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岳宁
这种宝石很珍贵,又很小巧,最保险的方式当然是贴身带着。
“呵!“江宇珩接过那粒宝石,冷笑了一声道:”栽赃嫁祸,这样的手段看起来高明,其实经不起推敲,好了,至少现在我能确定,那个人一直盯着我们,对我们很熟悉,但是,他不敢明里动手,因为我们对他也很熟悉。“
“还有一点。“师爷补充道。
“哦?”江宇珩很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什么?“
“他不是你这只狐狸的对手。”师爷毫无顾忌地笑了笑。
“江叔,我就当你这句话是夸我吧!”
说完江宇珩哈哈大笑起来,师爷愣了一下,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不大工夫,祁玉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参见大人!”
他跑得急了些,却也能一下子刹住,足见脚下功夫之好。
“这些虚礼就免了吧。”祁玉准备施礼,被江宇珩抬手阻止,“那人追踪的如何了?”
“跟大人预料的一样。”祁玉也不客套,大人让免礼,他立即免了礼,将自己昨夜到现在见到的一切滔滔不绝地讲了出来:
昨晚,祁玉跟着那黑衣人,一路来到金陵城。
那黑衣人似乎颇有经验,怕有人跟着,特意在金陵城转了好几个圈,最后确保身后无人,才一闪身钻进了一家妓院里。
他在金陵城转圈的时候,祁玉就坐在一家酒楼上等他。
他祁玉也是个有经验的人,这样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一眼看穿,所以,他乐得在这里坐着守株待兔。当然,这样的吹嘘在江大人面前他肯定是免了的。
秦淮女子,多的是各种风情,才艺卓绝的有,庸脂俗粉也不少,那黑衣人从妓院闪身而入,祁玉也一跃上了那妓院的屋顶,不大功夫,他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一阵莺歌燕语之声。
“哎呀,客官,您这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这身打扮?”
那身黑色紧身衣在长袍大袖的恩客里确实挺特别。
“客官,您不是扮演哪个侠盗吧?“
“现在这年头儿,都流行这么玩了?哎呀客官,下次您来不用这么费事儿,带足了银子,找什么样的姑娘都有。“
“对了,您来这里是找哪位姑娘啊?”
那人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子簇拥着,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我……我是……”
“跟你说吧,我们这里的姑娘个顶个的水灵,要不,您看我怎么样儿?我叫如花,如花似玉的如花。”
说话的女人画了个大红唇,脸上的脂粉不知道有几尺厚,一说话下雪一样往下掉。
黑衣人撇了撇嘴,无奈地点了点头,那表情,活像被人硬塞了一把苍蝇。
”不说话就是同意了?”那个女人伸出手,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拖,便将他从脂粉堆里拉了出来。
“切,又抢客!”
“她要是不抢客就不是她了。“
旁人一看潜在的恩客被抢走,纷纷甩了那个女人一个白眼,却也没有人敢跟她抢,眼睁睁地看着她连拖带拽地将那个黑衣男人弄进了一间屋子,咣当一声关上门,心里暗自祈祷那个男人今夜不要脱一层皮。
祁玉躲在房顶上,听到了房间里面传来一片旖旎之声。
他伸手,揭开了一片瓦,透过空隙往下看去。
那个女子褪去了身上的衣衫,露出了并不怎么好看的肌肤,那种感觉,就像一片老树皮被强行抹满了面粉,试图遮住上面的裂痕一般。
那个女人很快脱得只剩肚兜,那个黑衣人则一直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一眼。
“郎君,东西带来了吗?“
那个女子的一只手伸出来,自然而然地搭在他的脖子上,忽然,她转了个身,将自己送到了他的胸前。
“带来了,但是……”
“但是什么?”那个女子见他眼神,有些不开心。
“你不能不能先把手拿开?”
手搭上来的一瞬间,那个黑衣人早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年龄不大也不小,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对女子本来也没有那么忌讳,可是这个女人,他一刻都不想跟她在一起,非是嫌她丑,嫌她老,而是因为这个女子的身上总有一种不详之气。
就像那种,死尸带来的不详之气一样。
“哟,这就等不及了?“那个女子格格笑了几声。
黑衣人也不理她,伸手探入怀中,用最快的速度拿出了东西,几乎是扔到那个女子的手里,然后身形一矮,泥鳅一样从她的臂弯里溜了出去。
女子显然不高兴,道:“干嘛逃得那么快?我又不会吃了你!”
“告辞!”
那个黑衣人话也不多说,就要走。
“这是你的。”
那个女子忽然一抬手。
祁玉看见一张银票飞到了那个黑衣人的怀里,黑衣人看也没有看,卷了卷就跑了。
那个女子见黑衣人逃走,哼了一声,道:“又不是童子之身,装什么装?”
回身,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立即“哎呀”一声。
脸上的脂粉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已经掉了好几块,露出原本有些黝黑的肌肤来。
她急忙坐在梳妆镜前,拿出梳妆盒准备补妆。
一阵风吹来,那片包裹龙鳞的布被吹开了一角。
她的目光忽然顿住。
盯了那个东西半天,忽然一把抓起,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竟然是假的,就知道这个毛头小子办不好事情!“
不是她想要的那种材质,那种材质非铁非玉,世所罕见,这个家伙,竟然偷了一块裹了铁皮的木头回来。
女子一咬牙,额头上的青筋便凸了出来,青筋这一凸,脂粉更是簌簌地往下掉,不一会儿便露出了她原本的容貌。
脸色蜡黄黝黑,看上去已经有五六十岁了。
“是孟婆婆?“
祁玉趴在房顶上,心里嘀咕了一句。
这女人怎么出现在这里?
于是,他本来跟踪黑衣人,变成了盯着孟婆婆,好在,他的定力好,在屋顶上趴一夜也不是问题。一夜无话,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孟婆婆才在屋里对外面嚷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送洗脸水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鱼臭症
话音落下不久,外面便响起了脚步声。
有个伙计打扮的年轻人端着一盆洗脸水进来,放下,孟婆婆就着水洗干净了脸,将手里的毛巾卷了卷,递给那个那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又端着水带着毛巾走了。
祁玉眨了眨眼睛,不及多想便跳下楼,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江宁县。
“大人,那人虽然乔装打扮,但是属下还是认出来了,正是金陵城知府岳宁。上次从老虎山回来,属下去见过他一次,不会认错。”
上次江宇珩让他去江宁县报告老虎山的事情,他说完了情况,发现岳宁的神色过于平淡,便多留了几个心眼,将那个人身上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在心里。
对祁玉的这个说法,江宇珩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果然没错。”
“大人,您是怎么怀疑到他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江宇珩并不想直接回答,道:”这件事情自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先下去吧!“
打发走祁玉和师爷,江宇珩来到书房,他从暗格里抽出那片鳞片,和陆凶拓印下来的花纹仔细对照起来。
昨日,那个黑衣人偷走的不过是假的,为的就是让他送给那个人。
……
第三天的早上,阿娆又来到了罗迪的医馆。
她这次不是来求助的,而是来提供线索的。
这几天她想来想去,想得脑壳痛,终于想到了一个名字:鱼臭症。
这是一种代谢疾病,患者身体会散发浓烈的臭鱼味儿,几米意外清晰可闻,这病还有一个名字,叫三甲基胺尿症,患者因为先天无法代谢一种物质,导致呼吸尿液汗液及腺体分泌物会散发臭鱼的味道。
不过这病在现代也没有彻底的解决办法,她来找罗迪,当然不是为了求药的。
罗迪不忙的时候总是喜欢坐在院子里捧着一本书,今天也不例外。
阿娆进来,他连个招呼也不打,头也不抬,只是随手指了一下旁边的椅子,待她将来意说明之后,罗迪捧着书的手忽然僵住了。
他抬起头来,盯着阿娆,目光里有惊讶,有兴奋。
“真是很神奇的病,夫人在什么地方听过?”
半晌,罗迪放下手里的书,欠了欠身子,尽量地让自己离阿娆近一些,距离又不过于唐突。
“我……我小时候有一个邻居。“阿娆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是从二十一世纪魂穿过来的,罗迪若是知道了,以他醉心医学的精神,说不定会把她给解剖了,即使他心里秉着生命至上的原则,也可能会提前预定她的遗体,她才不想在死后被千刀万剐。”我那个邻居是个男的,从小身上就有异味儿,同村的孩子们都不愿意与他接近,平时还好,一旦吃了蛋黄啊,动物内脏啊,豆类这些东西之后,味道就会突然加剧,有时候剧烈运动或者情绪不好时,味道也会更明显。那个时候,我太小不懂事,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嘲笑他不爱洗澡,后来,他就不出来跟我们玩了,偶尔出来也是穿了一层又一层,生怕身上的味道会散发出来。“
阿娆顿了顿,看着罗迪。
罗迪微微垂下了眼皮,似乎在思索。
“那日,我见到那个臭汉子,本来也没有往那个地方想,后来,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他身上的味道不像是沾染上去的,更像是骨子里发出来的,而且,他情绪激动的时候,那股臭味儿就更明显了。”
阿娆当时躺在床上,整夜整夜地回想着那个臭汉子的细节。
他是走了很远的路来的,身上被汗水湿透了,脸上也都是汗水……
那天,他说吃过鱼,吃过肉……
“不瞒夫人,这种说法着实新奇,莫说罗某,恐怕就连家师也未曾听说过,不知道夫人有什么办法治这种病?”
罗迪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她既然这么信心十足地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
“罗大夫,虽然我没有办法去掉他身上的异味儿,但是我却有办法控制他身上的异味儿。“
阿娆笑了笑,双眸中似乎有星星闪亮。
上午的云深处香坊,已经被各个店铺的老板掌柜挤满了。
小六和小九今天的脾气不怎么好,他们来了也没有像往日一样备茶。
不大功夫,阿娆来了,她和上次一样站在高处,振臂一呼。
“让他们进来。“
小六和小九立即将拦着人群的栅栏打开,把一众人放了进来。
“阿娆老板,今天你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了?“
金元宝圆滚滚的,也不知道是如何从那么多人里挤到了最跟前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的。
阿娆看了他一眼,道:”不急,我们现在有三件事情要宣布。“
她轻声轻语,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下面的人有些奇怪,到了这个时候了她还这么镇定,难道真的藏了杀手锏?
“阿娆掌柜,别耽误时间了,你若是真的做了那件事,只要承认了,我们也不会为难,毕竟在生意场上,掺假造假的又不是你一个。“
吴掌柜眼角余光一瞥,冷笑了一声,其他的掌柜也跟着附和起来,”对,我们这些大男人自然不会跟一个女人计较,只要你交出香方,让我们好好研究一下,这事儿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化你娘个头!”小六小声嘟囔了一句,被阿娆瞪了一眼,赶紧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阿娆抬头看了看远处,道:”诸位,我这香方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为了自证清白,我还是请了一位证人,这第一件事情就是证实我的香水是有用的。“
“让开,让开!“
就在众人好奇的时候,一个黑脸汉子忽然拎了一个弱鸡似的男人推开众人挤了过来,到了跟前,他将手里的那个男人往地上一搡。
那个男人被他搡得差点儿撞到了桌脚,扶了扶腰,爬起来,指着黑脸汉子道:”姓程的,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一没闹事,二不会制香,你不会是活腻了吧?你就不怕我告上县衙,让县太爷定你个滥用私行的罪名?“
第一百三十七章 林老板
那人正是陆东床,待看清了他,阿娆也颇为惊讶了一下。
她让陆凶去找农氏,怎么把她儿子抓来了?
陆凶凑到她身边,低声道:“农氏不肯来,一早躲了出去,我让人发出话,说是她儿子陆东床欠了我三十两银子,今日不还的话,我就敲断他第二条腿。”
陆凶说完,目光垂下,在陆东床的双腿上来回转。陆东床尝过被敲断腿的滋味,哆哆嗦嗦地道:”你,你,你说,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昨日在酒馆,你吃的喝的是谁的,你忘了?”
陆凶俯身,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
陆东床被他的气势吓得直哆嗦。
他是个没有少爷命偏偏有少爷病的人,家里要钱没钱要势没势,有钱人的臭毛病却一个也不少,平时吃喝嫖赌耗尽了身子,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刚才被陆凶拎着,他就只能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跟着,连挣扎一下的可能都没有,如今被他揪住了领子,他害怕陆凶一生气,直接把他的脖子拧断了,于是努力地回想着昨天的事儿。
“昨天我在酒楼喝酒,钱不够,说有人替我付了账,还送了几个菜,难道那人是你?”
陆东床抬头看着陆凶,眼底有些掉进狼窝的憋屈与愤懑。
昨日他还以为哪个狐朋狗友发了善心,原来是别人设好了套等着他钻啊,也是啊,醉仙楼的清蒸鲤鱼和炖象拔岂是那些家伙肯请他吃的?那些家伙不从他的身上抠银子就不错了。
“是我,我看见你被人家扣下可怜就替你付了账,你放心,我不是放高利贷的,不会漫天要价,等会儿要你帮一个忙,你做好了,那笔帐一笔勾销。要是不帮,那就……”陆凶捻了捻手指。
“我,我帮你。”
陆东床是个怂货,他也知道家里没钱,若是让他娘知道了他在外面吃喝欠了债,肯定会被骂个狗血淋头。
“你要我做什么?”
现在就是让他钻裤裆他也愿意,韩信忍得胯下辱,他陆东床难道还不如韩信?
“很简单,你看,那里有一筐鱼粪,等会儿你抹在自己身上,在人群里走一圈。“
陆凶指了指旁边一个大筐。
那筐里有多半筐鱼粪,除了徐语童贡献的,还有小六和小七从池塘里挖来的,味道不怎么好,却比那个臭汉子好多了。
“去吧!“陆凶放开了陆东床,抬起下巴,点了点那个大筐。
陆东床不情愿地站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那个大筐前。
阿娆明白了他的意思,提高嗓门对众人道:”诸位,今日我们村有人愿意亲自试一下花露水,首先他会把自己身上涂满鱼粪,等会儿,大家看看效果,和上次那臭汉子对比一下,也好明白,这鱼粪入香是否可行。“
说完,她一使眼色,陆东床于是脱了衣服,抠了一点儿鱼粪往身上抹,抹了一会儿,陆凶嫌他慢,干脆自己动手帮忙,不大功夫便将陆东床糊成了一个泥人。
“去,去人群里走一走。“
陆东床听话地走了过去,众人见他过来,都嫌弃地向后退。
鱼粪是从鱼塘里弄来的,带着淡淡的鱼腥味儿,这些闻惯了香味儿的老板们自然是不愿意跟那人接近,纷纷捂住了鼻子。
陆东床也不敢停下,一步一步往前走。
走了足足三圈,阿娆才把他叫回来。
看着那些老板憋气憋得脸色跟茄子一样,小六和小九别提心里多解气了。
这些没安好心的家伙,真应该让他们多熏一会儿。
“好了,现在大家都见识了鱼粪的味道了吧?接下来我让这位大哥下去沐浴,沐浴后用我制的花露水,看看臭味是否还有残留,为了公平起见,这这大哥沐浴的时候,请各位跟去一同围观。”
阿娆话音刚落,小六和小九便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偷偷地笑了起来。
陆东床则涨红了脸。
他虽然大多数情况下不要脸,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沐浴这种事情,他还真的没有做过。
陆凶见他犹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立即拔腿向小六小九早已准备好的大浴盆跑去。
其实那个大浴盆不过是平时用来加工花朵的一个池子,池子有一个出水口,一个入水口,水流流动,可以轻松带走污垢。
众人本来对看男人洗澡没什么兴趣,但是为了不显示自己心虚,还是磨磨蹭蹭围了过去。
不大工夫,陆东床把自己洗吧干净了,从里面出来。
阿娆让陆凶给他喷了一些花露水,又在人群里走了几圈。
“各位,效果如何?”
阿娆道。
陆东床身上的鱼腥味儿一点儿不剩,有几个掌柜老板哑口无言,心里盘算着得罪了阿娆,接下来的合作是否还有可能,吴掌柜和金老板则气呼呼的,以为那香方又泡汤了,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阿娆又开口了:“各位,阿娆的香方也不是什么祖传秘方,只不过自己偶然搭配,凑巧撞上而已。”
众人抿了抿嘴,心道,这种幸运怎么不落在他们的头上?
“现在,我就将香方公布与众,人手一份。”
她一句话落下,下面立即炸开了锅,众人不知道阿娆打的什么主意,看着她的目光都半信半疑。
“另外,这剩下的鱼粪也每人一份,看看哪位能将这鱼粪掺到香方里,抹的时候毫无察觉,抹上了却能保证臭味儿经久不衰,到时候,我云深处再办个品鉴大会,胜出的老板优先得我新香。”
“各位以为如何?“
阿娆勾起唇角一笑,笑得有几分冷酷。
这些家伙,很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众人听到有香方拿,自然是高兴,可是转念一想阿娆给自己出的难题,不觉都皱起了眉头,心里的苦水蹭蹭往上冒。
这东西,研究出来被笑,研究不出来也被笑!
虽然有些不乐意,众人还是排队从小六手里领了香方,正准备回去,却听阿娆又道:”诸位,半个月后品香大会,别忘了带你们做好的香来参加,高手云集,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希望各位不要错过!“
阿娆站在高处一抱拳。
众人应付似地嗯了一声,飞也似地都离开了。
“你也走吧!”
陆凶对冻得哆哆嗦嗦的陆东床道。
其实,他要抓陆东床来,那就跟老鹰抓小鸡一样容易,根本不用费这么多周折,但是在太平村对普通村民用强,万一这家伙告到知县那里,会连累阿娆,所以他才想到了这个万无一失的主意。陆东床欠钱理亏,他再怎么折腾他,他也不能去别处诉苦,最多搞些暗戳戳的小动作。
第一百三十八章 林摘星
众人都散去后,小六和小七把那个水池用山泉水上上下下刷了十几遍这才罢休。
陆凶怕陆东床出幺蛾子,特意去盯梢,阿娆趁机又交代了些事情。
阿娆准备进屋的时候,忽然发现门口有个人影,那人躲躲闪闪的,好像想进来,又不敢进来。
她扫了那人几眼,发现颇为眼熟,于是便径直走了过去。
“阿娆老板!”
那人见了她深深一礼,态度颇为谦恭。
“原来是林老板!”
阿娆打量了半天,终于认出了那人,正是上次被众人气走的繁花香铺老板林摘星。
“不知林老板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林摘星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想说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林老板,若是您也是为了香方而来,我这里还有一份。“
阿娆将手里的一份香方展开。
“不不不!“林老板连忙摆手拒绝,”阿娆老板,我来不是为了香方,是想告诉您一件事情。”
“哦?”阿娆有些好奇。
“上次我走后这里发生了什么,我都听说了,那个人得的什么病,我也知道。”
阿娆眨了眨眼睛,让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也没有主意,不过我见过几个这样的病人。“
“林老板,这里风大,请里面坐!“
阿娆觉得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完,让客人站在门口又很不礼貌,便将林摘星引入香坊里,又让小六上了茶,这才开始听林老板说道。
“阿娆老板,我林某此生只有两件遗憾事,一件是未能遇得知音,一件是未能觅得良方。不瞒你说,林某有一个弟弟,这个弟弟天生异于常人,生来便带有恶臭,越长大身上的臭味越严重,最后竟然到了无人愿意靠近的地步。为了弟弟,我自幼便立志制香,可惜一直没有能找到去除他身上异味的方法,他一直过得不好,连门都不肯出。后来有一天他一个人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在河边腐烂得辨认不出面目。”
若不是他送给他的香囊,他是绝对不会相信那是他弟弟的。
林摘星说到这里忽然停下,阿娆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转念一想,这事儿过去多年,林老板的心情也应该平复了,他来,应该不是为了博取同情,于是便沉默着,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件事,我一直难以释怀,后来,我更是竭尽全力研制新的香方,为此还自己开了香铺,目的就是能集思广益,觅得良方,解决这个问题,可惜,这么多年了,林某还是一事无成。“
阿娆见他神色平静,于是试探着问道:”林老板,您今日来,是为了告诉我那天的事情不过是个骗局吗?“
“没错,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那个人,不是因为用了你的香才变臭的,他得的病应该是我和弟弟一样,人称鱼臭症,只要得了这种病,无论如何都无法去除臭味。阿娆老板,那日我不该意气用事,一走了之,否则留下来还能替你解围。“
说完,林摘星深深地一拜。
“林老板,您客气了,这事儿不怪您。”阿娆连忙将他扶起,细细回忆当日的情景。
原来,那天那个金元宝和吴掌柜当日一唱一和地挤兑林老板,并非只是为了旧事,还是为了让他们的奸计顺利得逞。
有林老板这个对鱼臭症有研究的人在,他们的诡计第一时间就会揭穿。
她想明白了,便展颜一笑,道:”林老板,不瞒您说,那事儿我已经证实了,是我那婶婶农氏从中作梗,诬陷我,我阿娆也不会白白吃亏,过两日,那些香铺的老板拿不出鱼臭症的应对之策,别人自然知道那臭味儿是无药可解的,不过阿娆还是多谢您坦诚相告。“
她也对着林老板福了福。
林摘星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阿娆老板,那个人的臭味儿,你可有什么想法?”
那个病是他的心结,如果有人能研制出解药,他就算死了,也可以放心去见弟弟了。
阿娆摇了摇头,就在林老板失望的时候,她道:”林老板,那种病虽然没有办法治愈,倒是可以减轻一些,这几日,我也想了个法子。“
于是,阿娆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些。
林老板听完,连连拍手称妙,心中对这个女子的敬仰不觉又多了几分。
时候还早,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香,交流了些经验,两人相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之意,直到日上三竿,林老板这才想起要告辞。
“林老板!“
林老板给已经走到门口,忽然被阿娆叫住。
“阿娆老板还有何事?”
阿娆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林老板,我那香铺人手短缺,不知道林老板可有意加盟?“
方才一番交谈下来,她倒也看出了林老板的为人。
这并不是个贪婪之人,言谈之中颇有几分风骨。
“加盟?”林老板显然对这个词不是很熟。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两家合作,我提供商业特权,比如伙计的培训,管理,供应货物等,这些都是无条件协助,而你们作为加盟店,只负责卖香,到时候付出一定的报偿即可。”
林老板听完有些懵。
这事儿也太好了吧?
然而,他毕竟是个商人,不大功夫便想清楚了这里面的利害,正色道:“既然如此,不如阿娆老板改日屈尊敝店,多方考量之后,我们再起草个协议如何?”
这个人果然是个精明人!
阿娆心道。做事有余地,前后考虑周到,会是个合作的好伙伴。于是她笑了笑,点头答应。
林老板请阿娆过去,有自己的想法,他的店铺和别的铺子不一样,品味上高出别人不少,再加上地理位置优越,客商云集,到时候阿娆看上,他可以趁机多要求些利润,若阿娆执意打压,他也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合作,毕竟面上说一套背后做一套的老板他也看不惯的。
生意人讲究的是诚信,找一个合作伙伴,那更得找人品过得去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诉苦
阿娆送走林老板,刚想着手制香的事情,却见陆凶自外面回来了。
“陆大哥,事情有进展吗?“
陆凶受她所托,去调查那几个小混混的事情。
“我按照朝儿说的样子去找,果然找到了他们。“
当时陆凶找到那三个少年的时候他们正在一家酒楼里喝酒,几个人一见陆凶凶神恶煞的模样,顿时都跳了起来,有个眼疾手快地开了窗户就想跳下去,被陆凶一把揪住后衣领又拎了回来。他看了看楼下,才知道刚才到底做了一个多么荒唐的决定:
若真的跳下去,他估计就残废了。
另外几个人一见陆凶的动作,都不敢再动了,所以陆凶接下来的审问很容易。
“他们承认了,农氏给了他们钱,让他们故意来太平村提收购鱼粪的事情诬陷你。“
陆凶说完,将一页纸递了过来,纸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三个小混混的”供状“,最后还按了三个血手印,看那颜色,应该是陆凶逼他们咬破手指按上去的。
说实话,陆凶的办事效率真的不赖,若是在二十一世纪,她说不定让他做公司的董事长了。
可惜……
阿娆想到这里,又想到了宅子的事情,眉宇间自然而然带出来一丝不豫。
陆凶看她样子,以为自己没有做好,小心翼翼地道:“阿娆,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办好,你尽管说。”
“这个……等我想起来吧!”
这么急着去做,是急着离开吗?阿娆咬了一下下嘴唇,留了一点儿私心:她若是让他欠着自己,他是不是会多留一段时间?
陆凶自然不明白她的心思,只得转移话题道:“阿娆,我托朋友打听了这附近的村落,在十里地外的谷嘴村有个人,和那个臭汉子很像,但是去找的时候却找不到人,我猜是有人把他藏起来了,不过他不可能藏一辈子,到时候我一定把他给揪出来。”
这事儿他是托郭平去办的,郭平觉得这点儿破事儿自己出面太没面子,于是转手交给了手下,现在他的手下就在谷嘴村守株待兔,郭平特意吩咐过,一旦见了那小子,立即给我抓回来。其间,那个手下见过几次陈余苗出入,却没有见过那个臭汉子,他把这件事情告诉郭平,郭平运转迅速的大脑立即找到了陈余苗和那个家伙的关系。
原来他们是亲戚。
“阿娆,这几日无事,不如跟我去金陵城逛逛?也好散散心。”
陆凶最近有多半时间是待在金陵城的,阿娆觉得,自己已经快抓不住这只风筝的线了。
“好。”
一个字说完,阿娆心里非常不是滋味,酸酸的,涩涩的,苦苦的。
“我,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陆凶看着她转身离去时失落的样子,更加摸不着头脑。晚上,香坊里的活告一段落,陆凶找了个借口,便来到了醉仙楼。
郭平早已经等在那里。
两人找了个雅间,点了几个菜一壶酒。
郭平不跟他客气,菜一上来,就风卷残云般往自己嘴里扒拉,扒拉了半天,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儿。抬头,见陆凶坐在那里,举着一双筷子发呆,活像一尊皱起眉头的雕像。
“怎么了这是?”
郭平举起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陆凶没有搭话,而是落下筷子,狠狠夹了一大筷子的灯影牛肉。
一大盘子灯影牛肉顿时下去了一大半,看得郭平无比心疼,刚想骂他一句没良心,却见陆凶的筷子突然调转方向,大半盘子的灯影牛肉就都落进了他的碗里。
这下,郭平彻底睁大了眼睛。
“喂,我说,你今天脑子没毛病吧?”
行军打仗,两人也有谦让的时候,不过前提条件是干粮只够一个人活着,一般这种丰衣足食的情况下,两个人都是敞开了肚皮吃,谁往肚子里塞得多才是真本事。
今天的陆凶如此大方,简直让人惊掉下巴。
“喂,你说话呀,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陆凶放下牛肉,低着头,也不知道是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还是在神游天外。
郭平又问了两句,陆凶还是不回答,气得郭平举起手里的筷子,照着陆凶的脑门就要敲下去。
谁知,筷子敲到一半,便仿佛敲到了石头上一般,砰地一声弹了回来。
陆凶抬起一只手掌,生生将筷子格了回去。
郭平抿了抿嘴,避开了陆凶锋利的目光。
这个家伙,在各种状态间随意切换的速度简直到了气死鬼的地步,前一步可能还在风花雪月地幻想搂着老婆睡觉,下一步就可以立刻将偷袭的敌人钉死在半空中。
这是多年行军打仗血里火里练出来的本领,与其说是技术,不如说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
“你头上有一只苍蝇!“
郭平撇嘴道。
撒谎的时候他脸不红心不跳,就是这谎话编得实在不怎么好。
陆凶没有说话,而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目光一闪,随即,他眼睛里的警惕退去,又换上了那种飘缥缈渺无处安身的讨厌的茫然。
“你说,阿娆为什么对我……有些……冷淡?”
陆凶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出了这么几个字,说完了,简直比消灭了千军万马还难,血液蹭的一下窜到了脸上,火辣辣的,幸亏他的脸上涂了一层黑黑的炭,否则一定会被郭平取笑像只煮熟了的大虾。
郭平看不到他真实的肤色,倒是被他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惊吓到了。
这个陆凶,堂堂一界战神,竟然是被这么点儿小事儿困住了?莫名的,他有些想笑,心里想的时候,嘴角边不自觉地一点一点往上翘。
“阿娆嫂子,她真的不……理你了?”
郭平那颗富于八卦的心在一瞬间被点燃了,他甚至在想,要不要把这段也收入到他的智慧库,以后随时拿出来奚落一下陆凶。
“也不是完全不理。”陆凶抬手拧了一下眉头,颇为头痛地道:”就是感觉态度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你惹她了?“
“没有。“陆凶仔仔细细地想过无数次了,”这段日子,我几乎对她是言听计从,她让我往东我绝对不会往西,她让我淘米我绝对不会洗衣。”
第一百四十章 遇鬼
郭平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这两句话听起来还挺押韵的,没想到陆凶这个大老粗还有这本事。
“你笑什么?”陆凶不明白为什么他都困惑成这个样子了,他的兄弟还在看他笑话。
“我……我没笑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这个问题……我也……比较难回答。”
郭平摸了摸脑袋,如实回答。
“你不是百事通吗?怎么可能不知道吗?”
陆凶的声音一沉,有些恼火。
其实他不是因为郭平不告诉他答案恼火,而是因为他竟然也不知道为什么阿娆不喜欢搭理他而恼火。
“哎呀,我说大哥,你这就为难我了,我郭平收集情报在行,可这男女之间的事情,我比你这个外行还外行啊,你至少还有个名义上的老婆,我可是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啊。”
“你……”陆凶气结,半晌,退了一步,道:”你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你就试着猜一猜,阿娆到底为什么生我气,我到底哪里惹她了?”
郭平有些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其实闺房之事他愿意听,但是他不想听陆凶的,这家伙能有什么情趣?不过兄弟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陆凶说完,他就立即摆了一副异常严肃的样子,比江宇珩替人判案还严肃。
“你先跟我说说,从什么时候嫂子开始冷落你了?”
于是,陆凶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一都告诉了郭平。
“你说从你提到在金陵城买房子开始?”郭平装模作样地皱着眉头,托着下巴道:“难道是因为她不想搬离太平村?”
陆凶白了他一眼,”那里又不是她的老家,再说那里还有几个天天给她添堵的人,离开那里有什么不好的“
“也是,那就是,她不喜欢金陵?“
“金陵富庶地,有她的铺子,有她的好姐妹,她为什么不喜欢?“陆凶反问道。
“嗯,听上去好像也有道理。“
……
一顿饭的时间,两个人猜来猜去,也没有猜出个所以然,菜都吃完了,酒又添了不少,直到人家店打烊,两人才醉醺醺地从里面走出来。
陆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阿娆,决定先去郭平家过一夜。
“说好了,你不准……不准和我同床!“郭平喝得醉醺醺的,一面摇摇晃晃地往回走,一面伸出手指着陆凶。
他隐隐约约记得,他们几个人同住一个大帐的时候,他差点儿被某人的臭脚丫子熏死。
“谁要和你同床了?”
陆凶也喝了不少酒,但是他这个人酒品好,喝醉了也看不出醉,既不会闹也不会说话不利索,就是走路有些像僵尸。
“要同床也要找个女人,你一个糙汉子,抱着都嫌硌。”
“可是,可是……人家不让你碰,连话都不想跟你说。”郭平喝醉了,什么都不顾,公然揭陆凶的短。
有风吹来,酒意涌上脑壳,陆凶的脚步晃了晃。
“谁说不让碰了?阿娆,她,她对我好着呢。你看,你看,她这不是来接我了?”
前面模模糊糊一个白色的身影,轻飘飘的,看起来还挺漂亮。更为奇特的是,她一走路,身边还有无数的白色花朵飘起。
“那,那不是嫂子。”郭平喝醉了眼睛也花,揉了半天眼睛,还是看不清楚,见陆凶要扑过去,急忙拉住他的手,道:“我觉得,她,她更像个女鬼。”
轻飘飘的,轻得不像一个活人。
就在这时,头顶的老树上非常应景地响起了两声乌鸦叫,他们的前面还出现了几点蓝幽幽的火光。
又是鬼火!
郭平猛然想起了什么,只觉冷汗一下从头顶上冒出来,他想也没有想,一个飞身,将陆凶扑倒在地。
刚才的酒意已经醒了一半。
他扑倒陆凶的地方是个斜坡,陆凶本来想去抱那个女人的,突然被他这么一扑,根本来不及防备,脚下一空,就跟着他骨碌骨碌从斜坡上滚了下去,好端端地走路,两个大男人突然抱成团儿滚了下去,吓得那个白衣人一声尖叫,拔腿就跑。
郭平怕陆凶还念着那个女子,双手死死地箍住他,直到两个人都滚到最底下,多半个身子都泡在冰凉的溪水里,他这才放开了手。
从溪水里爬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上方。
有几点鬼火已经远去了,那个白衣女子也消失无踪。
郭平喘了一口粗气。
这种东西自从在老虎山下出现一次之后,他就特别害怕。
那些家伙用活人做炸药,以鬼火引爆,隐秘而又恶毒。
刚刚放下心,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即吓得一个机灵。
这么冷,难道是真的鬼?
嘴角抽动了几下,他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而是将另外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他另外一半脖子上。
郭平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两只手,只要一用力,绝对可以把他的脖子转个圈儿,到时候他不用转身就能看到他是谁了
这一下,他的酒意全醒了,醒了以后,他有些痛恨自己。
他堂堂长缨军的第二传奇,竟然怕一只鬼!奶奶的,真给平南王丢人!
想到这里,胸中不由升起一股怒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那两只手,一用力,一个过肩摔。
那只鬼,竟然是有重量的,而且,还很重,摔在溪水旁边的大石头上,声音听上去脆生生的,也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
一时间,郭平无比好奇,他凑近了,想细细地看那只被他摔得不停哀嚎的鬼。
天色很暗,没有月亮,那几颗星星的光真的不足以照亮那只鬼的脸。
有了刚才的一下,郭平这次一点儿都不怕那个东西了。
人比鬼胆大的时候就是鬼怕人的时候。
“娘的,吓唬你郭爷爷,爷爷这就送你回地府!“
说完,一个饿虎扑食,照着那只鬼就扑了过去。
谁知,刚刚扑到半路,他便觉有两只脚一下顶到了他的腹部,接着他就像被一只四脚朝天的兔子顶出去的猎鹰一般,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溪水边有很多尖锐的鹅卵石,他被摔得差点儿没岔气。
然而这个时候,他是绝对不能耽误一点儿时间的,战机稍纵即逝,自己动作慢一点,可能去阎王殿报道的就是他了。
他不顾疼痛,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正想使出下一招,可是脖子上一凉,一只钳子般的大手便让他再也不敢动了。
这鬼,是个有本事的!
郭平默默地想。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是你
这个时候,郭平突然想起了陆凶。
那个家伙,现在酒应该醒了吧?是不是可以叫他来帮忙?那是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人物,区区一只鬼能奈他何?
谁知刚想开口,那只卡在脖子上的手便突然一用力,他吓得立即将冒到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
好险!
有冷汗从额头上滚下来。
幸亏机灵,万一惹怒了这只鬼,自己一句话还没说完可能就被咔嚓拧了脖子,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郭平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但是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他知道,人死在沙场上,可以化作鬼魂,将来还可以投胎,可是人若死在鬼的手里,会变成什么?是不是连去地狱的资格都没有了?蛮人那些歪门邪术里不是有把人的灵魂生生吞噬掉的术法吗?这个家伙,是不是他们驱使了专门来收集生人魂魄的?
想着往后千年不生不死暗无天日的日子,郭平几乎绝望。
那只手再也没有用力,身子动了一下,似乎想看清楚自己的猎物长什么样子。
这一下郭平的绝望突然变成了郁闷:
这鬼长得太黑了些,和黑夜几乎一般无二,长什么样根本看不出来,死在鬼的手里也就罢了,死在什么样的鬼手里竟然也不知道,让他这个百事通如何能忍?
“你是谁?报上名来,你郭爷爷我天不怕地不怕,会怕你一只鬼不成?“
郭平再也忍不住,不顾脖子上还有个紧箍咒,破口大骂起来。
他这一骂,那只手忽然松了。
“当谁孙子呢?”那只鬼竟然开口了。
郭平趁机刚想反手一击,却被一只手推搡了出去。
那只手用的力道刚刚好,把他推出了有效攻击范围,却还没有让他摔个狗啃泥。
回头的时候,他听到吃啦一声,一点火光在黑暗里亮了起来,照出了一张黑黝黝的脸,脸上两只眼睛,显得个外亮。
“陆凶?”郭平有些难以置信地道,“怎么是你?”
原来刚才的那个“鬼”竟然一直是陆凶,难怪身手那么好。
“一直是我!“陆凶郁闷地摸摸后脑勺,刚才喝酒喝得太多了,迷迷糊糊地看到了阿娆,后来被冷水一激,清醒了一半,爬起来忽然看到前面一个硕大的身影,他以为是那人算计他,害他滚到水里,正想上去先制住那人,谁曾想那人出其不意地给了他一个过肩摔,摔得他后脑勺现在还有些疼。
幸亏当年的保命绝招都已经融入到了骨子里,否则,他可能就死在郭平的手下了。
两个人瞬间明白了,借着火光摊手无奈地一笑。
误会一场!
这一闹,酒意全无,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往上走,走了一会儿看到地上有些散落的纸钱,又走了一会儿,断断续续出现了几座坟墓,两人这才知道鬼节快到了,有人在夜里祭奠先人烧纸钱呢。
方才那白衣的女子,不是什么刺客,也不是什么女鬼,只是普普通通的村姑。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这点儿糗事,以后只会烂在肚子里。
军中两大传奇,被一个半夜烧纸的村姑吓得半死,差点儿置对方于死地,这传出去真的不光彩。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两个人都累得够呛,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天亮的时候,郭平觉得胸口有些沉重,闭着眼睛胡乱摸了一阵,摸到了一只靴子。
习惯性地,他把那只靴子拉到鼻子前闻了闻,觉得没那么臭,一把推开,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就在他翻身的时候,陆凶咚的一声从床上掉了下来,他捂着屁股刚想发作两声,回头一看郭平袒胸露背流口水的样子,赶紧闭上嘴,拿了只枕头跑到外间的竹椅上去了。躺在竹椅上,确认自己没有迷迷糊糊中被人侵犯,这才放心大胆地睡了过去。
日上三竿的时候,郭平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
想到半睡半醒的时候摸到了一只靴子,他特意四下找了找。
奇怪,靴子怎么自己跑到床上来?
找了半天,他看见床边躺了一只他自己的靴子,那只靴子很旧了,许久没穿,上面都是灰尘,还有几个手印,看起来像是自己的。
难道自己迷迷糊糊中推掉的是这只靴子?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脑袋。拿起那只旧靴子又闻了闻,正巧陆凶端了饭菜进来,吓得他赶紧将靴子扔了下来。
“醒了?“
“醒了。“郭平做错事一般地把双手背到了身后,手上的灰尘被他一搓都成了泥。
“醒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吃饭,吃完饭我还要去金陵城一趟。“
上次托人在金陵城买宅子,那人已经物色到了两处,今日他需要过去看看,正好对账的日子也到了,他也要到觅音香铺去转一圈。
小七是个好账房,梁掌柜到了觅音香铺,也最大限度地发挥了他做生意的天赋,这段时间,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香铺的生意红红火火,连带着旁边的刀剑笑生意也跟着好了起来。
“喂,你的手怎么了?”
郭平伸手刚抓了一个馒头,就听陆凶一声大喝。他吓了一跳,馒头差点儿掉地上。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一张嘴,照着馒头上的黑手印就咬了下去。
陆凶摇了摇头,觉得这家伙莫名其妙。
天快黑的时候,陆凶来到了觅音香铺。
香铺的门关了,陆凶往上看了一眼,发现梁掌柜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开业这么长时间了,梁掌柜挣的钱足以在金陵城置办一处房产,可是他非要坚持跟小七挤在一起,嘴上说着省钱,心里却在惦记着刀剑笑的红衣美人和酒。
不一会儿,窗户上出现了两个人的剪影,看样子两人又喝上了。
陆凶笑了笑,刚想敲门进去,目光一闪,忽然犹豫了一下。
房顶上有人!
明白了,他立即转身,向着鼓琴巷外面走去,后面那人也立刻跟了上来。
夜很深了,大街上没有人,周围的竹林风一吹簌簌作响,显得更加安静。
他走了一段路,身形忽然一闪,想甩掉后面那人,谁知却撞见了另外一个。
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里,有一个人早已经等在那里。
那人穿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脸藏在斗笠上垂下的黑纱里。
他抱着一把剑,姿势稳如泰山,根本不像是要开战的样子。
“是你!有什么事?“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女人
陆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认识那把剑。
那个人是隼,欠他三条命的隼,不过,上次因为郭平刺杀莫停的事情,他从中周旋还了一次人情,所以,现在他只欠他两条命了。
他这个人很厉害,还有点儿桀骜不驯,但是他这个人也很讲信用,陆凶相信,在他还完所有的债之前,他是不会对他动手的,所以,他大着胆子,朝着他走去。
陆凶是领兵打仗的人,他的功夫更适合在广阔的空间施展,在这样狭窄的地方,他发挥不出十分之一,和一个杀手靠的如此近,他就是拿自己的命在看玩笑。
隼见他过来,下意识地往墙边靠了靠,护住了自己的后背空门。
陆凶莫名有些不高兴,”你这是怕我吗?“
他的意思是:我的命都交给你了,你竟然不信任我,防着我!
隼摇了摇头,哼的一声冷笑,”你杀不了我,不过,我也不想为了你身后的人受伤。“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他手中已经有一点银星掠出。
接着,黑暗里传来”啊“的一声惨叫,墙头有个黑影重重地摔了下来。
隼上前,给了那个家伙一脚,道:”跟着你的,很久了。“
然后,他便不说话了,抬起头来,黑色的面纱后似乎有两道锋利的目光射了过来。
陆凶有些不高兴了。
他当然知道他跟着他,但是他还没有想让那个家伙死。
“我要活口。“
“没办法,他已经死了。“隼似乎意识到他要赖账。
“所以,这条命不算,你还欠我两条。“
隼又哼了一声,道:”本来也不是用来还欠你的人情的。“
“那你想做什么?“
这个一直跟着他的人如果真的想对他动手,以他的身手绝对可以应付,隼多此一举,定然有其他的目的。
“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不想有第三个人听着。“
“什么事情?“陆凶的心底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隼沉默了一下,见陆凶盯着他,面纱下的嘴角微微一勾:“我想告诉你,你身边那个女人不错,我看上了!”
“你!”
陆凶一听,顿时怒火不受控制地窜上了头顶,一时间,他竟然忘了面前站的是谁,手中刀刃弹出,照着那人便刺了出去。
隼当然也不是吃素的,见寒光袭来,一个翻身,便掠了出去,等到陆凶准备第二招的时候,他的人已经在房顶了。
“过来!”
这个家伙竟然对着他挑衅似地勾了勾手指。
陆凶想也不多想,直接跳上房顶,那人轻轻一纵,又是三丈远,陆凶也不多想,施展轻功追了出去。
夜色里的金陵城,灯火璀璨,但是那样的灯火,根本照不亮黑沉沉的天空,所有,两个人在金陵城上方追逐奔跑,如入无人之境。
不知道又跑出了多远,陆凶的身上已经跑出了一层薄汗,那个隼也终于停了下来。
他站在屋脊上,一歪头,示意陆凶往下面看。
该死的,他竟然把他带到了金陵府。
确切的说,是金陵府后门外的一座小楼上。
一辆马车在后门的小巷里缓缓停下,有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佝偻着身子,在一个侍从的搀扶下走进金陵府。
“月色甚好,岂能没有美酒?”
隼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陆凶身边坐了下来,抬手,递给他一个银质的扁平酒壶,自己又摸出一个,打开塞子,喝了起来。
陆凶斜了他一眼,抢过酒壶,盘腿坐下。
喝了两口,觉得还是有些意难平,道:”这黑漆漆的夜晚,哪里来的月色?”
“你这人真是无趣,殊不知’心中有明月,处处是月色‘。”
隼轻声笑了一下,仰头咕咚咕咚又是几口酒。
这一句话本来风雅至极,却一下又将陆凶心里的火点燃了。
他当然知道他说的明月是谁。
“你是何时见过的她?”
他忍气,又抿了一口酒。
“在金陵知府的大牢里,我去劫狱,她为了救我,当着一众狱卒的面,承认是我的未婚妻。”
表达的意思没错,但是这个说法相当欠揍。
什么叫承认?从来没有的事儿好吧?
不过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陆凶不想对他动手,一动手,两个人暴露了不说,连要追查的线索都要断了。如果没有猜错,隼让他看的,一定和刚才进去的那个人有关。
所以,他只能忍着,好在他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忍一下也不是很困难。
“这种事情,本来过去就过去了,可是偏偏我是个有责任心的人,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随随便便毁了人家的名节?虽然知道当时她是为了救我才出此下策,但是我也想好了,一定要负责任到底,所以,我当时就决定娶她,还送了她一样定情信物,她也欣然接受了。”
他说的定情信物是那条手帕,用了一点儿小心思才让她留下的。
“上次她一个人去山谷里,遇到了毒蛇,幸好被我撞见,那个时候她还一直将定情信物贴身带着,所以,我相信,她对我是有感情的。”
陆凶差点儿没有被一口酒给呛死。
他忍着咳嗽都忍出了眼泪。
定情信物,一直带着,还贴身带着……
阿娆啊阿娆,你真当你丈夫死了啊?不,在她眼里,他确实死了,现在他只不过是顶着别人名字的另外一个人而已。
“慢点慢点!”
隼很好心地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替他拍打后背。
陆凶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别忘了正事。“
“这就是正事,在金陵府外,跟你说一下女人。“隼扭过头来盯着他,陆凶又感觉到了黑色面纱后那双鹰隼一般的目光。
陆凶心里暗道:这个人,是开玩笑的还是来真的?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的。
“若是为了女人,免谈!“他一起身准备走,却被隼一把抓了回去。
隼的臂力惊人,他知道,若是他硬要挣脱,肯定少不了打斗,到时候一定会惊动下面的人。
他们现在在金陵府外的一座三层小楼上,小楼是个钟鼓楼,平时报个时什么的,现在并没有人,所以,他们两个的动作说话声音只要不太大,就不会被发现,但是若真的打起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早晚都要面对,何必急着走?是对自己没信心吗?“
隼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
第一百四十三章 礼物
谁对自己没信心了?陆凶心里气哼哼的,嘴上却没有说出来。
他重新坐下来,尽量平心静气。
他算是明白了,这个时候他若是跳脚了,在隼的眼睛里就是输了,就是承认没底气。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陆凶喝了一口酒,慢悠悠地问。
“说不上哪里好,但就是觉得哪里都好。”隼也慢悠悠地回。
“但是你是一个杀手,你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你是一个逃犯,你们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长缨军的事情隼自然是知道的,陆凶的真实身份他也知道,像他们这种刀尖上舔血的人,自然有别人无法企及的敏锐目光。
陆凶对此无话可说,只得瘪了瘪嘴。
一个杀手,一个逃犯,说起来他们两个还真的半斤八两。
等等,不对,自己这就要被他带偏了吗?怎么一会儿工夫就默认和他一条起跑线了?自己明明又当爹又当妈又当厨子又当管家的跟她在一起好几年了不是吗?说了解,他怎么都比他了解阿娆吧?
“没错,我们是半斤八两。”想到这里,陆凶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不过,我和阿娆相识多年,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有些情义终究会是无法抹杀的,若是让她选,我相信,她会选我。”
隼冷哼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没有月色的天空。
天空乌云滚滚,好像要下雨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凶见他一副倨傲的样子,知道他并不相信自己的话。
“我的意思是,你都跟她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不是正好说明,她的心里没有你吗?“
陆凶又差点儿被他呛死,幸好,这次嘴里没有酒。
这个人是上天派人帮他的还是惩罚他的?算了,算了,赶紧还完欠下的两条命,让他滚蛋。
然而转念一想,他若是滚蛋了,将来陆朝要是真的想有什么作为,他找谁帮忙去?这个人领兵打仗不及他,刺杀却是一把好手,到时候把皇帝从皇宫里拎出来,他挟天子以令诸侯,不知道要少死多少人。
他挠了挠脑袋,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过。
“润物细无声的感情,你不懂。“陆凶想了半天,回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其实,这段时间他也不懂阿娆了。
阿娆总是避着他,交代事情也尽量得能少说就少说。
难道,是因为隼?
陆凶忽然觉得心里的迷雾有了个缺口,他可以顺着那点儿照进来的光,找到真相了,可是找到真相后又觉得无比扎心,痛得身体都跟着抽搐。
“你说,你救过她?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久前,她一个人去山里采药,睡着了,有条毒蛇靠近,我就顺手解决了。“
睡着了?毒蛇……
忽然,另外一个词冒进了陆凶的脑海。
贴身!
“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动过她?”
她睡着了,他是如何知道他送的东西被阿娆贴身藏着?
“我当然动过她。”
隼是铁定了心要把陆凶气死。
陆凶闻言,心里的火终于再也压抑不住,他盯着隼,咬牙切齿地道:”你,你竟然敢碰她!“
啪的一声,手中的追风斩便亮了出来。
隼见他亮出兵器,一动不动,只是将衣袖一甩。
陆凶还未看清,便觉有一股大力压了下来,那股力气用得非常巧妙,正好让他的追风斩动弹不得。
他有什么新奇武器?然而低头一看,却是隼的两根手指紧紧架住了他的追风斩。
“好气魄!“陆凶由衷地赞叹。
敢在追风斩出鞘的时候徒手接住,这样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过奖过奖!“
“但是……“
陆凶的手上一用力,刚想启动追风斩的第二个机关,收起刀刃,摆脱钳制,却见隼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他立即将手上动作换成了收兵器的动作。
有潮湿的风吹来,看来远处已经下起了雨。
他顺着隼的手指往下看去,发现一个人从金陵府里走了出来。
那个人出了门,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什么威胁,便大步走了。
“看出来了吗?“隼问道。
“是一个家丁。“
“确切的说,是穿了家丁的衣服。“
“他不是家丁?“
隼摇了摇头,”那是金陵知府岳宁,快下雨了,他没有打伞,也没有带任何随从,还穿了一身家丁的衣服,你猜他会去干什么?“
“那人乔装打扮,你怎么能认出是他?“
陆凶对岳宁这个人不是很熟悉,只匆匆见过几面,还是隔着一条街,几座楼。
“我自然有办法认出。”
“跟上他吗?”陆凶问。
“跟着他干什么,还是找个地方避雨吧。”
风里很快夹了雨点,噼噼啪啪打下来。
有辆马车从后门出来,车帘子紧闭着,一个车夫在前面赶车,周围没有任何随从。
“走!”
隼指着马车,一声令下,二人同时跃下房顶。
两人的轻功都很好,落下时如一片羽毛一般,隼落在车顶上,陆凶则落在地上,一个翻滚扒在了车底下。
车辆转弯的时候,那个车夫忽然感觉到后脑一阵刺痛,很快便没有了知觉。
隼拎起那个车夫将他扔到了旁边一个谷垛上,接着手臂往里一探,人已经跟着钻进了马车里。
陆凶这个时候才从车底下钻了出来,驾着马车朝金陵城城外跑去。
城门已经下钥,守城的人过来询问,有人从车窗里递过一块令牌。
那人看了令牌脸色立即一变,赶紧下令开了城门。
直到郊外的小树林里的时候,陆凶才将马车停了下来。
“你可以出来了。“
叫了半天,车里没有动静,他有些不耐烦,掀开车帘一看,发现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车里只剩了一个被布条捆成粽子的老头子,那老头子嘴里塞着破布,吓得哆哆嗦嗦。陆凶见那是个老头子,本来想给他松了绑再问问怎么回事儿,可是细细一看,他身上的布条竟然是衣服撕成的,为了防止松绑以后过于暴露,他还是决定不那么好心了。
“你是谁?”
他一把扯掉老头子嘴里的布。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那个老头子显然被吓坏了,跪下一通响头,把脑袋磕得跟个木鱼锤子似的。
“我不是什么好汉……”陆凶说到这里,无奈得抿了抿嘴。
自己真是被那个隼气到了,居然话都不会说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套话
“我不想要你的命,你的命对我来说一文不值。”陆凶掀了他一眼,深吸了几口气,仰起脸,装腔作势地道:”你知不知道这个江湖上有一种人,专门买卖消息,这消息可比人命值钱多了。你要是知道了哪个王公贵族的把柄,说不定可以立马平步青云,正巧最近有个客户,出大价钱向我收买消息。“
那个老头儿眨了眨眼睛,似乎听明白了些,但是他听说过卖骡子卖马甚至卖人的,还没有听说过卖消息的,所以,对这事儿有些将信将疑。
“好汉,您老想知道什么,老朽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头儿跪在车上,抱了抱拳头。
“很好。“陆凶扯了扯嘴角,算是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旋即,脸色一冷道:”不过,我得事先说一下,我这个人从来不收假消息,要是有人敢给我假消息,我就给他一拳头,一拳头不够,就再给一拳头。不过你放心,我的力道控制得很好,还从来没有用拳头打死过人,最多打得像条蛇一样,软趴趴地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陆凶晃了晃自己的拳头,坏笑着道:“不知道你可以挨过几拳头?这把老骨头,三五下应该就不能动了吧?”
话音未落,那老头儿的脸色已经煞白了,身子还想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不过呢,你也别害怕,你要是老老实实回答,我是不会伤你一根寒毛的,咱做生意的讲究的是信用,要是每一个提供消息的人都死了,那我的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
“是是。”老头儿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不敢再看陆凶了。
这个家伙说话和和气气,却一句一句都打在点上,是个实实在在的狠人。
“想好了吗?想好了的话,我就开始问了。”
陆凶又把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还故意捏得骨节咯咯响。
“好汉,好汉……”老头儿被那拳头的声音吓得又是全身一哆嗦,委屈巴巴地道:“老朽已经是半只脚踏进坟墓的人了,能多活一日是一日,好汉问什么,我……一定……一定实话实说。”
陆凶收回拳头,满意地笑了笑,道:“好,很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咱们从哪里开始呢?对了,就从你开始吧,我先问你,你是哪里人?”
‘老朽广西漓江人士。”那老头儿被他第一个问题弄得摸不着头脑。为什么问他的籍贯?难道他这个样子的糟老头子还有人想暗杀不成?也不对啊,要暗杀还打听什么?还不如直接上来一拳头结果了省事。
“姓甚名谁?”陆凶没有给他过多的考虑时间,紧接着又问道。
“姓余,名粮,字丰年。”
陆凶撇了撇嘴。
这人是闹饥荒的时候出生的吗?怎么爹妈给起了这么个意味深长的名字?
“年龄?”这次,陆凶问的问题更紧凑了,他绝对不能给这个老家伙思考的时间。
“六十七岁。”老头儿老老实实地回答,感觉自己被当犯人压到了大堂上,眼前这位,就是审他的县大老爷。
“是男是女?”陆凶强忍着,问出了又一个欠揍的问题。这个问题虽然很欠揍,但是一般情况下都很管用,能帮助被审的人养成说真话的习惯。
老头儿抬头看了他一眼,本来眼底有些火,被陆凶一回瞪,又全都没了,小声嚅嗫着道:“男。”
说完了,他又偷偷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来觑陆凶。
他是男是女看不出来了吗?在这里浪费时间?
风吹来,雨越下越大,陆凶拿出车里的一把伞,自己撑开,那个老头儿则缩进了车里,仍然保持着跪着的姿势。
陆凶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人倒是挺知道爱惜自己,难道方才的惊吓都是装出来的?嗯,接下来的问题可要小心选择。
“说,平时都见过些什么人?”
“见过些什么人……”那个老头儿犹豫了一下,开始细细地想,”我有一个随从,叫丁一。“
说到“丁一”两个字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好像不是很肯定的样子,然后,他又抬头看了一眼车子,”他是我的马夫,现在不知道哪里去了。”
“还有呢?”
“还有一个丫鬟,平时伺候我的饮食起居,出门的时候留在家里了。”
“你去金陵府干什么?“
“见一个人,送一样东西。“
“见什么人?送什么东西?“
“见金陵府的岳管家,送一壶他喜欢的酒。“
陆凶又撇了撇嘴。
说了半天没有一个有用的人,这个老头儿子嘴够严的,不过没关系,他陆凶也不是吃素的。
以前在战场上抓住几个俘虏,遇到嘴硬的,他就直接处置了,遇到几个自以为脑瓜聪明的,他就随便问几个问题,有用的没用的问一堆,总能被他套出几个有用的来,后来他跟阿娆吹嘘他的”话术“的时候,阿娆直接告诉他,他们那里审犯人都用这一套,有时候还两个人一起审,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完了还教了他一些审讯技巧,听得他一愣一愣的。后来,他几次在陆朝的身上用这些技巧,竟然非常管用,不过陆朝那小子聪明,用了两次以后被他识破,每次他的问题疾风密雨一般扑来的时候,他就知道陆凶又在算计他了,干脆以不变应万变:闭上嘴巴不理他。
“这么晚了,金陵府的人应该都休息了,什么样的酒非要这么急着送去?“
“是,是老朽自己酿的桂花酿,岳管家说了,今日一定要给他送去,老朽这才给他送去。“
“你是酿酒的?”
“是。“那个老头儿应了一声,应完似乎后悔了。
陆凶的眼底迅速闪过一丝精光。
哼,酿酒的?酿酒的有随从有马车还有丫鬟?那酒坊得多大?再说,这方圆几百里地就没有一个酿桂花酿的酒家,看他这一路来,衣服还是新的,也没有沾染多少风尘。
这家伙终于露出了一丝破绽,陆凶越想越开心。
第一百四十五章 计中计
未等那老头儿回答,陆凶又问道:“岳知府应该不在府中吧?”
岳知府和那岳管家没什么关系,他这么问,纯粹是为了让老头儿反应不及,露出更多的破绽。
“听说岳知府非常喜欢微服私访,而且经常是找人看不见的时候偷偷溜出去……”陆凶想到那个偷偷溜出府的岳宁,又加了一句。
“磨蹭什么?快点儿回答我的问题!“
陆凶见那人低头不语,声音忽然阴沉了起来。
那个老头儿哆嗦了一下,道:”我,好汉……“
“回答我的问题!“
“是,我去金陵府是送酒的,酒送到了,便出来了,至于岳知府的事情还真的不知道。”
“好像听管家说过,那个岳知府有应酬。”
撒谎,有应酬还穿个家丁的衣服出去!
陆凶接着道:“你的桂花酿多少钱一坛子?”
“大概十两银子,岳管家是老客,可以打折。”
十两银子一坛桂花酿,可真是天价了,看来这送酒也是个借口,那岳知府刚上任,他的手下不可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挥霍。
“你还做了什么?“
那老头儿沉思片刻道:”还送了一封信,是路上一个人给我,让我转交的。“
见陆凶面有疑色,那个老头儿又补充了几句。
“什么信?“
“是漆封了送过去的,老朽并不知道什么内容,那人只是说送给岳管家便是,他还送了我一锭银子的跑腿儿费,不过被我买牛肉吃花了。”
吃那么多牛肉,骗鬼!
“那个让你送信的人是谁??”
“一个……男人,带着斗笠,我从来没见过他的脸。”
“在哪里能找到他?或者说,你在哪里见到的他?”
“老虎山,我经过老虎山的时候,他就在那里了,他受了伤,我本来想载他一程,但是他听说我去金陵府后,就拒绝了,说是谁送过去都一样。”
陆凶眨了眨眼睛,对那个老头儿道:”好,就算你说的是实话,老虎山是先帝禁地,如今又有匪患,什么人敢出入老虎山?还受了伤?“
最近老虎山都有江宇珩的人把守,如果有人进去,江宇珩那边一定会有消息,可是现在都没有线索,说明这个老头儿在撒谎。
更何况,那么重要的信谁会随便交给别人?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负责送信,没有多问,不过看那人的伤势,应该是被石头砸的。“
“好,我的问题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送信,一个人,这就足够了。
陆凶估计这个老头儿知道的也就这些,便也不再问下去,一挥手,示意他走。
老头儿犹豫了一下,确认陆凶是让他自己走,而非带着马车一起走的时候,终于不情不愿地下了车,缓缓走出几步,便没命地跑开了。
他一跑,身上的布条有些散了开来,看起来非常滑稽。
陆凶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如果不出所料,这个人应该是逃不远的,不管他是为谁卖命,一旦泄露了消息,等待他的只有灭口。
什么酒老板,什么桂花酿,什么遇到受伤的人,统统是瞎编的吧。
他背后的人是谁呢?
身后的车上忽然有动静,陆凶一惊,急忙将头探到车里,待看明白了以后,他差点儿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雨越下越大,那个老头儿从车上下来,冒着漫天的大雨,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金陵城下,天还没有亮,金陵城的守卫不让他进去,他气急了,在城门下大骂:“我是丞相的人,你们这群长有张眼睛的,敢不让我进去,等丞相知道了,一定剥了你们的皮。“
城上的官兵看着一个浑身裹着布条的疯子在下面又跳又骂,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丞相的人,我他妈的还是皇帝的人呢,对吧兄弟们?”
“吃着朝廷的饭,拿着朝廷的钱,可不就是皇帝的人吗?”
那人说完,城楼上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那个老头儿知道自己身上没有令牌,进不了城,便灰溜溜地转身,想找个别的地方避避雨,否则被这大雨浇一晚上,非得冻死不可。
去哪里呢?金陵城外人生地不熟,身上又没钱……
忽然,他想起了一个地方,拔腿就往那里跑。
老虎山!
不过老虎山的范围太大,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那里摸,根本没有办法估摸路程,走了很长时间,天上的雨都快停了,他还没有到地方,走得实在太累了,他就找了块石头坐下。雨后的石头也冰凉的,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就在这时,雨幕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穿了蓑衣,戴了斗笠,手里拿着一把剑。
“你,你怎么在这里?”
老头儿见了他,一下从石头上跳了起来。
“听说你在金陵城出了些乱子。”那人的声音低沉,冰冷得钢铁一般,“所以,我来接应一下你。”
那老头儿本来看见他,脸上有几分喜色,他这一说出来,他脸上的喜色立即僵住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金陵城出事了?难道,你一直派人盯着我?”
如果他知道自己被劫持的事情,也一定知道自己被那个人询问了一顿后又毫发无损地放走了。
毫发无损地被放走,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对他的同伙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一般情况下,被放回来的人都是饵,即使清白,也很难证明自己,所以,对这样人,同伙一般都是杀之而后快。
想到这里,他的双腿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打哆嗦了。
”你一个人去金陵城,我怎么能放心?所以,肯定是派人跟着的。“那个人仿佛看出了他的害怕,继续落井下石地道:”我得到你出事的消息后,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为了不暴露我自己,只能提前来找你了。“
他藏身的那个地方,绝对不能被别人知道。
这时,那个老头儿已经彻底吓得瘫软在地了。
他看着那个人抽出剑,一步一步地向他逼来,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向后爬去,可是他实在太害怕了,挣扎了半天才退出了几步远,那个人很快到了他的面前,他看着那把明晃晃的剑递到了自己的胸前,绝望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半晌,他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死人才什么都不会说,你现在可以去死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阿木尔
那人嘿嘿一声冷笑,接着手腕猛然一送,眼见剑尖就要刺入胸口,那个老头儿突然奇迹般地一侧身,完美避开。
“你让我死的话,至少也要让我留一句话。“
那人怔了一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再细看,那个老头儿还是十分狼狈地坐在地上。
他一度怀疑自己眼花了。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真的对这个将死之人动了恻隐之心,于是道:”有什么话,快说!“
“我已经知道了他是谁。“
“哪个他?“
“你背后的那个他!“
老头儿说话的声音不高,然而一句话落下,那个人却仿佛被一道霹雳劈中一般,他踉跄了一下,只那一下,他的剑尖便再次离开了老头儿的心脏。
“你是如何得知?“
他强作镇定地道。
老头儿嘿嘿冷笑了两声,”以前不知道,现在应该知道了。“
话音未落,空气中突然传来了叮的一声。
接着,那个戴斗笠的人便发现自己手中的剑竟然诡异得转了个方向,闪电般刺向自己,他来不及多想,身子一侧试图躲避,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那个老头儿手中的断剑好像好像长了眼睛一样,刺向他的要害,与此同时,那个老头儿忽然飞身而起,一下揭开了那人的斗笠。
”阿木尔!“
那人虽然极力地按住斗笠,却还是被那老头儿迅捷的手法挑飞了。斗笠下,是一张少年的脸,也就十几岁的样子,可是他的眼睛却有些浑浊,好像早已饱经风霜。
“这么多年不见,你一点儿都没有长进!“
老头儿的剑在离他颈部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住,轻轻一转架在他的脖子上,他看着他,眼睛里有睥睨的光。
“你到底是谁?“
那个人见他的身手早就慌了,这会儿只是强作镇定。
他知道,在这个人的身手下,他连一个回合都打不了。
“阿木尔,方才,我有三次表明身份,难道一次你都没有认出来?“老头儿冷笑道。
两次躲闪,一次进攻。
那个人垂下目光,重新打量了他一番。
鹤发枯骨,明明是一个老头子的长相,他做了这么多年刺客,哪里认得身手这么好的老头子?
他做刺客的时候,代号是夜枭,他却能张口叫出自己的本名,难道是多年前的故人?可是他当时认识的都是一些只会冲锋陷阵的老粗,他们哪个有这样的绝妙的剑法?
“别叫我阿木尔,我不是阿木尔,说,你到底是谁?“
少年半仰起脸,盯着那张皱皱巴巴的脸。
当年认识他的都已经不知道去向,这个人该不会知道了他的一点儿底细诈他的?哼,以为他还是那个小孩子吗?
那个老头儿失望地摇了摇头,”阿木尔,你还真是记性不好!“
说着,他收回短剑,拿在手里,潇洒地挽了三个剑花。
那不是剑法,而是一种刀法,一种极其纤薄的刀,专门为受伤的人治病的刀。
就在他收剑的一瞬间,那个少年突然瞳孔一缩,身子一侧,泥鳅一般地逃脱了他的钳制,想也没想,拔腿就跑。
这些年,他学会了隐忍,也学会了抓住任何一线希望。
不管那个老头儿是怎么知道的,他都必须要跑,跑了才能活下去,才能做以后的事情。
老头儿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道:“还是一样的狡猾,一样的蠢!”
忽的,手指轻轻一抬,手中短剑立刻飞出。
那个少年跑出几丈远,忽然啊的一声惨叫,跪在了雨水里。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老头儿能看到血水从他的的大腿上喷泉一样喷出来。
那一把断剑,正好刺入他的大腿动脉。
“阿木尔,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夺命追魂刀,天下只此一家!那是他当年在军中修炼出来的本事,曾经在年幼的阿木尔面前,用同样的方法,一连杀了三个蛮子。
“师兄,饶命,饶命!”
那个少年终于放弃了挣扎,转过头来,磕头如捣蒜。
“哼,终于认出了我是你师兄!”
老头儿挺直了腰背,抬手从脸上撕下一张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下,是一张十分年轻的脸,有棱有角,长得十分英俊,特别是那双眼睛,黑得如同点漆一样。
”师兄的‘夺命追魂刀’,天下没有第二个人能学会。“那个汉子垂下头,懊恼地盯着地面,大腿上的血不停地往外飚,很快湿了一片。
儿时的记忆涌入眼帘,他仿佛看了那个穿了白衫的少年,拿了一把薄薄的手术刀,将残留在将士身体里的箭矢挖出来。
他觉得血腥,不敢看,那个白衫少年就一抬手,那把刀嗖的一身刺入柱子,他这才敢睁开眼睛,看着刀没入柱子一半,他拉着那白衫少年的手,让他教他。
少年说,这样的功夫需要定力和毅力。
“好既然你知道错了,那么师兄问你几个问题。“隼道。
那少年沉默不语,低着头,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告诉我,你现在为谁卖命?“
“为王爷。“少年说完咬着嘴唇,目光里有隐隐的恨意。
“哪个王爷?“隼追问道。
“当然是死去的平南王。“
“哼!“隼讥诮地笑了一声,”若真的是为了平南王,那我倒也省心了。”
“师兄,你说这话,是不相信我吗?”少年抬起头来,委屈地盯着那个英朗的年轻人。
当年温暖的白衣少年怎么变成了冷血杀手,他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阿木尔,你的爹娘怎么死的,我知道,而你当时留在平南王账下,也未必是出于真心吧?“
这个阿木尔是他的师父收养的一个孩子,当时他年幼,跟着师傅在军中学医,偶尔看到了这个孩子。
他本来是蛮人和中原女子的混血,因为长得很像蛮人,所以在母亲的住处一直不受待见,后来战火起来,母亲的村子被蛮人夷为平地,母亲死了,他就被村民们从逃难的队伍中赶了出来。再后来,他遇到了杀来的蛮人军队,那些人丝毫没有因为他长了一张蛮人的脸而怜悯他,甚至还捉弄猎物一般,将他赶到了一个都是火的屋子里,想看着他被活活烤死。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叛徒
扔进去没有多久,平南王就带着大军赶来了,一番混战之后,敌军溃退,平南王听到哭声,冲入火中,救出了这个孩子,因为孩子身上有烧伤,带着不方便,他只得把这个孩子托付给他们师徒收留。
孩子的伤好后,他们倒是也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
在长缨军驻地,在北方的大草原上,阿尔木教他骑射,他教阿木尔一些手术刀法,当然,他和师傅谁都没有告诉阿木尔自己真实的身份。
但是平南王死后,这个孩子就离家出走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了消息。他再次听人说起他的时候,是在边境一个小店里。
有人他去刺杀蛮人可汗,失败被抓,吊在了大帐外的旗杆上,晒了足足三天,三天后他便被像垃圾一样丢进了乱葬岗。
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他的死活,他也因为某些原因,不想去找他。
“阿木尔,我们师兄弟一场,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坦诚相告,我保证不会把你怎么样。“
“师兄,我说的是真话,你若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阿尔木无奈地垂下了头。
“看来你是死不悔改了。“
隼轻笑了一声,一拍手,从旁边跳出一个黑汉子。
正是陆凶。
原来放那个老头儿走了后不久,陆凶发觉不对劲儿,往车里一看,见车顶上卡着一个老头儿。隼也不知道怎么绑的,那老头儿在车顶上卡着,竟然也没有掉下来,他问了一下才知道,隼在车里把那老头儿打晕了,换了他的衣服,方才他醒来了,才弄出动静。
陆凶把那老头儿弄下来,发现他身上还有一张纸:
追上我,送你一样礼物。
于是,他送了只木鸟出去给郭平,让他找个人先把这个老头儿收着,交代完毕,自己这才去追赶隼。
方才他放他走,自然在那人身上留下了追踪的方法,不是别的,是阿娆给他的一盒香粉。那香粉非常清淡,嗅觉一般的人基本上不会感觉到,用了也不会有特殊的香味儿,只是出了汗扑上会干爽一些。
那个老头儿一边跑一边掉粉,陆凶就跟着香粉追了过来。
“好计策!”陆凶站出来,拍了拍手,非常诚恳地称赞了一句:”一石三鸟,以自己为饵,引出这个幕后主使,又趁机把我利用了一番,除了你,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想到吧。“
陆凶跟着隼假扮的老头儿,而暗中盯着“老头儿”的人,则把陆凶当做了“老头儿”带来杀他的人,迫不得已,提前动手,隼假扮的老头儿因此也免去了不知道到哪里找那个人的尴尬。
“承让承让。”隼谦虚了一下,陆凶本来想说不用谦虚,他当之无愧,谁知隼话锋一转,道:“其实,不但武功你比不过我,连智谋你都逊我一筹,不如,那件事就别跟我争了吧?”
陆凶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儿,本来想发作,但是看到外人在场,还是很君子地道:”你若真的想要,不如我们来一场君子之争如何?既然要比试,那就全面的比试,武功,谋略,打仗一样都不能缺。“
隼哼了一声,道:
“你要知道,千万军中取敌人头,我并不逊色与你。“
“既然你不怕,那就一言为定。“
陆凶大方地伸出了手掌。
他相信,战场上的他,才是真正的战神。
“一言为定!“
两人击掌为誓,看得旁边的阿木尔一愣一愣的。
这两人是不是把他忘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悄悄逃走的时候,陆凶的目光忽然横了过来。
那目光,锋利得如同利剑一般,吓得他立即不敢动了。
其实,这目光,从他的斗笠被摘掉的死后,就已经变得锋利无比了。
这个人,曾经差点儿害死他十万同袍。
“阿木尔?“
陆凶上前一步,看着那人道。
阿木尔垂下了头。
他知道这个是认识他的,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这么黑的人。不过,他那双目光太可怕了,还是能躲就躲吧。
他垂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停地绞着,好像有些紧张不安。
陆凶看了他一眼,本来舒展的双眉忽然皱了起来。
隼看着阿木尔,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还未等他发话,陆凶那边已经一脚飞出。
咔嚓一声。
阿木尔紧接着一声惨叫,再看自己的手腕,竟然软软地垂了下来,像根折断了只连着一点儿皮的树枝,样子恐怖至极。
巨大的疼痛让他的脸扭曲起来,他瞪着陆凶,眼睛里都是怨毒。
陆凶方才的一脚,正好踢在他的腕骨上,现在他不是手腕脱臼,而是直接腕骨粉碎,别说现在不能动,以后也别想动了。
阿木尔手掌无力地张开,陆凶俯身,从地上捡起一粒黑色小药丸一样的东西。
“这是霹雳堂的东西。“
转身,他将那粒小药丸递给了隼,隼接过来,看了看上面未来得及拔出的引线,抬头盯着阿木尔道:”我的好师弟,到了现在,你都还没有忘记要杀我,没有忘记要杀了长缨军余孽。“
“师兄,不是,我没有……“阿木尔功败垂成,还想狡辩,然而,两个人根本不会给他机会。
“行了,你也别说了,你知道当年为什么你到蛮人大营,会被抓起来吗?“隼不想让他这么容易死,往伤口上撒盐是他的爱好,看着别人痛苦挣扎是他的乐趣。
他说完,目光一闪,嘴角浮起一丝讥诮的笑意。
阿木尔骤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他抬起头来,盯着隼,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变化。
“因为我截了你的密信,我还去掉了一个字。”
阿木尔身子一晃,差点儿摔倒,那一刻,腕骨碎裂的疼痛似乎都比不上这个打击大。
他绝对没有想到,自己那么精细的谋划,竟然坏在了他师兄的手里。
“十五之夜,黄沙沟外。”隼淡淡地道,一边说,一般用目光打量着阿木尔,那神色,就像一只玩弄猎物的猎手。
“你,你把’外‘字去掉了?”半晌,阿木尔才颤抖着嘴唇道。
“没错,你终于聪明了一回。”
黄沙沟外,变成黄沙沟……
难怪当年可汗派出围剿长缨军残部的军队一个都没有回来,难怪可汗生气,要把他吊起来祭天。
要不是他命大,在被扔进乱葬岗的时候残留了一口气,之后又被一场大雨浇醒了,他可能早已经成了秃鹫的食物。
第一百四十八章 仇恨
师兄啊师兄,枉我信任你一场!
黄沙沟两面都是悬崖绝壁,若有埋伏,可汗的军队进入,怎么可能轻易逃脱?
不用说,他截了信之后,肯定也通知长缨军在那里布置了一个陷阱等着他们钻。
“师兄,你好……”半晌,阿木尔终于抬起头来,盯着隼。
那一刻,他眼睛里愤怒的火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
“阿木尔,这不怪我,其实从你决定背叛平南王的时候,我已经防着你了,我给了你很多次机会,你本来可以不将那封密信送出去的,你若是不送出去,我也不会揭穿你,更不会趁机陷害你。”
“哼,什么背叛,一直以来,都是平南王对不起我,若不是他,我的父亲怎么会死?若不是他,我的母亲早已经到北方大草原和父亲团聚……”阿木尔苦笑了一笑,“既然到了今天,师兄,你还有话要问的,就直接都说了吧,我能告诉你的,都会告诉你。”
既然已经被揭穿了,他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这个时候,有人能听一下他的愤懑也是好事儿。
说完,他仰起头来,望着虚空。
已经破晓的天空里,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油灯如豆,母亲坐在灯下缝补着破旧的皮子,那是白日里他被小伙伴们撕碎的衣服,碎得太厉害,已经很难连缀在一起了,母亲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勉强把他们连成一片,还特意叮嘱他,以后不要用力扯。
“娘,我们过得这么苦,为什么不去找爹爹?”
既然他有个蛮人的名字,既然他有张蛮人的脸,为什么不让他回到自己的土地上?为什么要在这里被人取笑?被人当垃圾一样踢来踢去?
母亲只是苦笑了一笑,然后摸着他的脑袋,道:“这里是离爹爹最近的地方。”
后来,母亲死了,他也长大了,渐渐知道了父亲母亲之间的事情,那应该是一个很美丽的爱情故事。
那一天,母亲出门,被群狼围攻,就在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个异族少年,那个少年吹着一支短小的笛子,然后群狼听到就后退了。那个少年走过来,伸出一只手,递给她,她借力站起来,看进了少年深邃如紫色宝石一般的眸子。她有些战战兢兢,不知所措,倒是那少年先笑了。后来,他们去了河边,周围有狼群守着,两个年轻人渐渐敞开心扉,从日落聊到月初,从各自的风俗习惯聊到了对没有战争生活的憧憬,然后,他们相爱了。战火里的爱情本来不为世俗允许,母亲为了不连累父亲,执意把他赶走了,父亲走的那一天,母亲偷偷落了一天的眼泪。
“若不是平南王,那个地方,早已是可汗的领地,我的父亲母亲就不必受相思之苦,也不会惨死在战火之中。”
隼抿了抿嘴,看他的眼神里忽然有了一丝怜悯。
“有些事情,我不想告诉你,但是,今日你既然说出来了,我也便不再隐瞒。“他顿了顿,继续道:”其实,你知道你的父亲为什么能操控狼群吗?“
阿木尔眨了眨眼睛,这件事情,他的母亲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但是他知道,父亲是天神般的人。
“因为他是蛮人的三王子。”
阿木人的目光里顿时浮起一丝冷笑。
哼,这个时候了还骗他。
“蛮人中能操控狼群的人都是天生有神力或者地位尊贵的人,你的父亲兼而有之,另外,你的母亲并不是对他一见钟情,而是受他蛊惑,他有一双天生能控制人心的异瞳,被他看过的人,便会被他控制。”
当年,他费了很大劲儿,才潜入敌营,将那个人杀了。
那段经历实在可怕,他到现在都不愿意提起。
“还有,你知道为什么在你的父亲认识了你的母亲之后,平南王便连吃败仗吗?那是因为你的母亲偷偷地将平南王的军事部署送给了他。你们家收留的那些伤员,你以为都是哑巴吗?他们总有说漏嘴的时候。”
他的母亲是个温柔的女子,平时对伤员非常好,有些当兵的本来寂寞,对着这样的一个女子,便会说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但是,他们都低估了这个女子和她背后那个男子的聪慧,他们的只言片语,在他们那里便是一张巨大的信息网。
阿木尔越听越难以置信。
他温柔美丽有些懦弱的母亲,怎么会是个奸细?
“另外,我可以告诉你,你们家养的那只鹞鹰,也不是你母亲从外面捡回来的,而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鹞鹰。”
若不是他当时发现了那只鹞鹰的异样,改了信,陆凶带领的三万长缨军可能就要全军覆没了。
其实,从这个角度来说,陆凶是欠他三万条性命的,但是,师门祖训摆在那里,施恩不图报,有恩必报,他想过几次,也就不计较了。
阿木尔听完,彻底崩溃了。
“不,不可能,我的母亲,不会骗我,那只鹞鹰,是她送给我的礼物。”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神志不清地自言自语。
“你应该记得每个月圆之夜,你的母亲都会出门吧?她不是去河边偷偷眺望你父亲的营地,而是将鹞鹰送走。“
“你胡说,你胡说!”阿木尔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吼完,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身子都软了下俩。
“你可以不信,但是你最好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是为谁效力?“
当年蛮人可汗不信他,将他吊起来示众,他的心里估计对蛮人已经绝望了,现在他出来,到底是为了谁呢?
“是莫丞相吗?“隼问。
阿木尔瞪了他一眼。
“是岳宁?“
阿木尔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你现在告诉我,或许我还能想办法救你,你若不肯告诉我,等着毒素攻心,就算大罗神仙也无法回天了。“
“什么毒?你又骗我。“
“你的眉心一点淤青,这应该不是生来就有的吧?“隼道。
阿木尔下意识地摸了摸。
“这是一种叫’诛心‘的毒,非常恶毒,若他们不给你解药,你便只有肠穿肚烂尸骨无存的下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有一个月没有回去喝茶了吧?不喝茶可是会死人的,难道他们没有请你去吗?”
一道寒意从心底升起,阿木尔的目光忽然变得恶毒起来。
喝茶的事情,确实经常有,他以为那个人礼贤下士不拘小节,原来一切不过是在算计他。
如今,他已经成了一颗弃子。
这个月,他没有再联系他。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诛心
“算了,你不想说就走吧,反正也活不长了!”
隼一抬手,示意他走。
谁知阿木尔冷笑了一声,道:“你还想用方才的招数吗?你名义上放我走,实际上是想偷偷跟着我,看我去找谁算账。师兄,你的师弟傻了一辈子,这次,不会了。”
“诛心“的毒一旦种下,必死无疑,这种毒药,谁会给他解药?
忽然,他仰天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笑声便梗在了喉咙里。
一把尖锐的刀刺破了胸口,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隼摇了摇头,道:”终归还是太傻,我不过是不想自己动手杀害同门,激你自裁罢了。“
陆凶在旁边一直看着这师兄弟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直到他说出这句话,他才一个激灵。
这个家伙,怎么这么狠毒,这么可怕?
“你别用这种目光看着我,我的师门教我除恶务尽,但是又不准伤害同门,我看着这个家伙生气,但是又没办法亲手杀了他,实在郁闷得很,让你动手,又怕你看在平南王的面上,不肯动手。“
所以,他就想了个办法让他自己死?
陆凶身上的寒意升起又退下。
怕这个家伙做什么?自己阴谋诡计玩不过他,但是自己十万精兵可不是随便练的,等有一朝一日他召集旧部,就算用马蹄踩也要把他踩死,看他还敢跟自己抢阿娆。
隼却没有注意他瞬息万变的目光,他俯身,从阿木尔的身上摸出一样东西。
是一个金属管,应该是绑在信鸽身上传递消息用的,上面雕刻有精致的花纹。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拿走,不谢!”
隼将那个东西扔给陆凶,打发叫花子一样。
陆凶接过来,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
低头,打开金属管,发现里面有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了三个字:“下月初三,老地方。”
他皱了皱眉,再抬头时,隼已经不见了。
陆凶离开的时候,隼在树顶上,含笑的脸上滑下来一颗泪珠。
诛心死状极惨,他这样死去,也挺好的。
陆凶回到觅音香铺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得知他一夜没睡,小七硬是把他塞进了自己的房间,锁上门,说一定要睡够了才给他开门,然后,他拉着梁掌柜两个人一起去给隔壁的小谢姑娘送香水了。睡了大概两个时辰,陆凶被饿醒了。昨晚到现在一点儿饭都没吃,五脏庙开始吵吵嚷嚷个不停,他起来,穿好衣服,试着拉了一下门。
门吱嘎一声,带起一片锁链乱舞的声音,并没有开。
这个小七,竟然真的把门锁了。
他和梁掌柜两个人干什么去了?
陆凶往外面望了一眼,什么都看不到。这个房间在店铺的二楼,外满有一条狭窄的楼梯,下了楼梯才能看到香铺。
他转身回来,打开了窗户。
哼,以为关了门就可以挡住他吗?
陆凶跳上窗台,本来想直接跳到街上,忽然看到街上有几个行人,生怕大白天的天将黑汉吓坏人家,于是抬脚悄悄爬出窗户,在屋顶上走了几步,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刀剑笑的楼上。
他刚想跳到刀剑笑的后院去,却听脚下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温软得如同流水,他只听过一次,便记住了。
是花蕊夫人。
不过那个平日里春风流水一般的声音今日里却带了几分料峭。
“老伯,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我已经派人找遍了黄沙沟,没有消息。”是刀剑笑掌柜的声音。
“有劳您了。”
“你不必跟我客气。“那个老掌柜的停顿了一下,又道:”蕊儿,这么多年了,把他忘了吧,你本是江南的弱柳,何苦要痴缠这塞北的风沙?“
“老伯,您也学会文绉绉的了。既然您说我是柳树,那么您就该知道,那个地方,有北方最好的柳树。“
“你呀,傻孩子,要等到什么时候?“
……
陆凶在房顶上,听着两人的对话,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花蕊夫人要打听的人,应该是她的爱人,可是她的爱人怎么会跟黄沙沟有关系?如果她心里有牵挂的人,那么现在的夫君,在她的心里又是什么地位?
有一段时间,他一直在黄沙沟打仗,那里死了多少人,他已经不记得了,但是,貌似好像没有一个人可以配得上花蕊夫人,难道她等的是蛮人?
忽的,他又想到了那个舞女小谢。
小谢的舞姿,融合了蛮人的舞姿,有几分狂野,几分哀凉。
陆凶想着想着,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若她们是局外人还好,若是布局的人,阿娆知道了自己有这样的朋友该多么伤心?
手不经意碰到了一片瓦,弄出了些声响。
“谁?”
下面忽然传来一声厉喝。
等到刀剑笑的掌柜从里面出来看时,只看到一只鸟从房顶上飞起。
陆凶走进了一条小巷,先找了个地方填饱肚子,这才慢悠悠地回到了觅音香铺。
小七和梁掌柜都回来了,站在柜台后,一脸奸笑,忽然看到他从外面回来,脸上的笑容立即僵住了。
“说,你们背着我,做什么坏事了?”
“哎呀,二老板,您看您说的哪里话?我们能背着你做什么坏事?”梁掌柜赔笑道。
他笑起来有一种自然的亲和力,让人很快忘记了他刚才的一脸奸相。
“真的?”陆凶狐疑地扫了一眼他们。
“嗯嗯,真的,要不阿娆姐知道了扣我们工钱,我们得不偿失。”小七也跟着赔笑道。不过他的功夫显然没有练到家,那笑容挂在脸上,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你们最好跟我说实话,否则,我直接扣你们工钱。”
陆凶又上前几步,身子趴在柜台上,目光刹那间凶狠起来。
小七和梁掌柜吓了一跳,相互看了一眼,面带苦相地道:“我们,我们真的没有做什么坏事儿。”
“没做坏事你们结巴什么?”
“是他结巴,不是我结巴。”
梁掌柜偷偷指了指小七,小七哀怨地瞪了他一眼。
“好吧,程大哥,我告诉你,我刚才带着梁掌柜,去向隔壁的小谢姑娘提亲了。”
小七摸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对对,是他硬拉着我去的,我说我这里还有客人走不开,他还是硬拉我去。”
小七不满地道:“喂,老梁,说好的一条船呢?”
梁掌柜呵呵了两声,道:”你这不是上了美人船,把我甩到岸上了吗?“
陆凶听到这句话立即惊呆了。
“她,不会答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