很快便没有了踪迹。
第一百零三章 爆炸
天很快黑了下来。
祁玉去了很久,还没有回来。
远处响起了一阵狼嚎,陆凶和江宇珩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飞快地错开。
这又是一个陷阱吗?
两个人心中不由都掠过了同样一个想法。
江宇珩一个眼色,衙役捕快们立即亮出了手里的刀。
若是再遇到那样的狼群,他们死定了。
长缨军的斩狼术不是一般人能够使出来的,他也不可能三言两语教会他们。
风掠过头顶,带来一片沙沙声,昏昏沉沉的夜色里,有一点点光亮起。
幽蓝幽蓝的,好像无数个夜行者打着灯笼。
好想回应那些幽蓝的火光一般,远处响起了骨笛的声音,凄凉得好像一声声鬼哭。
陆凶的目光下意识地在阴暗里扫了一圈。
不是人。
那些火光飘飘忽忽,没有根基,明明是鬼火。
可是这么多鬼火突然出现在这里?为什么?
他咬了咬嘴唇,尽力地提起精神。
小黑那个家伙是指望不上了,它方才离开,已经给了他不再回来的信号。
陆凶知道,它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摸了摸腰上别的刀,寻思着要不要请出追风斩。
那几团火越来越近,陆凶看着看着,眉头便皱了起来。
“大家背靠背,围起来!”他沉声道。
背靠背,互为掩护,这是军中常用的阵型,特别是被一些不明来历的东西包围的时候,这种阵型能最大限度的保护同袍。
“照做!”
众人望向江宇珩,他简短而有力地道。众人立即将江宇珩和陆凶团团围在中间。这种阵势,江宇珩倒是没有意见,不过陆凶是习惯了冲锋陷阵的人,被一些人挡住了觉得碍手碍脚,就推开前面几个,自己跑到最外围,弄得几个衙役面面相觑:
这个糙汉子的胆子倒是够肥的!
“这是阴兵借道吗?”
有个小衙役想到刚才在山上发现的那个小战场,想到下面可能埋的累累白骨,手里的刀已经开始颤抖起来。
“胡说,哪里有什么阴兵?这里是老虎山,本朝太祖起事的地方,灵气深厚,怎么可能会有那么重的阴气滋养妖魔鬼怪啊?”他旁边一个小衙役还没听完就厉声截断。
口里虽然如此说,吐出的字已经不连贯了。
“是鬼火!”陆凶轻轻拍了拍一下那人的肩膀,吓得小衙役啊的一声惨叫起来,撒腿就跑,幸亏旁边有几个定力好的按住了他,否则恐怕又是一阵恐慌。
“鬼火没见过吗?”陆凶看着那个小衙役笑了笑,手中的刀曾冷一下拔出。
现在有风,这些鬼火理应随着风而去,但是却以一种诡异的阵势向着他们而来。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鬼火!它们好像被什么东西指引着。
陆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那个人,脊背忽地一股寒意,他想也未想,飞起一脚,将那个死尸一下踹飞好几丈远,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忽然听到轰隆一声,漆黑的夜色中瞬间炸开了一团耀眼的白光,随着巨大的爆炸声,无数血肉飞溅,众人来不及尖叫,已经被陆凶一下推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凶才从地上爬起来。
“他们在那人的衣服里装了炸药。”
未等江宇珩问,陆凶便开口道。
“这世上有人能把炸药做得极其精细,一个鸡蛋大的炸药便可杀伤无数。”
那个人已经被炸成了粉末,再也拼凑不起来了,想找到线索也不容易,但是陆凶根据以前的经验,一下就想到了可能是谁。
“好狠毒的手段!“
江宇珩脸色铁青,他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祁玉此去恐怕也凶多吉少,这样,我们尽快离开此地,来人,给祁捕头发信号,让他尽快跟上!”
进山不到半日,已经接连遇险,江宇珩相信,有人是想置他于死地。
他不能在这里等死!
一个捕快掏出一支旗花,点燃了,那支旗花发出一声尖利的鸣叫便飞上了天空,一点刺目的亮光在空中炸开,瞬间照亮了一大片。
烟火渐渐暗下去,众人经历了刚才惊悚的一幕,一刻都不愿停留,江宇珩一声令下,立即向山下飞奔而去。
走了几里路,来到一座石桥前,抬眼前面渐渐有了人烟和灯火,众人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江宇珩令大家原地休息,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祁玉就回来了。
“大人,让那贼子跑了!”
他单膝跪地谢罪,江宇珩抬手让他起来,并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祁玉听完了一头的冷汗。
“没想到中了那贼子的调虎离山之计。”祁玉懊恼地一拍脑袋,一双剑眉渐渐皱在了一起。“大人,……”他还想说什么,眼角的余光望见陆凶,硬生生又把到了嘴边的话语压了回去,“大人,时候不早,此地不宜久留,不如就此打道回府!”
“我正有这个打算!”
当夜,陆凶随江宇珩回了衙门。在他离开那座石桥的时候,有一个人影从桥下露出头来,他东张西望了半天,才用一只手臂撑住桥面,翻身一跃,跳了上来。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看着那一行人远去的方向,然后插着腰,脸上洋溢出一丝得意的笑:
“陆凶,你要是知道了我为你解决了多么大的麻烦,你会怎么感谢我呢?“
他一扭头,目光落在桥下。
昏暗里看不清,但是他知道,那里躺了五六个尸体。
他们本来是武功奇高的弓弩手,一张张上了箭的劲弓就等着陆凶他们过来。
他向来看不起这些偷袭的,所以远远地发现端倪的时候,二话不说给解决了。
“我郭平不但是个百事通,还是个暗器高手!“
他随手摘下桥边柳树上的一片叶子,轻轻一抛。
那片叶子融入夜色中,片刻,远处一根树枝咔嚓一声断裂了。
时候不早,郭平想回去睡个好觉,谁知刚走了没有几步,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他又会转过来,细细看了一下陆凶站过的地方。
有几块石头,组成了一个奇怪的箭头。
他的脸色瞬间大变。
这个陆凶,竟然早就发现了他!
更可恶的是,还给他布置了任务!
那个箭头的意思他明白,表示前方有人还没有离开,那个没有离开的人,应该就是设计这个陷阱的人了。
郭平四下扫了一眼,打了个呼哨,黑暗里立即有十几个人影从空中落下。
“你们两个,去找小黑,你们几个,跟我来!“
第一百零四章 推心
回到衙门后,江宇珩坚持留陆凶喝茶。
陆凶自然不愿意。
这衙门里的茶有什么好喝的?何况还是半夜三更的茶。
目光落在摆在桌子上的骨笛,狼牙,鳞片,陆凶感觉脊背上刚刚压下去的寒意又蹭蹭往上冒了。
喝茶是假,打探他的底细是真吧?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个时候了,有些已经藏不住。
江宇珩一撩长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道:“请坐!”
陆凶依言乖乖坐下。
想走是不可能了,不如沉下心想想那些该讲那些不该讲。
“程兄,你的衣袖可否给我看一下?”江宇珩道。
经历了一场场生死,江宇珩早已经不把陆凶当外人。
在山洞里的时候,陆凶就地取材,拓印了一个图案,此时经江宇珩已提醒,这才想起来。他扯住袖子一用力,便徒手将那片布撕了下来。江宇珩接过来,放在桌子上展平。
图案拓印得很清晰,只是不知道是什么。
觉得光线有些暗,陆凶将桌子上的灯台去了罩子,往前推了推。
“程大,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最好老实告诉我。”
江宇珩盯着那个图案看了半天,终于缓缓地抬起头来。
他的眼睛躲在阴影里,然而,那逼人的目光还是让人感觉如同刀锋一般。
“大人不知道程某知道些什么,不过,大人知道些什么,程某或许能猜测到几分。”
陆凶轻轻地勾了勾唇角,皮笑肉不笑地道。
“老虎山是本朝先祖起事之地,传言在此地曾经天降神龙,后来先祖借龙之力,一统天下,再后来那龙便归隐了,为敬神龙,先祖封禁山林,再也不允许外人打扰神龙修行,直到百年前,几道霹雳下去,山林起了一场大火,那龙历尽天劫,得道升天,魂灵乘云而去,老虎山只剩了躯壳。”江宇珩说着,拿起桌子上那片已经擦得干干净净的龙鳞,道:“这鳞片该不会是那条龙的?”
陆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道:“大人您相信吗?”
江宇珩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微微笑了笑。他将那鳞片放下,道:”今天的陷阱,明显有人想要你我性命,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大人怀疑程某吗?“陆凶的眼睛在灯光下微微一眯,随即低头,咕咚咕咚喝起茶来。
他喝茶的姿势非常豪爽,牛饮一般。
渴了一天,这小小的茶杯实在不解渴。
“我知道和你无关,只是对我,有些事情你也不用瞒着,因为你根本瞒不住。”
“达人慧眼!”陆凶嘿嘿一笑,将自己腰里别的刀拿出来,看看左右无人,手指一下按上机关,曾冷一声,那刀凭空增长了几尺。
锋利的刀刃紧紧贴着江宇珩的脸划过。
江宇珩的眼睛一眨不眨,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把随时都可以要他命的凶器。
陆凶的手指一按,那把刀又噌的一声收了回来。
“大人,现在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江宇珩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长缨军的人,而且地位还不低,但是,我总觉得你好像有什么瞒着我,比如今天,你为什么一定要带我去那个山洞?”
“大人不是一样有事情瞒着我吗?”陆凶笑了笑,打太极一般,将这个问题又甩了回去。
他笑的时候,沾满泥水的脸看起来格外滑稽。
江宇珩不语,默认。
“大人若真是想知道……”陆行顿了顿,道:“不如这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可以选择不回答,我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成交。”
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江宇珩觉得还不错,长缨军出来的人,让他把肚子里的存货都掏出来是不可能的。
陆凶拿起茶杯,缓缓倾倒,细细的一线茶水从被子里流到了桌子上。
“大人先请!”
他很大方地道。
江宇珩沉思片刻道:“你和平南王很熟吗?”
陆凶手指蘸着水,写了“很熟”两个字。
江宇珩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和平南王很熟,那和他猜测的就差不多了,这个人,在长缨军中的地位一定很高,那个那个孩子的身份也**不离十了。
“该你了。”江宇珩客气地道。
“大人可真心对当今圣上?“陆凶毫不犹豫地问道。
江宇珩似是怔了一下,旋即道:”你如此问,是要扣我一个不忠的罪名吗?“
然而,他说完,还是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下:“长缨军将士尸骨未寒,圣上不明,英灵何安?”
陆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今日就到此吧,大人,老虎山的事情并未结束,我建议您还是派人多去那里转转。”
陆凶抬手一抹,桌子上的字迅速连成一片模糊的水渍。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2
阿娆不知道是起的早,还是根本没有睡,见陆凶进来,立即迎了上去。
她没有说话,看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才道:“累了吧?我熬了粥,进来喝点儿!”
陆凶心里一暖,点了点头,便跟着她进了屋。
“昨日遇到些事情,回来的晚,害你担心了吧?”
陆凶边喝粥边问道。
“你没事就好。”
见陆凶喝完,阿娆起身又给他添了一碗。
“只是……”放下粥碗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陆朝的房间。
陆朝昨日受了惊吓,今日便发起烧来,罗大夫给的药已经服下了,只是到现在还不见好转。虽然那个罗迪说没事,她还是有些不安,毕竟第一次做母亲,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只是什么?”陆凶还想喝第二碗,目光忽然掠过她的脸,立即又将手里的碗放下了。
“朝儿生病了!“
话音未落,陆凶已经大步冲进了陆朝的房间。
陆朝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还放着个阿娆自制的冰袋。
冰是冬天的时候存下的,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多长时间了?“陆凶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陆朝滚烫的小脸蛋。
“昨天下雨的时候,朝儿被雷电吓坏了,后来,我请了罗先生来,他说这孩子身上有什么东西,但是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阿娆着急,两只手不停地绞着,“程大哥,可惜这孩子的爹去的早,要不我这个后娘还可以找他爹问问。”
陆朝当时昏迷,后来醒了,可是再睡去之后便一直没醒,一整夜睡得也不安稳,好像被噩梦魇住了一般,她一直守在他的身边,那孩子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嘴里胡乱说些什么也听不清楚,有时候用力大了,能将她的手掐出一道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