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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作之合:农门娇娘不二嫁全文阅读

作者:桃夭     田作之合:农门娇娘不二嫁txt下载     田作之合:农门娇娘不二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一章 送葬的队伍

    “你听我说,等会儿我想办法送你出城,出城后你城外木屋去找楚宁,他会保护你。“

    风伯想去拉陆朝,陆朝却一动不动,好像双脚长了钉子一般。

    他倔强地甩开了风伯的手。

    “风伯,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我说,我爹,我娘都死了,死在老虎山的陷阱里,这个陷阱,是那个狗皇帝设计的,他想毁了整个大梁。现在我是大梁唯一的血脉,我不能这么离开,不能让我爹,我叔叔,希望守住的东西毁于一旦。“

    “那你想怎么样?“难得发脾气的风伯终于忍受不了了,直接对他吼了起来。

    吼完,他又有些心疼。毕竟只是个孩子,刚刚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情……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心软,左右摇摆之间,他直将自己气得浑身发抖。

    “我要替他们报仇,我要做这大梁的主。”

    少年的拳头紧紧握起,眼睛里仿佛窜动着两团火。

    大梁只有握在他的手里,才能如陆凶希望的那样。

    “如果我不允许呢?”

    “我自己干!”

    风伯有些吃惊。

    这语气,真的一点儿都不像他平时认识的陆朝。

    平时他眼中的陆朝,是个温文尔雅的孩子,谦恭有礼,心思缜密,怎么今天就变成了个冲动暴躁的刺儿头?

    风伯叹息了一声,道:”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了你,但是,我有个条件。“

    陆朝没有答话,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风伯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双手郑重地交给陆朝。

    陆朝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份地图。

    地图是画在上好的丝绸上面的,字迹是新的,应该没有多久。

    “这是什么?”

    “这是我手下所辖京中布防,虽然只是一角,到底比没有好,万一你有危险,记得一定要按照其中信号去做,到时候就会有人来助你。”

    风伯握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叮嘱。

    “他们原来是做什么的?”

    陆朝很快反应过来。

    这些人应该早就布好的,像棋子一样,每一颗都有自己的用处。

    “我不需要!”

    陆朝抽开手,随后将那张地图丢给风伯。

    “我早已经想好了对策。“顿了顿,他看着风伯的眼睛,认真地道:”现在,我爹娘死去的消息我只告诉了郭伯伯,并且叮嘱他不要泄露,风伯,这件事情你也不要透漏出去,另外,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找人,迎接我的尸体。”

    风伯一个机灵,手里的地图直接掉在了地上。

    ……

    李政在城头上,看着远处腾起的烟尘里渐渐冒出乌压压的金军。

    “弓箭手准备!”

    一声令下,上百架重型弩弓立即被架在女墙之上,黑色的玄铁箭在阳光下散发着冷冷的光芒,耀眼至极。

    有几个士兵过来,将一块一块剪成碎片又连缀在一起的破布盖在重弩之上。

    那碎布的花色和城墙很像,远远看去根本区分不出来。

    这是灵机院的发明,用来伪装,以免敌人发现武器所在,当然这创意来自那位负气离家出走的大帅夫人。

    李政瞥了一眼那些伪装,目中现出一股赞许之色。

    早就听说那位夫人是女中豪杰,如今看来,果然是有些才气。

    手指落在琴弦上,琴音流出。

    老将军连夜苦练的琴艺,虽然不甚娴熟,到底没有掉链子,几下下来,倒也泠泠流水一般。

    旁边的幕僚看了,默默地伸出大拇指。

    老将军一生戎马,勇武善战,没想到晚年学琴也能学得像模像样。

    只是,李政心里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学琴对他来说真的是赶鸭子上架,要不是知道学不好可能帝京不保,他估计到死也学不会。

    人,有时候就需要在生死线上逼一逼。

    长安城就在眼前,阿斯兰一抬手,身后的五万铁骑立即停下。

    马踏起的烟尘未散,对面便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他凝眸往城楼上看去,发现城楼上只有寥寥几人,有的拿着扫帚,有的懒散地来回走动,没有一点应战的样子。

    他侧耳倾听,发现那古怪的声音是从城楼上传出来的,应该是琴声。

    阿斯兰哼的一声冷笑,摇了摇头,道:”想学诸葛亮的空城计,可惜琴艺差了些,不过,这分沉稳倒是得了**分。“

    哈尔赤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反应过来,问:“主上,您说这城是真空还是假空?”

    城中鹰猎传来的消息,说是璟同帝几天前已经带着满朝文武去老虎山祭天去了,至今没有一个回来,也没有消息传回,现在京中能用的只有一个李政,也就是在城头上弹琴的这个老头儿。

    按理说,这是一个好机会,但是阿斯兰心里还是莫名有些不安。

    这一切,是不是太容易了?

    陆凶那个家伙,会不会在离开京城之前早已经布下了一张网?

    他在城下看了半天,终于没有决定进攻,手垂下,他从怀里掏出那支羌笛来。

    悠扬的笛声飘出,竟然和那琴声十分和谐。

    城下的五万大军和城上的几个梁军很快目瞪口呆。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双方主帅竟然在阵前玩起了“琴瑟和鸣”。

    阿斯兰精通音律,笛声和谐,不大功夫,这悠扬的笛声便如一只雄鹰一般,带着琴声从战场上骤然飞起,眨眼间没入云霄。

    啪的一声后,琴声顿了一顿。

    阿斯兰放下笛子,眯着眼睛盯着城门之上。

    梁军的老将在琴弦断了之后,似乎更加力不从心,琴声都没有了调子。

    “将军,将军,别慌,别慌……”

    那个幕僚兼琴师在旁边小声叮嘱。

    他那个样子看起来比李政还急,脑门上都是汗珠,衣领都湿透了。

    这空城计最重要的是气定神闲,不慌不乱,现在将军这个样子,不是明摆着要露馅吗?

    李政横了他一眼,五个手指在琴弦上用力一暗。

    阿斯兰这个家伙,这样的曲子,他一个半路出家的老家伙怎么能合得上来?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算了,不玩这些虚的了,还是自己擅长什么就用什么吧。

    他起身,将琴丢给幕僚,自己抽出佩剑,在城墙之上悠然地舞起剑来。

    这下换阿斯兰吃惊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斗艺?不

    “主上,我们到底要不要进攻?”哈尔赤悄声问道。

    五万大军士气正盛,若是再这么消磨下去,恐怕胜算就会降低很多。

    “稍安勿躁!”阿斯兰一摆手,“梁人狡猾,若无把握,不可冒进。”

    方才斗琴之时,那个老将军的琴音明显有些紊乱,当时他就想,这人多半是心虚所致,可谁知这人一舞起剑来,还是那么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凝滞之感。

    看来还是很有信心,难道这城中真的有埋伏?

    “鹰猎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主上,时辰已经到了,城中尚未有信号发出,臣恐生变。“

    阿斯兰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莫非鹰猎的人还没有得手?或者发生了更严重的事情?

    他早就传令鹰猎,在他们围城的时候围攻皇宫,虽然皇宫里现在只剩了一群皇帝的家眷,但是到底是皇帝的人,里面一乱,外面这点儿兵力必然会往里面调。

    但是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想到一路上的顺丰顺水,阿斯兰心里的疑虑便越来越重,他总觉得有一张巨大的网,正在缓缓张开。

    可是,现在还能退回去吗?

    阿娆……

    一想到那个女人,他的心就好像被扎了一下一样。

    她死了,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死了,他,一定会找人给她陪葬!

    这个害死她的大梁,便是最好人选。

    李政还在城楼上舞剑,越舞越起劲儿,一把薄薄的佩剑被舞成了一片残影,城下的百姓们见了老将军的风采,纷纷拍手叫好。

    这些百姓是刚刚那些还想逃离的人,如今人手一件兵器,样子五花八门,有扫帚,钉耙,甚至还是锅铲,若不是他们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别人肯定以为打群架来的。

    “这人的剑法,简直出神入化!“

    沉默的金军中,不知谁小声说了一句。

    这句话中有赞许,然而更多的是酸意。

    方才那人弹琴,被国主的羌笛压了下去,如今那人舞剑,国主为什么没有反应?

    想到这里,金军将士们纷纷用一种“我们是不是要被比下去的?”的目光盯着他们的主帅。

    阿斯兰很快察觉了,若无其事地道:“这里是战场,不是表演才艺的地方。”

    这些家伙,明摆着就是让他上场表演的意思嘛,那对方主帅在城楼上炒个菜,自己是不是也要洗手作羹汤?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下去肯定会影响士气,得想个办法。

    于是,他从身上取下弓,然后伸出手掌。

    哈尔赤很有眼力见儿,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递给了他。

    这是一支特别的箭,比普通的箭更重,射程也更远,整个金国上下,能射出这支箭的人没有几个。

    阿斯兰拉开弓,将箭对准了城楼上舞剑的人。

    乌黑的箭矢闪着寒光,仿佛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当年在敦煌一战中,他就是用这支箭射穿了敦煌城主的脖子。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冷冷一笑。

    话音未落,只见他手指一松,弦上的箭便呼啸着破空而去。

    城楼上,那个幕僚正在弹着琴,忽然听得一阵长鸣,抬头,还未看清楚到底是什么,已经有一片银光在空中一抖。

    叮的一声,一支重箭被击落在地上。

    李政摸了摸头上的汗水,从隐藏的天蚕丝网里抽出剑,抬脚将那支箭踢下了城墙。

    然后,他抬头面对城下金兵,傲然地一笑。

    “国主好箭法!“

    远远地,他对着阿斯兰抱了抱拳,手里的剑薄薄一片,阳光下闪着森森的寒光。

    阿斯兰所在的地方,根本看不清天蚕丝网,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支箭是李政用剑挡住的。

    太可怕了,这样的剑法,这样的速度,简直闻所未闻!

    难道他手里的,是灵机院研究出来的神兵?

    然而,他毕竟是一国之主,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也断然不能慌。

    他放下弓,抬手对着李政,也恭恭敬敬地抱了抱拳:

    “将军好剑法,在下佩服!”

    两军对峙,阿斯兰不进攻,李政也不开城门,还相互恭维着,战场上的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

    “王爷,你死得好惨啊!“

    “我们做手下的没有能保护好你,现在你英年早逝,我们只能带着你的尸首,去找那个狗皇帝评理了!“

    ……

    不远处有哭声,接着有纸钱飘飞了过来。

    阿斯兰扭过头,见一群人竟然极不和谐地闯了进来。

    那些人一身麻衣,护着一辆车,哭哭啼啼的,在大军之前如入无人之境。

    哈尔赤想上前,被阿斯兰制止:”让他们过来!“

    密密麻麻的金军立即让开一条路,几个人看也不看他们,推着那辆车继续往前。

    阿斯兰扫了他们一眼,发现那些人个个脸上神色悲愤,不像是装出来的。

    正沉思着,那些人已经走到城门前,为首的一个抹了一把眼泪,对着城楼上喊:”将军,我家王爷的尸首从云南运回来了,请给我们打开城门!镇南王忠君爱国,无端被陷害,我们一定要为他讨个公道。”

    说着,那人扑通往地上一跪。

    李政闻声,从城楼上往下看去。

    “镇南王叛国,是否属实,尚未清楚,倘若……”那个幕僚已经不弹琴了,走过来在李政的身边耳语了几句。

    城下那人眼睛哭成了一双桃子,哀求了几声,见李政没有反应,干脆起来,曾冷一声拔出佩刀。

    “兄弟们,镇南王年幼,却一心为大梁社稷着想,既然那个狗皇帝不相信我们,我们就用自己的命来证实我们的忠诚!”

    说着,他挥手,赶车的五六个人立即一字排开,在五万大军面前摆了一道自不量力的人墙。

    “金国国主听着,今日你们若想进入这城中,必须踩着我们的尸体过去!”

    阿斯兰眼睛微微一眯。

    有意思!

    如果这个时候李政开门,会更加坐实他唱空城计,可是他现在不开门,又说明他可能不是在演空城计。

    梁人狡猾,诡计多端,片刻之间,已经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变了不知道多少次。

    果然名不虚传!

    可是就凭这么几个人,如果真的在下面打起来,那不是明摆着找死吗?

    难道那车有什么古怪?如果里面装了炸药,方才经过大军时引爆不是更好?

    阿斯兰看了几眼,对哈尔赤道:“准备好弓弩。“

    事出反常必有鬼,这些人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这里送死。

第五百一十三章 开火

    “主上,好像里面是镇南王的尸首。”

    哈尔赤细细听了一会儿,道。

    他这个人耳力不错,加上顺风,那些人根本不用大声他就能听个七七八八。

    阿斯兰略一怔,道:”那个孩子果然死了吗?“

    镇南王就是陆朝。

    他在敦煌见过那孩子,当时那个孩子还小,人畜无害,没想到现在已经长成了可以威胁他的人,但是,璟同帝显然比他还怕他,竟然提前动手了。

    很好,少了一个障碍!

    ……

    “将军,有人求见!”

    有个小兵急匆匆跑上了城楼。

    “谁?“李政道。

    “那人说是故人。“

    小兵呈上了一封信,李政接过来打开一看,立即面露喜色。

    “快请!“

    那小兵立即转身下去,不大功夫,有一个穿着青衣布衫的年轻人走了过来,远远地,便谦恭地对李政施礼。

    “李大人,许久不见!”

    “小江,你这小子,还以为你在城破之前来不了了呢。“

    李政有些激动,几步上前,重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话未说完,眼睛里早已满是泪花。

    “我这个老头子,总算有根主心骨了。“

    “李大人说得哪里话,大梁有您在,哪里会有被敌人破城的时候?再说,这个危急关头,您才是全城百姓希望所在。“

    那人微微一笑,目光一转,望了一眼城下乌压压的金军。

    此人正是江宇珩,在金军围城的前一日,他已经进入帝京,但是并未到吏部报道,反而微服私访,在民间走了几遭。

    他惊讶地发现,城防的几处漏洞,竟然被民间人士给填了。

    不用猜他也知道是陆凶和他的手下干的。

    “小江,当年我劝你入伍你不干,看看白瞎了你的才能这么多年,好在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运筹帷幄。好了,现在有你在,这布防图就是你的了。”

    李政说着,将一卷图纸硬塞在江宇珩的手里。

    当年,江宇珩虽然是文试入仕,在打仗方面却非常有天赋,因此深得他的赏识。

    他从未见过如此惊才绝艳的年轻人。

    那个时候北方金国扰乱边境,平南王刚刚去世不久,边境无可用之才,眼见三座城池不保,江宇珩只用了一招便让敌军土崩瓦解,至今想起来都有些不可思议。

    但也就是那次之后,朝廷对他非常忌惮,这个聪明的年轻人也觉察到了,当时就自请去偏远的江宁县做个知县。临走时,他追上他,表示可以将其纳入麾下,却被他一口拒绝了,说自己志不在行伍。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他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李大人,为国分忧,乃是江某职责所在。“

    江宇珩说着,将那副布防图展开,拿起笔,在上面圈圈点点了几下。

    “阿斯兰长途跋涉,辎重不多,现在所用火器之类,大多数都是沿途缴获。“

    当时梁军被打得步步撤退,丢盔弃甲,很多武器都直接扔了,阿斯兰这个人聪明,什么东西一摆弄就会,干脆直接用灵机院的上好武器装备了自己的军队,现在城下他们火炮,利箭,还有投石机,就有很多是大梁的。

    “所以呢?“李政一下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但是为了确认,还是追问了一句。

    “所以,有些机巧,他未必知道。“江宇珩微微一笑,将另一幅图纸拿了出来,”这是江某昨夜去灵机院求来的。“

    “将军,你看这里,这些火器的有效射程根本只有这么远,而我们的劲弩,却有办法可以将其毁在射程之外,到时候,这些东西就是个摆设,完全没有用了。“

    “可是……“李政回头看了一眼,还是觉得太远。

    “大人您看,只要用火箭瞄准这里射,用不了多精确,就可以……“

    “我明白了!“

    李政一拍手,眼睛里星光闪闪。

    这个江宇珩果然是个人才,几句话就解决了敌人的火炮。

    他说的那个地方,是火炮存放弹药的地方,只要有火,就非常容易爆炸,一个爆炸了就会连累其他,也就是说,他们的箭不需要多精确,即使是强弩之末的力量,也足以摧毁十几座火炮。

    “只是……”江宇珩指了指布防图,眉头忽然蹙了起来。

    李政看了一眼,发觉他指的是北门。

    “北门只有李挺一个人守着,我不知道他能守多长时间。”

    他老老实实地道。

    江宇珩扶着额头,沉思片刻,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李大人,你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哦?“

    “金军离开瀚城时是五万,这一路征战,却不见少了多少,李大人,您觉的这是为什么?“

    李政皱着眉头,心思电转,很快他的目光一闪,道:”莫非,你是说阿斯兰的兵不止五万?“

    江宇珩点了点头。

    “大军行军,很难掩盖踪迹,而他这一路来,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连补充兵力,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兵力早就在大梁境内。“

    李政这次不说话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整个大梁都是他的兵力,就算他们防的了外面,能防的了里面吗?

    “李大人,这些天,是不是有很多江湖人事涌入京城?“

    李政点了点头。

    他一直觉得那些人有古怪,但当时情况紧急,他忙于布防,实在分不出心来,只得放任,现在听江宇珩一说,他忽然有些心惊肉跳。

    那些人若真的从里面乱起来,他真的是捉襟见肘。

    “大人不必过多顾虑,那些人已经被我的一个朋友杀了,剩下的,也不敢生事了。“

    李政心里一块大石头这才算落了地。

    “主上,那人好像是……一个文官。“哈尔赤拿着阿斯兰的望远镜,往城楼上看了几遍。

    他万万没有想到,李政一见就喜形于色的人,竟然是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书生。

    阿斯兰接过了铜管。

    阳光一转,女墙的缝隙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那些光极其微弱,他却觉得隐隐有些凉意。

    忽然,他反应过来,大声道:“对方有弩箭,所有火炮,对准城墙,开火!”

    一声令下,金兵立即利索地行动起来,十几座火炮被推上前来。

    “终于来了!”

    城墙上,江宇珩微微一笑,一抬手,守城的将士立即撕掉了劲弩上的伪装。

第五百一十四章 又是药人

    箭矢带着火苗,万千流星一般从城墙上射下。

    金军也不甘示弱,火炮装了弹药,对准城墙就是一阵狂轰滥炸。

    和江宇珩推测的一样,火炮的射程远远不够,爆炸场景看起来绚烂无比,实际上没有多大杀伤力,一轮过后,连皇城的墙皮都没有轰下来一层。

    爆炸带起的粉尘和烟雾一时间迷了大梁将士的眼睛,而这一片烟雾,也恰到好处地起到了充当屏障的作用。

    “换箭!”

    江宇珩躲在烟幕后,对那些弓弩手道,话音未落,已经有人将一捆捆崭新的箭送到劲弩前。

    敌方火炮众多,为了避免被阿斯兰识破,他们必须一举成功。

    这箭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上面有个小小的机关:箭头有个小孔洞,里面装有炸药,由一根引线与外面的油布相连。只要油布燃烧到一定程度,便会触动机关,点燃引线,从而引爆炸药。昨日在灵机院见到这般好东西,他着实惊叹了一番,当时他跟灵机院的那些人仔细计算过,从箭射出,到到达敌方阵营,正好是烧完引线的时间。

    早一步迟一步都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金国国主,江某送你一份大礼!“

    江宇珩见劲弩都换上新式箭矢,嘴角勾起了一丝睥睨的笑。

    扭头,透过烟雾,他仿佛看到了战火中扭曲的那张脸。

    “放箭!”

    风吹来,烟雾被撕开一个口子,江宇珩不失时机地下了命令。

    只见无边箭雨从城中飞出,带着比先前还要艳丽的流星一般的光芒,落入敌军之中,奈何强弩之末,根本伤不了金军分毫,正当金军嘲笑梁军愚蠢之时,脚下的箭矢突然猝不及防地爆炸了。

    爆炸声很细微,威力也不大,和点燃一个鞭炮差不多。

    大部分金军斗都没有当回事,他们看着无数的小火星烟花般散开,落在他们的衣袍上,落在他们的战甲上,都轻蔑地一笑,直到,有火星溅落在他们的火炮上。

    轰隆一响,来不及反应的士兵立即被轰上了天。

    十几座火炮,数百个士兵,眨眼间灰飞烟灭。

    幸免于难的人在一片连环爆炸中,呆愣愣地看着无数断指残骸落下,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爆炸平息之后,阿斯兰彻底愤怒了,透过重重烟雾,他看见了那个在城墙上淡定指挥的年轻人。

    江宇珩,多年前,令我大军溃败的也是你吧?

    阿斯兰咬着牙,从背后抽了一支箭,搭在弓弦上。

    按着弓弦的手青筋暴突,他几乎将毕生的恨意都灌注在了那支箭上。

    一声破空,城墙上的年轻人身形晃了晃,往后一仰。

    有四五个士兵惊慌失措地跑过来,七手八脚地扶了他,接着,李政重新出现在城头。

    阿斯兰勾起唇角,冷冷一笑,振臂一呼,”敌军将领已倒,给我攻城,用尽全力攻城!“

    国主一箭射中了地方的将领,这是多么振奋人心的消息,瞬间,方才被炸的阴霾丧气一扫而空,话音未落,金兵已经呐喊着一拥而上。

    城头又是一阵箭雨落下。

    金兵们顶着盾牌,箭雨砸在盾牌之上,盾牌之下,训练有素的他们步伐丝毫不乱。

    “擂鼓!”

    阿斯兰看着城头,对哈尔赤道。

    现在,是时候了。

    “是!”

    战鼓响起,急促的鼓声穿透了箭雨,穿透了硝烟,余音仿佛有魔力一般,直接传到了平安医馆。

    或躺或坐的江湖人士听到了鼓点,倏地一跃而起。

    那一刻,他们本来暗淡的眼睛骤然变成了血红色,仿佛刚刚觉醒的魔鬼一般。

    旁边给他们换药的伙计吓了一跳,扔了药膏和纱布就逃了出去。

    霹雳堂的堂主蓦地抬起一只手,用沙哑的声音嘶吼道:“主上之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他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其他人齐声附和,说完也跟了上去。

    “你们的伤还没好,不能走!”

    医馆的另一个伙计见了,刚想拦住,却被一只手拽到一边。

    “别管他们,这些人有问题。”

    罗迪在他耳边沉声道。

    刚说完,霹雳堂堂主便一掌劈裂了挡在他面前的一根柱子,抬脚从白花花的木茬上趟过去。

    前面,茂密的花草直接被他踩了个粉碎。

    “这些人疯了?”

    那个伙计看了一眼罗迪,战战兢兢地道。

    罗迪没有说话,见后面又有人过来,赶紧将那个伙计往旁边一推,自己也让到了一边。

    这些人现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他们谁都惹不起。

    “怎么回事?”

    隼正好抱着三千过来,看见这些手下败将一个个尸体一样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你说实话,他们是不是药人?”

    药人这种东西,他没有亲眼见识过,但是罗迪可是跟他们纠缠了很长时间的。

    罗迪点了点头。

    “应该比那些东西还厉害,他们不止会听命令,还会武功,感觉不到疼痛。”

    方才趟断柱,有木头白花花的刺扎入了那些人的腿,他们也浑然不觉。

    “早说嘛!”隼一个反手,将襁褓里刚刚翘出头的三千又压了回去。“别看,这些东西不好玩,鬼一样。”

    他的声音不低,几乎整个院子的人都能听到。

    被人叫做东西比做鬼,那些江湖人士也丝毫不生气,到了门口,他们拿出自己的刀剑,木然地循着战鼓声而去。

    隼抽出剑,想直接把这些东西剁了,却被罗迪一把按住手。

    “别过去,这些人已经被人控制了,此时此刻,就算是你师傅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隼很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看不起我?“

    罗迪道:”我这么说没有别的意思,你师傅和我师傅当年对这些人做了很多研究,都没有想到应对之法,你一个连药人都没见过的人,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还是看不起我!隼心里道。

    他乖乖地收了剑,换了一身衣服,将三千往罗迪的怀里一塞,然后也混进了这些人的队伍中。

    “你干什么?“罗迪急了,压低声音问道。

    “我跟过去,看看他们做什么。“隼用唇语说完,便跟着他们四肢僵硬地离开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 血战

    长安城的北门,李挺紧了紧甲胄,深吸了一口气。

    他还年轻,没有李政的沉稳,装不出来当年诸葛丞相的气定神闲,所以为了不破坏李政的计划,他只好将自己藏在一个敌人看不到的角落里,然后找了几个舞女在城墙上跳舞。

    一个小兵跑过来。

    “军备都发放到位了吗?”他问。

    “回将军,已经到位。”

    他点了点头,刚想将军备再检查一次,便忽然听到了远处传来轰隆轰隆的炮火声。

    不好,他们已经开始攻城了!

    “你们,下去!“

    “火炮手准备!”

    “弓箭手准备!”

    “天网……”

    话音未落,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丝丝亮色,那些东西极轻极细,好像蜘蛛丝一般。

    “快躲开!“

    李挺平时研究武器,对这些痕迹了如指掌,他意识到问题的时候,当即敏捷地一个侧滑,手中长鞭甩出,将那几个舞女抽倒在地。

    亮丝刮过他的盔甲,坚硬的盔甲硬生生被割出一道痕迹。

    身形刚刚立定,耳边便响起了接二连三的惨叫声。

    李挺匆忙间扫了一眼,大惊失色。

    眨眼之间,城头上已经变成了一片修罗场。

    天蚕丝网落下,城头上有些士兵躲闪不及,有些直接被削去了手,有些丢了半个臂膀,有些更惨,整个身体被切成了无数块。

    尚未开站,城头已经血流成河。

    脚下的亮光再次蠢蠢欲动,李挺忽然反应过来,大声嘶喊:

    “火油,快,火油!”

    有人听到命令,当机立断。

    不大功夫,远处突然腾起一片火苗,那片亮光未及提起,便被火光吞噬了。

    火越烧越旺,很快将那些零零落落的丝线化成了灰烬。

    李挺现在终于明白,追风斩中丢失的天蚕丝到底哪里去了。

    原来那些天蚕丝被人抽成细线,做了一道这样的杀人网。

    不用说,那些人曾经参与偷盗的家伙已经来了。

    “你们快下去!”他对那几个舞女道。

    舞女方才吓坏了,所幸他救得及时,并没有受伤。

    几个人听了,赶紧提着裙子跑下了城楼。

    李挺见他们走远,冷静地抽出佩刀,回头,果然发现城墙上不知何时已经站了十几个穿着布衣的人,那些人个个目光呆滞,身形僵硬,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般。

    就在李挺回头的一刹那,远处突然有号角声响起,号角声飘荡在鼓点之上,好像催命的符咒。

    那些人立即像闻到了腥味儿的狼,争相恐后地从城墙上跳下。

    “李将军,敌人攻城了!”

    李挺是个临时将军,喊话的那人也是个临时的副将,叫王进。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李挺心里叫苦,手持佩刀,被逼到角落里,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些围上来的怪物,根本不敢动分毫。

    他已经从那些怪物手里的兵器认分辨出,这些都是江湖上的高手,若拼刀剑,他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方才天网落下,城头士兵所剩无几,现在他们每人都有自己的岗位,根本无暇救他。

    隆隆的马蹄声在耳边响起。

    “准备好火炮很劲弩,给我打!”

    李挺头也不回地嘶吼道。

    王进听了,立即将准备好的劲弩上了箭。

    “开射!”

    一声令下,箭如飞雨。

    冲在前面的金兵纷纷中箭倒地,然而,那些人好像无穷无尽一般,一批倒下,另一批又乌压压地冲了上来。

    王进盯着那些敌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好的金军只有五万呢?这个数目,单北门十万就不止吧?

    “火炮别停,给我使劲轰!”

    那些人不顾性命地冲过来,速度飞快,几轮箭雨过后,一个金兵已经驾着云梯,从女墙上冒出了头,王进上前一脚,将那人直接踹了下去。

    与此同时,那些围着李挺的人又竖起了耳朵。

    号角的意思是:擒贼先擒王。

    这个人,一定就是他们的王。

    他们相互交换了个眼色,然后手中剑一转,身形飞速移动,眨眼间将李挺围得水泄不通。

    “七星阵?”

    李政吓坏了。

    七星阵是江湖上著名的死阵,被困住就等于没命了。

    “王进,接着!”

    他一咬牙,从腰带上摘下令牌,奋力丢了出去。

    守城的大军需要一个人指挥,现在的他,肯定是无法胜任的。

    “听着,从现在开始你是将军,不管发生什么,都别管我!”

    王进一枪刺穿一个爬上墙头的金军的喉咙,听到身后嗖嗖风声,转身接住了令牌。

    “将军?”

    “将军什么?那我当兄弟的话,就给我守好城门,否则别到地底下来见我!”

    李挺说话的时候,身边那七把剑已经快得只剩了一片残影,他挥着佩刀,疲于应付,身上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下。他已经来不及感觉疼痛,也来不及想破解之法,只觉得在这些人的围攻下有些窒息。

    是的,是死亡一般的窒息。

    身上的甲胄一块块零落,他挥刀,试图破了那片剑光围成的幕,但是砍了几次都无济于事,只换来更多的伤痕。

    后脑有些痛,手一摸,都是血。

    头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削去了一大块。

    再这么下去,他知道自己迟早会被凌迟。

    算了,管他呢,跟这些王八羔子拼了,杀一个算一个!

    手腕一转,刀横着掠了过来。

    方才一心防守,现在,他豁出去了。

    敢跟老子作对,那就一起死吧!

    然而,他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刀尚未靠近,光幕中早有一把剑刺出,直对他的胸口,李挺一惊,刀一转,硬生生拦截,然而那把剑却毒蛇一般擦着他的刀身而过。

    完了!李挺心道。

    奇怪的是,那把剑并没有刺进去。

    李挺低头,发现那把剑的剑尖竟然被另一把剑挡住了。

    紧接着,那把剑忽地被弹开,整个光幕一散,露出了七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影子,还有一个,正背对着他。

    “李挺,打仗的事情你在行,这几个家伙交给我!”

    李挺死里逃生,匆忙之间瞥了一眼救他的那个人。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长着一双诡异而又好看的眼睛,他本想说些什么,然而忽地瞥见一枚火弹拖着长长的火尾砸在城墙之上,他脚下踉跄,眼看着城墙轰隆一声倒下一大片,再也顾不得其他,提着刀就冲到了劲弩之前。

第五百一十六章 应天劫

    李挺拉开劲弩,调整校准,一支箭呼啸而出,直接射中了敌方火炮的火药箱。

    轰隆一声,火药烟花一般炸开,炮手和火炮瞬间上了天。

    他依旧不敢松懈,紧接着又是第二箭,第三箭……

    金军中一片绚丽的烟火过后,剩下的人将硕果仅存的几座火炮奋力拉出弩箭射程之外,再也不敢轻易上前。

    一箭一座火炮,那个家伙究竟是谁?

    金军的统领看了一眼城门之上,发现似乎在不久前刚和那个人交过手。

    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被自己没几下就打得抱头鼠窜的酒囊饭袋,怎么一转眼,便变成如此骁勇善战的神箭手?难道当初的落败是故意的?

    他眯着眼睛,牙齿咬得咯咯响。

    这次,一定不会放过你了!

    猛烈的攻击终于缓和了一些,趁着难得的喘息机会,王进将令牌还给了李挺。

    “将军,我……对不起……“

    王进哭丧着脸,扫了一眼城墙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生意颤抖着说不出话。

    “行了,这个时候别废话了。那些蛮子抢了我们的火器,却不知道火器的软肋,哭什么哭,平时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好好研究研究我们的兵器。听我的命令,所有劲弩换火箭,对准火炮要害,火炮一个不给他们留!“

    退出射程,并不表示他没有办法,只要有足够的火星,那些东西就极易爆炸!

    李挺作为检验官,经常和武器打交道,时间长了,不但摸索出些使用的门道,还找到了不少缺点,比如火炮自带火药箱就是个非常糟糕的设计,虽然装起来方便不少,可是万一遇到火,那就等于自寻死路。

    他本来想将这个问题上报灵机院的,现在想起来却有些庆幸。

    “放箭!“

    将士们动作神速,转眼间已经将新式箭矢上了弦。

    “开炮!”

    一声令下,无数火箭激射而出,战场之上,展开了无数流星一般。

    轰隆几声过后,敌军中最后几座火炮终于寿终正寝。

    “给我射,杀了那个人!”

    金军统领大怒,振臂一呼,无数利箭呼啸而来。

    紧随其后的是巨大的滚石,投石机在地面上立起,宛如一个个巨人,用尽全力将石头抛上城墙。

    砰——

    城墙被砸开了一个大洞,烟尘滚滚。

    “别管城墙,放箭,放箭!”

    “是!”

    李挺和金军激战的时候,应天劫还在和七星门的几个傀儡对峙。

    远处悠悠的号角声不绝于耳,那些傀儡却傻了一般一动不动,火红眸子里的杀意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顺从。

    应天劫微微一笑。

    他手里的剑明亮得如天边的明月一般,耀眼的光芒和森寒的剑气直接将七星门弟子的剑都压了下下去。

    就在刚才,他只用了一招,便将七星阵变成了众星拱月。

    他是月,众人是星,众星拱月,别人自然都听他的。

    当初为了学这一招,他可是用自己那双异瞳蛊惑了不少人。

    那些人虽然被控制了神志,却清楚记得招式,他这么一捣乱,那些人便只好等他的下一个动作。

    号角在拼命地催他们杀了这个人,而他们的手,却只能顺从“明月”的召唤。

    “将军!”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你的手……”

    “别管我,给我继续打!”

    乌压压的金兵没有了火炮,干脆用血肉之躯顶着枪林箭雨拼命往前冲,一排倒下,又一排涌了上来,海浪一般,无穷无尽。

    爬上城墙的金军越来越多,有的跟弓弩手厮打起来,有的干脆毁了劲弩,还有的趴在炮口上,直接被射了出去。

    王进听到身后动静,头也不回地一甩手里的刀。

    有人一声惨叫,倒了下去。

    “将军,你的伤太重了,我找人送你下去,这里我顶着。”

    李挺耷拉着一条快要掉下来的胳膊,吐了一口嘴里不知道是血还是灰土的东西。

    “你顶个屁,刚刚把大权交给你,你就差点儿让人给破城!“

    王进不敢说话了,转身和李挺背对背。

    “告诉你平时好好学这些东西怎么用,你就是不听!“

    李挺口里虽然说着,却根本没怎么放心上,都这个紧要关头了,他哪里还有心思算旧账?

    该死的,这被炸得只连着一点儿皮的胳膊太碍事了。

    “抬着!“

    他转了个身,示意王进抓着自己的手腕。

    “将军您干什么?“王进吓坏了。

    “让你抬着就抬着。“

    王进只得依言去做,然而,他还未反应过来,李挺已经手起刀落,将那条胳膊彻底斩落了。

    王进吓得脸色惨白,待反应过来,赶紧撕了破布将他的伤口包裹好。

    “行了,死不了,赶紧应战!“

    金军蚂蚁一样翻上墙头,眼见就要控制不住,这个王进却慌慌张张地怎么也系不好绷带,李挺实在没耐心,甩开王进,找到了一架尚且完整的劲弩,对弓弩手吼道:

    “对准骑黑马的那个家伙,给我射!“

    那人装扮混在人群中不甚扎眼,但是细细一看,便能知道旁人都对他惟命是从。

    “是!“

    弓弩手不敢多耽搁,拉开弓,嗖的一下对着那人射了出去。

    那人似乎是没有想到会被人识破,一箭正中胸口,晃悠了几下,便从马上掉了下来。

    他这一掉下来不要紧,旁边的人都慌了,然而,这种慌乱也只持续了不到片刻,便立即有另一个人顶了上来。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射,给我射那个……不,射那个吹号角的!“

    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人不顾那个死去的统领,直接拿出了号角。

    战场上死了人直接奏哀乐不正常!

    李挺眼力好,直觉也准,但是还是晚了些,箭刚刚射出,号角便响了起来。

    城墙上几个七星门的傀儡忽然动了动,手中剑抬起的瞬间,眼底再次变成了疯狂的血红色。

    那号角的声音中,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们从阵法中抽离。

    一边,是他们几十年配合的默契,一边,是主人的命令,最终,主人的命令终于战胜了默契,他们身形一闪,抬剑便刺应天劫。

    七把剑,齐齐刺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应天劫身形一纵,身体落回来时,足尖在七把剑的剑尖上一借力,身子再次腾空。

    空中翻转,手中的剑月光一般展开。

    那些人虽然神志不清,却不是傻瓜,见那剑如白虹一般横扫,迅速往旁边一滑。

第五百一十七章 傀儡

    利箭穿过乱军,噗嗤一声射入了那人的喉咙。

    号角的最后一个音鲠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

    他的手指抬起,在空中顿了片刻,然后忽地一松,便将号角扔在了地上。

    ”炮手,弓弩手,继续打!其他人,迎战!“

    漫天炮火飞箭的攻击下,城下的敌军还是越聚越多,乌压压的,蚂蚁一样顺着云梯爬上了城墙,城上的梁兵纷纷掣出短兵迎战。

    面对比自己多出几倍甚至几十倍的敌人,李挺表现得异常沉稳,他少了一条胳膊,动作不利索,便指挥着别人去打,那动作,那语气,好像他现在就在校场上而非战场上一样。

    “火炮,校准,往左,再往左……“

    “开炮!”

    一枚火弹下去,城下的敌群中炸开了花,又一枚火弹下去,又一群人炸开了花……

    李挺站在高处,纵声长啸,须发弥张。

    那一刻,他年年月月看着别人在校场上指挥若定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是啊,谁说检验官就不可以上战场了?这些年他跟着李政可是学了不少啊。

    “给我打,给我打,一个都不准放进来!”

    “下滚石,火油,烧云梯!”

    平时不怎么上战场的将军脸上红一块黑一块,嗜血修罗一般,城上的士兵本来数量很少,士气不高,听了他的喊声立即血脉贲张。

    越来越多的敌兵冲到了火炮和劲弩前面。

    “弓弩手,继续,火炮手,不准……“

    不准弃炮几个字尚未说完,李挺的身体忽然一僵。

    口中有鲜血喷出,带着破碎内脏的肉末。

    他扭过头去,发现一个七星门的弟子抽出剑,空洞无神地眼睛正盯着他。

    “王进,小心!”

    一眼瞥到另外一把剑,倒地的瞬间,他用力一扑,将副将护在身下,抱着他一连滚出几步。

    那把剑钉在了王进原先站立的地方。

    剑的主人拔不出剑,气急败坏,抬脚就踹,几下将自己的腿弄得鲜血淋漓也不知道疼痛。

    “拿着,这下,你这个将军,不做也得做了。“

    李挺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令牌再次塞到了王进的手里,然后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一起跟他校检兵器的兄弟,他信任。

    “将军!“

    “我跟你们拼了!“

    王进推开李挺的身体,刚刚提刀站起来,便觉一阵冰凉,低头,发现一把剑已经从后胸贯出。

    回头,他看着身后那个面无表情的人,忽地微微一笑,拉开了手里火雷的引线。

    应天劫被几人纠缠住,见此情此景,彻底怒了。

    “是你们逼我的!”

    少年的眼睛里闪着紫色的光,手指划过剑身,剑身顷刻间变成血色。

    这种招式,杀敌三千,自损八百,平时他是不用的,但是现在,他已经顾不上了。

    城墙上的尸体不知道堆了几层,没有了主帅,每一个人都还在拼命……

    他忽然想起了平南王,想起了他的长缨军。

    王爷,大梁不会亡国!

    一声怒吼,少年手中剑走游龙,两颗七星门弟子的脑袋顿时平飞了出去。

    有一个金兵刚好爬上城墙,忽然见有东西飞来,吓得往旁边一闪,那脑袋擦着他的身体,直接落在下一个人的怀里,那人站立不稳,挣扎了几下,身体便砸了下去。

    这一砸下去,下面跟着的一串都掉了下去。

    应天劫随手丢出几颗火弹,天女散花一般。

    “火弹有毒,快撤!”

    蚂蚁一样往城墙上爬的敌人忽然被炸开了一片空白,城墙上的残兵败将终于喘了口气。

    “从现在开始,我是主帅!“

    应天劫从地上捡起令牌,扫了一眼已经看不出面貌的梁兵。

    “主帅,主帅!“

    那些人起先一愣,接着便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然而,声音未落,应天劫便见一个少年走过来,不由分说,从他的手里夺过令牌。

    “你的战场在江湖,这里是我的战场!“

    那少年指了一下城下。

    应天劫发现无数面容呆滞的江湖人士正拿着刀剑,在城内见人便杀。

    “王爷,保重!“

    他将手里的令牌交给那少年,纵身一跃,跳下城墙。

    少年是陆朝,他认出来了,他信任他,就像他曾经信任平南王,信任陆凶一样。

    陆朝面沉如水,摸着那块从血水里捡起的令牌,手指不受控制地颤动着。

    半晌,他抬起头来,目光亮得吓人。

    “我是陆大帅的儿子,平南王陆朝!我们这里还有多少人?“

    “报,完整的十八个,能动的一百多个,火箭十捆,火弹……筐。“

    有个小兵扫了一眼道。

    陆朝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弹药用尽,人,就剩了这几个缺胳膊少腿的。

    他终究是来晚了些。

    不过,还不算最晚。

    他看了一眼那些又往上爬的金军,从地上捡起一把追风斩。

    啪的一声,按动机关,将追风斩变成了弩。

    一箭下去,指挥着攻城的金人倒地。

    “听着,把所有的火油,都浇在城墙上,有多少浇多少!”

    应天劫的毒烟一旦散去,他们面临的将是更疯狂的进攻。

    “是!”

    士兵听令,将所有的火油都浇了出去。

    “还有吗?”

    “没有了。”

    陆朝看着那些油渍,皱了皱眉头。

    “将军,我这里有。”

    “我这里也有……”

    不知道何时,城楼上来了一群百姓,纷纷将锅碗瓢盆盛着的油倒了下去,很快覆盖了厚厚的一层。

    金军又往上爬了。

    “点火!”

    “是!”

    火苗蹭的一下窜起,借着风力,往金军那边舔舐。

    城下顿时响起一片惨叫之声。

    陆朝趁机回头,发现应天劫已经削去了好几个傀儡的脑袋。

    “不用将兵器对着自己人的感觉,真好!”

    又砍掉了一个人的脑袋,应天劫高兴地吃了吹剑身上的血渍。

    这么多年了,他为璟同帝卖命,杀了不少坏人,也杀了不少好人,现在,他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做一次好人了。

    王爷,当年那个你在尸体堆里抱起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不过,你怕别人发现他特别的眼睛,那么费心地将他藏起来,他最终还是辜负了您的期望,自己投入了天命。

    一剑平削,几条胳膊落地。

    那些家伙却浑然不在乎,依旧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没有了号角的指挥,这些家伙就是一盘散沙,完全凭本能。

    嗯,那里发生了什么?怎么傀儡自己自相残杀起来?

    应天劫抬头看了一眼,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隼这个家伙,正假扮成药人,混在他们中间使阴招呢。

第五百一十八章 飞鸟

    趁人不备,背后偷袭,捅完了回来继续装木头人。

    应天劫看着隼奇高的杀人效率,忽然有些羡慕。

    哎,自己当初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呢?可惜现在想装也来不及了,他只能跟个靶子似的把所有的兵器往自己身上引。

    好在,隼配合默契,他一剑下去,刚把几个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他就在那些人身后出手如电。

    几轮配合下来,两个人也杀了不少傀儡。

    就在这时,远处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比起方才,更显急促。

    那些傀儡顿时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耳倾听,片刻之后,不顾隼和应天劫的截杀,纷纷往城墙上奔去。

    “别让他们上去!”

    应天劫瞬间看穿了他们的诡计:

    估计陆朝的出现让那些人忌惮了,金军统领想先除掉陆朝。

    他迅速向隼丢了个眼色,隼会议,抬手一剑下去,直接将几个人削成了人棍。

    没手没脚,看你们怎么打!

    ……

    那一箭直接贯穿了江宇珩的右肩。

    鲜血涌了出来,他顾不得拔箭,撕了长袍,团成一团,压着伤口。

    疼痛让他有些难以深思,片刻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

    城下的呐喊声越来越响,金军已经开始攻城了!

    “小江,你流血太多了,这么下去不行,我送你去找罗大夫!”

    师爷抱住他,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不,这个时候,我不能走!”

    他看了一眼城上。

    自己倒下之后,李政重新担起了指挥的重任,几轮攻击下来,老将军已经筋疲力尽。

    战袍破成碎片,脸上都是血。

    长安城下,黑压压的金兵连成一片,好像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

    原先运送尸体的几个人在那些金兵涌过来之前,忽然迅速地移动起来。

    丝丝缕缕的线在他们的手里倏地展开。

    阿斯兰瞥见了一丝亮光,暗道不好,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阻止,金国的骑兵已经冲了过去。

    不出意料,人仰马翻。

    那些细细的丝线割断了马腿,将马上的人掀飞了出去。

    金兵反应过来,想去捉那几个始作俑者,然而就在这时,那辆车突然弹开,丢了车轮,两侧生出翅膀,顶上生出一顶巨伞,那把伞的下面有一簇火苗冒出,火苗产生的热气将伞迅速地吹鼓了起来。几个人冲上车,拉着绳子,不大功夫便迎风而起。

    没错,是迎风而起。

    阿斯兰看着那个冲天而起的巨大木鸟,气得一攥拳头。

    阿娆,我饶不了你!

    当初你说你毁了所有机密图,其实你是骗我的吧?这样精巧设计的木鸟根本不应该属于这个时代。

    他抬头,盯着冒着白气越升越高的木鸟,抬起了自己的长弓。

    弓箭对准了上面的人。

    然而,他的箭刚刚射出去,便见无数黑色的球体从木鸟上倾泻而下,裹夹着他的箭落在金军最密集的地方。

    “火弹!”

    一声惊叫之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硝烟。

    阿斯兰的耳朵被震得有些听不清楚,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下瞬间少了三分之一,这个事实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他咬着牙,紫色的眸子骤然变成了紫红色。

    我要让你们偿命!

    他盯着城上的李政,再次开弓。

    “还有多少箭?”

    城下几个人出其不意,多多少少给李政争取了些时间,但是这个时候,璟同帝多年执政的后遗症也渐渐显露出来。

    灵机院虽然兢兢业业,可是军费一直跟不上,守城大军并没有多少军备,加上前段时间被人偷天换日,现在能用的更少了。

    李政绝对没有想到,阿斯兰的三万兵只是个假相,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还有五百支左右。”

    那个小兵道。

    “火弹呢?”

    “火弹已经没有了。”

    李政皱了皱眉头,转了一下手中的追风斩,刚想说些什么,却觉耳边一道劲风掠过,那个小兵反应快,纵身扑了过来。

    李政见那个小兵身体一挺,一口鲜血喷出。

    “将军……”

    小兵笑了笑,松开了他。

    李政看着敌群中的阿斯兰,怒上心头,从背上取下箭,提手就射了出去。

    他的箭法极好,然而阿斯兰也是个武艺高强之人,见那箭射来,身形一闪,轻松避开,随后对着老将军做了个挑衅的手势。

    李政被气得冒烟儿,抬手又是第二箭。

    箭还没有射出,他便感觉到有一只手压上了他的肩膀。

    “将军,别急!“

    回头一看,正是江宇珩。

    江宇珩的长袍上都是血渍,一层叠着一层,触目惊心。

    李政赶紧将他拉到墙后面。

    “小江,你有什么好办法?”

    这个时候,他不肯离去,肯定还记挂着这里的战场,他知道,他是劝不动他的。

    江宇珩瞥了一眼城墙之内,抬手指了指。

    李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密密麻麻的人群正在冲城墙而来。

    那些人是寻常百姓装扮,但是却一个个身形僵硬,面容呆滞。

    “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些人一定是阿斯兰的。将军,你方才听到号角之声了吗?“

    李政沉思片刻,迅速反应过来,起身,一箭将那个在马上拿着号角的人射落马下。

    “见一个射一个,否则,等不到他们破城,这城就从里面破了。“

    江宇珩虚弱地道。

    “知道了。“

    李政也不多问,只依照他的话去做。

    第五个吹号角的人掉下马之后,头顶巨大的木鸟之上突然掉下一样东西,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号角之上,号角一下碎了。

    城内浑浑噩噩前进的人忽然间没了方向,茫然地站在原地不动。

    “有什么办法把这些东西都解决掉?“

    江宇珩问。

    这些家伙,已经彻底被阿斯兰控制,现在号角碎了,他们只是暂时摆脱了控制,神志尚未清醒,这个时候最好把他们收拾干净,永绝后患。

    “网!“

    李政道。

    这是他最后的杀手锏了,若是找个时候拿出来,以后打起来会更难。

    但是他知道,江宇珩不是个滥杀之人,他这么急着除掉那些人,一定有他的原因。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裹。

    “给我!“

    师爷接过那个包裹,纵身往下一跃。

    这边,阿斯兰的军队乌压压地涌了过来。木鸟上的人已经用光了武器,只得将木鸟升高,尽力躲避金军箭矢的攻击。

第五百一十九章 奇兵

    李政扫了一眼。

    玄铁箭只剩了几百支,若是这些人再压过来,他们恐怕要自己当箭矢射出去了。

    区区几支箭,已经没有办法阻挡潮水一样攻过来的大军,金军架上云梯,开始攻城。

    “能用什么,就给我用什么,来人,去找灵机院,看还有什么能用的。“

    “追风斩,准备风轮!”

    追风斩可以做刀用,这风轮一上,便是数片刀片扇形展开,配合机关,就是一台移动的绞肉机。

    当然,这个词也是李政从沈沉的嘴里听来的,至于这个家伙为什么有那么多新词,他怀疑是因为他有一个红颜知己陶夭夭,那个陶夭夭又与与神之国度有关系的将军夫人往来频繁。

    话音刚落,第一个爬上城墙的金兵便成了肉馅。

    金兵不断地爬上墙头,不断地被挑下去,又不断地爬上来……

    “我背着你下去!”

    师爷打发了一群怪物,跳上城头,一把将江宇珩扔在了背上。

    江宇珩失血过多,有些神志不清。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耳边有厮杀声,身下有温热的感觉,想动,却怎么都动不了。

    这是死的感觉吗?

    他等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种结局吗?

    他忽然有些想笑。

    等会儿见了阎王爷,他一定会无奈地摇头。

    师爷背着他飞奔下城墙,穿过人群,穿过街巷,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一些百姓,但是细细一看,他知道,那不是普通百姓。

    难道是藏在城中的长缨军?

    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但是转念一想,这些赤手空拳的人怎么去对付那些金兵,真是瞎胡闹!

    “江叔……”

    江宇珩趴在他的肩头,语气轻得游丝一般。

    “小江,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快到平安医馆了。”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把江宇珩照顾得很好,这还是第一次,他彻底慌了神。

    本来烂熟于心的街巷在眼前有些乱,加上来来往往的百姓,他更是忙中出错。

    “这边!”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他趁势一转身,发现竟是罗迪。

    “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罗迪带着他在巷子里飞奔,很快到了医馆,伙计们赶紧过来准备刀具和纱布,准备拔箭。

    “方才听到城门上有人伤了,我猜测,肯定是他。”

    罗迪拿着小剪刀将江宇珩的衣服剪开。

    里面的血肉露了出来,模模糊糊的,看着都疼。

    “你怎么会猜到是他?”

    师爷心疼得有些受不了,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关注,没话找话。

    “江大人再深藏不露,这个时候也是该露的时候了,如此大才之人,金国国主怎么会轻易放过?”

    罗迪剪开了箭身旁边的一点皮肉,心道这个阿斯兰究竟是有些爱才之心的,否则若是一箭射穿喉咙,他现在也回天乏术了。

    师爷瞥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异样。

    他早就知道这个罗迪不一般,没想到眼光这么好,心里一时有些骄傲又有些害怕,然而无论哪一种情绪都未能来得及蔓延开,便被罗迪打断了。

    “按住,我要拔箭了!”

    罗迪强行抓过他的两只手,按在胸口。

    “没有麻沸散吗?”江宇珩痛得抽搐,师爷有些不忍心。

    “他都这样了,正好用疼痛提提神。”

    他瞟了一眼师爷,发现师爷的目光瞬间变得锋利起来。

    这个臭小子,竟然让病人用疼痛提神,等会儿疼死了你陪得起吗?

    “压住!”

    罗迪也不管他,声音未落,已经有一注鲜血喷出,旁边打下手的伙计赶紧用沾了草药的布巾捂住。

    血很快止住了。

    江宇珩痛晕了过去,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

    “他不会死,你放心吧!”

    罗迪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师爷,安慰道。

    师爷相信他的医术,听到他的话,整个人忽然软了下来。

    方才他绷得太紧了,这一放松,人便再也不想起来了。

    “罗迪,你告诉我,陆凶是不是留了后手?这城中,是不是早已布满了他的人?”

    半晌,师爷终于缓过神来,他坐起来,看着罗迪用针线一下一下将清理好的伤口缝起。

    罗迪不说话,默认。

    “可以抵挡住金军吗?“

    “一时片刻可以。“

    听到这句话,一直不动的江宇珩忽然睁开了眼睛。

    “让我回去!”他一把抓住了罗迪的手。

    “放开!”罗迪严肃地道:”如果现在不想死的话,就放开我。“

    这是他第一次对这个人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心里竟然有种莫名的快感。

    这个家伙,总算被他教训一回。

    “我要去守城。“江宇珩张着苍白的嘴唇,有气无力。

    “你自己的命都守不住了,还是别考虑守城了,放心,那边有人替你。”

    罗迪说完,手指熟练地将纱布打了个结,然后转身拿出一封信,在他的面前展开。

    “他们真的……”

    看到那几个字的瞬间,江宇珩多日以来积压在心头的痛苦彻底烟消云散。

    然而,只是片刻之后,另外一种异样的感觉又爬上了心头。

    他知道,他始终还是没有办法放下她。

    城上乌压压的,都是金兵。

    李政几乎就要绝望的时候,城下忽然传来了一阵厮杀声。

    刚开始,他以为是埋伏在城中的金兵攻上来了,举剑就要自刎殉国,然而,一转头,他笑了起来。

    那些人手里拿着崭新的追风斩,是他们自己的人。

    “李将军,我是郭平,长缨军天眼首领。”

    郭平穿着一身戎装,上前抱拳道:“将军,我家大帅派我来接应。”

    攻城开始之时,郭平本来应该及时赶过来的,但是他们却必须先做一件事情:清除混入城中的鹰猎,也就是后来的药人。

    他们实在没有想到,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家伙那么难对付,早知道,就一道命令让隼和应天劫直接把他们杀了。

    郭平当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全力应战,等他杀得差不多的时候,自己的人也损失过半。

    好在,长缨军的人个个都是精英,这些人守住城池他们还是有信心的。

第五百二十章 小黑

    长安城北门。

    陆朝已经弹尽粮绝,身边只剩了三五个受伤的小兵。

    几个人围城一团,看着冲上来的金兵,视死如归。

    应天劫也被越来越凶的傀儡逼上了城头,很快加入了他们的阵营。

    “陆朝,等会儿我就算拼了命,也会护住你,万一我死了,你只要记得,以后每年的今天,给我上一炷香就行了,我要求不高,觅音香铺的青岚就行。”

    应天劫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半开玩笑地道。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也不会给你上香,我家的香钱你付不起。”

    陆朝毫不领情地道,话音未落,手中的追风斩风一样旋转,几个冲过来的金兵顿时被搅得粉碎。

    城头,无数的金兵围了过来,下面,有人打开了城门。

    陆朝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老虎山的方向。

    天空被硝烟遮住,他什么都看不到。

    爹,娘,孩儿来找你们了!这一生,终是负了你们所托。

    就在他准备跟那些人死战的时候,天边忽然飘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

    是羌笛?

    金人的羌笛?

    这样哀伤的曲子,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响起?

    陆朝不解,金人更是不解,听到笛声纷纷回头张望。

    然而,刚刚转过头来,他们便吓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远处黑影攒动,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飞奔而来,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那阵势,仿佛地狱撕开了一道缝,释放出了无数的魔鬼一般。

    是梁军吗?难道自己中了梁军的计策被围困了?

    越想越不安,已经爬上城墙的金军转身将弓箭对准了城外。

    不大功夫,那些黑影已经能看清了,竟然是无数的狼。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些狼群已经冲进金军,扑上去便咬,很快,整齐有序进城的大军便被冲得七零八散。

    “给我射!“

    金军一个小队长一声令下,城头上无数箭矢飞落。

    城下一只黑色的狼叫了一声,狼群立即转变战术,弃了金军躲藏起来。

    慌乱的金军不少成了自己同袍的靶子。

    “住手,住手!“

    小队长慌了,赶紧勒令手下停止。

    那只黑狼斜睨了城上一眼,跟群狼交换了个眼色,再次发动了进攻。狼群在它的带领下,见人咬人,见马咬马,凶悍勇猛,简直如入无人之地。

    “这,这是什么?”

    城下的金军统领惊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数量如此庞大的狼群,一时间竟然忘了攻城。

    “快,快禀告国主!”

    有个士兵立即掏出旗花,点燃了向着空中扔去。

    彩色的旗花呼啸着,在空中爆开,正在全力攻城的阿斯兰见了心里一紧。

    北门告急!

    这里,只是他佯攻的地方,北门才是他的真实目的所在,如今,集中了大部分兵力的北门竟然告急!

    是谁,阻挡了他的计划?

    忽然,他的眼前又掠过那个女子的脸。

    阿娆,是不是你?

    既然北门不行,那就只能从这里突破。

    目光中有狠厉掠过,他策马上前,飞奔至城门。

    就在这时,城头上突然一片箭雨落下,几个金兵立即涌了过来,举起盾牌将他罩在下面。

    李政不是应该弹尽粮绝了吗?他哪里来的兵器?

    慌乱中抬头,他忽然瞥见了城头上竖起了一面崭新的旗:

    青底金纹,上书一个巨大的“缨”字。

    长缨军?难道是那个被他费尽心机消灭地长缨军又复活了?

    那一刻,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直以来,他和长缨军都是死敌,长缨军一日不灭,他一日难安。

    十三年前,他用计借璟同帝之手除掉了长缨军,今日,它怎么还有复活的一天?

    阿斯兰来不及多想,城头又是一片滚石落下,冲得快的士兵立即被砸成了肉饼。

    接着,火油,火箭,滚木,箭矢,燃烧的毛毡……

    那些兵器源源不断,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就在这时,紧闭的城门突然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面容呆滞嘴角带血的人将自己的身子卡在门缝中,然后对外面的人招了招手。

    阿斯兰认识那个人,是他培养的鹰猎。

    “进城!”

    一声令下,金军不顾箭雨硬冲了过来。

    卡在城门中的那个人说了一句什么,刚刚说完,身子便一挺。

    一箭射穿他的胸膛,慢慢地,他倒了下去。

    有梁军试图将城门关上,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晚了,阿斯兰带着军队急冲而入,无数道黑色的闪电一般。

    现行进来的有五六百人,剩下的人再想进来的时候,头顶上忽然一道巨大的铁门砸下,铡刀一般,直接将一些金兵切成了两半。

    “国主!”

    来不及进来的金军急了,转头再次攻城,试图从城墙上爬上来。

    阿斯兰在街巷里疾驰了一段时间之后,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他的大部队并没有跟进来。

    又跑了一段路后,他忽然发现街道边上原本被他们吓得四散逃命的老百姓忽然掉头回来,每个人的手里都多了一把追风斩。

    阿斯兰带住了马,原地转了一圈。

    他还未来得及下令撤退,两侧的高楼上便有液体泼下,接着几支火箭擦着他的头盔掠过,瞬间点燃了他身后的士兵。

    士兵们被烧成了火球,纷纷惨叫着跌下马,身下的马则惊慌失措地乱跑开去。

    这次,真的完了!

    他闭上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些人为什么没有要他的命?

    想到这里,他终于定下心来,抬头四下看了一眼。

    然后,他便看到了陆凶的脸。

    他在接到旁边的高楼上站着,他的身边,还有那个女人。

    一样的眼眸,一样的风韵,只是,略显憔悴。

    “陆大哥,擒贼先擒王,我们做到了。”

    阿娆好像没有看见阿斯兰一样,扫了一眼满地翻滚的金兵,侧过头对着陆凶微微一笑。

    “都是你的主意好。“陆凶拉起她的手,两眼温情脉脉。

    “阿娆不敢独居其功,若不是长缨军弟兄这么多年的苦心布置,还有灵机院的巧妙设计,我想我这个诱敌深入的计划也未必成功。“

    说完,她回头看了一眼阿斯兰,四目相对,心情竟然有些复杂。

第五百二十一章 退兵

    就在不久前,阿娆和陆凶通过密道悄悄潜入城中。

    城中一片混乱,百姓们不敢上街,城外大军压境,能动的伤兵又上了战场,长安城岌岌可危,破城就在须臾之间。

    陆凶第一时间发出信号,启用早已经混入长安城的长缨军,然后又用骨笛召唤小黑,让它带领狼群去支援北门。

    北门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容易被攻破的地方,那里必须出奇兵。

    然后,他和阿娆才来到这里。

    当时阿娆看了一眼布防图,便立即提出了这个大胆的计划:放阿斯兰进来。

    阿斯兰很快被十几个长缨军包围,他一动未动,只是看着楼上的那个女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一辈子,他栽在这个女人的手里多少回了?这次,她是杀了自己还是放自己回去?

    忽然,他很想赌一赌,赌一赌她的心。

    于是,他扔了手里的弓和刀,对阿娆沉声道:”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极其温柔,好像面对的不是一个让自己多年准备功亏一篑的敌人,而是一个,自己魂牵梦绕了许久的情人。

    “我很好。“

    阿娆在楼上点了点头,“国主可还好?“

    “本来很不好,看到你平安归来就很好了。“

    阿娆顿了一顿。

    “那么,国主现在打算如何?是准备鱼死网破还是束手就擒?“

    “我可以束手就擒,但是我有个条件!“

    身后已经没有一个能用的士兵,他这个国主不束手就擒还能做什么?

    “什么条件?“阿娆的心里一下警惕起来,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陆凶。

    “我要你亲自下来,捉住我。“

    阿斯兰看着她,目光坚决。

    阿娆有些犹豫,看了一眼陆凶。

    陆凶点了点头,然后附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阿娆下楼的时候,阿斯兰也从马上跳了下来,看到眼前的女子,他下意识地抬起手。

    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在别业的时光。

    就他们两个,没有人打扰,她不管是真的也好,装的也好,那个时候,她的眼睛里是有他的。

    阿娆躲了一下。

    “别动,头发上有东西。”

    他出手迅速,闪电一般摘掉了阿娆头发上的一根稻草。

    手指落下的时候,陆凶在楼上微微皱了皱眉,手里的暗器悄悄滑进了衣袖。

    “孩子,还好吗?”

    他看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问道。

    “很好,是个女孩。”

    阿娆沉默了片刻,道:“请城主跟我去一趟城楼上,你的三万将士,不应该死在这里。”

    她抬头,指了指天空。

    阿斯兰一惊。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满了巨大的木鸟,只是看起来比先前的轻盈一些。

    心一下沉到湖底,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希望了。

    “好,请夫人带路。”

    他恭恭敬敬地伸了伸手,就像一个在别人地盘上的客人一样。

    阿娆也不怕他用什么花招,她知道,这个时候,他必须在发泄自己的愤怒和保住他的将士之间做一个抉择。

    如果他绑架她,或者杀了她,那么他将失去的便是三万将士,或者可能更多。

    阿斯兰是个用情至深的人,却不是一个轻易被情蒙住眼睛的人。

    她赌他不会这么做,陆凶也赌他不会这么做。

    一步一步走上城楼,在最后一级阶梯的时候,她忽地一转身,将一把雪亮的刀刃架在阿斯兰的脖子上。

    阿斯兰看了一眼,眼中没有惊讶,也没有不悦。

    “国主,得罪了,为了让你的将士撤兵,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明白。”

    阿斯兰乖乖地跟着她来到城头上。

    “金兵听令,停战!”

    一声惊彻天际,混战的士兵忽然安静下来,待他们看清那真的是自己的国主时,纷纷放下刀。

    “夫人!”李政踉踉跄跄的,拖着一条受伤的腿从人堆里爬起来。

    劫后余生,老将军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若不是阿娆突然出现,他这条老命可能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只是这个女人怎么有本事捉了敌军的统领?

    “将军辛苦了,伤势如何?“

    阿娆看了一眼,发现这个老将军的战袍上上下下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

    “哦……并无大碍,夫人,请!”

    阿娆把这个人押上城墙,肯定不会让他退完兵就完,他也不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只好往后退了几步。

    “让他们退兵三百里,我会和我丈夫随后护送国主到阳关。”阿娆对阿斯兰道。

    “你会亲自去吗?“阿斯兰紫色的眸子里忽然有些光彩。

    阿娆点了点头。

    “听我的命令,退兵三百里!”

    城上的金兵都退了下去,城下未来得及进来的人都纷纷交头接耳。

    “你们,若是不想要我这个国主了,可以继续攻城。”

    阿斯兰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往前,只有死路一条,往后,夫人会留你们一命。”阿斯兰抬起手,让他们看了看天上。

    好像为了配合他,木鸟上有人丢下了一颗火弹,轰隆一声把数十人送上了天。

    金军再也不敢迟疑,纷纷后退。

    阿娆见他们远去,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放下手里的饮月刃,一眼瞥见了桌子上的琴。

    “国主,你我好久不见,既然来了,阿娆就尽尽地主之谊,斗胆献上一曲,如何?”

    “夫人请!”阿斯兰明白了她的意思,待她转身的时候,已经从腰里抽出羌笛。

    流水一般的曲子从一片狼藉的战场上传来,那一刻,长安城的百姓终于松了一口气。

    罗迪赶到北门时,陆朝和应天劫正站在城楼上,目送狼群和金军离去。

    两个人的身上都是鲜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受伤了吗?”

    罗迪问。

    两个人年轻人相互搀扶着转过身来,看见罗迪,噗嗤一笑。

    “罗大夫,你几天没洗脸了?”

    罗迪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目光。

    这几天烽烟四起,他又是照顾伤员又是带孩子的,哪里有时间管自己的仪表?他有力气来到这里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盟约

    ”璟同十三年,帝携诸臣离京,去往老虎山行祭祀大礼,帝京空虚,金国趁机举兵入侵大梁。金军骁勇,边境连连失守,不日长安城被围。老将军李政,镇南王陆朝率京城守军日夜奋战,终以一敌百,击溃金军,并且生擒金国国主。

    其中,陆凶之夫人薛娆当居首功。陆夫人出奇制胜,将金国国主引入城中生擒,此空前绝后之举,至今仍然为百姓所颂。

    俘获金国国主后,夫人与其在城头之上弹琴吹笛为誓,曰:有生之年,金国和梁国互不侵犯。世称《琴瑟之盟》“

    “停,停,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凶不耐烦地打断了史官的絮絮叨叨。

    那个小史官闭上了嘴,心里噗噗直跳。

    他自己没有经历过那场大战,这些从别人口里听来的料,有些干巴巴的,比起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差远了。是不是自己润色不好,连大帅都听得跳脚了?

    陆凶怀里的三千大概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脾气,小嘴撇了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到底会不会看孩子?“

    见陆凶手足无措,三千的舅舅隼心疼得不得了,直接把她抢了过来,然后纵身几跃,带着她到房顶上看风景了。

    战火之后的长安城百废待兴,除了断壁残桓就是不停往城里运送材料的马车,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然而三千好像一点儿都不觉得无聊,眨着两只眼睛看得津津有味。

    “大帅,您,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小史官姓舒,是苏艺卿的学生,年纪不大,很有才华,不过人比较闷,不适合在官场上混,陆朝就给了他这么一个差事。

    “陛下说了,大帅您若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可以直接修改。”

    那个小史官见陆凶皱着眉头,铁青着脸不理他,只得小心翼翼地赔笑道。

    他口中的陛下,正是陆朝。

    围城结束后的第三日,陆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拿出血书,证实了陆朝的身份。

    璟同帝早已在被押送回长安的路上自杀,重振大梁,急需一个有才有谋的明君。

    当时满朝文武看到陆朝的时候,还对这个少年充满疑虑,但是谁让他是大梁皇族硕果仅存的一个呢,再不愿意也只能把他推上了龙椅。

    好在,这个少年接下来的几项新政很快让这群大臣刮目相看。

    先是筹集军备,送往边境,防止金军反扑,后又减轻赋税,减免徭役,令百姓休养生息,更令人叫绝的是,他竟然亲自督促灵机院建造木鸟。

    那木鸟大战时他们在城外围观过,实在是太神奇了。

    不过后来他们才知道,真正能用的木鸟只有最先起飞的那一架,后来的都是假的,只有个样子而已。

    有了真正的木鸟,便有了最厉害的军队,有了最厉害的军队,还愁复兴大梁太远吗?

    就这样,新帝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得到了群臣的认同,接下来他便沉下心,着手修正史书的工作。

    璟同帝是被夜国派来,故意混淆皇族血脉的,这在大梁的历史上是一个奇耻大辱,但是陆朝并没有想把这一段抹去,反而让小史官记载详实,一句都不能少。

    “琴瑟和鸣,说的是什么你知道不知道?“半晌,陆凶终于侧过头,白了那个史官一眼。

    这个家伙,是不是读书读得脑袋锈掉了?当着他的面说他的夫人与别的男人琴瑟和鸣还要载入史册?

    阿娆城头上弹琴一曲送知音,也不过是政治手腕而已。一方面给阿斯兰一个台阶下,让他不至于太没颜面,若是逼他太急,他自己死了也要让金兵攻城,大梁的损失也许更大,毕竟天上飞的那些木鸟除了一架之外都是假的,城中的军备也足以抵挡外面的大军。另一方面,阿娆没有和他彻底撕破脸,也算给了陆朝一段重振大梁的时间,如果不出意外,阿斯兰是会遵守约定的,只要边境安宁,等十几年后,大梁复兴,他们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陆凶自然明白阿娆的心思,所以当时他远远地看着他们两个弹琴吹笛订立盟约,心里虽然有一点点的吃醋,却也没有发作出来。后来,累坏的阿娆在他的怀里甜甜地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他就觉得那件事根本不值一提了。

    琴瑟?夫妻!

    那个史官被陆凶这么一点,终于转过弯来,道:”那,那大帅的意思?“

    “你是史官还是我是史官?这点儿事都问我?“

    起身,陆凶发觉自己的怀里少了什么,找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三千不见了。

    抬头看到隼抱着他的宝贝女儿在房顶上,心头又是一股怒火升起。

    家里这两个女人,真是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史官接连被骂,再也不敢出声,想了半天,终于脑子灵光一闪,小心翼翼地道:”大帅,那叫长安之盟如何?“

    陆凶依旧气呼呼的。

    长安之盟,怕后人不知道被金兵打到家门口吗?

    “就叫……算了,就叫长安之盟吧。“

    将来后代看到长安之盟,再看到自那之后崛起的一代新帝,自然会对朝儿另眼相看,把他当做千古一帝也有可能。

    嗯,就这么办。

    其实,打仗的时候故意放水,让阿斯兰的军队长驱直入,是他的主意。

    大梁境内有太多的鹰猎,太多金国的眼线,太多阿斯兰的死士,他必须利用这次机会将这些人都揪出来。

    只有这些人都揪出来了,陆朝将来的江山才会安稳。

    他也知道,只有打到皇城之下,确定胜券在握,阿斯兰才会动用所有的力量。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当时他被困在老虎山的龙冢里,却已经隔空跟金国国主较量了好几回。

    “是,大帅,不过,小人还有一个问题。“

    “说!“

    外面阳光很好,陆凶想带着阿娆出去转转,可是现在,他却被一个小史官困在这里听他的喋喋不休,着实有些烦人。

    但是人是陆朝派来的,他总不能不给他这个新帝面子。

    “您当时在长安城内埋伏了多少长缨军?那些人为什么直到快破城了才出来?如果您不及时回来,那些人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动手?“

    一连好几个问题,陆凶很是头痛。

    他抬手抚摸了一下额头,道:”长缨军确实早已经埋伏在长安城中,他们之所以没有及时出动,是因为他们必须要等待时机。“

    等待城中所有可能的鹰猎都露面,然后,一举将他们歼灭。

    阿斯兰用了十三年的时间布一个局,试图从内部瓦解大梁,他也有足够的耐心等这个局浮出水面,然后彻底销毁它。

第五百二十三章 江宇珩谋逆

    江宇珩的伤已经好了,现在可以没事人一样在院子里来回走动。

    他亲自指挥着下人们将一盆盆的菊花都摆放好,然后在菊花中间的石桌上摆了一把琴。

    琴很好,是他平生第一次舍得花大价钱买来的。

    一切收拾妥当后,他又在香炉里小心翼翼地插上了一炷香。

    “师爷,是夫人来了吗?“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他头也不回地问。

    “我娘,来不了了。“

    江宇珩听出是谁,手里的动作忽然顿了顿,接着,他转身提起衣襟,恭恭敬敬地跪拜了下去。

    “臣,江宇珩,参见陛下!“

    陆朝伸手,将他扶起,”江伯伯,此处不是朝堂之上,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么多的虚礼。“

    “陛下,君君臣臣,纲常所在,怎么能随便呢?“

    “江伯伯,您这是对我见外了吗?“

    “微臣不敢。“

    陆朝扫了一眼菊花,又扫了一眼那把琴。

    “我刚从我爹那里回来,我娘被他硬拉着登高赏花去了。“

    刚好有下人送来一杯茶,陆朝接过,打开看了看,笑道:”江伯伯如今官居二品,还是一如既往的节俭。这茶叶,恐怕连京城老百姓都不会喝吧?“

    茶叶有些老了,还有些发霉的味道,他抿了一口,又苦又涩。

    “陛下,这本是微臣的茶,您的茶,臣这就让人去准备。“

    “不必了。“陆朝一摆手,放下茶杯,转身负手而立。

    “江伯伯,今日来,我是想问您一件事情。”

    他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让江宇珩的心头忍不住微微一动。

    “陛下请讲,微臣一定知无不言。”

    “这个人,你认识吗?”

    陆朝拍了拍手,不远处立即有两个御林军押着一个人过来。

    江宇珩看了一眼,道:“此人是楚宁,微臣以前和他见过几面。”

    “仅仅是几面而已吗?”

    陆朝缓缓走过来,两只眼睛平视着江宇珩。

    少年的个子长开了,个头甚至比江宇珩还要高出一些,这么一看,竟然有些压迫感。

    江宇珩目光微微一沉,沉默不语。

    “江伯伯,您还是自己看吧!”

    陆朝将手伸进袖子里,摸出了一叠书信,重重地甩在桌子上。

    “陛下,您这是要治臣的罪吗?”

    江宇珩扫了一眼那些信件,半晌微微一笑。

    “没错,来人,将江宇珩拿下!”

    陆朝一拳头打在桌子上,桌子上昂贵的焦尾琴震了震,差点儿摔到地上,江宇珩吓坏了,想过去接住,却发现身体已经动不了了。

    陆朝身形一动,抬手按住了琴,将它放回原处。

    “陆朝,你干什么?”

    师爷刚好赶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幕,曾冷一下抽出了刀。

    “江宇珩试图谋逆,现在朕要把他抓回去审问。”

    陆朝面无表情地道。

    “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亏你江……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是……”

    “江叔,住口!”

    师爷话未说完,已经被江宇珩出口截断。

    师爷有些不甘心,但是看到江宇珩的眼神,又没有办法,只得放下刀,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跟陛下走,若是夫人来了,你告诉她,江某无意爽约,那把琴,就当赔罪了。”

    “可是……”

    “怎么?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是!”

    师爷抱了抱拳,缓缓退了下去。

    江宇珩被带走后,师爷以最快的速度去找阿娆,现在也只有阿娆能救他了。

    然而,他找遍了全城,也没有找到阿娆的影子。

    后来,大帅府的那个小丫鬟飞花告诉他,昨日陛下见夫人劳累,便让她出去散散心,小丫鬟还说,夫人和老爷走的时候带了很多东西,可能没有个三五天不会回来了。

    师爷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陆朝这个家伙,看来是早有准备,他先是搜集证据,然后又想办法把唯一能阻止他的陆凶和阿娆支走,先发制人。

    登基没多久,帝王心术,倒是学得炉火纯青啊!

    小江,这次是不是真的危险了?现在说出他的身份,对他是好还是坏?

    师爷转身,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宫门外。

    进去?还是不进去?

    如果这个时候把小江抢出来,那是不是坐实了他谋逆的罪?如果不去,陆朝那个孩子会对他做什么?

    登基称帝的这短短几个月,那个孩子好像一下长大了,他的心机,他的城府,一点点露出来,只是冰山一角,却已经足够让人畏惧。

    楚宁是小江多年前遇到的,安插在郭平身边,负责打听长缨军所有的消息,今日陆朝拿出来的,正是小江和楚宁往来的书信。

    那些信里有整个大梁的军事部署,朝臣往来,甚至连后宫嫔妃的亲戚关系都记载得一清二楚。

    陆朝知道了会怎么想?

    眼睛中有泪水涌出,师爷从来没有觉得如此进退两难过。

    半晌,一拳头狠狠地砸在宫墙之上,朱红的墙漆掉了一大片。

    他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能拦住小江,为什么让他冲上城墙,若不是受伤后一个多月的休养,现在这个大梁,就是他的了。

    忽然,身后探过来了一只手。

    师爷下意识地想擒住那人,那人却灵活一躲,轻身一纵,飞上了房顶。

    师爷赶紧跟了过去。

    “天劫?”

    追到离皇城有十来里地的地方时,那个人才停下来,抬手揭开脸上的面纱。

    师爷认出了那个天生拥有异瞳的少年。

    他好像见了救星一般,急切地道:“天劫,陆朝把小江请进宫了,你想办法去救他,一定要快,一定要快,否则我怕来不及了。”

    少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微微垂下了眼帘。

    “江叔,你相信陆朝还是江大人?”

    “……”

    “我相信江大人,我在他的手下这么多年,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我知道,皇位在他的心里不是最重要的,长安之战后,我悄悄地跟踪过他一段时间,我能看出来,他究竟想要什么。”

    “……”

    “这么多年了,那个身份逼得他太苦,有那么多人为他丧过命,他之所以不停地往前,只不过是因为他心里存着一份愧疚而已。”

    说着,应天劫回过头来,微笑着而又带点儿祈求地看着他道:“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自己选择好吗?”

第五百二十四章 通商可好?

    乐游原上的夕阳是很美的。

    站在原上,阿娆远远地望着晚照中的长安城,心中忽然无限感慨。

    长安自古帝王都。

    皇权在这里不停地更迭,阴谋诡计在这里不停地上演,那些胜利的,失败的,得意的,落寞的,最终都成了一抔黄土。

    默默叹息一声,阿娆扶了扶额头,觉得有些伤感。

    一只鹞鹰从天边飞来,扑楞着翅膀落在旁边的一棵树上。

    阿娆看了一眼,然后伸出手臂。

    那只鹞鹰好像认识她一样,直接飞过来,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阿娆从荷包里掏出一块肉干喂给它,然后从它的脚上解下一根铜管,抽出了一张纸条。

    “他说什么?”

    陆凶凑了过来,匆匆瞥了一眼,然后抬起目光,看进阿娆的眼睛。

    他知道,那封信是阿斯兰写的,鹞鹰也是他的。

    “他说,秦汉将军已经从瀚城撤出,一路上并没有遇到阻碍,两**队在半路相遇,还喝了一场酒。”

    阿娆微笑着,有些暗淡的眼神里忽然有了光彩。

    这件事情,一直是她的心病。

    放阿斯兰和他的大军回金国,本身就是一场冒险,特别是对已经深入金国,围攻瀚城的秦汉来说。

    万一阿斯兰毁约,秦汉和他的五万大军很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

    阿娆担心,但是她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把他们留在大梁,死的人会更多。

    权衡利弊,她只能选择冒险。

    她和陆凶将阿斯兰送到阳关的时候,派出去的信使已经快马加鞭赶往瀚城,手里拿着阿斯兰和陆凶的印信,通知秦汉撤兵。

    “国主,希望你遵守约定。”

    再往前便是金国的地界了,阿娆折下一枝杨柳,送给他。

    “其实,你可以留下我的三万大军作为人质,或者干脆留下我,等到秦汉将军带兵回来后,你再放了我们也不迟。”

    阿斯兰微笑着看着她,手指缠着这那根柔弱的柳枝,有些不忍离别。

    “我相信你。”

    阿娆看着他的眼睛,笑容如春水一般化开。

    阿斯兰先是愣了一愣,随后从腰里拔出那支羌笛。

    “见笛如见国主,以后夫人若有心情,可以来瀚城一游,阿斯兰一定尽地主之谊。”

    “多谢!”她也没有拒绝,坦然地收下了。

    原上的光线越来越暗,两个人还没有回去的意思。

    “阿娆,说实话,当时你真的相信他吗?”

    陆凶在地上铺了毯子,两个人躺在上面,头枕着双手看着天空的星星一颗颗冒过来。

    风很温柔,却带着些许紧张的味道。

    他知道,此时此刻,皇城里的两个人,应该已经剑拔弩张。

    陆朝和江宇珩,最终会胜出的是谁?

    “阿娆?”见阿娆出神,陆凶又轻轻唤了一声。

    “啊?”

    “我问,在阳关的时候,你真的相信阿斯兰吗?”

    阿娆沉默了片刻,道:“两国之间,哪里有绝对的信任?”

    “那你为什么还放他走?不让他留下做人质或者留下他的军队做人质?”

    “我放他走,是因为我太了解他了,以他的脾性,若真的想灭了秦汉将军的大军,这几万人质的命,他根本不会在乎,他自己的命,他更不在乎。你忘了,当初他本来有可能得到神之手的秘密,但是他却毅然决然地选择毁掉,那是为什么?”

    苍生,天下,这些理由有些缥缈,其实陆凶也不相信阿斯兰真的考虑了那么多,现在经阿娆一提醒,他更加不肯相信了。

    “他是为了阿尔木的母亲,也是为了自己。”

    在那个人的心里,神之手才是夺去他心爱之人的罪魁祸首,若不是那个秘密,他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

    他恨,恨自己的命运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所以,你想让他记住你,让他有所牵挂。”

    陆凶幽幽地道。

    “你生气了?”阿娆忽然觉得陆凶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儿。

    “没有生气,我只是有些担心,若他还不死心,再卷土重来怎么办?”

    “他不会的。”阿娆信心十足地道:“他有自己的骄傲,三番两次地折在我的手里,还能喜欢我才怪。”

    阿娆说的没错,阿斯兰确实已经不喜欢他了。

    现在,他对她只有敬意。

    一个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还能给他这么大信任的女子,唯一能让他拥有的,也只有敬意了。

    “哈尔赤,木鸟的设计图出来了吗?”

    坐在大殿的宝座上,见阿尔木进来,还未等他施礼,阿斯兰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些木鸟太可怕了,若是当时执意进攻,他的人可能一个都回不来了。

    阿娆这个女人,真的是从神的国度来的吗?

    “回国主,图纸已经画出,只等着动手制造,不过……”

    哈尔赤有些为难。

    “有话就说。”

    “国主,这设计图虽然是画出来了,但是里面的构造,我们的工匠并没有十分把握。”

    哈尔赤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手指摸到了一把热汗。

    其实,连六分把握都没有。

    “什么?”阿斯兰一拍桌子,豁然站了起来,“内部的构造不知道,你们就画张皮给我吗?”

    哈尔赤吓了一跳,目光垂下,一言不发。

    阿斯兰气得负手在宝座前走来走去,直转得满朝文武眼花缭乱。

    其实,他们也都知道,这事情怪不得哈尔赤将军,那个汉人女子毕竟和神之手关系匪浅,她的心思,别人怎么可能猜到?

    “国主,臣以为,可以派一探子去梁国盗取图纸,似吾等闭门造车,恐怕再过几年,也造不出来。”

    有个大臣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奏道。

    阿斯兰瞟了他一眼。

    “长安之盟犹在,你这是让我现在就毁约吗?”

    那个大臣赶紧闭嘴。

    就在这时,有人进来通报,说是梁国的使节来了。

    “使节?”

    一听到梁国这两个字,阿斯兰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

    “快请!”

    乐游原上终于完全黑了下来,陆凶和阿娆相互依偎着,看着长安城里渐渐万家灯火。

    “阿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阿斯兰派人来偷木鸟呢?”

    那么精良的武器,阿斯兰不可能不觊觎。

    “所以,我派人给他送去了一样礼物,有那样东西在,他估计有个几年要忙活了。”

    修建商路,通商互市,这对于因为战争都陷入泥潭的两国百姓来说,恐怕才是最需要的。

    这个提议,阿斯兰不会不考虑。

第五百二十五章 再见修罗王

    两个人在原上待到天亮。

    好在带的野营装备足够多,两个人才没有在深秋的半夜里冻死。

    但是,阿娆一觉醒来,就觉得头晕沉沉的,嗓子也火辣辣的。

    感冒了!

    早知如此,就该听陆凶的建议去姚老夫子的别业玩,她却非要跑到这里来体验什么野营,现在好了,看你怎么办。

    阿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见不远处陆行已经在练剑了。

    他平时喜欢用追风斩,也随身带着追风斩,很少用剑,没想到一套剑法下来也是行云流水。

    “陆大哥,你这剑法杀气好重!”

    阿娆靠着马车,囊着鼻子道。

    陆凶听出了不对劲儿,立即停下手里的动作,跑了过来。

    “怎么了?着凉了?”

    他抬头便去摸阿娆的额头。

    手指落下,滚烫滚烫的。

    “你发烧了,我带你回去,马上去找罗大夫。”

    陆凶说着,就要把阿娆往车上塞。

    “不,现在回去,肯定被江府的管家和师爷堵住,那两个老家伙别看平时稀里糊涂的,其实狡猾得很。”

    阿娆摇头不肯上车。

    现在回去,就等于打乱了陆朝的计划,虽然她不知道陆朝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但是她相信,那一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可是你……”

    陆凶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事儿,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阿娆笑了笑,从他的手里抢过了剑。

    “我以前学过一套剑法,我舞给你看看好不好?”

    陆凶一把按住她,“都这个样子了,还舞什么剑?”

    “不,我要舞,你也要学会,等我们老了,我们就找个地方,买上几亩田,种上一片竹林,然后闲着没事就舞舞剑,锻炼锻炼身体,惬意着呢。”

    阿娆越想越开心,眼睛里星光闪闪。

    她拿起剑,便开始舞了起来。

    剑法轻灵柔和,绵绵不绝,远远看去,尤为赏心悦目,竟然有些写意山水的感觉。

    “这剑法倒是没有了杀意。”

    一套剑法下来,阿娆的头上微微有了汗珠。

    陆凶将他拉到怀里,小心地给她擦了擦。

    “当然没有杀意,这是等我们老了以后锻炼身体用的。”

    阿娆冲他笑了笑。

    “现在就想着老了以后的事情了?你还是想想,怎么把身体养好吧。”

    “以后的事情当然要想,功成身退是早晚的事儿,现在朝儿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你不会继续给他做奶妈吧?”

    陆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皇城。

    长安城在战乱之后,正在陆朝的引领下有序地重建,内忧外患之后的满目疮痍,这个孩子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处理的井井有条。

    他是个天生的帝王。

    昨日他找到自己,说了那件事情之后,他也能感觉到,他真的长大了。

    也许,现在该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别急,我们先去云南。”

    阿娆忽地抬起头来,问道:“为什么?”

    “去拜访一下窦老,看看他是否身体安好,也许,你该把这套剑法传授给他。”

    陆凶道。

    “是个好主意,我正好想去那里找几味香料。”

    “说走就走,我们现在就去。”

    “现在?”

    “对,等会儿朝儿想起我们来,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走开了。”

    大战之后,陆朝说他们在老虎山太过辛苦,给他们放了一个长假,不让他们处理政事。

    对此,两人不知道是高兴多些还是难过多些。

    高兴的是,陆朝可以担起一个国家,难过的是,陆朝或许已经开始疏远他们了。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陆凶在野外架起了锅,烧了一锅热水,又煮了些草药,给阿娆喝下,然后将她送进车里,坐好,这才驾着马车向着南方而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过年的时候,他们终于渡过了澜沧江。

    夜国的王宫里,有一个小小的傀儡女帝,她的旁边坐着一个青年男子和一个老者。

    那个老者正是窦榆瞑。

    他竟然做了那个傀儡皇帝的师父。

    陆凶求见的时候,他以最快的速度走了出来。

    “窦老,夜国这边如何?那个人可信吗?”

    陆凶指的是太傅。

    窦榆瞑点了点头,转头,对陆凶道:“天色不错,我们一起出去钓钓鱼如何?”

    陆凶爽快答应。

    窦榆瞑又看了一眼阿娆,道:“夫人也一起去吧,许久没见,有些话想跟你们说。”

    浴室三人离开王宫,一路上穿过密林,来到一条清澈的小溪边。

    阿娆边走边看着这个曾经的杀神,如果不是以前听说过他,她死也不会想到这个就是当年嗜杀成性的修罗王。

    一把沾满血的刀,是如何打磨得这样的圆润,这样的无害的?

    她不明白。

    但是窦榆瞑很快给了她答案。

    “你看,这水里是没有鱼的,因为水太清澈了。”等了半天,一条鱼没上来,他悻悻地收了鱼线,顿了顿,继续道:“我年轻的时候,眼睛里容不得沙子,觉得那些人做错了事情,就该死,即使只是帮凶,只是妻儿,也是该死的,所以,我对敌人从来不手软,对负了自己的人更不会手软。”

    阳光很好,洒在水面上波光点点,映照着老爷子的眼睛,也波光点点。

    “直到,后来有一个人对我手软,我才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赶尽杀绝才好。”

    老爷子叹了口气,讲起了十三年前的一件旧事。

    那个时候,他虽然没有亲自陷害平南王,却也无意中成了璟同帝的帮凶。若不是自己在朝堂之上公然指责平南王对敌人太过仁慈,甚至放过了金国三王子的儿子,璟同帝也没有由头怀疑平南王谋逆。

    “是我错了,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老爷子将鱼线团了团,似乎有些不甘心,转了个方向,向着水草深处又抛了下去。

    “后来,平南王满门被诛,他的手下有人找到了我,问了些事情,但是并没有怪罪于我。”

    “那个人是谁?”陆凶诧异地问道。

    平安王的手下他都知道,那些人对他从来没有任何隐瞒,但是,他并没有听说过他们找过窦榆瞑的事情。

    “是一个孩子,大概十来岁的样子,有一双奇怪的眼睛。”

    窦榆瞑的脸色忽然变了变。

    他不愿想起那个孩子,因为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可怕了。

    当时他只看了一眼,便浑身动弹不得,那个孩子每问一句话,他都马上说了出来,连撒谎的机会都没有。

    “是天劫……”陆凶喃喃地道。

    “是我对不起平南王。”老爷子苦涩地笑了笑,拉了拉鱼线,钓上来一堆水草。

    “窦老,这不怪您,即使没有您,璟同帝也会找到别的理由处置我义父。”陆凶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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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作之合:农门娇娘不二嫁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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