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用心良苦方可知
不知不觉,白驹过隙,临近旦日,扬州城已经张灯结彩,准备辞旧迎新了。街上的客栈里,早已经人满为患,各地赶来的儒生士子,商贾游客,都准备欣赏元日的扬州风采。
扬州府内,倒是一片平常,卫锦站在应天阁的望台上,俯瞰扬州城,头发花白,惆怅不已。自应天扬去后,人去楼空,白烛泪尽,卫锦常常登楼远望,恍若,应天扬就在身旁……
“唉,将军,飞雪连天,茫然又一年岁……”卫锦扯紧棉袍,不觉伤怀道。
一阵脚步声传来。
“老帅已去,总管要保重身体。”韩楚飞轻轻有来,拿了毯子给卫锦披上。
“咦,你不是在江州吗?”卫锦吃惊道。
“刚刚赶回来……”韩楚飞吸了吸鼻子,说道。
“出什么事了吗?”卫锦忙问。
“嗯……”韩楚飞目光一颤,看向别处,支支吾吾。
“说吧。”卫锦笑到,走进屋内火盆旁坐下,给韩楚飞倒了一杯热茶。
“就是想在问问您的意思……”韩楚飞小心翼翼说道,接过茶坐了下来。
“你不该是这样的性子啊……”卫锦一听,原来是又没了底气,不禁奇怪,以他对韩楚飞的了解,不该是这样优柔寡断的,
“事关重大!”韩楚飞正色道,他知道,成则扬州脱胎换骨,败则万劫不复…
卫锦看了看韩楚飞,一想也是,他还年轻……
“当年,府帅单骑入扬州,那时候,豪强纷争,家族激斗,扬州可谓是一片混乱,官不官,民不民,府帅见状,便借力打力,依靠扬州几个大族之手先后平定了其他各个势力,然后又利用这些大家互相制衡,才初定扬州,那些大族也是十分钦服府帅,故而,官民同心,扬州由衰转盛。如今,老帅仙逝,这弊端,也是一下子暴露出来了。世族坐大,压制新主,此乃动乱之初象……”卫锦细细道来,语重心长。
“何尝不是呢,只是,如今要动他们,若无十分之决心,恐生变故啊。”韩楚飞忧心忡忡,他自知一旦有变,后果不堪设想,且不说洛阳府那边,毕竟看样子,应该还是很有默契,可是青州府呢?这个自己不甚了解的势力……
“所以,速战速决,一针见血!”卫锦手一比划,狠狠道。
“那府帅那边……毕竟,这是动到根上了……”韩楚飞又再次确认道。
“哈哈哈……年轻人……你还是没看清公子啊……这么多年,老夫一直以为他哑了,不曾想他竟能隐忍多年,如今重新开口,说明什么?你当真觉得,死一个赵曷,一个孙霄,李徽,钱鹄,就够了?”卫锦说这话时,一番苦笑,心中欣慰却又有些难受。
“您的意思是……”韩楚飞一时惊讶,他竟从未细想这些,一直以为公子是个哑巴,没想到那天忽然说话,当时也是十分震惊,不过后来诸事繁杂,也就没功夫细想了。
卫锦缓缓点头,心道孺子可教也。
“过去,老帅一直对大公子心心念念,常挂嘴边,可是这么多年了,也一直没有寻回来,大家都觉得没希望了,可是老帅一直坚信他会回来的,也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立扬州府世子的原因,所以,小公子一直活在从没谋面的大哥阴影中,换作别人,我想,也会有些难过的吧……”卫锦无奈叹息道,他当年就劝过老帅,不管大公子能不能找回来,还是先立世子的好,可是老帅执念太深……
“唉……所以说,到最后,老府帅也没有立小公子吗?”韩楚飞不知道临终前的情况,但是他知道,要是到最后,还是没放弃执念,也就说的通小公子忽然变得……嗯……
“不,老帅其实后悔了……那个时候,立不立已经没有必要了……”卫锦重重叹息一声。
“那起码可以给公子一些安慰啊。”韩楚飞不禁说道。
“是啊,也许,不安慰他,才是对的吧……”卫锦想起大战孙霄的那晚,城头上,应穹说的话,那一刻,他便明白了老帅最后的用心。
韩楚飞一头雾水,想不明白卫锦的话,只是兀自沉思起来。
茶水烧的滚烫,外面,雪色迷人…
“府帅走的时候,没有带剑。”卫锦忽然悠悠道,他叫韩楚飞半天没想通,点拨道。
韩楚飞眉头又是深深一皱,看着水汽腾腾的茶壶发呆。
卫锦看了看,起身,裹着毯子,出了房子,下楼去了,他想让韩楚飞自己想明白。
……
府中,假山假水,早已银装素裹,那檐角的白灯笼,在风中飘摇。
卫锦在灵堂前,点了香,深深鞠了一躬。
“老帅啊,我们的日子,过去了!”
卫锦沉沉说道。
……
……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把韩楚飞从呆滞中,拉了回来,他一看,原来是壶里的水烧干了,他把壶取了下来,那压抑许久的火焰……蹭的一下蹿了上来,嚣张不已。
韩楚飞顿时一愣。
……
……
他摆好茶壶,填了新炭,起身,快步离去。
……
灵堂。
“报,副都督,大都督走了。”
一个士兵在门外汇报道。
“走的急还是慢?”卫锦没回头,悠悠问到。
“火急火燎的……”士兵挠挠头,扭捏说道。
卫锦听后,点头一笑,摆摆手,士兵退下了。
第九十八章 书信本为寄情物
镜花湖比武,经过一番番激烈的高手对决,后来几日,便没什么看头了,人们把目光纷纷聚集在了东亭,已经有九剑在那里了,只等最后一剑了,至于会是何方神圣,人们也是纷纷猜测,就连远在洛阳皇宫的天子李温,也是十分感兴趣。
千秋殿。
“兰叶剑,奔雷剑,墨风剑,霁雨剑,龙泉剑,赤霄剑,斩龙剑,含光剑,嗯……流星剑……就差一个了。”李温扳着手指头数道。
“嗯……没有干将剑。”殿中那神秘女子幽幽道,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出口。
“哦?就是那之前你所说的墨问谷吴一问的干将剑?”李温饶有趣味问道。
“是,他竟然还没有出手……”神秘女子想不通,念念道。
“为何是他?”李温不觉奇怪,天下高手那么多,人家不想比也说不定呢。
“不,必须是他!”那女子忽然坚定道,仿佛这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一样。
“嗯?”李温心中暗惊。
“嗯……”神秘女子察觉失言,忽然沉吟不语。
“说!”李温脸色一沉,冷冷道。
“陛下恕罪,此事还得从当年墨问谷内乱说起,墨问谷十六代谷主去世后,墨问谷两个分支,侠宗和义宗不和,侠宗大弟子吴一问和义宗大弟子萧长策为争夺谷主之位,大打出手,最后,吴一问在墨问谷花寨大破萧长策,萧长策被迫率残存义宗弟子出走,此后下落不明,吴一问也就顺利的坐上了谷主之位。但是,墨问谷镇谷神兵干将莫邪两剑却自此分开,吴一问心中自然清楚,萧长策早晚会回来,他并不安稳。”那女子从头讲起,一一说来。
“所以他觉得这次比武,莫邪剑也会出现吗?”李温大概明白了。
“这么多年,莫邪剑无影无踪,现如今,如此盛会,若是我,也会碰碰运气的。”神秘女子道。
“怪不得他一直不出手。你觉得莫邪剑会来吗?”李温忽然对这个莫邪剑萧长策有了兴趣。
“妾身也说不好。就看这么多年,萧长策有没有变了。”神秘女子心中也很难笃定莫邪剑一定会去参加比武,就算去了,也可能隐匿人群不出手。
“萧长策……看来吴一问也并非外界传言那般正派。”李温狡黠笑道,虽然花寨一战自己并不清楚,可是这争权夺位之事他最清楚不过了,一个侠宗大弟子,一个义宗大弟子,都手持墨问谷神器,功力必然也是旗鼓相当,既然吴一问能更胜一筹,那自然就是手段了。
“吴一问此人……若水仙一般。”神秘女子幽幽道。
“哦对了,听说扬州最近有大事。”李温问到。
“回陛下,扬州大都督韩楚飞突然陈兵江州。”那女子说道。
“你说扬州要干什么?”李温不禁思索道。
“恐是自身原因。”那女子早就得到消息,一开始也是看不懂,所以颇为关注,后来,偶观地图,发现江州的位置十分独特,也便有了几分猜测。
“自身?莫非是要壮士断腕……”李温知道,当年应天扬单骑入主扬州,依靠的就是当地世族,如今应天扬过世,这些人便成了新主的威胁,以应穹前些时间的动作来看,必然是不会妥协的。
“臣妾以为如此。”那女子见李温如此聪慧,不免有些高兴,语气中也是参杂着欣慰之情。
“罢了,不说这些了,朕今日还要去看看老尚书,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了,这可如何是好?”李温这几天每天都去看袁志,袁志已经病重,躺在床上,茶饭不思。
“陛下……这封信,带给老尚书。”
只听一阵蹙音频频,那女子竟然到了前殿,轻轻将信放到了李温手中,李温奇怪,低头看了看,信封上什么都没写。
“这是……?”李温皱着眉头问道。
“家书。”那女子又轻飘飘的回了后殿。
家书?李温忽然看着那女子的背影,心中一怔。暗道这女子竟然还与袁道有有联系……可为什么家书不直接寄给老尚书,而是由她转交呢?嗯……
李温眼神扑朔,对自己殿中这个女子,心中有了一些想法。
他拿了书信,离开大殿,赶往袁志府中。
……
……
……
洛阳府中。
此时,燕北风,清风,封刀,英纪四个人共聚一堂,沉默不语。燕北风手中拿着一封信,沉吟着……
外面大雪霏霏,阴风不断。焚天堂里,炉火跳动。
过了许久。
“说说吧,怎么办?”清风忍不住,还是开口问道,他知道,这种事,还是北风拿手,不说话解决不了问题。
结果英纪封刀不约而同的耸耸肩膀,看向了北风。
“韩楚飞要动真格的了,世族们人人自危,可是应穹不在,他们无从掣肘,如此情况,找我们求援不失为一种办法。”北风也是无奈,昨夜里,接到了扬州世族们的求援密信,这些人以五万两白银的价格,请洛阳府出兵,牵制韩楚飞,逼他从江州撤军,直到应穹回来。
“五万两,也真是下了血本,看来,真的是刀架到脖子上了。”清风嘲笑道。
“不收白不收。”北风沉思道。
“哎?我们不是与韩楚飞有了约定吗?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反悔?这么做不太好吧。”清风本以为北风会拒绝。
“水无常态,势力之争,只有利益。”燕北风想起《白马要经》里,一恒大师曾说过,向生而死,向死而生。
“你……”北风话一出,清风,英纪,封刀,三个人顿时一头冷汗,面面相觑。
“若是韩楚飞降伏这些世族,再无后顾之忧,那应穹接下来该做什么,诸位还不清楚吗?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北风也不顾几个人的心情,只管自己说个痛快。
“可是如此一来,岂不是违反了君子协定?那我洛阳府成什么了?”清风有些生气。
“乱世之争,讲什么仁义?若无天下太平,仁义便是剧毒。”燕北风也是激动,一拍桌子,厉声道。
一时清风和北风吵了起来,两人都是脸红脖子粗,英纪实在看不下去了。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两位?”英纪冷冷道。
“我不同意出兵,大不了以后堂堂正正,沙场对决。”清风兀自气呼呼的坐下,没好气道,心中对北风忽然有些新的认识,竟不曾想,燕北风居然是如此之人。
北风见状,一怒之下,接下腰中青霜剑,一把拍在桌子上。
“我可代府帅行事,封刀听令,领神策军一万,进驻梁县。”燕北风朗声道。
封刀先是一愣,然后赶紧起身,接令动身。
“英纪听令,领空山军一万,进驻芜湖一线,要大张旗鼓,让他们知道,我们来了。”北风安排到。
清风见北风竟然搬出了府帅,心中不免气愤,但是又无可奈何。自己一个人生着闷气。
英纪领了军令,匆匆离去。
北风也拿起剑,准备离开。
“你看家吧。”临走,北风忽然幽幽道。
清风一愣,没有理会。
……
……
洛阳府大门。
北风点了一千卫队,整装待发,焚天大旗,和写着燕字的大旗,在雪中,异常显眼。
……
映雪白驹朝天啸,焚天黑旗多寂寥。
司马谋定风中去,只恐人心万里遥。
……
……
白驹嗤鼻,北风多有忧虑,他多希望清风能支持他,而不是当堂争吵。
徐徐回望,楚云阁尽在头上。
忽的,雪色蒙蒙中,一袭身影,在廊道上,轻抚栏杆,依依下望。
是她!北风心中一暖,不觉会心而笑。
风紧,雪花打在脸上,竟有些刺痛。
北风飞身上马,一勒缰绳,白驹半身腾起,一声嘶鸣。
恰此时,一曲琴声,自楚云阁出,哀怨婉转,悠扬不绝。
北风心中剧烈跳动,难以平静。
“驾!”他一骑当先,飞出,身后,儿郎相随,转眼,没入风雪中。
…………
……
清风听到琴声,寻声出来,远远看去,竟然是小姐,正在廊道上,一香炉,一火盆,一人一琴,玉指如葱,弦上动情……
清风愣了一会儿,追到门外,只见地上,马蹄印纷乱……
第九十九章 镜花湖上三雄会
长安府历,元日。
镜花湖。
鹅毛大雪,天地朦胧,湖面没有结冰,有薄薄雾气,蔓延在湖面之上。
湖心亭宛如云中遨游,隐隐约约,有三个身影,立在亭中。
“常大人,别来无恙。”洛风换了一身棉衣。
“别来无恙。”常龙冷冷道,昨日他本想带着常丹去澜沧县馆驿就住,因为他实在是不想在碰见孟清了。结果谁知道,先是在馆驿阴差阳错的碰到了应穹,然后又碰到了洛风。可以说是十分无奈了,刚躲过了孟清,又来两个难缠小鬼。
应穹看着两人无形过招,心中暗笑,静静看着。
“我记得,今天应该是长安府历的第一日吧。”洛风说道。
“看来洛府帅还没忘了我长安府嘛。”常龙抚须笑道。
“那是那是,常大人现在兵强马壮,连夏城都驻军了。”洛风冷冷一笑。
常龙眉头一皱,暗道这家伙又打什么主意呢,这话听着不太对啊。
“二位!”应穹忽然打断两人。
常龙和洛风突然一惊,神奇的看着应穹。不约而同的想着,他不是不会说话吗?
“还是说正事吧,两位莫不是叫在下来湖心亭赏雪?”应穹浅浅一笑,折扇轻轻拍打着手掌。
“洛某听闻最近二位家里都不清静,刚好两位都在,所以请大家出来,共赏这镜花湖雪景。”洛风幽幽说道,瞧了瞧应穹和常龙的表情。
常龙闻言忽然脸色一变,暗道这小子消息竟然如此灵通…这长安城不知道有多少这小子的眼线……嗯……不得不防啊,前日自己刚刚接到李弼线报,说最近大食骑兵经常出龟兹,袭扰庭州,敦煌一带。而蒙胡,鲜戎在边境也是动作频繁,他们的骑兵绕过了夏城,洗劫了甘州多处县城。
应穹自然也知道洛风在说什么,他也已经接到卫锦的消息,他的大都督韩楚飞看来是开窍了。
“这么说,洛府帅家里也不清静咯?”常龙反问道。
“那倒也不是,我只是来陪二位。”洛风知道,大家都是聪明人,话说的太直接就不好了。
“你说吧,什么意思?”常龙顿时烦躁起来,他哪里有什么看雪的雅兴。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洛风见两人直勾勾看着他,跟盯似的,不由正色道。
常龙和应穹听后,略微迟疑了一下,不解的在洛风身上打量着。
洛风行得端正,也不怕他们想什么,他昨日得到神策北境使传来的消息,说大食和蒙胡鲜戎动作频繁,而且还看上去十分有默契,这显然是商量好了的试探……
常龙看了洛风许久,忽然重重叹息一声,侧过身,看着湖面雪入水,转瞬即逝。一阵小风穿过亭子,常龙不禁咳嗽了两声。
“哈哈哈……唉……风儿也欺我老矣。”常龙忽然心酸道,他得到这个消息,一下子便看出来了大食人的算盘,他们是趁自己在洛阳撞了南墙,如今又有虎狼在侧,掣肘之时,想搞动作。自从那年西境平乱之战起,大食,蒙胡,鲜戎就趁前朝羸弱可欺,肆意侵吞土地,大食猛攻安息四镇,蒙胡鲜戎联军南下,出云州,下甘,肃二州。自己分兵抗拒,只有北路军,一路打退了蒙胡鲜戎,收复失地,攻克夏城,彻底把蒙胡鲜戎的马蹄钉在了草原之上。
常龙勉强收复了长安城,但是,安西四镇,最终还是沦陷,致使大食一路进军,直到庭州,当时的庭州都护府守军舍身死战,姑且暂缓了大食人的进攻,常龙暂时与吐蕃人讲和,稳住了长安,领军奔赴庭州驰援。
那时候,日行千里,剑寒九州,可谓是少年意气。现如今,常龙竟常常有一种风烛残年之感。
“洛府帅果然胸怀天下。”应穹不禁感叹道,心想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有这样的心胸,当真是忠烈之后,将门虎子。
“难道不该是攘外必先安内吗?”常龙笑问。
“大人所言不错,若是家没了,我们还争什么呢?”洛风说的直白,也不绕弯子了。
常龙点点头,他忽然有点欣赏眼前这个让自己吃了哑巴亏的年轻人了。
“那洛府帅意下如何?”应穹很想知道洛风到底打算怎么做。
“两位,前朝羸弱,纷乱不息,致使四夷欺我,西域尽失,觊觎中土。如今,他们又想再起刀兵,我辈岂能坐视不管?我父,战突厥,应老将军,克南诏,您,常大人,更不用说了。”洛风说着说着,忽然激动起来,一番慷慨陈词,在蒙蒙雪中,震荡天地。
应穹和常龙沉默了,很久很久……
“好。”应穹答应道。
“好!”常龙一沉声,郑重道,这次眼中,没有闪烁,没有迷离,而是……深深地回忆和突然泛起的血丝。
“洛某以为,当还击大食,杀鸡儆猴。”洛风心中一展,继续说道。
“蒙胡鲜戎不足为虑也,只是大食异常凶猛,难以对付。”常龙颇有经验,分析道。
“我三府联军,如何?”应穹忽然提议。
“所见略同!”洛风没想到应穹和自己想的一样,高兴道。
常龙见两个年轻人兴致勃勃,一唱一和,指点江山,竟有些欣慰,恍若当年……
……
二十八年冬,大雪,大军行燕山,道路艰难,风雪交加,常龙,洛靖良,应天扬时任军中偏将,随大将军裴渡,青州知府燕寒登燕山顶,驻马纵情,指点江山,豪情万丈。
……
“常大人?”洛风见常龙出神,唤了一声。
“哦……就听你们的吧。”常龙眼睛扑闪着,黯然道。
“您怎么了?”应穹以为常龙不舒服。
“哦,无妨,大概人老了总逃不过回忆吧。呵呵,没事,那就联军,再进庭州。”常龙轻轻一笑,说道。
应穹和洛风对视一眼,还是头一次见常龙这种模样,不免有些惊奇。
“好。我这就传书让府内准备出征事宜。待比武事了,我们便从此出发,与大军汇合,一道北上。”洛风热切道,他似乎十分上心。
“好。我也去。”应穹也十分郑重。
常龙点点头,独自看着漫天飞雪,触目伤怀。走一步,叹息声声。一转身,回忆无穷。再抬头,飞雪如初。
“那我先行一步。”洛风一拱手,准备离去,应穹见状,也行礼,欲一同。
常龙点点头,两人便齐齐转身离去。
……
……
……
澜沧县馆驿,门口。
洛风和应穹对视一眼。
“有你这样的对手,我很高兴。”一路沉默的应穹突然幽幽道。
“合作愉快。”洛风道一句,踏步先走了进去。
应穹闻言,不觉一笑,无奈也跟着进去了。
第一百章 可怜天下何人心
洛阳皇城,袁府。
连日的大雪终于在这样一个寻常的日子里,停住了它的舞步。
白日冷冷清清,府内,两个仆人正打扫着积雪,院子不大,两个人倒也悠闲。
卧房里,袁志躺在床上,面如土色,唇若霜盖,眼角深深几道皱纹,头发散乱。
他颤颤悠悠又把手中的信拿了起来,这是他今天第十次看了,每读一次,便总有几滴眼泪,要蹦出来,纵然他笑的很开心。
前几日,皇帝亲自送来了这封儿子寄来的信,当时他真的是垂死病中惊坐起,又惊又喜,虽然很疑惑为什么不是信差送来的,而且皇帝!但是当时太激动,哪里还管得了这些。
收到信后,他每天都要读几遍,这几日,甚至都觉得自己病要好了,都能吃得下饭了。得知儿子平安,可以说是心情大好。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只见门被轻轻推开,一阵寒风涌入,袁志一声咳嗽,那人赶紧闪了进来,跑到窗前。
“世叔,您没事吧……”高仙赶紧给袁志盖紧被子。
“没……没事……”袁志顺了口气,缓缓道。
“世叔,您今日感觉如何?好些了吗?”高仙关切道,自从袁志病了,他每日都要来看一眼才放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由自主。
自从父亲去世,同袍好友袁道出游,自己便一直与床上这位老人共同坚守在这座皇城,风雨同行,不知不觉中,有一种无形的情谊,蔓延开来……
“啊……感觉好多了,老了老了,到底是不行了,哈哈哈。”袁志自嘲道。
“哪里的话,世叔一定会好的。”高仙安慰道,虽然嘴上说的很肯定,可是心里还是忐忑不已。
“好好好,最近外面怎么样?道儿来信说他在做大事,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事,让他都不能回来……回来……陪陪我……”袁志话不过三句,便总是说到心酸处。
“大丈夫各有前程……嗯……唉。”高仙本想安慰安慰老人,可是却发现,自己压根就不知从何说起。
“陛下还是和往常一样,幽居不出吗?”袁志忽然话题一转,问起李温来。
“哦,是,和往常一样。”高仙答到。
“唉……你要多劝劝陛下,阴暗的屋子呆久了,便难耐风雨,容易生病……”袁志忽然伤感,一闭眼,叹息道,似乎有些失望,有些无奈。
高仙揣摩着袁志的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还有,无论什么时候,你一定要帮他。”袁志忽然眼中黯然,低落道。
“那肯定……这本是职责,难道世叔不信我?”高仙一下子大声道,他没想到袁志这么说。
“你要切记!”袁志挣扎着侧起身子,十分郑重道。
“是,世叔,切记。”高仙无奈,只好答应,赶紧扶袁志躺下。
袁志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平静的躺着,怔怔瞪着眼,也不知道看些什么,许久,眼角挂起了泪花……
高仙见状,有些疑惑,他觉得不该再多问,便微微一行礼,缓缓退去。
……
……
皇城千秋殿。
李温卧在龙榻上,手中把玩着玉玺。
“陛下当心玩物丧志。”神秘女子打趣道。
烛光漪漪,一个身影,曼妙万分,映射到的墙壁上,正提壶烹茶,一举一动,若个画中人。
李温微微一抬眼。
“朕,手里的,是万千忠魂。”李温幽幽道。
那神秘女子一顿,只听空荡的后殿里只有倒水的声音。
“水溢出来了……”李温见那女子不动,提醒到。
“陛下……还真是性情中人……”神秘女子轻声道。
“镜花湖还有消息吗?”李温问道。
“回陛下,镜花湖十强已出,如我们所料,最后一人,便是干将剑吴一问,而且,据说他最后一日,连过三亭,听闻干将名号,竟无人敢应战。”神秘女子饶有趣味的给李温讲道。
“你看,没了莫邪剑,干将剑他多寂寞……”李温忽然坏坏一笑,转瞬即逝。
“我看莫邪剑,是不会出现了。”神秘女子猜测到,端着一杯茶,从一旁走来。
“且看十剑争锋吧。”李温伸手接过茶,先是闻了闻,一脸陶醉,然后细细品了起来。
“还有消息,听说最近西边的大食人,北边的蒙胡鲜戎,动作不断,似有所图。”神秘女子转身,坐在圆凳上,斜倚桌边,看着李温轻轻说道。
“看来,我们的辅国大将军又要出征了。”李温笑道。
“对,也不对,这次,他带了帮手……”神秘女子故意卖个关子。
“哦???是何人?”李温突然起身坐正,惊奇道。
“洛风,应穹。”神秘女子答到。
李温一听,怎么是他们?这意思是他们要联手……这之前不还在洛阳城搞了摩擦,现在又联手了,这些人还真是,善变。
想着想着,李温不屑一笑。
“陛下,臣妾觉得,这洛风和应穹真是不同凡响。”神秘女子道。
“怎么讲?”李温不解。
“若是联军,洛阳军和扬州军就能进入长安府领地,一旦打起来,粮草兵械都要长安府供应……而且长安兵马久经战阵,而洛阳,扬州新军初成,刚好又能利用这个机会练兵,洛风和应穹又能落个深明大义的名号……”神秘女子把心中所想一一道来,听得李温先是一愣,然后瞬间拨云见日,一下子反应过来。
“且不说能探探常龙的虚实,恐怕,会引起某些人的恐慌吧……”李温不禁想到叛离的洛阳四卫……
“陛下英明。”神秘女子也是听李温这么一说,才想到还有夏城那伙人,这么一来,洛风可真是走了一步好棋。她不由有些佩服洛风,甚至想亲眼看看,这个久闻大名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就在神秘女子趴在桌上想些什么的时候,李温饶有趣味的看着她。
“陛下……”那女子察觉李温异样的眼神,不觉一个机灵。
“别动!”李温突然喝道,轻轻走了过去。
那女子不明情况,突然心中一阵慌乱。
李温走到她跟前,一脸严肃。
“他还在找你。”李温低声道。
那女子突然浑身一颤,眼神惊慌。
“陛下何意?”神秘女子强作镇定,反问道。
“没什么。”李温轻轻一笑,烛火幽幽……
神秘女子站起身。
“先告退了……”那女子冷冷道,说罢,绕过李温,准备离去。
只听砰的一声,响彻整个大殿……
墙上,人影凝固,殿内,空气静滞。
烛影深深中,有些冷。
李温从桌上收回手,一转身,走到那女子身后,伸头贴到她耳边。
“叫陛下……”
那女子感觉到李温的气息,顿时心中凛然。
……
两人定格许久,李温转身,回了榻上,枕边,那块玉玺,在烛光下,透亮。
“谁会,玩物丧志呢?”李温幽幽道,眼神迷离……
那女子伫立许久,终于,快步离去了,像,逃出笼子的鸟一般,快步……
第一百零一章 晚来欲雪樊家劫
芜湖前线,中军帐。
英纪匆匆跑来。
北风正一个人坐在炉火旁,正看着《白马要经》。
“燕司马,府帅来信!”英纪匆匆忙忙一脚踏了进来,激动说道。
北风接过信,打开一看,有些吃惊。
“怎么了?府帅说什么了?”英纪焦急问到。
“果然……你没看吗?”北风看英纪模样,心想你收的信你自己不看……
“我没看啊,就拿来给你了,我知道是大事,我看了也没用。”英纪吐了吐舌头,摇头笑道,
北风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外邦作乱,府帅想三府联军。”北风边说边思考着,这其中意味,毕竟自各府分立以来,就针锋相对,现在突然要联军,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
“嗨……我当是什么事呢,外邦作乱,自有长安府应对,府帅这是瞎操心啊……”英纪不禁脱口而出。
北风细细想着,联军……意味着洛阳和扬州兵马可以正大光明的进入长安府,常龙呢?难道他就不担心吗?一旦有变,长安府便可能陷入困境,何况,外邦作乱,还有夏城这样的不确定因素……按道理来说,常龙如此精明之人怎么会想不到……
英纪见北风又是一副沉思的表情,知道他又在盘算什么,索性坐了下来,烤着火,等北风。
“扬州有什么动静没?”北风忽然问道。
“韩楚飞领军一万,从江州进驻樊州了,那些世族的信已经来了好几封了,按你说的,先不理睬。”英纪看过那些信,已经是哭爹喊娘的那种口气了,而且还是只要保他们,那就是要多少银子就给多少。
“可以回了,告诉他们,火速送十万两银子,从济水送到梁县,我保韩楚飞撤兵。”北风笑道。
英纪懵了,十万两?还真是狮子大开口,这什么都没干,白白让人家送钱……虽然心里这么想,英纪还是赶紧起身去了。
“来人,通知梁县的封将军,加强戒备,往来船只一律严加盘查,若是有送钱的,统统接下。”北风喊来了卫兵,安排道。
那卫兵领命而去。
北风不禁心中大悦,韩楚飞啊韩楚飞,先榨你一笔再说,这下我军的军饷,算是有了,哈哈哈。
……
……
……
而此时的樊州,十分紧张,韩楚飞城外驻军,一时人们纷纷惊慌,以为又要打仗,这几日,不断走百姓拖家带口,出城离去。
樊州县衙。
韩楚飞披盔戴甲,稳坐在大堂之上,一旁立着县令,战战兢兢,官帽都歪了下来。
“大……大都督……您要不先移步用膳,我樊州的美食也是相当不错的。”那县令在这站了快一个时辰了,实在是撑不住了。
“你!是在贿赂本都督吗?”韩楚飞冷冷道,目光紧逼那县令。
“大都督恕罪,下官不敢,下官不敢……”那县令一听,这武夫,真是什么帽子都乱扣。
“本都督查明,你与樊家官商勾结,敛财四处花天酒地,对吗?”韩楚飞忽然冲着那县令冷笑道。
“回大都督,当官嘛,褒贬不一,有些风言风语很正常。”那县令心知大事不妙,但还是强撑着,此刻,他的背上,汗如雨下。
“你倒是很会说啊,嗯?”韩楚飞冷笑连连。
“下官不敢。”那县令不敢直视韩楚飞,惶恐道。
韩楚飞知道,眼前这个人,这个县令,是樊家的人,虽然说如今樊家不复往日,但依旧在樊州城,有很大的影响力,不过上次让交军粮的时候,樊家倒也是没有耍什么花样,也还算老实些。
那县令看着韩楚飞脸上阴晴不定,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他知道,韩楚飞这次来,是准备从樊州城开刀,毕竟樊家如今在各个世族中,全是个软柿子了。眼前这个大都督,油盐不进,看来,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来人,拿下!”韩楚飞思虑半天,一拍桌子,下令道。
左右兵士,三步并作两步,瞬间押住。
那县令也不慌张,一脸苦笑。
“我就知今日必死。”
“你知道就好。推到樊府门前,斩首!”韩楚飞毫不留情,大手一挥,士兵便粗鲁的提起那县令,往府外去了。
“韩楚飞!水至清则无鱼!你好自为之!”那县令无助的大喊着。
府外站着的衙役们一个个胆战心惊,这个昨日还带他们一起出去好吃好喝的县令大人,今天便要人头搬家了……
韩楚飞走出大堂,背后的四个大字:明镜高悬!
他的手心都是汗,他告诉自己,要开始了。
天空阴暗,寒风萧索……晚来将欲雪。
“报~”一个士兵飞奔而来。
韩楚飞心中一紧,感觉不是什么好消息。
“报大都督,府帅传信。”卫兵双手递上应穹的信。
韩楚飞愣了半天,不知接是不接。
良久,他还是拿过了信,打开看来。
只见短短几句:外邦犯境,速点兵一万,奔赴长安。
韩楚飞心中一沉,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好不容易可以放手大干一场的……
本来洛阳兵马进抵芜湖,就让他有些芒刺在背的感觉,心里极为不舒服,现在,他不得不收手了……
韩楚飞脑中嗡的一声。
“快去樊府看人斩了吗?”韩楚飞赶紧差那送信的士兵,那士兵一愣,赶紧飞奔而去。
韩楚飞有一种功亏一篑的感觉,连连叹息。他心想,要是人已经死了,只能快刀斩乱麻,否则一旦出征,仅凭一万兵马,扬州世族必乱。
想到此处,他又叫来卫兵,让他速回扬州城告知卫锦,先做准备。
“来人,传成施用领军进城,全城戒严!”韩楚飞预感不太好,以防万一,还是先调兵进城比较好。
刚安排完,一个士兵连滚带爬,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
“报……死……了。”那士兵说完,一股脑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
韩楚飞一跺脚,嘿呀,坏了!罢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来人,集合卫队。”韩楚飞心想,先下手为强,身边尚有五百卫队,暂且把樊府控制住。
……
……
一柱香。
樊州城门大开,大队兵马涌入城中,骑兵巡街,步卒值哨,全城戒严,百姓纷纷关门闭窗,不敢探视。
樊府。
韩楚飞的卫队已经控制了整个樊府。
“你们家主呢?”韩楚飞大声问道,整个樊府的人被集中到了这里。
韩楚飞走来走去,见无人答话,不禁有些恼火。
“你,你们家主何在?”韩楚飞一把抓过一个丫鬟喝到。
“大……大人……哇……呜呜呜……”那丫鬟顿时花容失色,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见韩楚飞人高马大,手握金刀,心中早已经崩溃……
韩楚飞傻眼了,无奈,只好放开那丫鬟。
“都不说,那就别怪我金刀无情。”韩楚飞一晃金刀,威逼众人。
士兵也纷纷把刀剑对准了众人。
一时间,哭喊声四起。
……
……
“大都督且慢!”
只见一中年女子,缓缓起身,姿态端庄,轻轻抹去泪水,缓了缓心神。
韩楚飞见这女子气质,不像是一般仆人。
“民女是樊府夫人,大都督有何问题,尽管问我便是,不要为难下人。”女子鼓起勇气,与韩楚飞对话道。
“原来是夫人,樊老爷可在?”韩楚飞问到。
“樊州樊氏,历数载苦心经营,得先帝之宠幸,商行天下,各地闻名,朝廷用度,十之有二,盖为樊府之供应,民间果蔬,十之有五,皆为樊家所贩售。国家艰难,樊氏举家报国,自沉商船,使不资敌,自卖产业,充做军饷,自举义旗,死保洛阳……我樊府……还有什么对不住天下苍生,还有什么对不住家国朝廷?为何今日偏安此处……还是躲不过逃不脱……落得如此下场?”樊夫人边说边从人群中走来,向着韩楚飞,一步一步毫不畏惧的走来,像是在质问,在指责,一时声泪俱下。
韩楚飞眉头紧缩,他没想到一个女子尽然有如此魄力,到底是怎么了?她说的有道理,只是,樊家左右地方官吏任免,不也是事实嘛?
“昨日之功如何抵今日之罪?”韩楚飞也反口质问。
“樊家何罪之有?”樊夫人厉声道。
“把持地方政事,不算吗?”韩楚飞气势汹汹道。
樊夫人心头一冷,瞬间黯然,泪流不止。
韩楚飞不禁奇怪,难道自己说错了吗?怎么可能?早就查清楚了,说那县令经常夜深的时候偷偷出入樊府,来去还总是带着一些包裹,自己还专门派人盯了几天,可是亲眼所见,证据确凿。
“你还有何话说?”韩楚飞冷冷道。
“都说鱼水情鱼水情……到头来,还是会有人说水至清则无鱼。”樊夫人忽然自言自语,莫名其妙的说道。
韩楚飞没听懂她什么意思,不过这会儿没功夫想。
“还不从实招来,你家家主何在?他最好出来领罪,免得牵连全家。”韩楚飞进前一步,逼问。
樊夫人一个踉跄,退了几步,看着韩楚飞,惊恐不已。
“你杀吧……”樊夫人突然发疯似的苦笑道。
忽然,跪着的下人中,一个老人颤巍巍站了起来,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可是他眼中,却十分明亮,狠狠盯着韩楚飞。
韩楚飞本要问话,突然,又一个厨子模样的人站了起来,愤怒的瞪着韩楚飞……
一个丫鬟站了起来……家丁……紧接着……那些佣人们一个一个的站了起来……
士兵们不知所措,看了看韩楚飞。
韩楚飞也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这数十人纷纷怒目相对……此刻。
樊夫人环视一周,欣慰的笑了。扭过头看着韩楚飞,韩楚飞也是正疑惑的看着她,两人对视良久。
韩楚飞想不明白,但是眼前这个场面,要真的杀这全府上下,自己还真是下不去手,唉,怎么自己干个什么都这么棘手……
“罢了,既然他不在,那我就等着,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韩楚飞金刀一收,转身收队。
……
……
樊夫人见韩楚飞走远,浑身一软,瘫了下去……后面的下人赶紧扶住。
“夫人……您没事吧。”下人忧心道。
“快去……准备吧……”樊夫人说着又哭了起来。
下人们听后,也是潸然泪下,心中悲痛,纷纷点头,各自散去做事了。
……
韩楚飞走到樊府门外,抬头看了看,不知道想些什么。
……忽然府门内出来几个人,抬着梯子,忙活起来。
韩楚飞眉头一皱,静静看着他们。
过了一会儿,樊府,上下缟素,仆人纷纷披麻戴孝,哭声四起……
韩楚飞瞬间傻眼了……他忽然心头一痛,茫然不知所措,手中金刀,哐啷一声,掉到了地上。整个人呆若木鸡的站在樊府门外。
“大都督?”
成施用安排完戒严就赶紧赶了过来,刚好看见韩楚飞站在那里,便上前叫道。
结果韩楚飞像是没听到一样。
成施用凑近一看,韩楚飞望着樊府的牌匾,眼神空洞。再低头一看,金刀掉在地上。
成施用不知道什么情况,只好先把金刀捡起来,静静站在韩楚飞身边。
过了一会儿。
……
……
樊府传来一阵悼念声:兴旺为商富百姓,衰落提剑护黎民,家财散尽偏安处,一身孑然向青天………
第一百零二章 汉民垂泪埋血刀
长安府历一月十五日。
长安府,庭州。
残烟断壁苍狼卧,大漠狂雪西风嚎。
胡虏挥鞭买酒去,汉民垂泪埋血刀。
……
自常龙兵退洛阳起,原本平安的西域各州,便开始了一场噩梦。大食人突如其来,越过龟兹城,骚扰庭州,本就驻军不多的庭州十分艰难的抵抗着大食铁骑的游击。
他们龟缩在庭州城中,坚守不出,大食骑兵便洗略四周郡县村落,为保庭州,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就在如此艰难之时,蒙胡鲜戎的骑兵也神奇的越过了夏城,袭扰甘州,肃州,使得原本危险的庭州彻底成了一座孤城。
就在去年底,庭州存粮渐渐不支,大食人似乎察觉,也开始偶尔有了攻城的动作,蒙胡鲜戎也加强了对甘州,肃州的攻势,一旦甘,肃二州被攻破,则西域断绝,整个长安府都将暴露在胡虏的铁骑之下,情势十万火急。
庭州守军不断向周边各州派出信使求援,可是,却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直到那一天……
……
狂风卷雪,能见度只有不十丈,整个庭州城,支撑了整整半个月,今日,已经彻底弹尽粮绝,然而他们也并没有等来援军……
城头。
“将军,粮尽了!”一个士兵冻的瑟瑟发抖,眉头和头发都已经冻起来了,满是冰碴子。
“杀马!分给将士们。”将军思索一阵,沉声道。
身后几个副将互相对视一眼。
“遵命!”那士兵赶紧跑去传令。
“将军,下去暖暖吧。”副将见将军肩头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心疼道。
“你们去吧,我在这看着。”将军轻轻一笑,就像平常和他们开玩笑一样,全然没有兵临城下的那种紧张。
副将们知道将军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也便不再多言,只好各自回了营歇息。
将军独立城头,挺在风雪中,看着白茫茫一片天地,慢慢皱起了眉头。
想当年,庭州乃是西域之重镇,当年的庭州府统管西域一切事务,府下治军十万,官吏数百,威震西域,大食,鲜戎,蒙胡等外邦纷纷钦服,不敢造次。
现如今,城困人危,兵粮寸断,往日荣光,现在就好像一把利刃,在老将军心头一刀一刀的划着。
雪纷纷,原本花白的头发,也算是彻底白了,他想着,不禁自嘲一笑,想我十五从军,镇守庭州,生命早已和庭州捆在了一起,庭州兴,则我生,庭州败,则我亡……
城头风大,老将军咳嗽了几声,伸手扶住了墙垛。
……
一名副将捧着马肉汤走了过来。
“将军,喝点汤暖暖。”
“啊,兄弟们都喝了吗?”
“骑营的马都杀了……”
“嗯……百姓……都安置了吗?”
“妇孺老弱都集中到了城东南角,派了……骑营的兄弟看护……嗯……青壮都上了城头。”
“做得好!”
“快喝吧,将军,不然凉了。”
“好,我喝。”
……
守军将残存的百姓安顿在了东南角,派下了马的骑营士兵看护,也分了马肉给他们。
将军喝过汤,下了城头,骑着他心爱的汗血宝马,带着卫队,很隆重的在城中,转了一圈,最后,转到了东南角。
原来的骑营大营成了难民营,挤满了瑟瑟发抖的百姓。
将军兀自下了马,摸了摸他那匹黑色的大马,眼中充满怜爱。
几个副将纷纷皱起了眉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
“墨驹啊墨驹,你随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宛如亲人,我全家老少,只剩你我,从前许多话,如今已来不及再慢慢和你说……”将军说着说着,便已略带哭腔。
几个副将顿时大惊,纷纷上前,按住将军的胳膊,瞪大了眼睛。他们都知道,这匹墨驹,是当年大总管初定西域,庭州大捷的时候,送给将军的,这么多年,将军就像亲人一样待它,上阵杀敌,并肩作战,可以说是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回了,就连他们这些副将,也许都比不上,军中都知道,当年墨驹曾在与蒙胡大战中,独行千里驼回了受了重伤迷失在大漠里的将军,如此情谊,谁人可比?
副将们难得坚决,这是他们平生第一次反对将军。
老将军的泪水在眼角成了冰花……
墨驹似乎懂得人的感情,伸出舌头,轻轻舔去……
大营门口,闻讯聚集的骑营士兵们,看见这一幕,纷纷落泪……
……
“你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说罢,将军轻轻吻去,就像爱人一般。
几个副将猝不及防!
一瞬间,将军的剑,已经穿过了它的胸膛。
热血遍洒,消融冰雪……
一声动天憾地的嘶鸣,贯穿了所有人的心头。
士兵百姓们含泪下拜,副将们失声痛哭……
将军随着墨驹,一起倒了下去。
副将们赶紧扶起,将军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死死忍住了泪水,勉强站稳。
“分给大家吧……”将军一边缓缓收起剑,一边黯然说道。
副将们面面相觑,不愿下令。
将军也没多说,兀自一个人,晃晃悠悠往城楼走去。
骑营的士兵们也纷纷跟上。
“你们回去,保护好百姓,尽力而为吧。你们几个,跟我走。”将军听到身后的动静,头也不回的大声命令道。
……
……
……
当日下午,大食的步卒开始攻城了,这是他们准备最久的一次。
大食人的密集方阵,在漫天飞雪中,稳稳推进。
“全军听令!出城列阵!准备迎敌!”老将军披挂整齐,站在队伍最前面。
关了许久的城门被冻住了,一时竟难以打开。
许久,吱呀呀的城门,缓缓打开……
门外,是另一个世界。
老将军率先起步,持剑在手。身后副将和士兵们紧紧跟随,高高的白字旗,飘扬在队列中……
这么多年,老将军从未换过,就算是后来常龙多次下令,老将军也置之不理,常龙无奈,也便不再坚持。
……
长安府历一月一日。
风雪交加。
庭州守军弹尽粮绝,弃城出战,于庭州城下,死战大食军,相持半日,大食军损兵折将,庭州守军全军覆没……庭州城,沦陷!
将军,城下自尽!
……
……
十五从军去,飞马驰玉关。
卧风和衣睡,披霜过西山。
看却楼兰月,又发碎叶边。
行伍龙蛇样,黄沙蔽日尖。
尔来数十载,身在马头前。
幸逢大将军,忠义照肝胆。
任我庭州将,赠我白玉鞍。
教我阵前事,胡虏笑谈间。
人在樽前老,心念故人安。
君随西风去,提剑赴君愿。
不为万户侯,不为买酒钱。
但使田间绿,户户起炊烟。
第一百零三章 你我皆在故事中
澜沧县。
馆驿中。
常龙,应穹,洛风三人坐在一个桌子上,商谈着出征之事。
“老夫接到急报,庭州已经沦陷半月余,现在大食人正准备进入肃州。”常龙发愁道,这几天,这样糟心的事一件接一件。
“肃州怎么样?”洛风暗道情况不太乐观,看来必须得抓紧时间了。
“肃州尚可支撑,老夫早前已调兵驰援了,只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常龙为了应对危机,已经把长安府各处的兵马全部集结在了长安城附近,又让李弼招兵。
“那就好,我们还有时间。”应穹听常龙这么说,才稍稍放心。
……
一旁的桌上,柳乘风和裴追月正吃着饭,听着堂中说书人说的故事。
这时,常丹一阵小跑,从楼梯上下来。
常丹这几天,听说了西域发生的事情,十分忧心,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该回去,于情于理,都该回去。一大早,他就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袱,匆匆下楼。
“爹,我先赶回长安了。”常丹背着包袱一边走一边说道。
常龙看了看常丹的样子,这完全是没得商量啊,说走就走。
“也好。”常龙只好答应道。
“明日比武,您要小心。”常丹刚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道。
听到这话,常龙不禁心中十分欣慰,这小子,终于知道疼老子了。
“老夫知道了,你路上小心……”常龙话没说完,常丹已经走远。
“明日比武,两位可准备好了?”应穹笑问。
“哪里还有比武的心情。”常龙不禁苦笑。
“放心吧,我扬州大军已经在做准备了。”应穹见常龙头发花白,心中不忍便宽慰道。
“来来来,喝酒喝酒。”洛风端起酒杯,有什么不是一杯酒可以化解的呢?
……
几人吃的正痛快,门外刷刷进来几人,门一开,一股子穿堂风就让众人脖子一缩,纷纷回头看去。
只见吴一问带着墨问谷四侠使,走了进来。
洛风眉头一皱,他们突然来做什么……
柳乘风佯装没有看到,继续吃着酒,听着书。追月倒是十分紧张,小手偷偷摸向了腰中利剑。柳乘风注意到了追月的小动作,笑着摇摇头。
吴一问憨笑着向着洛风他们这桌走来,满面通红,身上蓑衣还嘀嗒着消融的雪水。
四侠使找了旁边的空桌,兀自坐了去。
“原来是吴谷主。”常龙眯着眼睛邪笑道。
吴一问摘取蓑衣,坐了下来,把剑靠在桌腿上,搓搓手,哈口气。
“常大人几日不见,眼神也不太好了。”吴一问粗声笑道。
“不知道吴谷主有何事?劳您亲自过来。”洛风给吴一问倒了一杯酒,问到。
“咱是俗人,平日除了种花喝酒,就爱听书,这不,听说这儿有个说书的,特地过来看看。”吴一问一口气干了酒,指了指大堂最里面的说书人。
几人听后,大跌眼镜,纷纷回头瞄了一眼那说书的,这吴一问还真是…
柳乘风在一旁听后,不禁眉头紧锁,他清楚,明日就要十剑会武了,这种时候,吴一问还有闲情逸致跑来听书?就在这时,柳乘风忽然抬头看着堂前那说书人……犀利的眼神仿佛鹰视一般。
……
“说那虎将力战三英,虎牢关下,打的昏天暗地……”
说书人一拍醒木,满堂俱静,都等着下文。
那说书人环视一周,弹了弹衣袖,抬头挺胸。
“诸位,今日且说到这里,下回如何,明日再讲。”
顿时,堂中听客都不愿意了,怨声载道,纷纷表示听得不过瘾。
说书人只是轻轻一笑,一拱手,只顾收拾着自己的行头。
柳乘风瞪着那说书人,从那天初见,他就有一种十分微弱的感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是又想不起来,最后想了想,可能是自己想的太多,也就罢了,可是,今日,吴一问来,头一句不问常龙不问洛风,不说比武,上来就点名听书,也许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很正常,可是在柳乘风眼里,绝非如此简单。
“伯父?”裴追月见柳乘风看着说书的发呆,不禁奇怪,想要问问。
“嗯?”柳乘风惊醒。
“那说书的您认识吗?”裴追月柔声疑问道。
“啊,总有一种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柳乘风说着,看向吴一问,且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吴一问见说书的要走,轻轻一笑,起身。
“先生说的有趣,我们听得尽兴,我敬先生!”吴一问自己倒了一杯酒,高高端起。
那说书人正低头收拾东西,闻声一顿,手头乍停,默默叹息一声。
吴一问憨笑着,高举酒杯,满堂的人都有些诧异,静静坐着,看着这两人。
常龙不由得也是一愣,忽然反应过来,原来他今天是冲着那说书的来的。
洛风应穹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坐看好戏。
此时,所有人都开始对这个说书人来了兴趣。所有的目光,霎时汇聚到那人身上。
说书人
缓缓抬起头。
“这位大侠,听者有心,在下荣幸之至。”说书人抱拳谢道。
“干!”吴一问一饮而尽。
说书人见躲也躲不掉,只好从邻桌倒了一杯酒,隔空对饮。
“先生十分像我一个朋友。”吴一问忽然表情严肃,抹了抹嘴角,正色道。
“众生芸芸,难免相似。”说书人微微一颔首,正欲扬起手在空中停住,稍微一顿,赶紧拿起了桌上的折扇。
“先生很会说故事,想来也是经历颇多吧。”吴一问也不顾在场的其他人,像个老朋友一样,和说书人一来一去的说着。
“一花一草,都是故事。”
说书人此话颇有意味,柳乘风陷入沉思,这人说话倒不像是个说书的了,反而更像是个超凡脱俗的修行之人。
“那我可算故事?”吴一问爽快大笑道。
“自古英雄多寂寞,是也不是。”说书人折扇轻点众人,悠悠道,话里话外,俨然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那谁来说先生呢?”吴一问伸手一指,沉声问道。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却又十分有趣。
吴一问,这一问让说书人瞬间沉默。
说书人眉目翕动,紧紧握着折扇,看着吴一问。
“明日之后,你我他,都在故事中。”说书人见吴一问咄咄逼人,不免有些激动,铿锵有力道。
一语,让在坐所有人纷纷皱眉,瞬间都生出了心思。
吴一问始料未及,举在空中的手迟迟难以收回。
“哈哈哈,说的好!”
一直沉默的柳乘风忽然起身拍手说道。他侧头看了看吴一问,轻蔑一笑。
“诸位,但行好事,告辞。”
说书人看了柳乘风一眼,微微点头示意。
柳乘风注意到那双充满善意的眼睛,还有下巴隐约的胡茬,深色的脸上,挂着的都是风霜,看上去似乎上了年龄。
……
说书人提起包袱,正了正自己的灰布帽子,快步走开,往自己房间去了。
旁桌的卫文轻轻摸了摸眉间那一点墨色,狡黠一笑,拍了拍一旁的连深。
连深起身,跟着卫文准备去截那说书人。
两人刚要从吴一问身旁走过,吴一问忽然胳膊一展,将二人挡住。
“总要有人说啊……”吴一问幽幽道。
洛风应穹相视一笑,起身拱手告辞。
常龙喝完最后一杯酒,也起身,上了楼。
见有人离开,堂里的人也开始慢慢散去。
“伯父,我们也走吧。”追月看大家都走了,也提醒柳乘风道。
柳乘风点点头,走到吴一问身旁。
两人一正一反,并排而立。
“就怕说者有意,听者无心啊。”
柳乘风在吴一问耳边轻声道。
吴一问一怔,脸色阴暗,侧目看了柳乘风一眼。
柳乘风大笑,出门去了。
“伯父,您去哪儿?”追月赶紧拾起凳子上的袍子,去追柳乘风。
她擦肩而过吴一问。
吴一问鼻头一动,好香。
第一百零四章 湖心亭十剑聚首
“景待人来时,流水落花,清风明月,看景人去时,落水流花,清明风月。”
《白马要经》
……
长安府历一月二十。
镜花湖暴雪!铺天盖地,整个澜沧县在狂风中,颤抖着。
镜花湖的湖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湖面面如盖白被。
落狐山,玉树林立,冰花盛开。
……
湖心亭,在朦胧中,忽隐忽现。
寒风烈!
亭上忽然立起几年彩旗。
几个人影从四面八方飞速接近湖心亭,远看如飞梭,穿线而来。
湖心亭中,稳稳立着两个人影,完全不惧狂风暴雪。
“来了!”其中一人察觉风声异样,瞬间警觉道,手头一紧,牢牢抓住宝剑。
“嗯,别慌!”另一人一身黑衣黑袍,头顶斗笠,沉稳道。
就在两人说话时,亭子顶上,一阵响动,紧接着,几个人便翻进了亭子里,弹了弹身上的落雪,互相对视。
那亭中黑衣人看了一番,流星剑,墨风剑,紫电剑,霁雨剑,冬雷剑……站在左侧,另一侧是赤霄剑,干将剑,斩龙剑,含光剑,兰叶剑。
十剑齐聚!
黑衣人心中大喜,本以为今日如此天气,定然有人不会来了,没想到全都到齐了。
这时,十剑都在打量着眼前这两人。
“天下第一剑,便在诸位之中。各位,生死有命。”黑衣人毫不惧怕身边十位顶尖高手所带来的异常气压,镇定自若,大声道。
洛风听到黑衣人说话,不禁眉头一皱,嗯?为何此人声音如此熟悉,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过。洛风想看看黑衣人的脸,却不想那人捂得严实,加上风雪太盛,有些睁不开眼,实在是无法看清。
“你就是这次发英雄帖之人?”常龙二指一并,横眉指问。
“正是。”黑衣人忽然低下头,阴沉道。
常龙见状,眼中一丝异样,他眯了眯眼睛,看着黑衣人,按住腰中赤霄,为什么总觉得他像一个人……
“不知阁下何方神圣,竟然有如此魄力。”吴一问忍不住好奇,听声音,此人尚且年轻,而且,他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所以,更加好奇这个人的来历。
“在下无名小辈罢了。”黑衣人闻言一笑。
“呵!无名小辈?一试便知!”话音未落,吴一问干将无情,如青蛇吐信,霹雳电闪,奔着黑衣人刺去。
黑衣人心中一凉,阴暗偷笑。手中缓缓运气,顿时周身通畅,气势雄浑。
其他几人大惊,暗暗心惊,不曾想此人竟然有这般功力……
只见黑衣人周身萦绕着一层厚厚屏障,气流穿梭,若汪洋深流,不可探测。
吴一问也是一惊,暗道不好,如此剑气一对,必然是两败俱伤,那岂不是亏大了,一旦伤重,该怎么争天下第一剑。不行,可是离弦之箭,如何收回?无奈之下,为了面子,这剑也不能收,吴一问只好硬着头皮,一剑刺去。
一旁的孟清忍不住轻轻一笑,心想,这第一阵,吴一问已经败了。
那流星剑樊仕看的是胆战心惊,冻的瑟瑟发抖,靠在亭子立柱上,以避风雪。
只见干将剑身绯红,在风雪中十分显眼,此时,若插入坚墙之中,纹丝不动。
浑厚的气息死死钳住干将剑,吴一问一时进退不得,颇为尴尬,心道好小子,竟然如此厉害。
“谷主真是个急性子。”黑衣人幽幽道。
“少废话,看招。”吴一问哪里肯吃亏,便认真起来,他运转内力,倾注剑身,一时周遭风雪若息,湖面渐渐清晰,若春风略过般。
吴一问功法独特,内力蕴藏着四季之气,春夏秋冬,如在怀中。
围观各位名剑,也是大开眼界,头一次见墨问谷绝学,一边暗暗赞叹一边为黑衣人担心。
黑衣人自然知道吴一问使出了真正的杀招,纵然是自己出剑应对,恐怕也难挡这一雷霆一击,黑衣人稍微偏头,瞄了一眼。也罢,他嘴角轻扬,狡黠一笑。
吴一问察觉黑衣人细微的动作,不由提起心来,十分小心,干脆松开手中干将,任它自行杀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黑衣人身形闪动,避开锋芒,直冲吴一问面门。
那干将剑若通人性,立马掉头,紧紧追在黑衣人身后。
吴一问大惊,这人莫不是疯了,竟然无视干将剑,还敢上前搏杀。
吴一问无奈,迎面而上,两人转瞬照面,吴一问挥拳打去,那黑衣人不慌不忙,一掌接上。
黑衣人兀自一声闷哼,整个胳膊一阵剧痛,暗道果然,这吴一问拳脚功夫也不俗。
吴一问十分得意,脸上挂起了冷笑。再一看,干将剑正攻向黑衣人后背,他赶紧发力,想拖住黑衣人。
黑衣人一扬黑袍,将二人笼罩其中,吴一问警觉,赶紧把手收回,只见黑衣人忽然从腰中拿出了什么东西……
吴一问定睛看去……啊!瞬间,若晴天霹雳一般,吴一问整个人凌乱不堪,惊恐的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冷冷一笑,匆匆收回,看着吴一问。
吴一问又见黑衣人一双犀利的眼睛,更是一惊,纵然半生经历,此时也无法镇定。
围观几人没看清方才发生了什么,正好奇时,犀利的干将剑忽然抵住了黑衣人的后背,一动不动。
吴一问难以置信的看着黑衣人。
……
风雪忽然又大了起来,亭子中转眼又落了一层雪……
……
“多谢谷主手下留情。”黑衣人对着吴一问轻声道。
“敢以真容相对吗?”吴一问提剑指着黑衣人,怒言道。
“谷主何必为难在下,今日比试的,是各位,不是在下。”黑衣人无奈一笑,答到。
吴一问又怒又惊,浑身有些颤抖,旁观的秦城和商正赶紧上前。
“这位英雄所言极是,谷主,还要比试呢……”商正低声耳语道。
“是啊,此人尚不知其来路,还是小心为上。”秦城也劝道。
吴一问怔怔看着那黑衣人,无奈一闭眼,点点头。
“英雄,敢问今日如何比试?”商正问道。
“诸位,自排高低。”黑衣人推到一旁,朗声道。身旁的那年轻人经方才变故,已经吓傻,在一旁一直发呆,现在还没缓过来。
十剑闻言,瞬间明白,这是要他们乱战啊……如此一来……更是凶险至极。
常龙盯着那黑衣人,脑海中总有一丝奇怪,却又不知是哪里。他不禁看向洛风。
只见洛风正看向南边,愁眉紧锁,思虑深深。
常龙也远远看了一眼……南边……十五县……忽然,常龙扭头望向北边,瞬间心沉了下来。
洛风南望许久,回过神,一眼看向常龙……
一老一少,互相狐疑看了一眼,又不约而同扭头看向那黑衣人……
……
风雪更紧。
十剑乱战湖心亭,故事一触即发。
第一百零五章 天下英雄谁敌手(一)
长天消磨仙女泪,白狐浅啸人无声。
镜花湖,湖心亭。
十目冷冷相对,名器纷纷在手,小小孤亭,忽成险恶之地。
风已匿迹,独剩大雪簌簌而下。
岸边,人影晃动,本以为会因暴雪延后的比武,竟然还是如期举行,失算的看客们,在得知消息后,纷纷从澜沧县,初云县冒雪赶来。
有谁,不想亲眼见证这一场,旷世之战。
此刻,亭中只剩十人,进行着大战前的心理较量,纵然天气寒冷,但是,还是有人湿了后背,比如……樊仕!若不是手握流星剑,他此刻手已经抖起来了。
那黑衣人和青年人则远远站到了岸桥边,湖上薄薄的冰,不知不觉,开始慢慢裂开,无数条裂缝犹如闪电一般,噼里啪啦的四散而去。
周围的看客齐声高呼,未见人动,却见冰开,果然,这开场,属于高手。
“樊仕能行吗?”青年人看着亭中,有些担忧,他对樊仕有些不放心,虽然这次鸦九剑不在,可是其他九人,都属于和鸦九剑一个级别的,显然,这是赶鸭子上架,真是勉为其难。
“无所谓。”黑衣人的话语让周遭更加寒冷,青年人心中凛然。
“他知道家里的事吗?”青年人忽然想起樊州传来的消息,不禁问到。
“机会合适,再告诉他。”黑衣人谈及此事,也忽然低沉道,似乎有些同情。
“韩楚飞干了一件蠢事啊……唉。”青年人不禁惋惜,他原本以为这扬州新任大都督会是个厉害人物,可是这件事办的,真的是有些幼稚了,想要对付那些世族,岂能是一概而论呢?纵然必须壮士断腕,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里是光靠杀人就能解决的。
“人不就是如此嘛?总是在拆东墙补西墙,做错了就如弥补,弥补的时候又做错,然后循环不止……”黑衣人突然感慨。
青年人闻言,点点头。
……
……
一阵踏雪声传来。
青年人扭头看去,只见一男子,身着锦衣,外披绒袍,已然到了面前。
“阁下好功夫!”黑衣人不禁赞叹,此人无声无息便来到了自己身边,自己竟然没有一丝察觉,如此高手,除了在亭中的,也就只有那三清殿大弟子梅落初了。
“想必阁下就是此次比武操盘之人。”梅落初长睫染雪,微笑走近黑衣人身边,并排远望。
“公子真是厉害。”黑衣人不禁心中一动,暗道这三清殿的本事真不是吹出来的。
“哈哈哈,阁下真是神秘的很。”梅落初眨眨眼,笑言道。
“世上哪里还有真面目呢?公子不必在意。”黑衣人静静说道,波澜不惊中,透漏着无限的经历。
“天风浩荡,总有清明。”梅落初似乎不太认同这句话,反驳道。
黑衣人笑了笑,不再说话。
两人并排而立,看着亭中。
身后,那年轻人和随着梅落初一同来的江波平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这次亭中本该有龙泉剑的,可是这江波平主动放弃了,也不知是为何,青年人不禁心中充满了疑惑,他本想当年问问,毕竟这龙泉剑乃历史悠久的名器,自从上次他与霁雨剑一战之后,江湖上就传开了龙泉剑重现江湖的事迹。
可是,江波平冷冷一眼,瞬间让青年人收回了欲知详情的心思。
……
岸上几人沉默。
一阵乱雪,拍打湖面。
亭中,十人已经站了足足半柱香的功夫,依旧是纹丝不动,樊仕已经有些撑不住了,汗水,早已经连衣角都打湿了。他偷偷看了看旁边几人,吴一问持剑静立,闭目养神,常龙抚须看雪,思绪纷纷,再看墨问谷四人,倒是有点比武的样子,小心翼翼,注意着其他人。
兰秋灭依旧潇洒,倚柱坐在栏杆上,看天地一色,心神澄静,似乎豪不在乎其他人。
再看洛风,偌大的亭子中,只有他,竟然若无其事的擦着剑,斩龙剑锃光瓦亮,映耀白雪,洛风哈口气,用布子仔细擦拭,是不是端起来眯眼瞧瞧,看有没有擦干净。
这含光剑孟清,自然不用说,静静西望,眉目含情,心思似乎沉在过往,难以自拔。
樊仕一圈看下来,是又惊又气又好笑,心中都快压抑坏了,想要发作又不敢,在场的,说实话,和哪一个打他都没底气,无奈,只能忍着,加倍小心,毕竟,他觉得,这也太静了……静的可怕,连岸上看的人都没了声音……
……
岸上聚满了人群。
……
“有意思……”黑衣人不禁自言自语道。
梅落初轻轻一笑,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瞬间消融,化为水汽。
……
“再不出手……就要下大雪了。”梅落初面无表情,兀自一言。
黑衣人眼珠一动,偷偷瞄了一下梅落初,面色渐渐阴沉……这家伙……
“嗨……来都来了,他们才不怕什么大雪呢,照打不误。”青年人在后面一听,想也不想,信口接话道。
黑衣人心中狐疑,莫非这梅落初知道什么?他这话似乎不只是在说那些人……
……
……
……
说话间,亭中一身影,终于忍不住,一跃而出,剑气横扫,瞬间,湖面炸裂,无数碎冰腾起,那人用尽全力,催动那些碎冰飞向亭子,瞬间,整个亭子四周,若流星飞来一般……密密麻麻一片……
孟清暗暗一笑,拔出含光剑,迎着飞来的碎冰冲去,剑气回荡,顿时扫清了眼前的危险,孟清回身,只见亭子被一股深厚的内力笼罩起来,碎冰纷纷被震开。
落到浮冰上的樊仕松了口气,终于离开那个让人喘不过气的鬼地方了,管他呢,先下手为强,行不行,先打了再说。只是,眼前无比强大的内力让他顿时没了底气,亭子中,常龙催动赤霄剑,剑气若赤龙,游走亭子四周,形成一个结实的屏障,那些飞来的碎冰,在碰触的一瞬间,便华为蒸汽。
樊仕暗道不好,这赤霄剑果然厉害,看来,不能再动了,再动,恐怕剑气化作的那条赤龙,定然会直接冲过来。
常龙运功正全神贯注,这时,站在身后的卫文阴险一笑,缓缓抽出紫电剑来,准备偷袭。
一旁的秦城察觉卫文的小心思,立马阻拦,他摇摇头。卫文哪里肯放过如此良机,一把拉开秦城。秦城无奈,赶紧看向吴一问,却见吴一问只是看了看,然后又闭目养神去了,似乎是默许了卫文的行动。
秦城难以理解,他觉得决不能这么做,可是……他只好看了看商正,想让商正出来把卫文拦住,结果商正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是点点头,却又不动弹。这下,彻底让秦城心中,有了其他想法。
这下卫文更是得意,冲秦城扬扬眉毛,提剑躬身,偷偷摸摸的上前去了。
恰此时,站在常龙旁边的洛风,正查看亭外状况,忽然感觉一阵冷风窜脖,心中不安,回头,正好看见要偷袭的卫文,瞬间心中怒火燃了起来,心想这厮竟然如此卑鄙,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就该堂堂正正的,用偷袭的手段,我洛风见一个打一个。
卫文本以为洛风不会出手,也就毫无顾忌的剑锋直指常龙腰间,无声杀去,不曾想洛风冷眼提剑,一出手,便挡开了紫电剑,卫文偷袭不成,常龙也瞬间察觉,急忙转身应对。
情势变化,赤霄剑,斩龙剑,齐刷刷对准了卫文,杀意浓!
卫文见势不妙,赶紧后后退。一旁的连深见卫文失势,虽然心中对他偷袭很有成见,但是现在二打一他绝对是看不过去的,所以迟疑半天,还是抄起冬雷大剑走上前,掩护卫文。
此刻,孟清站在了亭子顶上,静观其变。樊仕则在一块浮冰上,坐山观虎斗。
兰秋灭看众人打了半天,一直没有出手,他刚才在想,今天这些人到底在磨蹭什么?就在方才,一下子明白了,此刻亭中,十剑墨问谷占了一半,剩下的都是各自为战,先动手的人,很有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如果是这样……就很不公平了,墨问谷独占五剑,若是他们联合起来……
兰秋灭越想越不对劲,怎么就墨问谷占了一半呢?难道那个操盘之人未曾想过,一旦墨问谷几人联手,那其他人最少也得一打五,若是运气差点……那就得一打九了,如此,这第一之争何来公平?
洛风提防着卫文,脑中其实也在想和兰秋灭一样的问题,恐怕现在,常龙,孟清都已经反应过来了吧。刚开始还没想那么多,可是卫文这一出,洛风一下子察觉,情况有多么诡异,十剑之争,墨问谷居然占了五个人……谷主加上四侠使……
洛风想着,不由自主看向了吴一问,吴一问正闭目养神,神情泰然,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商正在吴一问身后,眼窝深邃,一脸正色。
“老夫忽然想起一句话。”常龙偏头低声道。
“什么?”洛风目不转睛的盯着卫文。
“你我,皆在故事之中。”常龙轻轻一笑,抚须幽幽道。
洛风瞬间想起来,这是之前那馆驿大堂中,说书的说给吴一问的话,嘶~洛风深深吸口气,明白事情并不简单,也许,这都是吴一问故意设计,可是为什么先前比武他要最后一个最后一天才出手?他又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动机是什么?难不成就只是争个第一?
一连串的疑团,在洛风脑中晕开……
……
……
岸边,梅落初站着站着,忽然眉头一皱。
“人下棋,局也,棋下人,天局也。”黑衣人宽大的斗篷里,也和梅落初一个表情,显然,亭子中的局势,他失算了。
“谁是棋子谁是盘?”梅落初问到。
黑衣人摇摇头,叹息一声,转身离去了,青年人稀里糊涂的赶紧跟上。
江波平看着两人消失在风雪中……
梅落初扯了扯袍子,裹紧。
“看看谁能破局,走吧……”
第一百零六章 伊人入怀人间春
“有多少光明,就有多少黑暗,人们都活在光影交界的地方,分不清你我。”
《白马要经》
洛阳皇城。
鹅毛大雪翩翩起舞。
李温站在大殿白玉雕栏前,看苍茫天地,焕然一新,心中感慨万千。
“陛下在想些什么?”一个女子轻轻提裙,迈出门槛,见李温愁眉不展,心不在焉,便想着说点什么。
“朕在想,这场雪过后,谁才是天下第一?”李温闻声,随即大笑道。
“当然是陛下!”女子金钿银钗,肌肤如雪,轻声细语道。
“老尚书恐怕不行了……”李温今天刚去过袁府,原本前几日有些好转的袁志突然又病重,躺在床上不停呻吟。
“陛下是说让他回来一趟?”那女子睫毛一挑,接住一片雪花。
“嗯,为臣先为子,子不孝臣不忠。”李温严肃道。
“臣妾明白了。”那女子点点头。
“还不快进去!”李温语气一沉,冷冷道。
“臣妾想陪陛下看雪……”那女子眉头一簇,委屈巴巴道。
李温面无表情,只管看着落雪纷纷,不言不语,似乎毫不在乎这沁人心脾的温柔。
那女子见李温如此反应,心事一沉,退了几步,轻提罗裙,不舍得进了大殿。
李温忽然不由自主的偏了偏头,看了一眼那个娇弱的背影,喉结轻动,眼中一暗,又回过头去。
……
……
……
洛阳府。
清风在焚天堂来回踱步,焦虑不堪,他已经接到北风从芜湖传回的消息,如今空山军与神策军分别在梁县与芜湖有一万,洛阳城仅剩两万兵马,若是全部带去长安府那洛阳空虚,带一万太少,带两万又不够……可真是头疼。
就在清风焦虑不堪的时候,府门外,一阵马蹄声传来。
清风正要出去看看,只见燕北风匆匆走来,满头是雪,嘴唇发紫。
“你可来的真是时候。”清风一把拉住北风,进了堂中。
“我就知道你在这打转。”北风无奈笑道,赶紧扯去袍子,凑到火盆跟前烤着手。
“还是你了解我,不过,咱们现在兵力明显不足啊。”清风赶紧倒了杯热茶,递给北风暖暖。
“不错,少是少了点,不过看怎么用了,放心吧,芜湖兵马下午便可抵达,这次,我们就带空山军去,洛阳交给封将军和神策军。”北风心中早已有了计划,胸有成竹道。
“那扬州怎么办?”清风担心扬州会搞小动作,虽然扬州新军只有两万,不过他们在宣州军城的军屯兵可是好几万呢,都是现成的老兵,一旦动员起来,少说五万大军那是顷刻之间。
“无妨,韩楚飞现在和我一样,必然也接到了出征的命令,此刻,他应该在发愁,世族的头还没砍完他就得收刀,应该很难受。”北风不禁也是替韩楚飞担心,这刚刚动了樊州,他就得准备出征,这一下,可是把自己弄了个两难,现在世族人人自危,一旦出征,十有**他们会后院点火。
“他们的兵员……”清风提醒北风宣州军城的情况。
“嗯,这的确是个值得注意的地方,总之,韩楚飞一旦出征,世族们会成为扬州最不安定的因素,所以,他们应该无暇顾及我们洛阳。”北风权衡一番,樊州一劫,樊州县令被韩楚飞斩首,必然会在扬州世族之间引发轩然大波,他一旦离开,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二个赵曷,李徽,钱鹄,孙霄呢?
“你说的有道理有道理,再说了封将军的神策军也不是纸糊的,哈哈哈哈。”清风听北风这么一说,心中不知为何,忽的就踏实了。
“这天气……行路难啊,大军被服粮草这得好好准备。”北风看着门外,又有点发愁。
“放心吧,我已经传令下去,沿途各郡县备好大军五日粮草,这样我们路上的压力就小了许多,而且会有两月的粮草集中到伊阙关,我们到时候从伊阙出关便可。”清风还是很敏锐的,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你可以啊……”北风听后,不禁又惊又喜,没想到清风还是有点东西的。
“那是,虽然脑子不如你,但是这点儿东西还是想得到的。”清风笑道,兵书上白纸黑字写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照着做还不容易?
“那梁县的人马是不是可以撤回来了?”清风想了想,问道。
“不行。”北风大口喝着热茶。
“为何?”清风不解,这不是扬州不会有动作了吗,为什么还不能撤回来。
“这次大食,蒙胡,鲜戎,颇有默契,我不得不怀疑他们是不是事先约定好的,如果是这样,我怕南边也会有动作。”北风一脸深沉,仿佛看穿一切的样子。
清风闻言一愣,什么?
“你是说……六诏?”清风惊讶道。
“是啊……”北风心中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点直觉。
“不会吧,自从那年南诏主帅战死,兵退梁县,便一蹶不振,分裂为六部,互相攻伐吞并,这几年也是忙于内乱……”清风觉得是北风多疑了。
“是啊,群狼争肉,若有新食……恐怕会一拥而上吧。”北风心想,一旦洛阳和扬州都空虚,难免六诏会有人察觉。
“这……”清风哑口无言。
“其实驻军梁县也好,一旦有变,可以及时反应。”北风兀自点点头,似乎又在盘算着什么。
“好吧,听你的。”清风耸耸肩,反正他又争不过。
北风看清风的样子,不禁一笑,端着茶喝了起来。
清风弄了弄炭火,一缕青烟。
忽然一个影子,映在了地上。
北风抬眼看去,只见伊人独立,披绣袍,成淡妆,美若天仙,手中抱着什么。
“小姐来了……”清风赶紧起身,躬身行礼。
北风愣了一下,缓缓放下茶杯,也站了起来,静静看着洛伊。
清风偷偷看了一眼北风,本想提醒他行礼,结果看见北风的眼神,再看看洛伊的眼神,他一下子明白了。
“那小姐你们聊,在下先告辞了。”清风识趣道,冲着北风挤了挤眼睛,赶紧离开了。
清风很快消失,只剩洛伊静静站在门口,北风相对而立。
“快进来吧,外面冷。”北风走到门口,轻轻道。
“不了,这里,是你们的地方。”洛伊幽怨道。
北风心中一顿,默默看着洛伊一副幽怨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好,莫非你是想让我去你的闺阁说话?”北风逗洛伊道。
洛伊闻言,顿时脸上红云飞起。
“你乱说什么!”洛伊撅着嘴怒道。
“那还不快进来。”北风脸色一变,拉起洛伊的手就往进走。
洛伊一惊,心中慌乱,想要抽回手,却被北风死死抓着。
“哎呀,母亲说了,不能进这里,她会说我的。”洛伊无奈,焦急求道。
“没关系,此时此刻,这里我说了算。”北风毫不理会,索性转身直接把洛伊抱了起来。
“啊~”洛伊吓了一大跳,赶紧捂住眼睛,脸红的像火烧了似的。
“哈哈哈。”北风不禁坏笑。
“快放我下来!”洛伊严肃道。
北风把洛伊抱到火盆旁,轻轻放下,伸手,就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
洛伊顿时就像个的孩子,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眼神晃动,不敢正视。
“说吧?什么事?”北风兀自坐下,笑问道。
“唔~喏!”洛伊回过神来,把怀中的东西递给北风,害羞的把头扭向别处。
北风接过,打开包裹一看,华丽丽一套衣服。
“你做的?”北风惊喜道。
“嗯。”洛伊轻轻一声,手揪着衣襟不停玩弄。
“没想到你一个千金小姐,还会做这些。”北风没想到,洛伊这样的大家闺秀,竟然会做衣服。
“也不是……嗯……哎呀反正你不穿我就给别人了。”洛伊害羞的说不出话来,站在那里整颗心都感觉要跳出来。
“穿穿穿,怎么能不穿。”北风赶紧包好,放在身旁,眼神迷离的拍了拍,正色道。
洛伊偷偷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少年……明明还年少,却总感觉好像个几十岁的大叔一样,举手投足,都是那样正派成熟。
“看好了吗?”北风轻轻问道。
“啊……嗯……没有。”洛伊被北风察觉,一时支支吾吾慌乱不已。
“坐下喝杯茶?”北风倒了一杯茶,相邀道。
洛伊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门外,缓缓坐了下去。
“刚才听你说又要走了……”洛伊眼神不定的柔声切切。
“是啊……”北风被洛伊这么一说,忽然也有些发愁,眼前小火煮茶,美人相伴,堂内柔情似水,外面雪色成画……如此良辰……唉。
“要多久啊?”洛伊问道。
“说不好。”北风也是一阵黯然神伤,看着洛伊,他竟然有些不想去了。
“那你千万要小心!”洛伊见北风如此回答,便知道此去危险。千言万语,顿时只有这句话一蹦而出。
“好。”北风轻轻拉过洛伊的手,将她慢慢揽入怀中……
洛伊顿时眼里噙着泪花,轻轻靠在北风怀中。
北风忽然一阵心疼,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便默默轻轻为她擦去泪水。
茶香,火旺,情浓。
两人相依相偎,哪里管外面天寒地冻,只此一刻,便是人间初春。
……
……
焚天堂正对院中假山。
假山后,柳时月强忍着泪水,转身离去。
第一百零七章 天下英雄谁敌手(二)
“身在江湖,只需看清,不要相信。”
《白马要经》
镜花湖。
十剑各怀心事,互相警惕,唯吴一问在亭中面不改色。
孟清和兰秋灭早就看清了形势退到了亭外,各自选了一处不远不近的浮冰,静静观望。
常龙洛风暂时心照不宣的互相照应起来,他们都知道,形势严峻。
“各位,人家让我们自己排名,你们看该怎么排?”吴一问往前一走,憨笑着问道。
“哼!谷主好算盘。”常龙冷哼一声,怒道。没想到大家一开始都没注意,光被比武打斗吸引了心思,竟然没有察觉……
“哈哈哈,常大人把吴某说的怎么像个卑鄙小人一般?”吴一问眼睛一眯,笑道。
“看来谷主真是把我们都当傻子了。”洛风冷冷道,杀意四起。
“哪里哪里,傻子又怎么会站在这里争天下第一呢?”吴一问巧言道。
常龙被怼,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气的肩头一抖,举起赤霄剑来。
“谁是第一,打过便知。”洛风也顺势举起了斩龙剑。
吴一问不敢托大,赶紧拔出干将剑,摆好架势。
“两位是要二打一吗?如此,那算上商某一个。”商正见赤霄斩龙联手,赶紧上前,给吴一问助阵。
顿时,亭内二对二,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亭外,孟清暗暗道:果然如此。
兰秋灭自然也是明白人,看来今天恐怕是要五对五了,现在商正与吴一问对阵常龙,洛风。那方才吃了瘪的卫文怎么会善罢甘休,必然会再寻时机出手暗算,至于连深和秦城,恐怕到时候也会出手的吧。
自己如果不出手相助,恐违江湖道义,若是出手,那三清殿便会陷入江湖纷争……这可如何是好。正在兰秋灭发愁之际,孟清轻轻的落在了他旁边。
浮冰一沉,些许水花溅起。
“打还是不打?”兰秋灭大概知道孟清此时也在做选择。
“从我们到了这亭中,就已经脱不了身了,我风雪门,你三清殿,长安府,洛阳府,墨问谷,都成了这故事的一部分,这结局,要么在写书的UU小说,要么在说书的口中,选一个吧。”孟清就在刚才,看着这偌大的湖中,这一处小亭,许久,恍然大悟,恐怕这所谓的天下会武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原来如此……那个黑衣人看来也不是凡夫俗子。”兰秋灭听孟清这么一说,也顿时明白了,不禁想起那亭中的黑衣人,看来,三清殿有必要关注一下这个人了。
“走。”孟清说罢,一跃而起,点水入亭,含光剑随手而出,空中划过,呼啸一声,站在了常龙旁边。
兰秋灭也紧随其后,站在了洛风旁边。
吴一问先是一惊,转瞬释然,来了也好。
“几位真是看得起吴某人。”吴一问冷冷道,露出了一丝狡猾的笑容,与他那副憨厚的面孔实在有些不相称。
“无需多言,动手吧。”孟清手腕一动,剑锋顿出,直对墨问谷众人。
那秦城与连深见状,也纷纷出剑,上前戒备。
场中四对四,亭外的樊仕已经看傻了。
卫文站在角落里,盯着常龙,舔了舔嘴角,一抹邪笑,偷偷划过。
常龙方才被卫文偷袭不成搞得怒火冲天,此刻墨问谷五人又联手相对,怎能不让人肝火大动?实在是忍无可忍,常龙便杀将出去,赤霄剑顿时威力四射,若蛟龙出海一般,狠狠冲着吴一问奔去。
吴一问见常龙出手不凡,上来就是一记要命的招数,他又不得不接,否则这头一剑就输了气势。
干将剑在吴一问手中耍了起来,虎虎生风,剑影重重,四周也渐渐生出了一层剑气,蔓延到吴一问全身。
常龙大喝一声,跃起照头斩下,吴一问举剑横挡,顷刻,两股全然不同的内力相冲,两人纷纷被震开。
常龙见寻常招式伤不了吴一问,喘了口气,开始凝神运功,赤霄剑舞动,一时剑身若血染,暗红涌动,气势与方才判若两人。
吴一问抖擞精神,也一番沉吟,剑气更加凌厉。
两人相持,角落里的卫文脚步轻盈的挪了挪位置,敏锐的洛风瞬间察觉,闪到卫文面前,冷眼相看。卫文见被盯死,有些懊恼,只好退后,放弃想要偷袭的想法。
“阁下若想一战,在下奉陪到底。”洛风正色道,眉目威严,瞪了卫文一眼,平生最恨这样卑劣之人,遇到一个那便打一个。
“哼!”卫文冷哼一声,自知理亏,不再理会洛风。
这时,常龙听到两人对话,盛怒之下,不再保留,飞身腾空而起,直接破亭而上,直冲霄汉,远观如流火一般,在飞雪中,十分耀眼,磅礴的剑气消融了飞雪……
亭中众人纷纷抬头观察,只见常龙空中一翻,剑指湖心亭,呼啸而来,如流星破空,火龙现世,气势若泰山压顶,亭中众人大惊失色,常龙此招已不分敌我,恐一剑下来,整个亭子都要灰飞烟灭……
孟清,兰秋灭,洛风,反应极快,纷纷跳出亭去,站到了远处的冰面上。
那樊仕心惊胆战,赶紧往岸上跑去。
岸边观者无数,此刻视线都聚在了正在下降的常龙身上,并没多少人看到惊惧而走的樊仕。
……
湖面上涟漪渐起……常龙越来越近。
吴一问额上布满汗珠,他知道赤霄刚烈不可硬碰,可是手中的干将剑却又让他跃跃欲试,终于,他催动干将剑,凝聚气力,甩手像空中划了几道剑气,飞往常龙。然而纵然干将剑气威猛,此刻,在极速而来的赤霄剑面前,就像石子在水中激起几滴水花一般,毫无作用。
吴一问无奈,索性功力尽发,轻抚剑身,一阵沉吟:同生同归,墨义轮回!
霎那间,只见一阵气浪自吴一问为中心,扩散出去……
整个湖面开始激荡,波澜起伏,还没完全破裂的冰面顷刻炸裂,碎冰飞起,湖水化作滴滴水珠,漂浮起来,同时,水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搅动整个镜花湖,亭子也震颤起来……
一时地动山摇般,让人们惶恐不安。
本在浮冰上的孟清,洛风,兰秋灭暗暗心惊,一面感叹干将剑名不虚传,一面往岸上退去。
亭中,墨问谷四侠使纷纷运功自保,秦城头一次见吴一问用如此绝杀之招,一时惊呆。
商正则一边运功生出一顶护罩,一边皱着眉头看着吴一问,他知道,这墨义轮回诀是墨问谷代代谷主秘传之禁术,非有灭门之危,万不可随意而用。
而且,不能随便用的更重要的原因是,这招比起墨义同归诀来,可以说是厉害了百倍,所以,对持剑之人,损害也是十分厉害,若不是功力深厚,恐怕敌未灭,身先死。
两人不顾一切的打法让众人看的目瞪口呆。
一个是长安府帅,一个是墨问谷主,一个沙场宿将,一个江湖高手。
转眼间,赤霄剑与干将剑撞击,赤霄就如一道光芒直射吴一问周身剑气。
两人周围水汽氤氲,漫天漂浮着从湖中腾出的水珠,吴一问被巨大的冲击力震的腿脚发麻,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大汗淋漓,不由道这龙啸剑法果然威力无穷。
常龙见吴一问剑气屏障竟然如此牢固,便再发力,顿时赤霄剑狠狠插入那屏障中。
吴一问大惊,慌忙聚气,运转功法,来阻挡赤霄剑。
常龙闷哼一声,抽出剑来,落在地上,再次挥剑杀来,此刻,赤霄剑宛如一道赤龙在飞舞。
吴一问赶紧起身站稳,余光一扫,商正秦城的嘴角已经挂着血丝,他心中怒气渐渐升起,摆摆手,示意四侠使退开。
四侠使自然知道自己的斤两,赶紧识趣的退出亭,往岸边点水去了。
小亭的顶子已经被常龙弄得残破,空中的水珠渐渐变得明亮……
“霁雨!”吴一问举剑朝天一挥,沉吟道。
空中的水珠开始抖动,仿佛被什么吸引了一般,瞬间,全都冲着常龙去了……
常龙暗暗心惊,莫不是秦城那招同归?不过又有些不一样,秦城还无法操纵雨滴,而吴一问竟然可以操纵雨滴,若利剑一般。正思想间,杀气袭来,常龙赶紧逼出赤霄剑气来挡,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响动,常龙被击出亭外。
吴一问又一挥手,那些水珠就像长了眼睛,追着常龙飞去,无穷无尽一般……
常龙有些慌,若是这样下去,自己会被拖死,这些水珠不断从湖面泛起,根本打不完。他看了看,湖面上巨大的漩涡更加猛烈,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一般……仔细一看,一个水做的巨大的透明的剑锋露了出来,正缓缓上浮。常龙不禁想起了商正的那道剑气幻化的巨剑……
虽然脑中不停飞转,但是手上也没功夫闲着,赤霄剑气如龙,游走常龙周身,护着他,那些飞来水珠像铁一般,叮叮当当的都被挡了下来。常龙边打边往落狐山那个山腰平台退去。
岸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看着……
此时,大雪已停,天地一片安静,似乎都在看这场激烈的争斗。
岸边,西亭。
孟清,洛风,兰秋灭三人持剑观望。
“恐不好化解啊……一旦那水中举剑浮出……”兰秋灭替常龙发愁道。
“没想到吴一问功力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孟清十分感慨,他有些低估了吴一问。
“只要湖水在,恐怕常大人要陷入困境。”洛风也有些担忧,他自然不希望常龙失败,这样的打法,一旦失败,就意味着死亡。一旦常龙死了……且不说官府威严不存于江湖,就是这墨问谷,恐怕会难以镇服。况且,常龙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他死了,夏城的那些人就会更加强大,更有资本……
三人正看的揪心之时,一阵脚步打乱了几人的思绪。
洛风回头看去,见应穹踏阶走来。
“洛帅,借一步说话。”应穹笑道。
洛风一愣,便往亭外走去。
“何事?”洛风道。
“借道。”应穹正色道。
洛风一沉思,借道?……哦哦对了,扬州兵马得从洛阳府领地过才行,若是不借道,怎么到长安府。不过,要是借道……嗯……洛风想着,时不时看应穹两眼。
应穹知道洛风在想什么,这自古以来借道之事,极为敏感,自然会犹豫不决,不过这回,他还真没有干点什么的心思,毕竟这种时候,要是以借道之名攻伐洛阳府,很可能会让常龙坐收渔利,况且扬州世族之患未除……
“好,我晚些就飞书回去。”洛风想了一阵,答应道。
“哦对了,这一阵,常大人不能输。”应穹偏头看了看湖中,意味深长道。
“是啊。”洛风点点头,常龙输了,西境大乱,必然祸及中原。
应穹见洛风如此有默契,会心一笑,进了亭子。
“扬州应穹,见过二位。”应穹对着孟清与兰秋灭有礼道。
“见过应府帅!”两人同时回话到。
“两位不想争一争?”应穹走到亭边,望着湖中说道。
“此刻,就是在争。”孟清含笑,清朗道。
应穹会意,原来,此刻已经是墨问谷与江湖各方之争了。这吴一问沉寂这么多年,看来,种花种烦了。
几人三言两语的聊着,看着湖中情况。
常龙使出掠月飘星,纵身到了落狐山平台之上。
吴一问眉头一皱,莫非他看穿了此招不足之处?我用内力驱使水珠,近战尚可,一旦对手距离过远,纵然内力再深厚,也无法掌控。
常龙站在山台之上,见追来的水珠慢了下来,渐渐下落,恍然大悟。
吴一问无奈,只好飞身向着常龙杀去。
常龙紧紧握住赤霄剑,注视着吴一问直面而来。不经意,看到湖中漩涡,那巨大的剑已经浮出,水花飞溅,几乎与山台齐高。
常龙暗道,这吴一问花样真多,不禁苦笑连连,只能应付。
山台风紧,只见吴一问轻轻落地。
“常大人,高处不胜寒呐。”吴一问冷冷笑道。
“总比井底之蛙看的远。”常龙回敬道。
“老匹夫,接招吧。”吴一问大怒,伸手一挥,引那巨剑腾空。
常龙忽觉天色一暗,抬头看去,只见中天悬剑,泰山压顶之势,让人窒息。
吴一问轻蔑一笑。
“常大人,慢走。”吴一问悠然道仿佛已经赢了一样。
常龙此刻万分紧张,汗流浃背,风吹过,一个哆嗦,头顶的巨剑缓缓压来,那些水珠又从剑身浮出,紧紧围着常龙,他已经无处可逃……一闭眼……青莲……再一闭眼……常丹……
常龙有些绝望,手已经抖了起来,他明明可以搏一搏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动了……一闭眼,莫名其妙的那些往事一股脑儿涌上来。
常龙一声叹息,原来,是我怕死了……
赤霄剑红光褪去……暗沉下来。
吴一问手往下一划,闭上了眼。
“十五从军去……”
第一百零八章 赤霄天下第一剑
“十五从军去……”
常龙闭着眼忽然轻轻低声吟唱,山腰的风,让这首边曲更加苍凉,常龙花白的胡须在风中摆尾。
吴一问虽然胜局已定,但其实他实在是颇为疑惑,以他的了解,常龙武功应该不止于此,纵然不能相抗,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困境,而且,常龙这样一个人,怎么又会轻易认输?
吴一问十分不解,皱起了眉头,他担心常龙会不会使诈,赶紧查看一下四周。
那湖水凝聚的巨剑距离常龙头顶已不足半米……
吴一问警惕着,他不敢松懈,他一边疑惑着,一边又有些暗喜。
……
“十五从军去,飞马驰玉关。”
忽然,飞来一柄利剑,如光如影,穿梭不停,来回几下,常龙周围那些浮着的水珠都被打散,随后直直横在常龙头上,扛住了那下沉的巨剑。
孟清潇洒落在常龙身边,甩袖站定,接着常龙的话吟道。
常龙闻声一惊,睁开眼。
“你竟然也知道。”常龙宛如遇到知音一般,心中五味杂陈。
“老将军一生忠义,于我有恩,怎敢忘记?”孟清沉重说道,其实,他之前见常龙在湖心亭中心事重重,便猜测,大概就是因为庭州将吧。
“方才到了这山腰之上,远看山河悠悠,老夫便心中……唉。”常龙触目伤怀,愁容满面的说道。
“两位叙旧还是换个地方吧。”吴一问怒道,这两人聊的火热,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哦~对对对,差点忘了吴谷主。”孟清一拍手,佯装失礼,笑道。
吴一问见孟清如此戏弄他,顿时火冒三丈,两手一展,内力凝聚,只见那巨剑瞬间像来了劲,开始下沉,含光剑苦苦支撑,可是在巨剑面前,还是势单力薄,瘦弱了些。
孟清不遑多让,自然是用尽全力,气承含光剑,顶着那巨剑。
就在含光剑难以支撑之时,墨问谷四侠使赶到。
兰秋灭与洛风也紧随其后,二人见势不妙,也不磨蹭,当即分为左右,杀奔吴一问去。
“当心干将剑!”常龙忽然喊到,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干将剑已经不在吴一问手中。
洛风,兰秋灭听到常龙提醒,赶紧满场找寻,一回头,看见干将剑正在那巨剑中,散发着阵阵剑气,催动巨剑下沉。
常龙看着吴一问,手中的赤霄剑渐渐泛起血色,孟清顿觉杀意,赶紧往一旁挪了挪。
转眼,常龙一个箭步飞出,正面冲着吴一问杀去。
墨问谷四侠使见左中右三路杀来,纷纷拔剑把吴一问护在当中。
吴一问见势不妙,看来那巨剑已经没了作用,维持下去,徒耗内力罢了,他当即收回干将剑,那巨剑瞬间如山洪决堤般,从半空中倾盆而下。
孟清自然含光剑收在手中,也提剑杀去。
山台之上,青松覆雪,棠溪冻结,寒风阵阵。
九人顷刻打作一团,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时而剑气冲天,时而内力激荡,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就在洛风等人气喘吁吁之时,兰秋灭放出兰叶剑,吟起《幽兰操》来,只见兰叶丛生,一股春天的气息,瞬间缠绕在洛风几人身上。
洛风忽然感觉周身气脉畅通,精血充沛,恍如重生一般,顿时赞叹不已,这兰叶阵果然是厉害,竟然可以如此快的恢复内力,调息经脉。
常龙,孟清也是神清气爽,来了力气,冲着墨问谷神色凝重的五人轻蔑的笑了笑。
吴一问心中又气又无奈,有兰秋灭的兰叶阵,这如何打?
“谷主,我等合力击一人便可。”商正低声耳语道。
吴一问点点头,当下,先把兰秋灭击败才行。
商正四人颇有默契,对视一眼,瞬间都冲向兰秋灭。
兰秋灭见状,赶紧收回兰叶剑,紧紧守备四人围攻。
洛风最恨墨问谷这种路子了,盛怒之下,提着斩龙剑就闪身到了卫文身后。
卫文感觉到一股风掠过,下意识的回头看,结果眼中剑刃,近在咫尺,吓了一大跳,赶紧连连空翻,躲开斩龙剑,伏在一处岩石之上,恶狠狠瞪着洛风,没想到居然偷袭,真是可恶。
洛风不屑一笑,让你也尝尝偷袭的滋味。
四侠使中卫文被洛风逼退,只剩三人围了兰秋灭。
冬雷剑一马当先,厚重的大剑毫不犹豫的劈了过去,毕竟上次输给兰叶剑,还是有那么一丢丢不甘心呐。
商正照面也不耍什么花的招式,干脆利索的出剑。
秦城见连深,商正同时出手,不禁脚步慢了下来,站在了原地,看着两人凌厉的攻势,有些犹豫了。
兰秋灭处变不惊,轻轻挥动兰叶剑,既然想来简单的,那就来吧。
电光石火,三把剑打在了一起,剑身迸出火花,兰叶剑受到了冬雷剑和墨风剑巨大的冲击,兰秋灭整个人被击退,滑出十几步。
而另一边,吴一问正对付着孟清和常龙的合力夹攻,有些力不从心,含光剑来去无踪,时隐时现,实在是让吴一问应付不暇,再加一个赤霄剑,攻势刚烈,毫不畏惧,这一柔一刚,吴一问便落了下风,此刻,已经被两人逼到了山台边上,再退两步,便是高崖。
卫文被洛风看死,眼见吴一问危险,却又无法拜托洛风,心中焦急,再看秦城,却在那里看着商正和连深,心中不觉来气。
“秦左使!你在做甚?!”卫文气的大喊。
秦城这才扭头,看见吴一问被逼到了崖边,处境不妙,赶紧冲了过去。
吴一问见秦城向二人背后杀来,赶紧缠住两人,给秦城制造机会。
孟清看见秦城,赶紧从吴一问身边拉开距离,推到一边,含光剑早已隐匿了踪迹,也不知道是在手中还是在何处。
秦城跃起,刺向孟清,只见孟清也跃起,杀向秦城,两人相对而去,秦城注意到孟清虽是持剑的姿势,却看不见含光剑,不由心中生出一丝凉意。
孟清自信一笑,秦城顷刻慌乱,暗道不好,慌忙往背后看去。
……
两人碰触,落地,背对背。
含光剑在孟清手中渐渐现形……一滴鲜血,从剑刃划过,在空中,宛如一道血划的线。
秦城感觉胸口一热,缓缓低头,一道长长的口子正渗出血来。
“门主好心思。”秦城被虚晃一枪,自嘲苦笑道。
“承让!”孟清幽幽道,其实他本可以一剑刺穿秦城的胸口,可是在那一瞬间,他变了剑势,从秦城胸口划过。
秦城捂着胸口退开了,靠在一处松树下,从长袍上扯下布条,包扎着伤口,霁雨剑静静躺在一旁,树上落了几块雪。
吴一问见秦城失手,心中焦急,常龙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剑锋所至,招招致命,吴一问丝毫不敢分心。
兰秋灭应对连深,商正,身法灵活,飘忽不定,兰叶剑游走,可以说游刃有余,连他自己都奇怪,明明对阵冬雷剑的时候,那般吃力,怎么这会儿对付两个墨问谷高手却如此吃力……他抽空看了看吴一问,处于下风,焦头烂额,剑诀功法根本没时间用,在赤霄威逼之下,只能疲于应付。
“老夫已经不想争什么第一了只要你认输,老夫立刻就走。”常龙打的大汗淋漓,一边挥舞着宝剑,一边正经给吴一问说道。
“既然不想争,直接走便是,我吴一问绝不留你。”吴一问见常龙如此戏谑,气血上涌。
“不过是个名号,吴谷主真的如此当真?”常龙不禁奇怪,明明已经是江湖鼎立一方的大门派的掌门人了,还非要再争个天下第一。
“哼!你懂什么!我必须要证明,我做谷主才是天意。”吴一问激动道。
常龙听后,暗道原来是另有隐情,孟清与常龙对视一眼。
“哦?难不成还有什么人比吴谷主更合适?”常龙眼睛一眯,顿时化身成老狐狸一般,想要套吴一问的话。
吴一问察觉失言,不敢再接常龙的话茬。
“废话少说,看招!”吴一问发怒,不顾常龙剑招,放开一博,常龙大乱,连连失手躲闪。
这时,兰秋灭这边一声巨响,只见兰叶万剑阵中,商正和连深正吃力抵御,苦不堪言。兰秋灭傲立剑阵旁,不慌不忙。
洛风和卫文对峙许久,大概是卫文缓过劲来,趁洛风不注意,卫文压低身位,急速攻向洛风腰间,看那紫电剑一路火花闪电,十分迅猛。
洛风将斩龙剑往身前一竖,插入地中,也压低身体,蓄势待发。
卫文见洛风古怪,一时收不住,紫电剑横扫在了斩龙剑刃上,剧烈碰撞,洛风从头颤到脚,就像水面泛起涟漪一般。
卫文整个人被震飞,直接躺在了地上,口吐鲜血
洛风缓了缓,直起腰来,俯视一眼,紫电剑刃被斩龙剑磕出一块缺口,洛风不可思议的又看了看手中斩龙剑,心想着斩龙剑当真是结实,如此碰撞竟然能毫发无损……
卫文忍着胸口剧痛,强撑着起身,一脸诧异,看着斩龙剑插在地上,岿然不动,一时惊惧不已。内伤让卫文战力大减,不敢再战,赶紧退到一边去。
一时山台之上,墨问谷四侠使已伤其二,剩下两人困于万剑阵中勉强自保。而洛风四人依旧应付自如。
当孟清,洛风,常龙再次联手站在吴一问面前,吴一问便知,这次,凶多吉少了,赢了,就是天下第一,输了,就是性命。
洛风本想再劝一下吴一问让他认输,结果常龙立刻拦住。
“战场之上,没有输赢,只有生死。”常龙冷冷道。
洛风听出了常龙的杀意,便不再多话。
孟清眉头一皱,这么多年了,杀心怎么还是这么重……
吴一问大吼一声,上前力战三人,人影翻飞,剑法变换,山台松柏枝头,落雪纷纷……
正在崖边松树下调息的卫文和秦城被一阵踏雪声惊醒。
只见一书童,一手执笔,一手执簿,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
“你们这些人,动不动就飞,害我爬……爬……爬半天……哎哟累死我了。”小书童翻着白眼埋怨道,一屁股坐下,瘫在卫文背上,一动不动了。
“喂喂喂……”卫文一下子不乐意了。
“哎呀我说大哥,你让我靠会儿,反正精彩的我怕是都错过了,就记个结果应该就能交差了……”小书童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去。
秦城看了一眼,嚯,竟然靠着卫文睡着了……
卫文不敢乱动,一动浑身都疼,这会儿又不知道从哪冒出个小祖宗……唉……看来今天不吉祥啊。
小书童轻轻扯着呼噜,卫文无奈,只好先顾着自己的伤势了,运气调息……
秦城瞄了一眼,见卫文身上的真气也渐渐包住那小书童……便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场中已经来来回回上百回合,不分胜负,吴一问胳膊上被划破几道,擦了擦汗,一筹莫展,照这样打下去,别说赢了,怕是累都要累死。
“几位三打一,已经走了上百回合,再这么下去,怕是不太公道啊。”吴一问有些不服。
“此言差矣,既然说了没有规则,乱战,那我们三打一又如何?”孟清辩驳道。
“这就是孟门主的君子之风?”吴一问厉声责问。
“哈哈哈,很巧,孟某与谷主一样,深爱水仙。”孟清说罢,眼角精光一闪。
吴一问顿时语塞,看着孟清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生气。
洛风心中着急,想要快些了结,他自己在镜花湖逗留太久,如果再不北上,恐会误了联军御敌之大事。
常龙明白洛风的心思,一跃而起,吴一问,再接我一招龙啸九天,看你如何?
常龙人剑合一,跃至高空,飞转而下。
孟清与洛风左右夹攻……吴一问退无可退。身后是深渊寒潭,身前是天下第一!
千钧一发!
商正和连深费了好大劲击破兰叶万剑阵,拄剑在地,气喘吁吁,恰好看到吴一问险情,却又精疲力尽动弹不得……
湖岸观者芸芸,抬望眼,看不清山腰发生了什么,只能看见一阵一阵凌厉的剑气激荡……还有一道从天而降的红光,若赤龙降世。
西亭。
应穹独立凝望,他知道,那是赤霄剑的光芒,看来,吴一问是落了下风,也不知为何,他竟然莫名有些高兴。
“咳咳……”身后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应穹的思绪。
应穹回过头,见一黑衣人带着一年轻人,站在亭中。
对视许久。
“你来了……”应穹幽幽道。
“公子看起来成熟了不少。”黑衣人笑道。
“彼此彼此吧。”应穹眼神迷离,略带惆怅道。
“听说公子动了樊家。”黑衣人转入正题。
“那可不是我哦……”应穹狡黠一笑。
黑衣人顿时脸色一沉。
“公子可知道樊家公子就是十剑之一,流星剑樊仕?”黑衣人问道。
“这……却有不知。”应穹还是颇为惊讶的,竟然是那个临阵脱逃的流星剑。
“公子可知流星剑来历?”黑衣人走了两步,又沉声道。
“也不知!”应穹被问得有些尴尬。
“可知樊家旧事?”黑衣人见应穹一问三不知,语气顿时都有些不友善了。
应穹一下子沉默了,看着黑衣人……他什么意思?
“在下提醒公子一句,世上没有绝对的对错,没有清楚的黑白,壮士断腕是迫不得已的手段,千万别用错了地方。”黑衣人少见的一口气说这么多。
应穹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果然,他变了,不是曾经那个人了,世事像个磨刀石,他越磨越锋利。
“我知道了。”应穹不傻,明白黑衣人的意思,他想用樊仕身后的樊家……可是为什么是樊家?那么多世族大家,为什么偏偏是樊家这样一个没落的商贾之家呢……
“用人和用人心,是两回事。”黑衣人仿佛猜透了应穹的心思,语重心长道。
应穹闻言又是一阵沉思。
……
……
……
两人说话间,山上传来一声巨响,若爆炸一般。
……
……
一阵云烟散去,吴一问跪在地上,双膝硬生生被压进了地里。双手托着干将剑横在头顶,剑身已经被赤霄剑压弯,顶在天灵。举着剑的手被压破,血顺着胳膊,染红了两条袖子。
吴一问呲牙咧嘴,面目狰狞,十分痛苦。
“谷主!”
“谷主……”
四侠使纷纷惊惧大喊。
过了一阵,常龙翻身落地,一甩前襟,轻抚胡须,背剑在后,傲然而立。
吴一问托着剑,一动不动,嘴里一口鲜血喷出……
“这就是……辅国大将军吗?”吴一问吃力道。
“前面与你打的是长安府府帅,方才与你一战的,是辅国大将军。”孟清正色严肃道,就在刚才,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常龙,活力四***力充沛,霸烈无比。那个叱咤风云,威震三军的辅国大将军。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十五从军去……”吴一问大笑,缓缓从头顶放下剑。
“只可惜,岁月不饶人。”常龙忽然浑身一软,有些虚脱,踉跄歪了几步,被洛风扶住。
“大将军天下第一,无可厚非,我无话可说。”吴一问眼神扫过面前仨人,忿忿道。
这时,靠在卫文背上酣睡的小童被刚才剧烈的声响惊醒后,呆了半天,终于清醒过来,听到天下第一,赶紧跑了过来。
“谁?是谁?”小童有模有样的准备往本子上记。
全场一阵沉默。
“赤霄剑,天下第一。”见无人开口,吴一问知道,这是在等他说话,事已至此,也没什么丢脸得了,反正该丢的已经丢了。
“那……第二呢?”小书童接着问道。
“你可以回去交差了,不会有人责怪你的。”孟清弯下腰,笑着摸了摸小童的头,和蔼道。
“为什么?”小童不解。
“因为没有人在乎第二。”孟清说的直白,吴一问心中宛如刀扎,狠狠看着眼前三人,哪里会甘心!若不是他们三打一,我吴一问的干将剑必能称雄……哼!
“没有人在乎……是什么意思?”小童似懂非懂。
“世人眼中只有最好的和最坏的,剩下的没人愿意去了解它们的好坏,自然也就没人在乎。”孟清慢慢起身,长叹一口气,感慨到。
“那有时最好,有时又最坏的呢?”小童没完没了,众人不禁觉得好笑,连吴一问也是一阵苦笑,心想这孩子今天非要把我吴一问的脸打上几巴掌才舒服。
洛风倒是觉得小书童很有意思,神奇的看了看这孩子。
……
“我想那他只有自己在乎自己了吧……”
常龙沉思良久,慢悠悠说道。
那孩子刷刷刷把常龙的话记在本子上,一阵风般下山去了。
墨问谷四侠使差不多都缓过来,上前来扶吴一问,谁知吴一问狠狠甩开,不愿被搀扶。
“后会,有期!”吴一问与擦肩而过时,低沉道,仿佛就是在说我会来报仇的一样。
“但愿人长久。”常龙戏言。
吴一问一瘸一拐,晃悠着,带着互相搀扶的四侠使渐渐消失在山路上,因为刚才赤霄剑气,这周遭的雪都已经消融。
孟清,洛风,兰秋灭,常龙,四人站作一排,望着远去众人……
山风自由……
就这样,这场镜花湖会武至此,也算是差不多落下了帷幕,几经乱战,群英比武,最终,落狐山山台一战,常龙宝刀未老,一招龙啸九天,绝杀墨问谷吴一问,被公认天下第一,世人一时谈论不绝……至于其他各剑排名,人们也是纷纷揣测,不过已经不重要了,毕竟人们只关心谁是天下第一。
……
……
镜花湖上秋风起,天下豪杰莫相惜。
拔剑向天借一物,放在酒中寄别离。
第一百零九章 胡马烽烟入肃州
“曾在长安城下心里生出莲花,忽而又生华发。”
《白马要经》
……
长安府历一月末。
长安府,肃州。
原野广阔,沟壑起伏,山路蜿蜒,百转千回。
肃州,这是一个下承甘州,上接西域的脖颈之地,肃州历来作为中原出西域的跳板之地,又兼安西四镇的大后方,可以说是重地。
近来,蒙胡鲜戎频频犯境,肃州北部几乎都陷入弯刀屠戮之下,血光四起,烽火冲天,庭州惨剧再次上演,路有枯骨,沟有饿殍,处处断壁残垣……
……
肃州守军本就薄弱,如今四处应付,疲于奔波,已经是人困马乏,求援信已经送出去很久了,士兵们每天都在盼望,长安城的来信!
然而事实是因为恶劣的天气,道路艰难,这求援信……就像断了翅膀的飞鸟,不知道在何处挣扎。
……
肃州南部,鹿岭。
肃州守军残部大营,炊烟袅袅,军营正埋锅造饭。
辕门口,一位年轻的将军正极目东望,一脸愁云,他面容清秀,却满脸风尘,脸颊上,还残留着伤痕,一手按着腰中宝剑,一手低垂。
远看群山万壑,数不尽,北边烽烟阵阵,他知道,脚下的鹿岭,是阻挡敌人进攻的最后一道放线了,如果援军不到,也便是肃州营最后一战了,身后,是逃难的百姓,是肃州大好土地。
“将军,饭熟了。”士兵一脸疲惫,擦了擦脸上的黑灰,低声道。
“你们快吃。”年轻将军欣慰道,纵然退路已绝,纵然孤立无援,还好,还有这一营兄弟,不离不弃!
“将军,援军会来吗?”士兵转身刹那,又扭头问道,十分沉静。
“鹿岭无鹿,我亦猎此。”将军笑了笑,轻轻说道。
士兵点点头,并没有恐惧,很沉着的点点头,然后往营里走去。
将军看着自己的军营,看着士兵的背影,忽然心中畅快,不由笑出声,大步往营里走去,准备用饭。
……
鹿岭是肃州的一道中轴线,也是一道荒岭,并不是它的名字那样美,但是,要想攻入肃州南部,路,只此一条!
……
……
……
肃州北部。
距离鹿岭一百五十里,一处村庄,蒙胡的骑兵正四处抢掠,整个村子鸡飞狗跳,四处哀嚎。
一队装备精良的骑兵跟着五六个骑着高头大马服饰华美的人,走在村庄的小路上。
“可汗,咱们还要继续前进吗?”一个年轻随从问道。
“你看看,我们蒙胡骑兵所至,汉人抱头鼠窜,就连上**人,都不可阻挡,你说,我们该不该前进?”那为首的男人说道,他正是蒙胡可汗,蒙戈,一个立志成为草原之王的男人。
“可汗说得对,如今草原只剩鲜戎和我蒙胡两家,有圣鹰庇佑,联起手来,必然无人可挡。”一个随从自信说道。
“说得对,可汗的马鞭指向哪里,我们就打到哪里,上国如今已经不复往日辉煌,正是我们的机会,怎么能错过?”一个年长的随从颇有见识,附言道。
蒙戈听随从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心中也是畅快,毕竟,他现在,站在上国的土地上,这可是蒙胡几代汗王的毕生梦想,可是,曾经的上国是多么的不可侵犯,想当年,上国的两位大将军率十万大军长驱大漠,打的蒙胡鲜戎四分五裂,四处逃窜……几近灭族。
如今,他,蒙戈,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上国的土地上,真是,造化弄人。
“告诉各部勇士们,继续前进,占领整个肃州,蒙胡雪耻的日子,要来了!”蒙戈顿时激情澎湃,大声道,挥鞭一指,尽头处,鹿岭依稀可见。
“哦哦哦~!”
身后士兵顿时高亢起来,纷纷举着亮闪闪的弯刀,呐喊着。
蒙戈双腿一夹,策马飞驰起来。
远处,黑压压的蒙胡大队骑兵正在烧毁村子……
蒙戈看着前方一片开阔,嘴角上扬,心中热血,不时泛起,心中暗道:中原,我来了!
……
……
就在蒙胡骑兵南下的时候,鲜戎的人马也没消停,他们在庭州东侧的伊州作乱,围追堵截着逃难的百姓,整个伊州仿佛成了他们的马场一般,尽情在其中放肆,他们把追逐惊慌失措的百姓当做一种游戏。
而攻陷庭州的大食军队,因为补给,天气,战损等原因,在庭州修整,一时还无力动弹。
……
长安府历一月二十五日,蒙胡五万骑兵到达鹿岭前。
鹿岭上,军旗林立,甲士列阵,高处,年轻将军带着卫队,正俯视蒙胡军阵。
蒙戈策马踏雪来回走了一圈,看了看眼前这座稀松平常的鹿岭,轻蔑一笑,哼,就凭这样的破山头,也想挡我蒙胡铁骑,做梦去吧。他挥挥手,几队骑兵飞出,往鹿岭两侧飞驰去了。
高处。
“将军快看!”偏将指着飞出的蒙胡骑兵队说道。
“探马!派人干掉。”年轻将军反应十分快,想凭骑兵仰攻鹿岭,是不可能的,只有从两侧迂回,才是明智的,看来他是想找突破口,过岭只有一条山道,十分不利于骑兵,所以只能寻找坡度缓,地势平坦宽阔的地方强行进攻,那里,地形对骑兵的影响会大幅减少。
那偏将跟随将军多年,久经沙场,自然很快领会,赶紧去布置人手。
没一会儿,背坡绕出两队肃州营的骑兵,顺着山岭的边缘分开往两边奔去。
蒙戈的大军如潮水,仿佛随时都能淹没整个鹿岭,他看着鹿岭上,那崭新的军旗,还有那个俯视一切的年轻人,不禁凝望,这是他们入侵肃州以来,第一次,遇到上**队的抵抗,他有些想不通,明明整个肃州已经如囊中之物,为什么他们还要在这里送死?如果换作是他蒙戈,他肯定会撤出肃州,保存力量,等待时机,而不是明知不能敌还要在这里白白送死……
蒙戈抬眼望去……那个人影,就站在高处,毫不畏惧。
年轻将军也正看着蒙胡军前,马背上那个一身绒毛大衣的男人。
……
……
咚!咚!咚~
岭上,战鼓渐渐响起……
第一百一十章 鹿岭之战(上)
鹿岭。
愁云凝结,天风苍苍。
战鼓声回荡,鹿岭北,一片开阔,蒙戈的骑兵在荒野上,摆好了阵势,蒙戈正骑在马上,等待着哨探的汇报,一旦找到过岭的山口,或者坡度平缓的地段,他们就能一鼓作气,冲破肃州营的防线。
“可汗,我看他们兵力并不多,不如我们分三路,同时发起冲锋,直接冲过去吧。”蒙戈身后那个年长的随从说道。
“不可,中原兵法说过,天时地利人和,如今,他们抱必死之决心与我们一战,依托有利地势,纵然我们赢了,也必定是损失惨重。”蒙戈明白,他经不起太大的损失,这次带出来的是蒙胡全部的精锐,若是不能迅速占领肃州作为根据,等上国反应过来,援军一到,和他们打起消耗战,那就全完了,而且正值冬季,他的骑兵们只能以战养战,不停攻略。
那年长的随从点点头,不再说话,紧紧盯着岭上的动静。
……
蒙戈的战马有些躁动,他轻轻拍了拍马背,安抚着。
忽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传入蒙戈的耳朵,蒙戈抬头一看,他的哨探伏在马背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那战马甩了甩头,慢慢走到蒙戈马前。
“可汗,前面有山道……”那哨探尽力说完,头一扭,摔了下去。
蒙戈眼中一亮,一拉缰绳,勒马往哨探说的方向跑去,身后的卫队赶紧跟上,大军也纷纷调头,跟着蒙戈的方向。
岭上,年轻将军看了一眼,像是一股洪流正在转弯,十分震撼。
“将军,我们派去的兄弟尽力了……”偏将刚刚得到消息,派出去的小队全部战死,蒙胡的探马还是跑了一个,山口已经暴露。他说完,看了看将军,本以为将军会大发雷霆,却没想到将军很平静。
年轻将军沉默一阵,忽然笑容浮现。
“无妨!无论怎样,都是一战。”年轻将军正色道,心中此刻已经完全释然,方才见蒙胡军阵,十分震撼,竟生出一丝畏惧,转念又想起儿时,常听父亲讲起祖父大破蒙胡的故事,那时候,蒙胡倾全国之力,二十万大军与祖父带领的十万大军战于漠南,祖父与同袍同心戮力,英勇奋战,漠南一战,蒙胡溃不成军,远遁漠北……那时,国何其盛哉!
而今,就像是个笑话一般,蒙胡五万大军,长驱直入,竟然站在了鹿岭前耀武扬威……
年轻将军越想越悲,不禁叹息。
“将军,您怎么了?”偏将见将军异样,便关心问道。
“我……没事……虽不能承祖辈雄风,但十年报国,又岂容蒙胡欺我中原无人?”年轻将军悲愤不已,紧紧攥着拳头。
“末将誓死追随将军!”偏将也颇为感慨,同生共死十年,又何惧此时?
“告诉兄弟们,如果有人还能活着……嗯……”年轻将军说着,忽然心中沉了下去,一个疑问,还会有人活着吗?
“将军,末将斗胆,这话,您还是别说了,见外。”偏将笑了笑,说道。
年轻将军眉头一皱,转而又苦笑,也是,见外了。
战鼓声忽然紧了起来,将军赶紧往岭下看去,整个蒙胡大军已经完成转向,向着山口全速进发了。
“他肯定不会走那条路。”年轻将军断定,因为那个口子很狭窄,根本不适合骑兵通行,可以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那……他们这是……”偏将不解道,难不成他们想绕过鹿岭,这不可能啊,这得绕到猴年马月去。
“那边布置了五千人,守住那个通道应该是够了,不过……”年轻将军一时搞不懂蒙胡人要搞什么名堂,总觉得自己的那个对手似乎胸有成竹,十分自信。
偏将一看将军都没看明白,自己还是闭嘴吧。
“你在这里守着,我带人过去看看。”将军想了一阵,吩咐道。
“是!”偏将严肃道。
年轻将军便提了两千人马,从岭上往山口那边摸了过去。
一时,岭上岭下,仿佛在赛跑一般。
岭下马蹄声如远天雷动,岭上脚步声如一股湍流。
汗水,在肃州营士兵的脸上,划出了一道道痕迹。
将军脚步轻快,在坎坷的岭上,身形轻盈,显然,他经验相当丰富。
大约一柱香功夫,一道宽宽的裂缝出现在将军眼前,裂缝边上还趴了四五个士兵,正观察着情况。他擦了擦头上的汗,走到那裂缝边上,往下看了看,又看了看四周,有些发愁。
这裂缝像个隧道,上窄下宽,如果伏击,也很难重创敌军,骑兵速度实在太快,除非堵塞这通道,只是就怕时间来不及了。
“冷无双呢?”年轻将军突然焦急的问道。
“回将军,千夫长正带人堵路呢。”那伏在地上的哨兵赶紧起身回答。
“其他那几个小子呢?”年轻将军心中稍稍放松了些,还好,这家伙反应挺快。
“回将军,其他那几个小子……哦……不对,千夫长们在路中间布阵呢。”那哨兵叽里咕噜说说顺了口,张嘴就是那几个小子,一说出口,就察觉失言,赶紧改口。
年轻将军见状,哈哈大笑,拍了拍那哨兵。
“兄弟们,跟我来!”年轻将军心中大悦,这几个兄弟这么多年了,从来就没让他失望过,这次,也一样。
很快,肃州营在这条山道入口处布置了障碍物,七千人马结了许多小方阵,等待着蒙胡人的到来。
隐约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楚。
山道两旁,是风化的砂岩,抬头看去,只有一线窄窄的天空,送来些许光亮。
一块大岩石上,几个年轻人坐在上面。
“喂,无双,这次,我一定赢你。”千夫长柴汉扯了扯扎在盔甲里的袖子,朗声道。
“还不放弃吗?”冷无双无奈笑道,柴汉每回打仗总要和自己比一下,结果每回都是输,每回都是自己先斩获敌酋。
“我说老柴,你咋就这样儿个执着呢?”靠着岩壁的杨丹青还是那一贯的奇怪口音,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他这是哪儿的口音。
“哎,老柴,你这第七十九回了吧。”躺在岩石上的史砚扳着老葱一般粗的手指头算了算,说道。柴汉这话听得他耳朵都起茧子了。
“咋了嘛!还不准我老柴进步了吗?”柴汉见遭众兄弟嫌弃,生气道。
“行行行,俺服你,加油!老柴,加油!”赵去国摸了摸大胡茬子,一脸敷衍。
“嘶~我说你们……今儿是故意的吧。”柴汉瞪着眼睛撇着嘴大声道。
“哈哈哈……行了别闹了,要拿本事说话。”年轻将军帮着柴汉下台。
“你们几个看看,看看,还是老霍讲究,够意思。”柴汉一脸鄙夷的指着几个人说道。
“老赵,你问问,啥味儿?”史砚坐起来,动了动鼻子,一本正经道。
众人紧张起来,纷纷用鼻子嗅了起来。
“啥味儿?”赵去国闻了半天,屁味儿都没有,扭头问史砚。
另外几人也同样疑惑的看着史砚。
史砚看了看众人。
“这么酸的味道你们没闻到?”史砚严肃道,冲着柴汉挤了挤眼睛。
众人一愣,瞬间捧腹大笑。
周围的士兵也噗嗤笑了出来。
柴汉气的蹦了起来,史砚见状,站在岩石上逗着柴汉。
“臭小子,你下来!”柴汉大喊道。
“哎~我就不!哈哈哈。”史砚调皮道。
……
……
几人闹得欢,霍家为仰天叹息。
“报~”士兵的大喊让几人瞬间收住,纷纷站到霍家为身边。
“来了吗?”霍家为问道。
“是。”士兵说完,又转身往入口处跑去。
“准备战斗!”霍家为噌的一下,拔出刀,跑了起来。
五个千夫长也瞬间严肃起来,纷纷提刀往各自的位置去了。
……
蜿蜒的山道里,前前后后结了五个密集的千人方阵,山道上边,两侧是霍家为带的两千人。
……
山道口,大大小小的岩石堆满。
蒙戈皱着眉头骑马在山道口转悠半天。
“反应真快。”蒙戈自言自语道。不过,很快,他便策马回了阵前。
“可汗,怎么打?”随从们问道。
“让西兀赫族的人下马,从两侧攻击,占领山头,其余各族,待命。”蒙戈冷笑道。
“这……可汗,尊贵的骑兵怎么能下马呢?”随从几人异口同声的质疑道。
蒙戈冷笑连连,拔出锃亮的弯刀,架到其中一人脖子上。冰凉的气息瞬间让那人浑身一震。
“我说的不够清楚吗?”蒙戈坏笑道。
“可汗……息怒,属下这就去传话。”那随从吓得舌头直打弯,赶紧拨马往西兀赫族的阵列跑去。
蒙戈恶狠狠的扫视其他人一眼,慢慢收起弯刀。
……
没过多久,西兀赫族的骑兵纷纷下马,拿起弯刀弓箭,向山头发起进攻。
山头上,霍家为见敌人骑兵下马,不禁看向蒙戈,暗道此人怎么会如此布置?
虽然有些疑惑,但是,黑压压一片人头,正涌向自己,也无心多想。
“兄弟们,准备迎敌!”
一声令下,士兵们个个跃跃欲试,狠狠盯着涌来的敌人。
霍家为有些不安,下面少说有五千人……两倍于己。一旦山头被占领,那下面通道中的兄弟们就危险了。情况紧急,他不禁看向了偏将防守的方向,那里也是一处缓坡,不得不守,四千人也是捉襟见肘,一旦调人过来,敌人一定会分兵。
蒙胡人举着弯刀发疯一般的冲了上来。
“杀!”霍家为心中一横,一声令下,两千人动如脱兔,山洪暴发一般,冲下坡去,瞬间与蒙胡人杀到一起,你死我活的干了起来。
整个坡上,挤满了人。
山头上,霍家为亲自举着军旗坐镇。
喊杀声震落了松散的砂石…
通道中的士兵们纷纷抬头,紧张起来。
“兄弟们!别怕,俺赵去国在你们前头呢。”赵去国所部是这第一阵,他见士兵们都有些紧张,便朗声道,心中有些担心上面的战况。
……
……
山头,霍家为看着坡上血肉横飞,蒙胡人如猛兽一般凶猛,手中弯刀就像收割机器一般。
他在滴血,有些喘不过气来。
很快,在五千蒙胡人的疯狂进攻下,英勇的肃州营两千士兵,寡不敌众,开始慢慢后退。
“兄弟们!”霍家为见状,大喊一声。
士兵们听到将军的声音,心中一紧,纷纷停住后退,咬咬牙,三三两两结伴,又一头往敌阵中冲去,瞬间,又是一波动荡天地的喊杀声,爆发!
蒙戈看着山坡上的血战,笑着,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场面。
第一百一十一章 鹿岭之战(下)
鹿岭,风鸣旷野。
滚滚的蒙胡洪流,正驻马山口前。
两侧陡峭的山坡上,西兀赫族人正与肃州营厮杀,血流喷涌,染红了冰冷的石块。
霍家为牢牢抓着军旗,站在坡顶,观察着,心想一旦山头被攻下,那山道里的兄弟们可就完了,所以,必须守住,可是眼前敌人三倍于己,又十分凶悍,纵然死战,也撑不了多久,这可如何是好?
正想着,霍家为看向山下,蒙戈若鹰视一般,盯着他,嘴角轻扬。
霍家为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股冷汗划过脊梁。
……
“可汗,敌人居高临下,西兀赫族陷入苦战了啊……”蒙戈身后的随从轻声道。
“哦?”蒙戈轻蔑一声。
那随从一个哆嗦,再也不敢吱声。
“全军听令,准备冲锋,蒙胡的勇士们,碾碎眼前的一切吧!”蒙戈一声令下,蒙胡大军纷纷策马,立时,地动山摇,马鸣风萧萧!
霍家为眉头一皱,暗道不好,这是一招弃子啊……这家伙根本没想着西兀赫族攻下山头,只是想试探一下虚实。
山道中。
第一阵,赵去国裸着上身,结实的大手狠狠握着长枪,死死盯着山道口。
轰隆轰隆!
只见堆在山口的石堆倒塌,随着一声巨响,一匹枣色大马,一蒙胡骑士,飞来。
“迎战!”赵去国爆喝一声。
刷刷刷一千杆长枪瞬间变得像刺猬一样。
那一马当先的蒙胡骑兵身后,一股洪流,突入!瞬间,整个山道晃了起来。
“不想死的都站稳了!”赵去国大声道。
“将军!”
“别怕。”
赵去国咬咬牙,从身后的士兵手里拿过一杆长枪,瞄准那飞来的蒙胡骑兵,蹬腿收腰发力!长枪如流星一般,照着那人面门直直射去。
那人眨眼间,便跌下马去。
赵去国看着蜂拥而来的敌人,忽的长出一口气,站直了身子。方才只听见杀伐声,未见真敌,倒是十分紧张,现在,数不清的敌人真真切切,就在眼前,转瞬即至,反倒是平静下来。
“将军。”
“嗯,来了。”
赵去国点点头,缓缓举起长枪,对准了不到百步的敌人。耳边除耳边除了马蹄声,就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了。
霍家为站在坡顶,眼看着那一股洪流汇入山口,不禁心中一痛,山坡上已经尸横遍野,两千人如今只剩八百余人,而敌人却如野草般一茬接一茬。山道内已经响起了悲鸣,哀嚎,壮烈的喊杀声贯入云霄。
西兀赫人见大部队突入山道,纷纷举起弯刀欢呼。
“勇士们,为了蒙胡的荣耀,杀啊!”西兀赫的首领顿时热血沸腾,一股子不知道从哪来的自信,怂恿他冲着霍家为大喊。
西兀赫人顿时如打了鸡血,士气突然高涨,不要命的开始仰攻。
霍家为见势不妙,大喊道:“全军撤回山头,依托地势坚守,不要硬拼!”他知道,此时能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纵然此战已无胜算,但是,也要让蒙胡人感受一下什么叫疼。
……
山道内。
冷无双,手中握着长刀,俊朗的脸庞紧紧绷着,他是第三阵,就在刚才,第一阵已经全部战死了……只是眨眼间。
“老赵,等我。”冷无双暗暗道。
马蹄声如滚雷一般,越来越近。
杨丹青突然从后面走来。
“无双,我想了想,你去押后吧。”他走到冷无双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为何?”冷无双不解,这不都一样吗……
“趁现在还有时间,你带着你的兄弟往甘州撤吧。”杨丹青低沉道,眼神坚定。
“什么?你叫我撤?”冷无双怒道。
“总得有人去报信吧,让甘州那边做好准备,况且,给肃州营留点火种吧。”杨丹青正声道。
冷无双本想反驳几句,可是想了想,却哑口无言,是啊,身后还有甘州,还有长安,还有整个中原,若是被这五万铁骑突袭,恐怕是灭顶之灾。想到这,他看了看手下的兄弟们,心情复杂。
“别犹豫了,快走吧!”杨丹青急急喝道。
“可是霍将军……”冷无双看了看上方,犹豫不决。
“将军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杨丹青心中一阵酸楚。
……
忽然,一声嘶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报,柴将军不支,请将军准备接敌。”一浑身是血的传令兵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说完,拨转马头,毫不犹豫的返回。
冷无双咬咬牙,看了看杨丹青。
二人对视一眼,点点头,算是告别。
冷无双带着自己的部下开始后撤,杨丹青的部队压了上来,紧跟其后的史砚也把部队拉了上来。
“准备迎敌!”杨丹青拔剑下令。
“嚯!”
冷无双带着部队开始飞速撤退,恰好路过史砚的方阵时。
“喂,无双,记得给我们报仇。”史砚笑了笑,大喊道。
冷无双此刻心中已经不知道再想什么了,只好点点头,像犯了错的孩子,蒙头跑着。
“全军,急行军,目标,甘州。”
……
山坡上的霍家为看到后撤的冷无双部,松了一口气,忽的轻轻笑起来。缓缓抽出宝剑,指着西兀赫人的首领,暴喝:“拿命来!”说罢,健步飞起,冲下山头。士兵们一看,大惊,纷纷跟在霍家为周围冲锋。
是的,这是最后一次冲锋了……
霍家为明白。
蒙戈在山下看得一清二楚,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传令,厚葬敌军。”说罢,拍马朝着山道去了。
寒风凛冽,吹遍鹿岭,无处觅食的秃鹰远道而来,注视着整个战场。
霍家为已经多处负伤,身边也仅剩几十人,周围全是西兀赫人,如群狼一般,将他们团团围住。
“投降吧!”西兀赫族长沉声道,他已经见识了肃州营的可怕,仅仅两千人,和自己鏖战几个时辰,依旧凶悍如初,自己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损失过半。原本就属于蒙胡小族,此战,若是眼前再有一千肃州营的士兵,西兀赫恐怕是要灭族了。
“肃州营!”
“嚯!”
虽然声势不再壮烈,虽然所有人精疲力尽,可是肃州营三个字,是他们毕生的荣耀,听到这三个字,手中的长枪,只会握得很紧。
那西兀赫人一看,纷纷变色,来的时候可汗说上国羸弱,无可战之兵,可是现在,他们觉得自己被骗了。
两方对峙起来,西兀赫人不敢动手,他们看着那脸上挂着笑容的肃州营士兵,心中全是寒意。
奔流不息的马蹄声穿透了整个鹿岭!
一阵风,忽的山坡一侧军旗林立!
霍家为看到西兀赫人惊恐的表情,他知道,是大营的那四千人来了。
“将军,将军!”副将飞奔而来,身后,四千人若山洪一般,倾泻而下。
西兀赫人开始颤抖起来……
“快撤,快撤!”那族长从惊恐中清醒过来,大喊着。
西兀赫人一听撤退,扭头就跑,那副将暗暗咒骂,想要下令追击,却被霍家为拦下了。
“将军没事吧?”副将扶住霍家为。
“我没事,山道里怎么样了?”霍家为忍痛问道,其实他大概知道答案。
副将闻言黯然,摇摇头。
霍家为扭头,望了望远山。
“将军,撤吧,等会敌人就来了。”副将看着蒙胡后军正在进入山道,不免担忧。
“不会的,他还不舍得在我们这里浪费时间。”霍家为苦笑道,堂堂肃州营主将,竟被如此轻蔑,实在是心有不甘。
“等他们过去,把弟兄们的尸体都搬回来安葬。”霍家为下令道,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士兵们听到安全了,纷纷如释重负,横七竖八的坐了下去,有的一坐下就昏了过去,有的直接睡了过去。
“报,蒙胡人送回了兄弟们的遗体。”
霍家为一愣,远远看去,正是西兀赫人,正抬着一具具熟悉的身躯来到岭下。
“我奉可汗之命,前来送还勇士们。”那族长恭恭敬敬的在岭下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多谢!”霍家为说道。
……
通过鹿岭的蒙戈,在马背上徐徐回望,大笑。
长安府历二月初,鹿岭被攻破,蒙胡五万铁骑踏入了肃州南部,剑指甘州!
同月,长安府终于收到了详细军报,得知了西域战况,从镜花湖快马加急赶回长安府的常丹在未得常龙准许的情况下,领异龙营进发甘州。三府联军也终于在漫长的筹备下开始行动,向长安府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