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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上温酒煮鱼     春分日七杀txt下载     春分日七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知青重逢

    下班后吕青青邀许攸陪她逛街。www.uu234.netm.www.uu234.net三伏天一过,很快到立秋,天气说冷就冷下来,如果店里开始上秋装,她打算买几件。

    “这样的大热天,会冷下来?”尉迟丽听到了吕青青的邀请,她极不愿意看到许攸应约,但无可奈何的,这两天妈妈陈碧婷身体抱恙,小姨回老家办事情去了,她须得照顾妈妈,只能眼睁睁看着情郎被情敌拉走。

    许攸无心逛街,他的心思都在曹贵生身上,他不知道曹贵生和刘宝昌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但他们要动手杀吕安之和郑乾是迟早的事。什么时候动手,在哪里动手,以什么方式动手,这些,许攸统统不知道,他无法全天候24小时跟着他们。许攸想,得抢在他们动手前查清楚知青的案子,可是说得轻巧,过去二十年的陈年旧账,根本无从入手。

    真是烦透了。

    许攸忽然很怀念原来的日子,简单,心中只有仇恨,活着就是这个目的。现在,他既想着查清楚父母被戕害的真相,为他们报仇;又想着保护曹贵生和刘宝昌;另外,还整天被吕青青和尉迟丽围在身边,令他不知所措,烦死人了。

    烦?许攸这个该死的家伙,有什么可烦躁的呢?生命中,有几个人能像他这样,被一柔一刚两大警花环伺周围?读者没有,作者也没有,就他许攸有。

    逛完服装店,吕青青两手空空,什么都没买到。这么热的天气正愁煞人,谁会想着冷空气的突然降临,所以店里一件秋装都没有。是呢。到底是想买秋装,还是想找个借口拉许攸出来陪她逛街?只有吕青青自己知道。

    “青青,你不饿吗,吃碗粉吧。”许攸已经看见前面的湘西牛肉粉店,他打算走进去。

    吕青青看看手表,6点45分,“好了,时间到了,我们去吃大餐。”她脸上溢满了灿烂的笑容,“其实呢,我是想带你见一个人,他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现在应该刚刚到。”

    许攸觉得很奇怪,一脸蒙圈的表情,“见人?我不想见谁。所以你让我陪你逛街只是为了等那个人?”

    “嗯”吕青青狡黠的笑笑,她的脸有点发红,“我怕你被尉迟丽带走,所以……”

    哈哈,原来是这。娇羞的小娘子终于说出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看来办什么事都需要耍点小手段,恋爱更加是。

    看着吕青青害羞又无辜的表情,许攸胸口升腾起来的火气马上降下去。他发不起火来,有什么可发火的呢,这样的一个美人儿,为了把你留在身边,想尽了办法,即使她做点其他过分的事情,也是应该得到原谅的。

    中华饭店,许攸知道这个地方,尉迟丽的堂弟尉迟心开的,是本县城最高档的饭店。在春天包厢,吕青青推门而入。

    里面有三个人,男的,其中两人许攸不认得,另外一人却是曹贵生,这让他感到非常意外。曹贵生怎么会在这里,他和吕青青相识吗,他在这里做什么?

    吃饭,在饭店除了吃饭还能干嘛。

    “爸爸。”吕青青走到坐在左手边上那个男人身边,这么亲切的叫他。“郑伯伯好。”她又朝坐在正中间位置那个男人打招呼,“你好”她朝曹贵生点头,她没称呼曹贵生的姓,看来不认识他。

    现在,房间里的人物关系许攸已经理清,左边是吕青青的父亲吕安之,中间那姓郑的应该就是郑南司的父亲郑乾。至于他们二人如何会和曹贵生在一起,许攸想不明白,看来他们不知道曹贵生要杀他们。

    不知道,如果知道就不会坐到一起;当然,也可能知道,或许在曹贵生没有来得及动手之前,就被人家送进了监狱。人家是谁,吕安之——感化市消防支队政委,郑乾——感化市副市长,还不够臭屁的?

    两位大领导莅临思茅县,没有县领导作陪?显然,他们是悄悄过来微服私访的,并没有通知县里面知道。

    可是,郑南司怎么不在?

    许攸在脑海里把这些事情匆匆过一遍,开始接受吕青青的介绍。

    许攸和吕青青坐在一起,挨着吕安之,刚好与曹贵生坐对面。

    郑乾看看时间,“这小子吃饭从来不守时,做什么都不牢靠,我看,还是先上菜吧。”说的是郑南司,哦,原来是在等他。

    郑乾五十来岁,方脸,大耳,做惯了领导,派头十足。

    “老郑,不急,再等等,时间还早。”说话的是吕安之,他语气很平和,不急不慢,斯斯文文,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文化人温文尔雅的气质。吕青青随他,没错。

    就是这两个人,许攸曾经日夜思念着要杀掉他们,到今天,见着他们的面,他还是很想干掉他们。许攸的眼睛里透露出凶光。

    直到许攸和曹贵生四目相对。曹贵生用眼神告诉他,克制,并且杀人的事情不允许他做,许攸才把凶光收起来。

    跟一年前相比,曹贵生苍老了许多。为避开警察的调查,他四处躲藏,食宿均不能正常化,更要绞尽脑汁将一切的罪责转嫁到李闯身上。他一定受尽了折磨。

    曹贵生也在观察许攸,他发觉了许攸与一年前的不同:眼睛里闪烁着湿润的东西,那是一种丰富的情感。这是曹贵生十分不愿意看到的变化,这些情感会要了许攸的命。可同时,曹贵生心中生发出一些宽慰,他在想他与刘宝昌的付出,或许终于有了结果。他们替许攸报仇,不正是为了让他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吗。一个普通的人,是应该拥有丰富的感情的。

    “许警官年轻有为,老家哪里的?刑警大队我去过几回,没见过你。”曹贵生朝许攸说话。

    “曹局长过奖了,老家在梓县,我刚加入警队不久,曹局长没见过很正常。”

    两个人之间的交流,表现出陌生人第一次见面的好奇和客气。

    众人交谈中,郑南司闯进来,他满头大汗,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

    “挨着曹叔叔坐。”郑乾发话,郑南司停住走向吕青青的脚步,很不情愿的转到曹贵生身边坐下。

    “各位,我来晚了,不好意思。我去买了这,所以迟到了。”说时,郑南司打开塑料袋,取出里面的白色纸盒。“手机,摩托罗拉的,没见过吧,刚上市,我托了层层关系好不容易才抢到。”

    众人的目光被郑南司手上白颜色的小而精巧的东西吸引住,“甚,手机?前不久听徐秘书说过,很贵的东西,尽不学好,玩物丧志。”郑乾很宠溺的批评儿子。

    “爸,你落伍了,这叫潮流,我敢说不用过多久,手机就会取代bp机成为主要的通讯工具。”郑南司把手机连同盒子一齐递给吕青青,“青青,送给你。”

    吕青青丝毫没想到郑南司会有此举,差点被吓住,“送给我的?不行不行,太贵重了,郑队,这个我不能要,bp机挺好的,我用得正习惯。”吕青青看了一眼许攸,想从他脸上寻求到一些表情变化,比如吃醋或别的什么。因为正常来说,如果许攸喜欢吕青青,那么针对郑南司的行为,他应该会感到很恼火。可是许攸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像个呆子一样。许攸的这种无动于衷让吕青青的心凉透了,她心想,如果手机是许攸送的,她会毫不犹豫去接受。

    这顿饭吃到9点半才结束。许攸喝得少,基本保持清醒,吕青青没喝。其他人则酩酊大醉,走起路来飘飘忽忽,说起话来糊糊涂涂。席间,郑乾下了一条禁令:不谈工作,只谈风月。所以许攸想从饭桌上摸索出这餐饭局真正意图的希望落了空。从三人的谈话间大概可以看出,郑乾和吕安之来往较多,他们和曹贵生则完全没有来往。

    饭局是郑乾组织的,他邀请了吕安之,又让吕安之邀请曹贵生。郑乾分管政法,关公镇中学系列杀人案是市里督办的重案要案,所以曹贵生死而复活的消息很快就被他掌握了。至于曹贵生可能是凶手的推测,还没有人向他汇报过。上次孟默明到郑乾办公室汇报案件进展情况时,认定凶手是李闯。

    郑乾和吕安之约曹贵生吃饭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叙旧?近二十年不来往,现在突然想起来关心他的存在?郑乾和吕安之是领导,聚会的地方不选择感化市而定在思茅县又是因为什么。问题很多,许攸一时想不明白,他相信吕青青也有同样的困惑。

    在席间,吕青青曾不止一次劝阻父亲吕安之和郑乾饮酒,她担心两人喝醉后会被曹贵生趁虚而入。直到她发现曹贵生也喝多了,才稍稍放下心来。

    郑乾和吕安之把曹贵生架在中间,三人飘飘荡荡走出中华饭店。“再喝?”吕安之醉眼朦胧。

    “再喝。”曹贵生摆脱两人的身体,一屁股坐在大门外的石凳上。郑南司年轻,酒量大,相对清醒很多,他让司机把车开过来,送郑乾和吕安之去酒店休息。吕青青陪着父亲一起上车。

    剩下曹贵生和许攸在夜空下任晚风吹拂。

    目送吕青青和郑南司结伴离去,许攸的心被酸楚和落寞的情绪猛烈袭击,“他们才是真正相符相配的人,而我……”许攸看看身边的曹贵生,“我的归宿最终逃离不开如曹叔和刘宝昌一样的结局。”许攸暗想,他长长叹了口气,怨不得任何人,这就是命,命之所归,无可奈何。

    曹贵生突然站起来,一掌拍在许攸肩膀上,“叹什么气,回家。”他似乎已经清醒,却又似乎醉得更加深沉。

第四十七章 良苦用心

    “人力车。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许攸招呼一辆脚踏车,把曹贵生扶上去。

    思茅的夜远比不上梓县热闹,到这个时间街道上少有人走动,散步纳凉的已经回到家中,他们紧闭门户。剩下些凄惶的人还在坚守着自己的岗位,他们的生活和时间的早晚没有太大关系。许攸觉得自己也是凄惶的人,来去之间,得失之间,没有多少可以在乎的东西。

    无为,或许是生命的最高境界。

    可是,单单从生命的境界来说,许攸又远远比不上他眼中那些凄惶的人。就拿踩脚踏车的师傅来说,他起早贪黑拼命挣钱无非是因为心中的向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最起码,能养活全家人。许攸呢?他不为自己,不为曹贵生,他奋斗的目标是为了仇恨。如果非要把生命的境界划分成高低两个等级,那么许攸只够得着低级。

    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许攸的拼命是为了公平正义和和谐稳定,单纯从我们的角度来看,他确实对不起身上的制服。但是,请暂且宽容我们的许攸吧,他活得够艰难凄惶了,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内心深处的真善美总有一天会被某个人某件事激发出来。

    曹贵生靠在车棚上睡过去,响起沉重的鼾声,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得到安稳的睡眠那样。他也是凄惶的,为了仇恨一辈子生活在面具之下。风轻轻的吹,确实有了一些凉意,秋天要来了吗,夏天还没过够呢。许攸害怕冬天,害怕那种冷寂。路灯、树、凄惶的人影,一律快速往后倒去,许攸感觉到很疲累,但他还不能睡。

    在教育局门口下车,许攸给完路费扶着曹贵生往宿舍楼走。院内很安静,没有一个人影。

    “为什么要当警察。”话从曹贵生的嘴巴中往外吐,很突然。

    许攸以为听错了,或者是从别的什么地方传过来的,他四处望一阵,并没有其他人,就是曹贵生说的没错,可是,他已经醉了。

    “扶着我走走,先不上楼。”曹贵生又说了一句,可他还是很醉的样子,脚步虚浮、脑袋耷拉。

    “曹叔,你醒着?”有什么话不能回家说吗,许攸还不能明白曹贵生的用意。

    “废话,回答我的问题。”

    在曹贵生面前,许攸只能如实交代,“为了查出你的死因,而且警察这个身份更容易接近案情的真相。”

    “唉……”曹贵生幽幽叹出他心中淤积的闷气,“历尽千辛万苦,只为不让你卷入这是非的漩涡之中,哪里想到……你终究是个成长不起来的孩子。难道你就看不出来,我的死是为了掩盖真相吗?”曹贵生的步子越来越重,似是对许攸非常失望。

    “孩子……”曹贵生抬起头,“我和你宝昌叔叔,都对不起你,上一代人的恩恩怨本不应该转嫁到你身上,无奈,我和你宝昌叔已经尽了全力,我们花费了一生的精力,终究无法还你父母一个公道。我们时日无多,走上极端也是迫于无奈。”曹贵生举起衣袖揩拭掉眼角的泪水,“我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尽快得到解脱,是非曲直,交给世人去说吧。可是,你不应该卷进来。”

    许攸完全听明白了曹贵生话中的意思,“这么说,那晚刘宝昌跟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联手杀了吴长安和尉迟革命?”

    “是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单独完成那些事情,如果你够聪明,你会猜得到,接下来我们还会对郑乾和吕安之动手。”

    “我不会让你们越陷越深,郑乾和吕安之,法律会制裁他们。他们当年犯下的罪孽,自然有法律去惩罚他们。”

    曹贵生推开许攸的手,趔趄往前走,“法律有用的话,他们能活到今天?法律有用的话,我和你宝昌叔叔需要一辈子活得不人不鬼?”

    “正义可能会迟到,但它从来不会缺失。”

    交谈到此陷入僵局,双方开始沉默。

    夜越来越深,四周沉寂如死,除了许攸和曹贵生,世界完全熟睡过去。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许攸首先打破这种沉寂。

    曹贵生不置可否。

    “那日我去找你,见李闯从家中离去,其实那之前你已经杀了他,是吗?我见到的走下楼的李闯,是你伪装用来掩人耳目的,是吗?”

    “准确说,是为了掩你耳目。李闯自作聪明,他跟我说发现了你杀吴长安的事情,他想通过我的嘴揭发你的罪行,嘿。”曹贵生冷笑数声,“他万万没想到他给自己挖了座坟墓。我当时就勒死了他,为了制造他从我这里离开的假象,我假扮成他。”

    “所以,那些关于你们对话的录音也是假的。”

    “说假也不假。从一开始,李闯和我的对话已经被我录下来。我把他说话的部分播放一遍,再录下来,最后跟我的话录在一起。所以你们找到的录音,是模糊不清和衔接不畅的。”曹贵生很为自己的杰作感到自豪,确实,他的伎俩没有被警方发觉出来。

    “你杀了李闯后,把他的尸体运回关公镇中学,再伪造成火灾现场。第二天早上,关公镇中学食堂大厨听到的争吵,其实是你一个人的。”

    “不完全对,李闯已死,怎能说话,另一个人是你宝昌叔。”

    “那么,死在木桥乡火炭村小学河边的人是谁?”

    “补锅匠。”

    “杀这些无辜的人,必要吗?值得吗?”

    “值得或不值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替你父母报仇,可以让他们泉下有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替他们伸张正义。”曹贵生突然跳起来,抽了许攸一巴掌。

    许攸摸着滚烫的脸,莫名其妙,“为什么打我?”

    “我们被跟踪了。”曹贵生把手指伸进喉咙,一阵强烈的刺激促使他呕吐起来,这恰好掩饰了他和许攸之前的行为。

    跟踪?许攸想不到这样的夜晚,谁会跟踪他们。

    “你把郑乾和吕安之想得太简单了。”曹贵生说。

    “曹叔,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许攸用眼睛余光扫视一周,并没有发现异常。

    曹贵生倚靠在电杆上,身子微微弯曲,要倒非倒的样子,“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你最好不要知道这些。孩子……”曹贵生抬头看着许攸,眼睛里露出鲜有的温柔的光芒,“你我能够再见一面,已是非分之福,从今而后不允许再来找我。除了迫不得已工作上的联系,我们之间就是陌生人……你既然做了警察,就好好走这条路,报仇的事情用不着你插手。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对我和刘宝昌,你无需手下留情。”说完这些,曹贵生眼睛里闪现出泪花。

    “滚。”曹贵生大喝一声,用力推开许攸,“不用你送,我自己能回去。”他嚷嚷着这些话,为了给躲在黑暗中的人听到。

    许攸怔在那里。

    不错,曹贵生是老江湖,他的警觉性远超许攸,从走进教育局大门他就发现了盯梢的眼睛——孔尚武。郑乾越过孟默明和郑南司,直接使唤他严密观察曹贵生的一举一,包括每天吃什么菜、拉什么屎。

    原来天黑以后,孔尚武收到郑乾简讯:预计9点半回,严密监督。于是孔尚武从9点钟开始就躲在教育局大院变压器围挡屋后面,那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对外可窥视一切,从外面却很难发现他的行迹。

    “醉鬼,什么人你都敢动手。”曹贵生和许攸的一举一动全被孔尚武看在眼里,曹贵生打许攸的那一巴掌,声音清脆,悦耳至极。孔尚武在想,郑乾多虑了,曹贵生不可能是凶手。但想到能为郑副市长这么大的领导效命,一旦办好一两件事情,以后的路子就宽敞明亮起来,孔尚武的心里立马灌满了蜜糖。

第四十八章 离奇死亡

    把郑乾和吕安之送到酒店后,郑南司载着吕青青返回大队宿舍。m.www.uu234.net不像尉迟丽那样,他们在思茅县没有家,跟单身警员一起住在大队宿舍。

    郑乾很快清醒过来,也可以说,他压根就没醉,醉是装给曹贵生看的。他埋脸进洗手池洗把脸,走出房间,敲响吕安之的门。

    门响三下,吕安之开门把郑乾迎了进去。

    “有什么发现。”郑乾开门见山。

    “看不出来,跟当年一样,不,他比当年藏得更深,你永远无法轻易看出他的心思。”吕安之说的是曹贵生。

    “你觉得人是他杀的吗?”郑乾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支香烟,点燃,吸一口,在咽喉里打个转,吐出来,烟雾围绕着头顶的灯泡,越聚越浓。

    “是不是曹贵生杀的,目前还不能确定,但,如果坚持认为人是李闯杀的,说不过去,李闯杀人的目的解释不通。”吕安之也抽出一根烟,照着郑乾的样子抽起来。

    抽烟是思考问题的精神食粮。

    正如曹贵生告诉许攸的,郑乾和吕安之并不简单,这么多年彼此之间不闻不问,如今突然主动示好,肯定有所图谋。是的,他们图的正是找到曹贵生的破绽,派人监视他,搞清楚他与关公镇中学系列杀人案的关系,以解除他们可能成为下一个冤死鬼的危险。

    “哥,依你看,吴长安和尉迟的死,会不会跟当年的事情有关?”在私底下没人的时候,吕安之就这么称呼郑乾。当年上山下乡,他们借住在同一户人家又睡在同一个房间,早就建立起深厚的感情。

    提到这点,郑乾拿烟的手不由自主抖动起来,他不敢回想起当年的事情,那是一段纠缠他的噩梦,“住嘴”他呵斥吕安之。

    “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有谁会抓住它不放?袁柳阳和施静已经死了,坐牢的雷应天当年没有说出真相,现在更加不可能说出来。曹贵生没有理由这么做呀,他想这么做早就做了,干嘛等到今天。”吕安之像是在跟郑乾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被郑乾那么一批,不敢直直说出当年的事情,但又忍不住。

    “两点:一,从今天开始,提高警惕,当年的知青没剩下几个了,我不希望看到下一个会是你;二,严密监视曹贵生,他的一举一动我们都要掌握清楚,这件事情我已经交给孔尚武去做,以后你跟他直接联系。记住,孔尚武是把双刃剑,很可能会伤到我们自己,一旦发现他不老实,就找人做掉他。活到这把年纪不容易,要保住晚节,给孩子们留条宽敞的路走。”郑乾掐灭烟头,“睡吧,明天一早回感化。”他走出房间,关上门。

    半夜的时候,下起很大的雨,像天池破了个口或者很多神仙坐在云端上拿盆往人间泼水,雨大的有点离谱。睡梦中的人不会去管这些事情,况且没下雨之前,天气那么闷热,简直睡不着觉,听见雨声心里畅快起来,再吹点风,有秋凉的感觉,正好睡觉。如果不是房子被水冲走,谁都别想把他们从睡梦中叫醒。

    雨一直下到清晨才停下来,勤劳的凄惶的人们起个大早,突然发现整座城市全部被泡在了水中。他们把头又畏缩进家门,“这么大的水,谁能上街,黄包车可不敢在深水里面踩。”于是重新躲回被窝里面,享受平常在这个时候享受不到的老婆的温存——不踩脚踏车就干别的事,事情总有的干。

    真正勤劳勇敢的人,不管是自愿还是生活所迫,他们一早起了床,淌着齐大腿的水赶去上班。所以,才有人发现了吕安之的尸体。

    发现尸体的是房务,她经过305房间时,看见房门没有关,虚掩着,觉得奇怪,敲门没人应,又朝里喊话,还是没有人应,这才推门而入,于是就发现了躺着床脚边的吕安之。

    躺在吕安之旁边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郑乾。吕安之的身子弯曲成挣扎状,郑乾的双手掐在吕安之的脖子上。

    酒店经理报了警。

    警察赶到时,吕安之已气绝多时。郑乾没有死,他只是晕过去了。

    警察先把郑乾铐起来,再弄醒他。郑乾看着这一切,完全不知所以然,他的第一句话是,“混账,把手铐打开。”

    办案的是城中派出所民警,他们哪里认得大领导的真容,“娘的,杀了人还这么嚣张。”劈脚踢在郑乾腿弯上,把他踢得跪倒在吕安之的尸体边。“你最好再叩几个响头,不然,他会回来找你。”民警指着吕安之的尸体,朝郑乾喊叫。

    刑警大队首先收到消息的是郑南司,他不敢马上告诉吕青青,只把孔尚武带上,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

    郑南司看见父亲郑乾竟然被派出所两个民警拷着双手,压迫他跪在地上,心中怒火瞬间被点燃。“干什么?”

    民警不认识郑乾,当然认识郑南司,两人正打算邀功请赏,你看,是他们先抓到凶手的,这可是头功一件。哪知当先一人被郑南司狠狠踹了出去,“吃熊心豹子胆了,连副市长也敢抓!”

    嘿。副市长为什么不能抓,杀了人,市长也得抓。只是,这个嫌犯是他郑南司的父亲。郑南司给郑乾松开手铐,扶他在靠窗边的凳子上坐下。

    两个蒙圈的民警,才知道自己闯下了祸事,连大气不敢出,耷拉着头,垂着手站在门口,如果现在郑乾命令他们吃下一坨屎,他们会二话不说立即执行。

    “爸,怎么会这样?”郑南司看着父亲,他想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又害怕真的是父亲杀了吕安之。那样的话,他以及他家人的命运,将立马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人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人。”郑乾很快平静下来,他纵横官场几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就连杀人年青时也干过,所以很快就从巨变中平静下来。

    听父亲说没有杀人,郑南司吊到嗓子眼的心得以重新安装到胸腔里去,他相信父亲说的话——他没有杀吕安之,那么,吕安之是谁杀的。

    孔尚武在门口外面戒备,现在房间里只剩下郑乾父子二人。

    “爸,你可以跟我说实话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只有告诉我真相,我才能够帮助你。”郑南司相信自己的父亲是一回事,可事实就是事实,那两个民警出去以后,一定会把他们见到的一切散布得满天都是。

    我们的刑警大队长郑南司,在法律和公平正义面前,选择了亲情,他觉得他有能力掩盖掉某些真相,而让事实变得扭曲。

    郑乾开始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昨晚,我从这里出去以后,回到房间睡觉,后来……我被他们弄醒时,却在这个房间,在吕安之的尸体上。”从睡着后到早上被弄醒,期间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想不起来。

    郑南司对父亲的话有些不解,“你昨晚不是喝醉了吗,我送你回房间后你就睡着了,你怎么是从这里出去后才睡着的?后来你醒了,醒了又来了这里?”

    “这些你没必要知道,你只要知道我没有杀人就行。你是刑警大队长,找凶手是你的责任。”

    “可是……”

    “少啰嗦,专心查你的案子。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可能会遇到很多麻烦,一切得依靠你自己的本事。”郑乾把声音压低,“孔尚武是自己人,你可以用,但不能完全信任他。等到有一天万不得已时,你可以拿着这个东西去见一个人,他肯定会帮你。”郑乾从脖子上取下吊坠,那是座玉观音,吊坠被一分为二,中间夹着一张叠起来的纸片。郑乾把纸片交给郑南司,“一定要好好保管,现在不要看,用得着的时候再看。”

    “好了,把我扣起来吧。”郑乾伸出双手。

    “爸爸……”

    “照我说的做,我现在是杀人嫌犯,你不拷我反而会更加被动。凶手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杀了吕安之,又嫁祸给我,可见其手段之高明,你一定要小心行事。”

    郑乾让儿子把他拷起来后,坐在凳子上等人来押他,不再说话。

    吕安之死了。至此,七十年代上山下乡到在梓县的7名知青已有5人死亡,分别是袁柳阳、施静、吴长安、尉迟革命和吕安之,现在只剩下曹贵生和郑乾二人。

    在得到父亲坚决否认是凶手的答案后,郑南司的心稍稍定下来,他唤进孔尚武,让他立即向孟默明汇报,并安排法医验尸,同时把酒店内所有人员包括职工、住客全部看管起来,等候调查。

    在他还能掌握主动权的时候,必须抓紧时间展开调查,尽可能多的掌握对父亲郑乾有利的证据,郑南司这样想。自尉迟革命死后,关公镇中学系列杀人案的侦破工作压力越来越大,不过几乎另所有人感到不解的是:上级主管部门似乎对案子并没有给予足够重视,成立的专案组和设定的期限丝毫没有发挥作用,调查工作主要还是落在县刑警大队几个人肩上。总的感觉是,有人特意压着这个案子。

    现在,吕安之死了。这个现役正团级干部的死亡,加上尉迟革命的死,还不足以另某些单位某些人重视?而且,坊间一直传闻吕安之靠山强大,可手眼通天,果真如此的话……郑南司有种预感,调查案子的主动权很快会被市上甚至更高一级部门拿走。

    郑南司蹲在尸体旁边。

    从尸体表象来看,死亡时间不长,应该是下半夜的事。尸体表面没有明显的外伤,脖子上有掐痕,死者嘴唇发紫,双眼圆睁充血,很明显是被人掐住脖子导致窒息死亡。房间摆设一应整齐,桌子、凳子、水杯,连同床上的被子丝毫没有凌乱的迹象——没有发生过打斗。那么,死者是在无意识或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被杀的。吕安之昨晚喝醉了,在这种状况下被人轻易杀死说得过去。

    凶手会是李闯吗?郑南司揣摩,这厮前几日在县城现身,警方布下天罗地网没有抓到他,他竟敢闯入酒店杀人?可是他如何得知父亲和吕安之的行踪呢,他们昨天下午偏晚才到,又是悄悄行事,并没有提前知会任何人。

    郑南司又想到昨晚一起吃饭的人:许攸?这个木头人,冷酷僵硬,像谁都欠他几百似的,他和吕安之初次见面,没有杀人的理由。一旦想到许攸,郑南司心中就飘过一百二十个草泥马,哼,木头人,警队两朵花都向着他呢。司机小邱?不可能,父亲还是县长时他就跟着,一直到现在有十几年了,他老实本分,和吕安之无怨无仇。只剩下曹贵生,这个人神神秘秘的,摸不清他的头绪,他是关公镇中学系列案件的受害者,能够死里逃生实属不易,把他和凶手联系在一起似乎很勉强。

    思来想去,凶手只能是李闯。

第四十九章 痛彻心扉

    县长谢天、县委副书记黄胜、公安局局长孟默明,三人匆匆赶到命案现场。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孟默明接到孔尚武汇报说吕安之被人杀死在酒店客房内,一颗心全部凉完。尉迟革命的死还没搞清楚,又死了吕安之,这个公安局长看来是没法做下去了。

    谢天和黄胜关心的是副市长郑乾,他们在想:郑乾当然不是杀人凶手,他是被害者,副市长在思茅县辖区内遭此大劫,他们头上的乌纱帽还要不要?至于吕安之的死,那是孟默明的事情。

    当然瞒不住,吕青青很快知道了父亲被害的消息,她一言不发,连眼泪都没有掉一滴。像往常一样,吕青青在大队门口的牛肉粉摊买碗牛肉粉,吃完,擦干净嘴巴,跨上一辆脚踏车,“去金色海岸。”那是吕安之和郑乾入住的酒店。

    她的异常平静和淡定反而让许攸感到很不安。她放声痛哭一场,把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都是一种发泄的方式。人不管遇到多大的悲痛,只要可以发泄出来,总能够通过时间的流逝得到治疗。怕就最怕像吕青青这样,把全部的悲伤埋藏在心中,酝酿、发酵,等膨胀到无法消化的时候才爆发出来,那样会要了她的命。

    许攸紧跟着吕青青,尉迟丽又紧跟着许攸,三两脚踏车先后驶进金色海岸酒店。

    除了担心吕青青,许攸还有更深层次的思考——曹贵生和刘宝昌动手了,杀死吕安之的非他们二人莫属。他们不给许攸留一点机会,也不给他们自己留一点机会,接下来会轮到郑乾。

    许攸觉得在没有经过法律的审判之前,吕安之即死在仇恨的刀下,这对死去的父母来说是不公平的。许攸责备自己没有能保住曹贵生和刘宝昌,他们手上沾的鲜血更多了,身上担负的罪孽更深了。

    到现在,许攸逐渐变成了一个灵魂和人格健全的人,他开始各方面考虑事情,而不仅仅是仇恨:

    吴长安的死,让他如愿感受到复仇的快感,同时,那种对犯罪的恐惧由抽象变成具体,那时候他是一个彻底的没有灵魂和人格缺失的人。遇见尉迟丽,以及得到她火辣爱情的催化,许攸第一次尝到了仇恨以外的奇妙的滋味。至曹贵生的假死,许攸体验到了失去亲人的痛苦。父母的死并没有让他明白什么是离别,什么是阴阳两隔,父母这两个字,在他脑海里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曹贵生跟他才是实实在在的血浓于水。后来遇见吕青青,许攸才知道在男人和女人的感情之外,还存在一种母爱般的温暖和关怀,他几乎就要被吕青青的温柔融化。爱情,亲情,友情,许攸都拥有了。武平受伤可以说是许攸生命中重要的转折点,从武平身上散发出来的刚毅、坚决、无私、正义犹如一道强烈的光,穿透了许攸的**和灵魂,他实现了从自我向社会他人的转变——人,不能只为自己自私的活着。这个想法在他彻底弄明白吴长安、尉迟革命死亡的真相后,得到进一步加强。为了他父母的仇恨,为了他可以安安稳稳过平凡人的日子,曹贵生和刘宝昌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替他杀了吴长安和尉迟革命,并制造一连串的假象,引诱警方误以为凶手是李闯。现在,他们又联手杀了吕安之。曹贵生和刘宝昌替他承担了生命中的阴暗,而给他撑起来一片光明的天。

    经过这些事情,许攸终于清醒过来,如今,他才是一个完整而干净的人。

    干净的人就要做干净的事。

    除了查案和守住许攸,尉迟丽跟出来的目的还包括安慰吕青青。她尝过失去父亲的痛苦滋味,所以能够体会吕青青的感受。虽然是情敌,但她们还是同事和朋友,尉迟丽本性善良,一旦身边的人遇见这么大的变故,她心中的友好和温暖立即被激发出来。

    305房间门口挤满了人,包括刚到不久的县长、副书记、局长等,他们在交谈、议论并不时安排工作。

    房间里面是郑乾父子和正在忙碌的法医,孔尚武被郑南司安排去调查酒店的工作人员和宿客。郑南司被父亲告知孔尚武是自己人,虽然他现在还不明白自己人是何用意,但父亲是他的权威,自己人就得用来做他安排的事情。

    吕青青在门口停留了有一分多钟,看得出来,她在给自己蓄积足够的心理准备。她闭住眼睛,不说话,也不流泪,她睁开眼,里面露着寒光。许攸和尉迟丽被那道寒光震慑住,这与一直温柔细腻的吕青青大相径庭。

    她走进门去,直接走到父亲吕安之旁边。法医的工作刚好做完,他认得吕青青,很主动的给她腾位置。

    吕青青跪下去,凝视着父亲的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快要滴下来的时候,她一手把它们擦干。许攸启动脚步,打算走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被尉迟丽挥手制止。这个时候,她一个人是最好的。

    吕青青带上手套,开始检查尸体。首先是头,骨骼和皮肤完好,耳鼻正常。双眼圆睁、充血,吕青青伸手过去,想把父亲的眼睛合起来,但没有成功。

    死不瞑目,会有什么东西比这个更让活着的亲人感到撕心裂肺的。

    吕青青的眼泪终于滴出来,这回,她没有去擦,任由它们肆无忌惮的流着。她伏低身子,把嘴巴凑到父亲耳朵边,“爸爸,我是青青,你放心走吧,我一定会抓到凶手。”

    吕安之的眼睛依旧睁着。

    “爸爸,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妈妈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回,吕安之的眼睛终于闭上。

    吕安之放心不下的是老婆和宝贝女儿,他没有理由让人帮他找到凶手。他的死是为袁柳阳和施静赎罪,为多坐了几年冤枉牢的雷应天赎罪。找不到凶手对吕安之来说是最好的结局,这样才能给人们留下一个悲剧而让人们去缅怀他。如果找到凶手,真相败露,人们只会说他罪有应得。

    但我们的青青不可能放弃,她在心底默默发誓:找到凶手,还父亲一个公道。

    可是,又有谁能够还袁柳阳和施静一个公道呢。

    且不说废话,我们继续看吕青青怎么做。她脱下吕安之的上衣,仔细检查一遍,身体表面没有伤痕,双手手臂内外侧均有淤青,应该是被凶手制住后挣扎造成的,淤青成条形状,大小规则,不是手指造成的。十指弯曲,像在抓什么东西,左手干净,在右手中指和拇指指甲逢里找到残留物体,那是人体的皮肉组织。吕青青很小心的取出来,保存好。

    不得不责怪郑南司和法医的粗心大意。郑南司的心思在如何保全父亲的事情上,他忽略了细节说得过去,法医呢,该死的家伙。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出乎所有人预料,吕青青脱下了父亲的裤子,包括内裤。尉迟丽下意识的转过脸去。这并没有什么,检查尸体,侦破案件,是神圣的职责,替自己的父亲找凶手而去查看他的身子,更加理所应当。况且,送父亲最后一程的时候,给他洗澡的事情只能是母亲和她去做。

    不过,这些事情,一向果敢率直的尉迟丽,在父亲尉迟革命被杀后,就做不到。反而是柔情的吕青青,在巨变之前显得异常坚强和镇定。

    下身没有伤痕。在双腿脚踝处发现很规则的淤青,和手臂上的基本一样,尺寸稍微大一点。

    这样连同手臂上的伤大概就可以看出,凶手通过某种工具控制吕安之不让他动弹,随后将之掐死。

    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当然是郑乾。处理现场的民警离开酒店时就把情况向所长汇报清楚。兹事体大,涉及的不是一般人,所长不敢擅专,又立即把事情汇报给孟默明。所以孟默明收到两份不同的汇报:孔尚武和所长。所长的汇报接近人们看到的事实,孔尚武则按照郑南司的指示隐瞒了郑乾可能是凶手的部分。

    孟默明选择相信所长的汇报,经验告诉他,孔尚武向他隐瞒了事情的部分细节,那是郑南司干涉的结果。所以孟默明告诉吕青青她父亲被害的消息时,采用了所长的汇报。

    “郑队长,请你把疑犯带过来,配合我作伤痕比对。”吕青青眼中那道寒冷的光射向郑南司。

    室内近二十五六度的温度没有让郑南司感到丝毫温暖,那道寒光令他彻身如坠进冰窟窿,猛烈的打了个寒颤。“谁是疑犯,这里没有疑犯。”郑南司强作镇定,他知道吕青青指的是他父亲郑乾。

    “郑队长,你选择包庇你父亲吗?”

    “吕青青,本队长在此查案,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吕叔叔被杀,你悲痛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查案靠的是证据,不是胡乱猜测。在郑副市长面前,你要慎言。”郑南司不但不配合,还把郑乾搬出来训斥吕青青一番。

    “郑副市长身份固然特殊,但命案发生后只有他在现场,而且,他的手掐住被害人的脖子,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郑副市长就是凶手。”许攸说话了,他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官场浮沉,除了对长者的敬重——如对武平。许攸不像林文聪那样追逐权力,不像孟默明那样害怕权力,他认为查案就是查案,完全没必要考虑郑乾是什么身份。当然,他的身份只能是——杀人嫌犯。

    “许攸,你要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郑南司开始咆哮。

    “够了。”郑乾微现怒色,他定定的坐在凳子上,嘴中蹦出两个以后,又陷入沉默。

    郑乾的生气并不完全是因为吕青青和许攸丝毫不顾及他的面子,而更多的是因为儿子郑南司——他太不争气了。在大场面之前,不镇定、没有城府,以后任何做人行事?

第五十章 奇谋妙计

    “郑副市长,难道还要我过来请你不成。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吕青青眼中的寒光越来越盛。

    这时,孟默明走进来,他刚刚接到上级关于案子侦办工作的指示,“郑副市长,省厅来电话了,说是吕书记指示,任何人涉案,都要无条件配合调查。并且省厅已经组织专门人员负责此案,在省厅的人到达之前,由我负责,副队长高阁、警员吕青青协助。所以,您看……”孟默明说的吕书记自然是省政法委书记吕维远,吕安之的亲哥哥,吕青青的伯父,当然,哥哥和伯父这一层关系至今没有几个人知道。

    照理说,吕安之的案子由市县两级公安局调查即可,吕维远这样安排,有他更深层次的用意——他得用自己的人。他感觉的出来,吕安之的死,包括关公镇系列案子中其他死者,都和当年知青案有关,而当年知青案又和他有关。

    吕维远这么快知道弟弟被害的消息,当然是吕青青告诉他的。吕青青明白,副市长郑乾涉案,郑南司是个公私不分的人,不让伯父出面,她的调查工作会困难重重。

    郑乾明白孟默明的意思,也明白吕维远的意思,他的命捏在吕维远手中,从二十年前杀袁柳阳开始,他的命就捏在了吕维远手中,现在,吕维远要取走寄存在他身上的这条命。

    郑乾无奈的走向尸体。

    经过比对,吕安之脖子上的掐痕跟郑乾的手指吻合,人是他杀的没错。

    “你为什么要杀他。”七个字如七把剑,一剑一剑刺中郑乾的心脏。郑乾觉得自己没有杀人,但是他又不敢确定,难道是在睡梦中杀了吕安之?可他从来没有动过要杀吕安之的念头。

    一开始,许攸猜想人是曹贵生和刘宝昌杀的,他们杀人后嫁祸给郑乾,而现在,他希望人就是郑乾杀的。

    “郑副市长,您先到公安局坐坐?后面的事情等省厅的同志到了再说。”坐坐?当然不是,扣押起来。对各种关系,孟默明拿捏得很有分寸,有省厅的人撑腰,他不怕郑乾,但在事情没有最终定调之前,他又不会贸然彻底得罪郑乾。

    郑乾在前走,郑南司陪着,吕青青紧随在后。

    看着吕青青的背影,孟默明心中突然萌生一种想法:吕维远,吕安之,吕青青,他们是一家人呀。接到省厅电话时,他没有立即想明白为何吕维远的消息如此灵通,从县到省跨越了好多层呢。还有一点孟默明也想不明白:吕维远的指示中提到了吕青青,一个黄毛丫头,凭什么参与侦破大案的重任。但如果把两个疑问联系起来想,就豁然开朗了:就凭他们是一家人,这还不够臭屁?想到这里,孟默明一阵毫毛倒竖,他娘娘的,幸好平日里待她不薄。

    吕青青从许攸身边走过,除了留给他一阵淡淡的从她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清香外,没有留给他一句话、一个眼神。他忽然感觉吕青青变得好陌生。

    走出酒店门口,吕青青猛的回过头来看着许攸,她眼中那道寒光已经不见,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却多了很多忧伤,“妈妈中午到,帮我照顾她。”

    许攸还不能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怎么会托付给他照顾呢。只见吕青青闷头栽倒在地上。

    从得知父亲被害到倒下的前一刻,吕青青的心被巨大的悲伤占据着,她觉得她的世界变成了单纯的黑色并且随时会毁灭。可她不能倒下,她要亲手抓到凶手,这个意念一直支撑着她把凶手郑乾送上警车。

    从省公安厅下来的调查员叫江一鸣,是省厅刑警总队重案侦查支队的刑警,虽然职务不高,但他是钦差大臣,市县两级局领导都要给他足够的面子。

    在孟默明办公室,市公安局副局长武永元和市刑警支队及思茅县公安局的主要领导同志聚集起来,他们刚刚研讨完案子的侦办工作。郑南司因和疑犯郑乾的特殊关系,被组织要求回避,县局安排他去负责其他案子。

    研讨结束后,江一鸣叫住市副局长武永元和孟默明,“省厅的指示是只要证据充足,就立即移送司法机关处理,副市长的身份不能掩盖他是凶手的事实。这个案子的社会影响太大,要速战速决。”

    孟默明是何等的老练,他脑筋一转就能明白,吕维远没有从省公安厅派领导而只叫个刑警来的目的很明确:一,这个江一鸣是吕维远的心腹,他非常信任他,江一鸣嘴中的省厅指示其实是吕维远的意思。二,以江一鸣的身份,无法领导感化市和思茅县公安局,案件的侦办工作还得市公安局主持,县公安局落实,这样一来,案子既能按照吕维远的意思走,又并不是他本人意志的体现。吕维远在刻意回避什么,孟默明这样想,至于具体是什么,他当然猜不出来。

    吕青青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母亲朱萸由许攸陪着,给父亲办身后事。

    尉迟丽守在吕青青身边。

    “我身体很好,我要出院。”吕青青的坚持无人能阻挡。那就出院吧,尉迟丽给她办完手续,两人搭车去县殡仪馆。

    吕安之的死因已经很明显,多余的尸检工作没必要再做,而且妻子朱萸坚决不同意解剖尸体,吕安之身前最满意自己的身形外貌。对朱萸的要求,钦差江一鸣满口答应,孟默明等人便不好再表达不同意见。

    朱萸的意思是等女儿醒来,见父亲最后一面,就尽快火化,好让吕安之入土为安。母女两人一样的性格,平时温柔多情,遇见大事大变时,立即变得冷静果断。

    “妈妈。”吕青青叫了一声,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她跑过去紧紧抱住朱萸。朱萸手背上感觉到一滴滴温热的东西,那是吕青青的泪水。

    “把眼泪擦干,你爸爸不希望看到我们哭。”朱萸松开女儿,擦掉她眼角的泪水,“刚才还跟你爸说,我们的女儿长大了,你抓到凶手,他可以安息了。”

    在妈妈面前,孩子永远是孩子,不管何年何月。之前,吕青青一直强忍着悲伤,不肯落泪,现在妈妈来了,她就想放肆哭一场。可是朱萸不允许她哭,从今以后的日子,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只有坚强,没有眼泪。

    “去看看爸爸,下午就火化,我们带他回家。”

    “不等伯伯来吗?”

    “不等了。”

    朱萸不同意开追悼会,吕安之不喜欢吵闹。“让他安安静静的走吧。”朱萸告诉县公安局派来的工作人员,“就在这里办个简单的送别仪式,老吕朋友多,什么都不办也说不过去,劳烦你通知一下外面的人。”昨天下午和今天早上,市消防支队和县消防大队陆陆续续有人赶过来,现在已经有几十人之众。

    火化以后,吕青青抱着父亲的骨灰盒。朱萸让县局的同志帮忙送客,她则和女儿跨上一辆警车,驶往吕安之的老家——县黄潭镇柳叉村。老家已经没有亲人,朱萸向乡亲们打听了吕家祖上的坟地,自己动手把吕安之的骨灰盒埋进了家乡的土壤之中。

    吕安之和朱萸都是文化人,他们不信鬼神不拜佛不拜道,吕安之身前说过:死后不用棺材,不办道场也不办佛事,简单葬了就行。生于尘土,归于尘土,这就是人的命,他想得很豁达。

    从柳叉村回来后,吕青青直接找到许攸,“对杀我爸爸的凶手,你怎么看?”她的眼神重新恢复了温柔的光芒,温柔中带着忧伤,在许攸面前,她不需要假装坚强。

    “凶手是郑乾呀,你亲手抓的。”

    “许攸,别人这么认为我不觉得奇怪,他们都是木头脑壳,但如果你也这么认为,我会很失望的。”吕青青叹口气,坐在大厅前面的台阶上。

    眼前这个女人,柔弱而充满痛苦,许攸觉得他应该要保护她,她已经失去了父亲吕安之这个依靠。

    “那你的意思是……”

    “从我们已经掌握的证据来看,郑乾确实是凶手,爸爸脖子上的掐痕是他造成的没有错。可是,他为什么要杀爸爸?”

    “原因我不知道,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我们不信。”

    “凶手不是李闯的话,就是曹贵生。而是李闯的可能性远小于是曹贵生的可能性,这是我和武平队长坚持的观点,我相信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真凭实据。”

    “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在郑乾被送判决之前。”吕青青站起来,“我饿了,你陪我去吃饭吧。”

    许攸有点搞不懂这个女子了,既然她认为凶手不是郑乾,那为什么不把这个想法告诉市局领导,却坚持把郑乾抓起来?

    除非……许攸很快猜到了吕青青的目的——迷惑凶手。她要让凶手认为警方坚定郑乾就是凶手,以此结案,一旦凶手放松警惕,她就趁机突入——好聪明的女子。

    “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认为吗?”吕青青吃了一口牛肉粉,问许攸。

    许攸摇摇头。

    “因为现场的一个枕头。”

    “枕头?”

    “对,我在枕头的内侧布面上发现了口水印和血迹。如果我没猜错,那是爸爸留下的。所以,他不是被掐死的,是被凶手用枕头捂死的。既然是被捂死的,那为什么要制造成掐死的现场?原因只有一个,凶手要嫁祸给郑乾。”

    “现在并不知道枕头上的口水印和血迹是谁的。”许攸提出疑问。

    “我已经安排人将样本送去省厅了,很快就会有结果。另外,还有一个理由可以支撑我的推测:如果郑乾是凶手,他为什么会晕倒在现场?市局和县局的解释是他和爸爸发生打斗,他掐死了爸爸,但也被爸爸打晕。”吕青青挑起嘴角,“你信吗?”

第五十一章 牢狱之苦

    许攸不说话,他等着吕青青往下说。顶 点 X 23 U S

    “你也看到了爸爸手臂和脚踝上的伤痕,那是被人用某种工具压制住造成的,爸爸生前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如何能打晕郑乾?房间打斗的痕迹是凶手故弄玄虚,他把郑乾弄晕后搬到爸爸身边,借郑乾的手在爸爸脖子上留下掐痕。”吕青青的分析细致入微、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你似乎忘记了,在爸爸指甲缝中,我们发现了残留的人体皮肤组织,我相信,那是爸爸从凶手身上抓下来的。”

    “所以……”

    “所以,下一步去找曹贵生,取他身体组织的样本,拿到省厅做dna比对,凶手是不是他,很快就能知道。”

    许攸倒抽一口凉气,吕青青心思细致而缜密,他远远比不上。曹叔呀曹叔,你怎能粗心大意如斯,被吕安之抓破身体都没发觉?你们栽赃嫁祸给郑乾的伎俩已被吕青青识破。许攸暗暗寻思,需要马上找个机会告诉曹贵生。

    很快,许攸找到曹贵生,可他给许攸的答案是:不要管,也不要问,更不要去找他,最后一次警告,不要再插手关于他和刘宝昌的任何事情,否则,就是害了他们。

    坐以待毙不是许攸的风格,他想到了雷应天。关公镇中学系列杀人案与当年的知青案密不可分,理顺任何一边,另一边就水落石出。那就从雷应天身上入手,要赶在吕青青抓到曹贵生和刘宝昌之前揭露知青案的真相。

    许攸找到高阁。现在,高阁是这个案子在刑警大队的负责人,郑南司被禁止过问案子的一切细节。

    “高队,我记得武平队长曾经说过,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曹贵生是凶手,李闯已经死了。”既然吕青青已经把矛头指向曹贵生,那么再替他辩驳或掩饰已经没有意义,还不如直接抖搂出来。

    高阁不明白许攸的意思,“不错,可是自从武队受伤后一直没清醒过来,况且曹贵生回来了,他是凶手的推测不攻自破,没有人再去关心这件事情。”

    “高队,我有个想法,可以试试,希望得到你的支持。”

    “说说看。”

    “你跟武队长十几年感情,是很了解他的,他的推断肯定有充足的理由,他的调查肯定是接近了事情的真相,所以才遭到毒手。现在他躺在病床上,像个……活死人一般无二,对此我们都很痛心。我们不应该放弃任何一种可能而应该尽快去找到凶手,这样才对得起武队长……”许攸作了很多铺垫,没说到关键点,他想看看高阁的反应,一步一步引导高阁支持他的想法。

    “说下去……”

    “继续按照武队长的思路走,一边追查李闯,一边调查梓县知青案,找到关公镇中学案与之关联的地方。”

    “怎么,你现在还觉得两者之间有联系?杀吕安之的凶手是郑乾,不是李闯也不是曹贵生,或许从一开始,我们的推测就错了,每一桩命案都是单独的个体,彼此之间并无关联。”在郑乾被抓后,高阁动摇了他对武平推测的坚信。

    “当然,它们之间的联系不但没有断,反而因此更加紧密了。高队,吕安之和郑乾都是梓县的知青,难道你忘了。”

    “哎呀!”高阁跳起来,双掌在空中做个对拍,“真是老糊涂了,这么说来,郑乾才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这——郑乾是一切的元凶……许攸和吕青青倒没有这样想过,不过高阁能往这方面想也不足为奇。如果许攸没有提前知道之前的人都是曹贵生和刘宝昌杀的,如果吕青青没有在父亲命案现场发现嫁祸的线索,那么,他们也会认为郑乾就是元凶。

    好吧,许攸本来打算把吕青青跟他说的话给高阁复述一遍,现在看来,还是等吕青青自己说吧,暂且就让高阁觉得郑乾是凶手挺好,起码能为曹贵生多争取一点时间。

    “你打算怎么做?”高阁的兴致完全被提起来。

    “雷应天。”

    “雷应天?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前不久才从金海监狱回来,他什么都不肯说。”高阁觉得提雷应天没有用,他已经走过一趟,毫无收获。

    许攸去和高阁去,结果当然会不一样。许攸知道母亲不是雷应天强奸的,真正的凶手是吴长安等人,雷应天只是替他们背了黑锅,所以一旦许攸有机会接近雷应天并全盘托出,相信他会说出真相。而高阁什么都不知道,雷应天不肯说,他便认为就是雷应天强奸了施静无疑。

    许攸心中早有打算,他决定另辟蹊径,“我想再走一趟,换种方式,混进监狱。”

    高阁不知道许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混进监狱做什么?但见许攸信心饱满,高阁猜想他已有全盘计划,这小子和吕青青两个人脑子活、逻辑思维强,是根好苗子,他和武平都很喜欢。

    于是,许攸把他的计划跟高阁详细汇报了一遍。

    高阁听完后连叫了两声好,“可是,好归好,进去以后,要把握分寸,注意安全。”他叮嘱许攸。

    两天后,一切安排妥当,许攸顺利进入感化市金海监狱,他的身份是:奸杀犯。

    许攸被分配到和雷应天住一间牢房。

    “老雷,单间住久了太孤独,给你找了个伴。”狱警朝雷应天说完,又交代许攸,“好好相处,不要闹事,老雷是前辈,多向前辈学着点。” 狱警的表情狡黠而令人生厌。

    雷应天并不欢迎许攸,他一个人住久了,多个伴反而不习惯。

    “你好,我叫许攸。”许攸先打招呼,想和谐一下气氛。

    雷应天不理会,转过身面向墙壁,他在看书,那是卡勒德??胡塞尼的《追风筝的人》,书中讲的是一个忏悔的故事。他爱看书,枕头边还有另外两本,分别是老舍写的《四世同堂》和路遥写的《平凡的世界》,都是经典名著。

    爱看书的人,就还坏不到哪里去,起码他在忏悔,忏悔过去犯下的罪孽。许攸在想,这样看来,要从雷应天嘴中问出来当年知青案的真相,希望很大,关键是要寻个好的办法。

    牢狱生活——

    在这之前,许攸没有设想过牢狱生活会是怎样,按照他的计划,顺利的话,在杀死最后一个对象时,他选择自杀;不顺利的话,要么被警察杀死,要么还是自杀。总之结果就是个死,而不会被警察带走去过牢狱生活。

    真是些很奇妙的经历,至少目前是这样。

    到放风时间。各监号的人集中在广场上,他们并不是很分散,也并不是很集中,几人十几人至几十人不等,团团伙伙。许攸分明感觉到,他的出现几乎令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过来。突然,他腿弯受到一股强大的重力冲击,上半身失去平衡向后倾斜,双膝跪在地上。

    一群人迅速将许攸包围起来。

    “嘿,新来的,犯什么事?”说话的人拨开人群,他又矮又胖,满脸油光,小眼睛陷进皮肉里只剩下两点亮光。

    蹲监狱的人能胖成这样也算难得,可见其心宽之程度。

    许攸站起来,“你踢的?”他看着他,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感情变化。早听说过,进来的第一件难忘事就是挨一顿暴打,现在看来传闻是真的。

    不到万不得已,许攸不打算还手。

    “犯什么事?”那胖子再次问。

    “杀人……”许攸淡淡的吐出两个字,他要尽量表现出处变不惊的平稳,好让别人觉得他是个杀人如麻的人,而不敢再随便欺侮他。

    杀人。两个字换来的是一阵哄笑。

    “杀了几个?”

    看来杀人这件事,在这里不足以引起这群人的特别重视,是的,他们中十个有五六个是因为杀人进来的。

    “五个。”

    人群顿时安静了。他们也杀人,但没杀这么多。人群向后退了几步。

    “你简直就是个牲口。”胖子的声音变得不那么自然。杀人犯骂杀人犯是牲口,这也是蛮稀奇古怪的事情。

    “全部让开。”人群中响起一声暴喝,走出来一个彪形大汉,那胖子的头顶只够着人家的肚脐眼。

    许攸一米七八的身高也只到他的肩膀,这样的身高差距,让人压力感十足。“小子,你唬唬这个白痴还行,却唬不了我。杀五个人,你还能是这?够枪毙好几回了。说吧,老实交代,可以少些皮肉之苦。”

    嘿,能懂得这个道理,证明人不傻。

    “那要看怎么杀。”许攸保持他一贯的冷淡。

    人群再次响起一阵哄笑。

    “杀人就是杀人,还能分怎么杀?”高个子压制住笑声,提出他的问题。从出场的状况来看,高个子是这一群人里面的大佬。

    “很简单,他们要杀我,为了自保,我杀了他们。”

    “我知道,这叫正当防卫。”一个人叫出来,他觉得他是正确的答案,主动向高个子献殷勤。

    “啪”,场上发出一声脆响,高个子宽大的手掌印在说话那人脸上,一颗牙齿连带着血喷溅出去。“要你逞能,老子不知道?”他当然不知道,但他是老大,岂能让属下在新人面前抢他风头。

    “好小子,以一挡五,身手不错,来呀……”他居高临下俯视着许攸,“把他带到小房间,让我见识见识。”

    立即就有七八个人涌上来,把许攸夹在中间。

    “慢。”

    一个声音响起,在许攸身后。声音穿透力很强,在人声嘈杂的环境中能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是雷应天。

    他分开人群,走到许攸和高个子中间站定。他转过身,朝许攸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五个红色印记很快显现出来,“不长眼的东西。”他骂许攸。

    骂完,雷应天布满皱纹的苍老的脸上立即挤出笑容,对着高个子,“升哥,这小子不长眼,我替你教训他,小房间,就不去了。”

    高个子脸色突然暗下来,蒙上一层阴云,“老鬼,你这个调解会长做腻了是吗,调解到老子头上来,你忘记这个会长是我让你当的了?”

    调解会长,单从字面上理解,有点居民调解委员会的意思。不错,监狱里派系复杂,团伙众多,每个新人进来,都要选择归顺一个团伙,这样才能得到照应,而不至于被所有人欺负。实力相当的派系之间,自然会发生纠纷,有纠纷就需要有人调解,一味凭武力解决不行,最终吃亏的还是犯人。

    调解会由此诞生,雷应天被高个子推荐做了会长。他进监牢时间长,是前辈,又有文化,道理一套一套,当这个会长很合适。

    “可不敢,升哥,自从做了这个会长,日子安稳舒服很多,老头子一直很感激你。可是,这小子跟我有眼缘,又同住一个号,所以恳求升哥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如何?”雷应天低声下气。

    许攸很不解,小房间有那么恐怖吗?无非是被毒打一顿,那也得是他心甘情愿,一旦反抗,他们不够他打。即使人多打不赢,跑,总是可以的。

    但,雷应天能为他求情,还是很感激他,而且可以看出来,刚才雷应天打他,是为了高个子在众人面前赢得面子,以有利于求情的成功。

    “雷哥,没事,不用替我求情,我去去就回。”许攸打算去小房间看看,那里面到底是个什么十八层地狱。

    “不是,你不懂,那里面……”

    雷应天的话还没有说完,高个子使个眼色,两个人马上架起他往外走。

    人群向高个子说的小房间涌去,许攸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但不管是什么,他都不害怕。

    铃声响起来,提示放风时间结束。

    时间救了许攸。高个子停下脚步,转过脸来,脸上的表情阴阳怪气,“他妈的,你运气真好。”

    人群很快散去,雷应天走在最后,许攸追上去,“雷哥,刚才谢谢你,让我免去很多灾祸。”

    “灾祸?”雷应天停住脚,看着许攸,他的眼神很复杂,“灾祸,这两个字还不足以形容,总之你记好了,小房间,死都不要去。”

    那是个什么所在,会有如此恐怖?

第五十二章 巅峰对决

    时间这样过去三天,许攸已经做好一切应变的心理准备,可是这段时间却平静得很。www.uu234.netwww.uu234.net高个子升哥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没有见到人,那个矮胖子带人几次骚扰许攸,都被雷应天挡住。第三天晚上,许攸故意把话题扯到上山下乡方面,他想试探雷应天的反应,以进一步问他梓县知青的事情。可是,被雷应天一口拒绝。

    时机还不成熟,再等等。

    这天晚饭过后,到盥洗时间,监狱人多空间小,照例需要排队,许攸和雷应天一起。等候约十分钟,轮到他们俩个。

    可是,洗澡并不能顺利进行。

    雷应天被人从洗澡的位置上赶了出来,他*着身子,表情很无奈,但他无法反抗。许攸刚把衣服脱完,他目睹了一切的发生。他决定出手解救雷应天。

    许攸把毛巾在喷头下淋湿,稍稍拧干水,卷在手臂上,一条浸湿的毛巾使唤起来,比一根钢管更好用。

    对方人不少,他们故意找雷应天的麻烦,见许攸走过去,迅速围上来。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奇观——所有的男人,*着身体,把上天赐予的生殖武器或大或小、或长或短的随意摆在肚子下面。现在,它们的主人就要因为某种原因打斗起来。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老古,趁我不在欺负我的人,不好吧。”门口出现一片黑影,挡住了光线,挤进来,浴室又重新亮起来。高个子升哥出现在众人面前。

    被叫作老古的是对方领头人,他身材比升哥矮小,但身体壮实,线条分明,一眼就看出很有力量。

    “升哥,我以为你死了呢,这几天去哪里了?”老古说话。

    “死?怎么会,你还没死轮不到我。孙子们请我喝酒去了。”孙子,这是牢犯们在背地里对狱警的称呼。

    “喝酒,他妈的谁喝酒能把头喝出个洞?”对方哄堂嘲笑。

    是的,升个额头上绑着纱布,头顶带着纱帽,看来不可能是去喝酒,而是被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雷老鬼做会长几年了?”老古问。

    “三年。”他身后的人回答。

    “三年,很久了,他妈的人生有几个三年。这样,升哥,我这边有个更加合适的人选,我打算推荐他当会长,雷老鬼该退休了。”老古把一个人让出来,三十来岁,端端正正,很斯文,他缩头缩脑的样子。

    “老古,这个事情你说了不算。”升哥在想,老古翅膀硬了,他在故意找麻烦。

    “好,我说了不算,这个呢……”老古突然发难,跳起来朝升哥头上的伤口一拳闷下去。

    升哥发出一声惨叫,捂着头蹲下去。他头上伤口还没愈合,受到外力撞击,雪白的纱布很快变成红色。

    双方扭打在一起。

    升哥忍着剧痛,站起来参与厮打,他是老大,他不动手的话,属下没有主心骨,只剩挨打的份。

    许攸和雷应天被人遗忘在一边。

    按照约定,任何人发生任何冲突,都不能对调解会长动手,曹贵生因为这个身份便能免去灾祸。许攸是新脸,没人知道他属于哪个派系,拳头自然招呼到他。

    只要雷应天是安全的,许攸就不想动手。

    约一刻钟过去,打斗结束。升哥因有伤在先,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位置,他带的人又少,这回吃了大亏。

    老古把头压到升哥眼前,“升哥,答应我两件事情,就放了你:一,换我的人做会长;二,三个月内,进贡的烟,都是我的。”

    “呸。”升哥一口浓痰吐在老古脸上。

    答案已经很明确。

    老古取下粘在脸上的浓痰,放在手指间揉了揉,忽然抓住升哥的下巴,把痰塞进了他的嘴巴。

    许攸喉咙一阵翻腾,想吐出来。

    “押过来。”老古发出指令。

    两个人抓住雷应天,押到老古面前,他手上多了一块红砖。“升哥,雷老鬼的手灵巧,这三年来,苦了这双灵巧的手,我们寄给家里的信,都是这双手写的。要是我砸烂这双手,以后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因为那口浓痰,升哥把晚饭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他没空搭话。

    老古举起手中的红砖。

    “住手。”许攸爆喝一声,再不阻止,雷应天一双手就要被砸得稀巴烂。

    稀奇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一个生面孔的新人,敢对大佬大呼小叫,澡堂的老少爷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子,你找死吗?”一个人咧嘴呲牙,他头一偏,两个人冲上去押住许攸到老古跟前。

    老古把砖头从右手转到左手,又从左手转到右手,“今天是奇了怪了,谁都敢跟老子叫板。”他绕着许攸转一圈,又转一圈,“妈的,从来没看见过这么白净的屁股,像个娘们,妈的。”他感觉小肚升起一股热流,胯下之物突然坚挺起来。

    许攸听见老古扔下砖头,然后两个人把许攸摁倒在地上,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畜生,一帮畜生……”雷应天的骂声中夹带着哭泣和恐惧的腔调。

    接着,许攸感觉自己的屁股被掰开,一个温热的*从外面挤进去。“不好,这帮畜生。”许攸心里苦叫一声,才知道他们要这么做,羞愤、恼怒一起涌到胸口,他大叫一声,把压着他的两个人拉到中间碰撞在一起。双手得到解放,身体立即灵活起来,许攸转过身,一拳击在老古鼻梁上,又抓住压着他腿的两个人肩膀,往中间一带,两个人的头立即撞在一起。

    许攸一个鲤鱼翻身,立起来。老古还在捂着鼻子哀嚎,来不及防备,又被许攸一脚踢翻,远远滚了出去。其他人见老大被打,吼一声就冲上来。许攸哪里将他们放在眼里,他捡起落在地上的湿毛巾,卷出去拍打在冲到近处的那人脸上。

    哎哟,人应声倒下。

    许攸或拍或抽或缠或捆,不到两分钟时间,对方十把个人全部被他制服。

    升哥、雷应天及升哥的属下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不禁暗暗庆幸:幸亏那天没有对许攸动手,不然,下场和他们一样。

    一战成名。

    从此,没有人再敢招惹许攸。以升哥为首的团伙首先向许攸表示臣服,在他的影响下,很多团伙表示跟随。老古这边,不打不相识,他为自己的行为深表愧疚,主动上门道歉,并要求属下今后维许攸命是从——实际上,许攸已经成为金海监狱除狱警以外的大佬。

    时间又过去三天。

    这一日,集体劳动,在玩具厂组装皮娃娃,许攸和雷应天一组。自从洗澡堂事件后,雷应天对许攸的好感进一步加深,两人成了忘年之交。

    条件已经成熟。

    “叔,我要走了。”许攸手中的活没停,他们干活的位置在拐角,离其他组隔着一段距离,狱警走远到另一端,许攸掐准时机,悄悄发出这句话。

    “嗯?”雷应天听见了,但他还没明白意思。

    “我观察过了,每隔一段时间,狱警就会出去抽烟,趁这个机会,跑出去。”许攸很警惕的观察四周,确定没人听得见。

    “跑……”雷应天的反应有点强烈,跑,嘿嘿,他入狱二十年,狱警换了一茬又一茬,狱友换了一茬又一茬,就他风雨不动安如山,从没敢想过逃跑。

    越狱,可是大事。

    “我已不爱惜这副身体,活着只是为了复仇,现在我在这里,仇人在外面,想到他们还逍遥快活,我就生不如死。”许攸恨的咬牙切齿。

    “仇人?我记得你说过,进来是因为防卫过当,被判了十五年,你表现好点,减免你几年很快就出去了。越狱的事情万万做不得。”雷应天的话说得真心实意。

    “叔,跟你我就不瞒着。正当防卫是我制造出来的假象而已,警察找不到证据否定我,法院就只能那么判。我是故意杀了他们的。”

    故意杀人,五人,情节特别严重,影响特别重大,会被判处死刑并立即执行。而眼前这个人却能伪造成防卫过当的现场,这是怎样的一个人,雷应天暗想,他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许攸。

    “叔,你愿意听,我就给你絮叨絮叨。”

    当然,这是怎样的一个传奇人物做出的传奇事件,如果他是警察……雷应天感觉很遗憾,像许攸这样的人,不为社会做点贡献却成了社会的毒瘤,真可惜。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1976年说起,上山下乡到梓县桥水乡青龙村的七名知青一死一失踪,死的是男的,叫袁柳阳,失踪的是女的,叫施静。”

    梓县,知青,施静,这三个名词如三根钢针相继刺穿雷应天的皮肤,直达心脏,往事立即浮现眼前。那你是谁?雷应天盯着许攸,心中这么问。

    “而我,就是袁柳阳和施静的儿子。”

    这真是晴天里响起一个霹雳。雷应天觉得脑袋充血,昏昏然不知所措,他开始害怕,许攸说的仇人包括他吗,当年施静案的结果是雷应天以返城相要挟,强奸施静,导致她自杀。雷应天转而又想,不会,如果他知道是我强奸了他母亲,他不会忍耐到今天。

    许攸在密切观察雷应天表情的变化,现在,他基本可以肯定刘宝昌的说法——知青强奸了母亲施静,通过某种途径嫁祸给雷应天——是真的。

第五十三章 推心置腹

    “雷叔,你听说过这件事情吗?叔……”

    雷应天的思绪回到了二十年前,许攸叫了两声,他才缓过神来,“没有,我那一年犯下事,进来了。www.uu234.net”

    “哦。”许攸继续往下说,“对父母的死因,我并不相信警察的说法,等我长大后,更加坚定这种想法。皇天不负苦心人,经过数年的调查,终于,我找到了父亲真正的死因——他是被人杀死的,并非自杀。而真正的凶手就是和他一起插队的知青——吴长安、尉迟革命、郑乾、吕安之,还有曹贵生。”许攸把曹贵生的名字也加进凶手的行列,他猜想雷应天应该不知道曹贵生是否是凶手,如果单独不提曹贵生,会让雷应天起疑。

    “后来呢?”雷应天问。

    “后来,我就把他们一个一个杀了。”许攸做个劈刀的姿势。

    “所以你说还剩下一个仇人,那是谁?”雷应天还是很担心许攸指的仇人是他。

    “郑乾,他现在是感化市副市长,不好动手。”

    雷应天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

    “你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为什么不报警,复仇是愚蠢的做法。”

    “真相是真相,但真相还不能成为证据。”

    “那你母亲失踪的原因呢?”

    “说到这个,不得不说我跟雷叔你是缘份所至,第一次见你时,我就想杀了你,幸好当时忍住了,不然酿成大错。”

    “杀我?为什么。”

    “关于我母亲的失踪,当年警方给出的答案是因不堪忍受父亲死的打击和被人侮辱的压力,跳河自杀。警察没找到尸体,就定性为失踪。侮辱我母亲的人也叫雷应天,所以……”

    “所以你以为我是那个雷应天?”

    “对。可是我发现,雷叔你不但文化层次高,又待人和善,更挺身救我于危难,所以我觉得你不可能是他。”许攸盯住雷应天的眼睛,“我已经活到二十六岁,够本了。父母的死,在我心中深种仇恨,我没有享受过一天正常人的生活,我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报仇,等我把他们都杀了,我就自己解决自己。”许攸的眼睛里泛起泪光,这些完全是他真实感情的流露,并非做作,他说的就是他想的。

    二十六岁。

    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刚刚走出校门。这是一个应该对一切充满好奇又充满憧憬的年纪,上一代恩恩怨怨毁了他,我也毁了他,我才是活够本了。雷应天在内心检讨自己,他觉得应该帮助许攸,起码让许攸知道真相,而不至于到走向死亡时还被世事蒙在鼓里。

    “你错了,许攸。”雷应天说,他已经打算把真相告诉许攸。

    “我哪里错了?”

    “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雷应天。”经过二十年的教育感化和深刻反省,该坐的牢和不该坐的牢都差不多坐完了,雷应天的心情特别平静。他看淡了世事,看淡了人生。到今天,如果还能为社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那么,他愿意去做。

    “雷叔……你……”许攸装作很吃惊的样子。

    “不要打断我的话,让我说完。”雷应天长叹一口气,把记忆的时间又拉回到二十年前。

    “我原本是梓县革委会副主任,被权力和财富迷了心窍,大搞权钱交易,终于一步一步走向深渊。对贪污受贿,我供认不讳,但是强奸,我平生最不齿此事。他们逼迫我承认了两件强奸的案子,其中一件就是你母亲施静。”过去这么多年,现在回想起这些事情,雷应天还是很痛苦。

    “我见过你母亲施静,她是个好女子,人如其名,文静、温婉,我也见过你父亲袁柳阳,人不健壮,但文质彬彬,举手投足之间一股书生意气。”

    对父母的描述,曹贵生讲过,现在从另一个人的嘴中听到,更加令许攸感到格外温暖享受。

    “我不会害你妈妈,害她的是吴长安、尉迟革命、吕安之、郑乾,曹贵生是不是也参与其中,我不清楚。”

    “嫁祸给你的人是谁?吴长安和尉迟他们吗?”

    “不是,找我谈这件事情的是梓县公安局的办案人员。”

    果然,事情的真相一步步接近许攸的设想。

    “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按照当年我贪污受贿的数额以及当时给社会造成的恶劣影响,会被判处死刑并立即执行。他们给我条件是:认下两件强奸案,将死刑改为死缓,服刑后他们再给我想办法减刑。”

    许攸记得,那晚刘宝昌跟他说过,吴长安他们之所以能把强奸罪嫁祸给雷应天,是因为背后强大的黑手,雷应天的说法印证了这一点。那么,那双背后的黑手是谁。

    许攸现在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吕维远。吴长安老家没人,尉迟革命走到县委书记岗位凭的是一步一个脚印。郑乾当年还不是副市长,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背后是否有人扶持还不清楚。吕安之和吕维远的关系,坊间有不少传闻,如果是吕维远为保护弟弟而干预司法,就说得过去。

    “这么大的事情,仅凭县局两个民警绝对办不到,幕后肯定有人指使。关于幕后之人,你知道多少?”许攸猜想雷应天知道某些细节。

    “一点都不知道,他们不说,我也没问,问了人家也不会说。知道的越多,麻烦就越大。”

    没错,雷应天只要认下案子和享受认下案子后的待遇就行,其他的没必要知道。得亏他不知道真相,如果知道便不可能活到今天。

    “当年办理案子的那两个民警,名字你还记得吗?”

    “具体名字不知道,不过我听见有人叫他们童警官、杨警官。”

    “体貌特征呢?”

    雷应天沉吟了一会儿,“姓童的很胖,人不高,160公分这样。姓杨的中等身材,右脸上有颗黑痣。”

    事情问到这一步基本就差不多了,再问也没有结果,雷应天掌握的线索有限,只要他承认施静案不是他做的,凶手是吴长安等人,许攸来此的目的就已经达到。

    “雷叔,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你的恩情,我永世不忘。如果余生还能相见,一定要与你对酒高歌。雷叔,希望你长命百岁。”这些话完全出自真情流露,许攸的一生,较少受人恩惠,一旦有人对他掏心掏肺,他就会很感动。“我走了,好好保重。”

    许攸已经找准逃跑的路线,很顺利逃至大门口,门口无人,看管服刑人员的狱警谈天说地,笑的正欢。许攸趁其不备,快速打开大门,溜出去。开门的声音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站住,开枪了。”

    雷应天在工作室干活,听见外面的狱警喊声“站住”,随后响起枪声。他急忙走到门口,往外张望,只见两个狱警追出去。

    当然,我们是知道的,在一般情况下,服刑犯人岂能轻易逃跑?许攸不是犯人,是警察,他进金海监狱是为了查案,他的成功越狱,当然是得到了狱警的配合。

    办理完父亲的丧事,吕青青陪母亲朱萸回感化家里住了两天。伯父吕维远和婶子陈维津在第三日时轻装简行回到感化,他们没有通知地方官员,只带了个司机。于是,吕青青和母亲又陪着伯父婶子去了趟思茅县老家。给吕安之上完坟,伯父吕维远把吕青青叫到一边,“青青,爸爸走了,你和妈妈没人照顾,我和你婶子的意思是接你们回省城,一家人住在一起,有个照应。你想当警察,我不反对,组织关系调到省厅吧。”

    “不,伯伯,我还不能走,你们先把妈妈带回省城吧,她一个人住在家里,我不放心。”

    “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查案子,找到凶手,告慰爸爸在天之灵。”

    “胡闹。凶手郑乾不是被你抓到了吗?还查什么案,抓什么凶手。”

    “伯伯,凶手另有其人,不是郑乾。”

    这还是曾经那个温柔可人、细腻柔情的吕青青吗?吕维远不敢相信自己的侄女在她父亲死后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最重要的是,她如何知道郑乾不是凶手。吕安之生前跟他说过,只安排吕青青做文职工作,她在破案方面的能力从哪里来的,吕维远已经对吕青青侦破吕安之案感到惊讶不已。而现在,她竟然说凶手不是郑乾,难道她又发现了什么?

    吕维远当然知道凶手不是郑乾,吕安之的死跟知青案有关。但他希望是郑乾,而且也必须是郑乾,接下来,他还会指示调查组公布调查结果:郑乾不但杀了吕安之,他更加是关公镇中学系列案件的元凶。至此,全部案件的侦办工作结束,届时,会以省厅的名义表彰一批英雄模范,比如孟默明、郑南司、武平等。

    这是最好的结局。只有这样做,当年梓县知青案才不会被人重新翻出来。

    “胡说。事实证据具在,凶手除了郑乾还能有谁。好了,青青,伯伯知道,你父亲的死对你打击太大,这段时间辛苦了,不要胡思乱想,好好陪着妈妈。”

    吕青青坚持不肯走,吕维远也没办法,两个家庭就这么一根独苗。随她去吧,她能有多大的能量翻出二十年前的事情,等我交代孟默明,给她设置一些障碍,她遇见困难,便会自动放弃的。吕维远心想,目前只能这么做了。

    对吕青青来说,现在排在第一位的事情是去找曹贵生。

第五十四章 观音吊坠

    经过局长陈桂鹏的协调和曹贵生自己的奔走,鉴于他以往工作的兢兢业业(虽然没有什么成绩,但也没有犯错误),市教育局和县政府一沟通,将他安排到县政协做了个职能部门领导。www.uu234.netwww.uu234.net曹贵生原来是副科级,现在成了正科级,因祸得福。

    “吕警官,对你父亲的遇害我表示很遗憾,请你节哀。”曹贵生把吕青青让到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杯水,“不过所幸,你亲手逮住了凶手,好样的,你父亲在天上看着呢,他会笑出来的。”曹贵生朝吕青青竖起大拇指,“真没想到,郑副市长会是凶手。”

    “谢谢曹主任关心,也谢谢曹主任夸奖。”吕青青恢复了温柔的本性,不过现在的温柔和昔日的温柔又不同,昔日是柔弱,如今是坚韧。见过柳条的人都知道,现在的吕青青就像柳条一样,柔软,却坚韧扯不断。“今天来,是想请曹主任帮我一个忙。”

    “哦?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尽管说,我全力配合。”

    “借你一根头发。”

    “我的头发?”完全想不到,吕青青要头发做什么,不过曹贵生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个可能令他汗毛竖起。可是……不可能呀,警方的调查矛头从未指向过我,他们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了?曹贵生尽量用笑容掩饰内心的惊慌。

    “对,头发。”

    “作用是什么?”

    “告诉你也无妨,跟我爸爸的死有关。”

    “怎么说?”

    “我在他的指甲缝里面找到了残留的人体皮肤组织,我怀疑是凶手的。”

    “凶手不是郑副市长吗?”

    “可以这么认为,但也不全对,可能是别人也说不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晚,跟我爸爸一起吃过饭的人——郑副市长,你,许警官,郑队长,包括我自己在内,都有嫌疑。”

    “所以要我的头发是……”

    “拿去省厅做dna配对。”

    “配对上如何,配不上又如何?”

    “配上,证明是凶手,反之,就不是。”

    “所以说,我必须无条件配合你?”

    “是的,每个公民都有义务这么做。”

    “好,人民警察的工作,我当然配合。”曹贵生当即扯下两根头发,交给吕青青,“两根够不够?不够我再取。”

    “够了,谢谢曹主任,那我先走了。”令吕青青没有想到的是,事情会这么顺利,曹贵生答应得很爽快。为什么,她这样问自己,难道他不是凶手?

    吕青青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当然,也存在这种可能:曹贵生当面无法拒绝,既然不能拒绝那还不如爽快的配合,之后再选择潜逃或其他对策。

    吕青青决定,立即向高阁申请对曹贵生进行24小时监视,防止他逃跑。

    吕安之、郑乾、曹贵生,三个人的毛发被吕青青安排人连夜送往省厅检验部门,剩下的就是安静的等待结果。

    法院一审判决郑乾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郑乾不服,向上级人民法院提出申诉。他在争取时间,他手上还有张王牌——交给儿子郑南司的观音吊坠。

    上级法院以事实证据充分驳回了郑乾的申诉,维持原判。

    是时候打开它了,郑南司反复翻看手中的吊坠。父亲交代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打开看,现在,已是最后关头。

    吊坠有扣锁,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打开,里面露出来一张纸,卷成棒状。郑南司很小心的打开它,只见上面写着一长串名字:郑乾、吕安之、尉迟革命、吴长安。每个名字上都按有手指印,落款日期是1976年6月21日。再仔细一看,它不是一张完整的纸,是撕下来的,应该还有另一半。

    这是个什么东西,就凭这个能救父亲?郑南司很失望,除了一串名字,什么都没有,能起到什么作用,他差点就想撕了它。

    可是转念又想,父亲如此谨慎的保管着它二十年,肯定有他的道理,死马当活马医,试试。

    当时父亲交代,看到东西之后,立即联系省政法委书记吕维远。郑南司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做,况且吕维远是谁,他又是谁,两人之间相隔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人家能接见他?当时郑乾就看出了郑南司的疑虑,于是告诉他,“不要问,不要管,联系吕维远,告诉他你手上的东西,他会帮你办你想要办的任何事。不过牢记一点,联系他之后,立即躲起来,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否则……”

    “否则什么?”

    “他会杀了你。”

    这是为什么?郑南司当时想不明白,他并不以为然。

    去省城找吕维远已经来不及,郑乾是死刑立即执行,时间远远不够,只能电话联系,但吕维远办公室的电话,县局这一级没有。郑南司想到一个人,他的同学,刚好在省政法委机关工作。

    拿到吕维远的电话,郑南司立即找个公用电话亭。电话响三声,那头接起来,“喂。”

    “你好,吕书记,我是郑南司,感化市副市长郑乾的儿子。”郑南司觉得只有把父亲的名号摆出来,人家才会知道他是谁。

    “哦,郑乾的儿子,有什么事?”

    郑南司听出对方语气的生冷僵硬,看来客气没有用,需要直击重点,“吕书记,我手上有一样东西,您应该会感兴趣,一张纸,一串名字,郑乾、吕安之、尉迟革命……”

    “住嘴。”对方呵斥住郑南司,随后陷入沉默,久久,电话那头才又响起声音,“你的要求是什么。”

    郑南司喜出望外,完全想不到,一张小小的纸条,会有这么神奇的效用,连省政法委书记都能调动。“我觉得我父亲郑乾的案子,还存在很多疑点,这样匆匆下结论,为时过早。”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事情结束后,立即把手上的东西拿到我指定的地方交给我指定的人。”吕维远的声音虽然充满命令式,但已经软和下来。

    嘟……嘟……对方挂断电话。吕维远似乎并不担心郑南司达到目的后不把东西交给他而留作今后继续要挟他的把柄。当然,他是谁,省政法委书记,没有他找不到的人。在这以前,他不知道凭证在谁手上,无从着力,现在有了明确的目标——郑乾的儿子郑南司,就一切都好办了。

    郑南司刚刚离开市区,父亲郑乾没有被执行枪决的消息就发到了他的bp机上。父亲珍藏的纸条,像具有魔力一样,可以指挥吕维远替他办事。是否按照吕维远的要求,将纸条交给他?郑南司心想,当然不行,父亲没有对此作出明示,坚决不能给。而且,即使父亲要求他交出去,他也不会这么做。从这件事情上郑南司看到了小纸条的巨大能量,能把一个即将被执行死刑的人从鬼门关上抢回来,它,还有什么是办不到的,比如,钱。

    郑南司仿佛看到了一笔很大的钱。

    按照父亲的安排,郑南司带着纸条躲了起来。现在他终于知道,如果不躲起来,吕维远很快就会把他的命取走。

    省厅检验结果出来了:吕安之指甲逢里面的残留皮肤组织,既不是郑乾也不是曹贵生的。所以按照当前已经掌握的证据,只能说明郑乾就是凶手,而和曹贵生无关。

    难怪曹贵生会这么大方的把头发交给吕青青,原来事情并不是他做下的。那么,残留的皮肤组织是谁的?如果曹贵生就是关公镇系列杀人案的凶手,那么父亲吕安之极有可能也是他杀的。可事实说明杀害吕安之的凶手不是他。难道,曹贵生是元凶的推测错了?吕青青想了一长串问题。

    曹贵生当然不是凶手,那晚散席后回到县教育局宿舍和许攸分开后,他直径上楼回家,舒舒服服睡了一觉。他没打算那晚动手,太敏感,查凶手会查到他头上,他也没打算在思茅县动手,要杀郑乾和吕安之,只能在思茅县以外的地方动手。

    人肯定是刘宝昌杀的。曹贵生这么认为,不是刘宝昌还能是谁,许攸这小子变化太大,他已经鼓不起勇气去杀人。

    难道凶手真的是郑乾?吕青青的心情很复杂,不可能呀,凶手嫁祸给郑乾的线索太明显,肯定另有其人。“许攸,该死的许攸去了哪里?”吕青青在心底无数次默念许攸的名字。她问过高阁,高阁说许攸被派出去查案,至于查什么、去了哪里,不方便透露。

    出发之前,许攸恳求高阁答应他这一点,不要向大队的人透露太多关于他的行踪,他想秘密行事。许攸的理由是,他觉得大队或者县局其他部门可能出了内鬼,不然不可能一直抓不到李闯。

    高阁答应了许攸的请求。

    许攸让高阁向别人隐瞒他的行踪,自有他的道理,因为刘宝昌告诉过他,吴长安等知青背后有强大的靠山,这个靠山手眼通天,如果对方提前知道了他要去调查雷应天,可能会遇见重重困难。所以,秘密进行是最好的。

    许攸回来了,在一个日暮时分。

第五十五章 重大转折

    从感化市金海监狱顺利逃脱后,许攸立即回到思茅县刑警大队。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到这个时节,阳光卸掉了毒辣的浓妆,从早到晚一整天一整天极温暖的抚摸着大地,它留给人们的印象是:出去晒晒太阳吧,暖和;太阳不出来不洗被子,晾不干;阳光,风,郊游去吧,带上一家子人……尤其是日暮时分,温暖中夹带着凉意。

    许攸站在刑警大队的门口,没有立即走进去大厅。他背上背着包,肩膀上顶个大光头——入狱的时候,头发被剃掉了。

    “许攸,这段时间去哪里了?”吕青青首先发现了他,她欢快而又略带羞怯的迎上去,“你的头发,剃掉了?”

    许攸点点头,喉咙里卡着千言万语说不出来,他想走过去抱着她。

    可是尉迟丽也走了出来,她在大厅听到“许攸”两个字,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很敏感,像蜜蜂能闻到很远很远之外的花香,也像狗能准确的判断出哪里有骨头和屎。

    “许攸,你死哪里去了,怎么可以不告而别?”尉迟丽快步跑出来,直接撞到许攸身上,大力捶打着他的手臂。

    许攸也想抓住尉迟丽的手,抱住她。

    不!这真是个邪恶的想法,一个男人怎么可以想要抱两个女人?绝对不可以。

    可是这时候,许攸的脑海里又闪现出另外一个女人,吕青青和尉迟丽的出现激发了他的思绪——市人民医院外科大夫——武平主治医生的助手——那个明显区别于吕青青和尉迟丽的女医生,宋然。

    啊,该死,怎么还想到了她,光有吕青青和尉迟丽还不够吗?许攸责备自己,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的思维。

    “休假旅游去了。”许攸脸上露出来狡黠而坏坏的笑。这是他吗,从什么时候开始,许攸变得感情和表情的双重丰富,他觉得他有了鲜活的生命。

    这是许攸吗?

    吕青青和尉迟丽也觉得许攸的变化越来越大,原来那个冷酷的人,随着世事的变化,没有变得更加冷酷,反而更加富有人情味。

    这不好吗?不好!

    他越来越朝着众多女人喜欢的标准发展,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过去简单的许攸她们尚且掌控不住,现在及以后,恐怕越来越难。许攸就像蛰伏在山川间等待风雨的龙——一旦赐给他**他就会腾空而起。她们自豪而担忧着。

    “许攸,你跟谁去旅游呀,一段时间不见,你变化不小哇。”尉迟丽的话带着醋意,她以为他被谁缠住了。

    “变化,有吗?我还是我呀。给你们带了礼物。”许攸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一把梳子,递给尉迟丽;又取出一面小而精巧的镜子,递给吕青青。

    “送把梳子给我干嘛。”尉迟丽把玩着梳子,嘴上这么说,心里早美滋滋的了。这是她收到的许攸送的第一份礼物——即使他也送了一份给吕青青,但尉迟丽觉得她的梳子比镜子好看且实用。

    “你头发容易分叉,没事多梳梳,有利于头皮层血液循环。”许攸说。

    “可以呀,许攸,你还懂得这些……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头发容易分叉,你头发才分叉呢。”尉迟丽欢快的飞起一脚踢向许攸,但不是真踢他。许攸转身避开。尉迟丽已经抓起他放在地上的包,“我给你拿到办公室。”她欢快的跑进大厅。

    尉迟丽是欢快的。啊!她的许攸,不但给她买了一把梳子,还知道她的头发容易分叉,他对她是多么的关心和关注。想到这些,尉迟丽整颗心都要化了。

    吕青青一直静观着。

    尉迟丽是直爽而简单的人,吕青青不是,她一眼可以看穿世事。“你送给我礼物,我很开心,可是,你不能骗我,请你告诉我,去了哪里?”

    吕青青的话温柔而坚定,像柔软而细长的柳条抽打在许攸的肩上。“真是去旅游了,你看你还不信。”

    “你去监狱了,金海监狱。”吕青青眼睛射出的光芒刺进许攸的身体直达心脏,“其他的,是我说还是你自己补充?”

    许攸的惊讶接近恐惧,她,如何知道这一切,高阁告诉她了?

    高阁当然没有说,是吕青青自己猜的。首先,许攸的光头,谁去旅游会剪掉头发?其次,命案关天,许攸对查案的钟情程度超过对女人的热爱,这么重要的关头他会去旅游?仅此两点,吕青青就不信。鬼才相信。

    那么,许攸去哪里了?

    光头,吕青青首先想到监狱——服刑。这个可能性最大,许攸在寻找关公镇中学系列凶杀案与梓县知青案的关联性,而这个关联的核心人物是颜艳、刘宝昌和雷应天。刚好,雷应天就在金海监狱服刑。

    “好吧。我承认,是金海监狱没错,我找到了雷应天,而且案件有重大转折。”面对吕青青的眼睛,许攸不得不承认。

    “什么意思?”

    “等见了高队长再说。不过,对于这件事情,你要答应我保密,因为目前知道的人不多,大队只有高队长知道。”许攸打算把一切告诉吕青青。

    ——吕青青对真相和正义的执着,是许攸无法拒绝的。许攸追查真相是为了复*保护曹贵生,其次才是公平正义,他有私心,而且很重,许攸的变化即使很大,也不能逃避他还不是纯粹的人。而吕青青,在父亲吕安之被害之前,她入警纯粹是为了追求真相和对正义的守护,现在吕安之死了,在正义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仇恨,这些都不影响她对真相的执着。即使有一天她发现真相不是她愿意接受的,她也会欣然面对。这就是我们的吕青青,许攸眼中的吕青青。

    大队长郑南司的失踪成了爆炸性新闻席卷市县两级公安系统。不过很快被压下去,据内部消息透露,他涉嫌严重违纪违规,在组织准备开展调查工作之前,他逃跑了。具有同样影响力的新闻是凶手郑乾在押赴刑场准备执行枪决时,新的证据出现,案件发生转折,死刑变成羁押。

    是的,这一切都是吕维远在操纵。

    新的人事调整很快下来:免去郑南司刑警大队长职务,任命高阁为刑警大队长。

    在高阁办公室,高阁、许攸、吕青青,三个人围桌而坐。

    吕青青首先通报了她这边工作的调查结果——曹贵生不是凶手。

    曹叔不是凶手?这不可能呀,许攸心想,那么,是刘宝昌杀了吕安之。

    随后,许攸通报了金海监狱的情况。当然,他只说施静案是吴长安等四人所为,至于幕后黑手那部分,他隐瞒了。幕后黑手可能是吕维远的猜测,兹事体大,在没有掌握充分的证据之前,他不打算说出来。

    “我爸爸是凶手?不可能。”吕青青不相信父亲吕安之会干那种下作的事情,强奸或杀人都不可能。可是,像雷应天这样的处境,他的刑期将满,没有必要诬陷任何人。

    不相信也得相信,这是事实。

    “青青,你先不要激动,吕政委被人戕害,我们都很悲痛,死者为大,我们绝对不允许别有用心之人再给他泼脏水。可是,我们是执法者,应该守护正义和公平,如果连我们都偏袒偏颇,视真相而不顾,那这个社会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是的,高阁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纵坏人。“所以,找到真相才能还吕政委清白。”高阁觉得自己的话慷慨激昂、切中要害。他惊异于自己的口才怎会变得这么好,看来屁股决定脑袋的说法是正确的。嗯,大队长这个职务挺好,今后且要大干一场呢。

    “高队,郑乾那边,突然说掌握了新证据,暂停执行死刑,新的证据是什么?”许攸问,他不相信新证据这种屁话。

    “是省厅直接督办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高阁耸耸肩,他确实不知道。

    关于此点,吕青青则丝毫不感觉到惊异,因为新证据这个说法是她告诉伯父吕维远的,就在给父亲上坟的时候。当时吕青青告诉伯父吕维远:郑乾不是凶手,他是被凶手构陷的。

    吕青青有点不明白的是,她明明已经告诉吕维远郑乾不是凶手,为什么法院还要判他?这不多此一举嘛!

    唉!我们的青青同志还是单纯了一点。不过也不能责怪她,她哪里知道伯父吕维远一直在幕后操纵着一切。她更加不知道吕维远要把所有罪状全部安在郑乾头上——他要把郑乾包装成关公镇中学系列杀人案的元凶,解决他以结束一切。如果不是因为郑南司手上掌握按有手指印的名单,并以此要挟吕维远,郑乾早死八百回了。

    “现在安排两个事。”高阁严肃认真的说。

    “一,当日,武队和许攸在梓县桥水乡遇袭的事,前段时间那边的朱所长来电话说,没有查到结果,这件事情对案件的侦破工作至关重要,所以,安排阿宝和陆飞跟进,重点查那个傻子刘宝昌。二,武队曾经跟我说过,去年吴长安案发生后,他安排阿宝去吴长安的老家平阳县,据吴长安舅舅回忆,吴长安把一组重要的书信交给舅舅保管,书信的内容是否有重要线索,还未可知,所以,我们要尽快拿到手。这件事情,交给你们两个去办。”

    高阁的安排,许攸完全听明白了,他唯一不明白的是:高阁为什么突然把调查的矛头指向了傻子刘宝昌。在公众面前,刘宝昌就是个傻子呀,傻了二十年了,调查傻子没有意义。除非高阁知道了什么,比如刘宝昌其实并不傻。可是这不可能呀,许攸担心起来。

第五十六章 天理昭昭

    在出发之前,许攸找到曹贵生,告诉他两句话,“高阁要调查宝昌叔。www.uu234.net转告他,我很快会查到知青案真相。”许攸的意思很明白,待在思茅县,哪里都不要去。

    “放心去办你的事,我和你宝昌叔等你回来。”曹贵生的意思也很明白,他和刘宝昌都不会跑,他们静待真相的宽慰和法律的宣判。

    谁做的事谁就要负责,他们犯下的事他们会承认。

    天气已经微寒。

    燥热了一季的大地,在北风和西北风来临的时候,终于低下高昂的头颅。热向冷俯首称臣。但又没有完全冷下来,南方偏北的平阳县,四季分明,夏和冬之间,还夹存着枯燥而萧索的秋。车窗外连续闪过整片整片的枫树林,任岁月捶打了半个年头的青色的鸭掌叶逐渐展露出它们应该具备的颜色——黄及至红。

    “许攸,你看,好美。”吕青青修长柔美的食指指向车窗外的枫树林。

    “再过一段时间,等黄色变成红色,会更加好看。”许攸说。

    “思茅有吗?你会带我去吗?”吕青青美丽的大眼睛看着许攸。

    “会。”许攸坚定的回答。

    这就已经足够了,至于会不会真去,不重要,重要的是许攸答应了。恋爱中的女人是很容易得到满足的,那些一味追求索取而又永不感到满足的,绝对不是因为爱情。

    平阳县桔园镇桔园村成条形状分布在河流两岸靠近山脚的位置,房子与河流之间夹着良田。晚稻即将成熟,稻穗从稻杆和细长的叶子中间垂下来,底部数颗至十几颗的稻谷开始转变成黄颜色。

    收获的季节很快就要到来。

    人们的辛勤付出,总会迎来收获,多与少、好与坏都是给劳动结果画上句号。包括许攸和吕青青,他们忙碌奔波了一年光阴,也到了可以收获的季节。

    根据刘得宝的描述,经过寻问在田间劳作的农夫,许攸和吕青青逐渐接近吴长安的舅舅家。

    马路在山坡上断了,村子里面的路小,人、牛、自行车通畅无阻,四条轮子的吉普可不行,许攸把车停在上坡的路边。

    老人家的身子骨还算健朗,“一餐能吃一大碗。”儿子坐在旁边比划个碗的样子给远方来的客人看,脸上露出来憨厚老实的笑。吴长安的舅舅听不懂普通话,更不会说,儿子成了翻译。

    许攸和吕青青向对方表明了身份和来意,他们等着老舅舅的答复。

    老舅舅叽哩咕隆一番。

    “我爸说,东西找到了,上次来的警官嘱咐他找到后一定要好好保管,这次没敢随便乱放。”儿子用也不是很流畅的普通话复述一遍老人家的意思。

    此行本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吴长安舅舅年事已高,忘记的东西多半找不回来,没想到天随人愿。

    “我取来给你们。”老舅舅的儿子走进屋,很快又走出来,他手上多了一个用尼龙布包扎严实的长条形物体。

    想必那就是吴长安寄给舅舅的书信了。

    书信用布包了三层,看来舅舅很珍视它们,因为珍视,所以才收藏起来以致年份久远而一时找不见,如果不珍视可能早就当柴火烧了。这就是天道轮回,世事命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应该承受的命运之幸与不幸,否则,便没有了咱们这本书,不是么!

    信是从1970年至1976年6年间,吴长安断断续续写给舅舅的,里面尽数了知青岁月的酸甜苦辣。经过二十年时间的侵蚀,信纸已经沉定成枯黄而微黑的颜色。

    许攸和吕青青一人拿一半,在院子里的苦栗树下迅快浏览起来,他们主要寻找两个名词:杀人、强奸。

    那是落款为1976年6月26日的一封信,里面除了信,还有半张写满字的白纸。

    信里面详细写明了吴长安、尉迟革命、郑乾和吕安之四人强奸施静的过程,并且把找他们讨要说法的袁柳阳杀了。

    许攸不敢看完信的全部内容,他把牙齿咬进嘴唇,把指甲扣进皮肉,他觉得他火热的血液在以身体不可能承受的速度冲击心脏。

    畜生,干下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还胆敢写下来留作纪念?如果此时面对他们四人,我们担保许攸会扯下他们的皮肉、筋骨,咬碎嚼烂再吞进肚子。

    “你怎么了,许攸?”吕青青发现许攸痛苦的表情,以为他身体出了问题,关切的问。

    “没事,不用管我,你继续看。”

    信的落款是这样的:

    “舅舅,我的心里极度痛苦和恐惧,甚至扭曲。我拼命挣扎,我觉得我的生命和灵魂已经极度肮脏。我想死,可是我舍不得您,您养育了我,我还没有来得及报答你。我想死,可是我舍不得她,我有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她叫李雪兰,她美丽而善良。真该死,我做下这等脏事,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死心塌地的跟着我。

    舅舅,是他们逼我的,他们说我不做就杀了我,我害怕,对不起您。为了把四个人的命运连在一起,我们写下犯罪经过,并签上自己的名字,还按下了手印。信由郑乾保管,他心肠太黑,我信不过他,把它偷出来了。可是,因为太慌乱,信纸掉进桌角,我只偷到一半,另一半还在他手中。

    舅舅,好好保管,谁都别说,这半封信将来能救我的命。如果有一天我忍受不下去了,就拿着它去自首。”

    一直以来,吕青青将父亲吕安之当偶像一样崇拜,他正直勇敢、无私无畏,他带领的消防团队,从火海中抢救了无数人的生命,他对母亲朱萸和女儿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体贴。在吕青青心中,他是一个英雄,就连寻找人生伴侣,吕青青觉得都应该按照父亲的标准来定义。

    可是,一下子,像天塌下来一样,她心中崇拜的英雄,原来是强奸犯、杀人犯。

    无法接受。之前许攸已经将雷应天的供述转告给了吕青青,但那是出自一人之言,可信度毕竟不太高。现在,又有了另一样东西的佐证,看来,父亲吕安之是知青案凶手毫无疑问了。

    吕青青的心彻底碎了。

    她把信、罪状叠起来装回信封丢给许攸,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院落,她的身体摇摇欲坠。

    “这个我们拿走了,其他的,你们好好保管。”许攸装好信,追出去。

    至此,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明朗,不过,要想让吴长安等人的罪名坐实,还需要找到更多的证据。当务之急是提审郑乾,同时拿到他手上那半张罪状。

    郑乾显得很憔悴,瘦了不少,昔日硕大的肥头露出了颧骨,两眼之中也失去了锋利的光芒。那光芒是权力带给他的附属品,如今沦为阶下囚,便与普通人无异。不,他已经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罪犯。

    郑乾远没有曹贵生那么坦然。

    曹贵生之于复仇,是他一生的目标,也可以说他随时做好了被警方发现和接受法律制裁的准备,死,并不害怕。郑乾觉得还没活够呢,他手中掌握有能左右别人生死的权柄,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便只想着长命百岁。

    对一物越追求越得不到是最痛苦煎熬的,郑乾就处在这种状态。拿得起不一定放得下,放下了,就解脱了;放不下,就万劫不复。

    “郑副市长。”许攸和吕青青坐下来,郑乾在对面。

    郑乾高昂着头,眼睛的余光瞟过来,“你这是在嘲讽我。”

    “不然呢,继续把你捧在手心?”许攸对郑乾有一种压心底的恨,见青青已经准备好纸笔,就直接切入正题,“1976年6月21日,你,吴长安、尉迟革命和……吕安之,”许攸偷看了一眼吕青青,担心她一时之间仍无法接受别人嘴中的父亲。吕青青明白他的意思,递给他一个饱含感激而坚定的眼神。于是许攸继续往下说,“强奸了当时同为知青的施静,这件事,你承认吗?”

    甚?这怎么可能,天老爷,他们是如何知道的。像在冰冷的寒夜中行走,手中提溜的灯因为烧光了油而熄灭,周遭一片黑暗,又突然掉进冰窟窿。黑、冷、绝望、恐惧。郑乾内心如猫抓。

    不过,要装作镇静。

    郑乾心里清楚,他的枪决能够在半路被叫停,必然是儿子郑南司办妥了他交代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吕维远能救他。所以,警方的一切指控,他都不会认。“施静案早有定论,强奸犯雷应天已经伏法。”

    “好,你现在不承认可以。第二个问题,1976年6月22日,袁柳阳知道你们侮辱了施静以后,找到你们讨要说法,你们不但不认罪,还联合起来把他杀害,并伪装成袁柳阳自杀的假象。这件事,你承认不承认。”

    郑乾已经不感觉那么惊讶了,警方既然知道了施静案的真相,也就一定会知道袁柳阳案的真相。他现在不明白的是警察如何知道了真相。知道真相的人除了他,就剩吕维远,其他人都已经死了。难道是吕维远公布了真相?当然不可能,当年是他亲手摆平的一切,徇私枉法、包庇罪犯、栽赃嫁祸,这个罪可不小。

    郑乾想不明白,也不承认。

    许攸很有耐心,他知道像郑乾这种人,老奸巨猾、城府又深,不拿出足够有力的证据,对方是不会轻易现形的。“是的,口说无凭,得拿出点有说服力的东西给你看。”许攸打开文件袋,取出雷应天的供状,“这是雷应天的供状,他将你们如何买通办案民警,如何嫁祸给他的经过全部招了出来,并同意出庭作证。怎么样,郑副市长,还要憋着吗?”

    哦,原来是雷应天这一环出了问题。可是他已经坐了二十年监牢,刑期将满,眼看就要出狱,此时招供是为何?郑乾看着许攸,心想:这个人不简单,得小心应对。能查到雷应天并让他招出当年的事情,可不容易。”郑乾心中这样想,嘴上却说,“一面之词,空口白话不可信,他说我们栽赃他,我还说他栽赃我们呢。”

    不错,郑乾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

第五十七章 硝烟弥漫

    许攸忍着,他有耐心,“好,郑副市长确实沉得住气,那我再给你看样东西。www.uu234.net”许攸从文件袋里面取出吴长安写给舅舅的信,“天网恢恢,你们以为做下事,凭权力就能摆平一切吗,大错特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怪只能怪你们没有选好队友。看吧……”许攸举开吴长安的信,“这是你们的盟友吴长安当年写给老家舅舅的信,在信上他将当时发生的事情——你们如何强奸施静,如何杀害袁柳阳,又如何嫁祸给雷应天等等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写了出来。”

    郑乾的心缩紧。吴长安留下这种东西,真他妈的混蛋,当年就该连他一起杀了,伪装成他和袁柳阳火拼然后双双死亡的假象,就少了后顾之忧。郑乾并不害怕,许攸还是没有拿出足够的证据。“许警官,那晚,我们把酒言欢时,我曾觉得你聪明睿智,一段时间不见,你怎么反而变的如此愚笨?一封信能说明什么?况且,我怎么知道这封信是不是你们伪造出来的。”

    是的,许攸在想,如果拿不出跟郑乾有直接关系的证据,他会一直顶着否认一切。到目前为止,警方掌握的都不是直接证据,既然这方面无从着力,那就从心理上击溃他。

    还有最后一样东西——罪状。

    许攸把它取出来,展示给郑乾看,“这个,应该很熟悉吧?”许攸捕捉到了郑乾脸上表情的微弱变化,好,继续,“为了把你们四个人的生死联系在一起,不至于被某个人出卖,你们写下事情的经过,并签字画押。这半张是吴长安从你手上偷出来的,剩下半张还在你手上,我没有说错吧?”

    “不清楚你说什么。”郑乾开始有点不淡定了。罪状是他主笔的,他的笔迹无法否认。

    “郑乾。”许攸啪一掌拍在桌子上,“你以为你还是副市长吗,你以为你不承认,我们就找不到证据吗,你以为权钱交易、颠倒是非黑白就能瞒天过海吗,你以为杀了人、犯了罪可以逍遥法外吗?不能。”

    许攸突然的变化吓到了吕青青,也震住了郑乾。

    郑乾的心理防线松弛下来,许攸准确的抓住了这个机会。

    “我来告诉你,你为什么敢一直顶着不承认一切。一,你觉得我没有掌握与你有关的直接证据,供词、书信都无法证明你参与了案件,所以你矢口否认。二,你觉得既然当年可以把案子压下来,转嫁给雷应天,把他杀涂抹成自杀,那么今天你们照样可以颠倒黑白,所以你拒不认账。三,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跟案件有关的证据,斗转星移,早就无从查起,所以你拒不伏法。这就是你的想法。”

    “可是,你永远不知道我们对真相的执着追求。这是你的字迹你无法否认吧。”许攸把那半张罪状丢给郑乾,“你手上留下的半张罪状,把它当作救命的法宝小心翼翼保存至今。警方指控你杀了吕安之,你明明知道凶手不是你,但你并不为自己辩白,因为你手上有半张罪状,你无所畏惧,你知道在关键时候会有人救你。”许攸一边说一边观察郑乾,发现他脸上果然现出畏惧。

    “在这个世界上,今天能救你的人也就是当年救你们的人。所以你被捕之前,交代儿子郑南司在危急关头拿着那半张罪状去找当年救你们的人。你威胁他,如果不救你,就公布事情的真相,反正你要死了,拉个人垫背更好。”

    许攸越说越来劲,他甚至自己都搞不明白,他把他的推测说成了事实。在提审郑乾之前,许攸就在想两个问题:一是郑乾如何逃脱了死罪;二是郑南司为什么会失踪。答案想不通,但如果把这两个问题和半张罪状以及隐藏在他们背后的黑手联系起来,事情就立即明朗了:两张罪状加在一起,再现了施静案和袁柳阳案的经过,一旦被公布出去,吕维远这只幕后黑手就很有可能被查出来,所以郑乾让郑南司拿着剩下的半张罪状去威胁吕维远。吕维远害怕事情败露,只得救下郑乾。郑乾担心吕维远拿到罪状后会杀人灭口,所以交代郑南司,带着罪状躲起来,这就是郑南司失踪的原因。想明白了这两点,许攸就有信心诈出郑乾的真话。

    许攸继续炸郑乾,“你告诉郑南司,只要你还活着,只要那半张罪状还在你们手中,那个能救你的人就不敢拿你们怎么样,所以你让郑南司躲起来。郑南司抛下职责,知法犯法。你自己杀人犯罪就算了,还把你的儿子拉进来。他是无辜的,作为父亲,你这样残害自己的儿子,于心何忍。”

    郑乾越听越害怕,心里想,原来警察已经知道了一切。是呀,强奸的是我,杀人的也是我,儿子是无辜的,我让他这么做完全是害了他。

    郑乾高昂的头终于低垂下来。

    许攸决定使出最后一记绝招,“当年和现在救你的人——那只幕后黑手,他姓吕,具体名字就不用我说了吧。你心里肯定很想问,为什么我知道的这么清楚,好吧,我告诉你:因为你儿子郑南司,已经被他灭了口,我们找到了你儿子留下的那半张罪状。”

    “你……”吕青青不明白许攸为什么要说那个人姓吕,为什么要说他杀了郑南司,郑南司只是失踪而已。但她瞬间又明白了许攸的用意。

    “什么?”郑乾猛然抬起头,“我儿子死了?他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杀他。”郑乾的眼泪鼻涕全部流出来,他已经老了,活到这个岁数,人间百味都已尝过,即使再留恋,也不能拿儿子的性命做顶替。是他自己害死了郑南司。

    郑乾的防线全面崩溃。

    “我认,什么都认。”姓吕的杀了儿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是我们强奸了施静,杀了袁柳阳……”

    许攸坚挺的背一下子松弛下来,身体往后靠在椅子上。“把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交代清楚吧。”

    许攸惊异于自己的语言能力和心理攻击能力,他感觉后背和额头上冒满了汗珠。这场战争,比任何枪林弹雨要猛烈的多。

    拿着郑乾的供词,许攸脸上的笑由浅至深,由稀至密,及至毫无顾忌的放声大笑起来,他眼中的泪水冲垮闸门狂涌而出。“爸爸、妈妈,你们终于可以瞑目了。”许攸在心里默念着,他指着郑乾,看着吕青青,“哈哈……哈哈……哈哈……”压抑了二十年的痛和恨,这一刻全部被释放出来。

    不过,郑乾终究不承认背后黑手的存在,只承认强奸和杀人确实是他们四人做下的。这已经足够了,至于吕维远,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清楚的。

    在回思茅的路上,吕青青问出了心中的疑虑,“你说存在吕姓幕后黑手当年帮郑乾等人瞒天过海,如今又把郑乾从死亡边沿救出来,是什么意思?”吕青青觉得,许攸口中的吕姓黑手指的是她伯父吕维远。

    许攸抛个笑脸,“我胡编乱造的,压垮郑乾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儿子的死,而不是什么幕后黑手,我在赌他还有一点人性。事实证明,并没有幕后黑手的存在。”许攸心里想的幕后黑手就是吕维远,但他觉得现在还没有必要跟吕青青挑明。

    吕青青心思细腻而敏感,她发现自从郑乾承认他们强奸施静和杀害袁柳阳之后,许攸整个人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坐在云端一样,轻飘飘的,过去脸上那些冷、漠、苦的表情一扫而空。现在,许攸身上笼罩着一层光——如果把这些仅仅理解成完成了对真理的追求而兴奋,似乎说不过去,但,能有其他什么理由呢?

    “那你的吕指的是谁?为什么一定是吕还不是其他比如王、张?”吕青青穷追不舍。

    许攸看着吕青青的眼睛,见她眼神坚定,好吧,终归要面对的,先说也无妨,“我说出来你别生气。”

    “那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指的是谁了。”吕青青别过脸,心中升起一股恐惧——伯父吕维远。她不是没这样设想过,但她不敢这样想。父亲已经不在,如果伯父……可是吕青青何等的聪明灵彻,如果当年真存在幕后黑手,那么除了伯父再不可能有其他人,他当时是梓县的革委会主任,他有这个能量。

    这边事情告以段落,许攸剩下的担忧是刘得宝和陆飞对刘宝昌的调查。

    dna比对结果在许攸回县城的三天后出来:不匹配。刘宝昌和吕安之的死无关。

    为什么,许攸想不明白:杀吕安之的人不是曹贵生就是刘宝昌,可是,他们两个的dna和死者指甲里残留的皮肉组织都不匹配,难道,那并不是从凶手身上抓下来的?

    曹贵生同样满腹疑问,他自己没有动手,那么只能是刘宝昌杀的,可结果显示与刘宝昌无关。

    为什么。

    杀吕安之凶手到底是谁?

    反正不会是郑乾——他既然能承认是知青案的凶手,就没必要隐瞒他还杀了吕安之。

第五十八章 雪中美人

    寒冷的北风从西伯利亚高原一路狂奔南下,经过阴山、秦岭、大巴山脉等众多东西走向的高山重重阻挡,到达感化市境时,力量和冷度都减小不少,可其本性还是不会改——干而冷。www.uu234.netwww.uu234.net

    干燥的天气随着一场细雨的降临得到彻底改观,除了依旧那么冷,人家屋顶和远处池塘的上空都密密织起一张网,湿,增加了冷的程度,催促下了班的人们尽快回家取暖。

    许攸知道,雨不是终极结果,今天晚上还会有一场很大的雪,雨是给雪的降临打了前站。

    许攸的推测是对的。果然,第二天一早,时间还没有到六点,天就已经放亮,而世界又出奇的安静——下雪了。

    许攸穿好衣服,跑出宿舍。

    他喜欢雪,它们洁白无暇、柔软无骨,能吸收任何颜色显示出兼容并蓄的大度,又能被捏紧成团成冰显示出坚不可摧的刚韧。整个肉眼可见或不可见的世界全部被一层厚厚的雪包裹起来,一片银装素裹。调皮的孩子比许攸起的更早,他们已经穿起雨鞋,或打雪仗,或堆雪人,或滚雪球,在这样安静的世界里,他们的吵闹显得更加突出。

    楼梯响起一阵轻细的脚步声,那是吕青青,她朝许攸走过来,“下雪了,好美。”

    许攸看着她笑,不做声。在白的世界里,吕青青并没有败下阵来,她显得更白。

    “走吧,这么好看的雪,别浪费了,堆个雪人。”吕青青含蓄而温柔的笑依旧经典。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下宿舍楼,来到大队广场。堆雪人先从滚雪球开始,滚雪球从捏雪团开始。许攸抓起一团雪,稍稍挤挤,放在地上,往前滚起来,不用多长时间就滚起来一大团。把雪球立起来就成了雪人的身体。再滚一团小的和两根长的分别成为它的头和两只手。

    雪人算是堆起来了。

    “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它穿。”吕青青摸摸雪人的头,温柔的看着许攸。

    “我比它还冷呢。”

    “是吗……你看,那是谁?”

    许攸朝着吕青青手指的方向转头往后面看,突然,一团冷冷的东西被塞进他的脖颈里,他立即反手去抓,可是已经来不及,那团冷的东西顺着背脊往下溜到裤腰带子上。

    是吕青青塞进来的雪团——冷透了。

    许攸反手没有抓住雪团,却抓住了一只温暖的、细腻的、柔软的手。他稍微用力往前一带,吕青青的身子就倒在他的怀中。

    四目相对,整个世界都消失了,除了他们彼此。好美,吕青青的脸。显然,许攸这么突然的把吕青青拉过来,吓到她了,她呼吸变得急促,从她鼻子和嘴巴散发出来的气息有股淡淡的幽香,扑在许攸脸上,痒痒的。

    冲动是瞬间生发出来的。许攸低下头,把自己的嘴唇印在了吕青青的嘴唇上。好软,好甜,许攸觉得就要一口把它们吃进去。

    可是,后背上的那团雪,遇到体温,融化的好快,雪水顺着身体流到屁股沟又流到大腿直至脚底。啊,终于忍不住,许攸扯开扎在皮带里面的衬衣,把融化得差不多的雪团取出来。

    他把雪团拿给吕青青看,“这就是你的杰作。”

    吕青青知道许攸要做什么,迅速从他怀中挣脱开,跳到雪人后面,“别给我,我怕冷。”她的脸好红,那是害羞和幸福造成的结果。刚才发生的一切,真是很奇妙的感觉,当许攸的嘴唇靠近来的时候,吕青青不自觉的将眼睛闭起来,静静等待另外两片嘴唇的驾临。吕青青觉得自己当时快要晕过去。

    嘴唇与嘴唇一旦离开,她又立即开始回味那种感觉,并强烈的渴求那种感觉。

    从郑乾承认梓县知青案后,时间过去两个月,武平依旧没有醒过来,关公镇中学系列杀人案也没有进展。尉迟丽提议:周末去看看武平。

    她约许攸一起去,吕青青当然也要跟着。

    在住院部门口,他们遇见了大队长高阁。他不是说去梓县办案子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医院,很奇怪。

    “刚办完事,顺道过来看看武队。”高阁首先说话。他的语调有些不自然,是的,从梓县到感化市,首先需要经过临县,并不顺路。

    “高队,怎么样,武队好点没有?”尉迟丽说。

    高阁叹口气,“还是那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好了,你们上去吧,我走了。”高阁从他们身边很快走过去,消失在通往门诊大楼的拐角。

    高阁有点奇怪,许攸这么想。

    “高队好奇怪。”吕青青看看许攸,这么说——真是心有灵犀的两个人。

    “这有什么奇怪的,高队看望武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他不来才奇怪呢。”尉迟丽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根本不明白许攸和吕青青的意思。

    武平躺在床上,对世事的发展不闻不问。这样也挺好的,老黄牛辛苦奔波了一辈子,该歇歇了,只是这种歇的方式是他自己无意识而令他的妻子和女儿无法接受的。

    看到有客人进来,武平的女儿从床边椅子上站起来,喊了声,“叔叔,阿姨”,就站到一边去,她很有礼貌。武平没有时间教育女儿,女儿的成长都是妈妈蒋童语全程参与的。

    “妈妈呢?”尉迟丽问,她见过武平的女儿,认得她。

    “丽丽阿姨,妈妈买中午饭去了。”

    许攸把手中提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武平的女儿急忙走过去,接着,“谢谢叔叔。”

    她又急忙去搬来三张塑料凳子,放在许攸等人身边,“请坐。”

    三人在床边坐下来。蒋童语伺候得很好,武平的头发、胡须干干净净,脸似乎比原来胖了一些,也红润了一些。

    再坐一会儿,蒋童语打了饭上来。三个人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是尽量安慰蒋童语,并让她自己照顾好身体、照顾好女儿。来之前,队里面的人凑了一些钱叫尉迟丽带着,她拿给蒋童语。

    蒋童语不接,尉迟丽就把它放在床头柜上。武平因公受伤,治疗费由组织负责,但家里的经济条件就逐渐衰退下去,蒋童语腾不出时间工作,三个人的吃穿住行都要花钱。

    离开病房,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武平是好人,他不该有这样的结局。许攸很愧疚,毕竟武平的今日跟他有关。他想着能不能帮助武平一些什么,这样多少可以减轻一些负罪感,但除了在经济上给予蒋童语帮助,其他地方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刚走到楼底,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宋然,那个女医生。她笑盈盈的等着许攸走过去,“许警官,你好,咱们又见面了。”她伸出手来,许攸急忙礼貌性的与她握手。

    在宋然面前,许攸突然紧张起来,他的脖子和脸瞬间红彤彤像被开水烫过一样。行为举止也变得不自然。

    宋然笑的很欢快,“许警官,你又紧张了?”

    不知道为什么,吕青青和尉迟丽总感觉这个女医生的身上散发着巨大的杀伤力,这股力量把她们远远推出去,却把许攸紧紧拉过去——很不好的感觉。

    她们彼此之间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感谢你对我们队长的照顾。”许攸说,他的话很干涩。

    “说到这个,真是对不起你们,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让武队长清醒过来。不过我们会继续努力的,请放心。你身体全好了吗?”女医生宋然开始关心许攸。

    “我健康的很,感谢宋医生关心。”

    宋然每次听许攸叫她宋医生,都忍不住想笑,现在又格格笑起来,“许攸,你可以叫我宋然吗?以后我就叫你许攸。”

    尉迟丽越往下看越觉得危险,她干咳两声,“许攸,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赶紧走吧。”吕青青也想叫许攸走,可是她不好意思开口。吕青青很感激的看一眼尉迟丽,尉迟丽也正看过来,两个人立即达成某种同盟。

    宋然闻到了警花话中的*味,可越是这样,她就越不想立即放许攸走。“许警官,关于武队长的身体,我有些话想对你说,有时间吗?”

    好你个臭医生,明摆着跟我干是吗,尉迟丽心中火起,“我们队长的身体我们很清楚,没醒过来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医生没有尽心尽力,把时间都花在和别人聊天上面了。”

    宋然可不是软柿子,“我跟许警官说话,这位美女警官频频打断,真是好没礼貌,大家都是警察,怎么你跟许警官的差距有这么大?”

    “你……”尉迟丽被气得浑身发抖,她要发作,被吕青青及时拉住。

    许攸看出了其中的不妙,心想再不走恐怕要引发口水大战,只得急忙跟宋然道别。他左右手拉着两位警花,一溜烟跑了。

    宋然看着三个人背影消失,脸上欢乐的笑容逐渐凝固,她幽幽叹了口气。如果我也能像他们一样纵横驰骋,惩恶扬善,该有多好,宋然心里这样想。尤其是,不知不觉间,她很想更多的了解一下许攸。

第五十九章 大胆推测

    从市医院回来的第二天一早,高阁召集全队开会,主题是研讨关公镇中学系列案件的侦破工作。www.uu234.netwww.uu234.net这样的会议,大队已经开过无数次,每次都是炒现饭,没有任何新意。省厅派下来的钦差在郑乾被抓后就回去了,后来郑乾被执行枪决的事情中途叫停,说是掌握了新证据,可是新证据具体是什么,省厅或市局都没有往下通知,案子的侦查工作就这样子半吊在那里。省厅没人问,市局没人问,只剩下县局刑警大队在努力。

    我们知道,吕维远不希望继续追查下去,他把案子压了下来。现在,他正满世界寻找郑南司,一旦拿到郑南司手上那半张罪状,他就会立即将所有的罪全部安在郑乾身上并将之处以极刑。

    可是万能的吕维远还不知道许攸和高阁等人已经从郑乾口中得到了梓县知青案的真相,所以说即使权力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但悠悠之口千万堵不住。然而高阁和许攸知道归知道,却没有掌握吕维远是幕后黑手的有力证据。吕维远不好对付,必须小心谨慎行事,在没有彻底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不可轻举妄动。要么不击,要么一击就得成功,机会只有一次。

    说回到刑警大队开会研讨案子的事情上,高阁抽完一支烟后才说话,“先给大家理一理关公镇中学系列案子:1995年5月8日,关公镇中学校庆,在典礼上校长周国强被杀,教导处主任吴长安也被杀。周国强死于外伤,吴长安死于*中毒。不久后,县教育局副局长曹贵生被牵扯进来,当时的线索显示,他掌握了门卫李闯杀害周国强和吴长安的证据。后来,曹贵生被李闯先杀死再放火毁尸灭迹在门卫室。从此以后,李闯成为凶手潜逃。是这样子吧?”高阁回忆完一段案子的经过,停下来问,“阿宝,是吗,你之前全程跟踪这件案子,我说的没错吧?”

    “对。”刘得宝干脆而有力的回答。

    高阁点点头,环视全场,“那么,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李闯杀周国强是因为周国强曾经陷害他,致使他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惨死,报仇血恨,这是杀人动机。可他杀吴长安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我们一直没有弄明白。之前存在一种解释:说可能是因为吴长安发现了李闯要杀周国强,所以李闯杀人灭口。错!”高阁在桌面上拍一掌,啪一声巨响,惊得与会众人在座位上微微颤动。

    高阁继续说,“吴长安中的是*,从中毒到发病死亡需要一个多星期时间,李闯没有理由留吴长安活那么久,难道他不担心吴长安去公安局举报他要杀周国强?所以,周国强和吴长安在同一天死亡,只是个巧合而已,杀吴长安的另有别人。”高阁挺了挺腰,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他对案件的分析简直赶上了武平的水平。“关于我以上的说法,你们赞成吗?”

    “赞成。”掌声响起来。

    许攸感觉有点奇怪,以往开这样的会,就是把案件经过重新说一遍,以便让大家都还不至于忘记这个案子,然后随便讨论讨论就解散,从来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研究讨论和进展。今天完全不同,高阁在一步一步细致分析案子的疑点,并且一步一步接近事情的真相。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高阁继续往下说,“对周国强这个仇人,李闯隐忍了二十年,他是有多大的耐心,既然杀了仇人报了仇,却会因为喝醉酒把杀人犯罪的事情告诉曹贵生?曹贵生在去关公镇中学找李闯之前,给我们留下了一张录音模糊不全的录音带。陆飞,说说录音带的事。”高阁把话题交给陆飞。

    陆飞得到在警花面前一显身手的机会,欢快而紧张,“经过技术鉴定科的同事反复试验发现,录音带里面的对话,并不是现场的真实经过,它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曹贵生的部分是通过说话自己录进去的,而李闯那部分,是通过播放录音再次录进去的。也就是说……”陆飞有意停顿一会儿,把眼光扫到吕青青身上,希望吕青青这时候也能看过来盯着他,可是结果很失望。吕青青的全部注意力在许攸那边。“那盒录音带里面李闯的话并不是对他原话的录音,是被人事后录进去的。”陆飞说完,重重坐回位置,警花?他彻底没希望了。

    高阁接过话题继续说,“李闯潜逃后不久,警方在木桥乡招待所发现他的踪迹,他登记入住招待所,并在房间里留下指纹。当天,武队带人抓捕落了个空。第二天清晨,在火炭村小学旁的河边,发现了一具无名尸体,经死者留下的身份信息和指纹对比,发现死者就是出现在木桥乡招待所的人,于是我们以为李闯自杀身亡。这里做个补充,在确定李闯是凶手的证据中,除了曹贵生的证词、录音外,最有力的证据是弹射器上的撞针。此外,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一个无名英雄,帮助我们找到打制凶器的铁匠袁满,逼问出了李闯打制凶器的事实并且写下了供词。那么不得不问,这位无名英雄是谁?”这一回,高阁的推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调动起来了。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继续说,“这位无名英雄,你们有没有想过就是曹贵生。”

    高阁又点燃一支烟,大家发现,自从武平出事后,高阁传承了他爱抽烟的习惯。“再后来,尉迟书记的死,经查实,是一个外形与李闯极为相似的人做的,于是,我们自然而然的就认为凶手李闯死而复活,再次出现了。那么,另外一个问题就摆在我们面前:死在木桥乡火炭村小学河边的人是谁?李闯的身影一直出现到这里,此后,他没有再杀人,为什么?更有趣的事情再次发生,我们认为的被火烧死在关公镇中学门卫室的曹贵生活着回来了,理由是他逃脱了李闯的屠刀。”高阁哈哈大笑起来,“那么问题又来了,当初烧死在关公镇中学门卫室的人是谁呢?”

    高阁猛的往外吐烟雾,几个女同志捂住鼻子,偶尔发出来咳嗽声,但大家谁都不愿意打断高阁,他今天的话太有吸引力了。

    “在曹贵生死而复活之前,李闯又出现了一次,当时是郑南司队长去抓的,结果抓错了人。为什么李闯要在曹贵生回来之前现身呢?或者说为什么曹贵生偏偏是在李闯现身的时候回来呢?我告诉你们答案:因为凶手想告诉我们,曹贵生活着,李闯也活着,只有这样,曹贵生从李闯屠刀下逃走的事才说得过去。最后到吕安之吕政委的死,这一回,为什么李闯不出现了?难道人不是他杀的?错,因为有了另外一个凶手——郑乾副市长,所以李闯的出现就没有了价值。”

    高阁扫视全场,发现大家听得入迷,“你们有谁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这一长串的问题把有些人绕晕了,有些人却更清晰了。比如许攸,比如吕青青。在听到关于录音带那一段时,许攸就明白了,高阁把怀疑的矛头正式指向曹贵生。这一点许攸并不觉得害怕,他担心的是:曹贵生怎么突然能如此锐利的分析案情?他一定是受到了高人的指点,会是谁?许攸一直在思考这个。

    高阁喝口水,清清嗓子,“这都想不明白?很简单嘛,因为李闯早就死了,死在关公镇中学门卫室的人就是他。真正的凶手借用李闯的身份,一直在迷惑我们,我们……上……当……了……”高阁把上当了三个字的声音延长,并用手指在桌子上戳得咚咚响。“你们为什么想不到凶手是曹贵生呢?”

    凶手是曹贵生?这……说得过去吗……众刑警一时有点难以接受这种推测。

    “关公镇中学系列案子,除了周国强和李闯是一对,还枉死了一个无名氏外,其他的死者都是当年进入梓县的知青,曹贵生就是其中之一。施静案和袁柳阳案的凶手里面唯独没有曹贵生。所以,关公镇中学系列杀人案的元凶不是他是谁?”

    哦,凶手是曹贵生,那没错了,就是他。现在,众刑警觉得这样的推测完全在理。但是,曹贵生杀人的动机是什么,他们想不到,高阁也想不到。

    许攸和吕青青对视一眼,彼此已经明白了心中相同的疑问:高阁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推断,并且,这个推断似乎并不是突然有的,需要做长久的周密部署和研究。高阁安排陆飞调查录音带的事情就证明,在一段时间之前,他已经开始怀疑曹贵生了。可是,他为什么要瞒着众人呢,还是说他只瞒了许攸和吕青青?

    当然,推测归推测,重要的是找到证据。

第六十章 移花接木

    “高队,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是什么?”吕青青重新燃起了对曹贵生的兴趣。www.uu234.netwww.uu234.net一直以来,她对曹贵生都是不抛弃不放弃的态度,她几乎认定他就是关公镇中学系列杀人案的凶手,尤其是他死而复活。可是后来,在父亲的案子上,dna比对并没有成功,这让她打消了对曹贵生的怀疑。

    “一个字,盯,给我盯死他。另外还有一个人,需要引起我们的注意。许攸,你说一下。”

    事先没有任何准备和说明,这样冷不丁让许攸说,许攸完全摸不着头脑,“高队,让我说什么?”

    “遇袭之前,你和武队是不是在调查知青入驻的农户?”

    “是的。”许攸回答。

    这一点吕青青也很清楚,遇袭之后,许攸曾对此事有过完整的书面报告,她补充说,“当时,调查的最后一户人家,男主人已经过世,女主人叫颜艳,她还有一个患有精神病的儿子叫刘宝昌,施静插队时就住在这户人家。”

    “对。”许攸点点头。

    “调查当天,你们发现了一个神秘人,追捕失败,武队长的脚在追捕时受伤。”高阁接着说,他这么了解是因为他详细看过许攸的报告。

    “没错,这些我在报告里已经写的很详细。”许攸说。

    “那么,对于那个逃跑的神秘人,你怎么看?”高阁问,他眼光如炽,脸上露出来淡淡的笑。

    许攸觉得高阁今天有点捉摸不透。“这个……没有细想过,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小偷小摸吧,天下着雨,颜艳的耳朵不好使,儿子刘宝昌又是个傻子,小偷摸点东西走很容易。”

    “你认为呢?”高阁把话题交给吕青青,她当时也在场。

    “高队,许攸不敢说,我替他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告诉我们,那个逃走的神秘人就是曹贵生。”吕青青的推测不是没有道理,施静当年住在颜艳家,知青们对那里都很熟悉,有些人可能还是常客,比如袁柳阳。在强奸施静的凶手之中,并没有曹贵生,这说明什么?关于这一点,在提审郑乾时给出了答案:曹贵生喜欢施静。

    高阁向吕青青竖起大拇指,“不错。根据颜艳家里的情况,能被小偷看中的东西几乎没有。我们假设那个神秘人是曹贵生,那么,就需要回答一个问题:他去那里做什么。”高阁的说法直接否定了许攸的推测。哼,小偷?偷什么,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就连这些,颜艳家里面的都是残破的。

    “关于监视曹贵生的事情,交给阿宝和陆飞两个人负责,人手不够的话,你们再调些其他兄弟。”

    散会后,高阁把吕青青留下来,跟她说,“在颜艳家的窗台下面,我们找到了两片留有血迹的玻璃,当时被扎破脚的是武队长和那个跳窗逃跑的神秘人。”高阁伸手进裤袋,取出一个薄膜袋交给吕青青,“这里面是武队长的头发,那两片带有血迹的玻璃我已经取回来,你一起带去省厅鉴定中心,做个dna配对,很快我们就能知道那个神秘人是不是曹贵生。”

    “你去梓县和市人民医院,就是为了这些?”吕青请问,这刚好解释为什么他们之前在住院大楼门口巧遇高阁。

    “不错,现在我以组织纪律要求你,对你即将开展的工作,严格保守秘密,结果直接向我汇报,不可向任何人透露。”高阁的神色非常严肃,他在有意避开某些人。

    “包括孔副队长?也包括许攸?”

    “我再重复一遍,结果直接向我一个人汇报。”

    许攸在走廊上等着吕青青,他想知道高阁单独留下她做什么,“有事?”很直接了当的问。

    “嗯。”吕青青回答的很爽快,但没有下文。

    “什么?”

    “私事,关于我爸爸的。”吕青青的表情变得有些忧伤。既然是吕安之的事情,许攸便不好继续追问下去,如果真有事情瞒着他,她不愿说或不能说,问也没有用。

    可是许攸觉得吕青青没有说实话。应该是关于关于曹贵生的事情,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猜测没有错,高阁在有意回避他。

    寒冬腊月。

    天黑的很快,6点钟下班后,视线已经不能清楚照顾到一百米以外的地方。风不是很大,但不知疲倦一直在吹,这加剧了人体对寒冷天气的感受。许攸裹紧衣服,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不紧不慢走着。

    ——没有目的地,他在思考问题:高阁把矛头指向曹贵生已经很明确,他或者是掌握了什么重要的证据,或者在短时间内受到某位高人的点拨,才在关公镇中学系列案子的调查工作上,终于走出了曹贵生和刘宝昌设置的泥潭,现在他带领刑警大队即将走上康庄大道。人不可能一辈子不做一件糊涂事,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做一件敞亮的事。

    说到证据,除了那张录音带勉强算得上,其他会是什么呢?许攸现在还想不到高阁已经掌握了带血的玻璃片。他清楚记得当时放走曹贵生后,折返至窗台下仔细看过现场,如果有什么线索,他会第一时间毁掉。

    至于高人指点。当晚在桥水乡遇袭之前,完整听到他与刘宝昌对话的人只有武平。可是武平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没有醒过来,究竟是谁引导高阁把凶手往曹贵生身上安?

    许攸在路边的炒螺摊坐下来。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生意不好,只有一大一小两个顾客,人们不愿意在这样的夜晚出来吹冷风,除非有心事。在炎热夏天的傍晚,这里会聚集很多年轻人,点一碟炒螺、十瓶冰啤酒,一边吸螺一边豪饮,人生之畅快也莫过如此——满足,不是因为物质的多寡,而是心的大小。

    “少吃点螺,有寄生虫,来,多吃点鸡蛋。”大人把刚端上来还不断冒着热气的两个鸡蛋全部夹在小孩的碗中,自己筷子则伸向炒螺的碗。“爸爸,你也吃一个。”小孩把其中的一个鸡蛋夹到父亲碗中。“你吃。”父亲又把鸡蛋夹回去。

    场景强烈刺激着许攸的大脑,一下子把他的记忆调取出来。曹贵生还没有调到思茅之前,在梓县第一中学当老师。小时候许攸身体不好,吃药、调营养,几乎把曹贵生所有的收入都花完了,两个人的生活过得很拮据。鸡蛋是相对来说便宜又营养丰富的食物,曹贵生坚持让许攸一餐吃一到两个鸡蛋,即便是这样,也不能每天都吃得到。煎、炒、煮,曹贵生变着花样做,每次都是许攸吃鸡蛋,他自己舔筷头。

    好温暖。

    物质上贫穷并不是真正的贫穷,精神上富足才是真正的富足。跟小时候相比,许攸觉得现在是极度贫穷的,即使现在想吃什么买什么都已经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但他的心是孤独的,他想有家可以回、有家可以温暖,可除了刑警大队的宿舍,他还能去哪里呢。曹贵生不允许和他相认。

    许攸不怪曹贵生,他在保护他,可是许攸宁愿正大光明的和曹贵生相处,而不愿一个人这样苟且的活在曹贵生和刘宝昌用生命筑成的城堡之中。

    ——要救曹贵生。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许攸就突然觉得自己从前真的很糟糕:他像畜生一样活着,怎么能为了自己正常的活着,而让曹贵生和刘宝昌替他去报仇呢——这是多么的懦弱呢,多么的自私呢。

    救,怎么救。

    暴力抗法?不,许攸不想选择这么做,自从戕害父母的凶手死的死、认罪的认罪之后,他每多活一天都觉得是赚来的。在曹贵生的生死存亡面前,吕青青和尉迟丽的存在,仿佛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总之不能因为她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人儿抛弃曹贵生和刘宝昌不顾。男女之情应该让位于亲情,许攸这么觉得。

    又一次,许攸在人生历程上走上了弯路。他决定制造假证据,把吴长安、尉迟革命和吕安之的死引导到自己身上,而让曹贵生和刘宝昌逃脱法律制裁。

    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犯了罪就应受到法律的制裁,这是世事规律。

    许攸想错了,也做错了。现在对曹贵生和刘宝昌而言,坦然接受公平和正义的宣判才是最大的解脱,他们正等着这一天呢,他们不需要许攸替他们做什么。

    必须马上行动起来,把高阁调查的对象引导到自己身上,这对许攸而言是很简单的事情,他很快想好了分三步走策略:第一,吴长安死后,为嫁祸给李闯,他曾半夜潜入关公镇铁匠铺,威逼老板袁满作证说是李闯打制了杀人的弹射器。所以,让高阁知道那个潜入铁匠铺的人就是许攸。第二,尉迟革命死后,同事在县政府办公大楼围墙外的树干上找到两只鞋印,其中一只就是他的。所以,想办法让高阁知道这件事。第三,既然曹贵生制造假录音带的事情已经暴露,那么,就让高阁知道曹贵生和许攸的关系,如此一来,曹贵生做假证据误导警察以为凶手是李闯的目的就可以解释成掩护许攸。只要做足这三件事情,就能成功。

    “老板,啤酒。”打定主意,许攸觉得身体好轻松,他已经吃完一碗炒粉,突然很想喝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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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日七杀介绍:
报仇杀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加不简单的是如何设置一条完美的陷进,让警察跳进去却走不出来——寒冷而漫长的冬天已经过去,但温暖湿润的春天还远远没有到来,许攸选择在这个时候杀人,他觉得再合适不过。春分日七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春分日七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春分日七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