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金陵之变
这一年的雪下得格外多,纷纷扬扬的,从腊月二十四到正月初六,一天都没有停过。
天平村沉浸在过年的气氛里,喜庆祥和,好像世外桃源一般,但是没有人知道,在百里之外的金陵城,有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早已被这大雪掩埋。
姚老夫子因为吃坏了肚子,在阿娆家里一直住到初六才回到学堂,陆凶怕雪太大把学堂的房顶压坏,先去清理了一番才让老人家进屋。
这段时间,陆凶一直陪着他,端茶送水,嘘寒问暖,简直比亲生儿子还孝顺,只是在阿娆看来,陆凶的这份孝顺里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就好像他们两人之间有许多秘密,绝对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蛛丝马迹一样。阿娆也学会了避嫌,除了送饭送衣,她从来不会主动出现在两人面前,有时候事情不大,就干脆请陆朝代劳了。
初七的时候,有去金陵城送货的村民回来,带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当今丞相之女莫瑶梳遇刺,朝廷悬赏一万两白银捉拿刺客。
据说,莫瑶梳是在金陵城最为繁华的璇玑楼遇刺的,那刺客剑术极高,当时若不是她身边有八个骁勇善战的鹰卫护着,很可能就血溅当场,还有,那行刺之人也真是胆大包天,去行刺前的一个时辰,还在金陵城的各大路口写下“卖国之贼,父债女偿”的大字,弄得整个人金陵城的百姓在敬佩这位的大义的时候,又有点儿怀疑这位的智商:
父债子偿,合情合理,可这毕竟是一个姑娘家啊,你都有本事逼退八大鹰卫了,为什么不直接把那个祸国殃民的丞相莫停杀了?那不是更省事了吗?还有你想杀就杀吧,干嘛还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生怕人家没防备,生怕人家捉不住你?当时要不是那刺客在危机关头挟持了璇玑楼的楼主花蕊夫人,莫瑶梳一帮侍卫投鼠忌器,他可能早就被乱箭射成刺猬了。
不过也感谢他这一闹,莫停本来想和蛮人在金陵城签订合约的,这么一闹,双方都没有办法好好坐下了。莫停指责是蛮子背信弃义,用女儿威胁他,蛮人那边的王则指责他没有守好秘密泄露了风声,双方差点打起来,最后不欢而散,蛮人偷偷潜出金陵城,莫停则带领着手下快马加鞭去看自己的宝贝女儿,见女儿安然无恙后,才将这件事情上报了当今天子,后来天子权衡了半天,决定将议和一事无限延期。
那人说得绘声绘色摇头晃脑,好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有些村民怀疑他夸大其词,世上哪有一个人打八个的?那不是找死吗?
那人说不管你们信不信,这事儿就这样了。
别人信不信不知道,反正陆凶是信了,他一听丞相之女遇刺,就知道自己的计策起作用了。
当时,郭平等人已经离开江宁县,他无法联系到他们,情急之下,只好让埋伏的“隼”出手,并且要求他在出手之前告知所有人,好让郭平他们有所警惕。隼的武功极其高深,又熟悉金陵城,他出手不会有太大问题,只是,他这一出手,以后朝廷方面必然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再想利用他打探消息就难了。
当日隼收到木鸟传书,第一反应是狠狠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一张上好的水曲柳桌子顿时被他砸得七零八落。
不过,隼也果然不负所望,用那招成功吸引了郭平。
当日,郭平几人正准备去莫停必经之路上埋伏,谁知刚走到一个巷子口,就见到了那几个嚣张的血红色大字。
字写得很潦草,一笔一划里都是戾气,看起来就像一个疯子蘸着鲜血,用剑写下。
郭平知道,这是那个人在警告他们。
他从来没见过他的人,但是见识过他的剑法,他脸上的那道疤还是他留下的。
剑法中的戾气无法克制的时候,鬼神都会害怕。
那个人去行刺莫瑶述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以他的功夫,绝对能全身而退,但是,他这么大张旗鼓地行刺,丝毫不符合他的性格,除非是他们的计划已经被陆凶知道了,陆凶不想让他们冒这个险,一时半会儿又无法找到他,才不得已动了这颗暗棋。
郭平等人果断地放弃了刺杀丞相,后来,他们听说璇玑楼出事,有人挟持了花蕊夫人向着城外去了。
于是,扮成行旅的他们跟着人群,出了城,在城门口,他们看到了满脸泪痕的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身上没有一点儿伤,那人并没有想对她动手。
郭平几人又追了出去,当他们赶到郊外的树林里时,他们只看到了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
那个人穿了一身紧身黑衣,蒙着脸,怀里抱着一把剑,那把剑有着青色的鲨鱼皮剑鞘,从剑鞘里露出一个古朴的剑柄,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知道这个人的所有人都清楚,这把剑一旦出鞘,没有人能活着离开。
当然,这次他的剑也没有出鞘。
圣剑出鞘,除非天下大乱。
“莫停早料到可能有人会去刺杀,所以,特意在沿途埋伏了很多高手,其中有影卫,有近卫,他们个个都是高手,而且,带队的那个人是獾,獾这个人,你们应该不陌生吧?这样的阵仗莫说你们,就算我亲自去,都没有十成把握。”
隼抱着剑,淡淡地说完,瞥了郭平等人一眼。
他本来是想办完事就离开的,可是总觉得不说一句什么,就没有完成任务,所以,他在这里等郭平他们。
郭平自知鲁莽,噤若寒蝉,一动不动地听着他教训。
“本来这金陵城还可以多留一段时间,现在看来……”
隼没有说下去,而是冷笑了一声,身子一纵,便消失在树顶了。
他都没有把握?
郭平等人听完了冷汗早浸湿了衣衫。
他们本来也知道此行没有多大的把握,只不过听说了前方将士流血牺牲,本来已经将蛮子逼退三百里地,眼看就要收付失地,可偏偏这个时候,莫丞相突然跳出来议和,他们实在不忍同袍的血白流,才出此下策,本以为就算回不来,也能拼着性命将那卖国贼杀了,可是现在看来,他们连接近都不可能。
第六十一章 獾
獾,大梁最狡猾,武功最高的影卫。
他的来历,没人知道,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只要他出面,别人真的是一成胜算都没有。
扮做客商的郭平等人目送那人走远,其中有一名兄弟不是很了解隼,更没有听说过獾,看着还在振动的树枝,有些不满地道:”大哥,那人好大口气,我看若不是错过时机,我们拼死一搏,未必不能将那奸佞拿下。“
郭平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道:“兄弟,你还年轻,但是我告诉你一句话,你可以不知道恶名满大梁的獾,但是你一定要相信隼,他的眼光,绝对不会错。”
郭平说完,暗暗捏了捏拳头。
能使唤隼的,也只有一个陆凶了。
这个家伙,看回去不跟他好好算账,这种事找个人来通知他一下就行了,偏偏叫来了隼,他郭平在义军中不要面子的吗?
“走,回去!“
郭平一挥手,带着众人回去,从那日后,再也没有提刺杀莫停的事情。
莫停身边肯定已经成了铁桶,谁还能杀的了他?还不如回去好生整顿军队。
那日后,花蕊夫人回到璇玑楼,照旧写诗赋词,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只是那丞相千金好像受了什么刺激,闲着没事儿就带人把璇玑楼搜索一遍。
正月十六的时候,阿娆的香坊终于开工了,在过年的日子里,她又研制出了一款新香,取名”宜兰”。
陆凶要传授制香的手艺,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堂,那个姚老夫子好像尝到了让人伺候的甜头儿,动不动就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不是让阿娆去给他买牛肉打牙祭就是让陆凶给他去请大夫。问题是大夫请来了他也不让人家好好问诊,整天拉着人家的手跟媒婆似的,左瞧右瞧地问小伙子多大了,家在哪里啊,父母可还在世啊,有没有兄弟姐妹啊,中意什么样的女子啊,对咱们村里的翠花有没有兴趣啊。
通常情况下,罗平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嗯”。
那个字的声音还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带着极端的不满与不屑。
然后,这老头儿脑洞清奇,人家敷衍一下,他就以为人家是同意了,下次来看诊的时候果然把村里的翠花叫来了。
那翠花是个胖胖的姑娘,长得白净,人也不错。
罗迪以为人家是来问诊的,上去就抓了手腕来把脉,害的那姑娘连忙缩手,她这一缩手,罗迪本能地抓得更紧了,最后那位姑娘实在不好意思,红着脸逃跑了。
再后来,这事儿就在村里传开了,说是神医罗迪看上了翠花,这一传,姚老夫子就再也不提做媒的事情了,以后罗迪的问诊顺利很多。
这夜,陆凶收工回来,买了一壶好酒,一包酱牛肉,来到学堂,摆在姚老夫子的桌子上。
“夫子最近可有收获?”
陆凶斟了一杯酒给他。
这人试探罗迪都快有一个月了,怎么也该有些收获了吧。说起来,夫子对罗迪产生怀疑还是从他传授陆朝八段锦开始,那八段锦看起来平平无奇,其实却是经过圣手改良的,常常练习不但可以强身健体,还可以打通经脉,有助习武。
“气息很像,很像,他虽然刻意隐藏了,我还是能感觉到一些。”姚老夫子捋了捋胡子,得意扬扬地道。
“我们,是不是要拆穿他?”陆凶试探着问。
如果他真是扶桑的后人,那么肯定是一个值得拉拢的对象。
夫子摆了摆手,“现在还为时尚早。”
为时尚早,好吧,那就继续等,反正罗迪现在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一个医生的角色,并未表现出倾向哪一边。
“对了,夫子,您当初为什么不学医呢?你如果当初学的是医,也不会教出那么一个徒弟,更不会看着平南王惨死了。”
陆凶抱怨了一句,眼前又出现了那个英姿飒爽的平南王。
平南王喜欢留胡子,有着一把公认的美须,他喜欢穿暗青色的战袍,配银白色战甲,平时手持长剑,只要在军中振臂一呼,将士们的回应声便如山呼海啸一般。他多年征战擅长,为大梁开疆拓土无数,赫赫战功,在众兄弟中没有一个是能比得上的。
但是,最终他还是中了奸人的暗算,未等到天子亲审,便在狱中毒发身亡。
若当时有药师门的后人,或许他还能等到沉冤得雪的一天。
血色弥漫,那是平南王府一百多个脑袋被砍下时的样子。
陆凶的眼睛有些模糊,然而,很快一记重拳便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臭小子,你这是怨恨我老头子吗?你是叫我老头子这把年纪了还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难道不知道当年祖师创立圣剑时,便已经将救世之路分成两条,一条习文韬武略,运筹微博,为的是辅佐明君,惠及黎民,一条则学习歧黄之术,悬壶济世,这两道本无高下之分,只是既然我的祖上选择了运筹帷幄这条路,那就再也不能觊觎做神医了,贪多嚼不烂,你这么大年纪白长了。”
嘴里骂着,那姚老夫子又往嘴里夹了一大块牛肉,满满的碟子一下少了一半。
“夫子,这点儿我也知道,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嘛,别往心里去。“陆凶赔笑道。
“少耍贫嘴!“
“是,不过,我还担心一点,夫子,这个罗迪,他和江宇珩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到这里,是为了遵守祖上遗训前来相助还是另有企图?若他试图阻止我们,您出手,还是我出手?”
“兔崽子,我圣剑的人还用不着你教训,好了,当下,我们还是按兵不动,不过按照他教朝儿的八段锦来看,他未必怀的是歹心,毕竟当年的重誓可不是轻易违背的。实在万不得已,也只能我出手了。添酒,愣着干嘛!”
”是!“陆凶倒了酒,姚老夫子将杯子里的酒干了,又夹了几块牛肉,吃得津津有味,吃着吃着又哼起小曲来,哼的陆凶立即汗毛倒数,匆忙抱拳道:“夫子,时候不早,我先告辞了,夫子若有什么差遣,随时吩咐。”
“差遣?有,有!”姚老夫子扫了一周,瞥到一簸箕碳灰,“把那灰倒了,对了,顺便点儿上一炷香,你媳妇儿做的那青麟髓还真是不错,提神醒脑,我闻着闻着就能睡着了。”
第六十二章 农氏又来了
媳妇儿……
陆凶听到这个词儿,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甜意,然而一想到青麟髓的价格,他又像被人生生割了一块肉一样,疼得五脏六腑都扭曲在了一起。
那上好的青麟髓价值千金,一块是他们香坊七八天的工钱。
但是,很快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夫子说闻着闻着就睡着了,这香不是提神醒脑的吗?奇怪,难道是阿娆的香出了问题?
陆凶拿了碳灰,倒在外面,回到阿娆家的时候,他把夫子的说法又向阿娆重复了一便。
阿娆也很纳闷。
从来没有听人说过,闻了她的香会睡着。
“改日你把先生那里烧剩的香灰拿过来,我亲自看看。”
陆凶点头答应,次日便将姚老夫子的香灰带回来给阿娆看,阿娆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特别,心道,可能是姚老夫子吃的药和这香相冲,改日给他换个配方吧。
正月很快过去,积雪融化,到了二月底的时候,河边的柳树上已经冒出了无数绿芽,年前分的那块地里,村民们已经开始准备播种了,那日,天空阴霾,下了一场细雨,细雨将春日的泥土滋润得酥油一般,阿娆和陆凶打着伞,看着村民们趁湿润将种子埋进泥土,仿佛看见了云深处香坊的未来。
土地里的花苗冒出来的时候,农氏被从大牢里放出来了。
她是偷偷摸摸地进村的,被徐嫂子不小心撞见,急急忙忙闪到墙后去了。
农氏在大牢里没有少吃苦头,本来就不胖的人,瘦的已经皮包骨头了,一张高颧骨的脸看起来更加刻薄。
农氏溜回家里,本来想好好吃顿饭,可是进门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原先一些值钱的家伙都被搬空了,不用说,是江知县还给阿娆了,这本来是意外之财,不属于她的,但是她还是觉得心里别扭,觉得自己遭受的一切的苦都是阿娆带来的。
她掀开锅,把家里唯一的一把米倒进锅里,又加了一些水,本来想先烧些粥垫着,谁知刚点了个火,媳妇儿陈余苗就回来了。她的臂弯里挎着个篮子,篮子里有几棵新鲜的菠菜。她一看见农氏被吓了一跳,半天才缓过神来。
“娘,您怎么回来了?”
以农氏的大罪,至少还要在大牢里待上三年。
“只是说的哪里话?还希望我死在里面不成?”农氏见她回来,起身,指了指灶台,意思是让她继续做饭,”你娘有福气,赶上了天子大赦天下。“
农氏有些得意,目光一转,又冷冷地道:“你说你这媳妇儿究竟是怎么当的?家里缺米少柴,没油没盐,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就让我儿子喝西北风啊?”
“娘,您还是先听我说吧。”
陈余苗将篮子放下,卷了袖子,坐在灶边添了把柴,“这么多年了,您也不是不知道,您那个儿子和相公,一个个都是只会花钱不会挣钱的主儿,这柴,是我自己砍的,这米,是我从娘家借的,就连您拿着的那个碗,还是我用纳鞋底的钱换的。您也不想想,您一入大牢,咱家还能剩什么?”
“你……”
农氏气结,本来想争辩几句,但是想想自己儿子相公那副德行,也实在没有脸再说下去,只是擦了擦手,准备拿碗盛饭了。
陈余苗自从经历了上次的事儿,在陆家硬气了很多,以前不高兴的都咽到肚子里,现在想说什么说什么,若不是她爹坚决不让她和离,这个破家她一刻都不想呆了。
陆德和陆东床又到城里鬼混去了,家里能当的东西都当了,吃饭连个好桌子都没有,瘸了一只脚的桌子晃晃悠悠,吱吱嘎嘎,陈余苗见农氏要摆碗筷,就找了块木板,将桌子垫平,这才勉强放平了碗。
“娘,您回来了,您说往后这日子怎么过吧?”
陈余苗低着头喝粥,头也不抬。
桌子上除了两碗粥,只有一小碟咸菜,还是去年腌制的萝卜,都有些长霉了。
农氏吃惯了牢饭,看见这些东西已经是美味佳肴了,她一连喝了两碗粥,吃了两碟萝卜,才抹了抹嘴,道:“有你娘在,怕啥?她阿娆有江知县有程大撑腰,咱就不能找个撑腰的了?”
陈余苗抿了抿嘴,不屑地瞥了一眼。
这个时候还说大话,进一趟牢狱已经把人缘败光了,现在犁个地都没有愿意搭把手,山上那块新分的地,还是她拿着锄头一点点刨出来的,指望谁啊,指望你儿子那些债主吗?
“媳妇儿,你跟我说说,我在大牢的这些日子里,那个贱女人做了什么。”
许久不在太平村,农氏觉得自己必须把落下的课补上。
“做得可多了。”
陈余苗放下空碗,将阿娆办香坊,建学堂,请神医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农氏听完气得牙痒痒。
“这个该死的阿娆,一个寡妇,什么好事还都被她占了,往后这太平村还不是她说了算?”
“这还没完,你儿子用假香陷害她,被她拆穿了,罚了二十两银子,我们家到现在还欠着一屁股债呢。娘,您还吃不吃?不吃的话我收拾了,等会儿我还要上山割些猪草,好让那头小猪仔赶紧长大,要不等下次催债的人来了,说不定砸的是什么呢。“
说着,她下巴一点。
农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发现屋子里的一块墙壁上竟然有一个大窟窿。
“上次他们砸的,说下次再不还,砸的就是您儿子的腿。您儿子的腿已经瘸了一条了,再砸,估计要躺着了。“
“你……“农氏气得脸色铁青,却也无话可说,”好,你等着,我一定要阿娆这个女人十倍奉还。”
陈余苗拿着碗转身走了,心里早已经对这个老婆子不抱希望了。
……
花苗长出来,地里的活儿就忙了。
这日,阿娆正在田地里,教村民们如何播种。
其实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城市姑娘,哪里懂得什么耕种?不过是将书上的知识照搬过来,其间陆凶觉得有好几个地方不妥,还偷偷指正了她,她对此感激不尽。
有了罗大夫在太平村,江宇珩好像就出现的少了,阿娆也不见那个罗大夫出村,也不知道这俩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中午收工的时候,阿娆带着大家到田头休息,又让小七把自己做的酱牛肉和烧饼拿过来分发给大伙,轮到陈余苗和农氏的时候,小七故意顿了一顿,随后跳过了两人,两人本来饥肠辘辘,被他一羞辱脸色立即大变,阿娆见了训斥了小七几句,他这才将食物交到两人手里。
第六十三章 江大人入狱
阿娆和大家伙儿一起,边吃边说笑,刚刚啃完一个馒头,忽然听见远方有哒哒的马蹄声。
她抬起头来,远远望去,发现竟然有一个身着黑衣的官差快马加鞭地跑过来。马蹄踏碎土路,扬起一片片粉尘,很快遮住了人们的视线,阿娆目送那匹马消失在村子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来的这么急……
又是官差……
难道是江大人出事了?
那一人一马进了村,不久又出来,阿娆目送他们离开后,谎称脚扭了,让陆凶搀扶着她,提了一捆野菜来到罗迪的医馆。
罗迪还站在院子里,盯着梅花树发呆。
那梅花树上早已经没有了花朵,光秃秃的枝条上冒出几个小梅子,罗迪盯着盯着,眉头就蹙了起来。
“放在那里吧!”
罗迪用下巴指了指廊檐下的一张小桌子。
桌子上桌子下堆满了村民们送来的物品,有时令蔬菜,有鸡蛋,有豆腐,有鱼干,甚至还有熊胆和腊肠。
阿娆挣脱陆凶的手,跑过去将野菜放好。陆凶诧异地看着她:“你的脚好了?“
“本来就没事。“阿娆道。
陆凶还是有些不明白,罗迪已经开口了,”夫人来,是为了心病吧?”
“正是。先生可有药解?“
”有。”罗迪爽快地道:“方才有人来告诉我,说是昨日圣上下了一道旨,命江大人即刻赶往金陵。”
金陵?
阿娆和陆凶相互看了一眼。
“去金陵作甚?”
金陵城因为上次的事情风波未平,璟同帝调江宇珩过去,难道和隼有关?
陆凶的心里有些惴惴。
罗迪冷哼了一声,道:“去金陵,当然去主持议和。“
议和?
阿娆和陆凶一听这两个字,几乎同时脑袋翁冷一响。
自从那个村民带回金陵城的消息,议和的事情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本来以为有隼的出手,这事儿会一拖再拖,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又被提上日程。
璟同帝这么急着屈服吗?
北部边境本来三军将士士气正盛,直捣黄龙指日可期,这么一来,不是都前功尽弃了吗?
“你们不想说些什么吗?”罗迪转过头来,似是盯着张着嘴巴的两人,然而,陆凶知道,他问的是自己,因为他的目光掠过自己的时候,眼底仿佛隐隐有些思虑。
这是在试探他吗?
“江大人为人耿直,为国为民,是绝对不会做这等辱国之事的。”陆凶道。
江宇珩那个人虽然立场不明,但在家国大事上绝对拎得清,这等卖国之事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罗迪微微叹了口气,负手在梅树下转了几圈,眉头少见地皱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你说的对,江大人绝对不会做辱国之事,所以……“
他顿了顿,他这一顿,陆凶的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莫非江大人出了什么事?“
立场不同,他究竟是个好官,若是栽在那些卖国贼的手里,就太可惜了。
“江大人当场抗旨,并且辱骂了莫丞相,现在被以抗旨之罪关押在金陵城的大牢里,方才那个人,是原先和江大人同科的岳大人派来的。当年江大人中状元,岳宁屈居探花,两人都很有才气,但是混得都不怎么样,江大人前脚来到了江宁县,岳大人后脚就被贬到金陵做了个有名无实的小官,整日没事做,就喝喝酒赏赏花,前不久两人相见的时候,还举杯邀明月,共叹宦海沉浮。“
那次,罗迪就在他们旁边,面前摆着一个药香,手里拿着一朵栀子花。
那个时候,岳宁指着天上的月亮道:“我与江兄虽然都是落魄之人,可江兄究竟比我好太多,别的不说,就说这江宁县的吏治,我大梁国境内又有几个地方能赶得上?古人有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江兄如此境遇,竟然还能心系百姓社稷,真是令在下佩服。”
江宇珩道:”贤弟切莫妄自菲薄,古人有云: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只要贤弟勤勉,相信终有一日能大展宏图。“
大展宏图的这一日没有到来,岳宁倒是又被降了一级,原先还能经手一些正经案子,现在只剩了整理编纂风土志的权力了。
那日,他正需要去找些旧文书,就去了藏书阁,翻书翻到困倦,打算眯一会儿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隔壁有人窃窃私语。
那声音很熟悉。
他凑近了细细一听,差点儿将手里的卷宗都扔了。
他被吓得够呛,极度紧张的状态下只记住了两个重要的信息:
江宇珩被抓了。
知府大人要在狱中谋害江宇珩。
很久,他缓缓地转身,将手里的卷宗小心放回书架上,又悄悄地躲到了帷幕后。
过了一会儿,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是金陵知府胡叶晨。
胡叶晨瞅瞅左右无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书房,他离开书房后大约有半柱香时间,岳宁才敢从帷幕后走出来。
岳宁回到府中,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把这件事情通知和江宇珩走得最近的人,而那个人便是罗迪。
其实,他也不知道罗迪这个神医是否有活死人的方法,但是通知他,终究比通知别人要好的多。
江宇珩拒绝议和,早已经将朝廷和金陵城的官员都得罪得一干二净,这个时候,还有谁肯为他出头呢?
”罗大夫可有应对之法?江大人勤政爱民,若如遭此陷害,不仅是损了国之栋梁,还寒了百姓的心。”陆凶道,
罗迪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目光竟然忽然凌厉了些,仿佛刀子一样,要将他的伪装撕破。
他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说出解决之法。
“如果朝廷真的不肯放过江大人,程大愿意带着所有受过江大人恩惠的江宁县百姓去金陵城请命,我就不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父母官真的忽视百姓诉求,治江大人的罪。“
罗迪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那是嘲笑。
哼,还以为他有什么好办法,带这么多人进城请命,不被当反贼捉了才怪。
他略一沉思,道:”恐怕,百姓的话还没有传到天子耳朵中,江大人已经被他们害死了。“
第六十四章 香方的秘密
“对了,我认识花蕊夫人,据说她在金陵城很有名气,她若愿意走动,兴许可以帮江大人疏通疏通关节,至于银子,我会准备,多少都行,把我的房子卖了都行。“阿娆急了。
自从她到了这个世界,江大人确实帮了她很多,这个时候若不出面,那就是忘恩负义了。
然而,陆凶却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那房子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你为了别人卖了?
“夫人有这份心就足够了,只是那大牢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进的,花蕊夫人虽然在金陵城有盛名,却未必能说的动那些人,更何况他们给江大人扣得是抗旨的死罪。“罗迪道。
“那怎么办?难道就等着江大人被人加害吗?“
“我要去一趟金陵城。”罗迪道。
“你?”一个文弱书生,一介布衣到金陵城能干什么?陆凶表示很难理解。
然而,罗迪已经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希望江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吧。“
回来的路上,陆凶道。
阿娆没有回答,眉头皱得很紧,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阿娆?“
陆凶一连叫了她三声,她才回过神来。
“程大哥,我要去一趟月江香铺。“
如果能找到荀同叙,说不定能请得动花蕊夫人,虽然罗迪说了,她未必能帮得上忙,但是有一线希望总比没有好。
“我陪你去?“陆凶道。
“不,不用,程大哥,麻烦你照顾好朝儿,我很快就回来。”
阿娆说着匆匆走了。
荀同叙如果真的对她有意,那么带着他就等于带着个炸弹,不惹火他已经不错,怎么还可能帮忙?
虽然这样做有些欺骗人家感情,但是事急从权,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实在不行,事后跟荀同叙道个歉。
可是荀同叙那个人整日神出鬼没的,上次又撂下那样一堆话,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阿娆一边走一边想,脚步几乎快要飞起来,然而,心却沉重到了极点。
短短半年多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这真是要变天的节奏吗?
到月江香铺的时候,天已经麻麻黑了,梁掌柜刚打算打烊,突然发现一只手顶住了木板。
“是陆夫人?您怎么来了?”
梁掌柜对她一向客气,如今见她满脸汗水大口喘着粗气,一颗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
这大晚上的来,是香方出了问题?还是荀同叙出了问题?
阿娆抹了抹汗水,喘了几口气道:”梁掌柜,可知荀先生所在何处?“
梁掌柜怔了一下。
原来她也不知道荀同叙在哪里,还好,还好,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自上次夫人问起,小荀便一直没有回来,夫人如此着急赶来,莫不是为了小荀的事?“
阿娆本来没有抱着几分希望,这时候梁掌柜的一番话如一桶凉水浇下来,将残存的几点火星都彻底给浇灭了。
“我,我……阿娆,阿娆打扰了!“
阿娆松开了手,正打算退出来,梁掌柜却将手中木板放下,道:”夫人,天色晚了,回去不方便,还是请屋里坐,我这就叫伙计收拾个客房出来,夫人若是不嫌弃,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这……“阿娆有些犹豫。
这里离太平村不算远,但是也不近,若是回去的路上遇到山匪,岂不是又要给陆凶惹麻烦?
“多谢掌柜,只是阿娆一个女子,在这里多有不便,这镇上有客栈,我还是去那里吧。“
阿娆愁眉紧锁,就要离开,梁掌柜突然叫住了她。
“夫人,还是请暂时移步进来,我有些东西想给夫人看。“
阿娆顿住了脚步,有些不解地看着梁掌柜。
“夫人请!“
阿娆狐疑地看了几眼,还是跟他进去了。
这次,梁掌柜没有带阿娆直接去客厅,而是从侧门进了一个小花园。
天色已晚,小花园里的走廊上挂着几盏精致的荷花灯,荷花灯上有毛笔勾勒的水墨花草,看起来很是文雅。
花园里种植了无数的香草,刚刚走进去的时候,香草的香味儿扑面而来,很是让人舒服,但是时间长了,反而给人一种繁杂之感,颇令人疼痛。
“小荀来的时候,就住在这里,夫人请随我来。”
梁掌柜指了指前面的两扇门,先行过去,拿钥匙开了门。
轻轻一推,门吱嘎一声开了,好像有很久没有人用过,那声音有些刺耳。
里面的空气里飘着一缕缕淡淡的香味儿,那香味儿颇为提神,是上等的青麟髓,但是这香味儿里却隐约掺杂了其他的东西。
阿娆皱了皱眉,越发不能理解荀同叙了。
一个制香天才,怎么能容忍这样的味道?
她隐隐感觉哪里有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夫人,您是制香行家,您是不是已经看出什么来了?“梁掌柜转身,颇有深意地看着阿娆。
阿娆眨了眨眼睛,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这……这里,是不是有些奇怪?“梁掌柜道。
奇怪?
阿娆的心里开始打鼓。
这个梁掌柜打探这个,究竟是安的什么心?她是怀疑荀同叙的嗅觉出了问题,可是,如果她把怀疑说出来,那这个梁掌柜会不会拿这件事情做文章为难荀同叙?她是个外人,毕竟从表面上也看不出梁掌柜和荀同叙的真实关系。
“哦,是有些奇怪。”阿娆顿了顿,环顾了一下房间,道:“没想到荀先生清风朗月一般的人,有时候也这般随意!”
她故作为难地指了指桌子上的几张纸。
那几张纸凌乱地摊在桌子上,上面写了些香料的名称,似乎下人早已知道了他的习惯,走了这么久,竟然没有一个人来为他收拾。
“哦,哦,小荀这孩子从小有个怪癖,就是不准别人动他的香方,所以,这么久了,还在这里,让您见笑了。“梁掌柜顿了顿,继续道:”夫人,这就是我带您来的原因,小荀说了,若是您肯进这房间,就可以随意拿走任何一个香坊。“
“没想到荀先生竟是个如此有趣之人。“阿娆笑了笑,随意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香方,将上面的字一一记在心里,”我就要这张吧。”
拿了香方,梁掌柜也不再留她,派人带她去了个客栈。
阿娆见那伙计走远,立即从过后门溜了出去,雇了一辆马车,一刻不停地赶往了金陵城。
那香方上写着”千层金,陵零香,月见草。“
这是其中一份最不可思议的香方了,根本配不出好香,这样的香方,为什么要委托梁掌柜转交给她?难道是考验?不,他有慧眼识人,绝对不会以这样的方式考验她。
难道里面有什么玄机?
第六十五章 金陵城
千层金,陵零香,月见草……
几种完全不搭的香料……
难道是“金陵见”?
他早已预料到了自己会来找他?
但愿如此,可是……
想明白了,阿娆的心里却更加纠结了。
他是有心,可是自己无意啊!
夜色清冷,官道空旷,马车在平坦的大路上飞快地往前奔,两侧景物在夜色茫茫中模糊成了一片。
阿娆在车上昏昏欲睡,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车夫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吆喝声,原来已经到了金陵城。
天蒙蒙亮,刚好是开城门的时间,阿娆下了车,给了车夫钱,又嘱咐他给梁掌柜带个口信,便打发他回去了。城门外排满了等待进城的百姓,阿娆挎好了包袱,在城门大开的一刻,则跟着百姓们不声不响进了城门。
进城的时候,她用眼角的余光一瞥,发现城门上贴了一张告示,告示上面画着一个年轻人,布巾蒙着,只露出半张脸,她猜测多半就是那日刺杀丞相千金的义士。
这人的身形倒有几分像……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阿娆连着对自己说了好几个不可能,才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抹去。
他,怎么可能是荀同叙呢?荀同叙只是个制香师,只是个文弱书生,再说那种眼神,分明不是一个人的。
清晨的阳光很快从云层里透了出来,一束一束洒在街道上,照得湿漉漉的街道有些耀眼。百姓们都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有的洒扫,有的准备出摊,也有赶早的,早已经挑着货郎担子吆喝上了。几个小孩唱着歌,从斜刺里跑出来,差点儿把阿娆撞倒,愣了愣,道了歉就跑了。
六朝古都,十朝都会。
金陵城果然不是一般的热闹,刚穿过了两条街,身边已经到处是人了。
阿娆从未到过古代的金陵城,只能从诗词里寻找一些金陵城的线索:
金陵津渡小山楼,一宿行人自可愁。
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
……
阿娆想了半天,似乎也无法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副金陵地图来,便也放弃了。
虽然是古代,金陵城的繁华却依然是不容小觑的,阿娆在城里走着走着,便有些晕头转向,这时候,肚中突然饥渴,这才想起来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她便在一个小摊上坐下,要了一碗热汤面。等热汤面上来了,她双手抱着碗,这才感觉一路而来的寒气慢慢消散,身子渐渐暖了起来。
吃完了面,又喝了一碗热汤,阿娆正准备离开,忽然瞥见几个脚夫打扮的人过来,那几个人身形健壮,高大挺拔,不像是寻常苦力,拿扁担的姿势倒是有几分像行伍之人。
听那人似乎提到了“江”字,阿娆心里一阵狐疑,便又要了一碟花生米一边吃,一般悄悄听他们说话。
那几个人放下肩上挑的筐子找地方坐下,也各自要了一碗面,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王大,你那老婆下月要生了吧?咱们走一趟扬州,还能赶得回来吗?”
一个穿蓝色布衫的人问另外一个大个子。
那大个子吸了几口面,头也不抬地道:”区区扬州还回不来,你当老子是蜗牛啊!“
话音方落,那群人立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阿娆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望去,发现这几个人的笑有些勉强,似乎为了笑而笑,当下便知道他们是在提防自己,于是一颗一颗花生米放入嘴里,咀嚼得更加大声。
“喂,你听说了吗?明日有个人要被押解上京,到时候官道就封了,咱们得换一条道,恐怕你真的赶不上看你的胖儿子了。”有个一脸胡子的汉子用胳膊肘捅了捅那大哥,眉毛一挑,道。
那大个子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不能走官道,就得走那条老商道,不好走,还时长有贼人出没,看来真的赶不上了。”
他说完话,似乎很是苦恼,面也不吃了,用两根筷子挑着面汤里的香菜叶儿发愁。
“对了,哪个不长眼的,犯王法也不挑时候?”大个子将筷子一扔,插着腰道:“都跟老婆说好了,到时候赶不回去还不得跪搓衣板儿?”
他一句话说完,其他几个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你个怕老婆的怂包!”
“怕老婆怎么算是怂包了?那是心疼老婆,懂不懂?”大个子抬手拍了一下蓝布衫的后脑勺,继续道:“兄弟们,到底是什么人?犯了什么王法?”
“听说姓江,江宁县的知县,公然违抗圣旨,被知府大人当场给关进大牢了。“
一个一直没有开口的大胡子道。
他似乎对这些事不是很关心,说完了依旧低头认真地吃面。
江大人?明天?
阿娆的心猛地一抽。
留给她的时间竟然只有一天了,江大人一上京,这事儿就更难办了。
她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将一颗花生米一掰两半。
“老鱼头,你平时稀里糊涂,除了喝酒什么都不关心,今日里怎么变成了个明白人?来,来,给哥们说一说,这江大人到底怎么回事儿?“蓝布衫也放下了筷子,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架势。
老鱼头深吸了几口气,道:”说来话长,我老鱼头虽然没什么见识,但对这江知县还是有所耳闻的。据说他来江宁县不久,就大刀阔斧地改革吏治,原先那些阿谀奉承的官儿被他砍得一个不留,这人吧,平时还喜欢微服私访,哪里偏僻去哪里,这一私访啊,就把百姓们的一些难事解决了,听说他在江宁县办学堂,建医馆,收女学生,样样都得民心啊!“
阿娆心想,那些事情不都是我办的吗?然而转念一想,没有江大人的鼎力相助,她确实办起来也没有那么容易,于是就心甘情愿地把这些算作江大人的政绩了。
“这样的好官儿为什么违抗圣旨啊?”大个道。
“我跟你们说啊!“老鱼头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说:”听说当今天子要议和了,不知道谁举荐了江大人,我猜,肯定和这事儿有关,江大人是个耿直的人,怎么会干这等卖国辱民的勾当?“
他说的声音极低,阿娆还是听到了,心道,这民间也不缺明白人啊。
“那看来,这江大人还真是个好官,那老鱼头,依你看,咱么就看着这事儿不管?“蓝布衫道,”金陵制下好不容易出个勤政爱民出名的好官,难道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砍头啊?要不咱也行侠仗义一回?”
给读者的话:
对不住,这几天电脑出问题了,又赶上停电,有心更新更不上,今天补上,谢谢,感谢。
第六十六章 璇玑楼
砍头?
阿娆猛然想起了违抗圣旨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手心里都是冷汗,连花生米都拿不住了。为了掩饰紧张,她干脆又抱起了那只快空的碗假装喝汤。
“行侠仗义个头,你有那本事吗?哎,对了,这件事我好像也听说过,没想到真的是那个江大人,我昨个听人家风传,还不敢相信,那么好的人,怎么说下狱就下狱了呢?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江大人的脾性,怎么可能和那些卖国贼同流合污?”另外一个一直不说话的汉子道。那汉子戴了个斗笠,半张脸都埋在里面,只能看到整个下巴的青色胡渣。
“嘘!”卖国贼三个字刚出口,他旁边那个蓝布衫立即截住,“小心人多嘴杂!”
“那是隔墙有耳。”大个子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对,对,隔墙有耳,不管怎么说,咱们小老百姓议论这些事情可要小心,现在朝廷管得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脑袋了。”
“嗯嗯,知道了,不过咱么也不能看着江大人赴难吧,要不这样,你看,咱们江北帮人多,要不我们多叫上几个兄弟,集体到府衙前请愿?到时候人一多,那些当官的总不能视而不见吧。”大个子提议道。
“快别说了,那些人当官的都是沆瀣一气,要是有个人肯听百姓言语,江大人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算了算了,赶紧吃饭,吃完了还要赶路呢。“老鱼头不耐烦地用筷子敲敲碗。
“要是……劫囚车呢?”有个人还不死心,问得声音很低。
“那你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别整天胡思乱想了,还是想想怎么把货送到,攒钱娶媳妇儿吧。“
老鱼头拿起碗,塞到那个多嘴的青年手里。
几个人便再也不说话,呼噜呼噜地吃碗完面,放下了几个铜板,便拍了拍屁股走人了。
请愿不成,劫囚车也不成……
待他们走后,阿娆托着下巴,细细地品味着他们的话。
对了,江北帮?又是个什么帮派?看这些人的样子,也不像是练家子,难道这个江北帮和传说中的盐帮漕帮一样,只是个商业组织?他们,也并不是行伍之人,而是江北帮的镖师一类?
阿娆皱了皱眉,起身付了钱,问那掌柜道:”老人家,请问璇玑楼怎么走?“
”璇玑楼?”那老人家似乎觉得她是疯了,先是被吓了一跳,后来连着打量了她好几回,确认她脑子没有毛病后,这才指了条路。
“璇玑宫现在不太平,能远离就远离吧,前几月还出现过刺客呢,光天化日的,说把人劫走就把人劫走了。”
“多谢老人家,我只不过到那里送货,送完货就走。“
阿娆出了店,按照那老人的指点,左转右转,终于上了一条大道。想着要去见花蕊夫人,总不能凭着一支钗去,若选些平常俗物做礼物,恐怕人家也看不上,左思右想,她忽然瞥见了路边有家花店,就抱了一盆碰碰香去。
这碰碰香若是晒干,夹在熏香里,便会有一股特别的味道,花蕊夫人那样的人应该喜欢。
璇玑楼并不难找,因为它实在是太有名了,几乎金陵城的百姓都知道它的存在。
阿娆抱着花,穿过朱雀桥,走过乌衣巷,那座有名的高楼便伫立在那里了。
一路上,碰碰香在她的衣袖摩擦之下,不时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儿,即使在金陵脂粉汇聚的秦淮河边,也能很清晰地辨认出来,引得一些翠衣红袖不时驻足,待看清了那花之后,又交头接耳地低语几句,看样子,像是发现了新时尚。
璇玑楼是一座三层高的朱楼,雕梁画栋,飞檐走角,建筑得十分精美,这座楼本来和衣香鬓影的秦淮河相距不远,却偏偏因为有了文人墨客的出入,让这座楼少了几分烟花之地的浮华,多了几分文人墨客的书卷气。
阿娆到了璇玑楼的门前,正准备进去,忽然听到身后有喧哗之声,回头一看,见是一辆马车在八个彪形大汉的簇拥下飞驰而来。那马车装饰得非常华丽,一看主人身份就很高贵。
马车到了楼前缓缓停下,立即有一个彪形大汉自动跪在车前,充当了人肉脚凳,接着,另外一名大汉在车前站好,伸出手来。
和当初花蕊夫人下车一样,掀开车帘,伸手,露出半张脸,但是阿娆看这位从车上下来的穿着美艳的少妇,却丝毫感觉不到优雅之气,反而扑面而来的都是浓浓的土豪风。
那么复杂的花冠,戴在头上真的不累吗?还有,这衣服穿了有十几层吧?三月的天气,不嫌热吗?
没来由的,阿娆对这个人没有好感。
这个人一定不是来附庸风雅的。
果然,下一秒,那少妇甩开彪形大汉的手,提着裙子一阵风似的冲到了璇玑楼前,随着她的步伐,一阵香风掠过,香很贵,却很不适合她的气质,只是让她凭空多了几分庸俗,阿娆忍不住掩鼻,但是怕给璇玑楼招惹是非,做得便没有那么明显。
好在那少妇也根本没有看见她。
待她到了跟前,阿娆才发现那少妇和自己年纪相仿,只是妆容略厚,加上眼角眉梢上扬,整个人给人一种不可一世的感觉,让人不知不觉又多了几分不舒服。
“夫人,里面请!”
她刚到门前,便有一个穿着细葛布长袍的人迎了过来,看样子那人像是这里管事的。
”少废话,给我把花蕊夫人……请出来!“
那少妇咬牙切齿了半天,最终还是用了个“请”字。
她说完便气冲冲地站在那里,扬起下巴,睥睨地盯着楼里。
楼里人来人往,很快都被她吸引了过来,待看清了这人的面貌,便都躲了开去。
这不是那位和花蕊夫人斗诗输了的千金吗?哪来的脸还往这里凑?
她似乎从众人不屑的眼神中明白了什么,一张俏脸立即扭曲成了一团。
“来人,给我把那个女人拉出来!”
她一声令下,后面立即有一名壮汉过来。
那汉子身材高大,袖子挽起一半,露出了胳膊上一只黑鹰纹绣,看起来相当凶。
给读者的话:
希望你们喜欢
第六十七章 我来了
那管事的一见这架势,忙赔笑道:”夫人请息怒,不如先到里面稍作歇息,喝杯茶,消消气?其他的事情缓缓再议。“
提到喝茶,那女子更是生气。
璇玑楼的茶那么好喝的吗?只要进了璇玑楼,每走一步,每做一件事,都有一个诗歌陷阱,当时,她栽在第一道题目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了她的笑话。要不是那个刺客突然冒出来,她还不知道怎么舔着脸走出去。
这座破楼,她是死也不会进去了。
“谁稀罕你的茶?“那女子哼了一声,道:”快点儿叫她出来,否则,我今儿就把这楼拆了。”
“小姐息怒!“那大汉见她真的发火,刚要阻拦,便被她一个眼刀逼退了,“去给我叫她出来!”
那大汉依旧未动,却在频频向那管事使眼色。
“夫人息怒,在下这就去请花蕊夫人!“
“啪!”那管事话音未落,那个女子已经一个巴掌甩了过来,招呼在那个壮汉的脸上,”该死的奴才,连我都使唤不动了是不是?叫个人还推三阻四的?“
”属下知错!”那壮汉摸了摸被打肿的脸,委屈地退后一步,转过身来,刚硬着头皮想进去,却听到有脚步声由远而近。
不大功夫,阿娆便听到璇玑楼里传来一阵阵环佩叮咚声,接着有一阵熟悉的暗香飘来,她便知道,是花蕊夫人来了,
阿娆悄悄退到后面,远远地看着。
这女子来者不善,花蕊夫人到底如何应对呢?
“原来是贵客驾到,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花蕊夫人穿了一身青莲色的长袍,外面罩了一件纱衣,袅袅娜娜地出现在璇玑楼门口,对着那个嚣张的女子微微一福。
“哼!“那华衣女子柳眉一挑,哼了一声,用极其凌厉的口气道:”花蕊夫人,你眼中还有我莫瑶梳吗?“
“那是自然有的,莫小姐美艳逼人,哪个眼瞎的才看不到。“她气势逼人,花蕊夫人不急不躁,脸上的笑容春水一般漾开。
她如此淡定,莫瑶梳反而更生气了。
“谁问你长相了?我自己长什么样我不知道?说,那日行刺的刺客究竟有没有下落?本小姐已经宽限你好几月了。”
她是丞相千金,初嫁嫁了个中州司马,憋了一肚子气,后来好不容易丈夫死了,她回了娘家,从此便再也没有自称过夫人,不过很多不长眼的还是称呼她为夫人,花蕊夫人算是鲜有的几个有眼力见的,但是这个女人长得太漂亮了,人又有才华,她看着也不顺眼。
“那个刺客在你这里出现的,你和这事儿绝对撇不开关系。”莫瑶梳咄咄逼人。
原来她是为了那个刺客而来,阿娆心想。
“莫小姐,此事几个月前已经移交官府,花蕊不是官府中人,就算有这心也没有这力气,若是为这事,小姐怕是找错地方了。”
花蕊夫人含笑垂首,依旧不卑不亢,那莫瑶梳被她的态度气得一跳三尺高,弄得旁边的鹰卫看着不停地摇头示意,让她保持形象,她却当没有看见一样。
“那你是不想交出来了?”
“花蕊实在无能为力,莫小姐若是气愤不过,不如将花蕊直接带到公堂。”
“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你怎么可能交出不那个刺客?当日那个刺客是在你的掩护下逃走的,要不是你,我八大鹰卫的射日弓直接可以将他射成刺猬了,结果呢,那个刺客逃跑了,你却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你说和他无关,谁能相信?”
“花蕊说了,愿意对簿公堂!”
这个莫小姐嚣张得很,但也就是能逞逞口舌之快,若是真上了公堂,以她的脑子未必能讨得便宜。
”去就去,谁怕你,来人,给我把这个刁蛮的女子带走!”
莫瑶梳一挥手,那八大鹰卫面面相觑。
这光天化日之下,平白无故拿人,传出去让自己家丞相怎么收场?这莫瑶梳作为千金小姐不管不顾也就罢了,他们做下人的到时候可是要被打板子的。想起丞相府的十八般酷刑,八大鹰卫就有些头皮发麻。作为丞相千金的近卫,他们是从小就被选拔到丞相府的,经过了十几年严格的训练,原本几百个孩子里只剩了八个,这八个才有资格守在莫小姐身边。
不过,九死一生地爬到了这个看似尊荣的位置,他们其实过得也并不轻松,每日训练过程艰苦不说,过得也都是提心吊胆的日子。
据说,前面八个鹰卫,也就是他们的前辈,是丞相培养了专门保护太夫人的,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太夫人在一次出行中被刺身亡了,然后,那八个鹰卫就成了陪葬品,据说死得很惨,殉葬时为了保持尸身的完整性,那八个鹰卫是被割开头皮,从头顶注入水银而死的。
这小姐若是再出什么乱子,牵连到他们,他们可不知道丞相还有哪些酷刑等着他们。
”快去,愣着干什么?出了事我负责!”
莫瑶梳见他们不动,音量提高了一倍。
八大鹰卫依旧不动。
这小姐每次都说自己负责,可是最后挨打受刑的还是他们,况且这次不比往常,花蕊夫人不是普通人,在朝中都很有威望,对这样一个人滥用私行,越权逾矩,被丞相知道了,可不是件小事情。
“小姐,这……”
“莫小姐,您也不用为难他们了,我跟着你们去就是了,不过,花蕊不是你的嫌犯,所以,你那些人也不用押着我。”
花蕊夫人弹了弹衣袖,自己走了过去。
“姐姐,姐姐,你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阿娆怕她此去凶多吉少,弄不好要进大牢,赶紧追了过去。
要是她进去出不来,自己可真的走投无路了。
花蕊夫人见一个女子冲过来拉住了她的手,眉眼微微一眯,半晌,忽然勾起唇角笑了笑,”原来是你,你要想跟着就跟着吧,不过,那里未必是好玩的地方。“
她抽出手,反过来握住了阿娆的手腕。
两人就这么优哉游哉地往前走,走了几步,有一辆马车迎了过来,原来是璇玑楼的伙计见她要出门,赶紧套好了马车等着。
人家现在不是嫌犯,她也没有抓捕的权利,所以莫瑶梳也不能用枷锁押着人家,只能看着两人亲昵地相互搀扶着上车,她狠狠咬了咬嘴唇,也跟着上了车。
第六十八章 胡夫人
知府衙门在金陵城最热闹的大街上,不过远远望去,那片建筑被几棵青松环绕,颇有几分肃穆和威严。
不过阿娆乍一看,便觉得这样的氛围有些不舒服,按照她的认知,青松用在陵园的更多,这任知府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品味。
两辆马车在衙门口停了下来,花蕊夫人和莫瑶梳依次下车,赶车的伙计立即将马车赶走了。
“莫小姐,你是打算在这府衙外击鼓鸣冤,把我当成被告呢?还是打算进去跟知府大人叙一叙?“
花蕊夫人在阿娆的搀扶下走到莫瑶梳前面吟吟一笑。
她说这番话,其实是给莫瑶梳一个台阶下,空口无凭指证人在大堂上可是要挨板子的,就算她是丞相千金,知府大人不敢动她,那么以后这件事无论是对胡知府还是对莫丞相,都可能成为从从政生涯的一个污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抓了小辫子。
莫瑶梳闻言怔了一下。
这一路走来,她的火气也消了不少。方才到到璇玑楼,不过就是想发发脾气,没想到花蕊夫人连反抗也不反抗一下就来了,这反倒让她有些骑虎难下,虽然父亲在朝中掌大权,她也不是个柔顺女子,可到底还要顾及下莫府的名声,若是真的把爹逼急了,自己以后的日子恐怕只能在莫府的花园玩了。
那个破地方,从小玩到大,要多腻有多腻。
“既然花蕊夫人都说了,那不如权当和胡大人叙叙旧,我这里正好准备了些礼物,夫人就不用麻烦了。“
莫瑶梳吩咐下人从车上取下一个箱子。
那箱子十分精致,里面装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猜测应该价值不菲。
“那多谢莫小姐了。“花蕊夫人微微一礼。
莫瑶梳点了点头,仰头就往里面走。
其实,她早就忘了,自己是丞相千金,作为女眷,去单独拜访父亲的下属还是都有不妥的,而花蕊夫人则一直与达官贵人有往来,平时进进出出完全是男子作风,前几日这胡知府还收了她的一盒香,这拜访理应是她引荐才对,然而,莫瑶梳这个人高傲自大,眼里根本没有这个金陵第一夫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敲门。
大门敞开,里面出来了一位老管家,莫瑶梳亮明身份,那人先是尴尬了一下,随即便进去回报了,不一会儿,那胡知府的夫人便带着两个小丫鬟出来迎接了,说是胡知府正好有事外出,所以她待相公迎接一下,其实花蕊夫人心知肚明,这胡知府也是个有分寸的,自然知道避嫌,说有事外出不过是个借口罢了,现在说不定躲在什么地方听曲儿呢。
“莫小姐和花蕊夫人远道而来,未能远迎,还望见谅!“
那胡夫人有四十多岁年纪,保养得很好,皮肤吹弹欲破,眼睛明亮如水,一头乌发用一支凤钗挽起,显得高贵又大方,阿娆细细看去,发现这个女人虽然看起来简朴,其实是低调的奢华,单是她耳朵上那两颗红宝石便价值不菲,放在现代,估计上千万了吧,而且,她身上穿了一身藏青色绣着银色云纹的长袍,乍一看也不惹眼,凑近了才知道是金陵特产的云锦。
贪官污吏啊!
阿娆在心里叹了一句。
不过这贪官污吏的老婆行为举止倒是有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淡雅与从容,看来也是个腹有诗书的人。
莫瑶梳让几个随从在外面等着,自己捧着盒子,阿娆刚想跟着花蕊夫人迈步进去,忽然觉得身上有好几道不善的目光。
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她立刻恍然大悟。
今日她只穿了一身布衣,头上戴的也是陆凶给她买的铜质发簪,脸上又没施粉黛,往这三个人身边一站,简直就跟个没娘的小白菜一样寒酸。
她的脚步立即顿住了,手不知不觉从花蕊夫人那里抽了回来。
花蕊夫人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情,一把捉回了她的手,道:“胡夫人,上次送来的青麟髓,您可还喜欢?”
那胡夫人一听到青麟髓,立即两眼放光道:“喜欢,当然喜欢,不知道花蕊夫人这次来,是否带了新货?我那几颗青麟髓都快用光了。”
青麟髓一出,到处疯抢,金陵城和江宁县相距甚远,自然是慢了一拍,那个时候胡知府到处托人,想着买不到一手的买个二手的也行,谁知道问遍了所有人,都没有人愿意转让的,最后还是胡夫人去赴璇玑楼诗会的时候,偶然听到花蕊夫人得了一盒,这才好说歹说从那里求来了几颗。那胡知府见了青麟髓,顿时如获至宝,本来想当宝贝一样供起来,可是听说这香不能久存,也就只好在书房里点了,那个时候,正巧有个上司来巡查,无意间看到,便指点了一条升官发财的明路:
当今太后喜香,皇上遍寻天下不得。
所以,这次一听花蕊夫人来,那胡知府立即吩咐自己的老婆,要她无论如何,一定要好生招待,争取经她的手再买到些新香,这花蕊夫人和月江香铺的二把手交好的事情几乎是全城皆知,那荀同叙就算再死板也会卖花蕊夫人个面子。
花蕊夫人笑笑,道:”新品倒是没有,不过那制香的人,我倒是给您带来了。本想先下拜帖的,可是我这妹妹明日便要回去了,唐突造访,还请夫人海涵“
胡夫人的脚步突然一顿。
制香的人?
她回头,看了看跟着花蕊夫人的两个女人。
那华衣女子她认得,正是差点儿在璇玑楼被刺杀的丞相千金莫瑶梳,这样的人断断不会懂得如何制香,倒是她旁边这位布衣女子,身上隐隐有股奇异的味道,应该是长年累月在香坊里熏出来的。
莫非是她?
“花蕊夫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我情同姐妹,来就来了,哪里算得唐突?再说贵客到金陵,我这个做知府夫人的,理应登门造访,略尽地主之谊,现在倒是我失礼了。”
“夫人客气了。”见胡夫人的目光落在阿娆的身上,未等胡夫人发问,花蕊夫人便道:”这位,便是我的义妹,云深处香坊的掌柜阿娆,青麟髓便是出自她的手。“
她说话的语速很慢,让人听得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大珠小珠落玉盘,非常舒服。
话音刚落,胡夫人原本闪亮的双眸中,忽然漾开了一圈圈笑意。
“没想到这位大师这么年轻,这位妹妹,来,来,快里面请!“
胡夫人直接过来拉了阿娆的手,不由分说把她往里面推,气得旁边的莫瑶梳直瞪眼。
她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什么时候被人冷落过?这个胡夫人,为了一个民女,把她堂堂丞相千金置于何地?看以后不找爹爹告状,找一个原由,把胡知府拉下来。
第六十九章 气走了
一行人跟着胡夫人穿过花园,来到客厅,落座后,胡夫人吩咐下人们给几个客人看茶。
下人们应声下去,不大功夫捧了一个茶盘过来,胡夫人亲自将茶递到客人手上,轮到阿娆的时候,胡夫人特意用手试了一下杯子的温度,才将茶杯双手递给阿娆:
“我听说制香的人鼻子眼睛都特别娇气,不可被污浊之气染了,阿娆姑娘,这是为你特意准备的,你看这云顶白梅可合心意?”
阿娆起身谢过,待落座后,才揭开茶杯盖儿。
盖子一开,顿时有股清幽的香气飘来,再往茶水里一看,清澈的淡绿色茶汤里竟然浮了几多白色的梅花,栩栩如生,看样子应该是过年时摘下晾干的,被水一泡又恢复了原型。
“夫人,这茶甚是清爽,淡而有味,饮一口唇齿留香,真是人间难得的极品,有劳夫人了。”
阿娆嗅了嗅,又抿了一口,才称赞道。
“果然是制香大师,连这都能闻出来,不瞒妹妹,这梅花可是我去年亲自去寒山寺采来的,用了足足十九道工序才保存下来,这个日子想喝一杯可真不容易呢。”
“夫人真是蕙质兰心,竟然如此懂茶道,阿娆惭愧。”
“哪里,哪里,不过雕虫小技罢了,怎么能和妹妹的制香手艺相提并论呢?”
“我这义妹的手艺自然是好的。”花蕊夫人放下茶杯,看了她们微笑道:”不过,夫人和我义妹如此情投意合,冷落了我们这些外人,恐怕不好吧。“
她含嗔带笑,一张脸端的比出水的芙蓉还要清丽。
“啊?”胡夫人经她一提醒,这才回过神来,招呼道:”哦哦,是我失礼了,小姐,夫人,你们请便。莫小姐我让人准备的是国色天香,加了芍药和玫瑰的花茶,有助气血通畅,夫人呢,则是寒潭飞雪,夫人已经如此艳丽了,可偏偏骨子里又有一股子清冷劲儿,和这茶最配不过了。”
一直被冷落的莫瑶梳自然不会因为她几句讨好的话对她假以辞色,哼了一声,品自己的花茶了,倒是花蕊夫人淡笑道:“瞧夫人说的,花蕊什么时候这么清冷了?”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寒暄着,莫瑶梳终于算是看明白了。
原来这花蕊夫人和胡夫人本来交情不浅,难怪她一句话不说就敢来这府衙对峙,倒是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晾在这里,走也不行,坐也不舒服。
她越想越气,生气地喝了大口茶,苦涩的味道入口,她差点儿没有吐出来。
终于,她再也忍受不住,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掼,道:“看来瑶梳来的不是时候,胡夫人既然忙,那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胡夫人赶忙过来拦住,赔笑道:“哎呀,莫小姐,今日丞相千金,制香大师还有文坛第一奇女子齐聚一堂,诚是让我这寒舍蓬荜生辉,我府中就我一个管事的,若有顾此失彼之处,还望海涵。”
其实,胡夫人是有意冷落莫瑶梳的,毕竟她一个丞相千金她也不想得罪,但是谁让胡知府接到了莫丞相的指示呢?远在长安的莫丞相说,无论如何也要让他的宝贝女儿回府,否则,他刚刚给女儿张罗的那一桩亲事就要黄了,但是他这个宝贝女儿不听话,脾气还死犟死犟的,非要把在璇玑楼丢的面子找回来,但是,官府都抓不到那人,她一个女人家能抓到吗?所以莫停这个做爹的特意叮嘱胡知府,不要给她这个女儿好脸色看,她觉得在那里待不下去,肯定会回京告状,到时候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她嫁出去了。
丞相的话,胡知府不敢不听,但是自己亲自出面施压,万一力道不够,那个小姐根本不拿他当回事儿,万一手段过重了,到时候做父亲的一心疼,还不得拿他开刀?所以,这事儿他千想万想,最终还是决定让自己的夫人出马,到时候万一丞相怪罪,就把责任都推到她头上就行了,一个妇人家再罚能罚到哪里去?
不过,胡知府打得如意算盘,他的妻子胡夫人并不知道,她这么做,只是以为丈夫不待见这个女人罢了。况且,她也早就听说过这位小姐的德行,所谓无风不起浪,那些传言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这个丫头片子勾引别人也就得了,现在还要缠着她的丈夫,她能有好脸色给她看吗?
“夫人也说了,顾此失彼,为了不给夫人添麻烦,我还是改日再来吧,对了,这里有件礼物送给夫人,算是我和我爹的一点心意。”
说到“爹”的时候,莫瑶梳特意加重了语气。
哼,不把她放在眼里,还能不把她爹刚在眼里吗?姓胡的头上的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莫瑶梳扔下盒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夫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不由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妹妹,最近可有什么新的香方?若是还缺什么香料,你只管开口,我去帮你向老爷讨,他认识的人多,没有什么东西是弄不到的。“
胡夫人送走莫瑶梳,回过头来又拉着阿娆的手道。
没有什么东西弄不到,换句话说,就是贪赃枉法,无孔不入。
阿娆边听便自动脑补,脸上还是带着微微的笑容。
“夫人既然开口了,阿娆倒还真的是有一事相求。“
阿娆起身就要拜,被胡夫人一把拉住,“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在自家姐姐面前,这么客气干什么?”
还没有义结金兰呢,她倒是自称起姐姐来了,真是自来熟!
“夫人,阿娆最近研制一种新香,本来已经快成功了,只是突然出了点儿事情。”
“什么事情?”阿娆皱起眉,胡夫人也跟着皱起眉。
“有一味香料,原先是江大人托罗先生特供的,如今他不在……”
花蕊夫人在旁边喝茶,本来笑眯眯的,阿娆一句话下来,她顿时如遭晴空霹雳一般。
这个女人,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抬手拢了拢头发,她尽量隐藏起自己的震惊。
“你说哪个江大人?”胡夫人道。
“正是江宁县的知县江大人。“
第七十章 赏花
阿娆一提起江宇珩,胡夫人的脸色立刻变了。
不过她倒也不是发怒,只是略略有些失望罢了,阿娆猜测,她应该认为江宇珩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胡夫人闭口不答,阿娆也不好再问,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胡夫人,妹妹,我看今天天气不错,刚进来的时候又见花园里有几朵花开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如何?“花蕊夫人看看两人,站起来道。
胡夫人正好需要有个人岔开话题,花蕊夫人这一说,正合她心意,于是上前挽起阿娆的手,道:“妹妹,制香的事情不急在一时,正巧我那园子里新种了几棵牡丹花,是我家老爷专程从洛阳买来的,都是名品,这几日也开花了,既然有人提了出来,不如先去看看。”
胡夫人说着转身,在前面引着两人往外走。
趁她转身的时候,花蕊夫人忽然一把拉住阿娆的手,凑近了悄悄对她耳语了几句,阿娆听完愣了愣,随即道:“原来姐姐如此喜欢牡丹花,难怪在这里坐不住了,到底是妹妹没有明白姐姐的意思,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该打,该打。”
“确实该打,看你们聊制香聊得那么投入,把我冷落在一边,我怕我再不打断,今日就没有这福分去赏名花了。”花蕊夫人道。
“你们两个是在怪我这个主人招待不周吗?”胡夫人截断道。
“岂敢,岂敢,夫人款待情谊之深,恐怕金陵城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一行人有说有笑,出了客厅,来到花园里,阿娆面上边笑边附和,心里却在仔细琢磨着花蕊夫人那几句话。
皇太后的寿辰马上要到了……
胡知府想要为皇太后选一款名香……
与众不同,还要贴合老人家心性……
老人家有眼疾,见风流泪……
那是不是意味着江大人有救了?
三人很快到了牡丹园,当下正是春日,这花园周围又被围得严实,里面栽的牡丹花开得比其他地方要早一些。胡夫人拉着阿娆的手,指着篱笆里一朵红得发黑的牡丹道:“妹妹,你看,那是墨魁,大梁难得一见的品种。当时在王花匠那里,老爷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刚开始的时候,那个老头儿死活不肯卖,说是这么名贵的品种,到了金陵可能只有死路一条了,幸亏我们府中有个种花高人,好说歹说,保证一定种活,又付了双倍的银子才让出。你看,它现在长得多好,对了,下面还有好几个花苞呢。”
胡夫人指着花叶下让阿娆去看,阿娆果然看到了几个花苞,不过听着胡夫人的介绍,她的心里并不怎么舒服。
牡丹这种植物很是娇贵,稍有差池便可能死了,何况从洛阳那么远的地方移栽过来,水土不服。
看这牡丹花茎粗细,那老头儿养了应该有些年头了,养到这样,肯定耗费了人家不少的心血,却没想到被胡知府不知用什么办法巧取豪夺而来,况且,这花今日看着开得鲜艳,却有些回光返照之相,就像一个孕妇快死了,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孩子生出来一样,这么养下去,估计明年这花就看不到了。
真是暴殄天物!
阿娆前世爱花,对花的习性也有了解,看了几眼便明白了。
她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嘴上却还是称赞道:“诗中有云: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今日一见,才知这花王头衔果然不是白得的。”
胡夫人听她吟诗,惊讶地道:”花蕊夫人,没想到你这位妹妹,不但是个制香大师,还会吟诗作对,改日,一定要请去你的璇玑楼坐坐,也好让我们这些俗人开开眼界,顺便压一压你们的气焰。“
她说的是真心话。
这胡夫人本是书香门第出身,虽然会些诗词歌赋,却受限于天赋,没有多少名作,但是阿娆随口几句,她便听出了其中的妙处。
“那是,那是,恐怕到时候我这擂主之位不保了。“花蕊夫人附和道。
阿娆怔了一下,没有想到一首诗,会同时让两个人刮目相看,细细一想,才知道,她来的这个朝代叫大梁,是不是中国历史上那个大梁说不好,但是这里的人肯定是不知道唐朝诗人刘禹锡的,自然也不知道他的传世佳句了,想着要是解释,可能越描越黑,弄不好还让对方怀疑自己的身份,她便垂下头,有些羞涩地道:”夫人说得哪里话?阿娆只不过随口一说,贻笑大方了。“
那胡夫人不依不饶,“随口一说,就能震惊我们这金陵第一夫人,若是给你时间斟酌,那还了得?好了,好了,改日一定要你去璇玑楼,也好让这千年不变的诗坛第一奇女子让让位子。”
说着,她对花蕊夫人挑了挑眉,花蕊夫人也掩口笑了起来。
“若是有人能把我从第一的位子上赶下来,我求之不得呢。“
那胡夫人又道:”妹妹,那太平村不像是出有钱人的,不过你这谈吐,却绝对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不知道妹妹师从何人?“
阿娆心里咯噔一声。
这就要查家底了吗?
她想了想道:”阿娆本来生于小富之家,幼时也跟着先生读过几日书,无奈遇上天灾,又逢兵乱,逃亡途中不幸与家人失散,阿娆一个弱女子无处安身,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卖身自救,幸亏我那相公陆凶出手相助,否则,阿娆不知道要沦落到什么地步。“
“没想到妹妹的身世这么可怜。”胡夫人听了叹息一声,抬手抹了抹眼角。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都过去的事情了,阿娆也不敢自怨自艾。夫人,那株可是姚黄?“
再问下去,肯定泄露**,作为一个现代人,不,一个现代人的灵魂,怎么可以允许自己随便被人刨根问底?这胡夫人若是知道了她的一些底细,派人去细细一查,说不定就要查到程大和陆朝身上,她有种感觉,这俩人肯定在偷偷摸摸地谋划着什么,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但猜测肯定是掉脑袋的,所以自己的身世绝对不能引起胡夫人的兴趣。
第七十一章 令牌
“哦,那株啊,正是姚黄!妹妹眼力可真好。”胡夫人的注意力果然被她转移了,“那株姚黄是我去年买来栽下的,今年开得还不错,只是阳光不好,瘦弱了些。”
阿娆心道,那株姚黄还活着已经不错了。
这个府里的花匠,可真是个刽子手。
几个人又寒暄了一阵,见天色不早,胡夫人让下人在画舫准备了酒菜,邀请两人入座。
席间,阿娆随意问了几个菜式,胡夫人都很有耐心地解答了,见时机差不多,阿娆道:“夫人方才问到新的香方,阿娆又仔细想过了,其实,少了那一味香料也不是不可。”
“真的?”听说不再用江大人,胡夫人顿时喜笑颜开。
“只是,少了那药的压制,这香便刺激了许多,若是健康的人还好,若是有些眼疾的人,恐怕便受不了了。“阿娆皱着眉,有些遗憾地道,
那胡夫人刚刚展开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眼疾,这可是关键啊!
“这香入眼,若太刺激了,总归不好,妹妹可有其他替代之法?“
“这个……”阿娆略一沉思,摇了摇头道:“还是要去求江大人了。”
“为何?妹妹可知他犯的是重罪。”胡夫人犹豫道。
“夫人。”阿娆起身,缓缓跪下,“江大人作为江宁县父母官,即便获罪,作为百姓去探望一下也在情理之中,再说,阿娆是嗜香之人,江大人那里恰巧有阿娆需要的东西,若是今生得不到那个东西,配不出独一无二的香方,恐怕阿娆会抱憾终身,请夫人成全。”
阿娆一连拜了三拜。
“究竟是什么东西?我让老爷给你找来就是。哎呀,真是的,为什么需要的东西都在他那里?若我不知道他是个知县,还以为他是个贩香料的。”胡夫人抱怨道。
“回夫人,是一种栀子花。去年我入山采药时见到,便带了回来种在家里,后来江大人来访,开口向我要这花,我便送与他了,谁知,以后再去找那种栀子花时,竟然绝迹了。那花虽然不名贵,却极其难得,我想,就算胡大人有通天手段,也是断难再让这世上长出第二棵了。”
“如此说来倒是件稀罕物什。”胡夫人眉头微微蹙起,又道:“妹妹可否换一种?若说栀子花,我这里园子里就不下十几种,还没有满意的,我再去找便是。”
“夫人,一般栀子花功效无非疏散风热,清肝明目,清热解毒,平降肝阳,但是那种栀子花,若加在熏香中,对有眼疾者却是非常有裨益的,我娘以前也有眼疾,用了三个月,便好了。”
其实那是她的一个同学,她大学时突然奇想,用栀子花做熏香,本来为了好闻,结果阴错阳差地治好了那人见风流泪的毛病。
“哦。”胡夫人点了点头。
胡知府说那老太后有眼疾,平日里熏香都十分讲究,若是稍有不好,便会流泪。
万一拍马屁不成拍到马腿上,那别说前途,恐怕脑袋都要没了。
可要是完全治好了老太后,那老爷的前途岂不是一片光明?
胡夫人绞着双手,来回在花园里转着,脑海里天人交战场面十分惨烈,她转来转去,转得阿娆和花蕊夫人都觉得头晕,半晌,她终于道:“这样吧,妹妹,你和花蕊先在这里赏花,我去看看老爷有没有回来,他若回来了,我帮你问一声。花蕊,你是熟客,这里就交给你了。“
这个时候,她连对花蕊夫人的称呼都变了,看来是铁定了心拉拢两人。
“夫人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花蕊夫人道。
胡夫人匆匆忙忙地走了,花园里只剩了花蕊夫人和阿娆。
“妹妹,你来金陵城是为了江大人的事情吧?”花蕊夫人随手拈起一朵花,凑到鼻子边轻轻嗅着。
“夫人早已猜到了?”阿娆也不避讳,直截了当,“我来正是求夫人帮江大人打点打点,他是个好官,不该这么……”
“我都叫你妹妹了,你就叫我声姐姐,有那么难吗?”花蕊夫人抬头看着她,眉眼间微微有怒意。
阿娆冰雪聪明,立即改口:“姐姐教训的是,不知道姐姐如何得知妹妹所思所想?”
“这很简单。“花蕊夫人转怒为笑,继续道:”你在江宁县办学堂开医馆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这其中江大人起的作用我也都知道了,自上次见面之后,你有几个月对我不闻不问,江大人一出事,你就赶着来到璇玑楼,你说,你的真实来意我还用猜吗?“
阿娆被她突然点破,脸上一阵阵滚烫,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没事不登门,有事才来看人家,确实有些不通情理。
“姐姐,妹妹知错了。“
“行了,现在也不是道歉的时候,其实我也有心帮助江大人,只是人微言轻,说了也没有什么用,现在你有一个好机会,一定要抓住,至于具体怎么做,我想你很聪明,也不用我多教了。”
花蕊夫人微微一笑,眼睛里波光闪闪。
她喜欢聪明的人,阿娆恰巧就是。
阿娆笑了笑,点头答应。
过了一会儿,胡夫人红光满面地回来了,脚下生风,手里拿着一块令牌。
“妹妹,你说这事可真巧,老爷刚好回来,我问他要了块令牌,拿了这块令牌,你可以进大牢去见一次江大人,问清那栀子花的所在后就赶紧出来,千万别耽搁了,省得有人起疑!“
阿娆接过令牌,福身谢过,胡夫人不便去大牢,就派了个小厮带她去,自己则跟花蕊夫人继续赏花。
大牢离府衙不远,来到大牢的时候,日头正好西斜。
那牢头见了令牌,自然是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带着阿娆来到了牢房。
江宇珩被关押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因为他是个文弱书生,所以用的是一般牢房,但是这牢房在阿娆看来还是太简单了些,别的不说,单是这唯一个一个看守和这看门的破锁,不是明摆着等人来劫狱吗?难道江大人只是一个诱饵?他们的真正目的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人?
第七十二章 劫狱
那牢头带着阿娆走到关押江宇珩的牢房门口,叮嘱她不可过多耽搁,便和那个小厮一起喝酒去了。
阿娆从牢房外面往里望去,里面光线昏暗,但是还可以看见靠墙处站着一个清癯的人影。
她知道那是江宇珩。
江宇珩被扒了官袍,头发有些散乱,负手面墙而立,手上脚上都戴了沉重的铁链,脚下是散发着浓重霉烂气息的稻草,连床破烂被子都没有。
他听到有人来,身子微微动了动,脊背瞬间挺得更直了。
阿娆知道,他肯定误会自己是胡知府派来的人,他是以这种姿势来表明威武不屈的态度。
眼眶莫名一热,阿娆使劲咽了咽口水,确保不会有哭腔才开口道:”江大人,是我,民妇阿娆。“
江宇珩的身子微微一震,半晌,他拖着沉重的锁链回过头来。
他的头发有些乱,有些发丝落下来,挡住了视线,但是他看到那个女子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震惊。
为什么是她?
“江大人!“
阿娆以为他没听见,又轻轻唤了一声。
江宇珩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憔悴了很多,下巴上也多了青青的胡茬,衣服上黑一块白一块,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然而,他还是对她笑了笑,依然是淡淡的笑,只是这笑落在阿娆的眼里,平添了几分高傲。
“陆夫人,你怎么来了?”江宇珩又上前几步,在离牢门有四五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他是个有分寸的人,即使在这样的地方,也能坚守应有的规矩。
不过,她到底怎么进来的?
自从他被关进来后,那个胡知府就严禁任何人来探视,他的手下都不能见上一面,她一个农家女,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面子?
刚才带她进来的,应该是牢头吧,那牢头对她还算客气,看来,她已经是求助了某位贵人。
那位贵人会是谁呢?
江宇珩的目光一闪,脑海中瞬间无数念头。
“江大人,您听我慢慢说。“
接着,阿娆便将如何来到金陵城,又如何找到花蕊夫人,如何取得胡夫人的信任的事情说了一遍。
江宇珩听完先是震惊,后又展颜一笑,道“你方才提到的栀子花,可是去年我从你那里带走的?”
“正是。“阿娆道。
其实是不是无所谓,只要到他家去找几朵来就行了,实在找不到,买几朵凑数也行。
“去年从你那里带走的栀子花,我没有留下干品,不过,因为当时采花时带了一部分花根,我就种下了,如今冬去春来,也应该发芽了。”
“太好了,江大人,太后若得了这香,肯定非常高兴,到时候您大可借此将功补过!”
江宇珩摇了摇头,“我犯的是大罪,夫人不必挂心了,还是赶紧回去吧。”
他侧过身去,摆了摆手,示意她走,然而阿娆怎么可能会听?
她还想说什么,忽然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个狱卒,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那狱卒脸埋在帽子里,看不清长相,但是看步伐很是轻健,他几乎是想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接近的。
阿娆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
那人在牢门口停下,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没有立刻取出,而是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扫阿娆。
忽的,他抬起手。
阿娆吓得又退后了一步。
手刀刚刚贴着她的脸颊停下。
“我知道你是谁!”
那一刻,她终于认出了他。
是城门口贴的告示上那个人,虽然现在的他和当时的他都只露了半张脸,但是那种熟悉的气质,她不会认错。
那人忽的一下手掌一转,阿娆丝毫不畏惧,趁机抬手抓住他的手腕,道:”你现在劫狱,就等于是送江大人上死路,他以后再也没有翻身之地了。“
其实,她也只是个猜测。
当日璇玑楼上那个刺客,如果真的是个义士,那么他来劫狱的可能性大。但是,如果他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那么,他来这里很可能就是要江大人的命的。
她之所以拦着,不过是因为不想被顺便灭口而已,当然,她也确实想救江大人。
那人的手忽然停止了,任她托着。
“你有更好的办法?“迟疑了一下,那人问道。
阿娆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如何相信你?“
“胡知府现在需要江大人来保住他的乌纱帽,他想讨好老太后的东西,只有江大人可以弄到手。”
那人略一沉思,将手抽了回去。
“好,江大人请先吃饭吧。”
他俯下身,打开食盒,阿娆本以为他会拿出饭菜,谁知他竟然从里面提出来一只活蹦乱跳的老鼠。
阿娆吓得差点儿尖叫起来。
这个家伙,难道要给江大人吃老鼠?
似乎觉察到了她的失态,那人轻轻嗤笑了一声。
“这老鼠是用来替江大人品尝饭菜的,只要这老鼠不死,江大人就没事。还有,那个人让我转告江大人,假死药丸他做出来了,不过现在看来,江大人不止死遁一条路了。“
“多谢!“
江宇珩似乎早已知道他会来,丝毫不觉得惊讶,他抱了抱拳,伸手接过饭菜狼吞虎咽起来。
这么多天了,他还是第一次敢放心大胆的吃饭,以前怕中毒,每次都只能吃几口。
那人将老鼠用绳子拴了,绑在栏杆上,然后起身要走。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来人,给我把牢房包围了!连只苍蝇都别给我放出去。“
是牢头的声音。
那人听了,无奈地笑了笑,”看来被我打晕的那个送饭的狱卒突然醒了。”
他的手法向来好,可是这次却失败了,因为,他的心已经不稳了吗?
“看来今天我要在死在这里了,对不起了,江大人!”
那人抱着胳膊,满不在乎地说。
“你要是死了,别连累我就行。“江大人也很大方。
“不,你不会死,我有办法,我有办法送你出去!”
“你?”
那人转向阿娆,抬起帽子,露出了一双清冷的眼睛。
那双眼睛明明在笑,给人的感觉却比冬天还冷。
“来,打我,打我!”
打她?
脚步声越来越近,阿娆干脆抱着那人大哭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江大人为我们百姓做了多少事,他不明不白被下了狱,我来看看他,你还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我是那么不要脸的人吗?再说,要找人私通不是早找了?干嘛跑到大牢里来找个囚犯?”
那人立刻明白了过来,抬手就是一掌打了过来。
不过那巴掌看起来狠,其实一点儿都不用力,阿娆身子晃了晃,配合着倒在了地上。
第七十三章 未婚夫
“你不要脸的女人,哭什么哭,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还不赶紧给我回去!“
那人见她倒在地上,毫不客气地上前,伸手一把将她捞了起来。
他的动作凶猛,老鹰拎小鸡一样,但是阿娆却丝毫不觉得难受。
果然是个高手,力道收放自如,看来是那日的隼无疑了。
“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阿娆双手乱抓,被他两下都锁在身后。
“不想吃苦头,就老实一点儿。”
阿娆脸色一变,果然就这么乖乖地被他拖着往外走了,走了几步,后面的江宇珩终于反应过来,添油加醋地道:”这位小哥,在下和尊夫人真的是清白的!“
“滚,谁要听你的混账话!“
那人回头啐了一口,附赠一个恶狠狠的眼神,江宇珩立即乖巧地闭了嘴,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小老鼠。
“鼠兄,这真是人在牢中坐,锅从天上来。江某一生清白,经此一事,恐怕以后和夺人之妻的污名是分不开了,你说,江某该找谁要赔偿呢?“
手指划过老鼠毛,那小老鼠似是被他弄疼了,吱吱叫了几声,想逃跑,被他一用力抓了个满把。
“时候未到,你弃能擅自离开?”
他看着两人拉拉扯扯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笑。
“你慢点,你把我弄疼了!”
阿娆被那人推着不情不愿地往外走,那人始终冰山一座,丝毫不理会她的求饶,越走速度越快,走了没有几步,就迎面撞上了冲进来抓人的官差。
“老大,就是他,就是他打伤了我,冒充我进来的,大人,他是来劫狱的。“
那个送饭的狱卒伸开双手拦住两人,头顶上还有一个大大的包。
本来见那人的身手他挺怂的,但是现在身后跟着一大帮子人,他仗着人多势众,胆子也就大了,看人的眼色也快飞上了天。
打伤一个送饭的狱卒,不是大事,可是劫狱就是死罪了,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个报复的机会,他真的想把这个人直接送进死牢。
“你说谁来劫狱的?”那人停下脚步,手臂一用力,将阿娆带到了怀里,虚虚地护住。
“还能有谁,难道打伤我,又扒了我的衣服,抢走我的食盒的人,除了你还有旁人吗?”
那狱卒瞪着眼,目光逼人,说完,又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众人立即曾冷一声都亮出了刀。
刀上寒光闪闪,吓得阿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万一打起来,他能护住自己吗?
”信口雌黄!“那人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告诉你们,我来这里不是劫狱,里面关的是谁,我不认识,也不在乎,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把我的未婚妻带回去,明日就要完婚了,她跑到这里和别的男人不清不白,我实在看不下去。“
说着,他看了一眼阿娆,那眼神颇为暧昧。
“闹够了,就跟我乖乖回去,我丁明既往不咎。“
丁明这个名字是他随口胡诌的,只是觉得叫起来比较顺口。
说着,他又用手指了指里面,道:“至于里面那个,你们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就算现在就用一把耗子药把他毒死了,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说不定我还会感谢你们,为百姓除去了一个勾引良家妇女的祸害。“
勾引良家妇女?
阿娆的眼皮莫名地跳了跳。
江大人不会听见吧?江大人不会记仇吧?
她听进了勾引良家妇女,而有人却听到了更为让人心惊胆颤的词。
耗子药三个字,仿佛晴空一道霹雳,将那个送饭的狱卒震得直接晃了晃。
没错,今日里,确实有人授意他在囚犯的饭菜里下耗子药来着,但是他去买的时候,发现那卖耗子药的人关门了,没办法就换成了砒霜。
他知道有人想杀了那个囚犯,但是为什么一定要用耗子药而不用更为妥当的砒霜,他实在想不明白。
这事儿本来极为隐秘,现在突然被人无意中提起,他的心瞬间七上八下的。
该不会是自己做的不干净,被人盯上了吧?谋害官差可是死罪!
冷汗从脊背上蹭蹭往外冒,眨眼间便将衣衫都贴在了皮肤上,他想走,但是又无路可退。
早知道被打晕了就打晕了,上赶着来这里干什么?就算真的有人劫狱也和自己没关系,自己只是个送饭的。
半晌,他抬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这颗脑袋在上面也不是很牢靠,于是对那个打晕他的人道:”你,你要找你媳妇进来就是,干嘛打晕我?我招你惹你了?“
狗急跳墙,还是别把这人逼急了,逼急了说不定拉自己垫背。
“你们这里要是这么好进,我也不用用这手段了,对了,你是牢头吧,你说说,一般进来看个重犯,需要多少银子打点?十两够吗?二十两够吗?“
那个牢头刚想下令把这人拿了再说,便立刻被点名了,那人的话一出口,牢头脸色顿时红得像个煮熟的虾米。
“你胡说什么?我堂堂……堂堂牢头,怎么会徇私枉法?这里,这里可是胡大人的地盘,胡大人一向廉洁奉公,他的手下,自然也是……廉洁奉公。”
“呵!”那人轻笑了一声,抬手从衣服里摸出一张纸,”别狡辩了,我可是有证据的,方才进来的时候,顺便捡到的。“
他将手里的纸展开,大家顿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目光纷纷转向牢头。
妈呀,三十两银子的银票?这牢头可真是敢收啊!
“我丁明自认为家境贫寒,没有这三十两银子,没办法打点小鬼,这才迫不得已,用了这个法子,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带回我的未婚妻,若是各位肯高抬贵手,剩下的,我也就不一个个揭短了。”
剩下的?
他的目光扫过其他人,每个人都好像被寒风激了一下一般,拿刀的手都开始晃了。
这些年,他们谁都不是干净的,这是自己人知道还好,若是传扬出去,轻则丢饭碗,重则脑袋搬家。
第七十四章 脏了,不要了
“丁明,我说你这人胡说八道什么呢,我都答应跟你走了,你还不赶紧回去?这位小哥,张牢头儿,我这未来的相公不懂事,你们别见怪,别见怪!”
阿娆见时机差不多了,反手抓住那人的胳膊,用力拉了拉,顺便将自己的令牌亮了出来。
“我未来相公言行多有得罪,还望各位看在胡大人的面上,不予追究。”
回头,她有对那人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走!”
那些人见胡大人令牌,自然是不敢阻拦,两人就这么打打骂骂地穿过一群人,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出了大牢,找了个僻静地方,阿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一颗心落了地,身体变开始乏了。
昨夜没有休息好,今天一天下来又都提心吊胆,身体终于开始反抗了。
她提起裙子,顾不得形象,往旁边台阶上豪放地一坐,抬手,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脏不脏?”那个人见她动作,嫌弃地瞥了一眼,“用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阿娆。
阿娆好奇地看了看他,最终还是犹豫着接过手帕抹了抹脸,“多谢了!”
擦完汗,她叠好手帕,想还回去,那人却一扭头,又丢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脏了,扔了!“
“上好的真丝呢。“
手感非常好,上好的真丝没错,擦一次汗就扔了,这家伙真败家!
“你不舍得扔,就自己留着吧!“那人嘴角微挑,似乎有意调戏。
阿娆当然不接受,干脆利落地回道:“我又不是你媳妇,留着你的手帕算什么?”
“扔不扔随你!”那人说着,转身就要走。
阿娆赶紧站起来追。拿着手帕,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扔了太可惜了,干脆塞进衣袖里。
“喂,上次在璇玑楼刺杀莫瑶梳的是不是你?“刚才已经有了判断,她要确认。
“是我的话,你要把我送官吗?你有胡知府的令牌,你们关系应该不错吧?”
那人头也不回地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句话落在阿娆的耳朵里,有些酸溜溜的感觉。
那是介意自己和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吗?
“要是把你送官我就不会帮你从大牢里出来了,这令牌,只是为了救江大人才求的。“阿娆道。
那人听完,哼了一声,走得更快了。
阿娆心想这人真不是好歹,自己好心好意帮了他,他还摆一副臭脸给谁看?
“喂,我可刚刚救了你……”
“其实你不用帮我的,那些人根本拦不住我。“那人说话的声音里有几分倨傲,走路的速度依旧没有慢下来。
“我也知道那些人拦不住你,能从八大鹰卫手里全身而退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了江大人怎么办?姓胡的肯定又要安一个勾结匪徒意图劫狱的罪名给他。“
“你想得倒是很周到,不过……“那人忽地停住脚步,阿娆正低头抱怨,差点儿和她撞了个满怀。
她吓了一跳,急忙往后退了一步,”不过什么?“
“不过你也太关心他了吧,他和你,到底什么关系?你为了他求胡县令,为了他闯大牢,为了他,为了他不顾名节,冒认我这个未婚夫……“
“我……我……”阿娆被他一连几个问题弄懵了,半晌才道:“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如果硬要说有的话,那就是一个好官和一个敬仰他的老百姓的关系。“
那人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是很相信她的话,半晌,他勾起唇角冷冷一笑,”希望你能记住你今天的话,你们之间,只是一个好官和一个敬仰他的老百姓的关系。“
说完,他转身继续走。
阿娆被他弄得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哎,我和他什么关系,你调查这么清楚干什么?”
那人已经走出了十步远,也不知道是没有听清她的话,还是故意忽略她,”我叫隼,会后你有什么需要的,找我就行,记住,在我面前,别提江大人!“
“嗯?“阿娆还想问,那人已经轻轻一纵,上了房顶,眨眼间不见了。
阿娆看着还在晃动的树枝,切了一声,心道说的好听,跑得比兔子还快,需要他的时候恐怕连个影子也抓不到吧。
看看天色不早,也应该去回胡夫人和花蕊夫人了,阿娆便向着府衙而去。
方才带她去大牢的那个小厮先行一步到了府衙,把大牢里的事情向胡夫人禀报了。
胡夫人和花蕊夫人听完都特别惊讶。
“不知道我这妹妹何时又定了亲。“
众人皆知,江宁县的女制香师是个寡妇,花蕊夫人也不例外,方才闲聊的时候,她也向胡夫人说明了,胡夫人当时还觉得阿娆一个女人年纪轻轻的,一个人守着个孩子太过清苦,还想着把自己远房侄子介绍给她,顺便拉拢拉拢,这下倒好,刚才一番如意算盘瞬间被打得粉碎。
“或许,是偷偷的,毕竟不是头婚的人,用不着张扬。”花蕊夫人猜测道。
“也许吧,女人家脸皮薄,没进门也就没有跟人提起。“
两个人女人正闲聊着,丫鬟带了阿娆进来了。
“阿娆见过两位夫人!“
进了门,阿娆恭敬地福了福身子。
“妹妹不必多礼,你那一味香料如何?江大人那里可还有?“
“幸亏江大人将那栀子花种下了,否则,阿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胡夫人听完舒了一口气,道:”总算老天有眼。对了,妹妹,刚才听小帅说你在大牢里遇到一个男人纠缠,那人好像还是你的未婚夫?“
阿娆知道她肯定会问起此事,早已经想好了措辞,道:”是的,夫人。阿娆与那人早已订婚,只是尚未迎娶,今日来金陵,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便跟了来,因为误会我跟江大人有染,硬是要拉着我回去,我好说歹说,才把他打发去客栈了。“
说完,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眼角里隐隐有泪光,手指掠过有些浮肿的脸,便一下一下的抽噎起来。
自己打自己一巴掌,还真是够疼的,早知道隼的一巴掌来的时候,自己就不躲了。
”哎呀,这脸是怎么了?“胡夫人见了立即安慰道:“妹妹莫哭,若是在那人那里受了委屈,尽管给姐姐道来,姐姐给你出这一口气。”
花蕊夫人都自称是阿娆的姐姐了,她也不想跟她过分生分,也不管阿娆同不同意,就这么称呼上了。
“是呀,妹妹,有什么委屈跟胡夫人说,胡夫人一定能替你做主。“花蕊夫人摸了摸她的脸,心疼不已。
“姐姐!”
阿娆被她们这一说,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哭了半天,才拉着胡夫人的手道:“其实,其实阿娆和他在一起,也是情非得已,那桩婚事并非阿娆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