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棋逢对手相知否
上回说到那兰叶剑兰秋灭智取了冬雷剑连深,其功力之深,剑法之妙,内功之绝,让他是一朝出名,此时,镜花湖北岸十五县已经传遍了兰秋灭这个名字,大小酒肆赌坊,青楼客栈,甚至大街小巷,都在讨论,更有人做赌,出重金赌兰叶剑和墨风剑的胜负。
与此同时,洛阳府已经得知了这一消息,自然,皇城的天子也知晓了。
千秋殿。
“今早有人来传话,老尚书病了,卧床不起……唉。”李温惆怅道。
“陛下不去看看?”后殿那女子的声音响起。
“是得去看看。”李温想了想,说道,袁志,是前朝老臣了,整个皇宫,就剩他这么一个老臣了……
“鸦九剑败给墨风剑了。”那女子忽然幽幽说道,似乎有些小心。
李温不由眉头一皱,怎么会?柳乘风何许人也?他会败?不可能不可能,自己明明看过,军报记载,怀化将军柳乘风曾在代城之战中,率五百死士力战五千驰援突厥,叛军联军,长驱敌阵十五里,直取了那突厥军首领的项上人头,敌军大乱,纷纷溃败,这才使朝廷兵马成功攻克代城,切断了燕王退路,从而奠定了平叛的胜利,可谓是功勋卓著。其人自然也是勇冠三军,名震燕幽,一时突厥兵马凡见柳营旗帜,纷纷丢盔弃甲,不敢应战。
“老头子恐怕是没尽全力吧。”李温不由苦笑道。
“他老了……”那女子柔声似水,轻轻叹道。
李温不在说话,径直往外走去,准备去看望袁志。
……
……
扬州府宣州军城。
宣州都督府。
韩楚飞坐在大堂上,煮茶执卷。
“报,刚刚得到消息,墨风剑打败鸦九剑。”一小兵在门外奏报道。
韩楚飞点点头,小兵退下。韩楚飞也十分关注这次比武大会,特地让人留意消息。他本以为会是那鸦九剑柳乘风会胜出,现在这个结果倒是让他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天道常变嘛,哪有一定的事,罢了,还是想想怎么应对洛阳府的动作,昨晚大半夜的接到王予急报,说洛阳神策军突然三面驻军,两军大营就隔着一条边界……这可让他后半夜愣是没睡着。
从昨晚到现在,也还没想到怎么办,两万神策围在我扬州五千兵马周围,这不是羊入虎口,就等着往下咽呢吗?真是一招好棋……
韩楚飞不禁轻叹一声,又苦笑,棋逢对手,痛快!不由一拍桌子,起身,决定出去走走,说不定会想到什么办法。
……
……
洛阳府。
焚天堂。
“我说弟弟,来吧,掏银子吧。”封刀得意洋洋的伸出手,等着英纪掏银子。
英纪一脸委屈,甚至还有点不甘心,可怜兮兮的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不忍心的拍到了封刀手里。
封刀顿时乐开了花,本以为这回输定了,没想到那鸦九剑还真是不争气。
英纪愁眉苦脸的站在一旁,气鼓鼓的瞪着封刀那得意的样子。
这时,清风和北风走了进来,两人满头大汗,进来就端起一旁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我们去看了,封将军这阵势摆的恰到好处,这下,看那韩楚飞怎么应对。”清风夸赞道,心想这封刀也是有两下子的,怪不得洛风一直让他执掌神策军。
“你们觉得韩楚飞下一步怎么走?”北风不由开始思考对手的思路。
几人暗自沉吟,开始思虑。
沉默许久。
“想不到。”英纪摇摇头,放弃了。
“我觉得他会撤吧,若是我们真一口咬下去,他白白损失五千兵马,这个风险有点大。”封刀按照寻常思路想到。
“我看未必,韩楚飞不是傻子,现在撤,等于认输,他背后,可是有无数眼睛看着呢,那些世族就等着看他笑话抓他把柄呢。”北风分析道。
“既然如此,那……”清风走到地图前,看了看,也一时说不上来。
“这里!”北风疾步走到地图前,指着地图上一个地方说道。
几人纷纷上前看去,发现北风指的是江州。
清风不禁眉头一皱,这江州……临水……水……对了……嗯,从江州发水军顺济水而下,五日可达洛阳府南部一百里的梁县。这看起来没什么,可是所谓隔山打牛或者叫敲山震虎,大概就是这样吧。
“如果在进退不得的情况下,只能围魏救赵,到了韩楚飞这里,就是敲山震虎,他给我们心口上,顶了一把刀。”北风重重点了点江州。几人都明白了,这意思就是,要是敢动他扬州的那五千兵马,他们就敢五日之内,直捣黄龙。
“算了,且看他怎么走吧。”清风觉得还是等对手行动了再想对策,现在这样猜来猜去,也只是空想。
“行行行,来,我们刚好赌一下,兰叶剑和墨风剑,怎么样?英纪?”封刀挤着眼睛逗英纪,英纪一脸嫌弃。
“赌就赌,我赌兰叶剑!”英纪抢先道。
“那好,我赌墨风剑,这次十两银子如何?”封刀心想,把这小子的存款都给榨干算了。
英纪一听,心挺黑啊。
“好,十两就十两。”英纪也不服输,大气道。
清风和北风无奈,看两人斗嘴,摇摇头,心想,这两家伙,洛风一走,就翻了天……
……
……
就在洛阳府研究韩楚飞的时候,韩楚飞也没闲着,站在宣州城楼上,远望长江,青山皑皑……
“青山未数尽,白发一夜生,蜀道三千里,气绝负皇恩。”韩楚飞兀自沉吟,面色忧郁,眼前景色,似乎让他回忆起了什么,不禁伤感万分。
长河依旧,只是物是人非。
忽然,他看着那远上云间的长河,不禁眼中一亮,有了,随即匆匆下了城楼,让士兵取了笔墨,写了手书,送往芜湖军营。
韩楚飞往都督府走去,心想,我扬州水路纵横,绵延不绝,何不好好利用呢。
黄昏时分,主簿成施用领五千兵马奔了江州,同时,扬州颁了一道命令,凡是进出扬州的行船,必须悬挂扬州应字虎纹旗,否则一律拘捕。
……
韩楚飞独立城头,望着洛阳城的方向,不知道想些什么,面色凝重。
……
……
洛阳府。
深夜,灯火通明,紧急情况,清风匆匆从西大营赶来。
“据出入扬州的商船带回来的情报,江州的码头上,到处是士兵,看来,韩楚飞果然派兵去了江州。”清风不由心中对北风又高看了许多。
北风静静站在地图前面,没有说话。
“我们怎么办?”清风问道,他还是想听听北风的想法。
结果半天没人说话,他一看北风,正看着地图发呆。
忽然,封刀从门外大大咧咧走了进来。
“芜湖军营空了!”封刀进来张口道。
清风一惊,什么?韩楚飞真撤了?那既然撤了,他又多此一举往江州驻军干什么?
北风闻言转身,走了几步,低头思索,撤了?为什么?他难道不怕世族们借此机会来找他茬吗?北风想了想,又转回了地图前面。
封刀想问问怎么办,结果被清风拦下了,两人站在北风身后,静静等着。
……
地图上,江州接连潭州,丰州,樊州等扬州重镇……水网遍布……
……
北风看着看着,灵光一现,瞬间笑了……
“你笑什么?”清风不明所以,上前问道。
“没什么?芜湖军营空了?”北风问封刀。
“是,空了!”封刀不知道什么意思,说道。
“我是问空了?还是撤了?”北风又确定道。
封刀一愣。
“就是人走了,营还在。”封刀解释道。
北风轻轻一笑,是了是了,是这样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会回来?”清风摸不着路子,心想这韩楚飞搞什么名堂。
北风走到门口。
“听说,往往对手,才是知己。”北风幽幽道,说完,便一个人走了。
清风愣住,这句话……对手,知己……
封刀也好像若有所思。
清风走到地图前,北风刚才的位置,看着……
忽然,当他看到江州的时候,恍然大悟,也是不由大笑……
封刀看两个人一前一后笑得和傻子一样,不由有些嫌弃。
“我们要不要撤回来?”封刀心想还是问问正事吧。
“不,不撤,不但不撤,还要严阵以待。哈哈哈……”清风忍不住,心中痛快。
“人都走了,我们在那望着空营干什么?”封刀质问道。
清风见封刀一脸正色,赶紧正经下来。
“守好就是,以防有诈。江州这边嘛,不用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清风一本正经道。
封刀无语了,索性一瞪眼,转身走了。
清风望着朗朗秋月,不禁感叹:“这位大都督,棋逢对手,可否相知?”
第八十三章 风云会
镜花湖南亭。
兰秋灭打败连深后,便再无人敢上前挑战,故而等够一个时辰后,便潇洒去了西亭。
围观的人流若山洪般冲向西亭。
商正见远远的人群涌了过来,起身,在亭中站定,等待着他的对手。
常丹则站在亭外,拭目以待。
一眨眼功夫,亭外已经闹哄哄的了。
西亭这边的书童看起来稍微年长些,手里拿着纸笔,记录着。
就在这时,兰秋灭来了,衣袂飘飘,自信满满,他脸上无时无刻不挂着那一抹文绉绉的笑容。
商正早已开始打量,见对手如此年轻,也是不由得暗叹,江湖真是英杰倍出啊。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气场压了过来,商正感受的真切,这是内功深厚之人才能做到的。
“在下兰叶剑兰秋灭,前来讨教,幸会!”兰秋灭十分客气,站在亭外先行礼自报家门。
“在下商正,幸会!”商正心中有些紧张,眼前这个人已经打败了连深,连深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了,既然能号称北侠,那自然不可小觑,眼前这个年轻人轻轻松松就击败了连深,可见有多强大,况且三清殿本就是近仙之派,谁知道还有没有什么高深的功法剑诀。
两人各有心思,互相打量着对方,兰秋灭走进亭子,在商正对面站定。
一阵沉默……就像自古以来高手过招的形势一样,先四目相对看一会儿再说。
“来吧!”商正心想,还是速战速决吧,再这么看下去,他还真有些招架不住那双眼睛。
兰秋灭轻轻点点头,手腕一动,剑闪寒光,碧绿的剑身渐渐开始有了剑气游走,顿时,亭中杀意波动……
商正心中一横,狭路相逢勇者胜,索性先下手为强,他毫不犹豫的举剑游身,向兰秋灭胸前横扫而去。
只听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尖锐刺耳,兰秋灭接下了商正的第一剑!
一剑通体碧绿,绿光明亮,一剑墨色沉沉,重剑无锋。顿时,两人较上了劲,只看那二人横眉冷对,眼若寒潭。
这时候,外面开始有人奇怪了,这兰秋灭之前的剑法轻妙,也不硬碰,这怎么和商正打就正面死磕了?
亭中二人依旧相持着……
兰秋灭心想,既然你商正想正面交锋,那便奉陪,别以为拼力气,我兰秋灭便不如人了,这次,给你来个以力破巧。
正想着,商正似乎有些撑不住了,纵身后撤,拉开距离。
兰秋灭抓住时机,就在商正还未落地,只见兰叶剑剑影婆娑,射向商正。
商正大惊,舞动墨风剑,顿时一道剑气飞出,震开兰叶剑。
兰秋灭飞身接剑,又攻商正天灵,商正急忙抽身,兰秋灭扑空,一剑刺入地中,地面噼里啪啦的裂开几条缝。
商正稳住架势,举剑。
“墨义同生诀!”
商正大喊一声,运起剑诀,霎时剑气凝聚的巨大剑刃,压往兰秋灭。
剑气气势凌厉,又笼罩了整个亭子,兰秋灭躲无可躲,只好举剑迎击。
纵身而上,却被那巨大的剑刃弹了回来。被紧紧顶在亭柱上,一时不能动弹,若非兰叶剑挡在胸前,恐怕此时,墨风剑已经插在他心头了。
兰秋灭暗道,好厉害的墨义同生诀,这墨问谷还有这等剑诀,看来,得认真些了……胸口巨大的压力已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商正眉头一皱,心想干脆点,直接结束算了,免得节外生枝,于是,他用尽全力,一时亭柱崩裂,兰秋灭一口鲜血喷出。
“认输吧。”商正劝到。
兰秋灭轻轻一笑。
商正不由有种不好的感觉,他之前,那个时候,也是这个笑容。
就在商正正想的时候,兰秋灭又吟起了《幽兰操》。兰叶剑气飞散,若风中之飞叶,竟与墨风剑气混杂交融。
商正暗道不妙,急忙催动墨风剑直取兰秋灭。
“怀鹤归!”兰秋灭低沉道,只见兰叶剑剑身开始凝聚四周之气,越来越浓厚。
商正忽然感觉墨风剑的气势弱了下去,大惊失色,什么?这是怎么了?那剑气凝聚的巨大剑刃也渐渐淡了下去。他不由看向兰秋灭,只见兰秋灭此刻已经盘腿而坐,兰叶剑悬在他面前,不断凝聚着剑气,越来越浓……
反观墨风剑,此时剑气全无,商正不得不收回剑,握在手中,思考对策。他刚刚大概想明白了,那一曲《幽兰操》,竟然能让兰叶剑的剑气同化对手……
此时商正不敢再出杀招,他心中已经有那么一丝不好的感觉了。
“天道常变易,输赢,你我都说不定。”兰秋灭闭着眼睛,幽幽道。
商正这下被打了脸,顿时羞愧难当,提剑去破兰叶剑阵,纵身全力朝悬着的兰叶剑一击。
兰秋灭听到商正动了……嘴角一扬。
只见那商正直奔兰叶剑而去,一心想着先把剑打下来再说,也就全然不顾什么了……
场外,所有人屏住呼吸,等着最后的结局,如果兰叶剑被商正一剑击飞,那就输赢已定了,如果没有……常丹紧紧盯着……心如悬石……
……
空气中,几滴商正的汗珠滴落。
墨风剑与兰叶剑,相触!
商正心中一松,中了!
低头看去……顿时色变,面如死灰。那地上早已没了兰秋灭的身影。
他的背后传来了兰秋灭的声音:“剑是我,我也是剑。”
空中,兰秋灭一记飞踢,翻身,把商正硬生生直直踩到了地上!
商正顿觉天昏地暗,两眼一黑……墨风剑摔了出去。
常丹心惊,赶紧跑上去,兰秋灭从商正背上下来,冷眼站在一旁,兰叶剑威风凛凛的横在身侧。
这时,秦城从人群中挤出来,赶紧来救商正。
“江湖比武,你为何痛下杀手?”秦城一边把商正扶上常丹的背上,一边厉声质问兰秋灭。
“生死无定数。”兰秋灭忽然,又是那一抹熟悉的笑容,幽幽道。
秦城无话,心中愤恨,暗道等着,这仇,全是结下了。
“等我安顿好了大哥,再来找你算账!”秦城红了眼,大喝道。
“恭候,不过,你的位置在南亭,别走错了地方。”兰秋灭故意大声道。
这可把秦城气的够呛,狠狠翻了他一眼,赶紧捡回墨风剑,和常丹背着商正去找郎中了。
兰秋灭收剑入鞘,跃出亭,蜻蜓点水般,往落狐山断崖去了。
……
人群中,有两双眼睛,装满了兰秋灭远去的身影,不约而同的笑了。
第八十四章 故人逢故人
话说那兰秋灭于西亭重创墨风剑商正,又是令世人一惊,顿时名震四方,一人连续重创墨问谷两大高手,如此之人,世间寥寥无几了。
镜花湖北岸,澜沧县。
柳乘风在馆驿中休养了几日,渐渐恢复了些,这几日,也是陆续听闻了比武的情况,也是对那兰秋灭连连夸赞,道后生可畏也。
这日,吃过午饭,柳乘风在追月的搀扶下,在馆驿的院中坐着,晒晒太阳,桌上摆着一碟小菜,一壶热酒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柳乘风伸手,准备倒一杯。
追月见状,一把拉住。
“不可以!”追月蹙眉佯做生气道。
“哎呀,就一口!”柳乘风顿时笑嘻嘻道,心里实在馋的不行。
“一口也别想!”追月怒嗔道,一把把酒壶拿远。
柳乘风见追月大眼睛一瞪,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大笑,只好作罢。
“好好好,一口也不想。”柳乘风抚须无奈道。
两人正说话,只见一男子走了过来。
柳乘风率先注意到,只见那人形容甚美,英姿飒爽,一身锦绣蓝袍,手握宝剑,步伐稳健。
追月察觉,顺势看去,心中一动,这不是洛阳府府帅洛风吗?怎么他也来了……
“好久不见,追月姑娘。”洛风站定,率先开口,浅笑盈盈。
“追月见过洛府帅。”追月有礼道。
“身在江湖,不用行这些庙堂之礼,叫我洛风就行。”洛风笑道,人在江湖,还讲什么这些繁文礼节,一点儿都不痛快。
“你还是来了。”柳乘风沉声道,看着洛风,不由叹口气。
“岳父身体可还好?”洛风关切道。
这一声岳父,可把追月给惊呆了,眼睁睁看着这两人,说不上话来。
“还好,无碍了。”柳乘风指指凳子,示意洛风坐下。
“放心,我没忘您当初的话。”洛风坐下,正经说道,他记得清楚,当初他和柳时月大婚那日,眼前这位岳父可真是不给面子,当场要和他比试,若是他打不过,就要把柳时月带回去。洛风无奈,当着满座亲朋的面,和柳乘风打了一架。
后来,柳乘风故意漏了破绽给他,这才让他下了台,最后两个人喝的是酩酊大醉,趴在桃苑的池子跟前,柳乘风对他说,你我命由天,时月命由你,你要珍重。
当时洛风并不是很在意,还半开玩笑的点头答应,结果柳乘风起来按在池边一顿暴揍,洛风招架不住,才指天对地的发誓,柳乘风才放过他。
“一晃就过去了……”柳乘风今日再见洛风,不由感叹,真真切切,之前那个黄毛小子,今天,已经成了龙姿凤章的一方诸侯,时间啊时间,可真快。
“岳父还是依旧潇洒。”洛风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当年那样的英武,如今,鬓已星星也……不过,还是潇洒如初,就像这么多年了,洛风除了在大婚那日见过他一面后,就再也没见过了,直到今天。
“老了老了……”柳乘风看见洛风就不由的感慨。
“只是未曾想,岳父竟然执掌着鸦九剑……嗯……”洛风忽然看着柳乘风幽幽道,他还清楚记得前几日柳乘风大战商正那一场。
柳乘风闻言,奇怪的看了洛风一眼。
“莫不是你是来挑战老夫的?”柳乘风不禁想,是不是这小子还记着那年揍他的那仇呢?
洛风一愣,哈哈大笑,心想这老头子……
“非也非也,只是有人很是惦念这鸦九剑。”说着,洛风稍稍斜眼,看向追月。
追月突然心中失落,眼神黯然,微微低头。
“哦?那小子也倒是有两把刷子,只不过嫩了点。”柳乘风听懂了洛风的意思,这明摆着是有人惦念追月,看来,清风这小子倒是也真心喜欢我家这干女儿。
“岳父,所谓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您这棒打鸳鸯,所为何故?”洛风正色道。
柳乘风脸色一变,陷入沉思,良久,他长舒一口气,颇为惆怅。
“说来话长。”柳乘风看了看洛风,不知道该如何讲。
洛风来了兴趣,微微一点头,十分想听。他知道,这其中,必然又是一段故事。
阳光温和,落满小院,无风也无云,偶尔传来鸟鸣,十分惬意。
“曾经有位故人,临终拖我照顾好他的两个女儿,当时危乱,我没有找到他的遗孤,自己又身处险境,没办法,只好先自己脱身,可是心里实在难安,所以,这么多年,我浪迹江湖,四处寻找,终于,查到了线索,找到了她。”柳乘风说到此处,不免动情,怜惜的看着追月,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么多年了,自己的心愿,算是了了。
洛风心中一震,似乎想到了什。
“是……哪位故人?”洛风小心问道。
柳乘风沉默了,他盯着洛风看了半天。
“前朝燕幽道行军大总管,裴渡!”柳乘风黯然说道。
顿时,晴天霹雳直奔洛风,他脑中炸裂,思绪混乱,整个人像魔怔了一样,呆滞不堪。
裴……裴渡?
洛风无法相信,他惊讶的看着追月,眼前,这个姑娘竟然是裴渡大将军的遗孤……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可是,柳乘风不会骗她。
“裴……追月?”洛风轻轻唤道。
“是……”追月伤心道。
还记得那日,大雨瓢泼中,柳乘风带人劫走了自己,醒来的时候,十分惶恐,可是却发现,枕边放着一封信,惊恐中,她打开看了,信中,柳乘风告诉了她这一切,那时候,就像大山崩塌一般,整个人丢了魂,浑浑噩噩的,半月未出门。
她原本不信,可是柳乘风一字一句,都绝不像说谎,更何况,这么多年跟着常龙,自己也问起过身世父母,可是常龙却扭扭捏捏的回避这个问题,或者含含糊糊得搪塞,从未告诉她。
时隔多年,这样的方式得知真相,她又怎能不信?跟着柳乘风的这些日子,她越发肯定柳乘风没有骗她,每到一处,他总能念念叨叨的说一段往事,她常常听得入迷……比如什么,剑南道步玄死战南诏、宣州应天扬临危受命、或者长安城白飞羽以身殉国、嗯还有什么姚文君强破三关十五寨、周安民铁甲战四方……等等……她从来都不知道的事情。
洛风看着这个姑娘,心中激荡,有些高兴,高兴忠烈之后得以保全,有些失落,失落这姑娘身世沉浮……
唉,世间事啊……当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不知道有多少……
“你还有个姐姐。”洛风终于开口道。
这下可轮到柳乘风大吃一惊了,他一拍桌子看着洛风。
“没错,当年我父收养了她,这么多年,过得很好……”洛风不由看着追月,缓缓道。
追月顿时泪流不止,再也压抑不住,也许人就是这样感性,多年不曾相识的姐姐,今天在别人口中听说,仅仅两个字:姐姐!就让她在这世间有了牵挂,有了念想……
她趴在桌上,痛哭……
柳乘风仰天大笑,笑得疯狂,他开心啊,自将军去后,他毕生夙愿就是找到这姐妹二人,照顾好她们,如今……哈哈哈哈……天意!绝对是天意……
柳乘风也不顾身体有恙,在院中狂笑不止……
洛风静静看着两个人……一个哭的梨花带雨,一个笑得旁若无人,不禁心中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将军!末将……终……不辱使命!”柳乘风忽然无力跪倒在地,痛心疾首,仰天长啸道,忽而泪湿襟……
阳光明媚的天空……却充斥着忧伤悲喜,也许世间风景好坏都随人心悲喜吧。
洛风站了起来。
“都结束了,等比武完了,我们回家。”洛风温柔道,上前扶起了柳乘风。
……
……
燕山狼烟漫卷云,将军提刀我牵马。
轻骑三千飞尘去,笑约燕城看菊花。
入城忽闻胡琴起,难舍城中十万家。
云泣风悲将军笑,满城菊花一日发!
第八十五章 风云会(霁雨剑——秦城)
澜沧县客栈。
“大哥,感觉怎么样?”秦城坐在榻边忧心忡忡。
另一边的榻上,躺着的是卫文,正在熟睡,恢复的还不错,倒是商正,一直忧郁不堪,整日发呆,也吃不下东西。
吴一问走了进来,脸色铁青。
“怎么样了?”吴一问冷冷道。这次可是丢人坏了,让人家三清殿连折两员大将,颜面尽失。
“大夫说恢复的还不错,就是大哥……”秦城不禁幽叹,看向商正,他知道,这次,商正必然备受打击,心里一定难受得很。
“商右使,胜败乃兵家常事,好生休养,改日再战他便是。”吴一问安慰道。
“多谢谷主关心。”商正忽然开口道。
“好好休息吧……”吴一问也是一声叹息,转身离去了。
“剑是我,我也是剑。我当真是差了许多……”商正躺在榻上,痴痴的看着屋顶,自言自语道。
秦城没有说话,心中暗道,早晚,我会去找他比划比划的。
……
……
听得一阵小跑,常丹从门中急匆匆闪了进来。
“秦大哥,秦大哥,南亭,又有高手了。”常丹今天又去看那比试了,刚刚有一人在南亭,大杀四方,常丹赶紧回来报信。
“哦?什么人?”秦城兴奋道,心想,这回,又会是哪路神仙呢?
“是三清殿的,叫什么我不知道,他拿的剑也是十分抢眼。”常丹回忆道。
“走,去看看。”秦城一听,是三清殿的,顿时决定,今天就去会会你们,我就不信你们三清殿还真的都是神仙不成。
两人安顿好商正和卫文两个病号,一前一后往南亭去了。
……
……
南亭。
亭外横七竖八躺着四五个人,个个痛苦呻吟着。几把断剑,散落在一旁。
亭中站着一人,身形高大,气势逼人。手中握着一把剑,比起正常的剑来看,略短一些,却寒光熠熠,杀气腾腾。
秦城挤到最前面,看见那人,不由心中闪过一丝不安,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不好对付,再看那剑,秦城不由大惊,这不是……龙泉剑吗???
这下,秦城可是来了兴趣,暗道,好家伙,竟然能得龙泉宝剑,真是上天宠幸,今天,若是能和龙泉剑一战,也是不枉此行了。
秦城想了半天,还是动身,往亭中走去。
这一动身,人群一阵惊呼。
那人见还有人敢上前,也是十分在意,正眼看去,只见那人面容清秀,书生气质,倒是和自家兄弟有些相似,不过,此人倒是有许多江湖匪气。
“在下,墨问谷左使秦城,前来讨教阁下。”秦城持剑行礼道。
“三清殿,江波平,请!”江波平见原来是墨问谷的人,不由心中暗笑,怎么还敢来,莫非秋灭这小子还教训的不够?
“原来阁下是三清子……幸会幸会!!”秦城现在听到三清殿这三个字就很扎耳,心中十分不爽。
“幸会,想必是秦左使便是霁雨剑了。”江波平想了一下,说道。
“正是。”秦城暗道,三清殿这消息果然灵通。
两人客套几句,便准备动手了。
二人拉开距离,摆起架势,秦城见江波平持剑而立,岿然不动,便准备先下手为强,拔出霁雨剑,指着江波平,颇有挑衅之意。
江波平冷冷看了一眼,想激我出招?哼!
秦城提剑杀去,江波平却纹丝不动,紧紧盯着秦城身形。
就在霁雨剑快要刺进江波平肩头的一瞬间,江波平动了,往后一仰,躲过剑锋,秦城收势不住,照面从江波平身上翻过,江波平见机,迅速起身,龙泉剑若毒蛇一般,向着秦城腰间咬去。
秦城感觉到身后寒意,暗道不妙,转身格挡。
两人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打的是天昏地暗,风云变色,尤其是那霁雨剑,只要秦城稍稍催动内力,霁雨剑便像是能呼风唤雨一般,让天色一暗。
亭中打的酣畅淋漓,亭外看的人自然是兴致勃勃。
洛风在人群中,看到是饶有兴致,不时跟着人群喝彩。
殊不知,另一边,同样隐在人群中的应穹,也是看的连连叫好,这几日,可是看了不少精彩的比试,当真是不虚此行。
……
……
远处,落狐山断崖。
梅落初一袭狐裘加身,腰挎宝剑,眺望南亭。
兰秋灭站在一旁,背手而立,笑意盈盈,他丝毫不担心亭中比试,他知道,三清殿,是从不会失败的。
“你说,波平会败吗?”梅落初看看天色,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已经是阴云密布,寒风阵阵了,他不由皱起眉头,感觉有些不安。
兰秋灭闻言,心中一惊,看了看梅落初,心想大师兄怎么会这么问?莫不是他感觉到什么了……兰秋灭知道,大师兄的直觉从未错过,他不由开始有些担心了。
“应该不会吧,二师兄的功力深厚,何况龙泉剑更是世间名器。”兰秋灭还是不敢相信江波平会输。
梅落初抬头,天上,黑云压来……他低头,轻轻叹了一声。
“风云起,龙腾时。”梅落初不禁幽幽道,眉眼暗淡。跃身而去,身轻如燕,瞬间没了人影。
……
南亭中,两人打的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你来我往的打了两百回合也不分高低。
江波平站在一旁心中暗暗吃惊,此人有如此功力,怎么看也似乎胜了那商正一筹,却只是个左使……这墨问谷还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秦城举着剑,毫不放松,此刻,他全身都是热血沸腾,就像盯上了猎物的虎豹一般,两眼放光,暗道,这回,拼了命,也要打倒江波平,一来,替两位兄弟报仇,二来,替墨问谷把面子挣回来。
江波平缓了缓,心想不能再缠斗了。
江波平轻按剑身,灌注内力,龙泉剑响应,顿时颤抖起来。江波平运功挥舞,剑指湖面……只见那湖水沸腾,湖面旋动……
秦城见状,好,既然他来狠的那我岂能坐等?
秦城也不甘示弱,举起霁雨剑。
顿时,本就黑压压的云层忽然电闪雷鸣,一时间,风云大作……
场外的人见状,惊慌不已。
两人各运绝学,相持一阵。
却看江波平大喝一声,湖中两股巨大的水柱若巨龙一般,跃出湖面,冲天而上,直逼乌云。
秦城轻动霁雨剑,空中一划,顿时风雨齐来,大雨倾盆。
江波平暗暗道,好功力!也不多想了,想要给秦城最后一击。
只见巨大的水龙从天而来,直冲小亭。
秦城心中暗笑,来的好。他舞动霁雨剑,在空中画些什么。
“霁雨苍生,墨义同归。”秦城嘴里念念有词,一脸凝重。
立时,雨水变的明亮……
江波平察觉不对劲,慌忙抬头看去。却见空中,雨珠若箭矢,不断穿透水龙,打的巨大的水柱四分五裂,渐渐没了样子。他赶紧运功,想要维持水龙的冲势,却发现,头顶的亭子,已经被雨水打穿,肩头被雨水打湿的地方,就像刀片划过,鲜血渗了出来……无奈,他只好先行自保。
秦城冷笑,提剑刺向江波平。
恰此时,一声巨响,众人大惊。
只见亭子轰然崩塌,秦城站在废墟上。
江波平半跪在一旁,运用剑气,护着周身,惊讶的看着秦城。
只见秦城收剑,缓缓走到江波平面前。
江波平震惊不已,秦城浑身是伤,就连那脸上,也被划了许多细小的血痕。
秦城站在江波平面前,吃力的抬起剑,指着江波平,冷眼相看。
江波平心中暗道,这是什么剑法,之前商正好像用过一招墨义同生诀,今天,这家伙……墨义同归……这墨问谷都是些什么七七八八的剑诀,竟然还有这种伤人伤己的功法,我江波平还真是平生头一次,服了。
风雨渐小,天地归于平静。
秦城把剑抵近江波平的胸口。
江波平见剑诀已消,收力敛功,缓缓起身。
“我平生没服过什么人,你是第二个。”江波平言词切切,颇有相惜之意。
“过奖了。”秦城收起剑,弱弱道。
“值得吗?”江波平不禁眉头一皱,他好奇,仅仅就是因为想给商正,卫文报仇,就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不值。”秦城接话道。
江波平顿时哑口无言,心中不解。
“告辞了。”秦城挥挥袖子,擦了擦脸上密布的伤口,疼的呲牙咧嘴,说罢,颤颤巍巍的拄着剑转身。
本以为风雨就此过去,却不想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绵绵不断,全然没了方才那样的寒意,天地间,水汽朦胧,小亭已成一片废墟,湖面上若银盘落珠……
雨水中,混杂着一股清香。
那亭边的小童,在雨中傻傻看着坍塌的亭子,不知所措。
愣了半天,慌忙在本子上记下:霁雨剑秦城败龙泉剑江波平。
…………
围观的人群也是震惊中,迟迟缓不过来,静静看着两人,任凭风雨。
秦城一走一晃,全身的伤口让他在雨中更是难以忍受。
他缓缓走着,忽然一个踉跄……秦城暗道不好,我要是跌倒了岂不是丢死人了。可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斜斜歪去……
视线模糊中,远处常丹飞奔而来……
忽然,一股力量,托起秦城,他不由一惊,扭头看去。
“龙生风雨,风雨生龙,真是巧了,霁雨,龙泉,哈哈哈,我们慢些走。”江波平自言自语,大笑道。
秦城闻言,也是会心一笑。
远处,常丹见江波平扶着秦城,不由停下了脚步。
第八十六章 初云会樊仕
镜花湖北岸,比邻澜沧县的是初云县,坐落在一座高山之中,所谓初云,这里的云海之景可是一绝,风景更是与镜花湖相称,一山色,一湖光,可谓是天造地设。
前面说道,那流星剑樊仕败北之后,便被那黑衣人和青年人安排到了此处休息。
樊仕自然也是闲不住,接连几日的比试他都去看了,原本败给鸦九剑柳乘风让他心中充满了不甘,多日来,这初云县之美景也没让他缓过来,可是自从他看了之后那一场场比试之后,心中阴霾,一扫而空,一瞬间就服气了,想通了,甚至还有点暗暗庆幸自己一开始就败了。
所以,这几天,樊仕是心中痛快,一边与美景美食相伴,一边又可以看天下英雄比武,过的甚是悠哉,何况,初云县酿的酒,也是美味至极,樊仕哪里忍得住,这不,他又闲不住了,在热闹的县城乱逛,一会儿看看来往的货郎扁担上的杂物,一会儿又在街边小摊把玩那些个小物件,晃悠着就到了县中的酒肆里,要了两三碟小菜,一壶小酒,往那条凳上歪身一坐,嘴里哼着吴调,心中十分轻快。
这时,门中进来两人。
“樊公子,看来这几日休息的不错嘛。”来人笑呵呵道。
樊仕一看,哟,这不是之前把自己带到这里安顿下来的那个年轻人吗?赶紧起身相迎。
“是你呀,快快快,刚好,一个人喝酒太闷了。哎?这位是……”樊仕见旁边还跟着一人,黑色斗篷,笼罩整个头部,根本看不清面目。
“哦,就是他,让我留下你的。”那年轻人指着旁边的黑衣人介绍说。
“幸会!在下……”樊仕一拱手,正准备好好介绍一下自己,却见黑衣人一伸手,让他打住。樊仕不解,那黑衣人兀自往凳子上一坐。
“流星剑樊仕,扬州府樊州人氏,樊州世族子弟,少时好读书,未曾考取功名,喜游山玩水,走马游猎。”那黑衣人说的头头是道,樊仕听的是十分诧异。
“你……你是什么人?”樊仕惊讶中,还夹杂着一丝害怕,这人居然把自己弄的一清二楚,自己这么多年在外游历,知道自己家世的人少之又少,莫非……这个人是樊州人士?怀疑中,樊仕不由开口问道。
“你是我需要的人。”黑衣人直言道。
樊仕听得是稀里糊涂,这人什么来路,莫不是什么江洋大盗要拉自己入伙吧,他奇怪的看着黑衣人。
“是这样,我呢,就是这么被他骗来的,现在跟着他,他要做的是大事,我用项上人头向你保证,你不会后悔。”年轻人见黑衣人说话这么直接,不懂得迂回,弄的气氛这么尴尬,无奈帮腔解释。
樊仕脑中一团乱,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说话都说不明白。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樊仕一拍桌子,怒道。
年轻人也不知道再怎么说了,无奈看向黑衣人。
气氛凝重。
“我证明给你看。”黑衣人冷冷说到。
樊仕脸色一变,好,看你怎么证明,右手偷偷摸向了腰中流星剑。
酒肆中一片嘈杂。
这时,黑衣人猛地一拍桌子。樊仕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拔出剑来,架在了黑衣人的脖子上。
黑衣人也没躲闪,端坐如钟。
过了许久,樊仕眉头一皱,不对呀,怎么这么安静?他回头一看,只见整个酒肆中的人都站着,怒目圆睁,刀剑纷纷在手,正死死盯着他看。樊仕心中突然乱了,顿时慌了神,暗道不好,敢情眼前这位还真是一座大佛……
樊仕回过头,看着那黑衣人,纹丝不动,似乎在等什么。他心中不安,如今自己的剑在人家脖子上,好生尴尬,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樊仕脑中飞转,想着怎么化解眼前这尴尬的时候,他忽然又发现,这酒肆外,怎么也这么静?他霎时感觉不妙了,彻彻底底的慌了神,手腕一软,赶紧把剑抽了回来,惊恐的看了看那黑衣人,跑到门口一看,瞬间,若晴天霹雳,整个人扶着门框,冷汗直流。
门外,一片寂静。整条街上都站满了人,连那对面的客栈青楼,望台屋顶,都站的是人。
光是这阵势,已经让樊仕腿软,更别说那一个个都手握刀剑,气势汹汹了。再细细看去,这其中,还有不少刚才见过的呢。
樊仕定睛一看,刚才自己拦住的那货郎,街边卖小玩儿意的摊主,还有那蜷缩在街道角落里的乞丐……
此时,樊仕脑中只有两个字,震撼!
他一个人呆呆在门口看了半天。
那年轻人不由一笑,这下可好了,还非要证明一下,真是,想当初,我也是被这家伙给整了这么一出。他知道现在樊仕的心情,他一定在怀疑人生,所以,走到樊仕身后,拍了拍他。
樊仕一个哆嗦,吓得直跳。
年轻人见状大笑。
樊仕无心理会年轻人,再看那黑衣人,正端着一杯酒,细细品着…
樊仕摇摇头,此人竟然能有这样的神通,看来,自己是遇到人物了。他震惊之余,赶紧定了定心神,心想不能这样,好歹我樊仕也是樊州世家,名门之后,怎么着也得有点儿气场才行,不能显得这么没见过世面。
樊仕鼓足劲,走到了黑衣人身边。
“我们谈谈吧。”樊仕长舒一口气,把剑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
黑衣人端了一杯酒递给他。
樊仕一顿,伸手接过,一饮而尽,借酒压压惊。刚喝完,见那黑衣人又是一拍桌子,顿时,酒肆热闹如初,恢复原样。喝酒的喝酒,划拳的划拳,小二也甩了甩毛巾,吆喝起来,门外街市,也喧闹起来,小贩叫卖,马车接连……
樊仕看的是如在梦中一般,久久不能清醒。
第八十七章 番外——樊州故事
青州府历十二月初日。
扬州府辖地,樊州。
樊州城地处水网汇流之处,故而历来是漕运重地,无论是北上的江南特产,或者是西来的蜀中柑橘,都要经过樊州。樊州城有着多处深水码头,能停泊巨大的货船。
说起樊州,最著名的还是樊州盛产的荔枝,前朝时候,樊州的荔枝都是皇家特供,皇帝曾下旨,赐樊州“荔枝第一城”的美名。樊州城自那时起,便开始兴盛起来……
如今樊州城中最大的世家,便是土生土长在樊州的樊家,前朝时候,就是樊家的荔枝头一个进了皇宫,使得樊州荔枝天下闻名。据说,当时龙颜大悦,皇帝重赏了当时的樊家家主,特许他在皇帝收藏的器物中挑一件作为奖励。那樊家家主在琳琅满目的阁楼里,看了整整半日,最后拿了一柄利剑。
皇帝不解,便发问:樊家乃是行商之人,为何他不拿金银珠宝,偏偏要选利器?
樊家家主听后,答曰:国兴为商,国乱护民。
皇帝听后,不由惊叹,此人竟然有如此胸怀,心中大悦,遂赐樊家御商,封樊家家主为江南督办使,专门督办朝廷内贡。
后来,樊家在江南名噪一时,势力极大,以致当时的扬州刺史上书皇帝,说樊家坐大,垄断江南,恐有谋私之嫌。可是皇帝充耳不闻,置之不理。
不过那当时的樊家家主也是良善之人,处处克己奉公,恪尽职守。
就这样,在当时皇帝的庇护下,樊家势力滔天。
然而天道常变易,不曾想后来,朝廷变换,国家动荡,烽烟四起……樊家也自然逃不过这场劫难,先是燕王叛乱,一时北境之地全部陷入战火,燕幽更是胡马肆虐,樊家损失惨重,不得已将生意全部收缩到南境,可是后来,南诏入侵,蜀中陷落,洛阳被围,一路打到了宣州,樊家的生意遭到了毁灭性打击,旗下各种生意仅扬州尚有残存。就在艰难之时,当时的樊家家主,手持御赐宝剑,站在码头放声痛哭,然后指挥家丁,沉了码头樊家三百六十条商船,变卖扬州所有资产,得黄金万两,亲自带人送到了洛阳皇宫。
帝问所为何故,樊家家主答曰:国兴为商,国乱护民。
帝闻言,百感交集,伤怀曰:山河残破,国库早空,宫中器物皆充做军资,朕,已无物可赏。爱卿自己去寻吧。
樊家家主三拜九叩,赠帝万两黄金,持剑领人,毅然离去。
帝登高阁,远望樊州,时常感念。
三月后,一支自发的义勇军,在洛阳城南的梁县,连战意欲攻取洛阳的南诏大军十八次,南诏大军遭受重创,主帅异度被义勇军斩杀,故而南诏军全军撤退,归守蜀中,洛阳之危得以化解。
然而,义勇军却全军战死于梁县……其主帅深入敌阵,力尽战死,尸首也下落不明,直到后来,南诏派使者送回了一柄带血宝剑。
一时,洛阳百姓纷纷自发吊唁,举城痛哭。然而,其身份,却始终无人知晓。
剑回之日,帝临高阁,凭栏东望,泪眼婆娑。令宣州大都督应天扬亲自护送宝剑归于樊州府邸。
满城哀乐靡靡日,正是君心凄凄时。
自此后,帝令皇室,从今往后,不得再吃荔枝,违者诛杀。
帝常常无故沉吟,曰:国在为商,国破护民。
第八十八章 风云会(赤霄剑——常龙)
且说自从霁雨剑秦城和龙泉剑江波平大战毁了南亭以后,比武便搁置了一日。
这天,南亭的废墟已经被清理干净,早就闻讯赶来的人等候着,期待着,今天会是谁来挑战霁雨剑呢?
没一会儿,秦城来了,脸上的伤痕已经结了疤,他看起来精神奕奕,步伐轻快。三两步,站到了空地中间,一旁的书童不禁翻了个白眼,秦城尴尬一笑,他知道,这是怪他把亭子弄坏了。
“江湖比武,生死由命……”小童喊一声,退到一旁的树下去了。
秦城见也无人出来挑战,便跑腿坐下,闭目调息。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睁眼看去。
只见一紫袍玉带发斑驳的男人,按着宝剑走来。
秦城赶紧起身。
“老夫来试试你。”那男人浑厚的声音极具穿透力。
秦城一打量,此人颇有威势,说话间,更有一股霸道之气。看来,来路不凡。
“晚辈有幸,能与前辈切磋。”秦城恭敬道。
“老夫让你三招,否则就是欺负你了。”说着,男子哗啦抽出剑,摆好了架势。
秦城一听,顿时火大,心想我看你年纪大才对你这么客气,你倒是会蹬鼻子上脸啊。
“那倒不必了。”秦城蔑视一笑,冷冷道。
那人没有说话。
这时候,秦城忽然注意到那人手中的剑,顿时大惊,这把剑……这不是……赤霄剑吗??!是他!
“原来常府帅也来了,当真是稀奇。”秦城不由笑道,心想,你常龙已经坐拥整个西境,一方诸侯,还要来争天下第一,人啊,真是不知足。
“不是老夫要来,是它要来。”常龙平静说道,晃了晃手中暗红的赤霄剑。
秦城一怔,继而严肃起来,恭敬的向常龙行礼,把剑,起势,准备迎接挑战。
常龙见秦城准备好了,单手执剑,静静等着他出招。
秦城耐不住性子,心想速战速决的好,提起剑耍起招式,直取常龙。
常龙看过之前霁雨剑的表现,知道此剑属水,阴柔无形之剑,所以以守为攻,况且那招墨义同归着实厉害,若非十全把握,决不能让他使出来,所以也要速战速决,一战而定。
就在常龙正想的时候,霁雨剑咫尺之间。常龙一侧身,躲过。
秦城又连连追杀而来,常龙不断躲闪,也不接招。秦城有些郁闷,自己想速战速决,可是这老头好像看穿了一样,故意拖着。不行,不能拖,否则他就完全摸清自己的路子了。
秦城立时催动剑气,破空扑向常龙。
常龙轻笑,站稳脚步,挥剑起势,气动周身,一时,人剑相通,只见常龙,蹬地而起,直冲云霄。
秦城抬头看去,赤霄剑正冲自己呼啸而来,剑气划破天空……
赤霄威势雄浑,人群纷纷惊呼奔走,恐剑气波及……
秦城见其势不可挡,一时躲无可躲,又不知如何应对,情急之下,也不管不顾,索性也一跃而起,剑锋相对,倾注全力而上,准备来个硬碰硬。
须臾间,一声巨响,响彻天地……
狂乱的气浪在湖面卷起千层浪,地上的树枝摧折……
一团烟云中,一个人影,从空中落下,摔到了地上。随后,常龙落下,剑入鞘,人转身,众目睽睽下冷冷离去。
只见秦城躺在地上……
这时,常丹拨开人群飞奔而来,他站在场中,焦急的环顾四周,想要找常龙……可是此时已全然没了踪迹,他只好放弃,赶紧跑去看秦城。
他跑到秦城身边,想要扶他。
“我没事。”秦城躺的四平八稳,望着天空幽幽说道。
常丹一愣,没事?没事你躺着……真是……怎么会没事,刚才那么大动静。
“不可能,刚才打成那样了,还没事?”常丹不信,说道。
“真的,你爹……”说着,秦城不由看了一眼常丹,常丹心头一动。
“怎么了?难不成他没来真的?”常丹可是知道他爹的作风,从来不会放水,说一不二。
“我也不知道……”秦城也想不明白,他提剑迎头而上的时候,的确感受到威力无比的剑气,可是霁雨剑与赤霄剑相碰的时候,他就只是被赤霄剑从天而下的势头震开,然后落了下来,常龙似乎并没有出什么招数……也好像没有运用内力……
常丹也不由沉思,不可能啊,爹为什么要对秦城放水?还是这是一种蔑视?
二人苦思良久,还是不得其解,无奈,常丹一把拉起了秦城,躺着算怎么回事,真是的。
秦城捡起剑,收入剑鞘,拍拍衣服。
就在这时,常龙回来了……
常丹听到动静,回头看去,顿时又惊又喜,突然又有些心酸。
常龙花白的头发,胡须,沧桑的面庞,一双威严的目光,让常丹找到了过去那种感觉。
“我就知道你在这!”常龙平静如水,望着常丹,心中暗道,好小子,长高了,也晒黑了不少,看来,没少跑路。
“你来做什么?”常丹故作冷静道。
“我来找你。”常龙说的直快,这让常丹心中一惊,忽然又不知所言,在他印象中,自己这个爹从来没有这样对自己说过话,更别说来找自己了。
“找我做什么?”常丹反问道。
“想儿子了。”常龙一字一句,就像那镜花湖一样平静,却又深沉,他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话,此刻,再见到儿子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常丹闻言,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么大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哭了出来,他再也装不住了,在巍巍父爱,舐犊情深面前,什么恨啊怨啊的,都全然没了影子……
常龙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半天,僵硬的抬起胳膊,伸出粗糙的手,轻轻拭去常丹的泪水……
“我常龙的儿子,哭什么?”常龙温柔说道。
此刻,他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童,在他怀里不停喊着爹,哭着要糖吃。
常丹哪里忍得住……
“我的……鱼儿……还活着吗?”常丹抽噎道。
“都在,爹每天都喂。”常龙轻轻摸了摸常丹的头,慈爱道。
常丹稍稍缓过劲,擦了把眼泪,看着常龙,此时,从前看着最烦的这个老人此刻,比任何人都顺眼。
良久。
“爹!”常丹轻轻喊一声。
“哎!”常龙应到,不禁抚须,开怀大笑。
……
一旁的秦城见二人父子情深,不敢打扰,便准备离去。
常龙自然注意到了。
“秦左使!”常龙喊到,
秦城转身,不知道常龙叫他做什么。
“接下来,这里交给你了,不知可否?”常龙笑着说道。
秦城一愣,这什么意思?刚才明明是自己输了的。他疑惑的看着常龙……
常龙说罢,拉着常丹转身,往澜沧县去了。
秦城愣在原地,看着两人缓缓离去……
注视着……忽然,常丹回头看了秦城一眼。
秦城豁然开朗,不由心中对常龙敬佩了几分,暗道,看来这常龙也不是世人说的那般狡诈冷血……
“晚辈明白了!”秦城冲着常龙背影大喊道。
……
常龙听到,痛快一笑,道:“这些日子?可会喝酒?”
“会了!”常丹自信道。
“看来吴一问还是很照顾你的。”常龙笑道。
“谷主是个好人。”常丹一想,确实,吴一问对自己也算是照顾,还赠了宝剑。
常龙听到这句话,无奈一笑,摇摇头。
“怎么了?”常丹奇怪。
“哦……没事,剑倒是不错!”常龙幽幽道。
第八十九章 父子皆在局中局
澜沧县酒肆。
常龙拉着儿子,要了一桌子菜,把店里最好的酒买了下来,想要好好和常丹喝两杯。
常丹见一桌酒菜,不禁有些迟疑。
“爹,身在江湖,还是少饮酒的好……”常丹提醒到,这些日子,他跟着墨问谷的人也学了不少,看了不少东西,他知道,人在江湖,处处险恶,饮酒还需小心。
“无妨!”常龙毫不在意。
常丹见老爹兴致勃勃,也不好在劝,便坐了下来,倒上了酒。
“我还记得,爹往常不怎么饮酒,怎么现在……”常丹依稀记得,小时候,老爹很少饮酒,偶尔也就是和军中将领喝几杯。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常龙忽然想到一句诗,此情此景,最为恰当,便幽幽念来,颇为感慨。
常丹见常龙忽然有些落寞,眼神迷离,不禁也是有些感叹。
“敬爹一杯!”常丹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老了老了,都去了,靖良去了,庆山去了,应兄,也去了……”常龙把玩着空杯,伤怀道。
“生死由命,爹,不必太过在意。”常丹劝慰到,听老爹这么一感慨,顿时自己心中也不是滋味。
“来,喝酒。”常龙忽然笑道。
……
父子两人把酒言欢,推杯换盏间,不觉有些上头。
“儿子,你在墨问谷呆了多久啊?”常龙问道。
“哎……也没多久,爹你别说,那还真是个好地方,跟世外桃源一样的,说起来,墨问谷也真是会挑地方,那里面,兜兜转转跟个迷宫一样,要是没人领路,压根儿找不到北。”常丹喝的有些多了,说话就像倒豆子,哗啦啦的说个不停,动不动还拍个桌子,讲的津津有味。
“那是,要不然人家能雄踞一方?对了,我听说吴一问执掌的干将剑?你可见过?”常龙一边附和,一边追问道。
“干将剑?干将……哦……你说谷主的佩剑啊,见过见过,是真的。”常丹摇头晃脑,有模有样的仔细想了想,忽然点头道。
“你说吴一问整天呆在谷里干些什么?莫非真的当个神仙?”常龙夹口菜,边吃边好奇的问着,时不时看看儿子那副醉汹汹的模样。
“嗨……他呀……种花呗……有一园水仙……他可是精心照料了,浇花的水都是特地派人不远千里从镜花湖取来的湖水,你说说,他是不是够闲的。”常丹不由吐槽道,心想,种个花,还这么费劲。
常龙眉头轻轻一动,端起酒,慢慢品着,眼神迷离。
“爹要是有他那闲情逸致就好了……”常龙自嘲道。
“行啊,爹,回去咱也弄一园子,种点……种……种什么好呢?”常丹肘着头,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那吴一问可有家室?不然他种花给谁看?向来花海献美人,我猜他一定有心上人……”常龙开玩笑道。
“哪有……嗯……这么说起来,好像我还真看见过一个姑娘,不过就是远远看见过一面,匆匆飘过……看年龄,倒像是她女儿……”常丹挠了挠头,记起来,自己有天在谷中瞎转悠的时候,曾经远远看见一个女子,在谷中溪水边,临水放歌………其音悲绝,动人心神……乃至鹿饮不去,游鱼踊跃……当时自己还准备上前去呢,结果似乎被察觉了,那姑娘一转眼就不见了,都没看清长什么样子,只是那歌声,当真是天籁之音……可谓是入耳绵长,悠悠不绝。
“女儿?不会吧……”常龙一惊,暗道吴一问都未娶亲,哪来的女儿……
“哎……管他呢,也可能不是……说不定和我一样,是在谷中游玩的呢……来来来,爹,喝一杯,嘴都说干了。”常丹舔舔嘴唇,端酒敬道。
“说的也是,管他呢。”常龙附和道。
……
……
酒过三巡,两人喝的是晕晕乎乎,酒肆中人多了起来,常龙往门外看了看,行人匆匆,再一看,天色已变,昏昏暗暗,看来是大雨将来……常龙眉头一皱,不知道想些什么。
正在这时,忽然巨大的呼噜声如雷霆般打了起来,常龙一看,原来是儿子已经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不由苦笑,我的好儿子,老夫以为你这些日子练了些酒量和本事,不曾想你还是几杯的量……
常龙看着呼呼大睡的儿子,不禁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又招呼小二来扶常丹上楼休息。
小二见有人招呼,十分有眼色,赶紧丢下手中的盘子,跑来背起常丹,往客房去了。
常龙起身,走到门口,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有点压抑,心情不由有些低落,顿了一顿,抬脚出去了。
……
澜沧县西城。
一个人手中拿着一把伞,静静站在城门侧的大树底下,等着什么。
没过多久,远远走来一人,紫袍玉带,正是常龙!
那人见常龙走来,赶紧迎了去。
“这个,速速传给李弼,另外,趁这个机会,派人去墨问谷探查探查,有没有一个女子在谷中,如果有,查明身份。”常龙低声正色道,说着,递给那人一封信。
那人接过信,揣到怀里,点点头,匆匆出了西门。
常龙站在树下,看了一会儿,快步离去。
刚走几步,风雨大作,街上行人奔走,常龙也加快了步伐,往酒肆走去。
……
……
……
刚走到门口,常龙身上湿漉漉的,进了门就赶紧脱湿了的袍子……
正巧,一抬头,常丹坐在对门的那桌,正皱着眉头看着他。常龙先是一愣,然后赶紧走过去。
“你怎么不好好休息?起来做甚?”常龙关切道,脸上的雨水都还没擦干。
常丹面色凝重,静静看着常龙。
常龙长叹一声。
“快回去休息!”常龙忽然脸色一变,语气冷冷道,像是在命令手下。
“你回来了……”常丹幽幽道,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嘲笑。
常龙闻言,听出了一点别样的意思,他不知道儿子是有心还是无意……不免有些多想。
“本打算出去走走……却不想这天说变就变,真是弄人……”常龙坐下,换了口气,平静说道。
“一切皆有天意,也许,老天不想让爹你出去走走。”常丹沉声道,语气中,略微夹杂着一些失望。
常龙抚须,暗自沉吟,瞥了一眼儿子,眼中的儿子竟然有些模糊,他伸手擦了擦眼睛……
“说的也是,罢了,还是老老实实睡觉吧,刚好有些困了。”常龙拿起袍子,起身,准备上楼。
常丹没动,静静坐着,好像在想些什么。
常龙兀自上了楼。
……
“别想了,就种梅花吧,种……一园梅花!”
常龙在二楼的走廊边走边说。
第九十章 曾许水仙满长安
话说这镜花湖比武有些日子了,也是高手如云,名剑层出……至此,已有,鸦九剑柳乘风,流星剑樊仕,紫电剑卫文,墨风剑商正,冬雷剑连深,兰叶剑兰秋灭,龙泉剑江波平,霁雨剑秦城,赤霄剑常龙……都已经一战而名动天下。纵然如此,已经知道的还有那斩龙剑洛风,飞虹剑常丹二人,还没有出手。更还有不知道的高手名剑,在这澜沧县中,观望着……
……
这天,澜沧县中,来了一行人,一男两女,奇装异服,走在街上,格外引人注意。
那男子身穿貂皮大衣,发髻高挽,面若冰霜,眉头已经泛白,不过长相倒是英俊。
再看那两名女子,一身男儿装扮,可是前凸后翘的身材和面若脂膏,让人一眼就能看穿。两人腰间各收束着一杆旗,其中一人,怀中还抱着一把剑。
“门主,我们去哪儿?”沐春弱弱问道,她们已经在城中转了半天了,说实话她已经困得不行了。
“你们俩是不是累了?也是,一路风尘仆仆的,都没休息好,也罢,我们这就去客栈,我本想看看这城中地形。”孟清不由有些责怪自己,光顾着自己了。
“好呀……我都饿了。”知秋一听,高兴的不行,抱着剑往前一蹭,就像个小兔子似的,调皮道。
“哈哈哈……走走走。”孟清被逗乐了,一扬手,无奈笑道,心想这姑娘还是这般天真可爱。
孟清带着两个姑娘到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几人见对面刚好是家酒肆,便前去,准备好好吃一顿。
“你们知道吗,澜沧县的酒可是一绝。”孟清说着,不禁咂巴着嘴,记得当初,自己还喝过。
“那今天可要和门主好好喝一下。”知秋兴奋的不行,这一路上,就没消停过。
沐春在一旁看着知秋的样子,苦笑,两人一般年纪,站在一起,却全然一个大姐姐,一个小妹妹。
“尽兴就好,不能贪杯。”孟清赶紧先把知秋这个大胆的想法掐死,这么多年,他深知,贪杯误事!何况现在的澜沧县,各路神仙都在,更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知秋一听,不由道:“好吧好吧,你是门主说了算。”
“你看你,都被门主惯坏了,要不是门主脾气好,还不知道怎么收拾你呢。”沐春佯装生气道。
知秋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进了酒肆里。
孟清无奈一笑,也跟着进去了。
……
几人点了酒菜,落座。
这时候,酒肆阁楼的楼梯上,正有一人,站在楼梯上,看着她们。
孟清不知怎的,感觉背后一冷,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心中一惊,又赶紧压住。
只见常龙手按赤霄,威严逼视着孟清三人。
沐春和知秋见是常龙,顿时脸色一变,严肃起来,心中万分戒备。
“常大人,没想到在此偶遇,真是幸会!”孟清起身,一如往常翩翩风度,笑着说道。
“孟老弟是觉得天山的酒菜不好吃,特地跑出来偷腥的吗?”常龙一脸蔑视,轻笑道。
“哪里哪里?只是千年雪莲吃多了,不免有些乏味,偶尔也得换换口味才是。”孟清幽幽回敬道。
常龙一听,心中顿时来了脾气,这明摆着是讽刺自己。
“那既然孟老弟吃乏味了,那老夫替你收下了。”常龙话里话外的提醒孟清,你不要太嚣张,当初没功夫灭了你,现在,我常龙可是清闲的很,有大把时间对付你。
孟清自然听得出常龙话中的意思。
“到时候,清,自会备下酒席,与大人一醉方休!”孟清顺势,给常龙难堪。
常龙心口顿时像山崩了一样,堵得慌,一时怒火难平,直勾勾的盯着孟清,仿佛目光如刀,能杀死孟清一般。
酒肆中的其他人被两人扫了兴致,哪里肯罢休,都是江湖中人,才不管那些个破事,就在常龙和孟清斗嘴斗的火热的时候,其他桌上的人都站了起来……有五大三粗的莽汉,有目光犀利的斗笠客,有吃肉喝酒的花和尚,还有衣冠楚楚的任侠……
一时,酒肆中,气氛凝重起来,剑拔弩张,不愿意惹事的都已经起身离开了……
“各位!各位,切勿动手,小酒馆经营不易,您各位要是想动手,明日,南亭,哎~您几位,好好打,您看怎么样?几位爷?”酒肆的掌柜见状不妙,赶紧出来劝架,这样的事儿他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况且,现在和以前还不一样,这会儿,掌柜的更硬气了,因为有那个人撑腰了。
掌柜的往众人中间一站,毫无惧色,甚至还有点飘。
众人顿时,目光聚焦在掌柜身上,个个面目狰狞,横眉冷对。
那掌柜纵然胆大,可是这感觉……就像一群狼在身边,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你……们……你们别闹事,否则有你们好看。”那掌柜的鼓着劲儿拿出最后的勇气,一边说道一边偷偷给小二使了个眼色。
小二很是机灵,知道掌柜的意思,赶紧飞身跑开,搬救兵去了。
“掌柜,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放心,我等皆是江湖中人,自然知道江湖规矩。”孟清冲着常龙一笑,转身对掌柜说道。
“我看也是,各位快坐,难不成我澜沧县的酒不入各位的喉?”掌柜松了口气,见孟清这是给自己台下,赶紧顺坡下驴。
众人见这一唱一和,也不好多事,便悻悻坐下了。
“你还是这样的聪明。”常龙兀自一笑,走下楼梯。
“拜常大人所赐。”孟清冷冷道。
常龙自顾自的走到桌前,坐下。
沐春和知秋赶紧往一起凑了凑。
“上次喝酒,还是在泾州。”常龙倒了一杯酒,忽然说道。
“我记得大人还摆的很丰盛。”孟清笑道。
“只是可惜了。”常龙端起酒杯。
孟清也不扭捏,干干脆脆的碰了一杯酒。
“不可惜,大人可知道,如今王母山上,已经红梅含苞了……”孟清幽幽道,他动身的时候,王母山上已经落了雪,梅树枝头,已经含苞待放了。
“是吗……改日,老夫也去看看……”常龙忽然低落道。
孟清察觉常龙语气的变化。
“哦?大人是看梅花啊还是看泾州城?”孟清突然有些猜不透常龙到底是怎么了,竟然和往日的那个霸道威武的常龙有些不一样了,印象中的常龙哪里有今天这般失落的样子,从来都是趾高气昂,十分狡诈的。
“再说吧,也不知道孟老弟把泾州城搞成什么样子了。”常龙忽然恢复原样,喃喃自语道。
“也不知道常大人把长安城搞成了什么样子?”孟清也不知怎么了,语气一沉。
两人一对视,都有些黯然,默不作声,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沐春知秋不明所以,不敢吱声,悄悄离开,回了房间休息。
两人沉默良久。
“大人平日种花吗?”孟清忽然问道。
“哦……种吧,书房养了一盆青松。”常龙幽幽道,也不觉得奇怪,两人竟然像多年未见的挚友一般,聊起家常……
“我也种,试了好多回,在泾州城里种了些水仙花。”孟清看着常龙,这个曾经对自己穷追猛打,痛下杀手的对手,此刻,也是逃不过的岁月悠悠。
常龙也看了一眼孟清,这个曾经让自己在苦寒之地进退两难的人,自己视作眼中钉的人,如今,竟然和自己相对饮酒。
“看来……老弟也是清闲的很。”常龙不由自嘲笑道。
“我既然答应你只要泾州,自然不会失言。”孟清不由笑道,这老家伙还是这么多疑。
“看来,以后得多学学老弟,没事种种花……”常龙夹口菜,边吃边幽幽说道。
孟清一愣,看了看。
“大人知道吗?清,曾许诺,要在长安城种满水仙花。”孟清忽然放下筷子,深沉道。
常龙听后眉头一皱,细细一想,立马明白了,也不知道说什么,愣了半天,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孟清也跟着起身。
两人四目相对。
那掌柜的一看,哎哟这俩人真是不让人消停……心中那是一个气啊,又敢怒不敢言。
……
“那不知以后,在下可否有幸一赏满城花开?”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正好听见二人说话。
这时,躲在那人身后的小二赶紧跑到掌柜跟前。
常龙和孟清纷纷寻声看去。
只见那人遮的严实,看不清面目。
“阁下……”孟清正要问问这人姓甚名谁,只见那人轻轻拨开了斗篷,露出一小块腰带。
孟清察觉,不明所以,细细看去,突然看见那腰带上,竟然绣着一朵小小的水仙花!孟清顿时惊的睁圆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那黑衣人。
黑衣人匆匆放下斗篷,盖住。然后转身离去。
“站住!”常龙不乐意了,哪有这么随便来随便走的,话不说明白可以,不懂江湖礼数,那可不行。
那黑衣人闻言停步。
“报上姓名来!”常龙喝到,全然没有察觉到孟清诧异的表情和异样的目光。
那黑衣人也不答话,常龙脾气又来了,拔出剑来,直对那人。
只见那人轻轻拍了拍手。
……
一时酒肆中所有人拿刀提剑,围了常龙和孟清,门口也进来一人,年纪轻轻,冷冷拔出剑来,指着孟清。
孟清又是一惊,更加神奇的看着那黑衣人,心中十分不安,脑中一片混乱。
常龙也吓了一跳,用余光一看,暗道不好……
一时,两人陷入困境……
……
“盟主……算了吧,小店也不容易……”那老板赶紧上前,想要化解此事,正好,也还孟清一个人情。
那黑衣人想了一会儿,一拍手。
“樊仕,我们走。”
酒肆瞬间恢复平常,那年轻人收了剑,狠狠瞪了一眼,跟着黑衣人走了。
掌柜的浑身一酸,赶紧扶住门框,喘口气。
常龙也悻悻收了剑,暗道今天真是不顺,晦气!兀自一坐,直接举坛痛饮。
孟清望着门外,一动不动,像魔怔了一般。
……
“你想种水仙,老夫想种梅花,各凭本事吧!”常龙把酒坛子往桌上一墩,喃喃道,转身上楼去了。
第九十一章 一壶浊酒敬往事
澜沧县客栈里,孟清站在窗前,看着热闹的街市……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黑衣人腰间的那朵水仙花……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给我看?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脑中若狂风骤雨一般,乱的心慌,孟清叹口气……眼神竟有些呆滞,不觉思绪纷飞,往事历历在目……
窗前桌上摆着一盆兰花,一副茶具……
窗边落了两只麻雀……探头探脑。
……
……
……
多年前,前朝西境,鲜戎,蒙胡进攻安西四镇,大食人的骑兵已经跨过了葱岭,一路无阻,如入无人之境,吐蕃人也在昆仑一带蠢蠢欲动……整个西境,已然如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待人宰割……朝廷深陷内乱泥潭,无暇西顾,却又不忍放弃河西之地,便派了一员年轻将领来坐镇西境,此人,便是时任甘凉道大总管的白飞羽。
他临危受命,带着一家老小,来到长安,那时,长安兵马不足三万,主力被围困在安西四镇,已经损失惨重,白飞羽既要救援安西四镇,又要防备吐蕃大食……可谓是两难之境。
就在白飞羽在长安城中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一支义军忽然名声大噪,先是在昆仑山击退了意欲偷袭进犯的吐蕃军队,又转战安西四镇,大战大食骑兵,连战连捷……
白飞羽得知这件事,心中是又喜又惊,便派人联络这支义军,希望能招安他们。就在白飞羽的信使快马出城的那天,吐蕃人越过了昆仑,一路东进,直指西境腹地,而南诏,三万大军入蜀……这一件件坏消息先后摆到了白飞羽的将军府。
白飞羽一面派兵迎战吐蕃人,一面派人向朝廷求援。很快,奏报送到了洛阳皇宫,皇帝当庭震怒,指派刚刚从燕幽道凯旋归来的常龙,领本部大军,增援西境。
常龙当日,便点兵出征,一路杀奔西境,沿途又招兵买马,补购粮草,等到长安的时候,所部已经有八万大军了,白飞羽等来了援军,亲自出城相迎。
而那天,义军也从安西四镇赶了过来,增援迎战吐蕃的那三万人马。
常龙也是雷霆手段,一刻也不歇息,当即击鼓聚将,分派任务,八万大军分四路,一路北上夏城,进击蒙胡,鲜戎。一路进敦煌,进攻楼兰,龟兹。一路驰援安西四镇。最后一路,与白飞羽所部三万人马汇合,迎战吐蕃军队。
安排完,常龙便提剑,率军出征了……
白飞羽本想给他搞个接风宴,结果也没弄成,常龙说,等着和庆功宴一起办。
常龙前脚刚走,后脚,那义军的首领就到了长安城。
那时候,孟清站在熟悉的长安城外,不禁唏嘘感慨一番,眼前这座雄伟的长安城,是自己最后的归宿了,这里,有着他最美好的记忆,有亲人,有回忆,还有……她!
记得那天,白飞羽隆重的款待了孟清,孟清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进了将军府,他之前都是夜深人静,偷偷翻墙进来。
席间,孟清与白飞羽相谈甚欢,很是投机。当然,更让他兴奋的是,白嫣然恰好端了茶水进来,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大光明的相见!
敏锐的白飞羽很快察觉了那一抹隐秘的情愫,当然,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了些不一样的想法。
自从西境战乱,孟清招兵买马护国安民起,就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白嫣然了,每每在军中,他常常想起,天寒地冻,又或者浴血奋战,只要一想到她,再多的苦难,孟清也都忍得住。
白嫣然知道哥哥那天要见的人是谁,特地穿了一身雪白的羽纱,化了淡淡的妆,唇似烈火,眼如春水。孟清竟然足足看了好一会儿,要不然白飞羽咳嗽两声提醒,他还真的不知道搞出点啥事来……
白飞羽和孟清谈了关于招安的事,孟清满口答应,哪里再有心思说这些事情,全然都在白嫣然身上,白飞羽无奈,见孟清如此痴迷,也不勉强,索性,让他俩正儿八经谈谈。白飞羽找来了白嫣然,本想好好介绍一下孟清,想要把孟清那些个英雄事迹讲一遍的时候,白嫣然告诉他,其实,她们早就相识了……白飞羽大吃一惊,这才明白,原来人家已经私定终身了,自己这个亲哥哥居然一点儿信都没有,不觉好气又无奈。
最后他一想,总不能来个棒打鸳鸯,不如成人之美,便答应,等西境一平,就为孟清和妹妹操办婚事。
孟清当即感动的哑口无言,表示一定助白飞羽平定西境。
于是,皆大欢喜,孟清有了动力,更是干劲十足,当天夜里,便孤身前往昆仑前线。
临别之际……
……
长安西城门。
……
“清哥,等你回来,娶我!”白嫣然柔声道,轻轻抱住,依偎在孟清怀里。
孟清怜爱的摸了摸她的长发,
“待我凯旋归来,娶你为妻可好?”孟清笑得很甜。
“好!”白嫣然激动道,
两人相拥很紧。
“你最爱水仙花,到时候,我在长安城里种满水仙花。”孟清紧紧抱着白嫣然,许诺道。
“哈哈……你傻呀,水仙花哪里有那么好养的。”白嫣然轻轻笑道,若黄莺啼唱,动听悦耳。
远处战火纷飞,城前别意正浓。
……
想到此处,孟清不禁一哆嗦,惊醒!
啪嗒一声,忽然泪如雨下!
他伸手赶走了麻雀,关起窗子,卧床蒙头大睡去了……
第九十二章 风云会(含光剑——孟清)
这几日,比武依旧进行着,只是颇为平淡无奇,每每场中之人都无法支撑一个时辰,所以轮换更替,直到当日结束,也无人胜出。所以,那之前替常龙坐镇的秦城也是一个人守在西亭,颇为无聊,许多看客也是十分无趣……
这天,日出东方,天气晴好,客栈的鸡鸣,打破了整座澜沧县城的寂静……紧跟着,便有吆喝声,接连而至。
孟清站在客栈门外,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冲着沐春和知秋道:“走吧。”
沐春紧紧抱着剑,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知秋则静静跟在孟清身后,说实话,她也有些担心,昨日劝了半天,可是不知怎的了,门主忽然就是要去际会群雄,怎么说都拦不住。
……
镜花湖渐渐也开始有了些许寒意,路边的野菊花满是霜露。孟清一个人走着……偶尔望望天边,云雾中若隐若现的昆仑山……心事重重。
路上的行人不多,因为这个点,许多人还在用早饭。
“门主,你怎么了?”沐春偷偷瞥见孟清凝重的表情,不由担心道。
“唔……没事没事。”孟清支支吾吾,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强笑着答道。
沐春本想追问,知秋瞪了她一眼,便把话吞了回去,乖乖跟在孟清身后,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
孟清背手慢行,时而抬头仰望天空,时而远望群山,又或者看看湖面,低下头静静走着……不觉,霜露湿衣……
从县城出来,越过两三个村庄,绕湖而走,大约半个时辰,便能到南亭……
一路无言,孟清三人来到了原来南亭的位置。
小书童打着呵欠,睡眼惺忪,见有人来,将就着打起精神。
孟清见自己来的早了些,便走到湖边板桥,临水而立,一个人发着呆……
晨风起涟漪,饿禽点清波。岸桥边,芦苇丛生,水草摇曳……
阵阵水香扑面而来……
孟清不禁有些着迷…一瞬间,往事涌上心头。
犹记当年昆仑战吐蕃,一马平川,两军对阵,旌旗漫野,兵戈蔽日……五万官军和自己的三万义军,对阵八万吐蕃军,兵力旗鼓相当,可是官军装备精良,又有常龙从燕幽战场带回来的善战之师,所以,当时人人都是满怀信心,热血沸腾……
可是,唯一没有人注意到的是,战场!
地势颇高的昆仑平原,空气稀薄,哪里是寻常人能适应的,所以,两军交战不久,这个问题便一下子暴露出来,己方士兵冲锋途中纷纷倒下……有的,差一步,就冲进敌阵了,就那样硬生生倒在了敌人的面前……
那场战事,结果不言而喻,十分惨烈,若不是义军和常龙所部苦苦断后,恐怕八万大军,就要在昆仑平原折戟沉沙了……最后,官军撤退,到地势低的地方,设置防线,一边进行修整,一边阻挡敌军。
本以为这招可以管用,可是哪知吐蕃人狡诈,竟然分兵北上玉门关,绕道偷袭长安……
……
一阵风吹过,寒意深深,孟清不禁一个哆嗦。
知秋轻轻走来,替他披上了袍子。
孟清冲她微微一笑。
“还没人来?”孟清忽然想起正事。
“你自己看。”沐春怒嗔道。
孟清无奈一笑,侧目看去,原来赶来看比武的人群已经聚了好大一群了,再向场中看去,飒飒身影,倚剑静立。
孟清一惊,赶紧向那人走去。
“失礼失礼!”孟清不由有些歉意,自己让人家等了那么久……
“无妨无妨,本想叫门主一声,可是见门主似有心事,所以没有冒昧打扰,况且,又无他事,等一会儿,也无妨。”男子和颜悦色,不紧不慢说道。
孟清不由心中顿时对这人有了好感,没想到此人如此善解人意,能有如此对手,也是我之幸也。
“没想到兄台竟然知道我?”孟清更在意的是这人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按道理来说,自己多年不入中原,应该已经没有几人知道风雪门的事了。
“实不相瞒,家父曾讲过一二旧事。”男子也不避讳,直言相告道。
“哦?敢问令尊……?”孟清不禁眉头一皱,对眼前这个人更加感兴趣了。
“家父洛靖良。”洛风悠悠道,说的是轻飘飘的,却在孟清心中,一石激起千层浪。
孟清心中顿时一荡,震惊不已,眼前,竟然是洛靖良的儿子……他虽然与洛靖良不曾谋面,可是,当初也是颇有耳闻,那时候,洛靖良征战北境,攻无不克,可以说是名扬天下,就连偏僻的西境,知其事迹者也是十之**。
如今,那个曾经的国之柱石的儿子,站在了自己面前……不禁睹人思人,一时,脑中,故人面容,一一涌来……
……
“嗯……真是年华匆匆啊,洛靖良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孟清不禁幽幽道。
“门主容颜不衰,何惧岁月。”洛风闻言一笑,他大概想得到,孟清一定是想起往事了,才这般感慨。
“哈哈哈,真是会说话……”孟清大笑,不禁摇摇头。
“今天真是巧,能与门主切磋,也算是洛风的荣幸。”洛风彬彬有礼道,对眼前这位,他不愿轻慢。因为他在军报中看到过,孟清,也是和父亲一样,于国有功的人,纵然他后来如何,自己又凭什么去评判呢?
“那就让我来试试,洛靖良的儿子,是不是当得起洛阳府府帅这个头衔。”孟清说罢,手往后一伸,沐春赶紧跑上前,把剑递给孟清。
洛风打起精神,抽身往后挪了几步,持剑以待。
孟清缓缓解下披风,扔给沐春。慢慢抽出剑来,伴随着剑刃与剑鞘摩擦的声音,一柄剑缓缓出现,围观的人群眼睛一点一点瞪圆……
洛风也是开了眼界,只见那剑,玲珑剔透,似有似无……能看清的,只有地上一抹淡淡的影子……
人群中先后挤出几个人来,有墨问谷的几人,三清殿,常龙父子也来了,混在人群中的还有应穹……
湖心亭中,也出现了三个人。
……
顿时,这场比武也变的备受瞩目起来,因为一大早,风雪门门主出战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镜花湖北岸……听说过风雪门的人是难以置信,没听说过的是兴趣盎然,总之,纷纷赶来,一睹为快。
……
然后,就在刚刚,洛阳府府帅洛风挑战的消息,更是引爆人群。
……
场中,洛风见孟清佩剑怪异,自己从未听闻过,也不知其实力深浅,所以一番权衡,还是不要贸然进攻的好,先看看对方的路子再说。
孟清此刻,已然剑在手,顿时,气势大变,原本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忽然变的深不可测。他见洛风纹丝不动,知道他打的算盘,心想既然如此,那我便当仁不让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剑呼啸而来,却又无影无踪,只听一阵风声……
洛风大惊,全然看不到孟清手里的剑,远远看去,就像赤手空拳。无奈之下,洛风只能闪退一边,避其锋芒,脑中飞转,思考对策……
这时,洛风注意到地上浅浅的影子,一下子豁然开朗,虽然不知那剑是何材料所铸,但是,青天白日下,纵然你是妖魔鬼怪,也无处遁形。
孟清手腕翻飞,脚步轻点,舞剑杀来,洛风死死盯着地上的影子,就在两人相距一丈余的时候,洛风动了,扬起斩龙剑,便是一招横扫。
只听一声碰撞,孟清退了几步,轻轻一笑,暗道,这小子看来有两下子。不由兴头更盛。
洛风稍稍松口气,暗道方才真是惊险,孟清没有用剑诀,若是用起剑诀,剑在不在手中,自己都很难知道。
孟清稍稍蓄力,移形换影,身法绝妙,一时竟看不清人影,恍若无数分身一般,一同往洛风攻去。洛风大惊,这样的轻功,真是绝了,他不敢轻敌,一跃而起,低头且看地上,只见一团黑影,若深水恶鲨,飞速接近自己。
洛风渐渐看清了那团影子的路径……不由轻轻一笑,喃喃道:“来吧来吧!”
孟清变换身法,忽然闪到洛风背后,见洛风后背大开,毫无防备,毫不留情,飞身刺去……
洛风看到地上,背后一团黑影飞来,冷笑一声,就在即将中招的一瞬间,强行空中转身,同时向下落去……孟清见洛风躲开,也追着他杀去……
两人在空中一上一下,迅速向地上落去。
洛风横在空中,仰面看着近在咫尺的孟清,逆着光,那么一瞬间,忽然看见了那把剑的轮廓……可是让他惊讶的是,孟清竟然是反握在手中,剑锋并没有对着他……
他忽然糊涂,疑惑的看着孟清。
转瞬,两人落到地上,各自站定。
洛风复杂的看着孟清……不明白他刚刚那么好的优势为什么不利用……
“门主,可是欺我斩龙剑无名?”洛风想不通,索性张口问道。
“哈哈哈,怎么会?你多虑了,刚刚,是我敬洛老将军的!现在,你可要准备好了!”孟清一番言语,让洛风心中凛然,一时,竟有些肃然起敬。
他恭敬的抱剑一礼,然后全神贯注,准备迎接最后一击。
这时,孟清动了,他把手向上一抛,然后双手运功,缓缓托起……
顿时强大的内力,浑然而出,寒气四射,一时,恍若冬至,人们纷纷裹紧衣服,冷的瑟瑟发抖。
“流风回雪,天地含光!”孟清沉吟道,同时催动剑气,只见剑气将二人笼罩起来,像个巨大的气球一般,看的人是无不惊叹于孟清如此强大的内功。
就在众人震惊不已的时候,剑气中,忽然风雪大作,狂风卷雪,宛若无数巨龙,游走剑气中……
洛风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阵势镇住,也是一时心惊不已。眼中,无数风雪巨龙直冲自己奔来,势不可挡。
此刻,就连看的人也是心惊肉跳,无不替洛风揪心……
身在阵中,洛风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了,也看不清那诡异的剑此刻在何处,也许在孟清手中,也许此刻已经在身后对准了自己……
眼看危急时刻,也不容洛风多想,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洛风索性看准孟清所在位置,用尽全力,内功尽发,整个人若离弦之箭,与斩龙剑一同,射向孟清。
只见巨大的剑阵中,一股凶猛的剑气,冲破那孟清剑气幻化的巨龙,浑然不顾一切的,杀向孟清。
孟清见洛风如此,不由欣慰一笑,心中暗道,虎父无犬子啊……罢了,后生可畏矣。他不愿弄个两败俱伤,便突然双手一握拳,收敛内力,化开剑气,赶紧躲开洛风这不要命的一击。
再看洛风,本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结果忽然间,剑阵消失的无影无踪,场中平静的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他不由奇怪,赶紧看寻孟清,只见他已经远远站在场外,人群在前头,像个看客一样,用手遮着阳光,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
洛风顿时心中万般无奈,直翻白眼,赶紧硬生生在空中一招燕子翻身,强行落地,只见他扶着斩龙剑,狠狠落在地上,剑身半入地中。
良久,洛风忍着膝盖剧痛,颤巍巍站起来,侧身看向孟清。
孟清冲他微微一笑,挥挥手,转身没入人群。
……
洛风站在空旷的场中,背后是湖面波光粼粼……他扭头看向一旁,却见那小书童正手里拿着本子,目瞪口呆。
洛风察觉异样,收剑入鞘,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疑惑的从小书童手中拿过那本子,定睛看去……
只见本子上写道:含光剑孟清败于斩龙剑洛风!
……
洛风眼神一晃,心中震颤。不觉向孟清离开的方向看去……
良久。
他忽然看到人群前排的常龙,正望着他,常龙察觉,迅速转身,也没入人群中,不见了踪迹。
洛风不知为何,此刻,心中竟然有些失落,不禁低声叹息,缓缓走开……
“对了,那人让我转告洛府帅,英雄和忠诚是两回事,他先敬老将军忠诚,后敬老将军英雄。”小书童幽幽道。
洛风忽然站住。
……
第九十三章 番外——前朝军报
三十年仲夏,燕幽道大总管裴渡战死,同年冬,青州府知府殉国。时天降大雪,数日不停,燕幽道将士,悲痛欲绝,全军俱缟素,车马皆挂幡。
不日之后,噩耗传入帝京,朝野悲憷,天子垂泪,茶饭不思。中原百姓闻讯,纷纷自发伏路拜北,以敬国之英魂。
帝悲痛之余,又接西境急报,知西境势危,强忍悲痛,急召原裴渡将军副将,现因燕幽军功升任辅国大将军的常龙,命他领军出征,援救西境,守土击胡。
辅国大将军临危受命,即刻点兵出征,带着家眷,奔赴西境。
帝亲登城头,目送大军,不觉潸然泪下,痛心疾首,曰:朕之金门三子,如今已亡其二,燕幽初定,贼人授首,皆赖板荡之臣忘乎于外,忠志之士浴血奋战。而今,西境危急,强敌来犯,三子仅存飞羽一人,朕绝不能再失忠臣良将,国之柱石,否则,定江山朕顺天意,守江山朕仰诸卿,失之如断手足,朕于心难安呐……
随侍官员,皆跪伏在地,为帝之仁德所感召,纷纷涕下。
辅国大将军兵临长安,审时度势,几经权谋,决议兵分四路,分战各路入侵之敌。
时闻西境动乱之初,有义军四起,皆为自保,后有一支,愈战愈勇,势力渐大,于西境转战各处,颇有成绩。甘凉道大总管白飞羽闻其作为,十分钦佩,故相邀其帅,以商大计。
义军接受招安后,转战昆仑,兵败退守泾州,损失惨重,兵员锐减。
吐蕃围困泾州,趁机分兵绕道偷袭长安,四面围城,日日强攻,然长安城城高池深,众志成城,在甘凉道大总管的指挥下,坚守数日,然,粮草日渐不济,兵械多有破损,难以补给,战力大减,人心惶惶。
无奈,早已十万火急送出的求援信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辅国大将军也不知行到何处。
终,长安坚守半月整,因难以支撑,被吐蕃军队攻破,将将城破,辅国大将军率军赶到,敌军不备,顿时大乱,大将军领军一鼓作气,猛攻敌军,敌军不敌,溃败奔逃,然,城中已然残破,吐蕃蛮夷,不顾人伦,豺狼之心,半城百姓惨死吐蕃刀兵之下,血流成河,天地哭泣,长安城繁华自此烟消云散,凄凉不堪。
大将军收复长安之时,义军于泾州摆脱昆仑之敌的围困,后脚赶到。
……
……
第九十四章 国之根本在于民
扬州府。
宣州军城都督府,韩楚飞在院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看上去十分焦虑。
这时,王予匆匆跑了进来。
“大都督,急召末将是有什么要紧事吗?”王予气喘吁吁道。
“速带一营人马赶往江州,增援成施用。”韩楚飞语带奔雷,不容置疑的说道。
王予一愣,江州?增援?自己也没听说江州出什么事啊,莫名其妙兵发江州是怎么个情况……
“末将遵命!”虽然不明情况,但王予还是痛痛快快的领了军令,赶紧去调芜湖营奔赴江州。
就在前几日,韩楚飞给各营取了名字,王予带的本来驻扎在芜湖,现在后撤的那一营,号为芜湖营。成施用带领的号为江州营,军屯官申炎也领了一营,作宣州营。剩下一营,韩楚飞自己带,号为济水营。
新军编练颇有成效,刚刚初具战力,韩楚飞心中十分高兴,然而芜湖一事,本想将洛阳一军,结果被人家反手来了一招,弄得进退两难,无奈搞了个空营计,本以为此事,就这样了了,结果,那些个世族大家纷纷上书给卫锦,说他肆意用兵,劳民伤财,还说他挑拨战火……总之那些个杂七杂八的折子,把卫锦的案头给堆满了。
卫锦是又好气又好笑,无奈,派人装了一车,拉给了韩楚飞,让他自己看。
韩楚飞看完,是火冒三丈,这些个世族豪绅,耍起嘴皮子来,真是一点儿也不积德,摇唇鼓舌,把韩楚飞祖宗问候了个遍。
韩楚飞心里清楚,从府帅新政开始,自己就像府帅的利刃,斩了一路的绊脚石,自然,得罪了不少人,大多都是世族子弟,尤其自己日斩数将,更是彻底让这些世族怀恨在心,咬牙切齿,府帅在的时候,他们碍于府帅面子和手段尚且不敢多言,如今,府帅不在,那可是给了他们机会……
韩楚飞越想越气,气的直跺脚,结果还给跺麻了,腿一酸,赶紧坐在台阶上揉着。其实,光是这些世族骂骂他,那倒也就罢了,他韩楚飞度量也没那么小,这些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搞起了小动作,应穹离开后,他便接到了线报,说世族恐有动作,详情不知。而那时候,刚好,他才把王予派到芜湖……无奈,只能让成施用先带人赶往江州,驻扎码头,准备随时奔赴各地,防备这些人后院起火。
但是在芜湖的人马又不能不撤,万一后院起火,那洛阳府肯定会趁火打劫,到时候,芜湖营就成了口中肉了……但是撤又不能输了气势脸面,又要给那些世族不留把柄,所以,韩楚飞是想了又想,最后决定来个空营计。
其实,他在赌,他赌洛阳府还是有聪明人的,事实证明,他赌赢了。
洛阳空山军司马燕北风,洞察了自己对手的心思,自然很配合的与韩楚飞唱了一出戏。这才让韩楚飞放心的抽回了芜湖营,然后准备全心对付世族了……他知道,这件事没有个了结,扬州府新政,永远不会落地!事到如今,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韩楚飞坐了一会儿,腿好些,起身,走了两步,看看天,嗯……流云阵阵,时聚时散……
“来人,叫宣州营校尉申炎来见我!”韩楚飞朗声对门口的卫兵说道。
……
……
……
一柱香功夫,申炎站在院里。
韩楚飞正蹲在地上拨弄着一坛花草。
“大都督?”申炎见韩楚飞入神,不免叫了一声。
“嗯,花草生于根,根在,花盛,根腐,花败。”韩楚飞说着,狠狠拔出了一株枯了的花,看了看,扔在地上。
申炎虽为军屯官,也是行伍出身,这之前,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后来弃笔从戎了,韩楚飞一手提拔了他。
此刻,听到韩楚飞话中有话,申炎嗅到了一丝不详的气息,不由脑中飞转,赶紧想着其中事情。
“重症须下猛药,乱世必用重典。”申炎想到同袍成施用,王予先后被调到了江州,又听说了一车奏折的事,大概猜到了韩楚飞所想。
韩楚飞欣然一笑。
“怎么用?”韩楚飞考问道。
“末将主事军屯,自然认为,国之根本在于民,民之根本在于田,人有均田,家有余粮,方能治政,如今我扬州世族势大,霸占田亩,豪绅涉政,纨绔当权,看似一片太平,实则徒有其表,所有外力,必然如风中沙垒,一推即散……”申炎别的不知道,可是他作为军屯官,田地的重要性,他比谁都清楚,都明白。若不是新军有军屯,就凭各郡缴纳的军粮,恐怕一路下来,十有一二就不错了。
韩楚飞听后,连连点头,心中十分欣慰,自己提拔的人能有如此见识,也是给自己长脸。
“所言甚是,我若是不行军屯,连军队的命脉,都要被他们把持啊……”韩楚飞不由叹息。
“大都督是准备动手了吗?”申炎察觉出韩楚飞的决心了,小心问道。
韩楚飞点点头,如今毒瘤渐大,若不及时对症下药,早晚有性命之忧。
“大都督驻军江州……”申炎欲言又止,复杂的看了看韩楚飞。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多想,罢了,江州乃水路中枢,一旦有事,可及时驰援,况且,那江州的卢县令能给我们粮草。”韩楚飞就知道旁人一定以为自己有什么私心,毕竟他的府邸就在江州。
“末将不敢多想,只是觉得,大都督……”申炎欲言又止,就在刚才,他突然有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韩楚飞眼神一晃,幽幽一笑,神秘兮兮。
申炎心中顿时凛然,果然是这样,大都督不愧是大都督啊。原来,他驻军芜湖,除了试探洛阳府,还是为了让家里这些个狼虫虎豹都跳出来闹起来……然后……
“鸟不出头,我手中弓箭刀斧,便无用处。”韩楚飞冷笑道。
“末将懂了,大都督是要亲自去了?”申炎反应过来了,问道。
“你带本部人马留守宣州,同时注意洛阳府动向,不可大意,我担心……戏没唱完,有人提前退场。”韩楚飞说着,走进了大堂。
申炎跟在后面,认真听着,怕漏了什么。
“好了,去准备粮草,我明日领兵进发江州。”韩楚飞停下,最后吩咐道。
“末将这就去。”申炎赶紧行礼,领命。
申炎躬身退了几步,然后起身准备离去,一刹那,看见那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副新的画像。
他愣了一下,仔细一看,只见画像上那人,阵前锁子甲,马上满月弓,英雄气概,栩栩如生!
再看题词:
孤心尽忠勇,单骑会风云,
一身秋雨去,闭目山河新!
第九十五章 馆驿偶遇说书人
岁月流转,匆匆一眼,已然,中原大地上,第一场雪与人间,不期而遇,乡间小路,街市花灯,亭台楼阁,它们,相见甚欢。
镜花湖的比武依旧进行着,听闻自含光剑败北之后,越来越多的人不再观望,纷纷挑战斩龙剑洛风,结果鲜有胜者。
洛风接连几日,也是疲惫不堪。虽然柳乘风和裴追月多次劝他,做为洛阳府府帅,还是早些回洛阳的好,毕竟可是一方之主,这样的比武输赢不必太过认真。
可是洛风还是想看看最后进入湖心亭的十位高手,不然这样回去他心有不甘。
……
几日下来,已不断有人抵达东亭,原因就是,从南亭胜出后,西,北,两亭迟迟没有人再抵达,所以按规矩,一个时辰,便能去下一个亭子,故而这场比武的焦点全聚集在了南亭。
之前那些落败的名剑也纷纷寻机再战,最后也都先后抵达东亭。
……
落狐山中草庐。
年轻人和黑衣人坐在火堆前,火上烤着一只野兔,香味浓郁。
“我算算……现在到达东亭的有……嗯……兰叶剑,奔雷剑,墨风剑,霁雨剑,龙泉剑,赤霄剑,斩龙剑,含光剑,嗯……算上樊仕的流星剑……九个人了。”那年轻人一边翻烤兔子,一边说道。
“他们还是舍不得天下第一的诱惑……”黑衣人冷冷笑道。
“是啊,那之前战败的又找了机会重新杀到了东亭。”年轻人咂咂嘴,不由道。
“吴一问没动,梅落初也没动……还有扬州的那位贵客……”黑衣人思索着,也不知这吴一问和梅落初两人不知是真的淡泊名利还是……
“就是,我以为进入东亭的肯定会有他们。”年轻人说道。
黑衣人一阵沉默。
“如今还差一个,且走着看吧。”年轻人现在全然没了心思想那些事,美味在手,岂能辜负?
……
……
澜沧县馆驿。
柳乘风与洛风在院中你来我往的切磋着剑法。
裴追月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慵懒的看着他们,虽然已经该是落雪的季节,可是这镜花湖一带倒也稀奇,现如今还是晴空,不过天气倒也是有些冷了。
“你说到时候你我湖心亭对阵,谁输谁赢?”柳乘风边打边问。
“看命吧。”洛风随口道,想也不想。
“你什么时候信命了?”柳乘风听后大笑,不由问道。
“岳父什么时候这么在乎输赢了?”洛风反问。
柳乘风哑然。
“不打了不打了。”柳乘风气喘吁吁道,闪身收剑,擦了擦汗,往一旁的桌子走去。
洛风也收剑,浑身湿透,准备回房换身衣服。
这时,馆驿大门外进来一长袍大褂的老者,胡须垂胸,雪白发亮,头戴一顶布帽,这装束看上去倒像是一个老道士。
怪异的装束瞬间吸引了洛风三人的注意。
裴追月起身,走到柳乘风身后。
柳乘风斜眼看见了那人,还是不紧不慢先喝了口水,放下茶壶,转身看着那人。
洛风虽然奇怪,但是还是先回房去了。
那老道模样的人站在门口,环视一圈,慢悠悠走了进来,这时,才看清他背上还背着什么东西。
“方才打扰几位,实在不好意思,只因行路困顿,想要在此一憩。”那人走到柳乘风面前,躬身行礼,缓缓说道,声音十分和蔼,让人瞬间放松下来。
裴追月仔细看那人的脸,慈眉善目,怎么看,都不像个坏人。
“啊……无妨,不曾打扰不曾打扰。”柳乘风见此人如此有礼数,赶紧扶起。
“那就好,老……”那人忽然一顿,柳乘风眉头一皱,静听他言。
“老生就不打扰了,告辞。”那人笑道。
“告辞。”柳乘风答道,
那人说罢,便动身往馆驿柜上去了,进大堂时,正好和洛风照面。
……
“岳父在想什么?”洛风出来,见柳乘风若有所思的样子,张口问道。
“总觉得那人……嗯……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柳乘风皱着眉头,他心中隐隐的有一种感觉,就是那人并不简单,虽然只是一个照面。
“这有何奇怪?如今这镜花湖哪里不是卧虎藏龙?”洛风闻言,不由觉得好笑,如今,这镜花湖周遭,恐怕连个行脚的货郎都不简单,这算什么稀奇。
“你说的也是。”柳乘风忽然一笑,心想许是自己多虑了。
“走,打了半天,也饿了,进去吃点儿。”柳乘风兴致一来,左手拉住洛风,右手抓住追月,往大堂去了。
三人点了酒菜,坐在桌上,闲聊。
忽然,之前那人从厢房走了出来,往大堂最里面走去,那人看了看,挪了一张空桌,挟了一条板凳,往中央一摆,兀自坐定,从背篓里取出了两本书,一醒木,一折扇,摆在桌上……
“原来是说书的……”裴追月看那人架势,突然明白了。
“你看,我就说吧。”洛风一摆手,示意柳乘风,是他多虑了。
“好好好,老夫想多了还不行?”柳乘风无奈道。
堂中三三两两十多人吃的正香,忽然醒木惊堂,寻声看去,蓝袍在身,折扇在手,长须一扶,摇头晃脑道:“诸位南来的,北往的,东奔的,西走的,今日萍水相逢,俱是缘分,老生有礼了。”
说罢,那人拱手行礼。
堂中众人一看,嘿,说书的,好,这下可热闹了,纷纷鼓掌。
“如今天下英雄相聚于此,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老生今日便说一回,这八仙过海……”那人折扇轻点,声声通透,抑扬顿挫,十分引人。
霎时,堂中,说书的是神采飞扬,听书的是津津有味……
“哎,老夫可是听说中原下雪了。”柳乘风忽然说道,手里剥着花生。
“岳父!比武事了,咱们速速回去,您就别催了。”洛风直翻白眼,他就知道,这几天柳乘风天天催他,其实就是想女儿了。
“哦对了,你知不知道扬州的事,我听县城里的商旅说,江州码头全是兵士,来往商船还要挂虎纹旗,好像很紧张的样子。”柳乘风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想起自己在城里听到的这么一段。
洛风轻轻一笑。
“我知道,放心吧,看来我的司马也没闲着。”洛风突然高兴道。
“司马?看来你这司马也非等闲之辈,我早听说扬州大都督韩楚飞是智勇双全,如今,你这位司马竟然能让扬州如此紧张,看来不输此人。”柳乘风悠悠道,心中不免又轻轻叹息,果然是后生可畏。
“说起来,还得感谢您呐。”洛风吃着菜,笑道。
“我?”柳乘风不解。
“要不是您劫走了追月姑娘,清风就不会来找我,不找我我就不会答应帮他,我不答应他就不会留下,他不留下燕北风也就不会留下……”洛风说的是饶有趣味,结果柳乘风脸一黑。
“什么叫我劫走了月儿?”柳乘风一瞪眼,问道。
“好好好,难不成是救走?”洛风说罢,哈哈大笑。
两人斗的正欢,却见追月眼中噙着泪花,顿时反应过来。
“追月姑娘,放心,比武结束,我就带你回去。”洛风正色道。
“放心吧,老夫还要替你把把关呢,人呢,长的不错,就是功夫差了点,不过不要紧,对你好就行。”柳乘风安慰道。
洛风一听,赶紧捅了捅柳乘风让他打住,心想这老头平时挺精明的,这会儿怎么嘴这么笨。
柳乘风也反应过来,赶紧闭上了嘴。
“来,吃饭吃饭。”洛风给追月夹了菜,想要化解一下尴尬气氛。
却见追月情泪两行,潸然而下。
……
……
“说那韩湘子,月下吹箫会龙女,听得银鳗弄潮来…………”
啪的一声,说书人醒木拍下,折扇一合。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顿时堂中一片嘘声,听者意犹未尽。
那说书人收起行头,看了一眼洛风三人,转身进了厢房。
第九十六章 白雪佳人红豆粥
洛阳府。
深夜小雪飞,红烛泪花堆,窗前少年人,不眠多回味。
燕北风站在窗前,满天小雪纷纷,院中地上落了薄薄一层,若轻纱笼面。桌上,点着蜡烛,已经堆满了烛花……昏暗的烛光里,一只木盒,一柄宝剑,静静躺在桌上。
一阵风俏皮的钻入了窗缝,燕北风不由一个哆嗦,赶紧关严了窗子,转身走到火盆旁,拨弄了一会儿,见炉火渐旺,起身坐到了桌前。
他看着桌上的两样东西,伸手摸了摸,那只木盒,李稷离开前交给他保管的重要东西,那把剑,洛风交给自己的全部身家和信任。
北风不由感到沉重,重重叹口气,从怀中摸出了那块残玉,看了半天,一直以来,有个疑惑在他脑中萦绕,只是前些日子繁忙,所以没有时间细想,就是在未央客栈,梅落初手里同时出现的残玉和邀请函,北风知道,宫主的玉佩分成了四块残玉,自己有一块,李稷有一块,后来李稷的给了吴一问……
现在疑点就是那块残玉到底从何而来?若是有人来送必然是藏不住的,可是莫名其妙出现了……
北风手中把玩着那块玉……
梅落初说,是有人在镜花湖等他们,巧了的是没过多久就传来镜花湖举行武林大会的消息……也不能不让人联想到一起去,那块玉,如果不是等他们的人送来的,那就只有一种情况最为有可能,那就是吴一问……不过也可能是李稷,说不定他有两块残玉。
北风越想越离谱,甚至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了,但是他就是不由得去想,一闭眼,就是梅落初手里那块残玉的样子。
北风看了一眼那木盒,愣了一下,把手放到了盖子上,深深吸了口气。
良久。
“唉……”他叹口气,把手抽了回来。转身,往榻上去了。
火盆,炭火跳动……
窗外,是雪漫洛阳,寒风凛冽。
屋中一片温和,在昏暗的光里,北风抱着残玉沉沉睡去……
……
……
……
柴房鸡鸣三声,北风从梦中惊醒,揉揉眼睛。
“赶紧起来,我们去军中看看,突然下这么大的雪……”清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说清风将军,您就不能体谅体谅下属,给我放个假吗?”北风一边起身一边埋怨道。
“好吧好吧,我自己去,行了吧。”清风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昨夜又没好好睡觉,必然是又独坐到深夜,清风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在军中,他每每查哨的时候,路过北风的帐篷,都是亮着的。
“哈,那可有劳了。”北风瞬间高兴,笑到。
清风便一个人出府去了西大营。
北风本想再睡一会儿,可是又没了睡意,心中又有点期待外面的世界,不知这落了雪的洛阳城,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和长安一样……
想来想去,北风穿戴整齐,打开了房门。
顿时清光耀眼……全然一片粉妆玉砌……一脚踏出去,仿佛走到了云里。
北风心中十分欣喜,不禁在地上转了几圈。
天灰蒙蒙一片,细小的雪花依旧飘着……
北风抬头看去,远处的阁楼廊道上,一个身影,亭亭玉立,杏花脸,玉笋手,细柳腰,新月眉,碧波裹身菡萏裙,气吐幽兰半掩心。
刹那,雪中芳华,北风看到痴醉。
正出神,凭栏处,洛伊眉眼如春,微微一笑,远远的行个万福。在北风眼中,真真切切如斑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
北风竟忽然脸红,心中起伏不定,拱手回礼。
谁知洛伊轻掩朱唇,笑了起来,北风偷偷瞄了一眼,这下,脸上就像抹了颜料一般,红的通透。
“姑娘怎么起这么早?”北风抬头朗声问到。
“为何不叫我小姐?”洛伊正色道。
北风忽然一愣,被问得有些蒙。
“哦……小姐为何起这么早?”北风心中有些不悦,他最讨厌叫什么小姐了。
“那日柳苑初逢,至今还记燕司马也是喊小女子一声姑娘……”洛伊眉头一垂,幽怨道。
“小姐……嗯……姑娘不也是唤了在下一声公子……扯平了。”北风自嘲笑道,踏了踏地上的雪,走了几步。
“一朝跃出塘石去,从此莫入君王池。”洛伊低吟道。
北风听闻,明白她的意思,这是在问自己,怎么就做了君王池中之物,他本不想回答,可是抬头看了看,她低吟浅唱,顾盼神飞,忽而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的样子,顿时在这白雪皑皑中,心中吹来了春风,开出了桃花。
“入池不向龙门走,夜偷玉镜照花容。”北风稍稍思索,背手仰天吟道。
此话一出,洛伊闭目含羞,花枝乱颤。
……
小雪无声。
“天冷,姑娘还是快些回房吧。”北风突然觉得有些冷了,不由担心洛伊道。
洛伊没有说话,轻轻一个万福,端庄淑雅,转身离去,一步一动,若轻云出岫。
北风也走了起来,视线时不时往廊道上一晃。他准备去用早饭了,方才,真是让他忘了饥饿……
毕竟一觉起来,浪漫飞雪,温情佳人,可谓是良辰美景,实在是赏心悦目,陶醉其中,如此怎能不让人心情大好。
北风在府内绕着,路过柳苑,不自觉往里探头看了一看,金柳萧萧,池水冻结,苑中洁白一片,看来,还无人染足。
远远的,后院炊烟袅袅……阵阵香气飘来,北风实在是忍不住,匆忙往膳房赶去……
……
……
后院膳房。
北风匆匆踏雪而来,推开门,桌上早已摆好了饭食。
“哎?今天怎么这么丰盛?未到腊八,怎么还有……这什么粥?”北风指着桌上一碗香气浓郁,热气腾腾的粥问到。
平日里,早上都是几个窝头,一碟小菜,一碗米汤,今天怎么五花八门摆了一桌,北风不禁有些奇怪。
“燕司马,您今儿真是……嘿……撞大运啦。”那厨娘见是北风,手往围裙上擦了擦,欣喜道。
“大娘莫开我玩笑了,我能撞什么大运。”北风摇摇头,心想,一大早就拿我寻开心,我这司马有这么没架子吗?不行,以后还是得端端架子才好。
“嘿!我今儿真没骗你,喏,那碗粥,今一大早,小姐亲自下厨熬的,整整半个时辰,还有那菜,也是小姐亲自拌的,你说说,谁能有这么大的福气?就连老爷怕是都没吃过小姐亲手做的饭……你说,你是不是撞大运了?”厨娘见北风不信,两手叉腰,好好说道了一番。
北风听完,顿时心潮澎湃,看着桌上饭菜,一时说不出话来。
“呀!坏了!”那厨娘突然大惊失色,捂着嘴巴叫道。
“怎么了?”北风问到。
“小姐叮嘱过,不让我告诉你的……”那厨娘瞬间像犯了错一样,小声嘟囔道,说完,赶紧转身干活去了。
北风无奈一笑,摇摇头,坐了下来。
眼前一碗粥,满满是红豆!
一时,竟有些难以下口。
(ps:喜欢看的朋友们,麻烦大家给本书打个分,当然,五星好评是最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