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烈士暮年成主簿
当卫锦带着扬州军登上越郡的河岸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平静如之前。卫锦抬头看着远处山头,心中暗暗吃惊,整整一个千人队,竟然这么快就玩完了?这越人的实力何时到了如此境地……
“成施用,你带两万人马,我们分两路进山!”卫锦为了保险起见,决定分兵,这样一来,也好互相呼应。
“是,都督,这越人擅长丛林作战,况且我军不明情况,是不是再慎重些?”成施用知道越人在丛林里的样子,那就是蛟龙入海,猛虎归山,进去了,便成了他们的猎物,大山密林对他们来说,就是狩猎场。所以他想暂且先停一停,想想别的办法,或者再侦查一番,然后进攻,毕竟山里什么情况,他们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放眼看去,群山一片,要想打过去,必须越过眼前的这小山头,别无他法,这就是越郡最让老夫头疼的地方,他们占尽了地利,要是有别的办法,老帅当年何至于采取招抚的手段?”卫锦望山而叹,无奈道。要不是这座座青山,他区区越郡,哪里来的胆子谋反?老夫五万大军,举手可灭,只是这大山成了最大的阻碍,而且放在眼前,你还非进不可。
成施用听后,着实感叹不已,沈无岸啊沈无岸,给你一个郡守的位置,高官厚禄你难道还不满足吗?非要拉起山头做大王不可?
“全军进山,你们跟我来!”成施用大喝一声,点了两万人马,调头向山的西侧奔去,卫锦则率三万兵马向东边,准备东西并进,同时进山。
大军如龙蛇蜿蜒,一头扎紧了这茂密丛林之中。
……
山上,越人的眼睛自然看到了扬州军的行动。
“首领,敌军分东西两路进军了!”越人头目跑到沈无岸的面前汇报到。
沈无岸正坐在北山坡烹茶赏景,好不悠闲,他端起香茗,轻轻一闻,心神陶醉,然后轻轻抿了一口,随即一饮而尽,喝完,意犹未尽,砸吧着嘴,睁开眼,看满山红绿,溪涧清幽。
那头目瞧了瞧沈无岸气定神闲的样子,有些羡慕却又十分着急,敌人都来了,还有功夫喝茶……
“来吧来吧,都来吧,咱们越人生在山里,长在山里,这里是我们的天堂,他们来了,就是他们的地狱!去,让各寨的寨主随意而战,放手去打。”沈无岸冷冷一笑,提起小铜壶,又倒了一杯茶,握在手里,轻轻摇了起来。
“全部出击吗?咱们三十六寨四万人马,若是此刻全部出动,那可就没了后手……”这小头目颇为担心,一开始就和敌人摊牌,亮出全部实力,恐怕不太妥当。
“对,摊牌!告诉各寨,要全部出动,一个人也不要剩,狠狠打,随便打,记住一点,不要追出山去!”沈无岸点点头,望着眼前的山涧中,涓涓细流,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明白了,首领!”那头目当即飞速的离去,向各寨传令。
那人走后,只剩沈无岸一人,忽的眉头一耷拉,眼神一恍惚,有些低落,抬望眼,漫天云卷云舒,而心事,却只会堆积……想来自己终究命苦,这辈子,也许注定了这就是宿命,从作为一枚棋子接受应天扬招抚开始,结局就已经写好了。岁月匆匆,应天扬也去了,如梦如幻几度春秋,自己有时候都要忘却了自己的故事,真的把自己当做一个本本分分的郡守,谋福一方。以为这辈子或许就这样过去了,不曾想,该来的总会来!那个人布局这么多年,如今要掀起一片滔天巨浪,狂风骤雨,而自己,便是那开场的一团乌云……
小铜壶中的水已经滚开,北山坡的阳光已变得暖和,沈无岸坐的累了,索性直接躺下了,躺在一片茵茵绿草之上,野花芬芳,沁人心脾。
他有些累了,疲倦的眨了眨眼睛,望着湛蓝的天空,心情略有好转。
……
西边,成施用派了一千人的先锋,距离本队几百米,然后在丛林中,十分谨慎的前行。
士兵们热的满头大汗,这密林中湿气太重,走了不多时,许多士兵已经开始重重的喘息。
成施用看了看,参天大树盘根错节,粗枝大叶交相掩映,能投过来的阳光少得可怜,湿气太重,让人有些不堪。又见士兵们全身武装,在这丛林中,实在是有些不便,行动变得迟缓。这不是个好情况,这是危险的信号,他素知越人常常以兽皮裹身,四肢多是裸露在外,全身没有多余的衣物,在这密林中,来去自如,行动迅速。
“全军,提高警惕!”成施用没办法,他总不能让战士们卸甲吧,所以只能低声传话道。
地上的野草沙沙作响,树上的飞禽机敏观望……
出了士兵们的脚步声,四周出奇的平静。成施用不免有些紧张,呼吸变得急促……
忽的只觉头顶一阵风,成施用警觉,急忙抬头看去,只见旁边的一颗大树的枝干上,蹲着一个身影,正恶狠狠盯着他,成施用大惊,不好!怕是越人!
“敌袭!准备!准备!”成施用见士兵们还在一脸神奇的看着枝头那黑影,大惊,这些士兵大多没见过越人,难怪如此,他急忙大喊起来。
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那,不是猴子,是敌人!!
“盾牌上上前!”
“弓箭手准备!”
“注意四周!小心脚下!”
“迎敌迎敌!”
一时,各队军官的喊声此起彼伏,士兵们在号令声中,迅速的行动着,不多时,大军严阵以待!
成施用在盾手的保护下,探头看着那人。
那黑影许是被惊着了,手里不知捏着什么,便扔向成施用,随后消失在枝头。
盾牌手反应很快,急忙护住,只听当啷一声,那黑乎乎的东西落在了地上,滚到了成施用脚边。
成施用见原来不是暗器,松了口气,弯腰捡起那黑乎乎的东西,放在手里,定睛一看,原来是颗小松果,一时又惊又好笑,周围的士兵也是虚惊一场,纷纷放下心来。
“许是大人看错了,说不定还真是个猴子。”成施用身边的军官笑着说道,将佩剑插回了剑鞘。
士兵们也都放下了盾牌,笑了起来。
成施用自嘲一笑,莫不是自己真的看错了?他又瞧了瞧手中的松果,将其收入怀中,挥挥手,示意大军继续前进。
这时,那隐在粗壮的树干后的黑影,渐渐露出身子,探出脑袋,松口气,朝着远处的一颗大树挥了挥手。然后抱着树干,麻溜的滑了下去,一屁股滚落在草丛里,随后,他起身揉了揉屁股蛋子,飞快的跑开,借着透过来的光芒看去,不过一孩童模样。
先前那越人孩童向其挥手的那棵树上,也下来一人,没入丛林深处。
大军踏叶穿林,百转千回,终于行至山腰,此时,可见山路,林叶渐稀,回首望去,可见红叶河如丝带翩翩。
“大人,是不是让将士们休息休息?”军官提议道。
成施用看了看周围,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盘旋而上,四周松林不算密集,湿气不算重,走了半天,士兵也累的够呛,毕竟他自己也是气喘吁吁。
“好,原地休息,不可放松警惕,一路行来,竟然如此平静……”成施用喘着气,吩咐着。
军官们自然知道,在一番安排后,大军原地休息。四周,派了许多警戒哨。两万大军,坐满了山路,占据了松林,远观乌泱泱一片。
成施用理了理戎装,靠在树上休息,虽说休息,却一直警惕的看着四周。
……
没多久,传来一声刺耳的呼救声,随即又是一声惨叫。
正在休息的士兵们吓得纷纷抄起家伙,惊恐的望着四周。
成施用拔出剑,寻声看去。
“快,去看看!”成施用提剑奔去,军官士卒紧随其后。
行了百十步,见一尸体,上前查看,只见是被人一剑穿心,手法犀利狠毒。
成施用本就不怎么黑的脸,变得更加苍白。
士兵们更是惊恐!
“这是越人干的!不要怕,他们不敢与我们正面一搏,只能使这卑劣手段!实在可恨!”成施用愤怒道,瞪着远处,一脚狠狠踹在旁边的树上。娘的,老子从戎这么多年,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连敌人面都见不着。放出哨兵侦查,却都是泥牛入海,有去无回,不去侦查又是两眼一抹黑,真他娘窝火。
军官们一个个面色阴沉,心中憋屈,这种癞皮狗打法,算什么?有本事拉到山下平原上,正面一战?
士兵们也是惊恐中,掺杂着愤怒。
“其他的哨兵怎么样?”成施用问道。
“都死了……”负责巡查的军官憋屈说道。
成施用叹口气,不出所料,死的无声无息,这样下去,无论派出去多少斥候哨兵,都没用,越人太狡猾了,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弄瞎了自己的眼睛。
“老子就不信了,欺我我成施用是个军中文官不成?西边能出个燕司马,东边就不能出个成主簿吗?全军听令,不要分开行动,也不要派探子了,给我砍树!走到哪,砍到哪!老子就不信了,把这山上的树砍光,看你们往哪里藏!”成施用气的没了办法,只能出此下策,他本想放火烧山的,想了想,现在这个时节火也烧不起来,索性砍树!也是一个效果,逼着越人主动现身来战!就不信自己手下的宣州老兵们还干不过区区一帮越人。
“领命!”几个军官得令,随即开始带着各部,就地开工,士兵们纷纷抽出大刀来,向着无辜树木撒气,一时间,两万大军摇身一变,成了砍柴伐木的,眨眼功夫,一片松林荡然无存!
成施用脸色铁青,怒气未消,亲自带着一部分人马警戒,准备随时迎敌。
这些举动,自然传到了沈无岸的耳朵里。
沈无岸闻之一愣,将手中的茶杯缓缓放下,表情,渐渐严肃。
“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十年树木,这一斧子下去,就是十年,甚至百年……不行,万不可让他毁了这片山林,这是我们越人的宝藏,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毁了!”沈无岸忽然开口道,一脚踢翻了烧着水的铜壶,踩灭了火堆,转身快步走去。
“首领,您去哪儿?”前来通报的小头目急忙问到。
“命西山九寨和北山九寨和南山九寨主动出击,合力突袭伐木的敌军!我率本队亲自出阵!”沈无岸冷冷道,脚步不停
“这……”那小头目吃了一惊,首领竟然要亲自出击。
“快去传令!”沈无岸的语气不容置疑,那小头目不敢多话,连忙跑来。
沈无岸边走边从怀中掏出个哨子,轻轻吹了三声,只听远处树叶沙沙作响,很快,很多越人从各处汇集而来,跟在了沈无岸身后,他们与其他越人不同,他们身上,全副武装,有统一的皮甲,左手拿着窄刃长刀,右手举着硬木圆盾,总共约有四千人,这是沈无岸的本队,也是越人三十六寨之外,最精锐的部队。
沈无岸一路朝着西山疾行。
而得令的西,北,南,共二十七寨两万七千人的越人正朝着成施用的部队包抄。
然而,成施用还在愤怒中,指挥部队全心全意的砍木头。
一整片松林,全都葬送在他们的大刀之下。顿时,视野开阔,一眼望去,什么东西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成施用很满意,不禁有些得意。
当众将士热火朝天的砍树之时,忽然杀声四起,响彻山间!
扬州兵马大惊,纷纷停手,开始结阵。
成施用四处看去,只见漫山遍野的人影,只有下山的方向没有敌人,剩下三面,全是敌人。人数之多,连成施用都吓了一跳。
“大人!”军官们等着成施用的命令。
成施用见敌众我寡,可是又难得战机,打还是退?一时犹豫不决。
“大人!!”军官们纷纷喊到。
“迎击迎击!”成施用脱口喊到,这样的机会怎么能放过,虽然没料到越人竟然能聚集如此军势,可是我成施用也不是吃素的,胜了,我成主簿的名号,也能传遍整个中原!
成施用一声令下,扬州兵马万人齐喝,四面杀出……
成施用激动之下,本想提着剑杀入敌阵,可是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心中道:一军主帅岂可身临险境?于是,他便带剑伫立,静观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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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一将无能累三军
整个小山的西侧,已经是挤满了人,扬州兵马在三面合围中,奋力拼杀,他们结阵而战,进退有序,一时间,越人反倒是向撞了南墙,竟攻的有些吃力。
成施用心潮澎湃,哎呀,不愧是我宣州军,战力还是相当可以的,如此一来,也就放心了,这大功,我成施用拿定了,听说府帅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自己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啊,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建功立业的机会,说起来还得感谢越人呢,人家那个燕北风年纪轻轻就名满天下,自己这般不惑之年,还是个小小的主簿,岂不是太没面子了,而且大都督还被人家打了个身负重伤,实在是给扬州丢了脸面,这回,得给扬州军把脸面挣回来,让天下人看看,我们扬州军也不是那般不堪。
双方杀的正酣,忽然,正在搏杀的越人一阵齐呼,变得十分兴奋,开始发起猛烈的冲锋,竟冲垮了宣州军的阵线,直奔成施用本阵而来。
成施用不知发生了什么,见敌兵如凶神恶煞一般朝自己杀来,急忙提刀招架。
“来人!来人!”成施用一边吃力的抵挡着越人凶悍的进攻,一边呼救。
这时,别处奋战的士兵见成施用有危险,纷纷来救,这才将成施用护在身后。
成施用气喘吁吁的拄着刀,虎口被震的发麻。
“主簿,快看!”
忽的,身边的士兵大喊道。
成施用抬头看去,只见下山的方向,出现了许多敌军,粗略看去,有几千之数,成施用大惊失色,竟被人抄了后路,不可能啊,越人怎么会有如此兵力?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战前,估算越人不过最多两万之数,可是现在,至少已经三万人马了,而且,他们还要应付卫都督那边的兵马,这样说来,比估算的至少翻了一倍啊,这下可坏了大事!
“快,快收拢部队,准备突围!”成施用的经验告诉他,得赶紧突围了,若是耗下去,自己必败无疑。
“是!”身边的士兵慌张的跑走,给各部传令。
没多会儿,宣州军开始收拢,转向下山的方向,全力突击,成施用这会儿也坐不住了,握着大刀跟着士兵们一起上阵。其他三面的越人见宣州军要突围,急忙追杀,他们嘴里嚎叫着,挥舞着各式各样的兵器,鱼叉,锄头,竹枪,五花八门!
成施用注视着眼前这股越人,等到跑近,才发现有些不对劲。这些人装备精良,个个膀大腰圆,看起来训练有素,完全不像刚才那些敌人,越人竟还有这样的部队,唉!只怪事先没能探查清楚就仓促进攻,这下好了,吃的亏,真是冤枉啊!没办法了,就算你是铜墙铁壁还是洪水猛兽,也别想拦我去路。
“兄弟们,一鼓作气,杀光他们!”成施用举刀大喊,下令冲锋。
宣州军此刻是被四面合围,三面追兵一面堵截,士气一落千丈,可想而知,这样的情况下,谁还有心思听指挥,活下去才是正道。
不等成施用布置,宣州军已经自发的开始对堵截之敌发起猛攻,一个个像战神附体,又蹦又跳的冲向敌阵。
这时,越人精锐中走出一人,此人生的白净,仪容庄重,不像是个越人,一副汉人打扮,长袍大褂,书生气质,只是这眉目间,却又掺杂着一些俊美,说是个美男子,也不为过。
如此独特之人,成施用自然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停下脚步,瞪着那人,此人就是那越人首领,越郡郡守沈无岸了,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美男子。
“喂,成大人,别来无恙啊。”沈无岸远远瞧见了成施用,有些惊喜的喊到。
“沈郡守还是一如既往的忠心耿耿啊……”成施用心中气愤,挖苦道。想当初,与这沈无岸曾在越郡共事过一段时间,说起来也算是有点儿交情吧,那时候看他是兢兢业业,替越郡谋福,想不到自己离开这么多年,沈无岸竟能拉起这样的大军,不过,以他的能力,说来也就不奇怪了。
“哈哈哈,成大人何必呢?昔日你我共事,可是十分默契啊。”沈无岸大笑道。
两人说着话,两方的士兵却已经杀在了一起,然而,不曾想这股越人精锐竟然个个骁勇善战,一时间,竟狠狠给了宣州军当头一棒!
成施用看了看周遭战况,又看了看一脸笑意的沈无岸,心下有些不安。
“没想到你为了今日,隐藏这么多年。真是煞费苦心啊。”成施用道。
“哎?此话不对,想我当初,也是要做一个百姓称颂的好官的,如今起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更重要的事情,不得已啊。”沈无岸直言自己的不得已,希望这位昔日的同袍能理解自己。
“哼!还有比忠义更重要的事吗?老帅对你不薄啊,你对得起老帅的在天之灵吗?”成施用大声反驳到。
“有!成施用,我告诉你,忠有大小之分,你所言,不过小忠尔!”沈无岸也辩驳道。
说罢,两人都火冒三丈,既然如此,那就动手吧。
“今日,我就要为老帅,杀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成施用怒吼道,说罢,提刀就上。
“本念你我共事一场,想留你一命,既然你不仁,那别怪我不义!”沈无岸抄起一柄窄刃长刀,舞了起来。
成施用如离弦之箭,刀锋所向,直取沈无岸咽喉。沈无岸轻轻一笑,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有长进,难怪只能做个主簿。
只见沈无岸也不躲闪,挥刀直刺成施用面门。
两人刀锋交错,各取对方要害。沈无岸一脸镇定,剑眉星目,全然无惧。
可是成施用却不淡定了,刹那,眼中利刃袭来,他怕了,急忙收刀想要后撤,却不想沈无岸攻势凌厉,他这一退,就再无还手之力,一时踉跄,身形不稳,手中的长刀也挥不起来了,一身冷汗湿透了他后背的衣裳。
成施用被逼的连连后退,惊慌中竟被绊倒,倒下的那一瞬间,他便绝望了,我命休矣!他闭上了眼睛,重重摔倒在地。
只觉脖颈冰凉,却再无动静,成施用惊恐的睁开一只眼睛,紧接着又睁开另一只,却见沈无岸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并没有砍下去。
成施用仓促的喘着气,看着沈无岸,沈无岸也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两人目光碰撞,成施用却只能躲闪。
“技不如人,我认命。”成施用颤颤巍巍的说到。
“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怕死。”沈无岸有些鄙夷的说到。
“呵呵,谁不怕死?你难道不怕吗?知道谋逆什么罪过吗?”成施用抬头看着沈无岸,冷冷道。
“谋逆?哈哈哈,也不知我谋的,是谁的逆?”沈无岸突然大笑起来,反问成施用道。
“你乃扬州府的郡守,竟敢作乱,还不自知谁是你的主君,还亏你自幼饱读诗书,通晓四书五经。”成施用嘲讽道。
“知道你为什么只是个主簿吗?”沈无岸问道。
“我有自知之明。”成施用心中气急,主簿又如何,今日还不是能统两万大军来讨你?
“这世上,大奸似忠,大伪似真,可恨的是,有些人,还不遗余力的去吹捧侍奉。”沈无岸忿忿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成施用也不傻,听出了沈无岸话中有话,却不解其意,皱眉问道。
“没什么,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今日,我留你一命,让你亲眼看看,你的忠心,最后会变成什么……滚吧,同袍!”沈无岸说着,把刀从成施用脖子上移开,转身说道。
成施用惊诧不已,本以为沈无岸会杀了自己,却没想到竟能放过自己,心中侥幸之余,他急忙爬起身。看了看沈无岸宽厚的背影,急匆匆夺路而跑。
而这时,奋力突围的宣州军彻底陷入了与越人的鏖战之中,越来越多的越人将他们围的水泄不通。
宣州军已经有着濒临崩溃,军官们难以支撑,四处寻找着成施用,准备请示该如何应对。却四顾山野,不见踪影,只见坡头,立着敌将,身影巍巍。
军官们开始惊慌了,莫不是成大人扔下他们一个人跑了?一时间,几个军官仅存的斗志,奄奄一息。
“打个屁!这狗娘养的成施用,果然是个不中用的主簿,也就玩玩笔杆子了,竟然丢下我们自己跑了。”
“这可怎么办?我们深陷重围,怕是突不出去了。”
“越人实在能打,姓成的都跑了,咱们那么拼命干嘛?本来在丰州营里,睡睡女人,喝喝酒,日子过得潇洒,干嘛替他们拼命?我看那赵家公子才懂俺们这些大老粗。”
“是啊,咱们本就是屯兵,留着老命享福吧!”
几个军官一碰头,这么一商量,得了,主帅跑了,还打什么,还是命重要,几个人叽里咕噜一阵盘算,投降!
“弟兄们,姓成的丢下咱们跑了,咱们别拼命了!”
“是啊,活着享福吧!”
几个军官开始吆喝起来,宣州军的士兵们一听主帅都跑了,那还打个屁,纷纷开始后退,向着各自的军官靠拢。
沈无岸听到了宣州军官的喊声,冷冷一笑,无奈摇摇头,成施用啊成施用,怕死,一辈子也改不了!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来啊,告诉他们,降者优待!”沈无岸果断下令,彻底瓦解宣州军的抵抗之意。
身旁的卫兵匆匆跑了出去,开始大喊。
“首领有令!降者优待!降者优待!”
一时间其他的越人也都跟着喊起来,手里却不停,见一个杀一个,想上山砍柴一般,手起刀落。
这群宣州军哪儿经得住这个,他们这些人,能不能打,全看什么人统军,今日,你若是换了韩楚飞亦或是清风这样的将军带兵,恐怕这越人也不会如此嚣张,定会被打的落花流水,可是偏偏是这成施用带兵,如此结局,也不足为怪。
宣州军,一个勇猛的将军统帅那就是狼,一个懦弱的主帅带领那就一群羊。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如今,群羊无首,再加上越人的软硬兼施,宣州军那些还心存抵抗之意的士兵,算是万念俱灰了。
于是乎,整片山坡上,山路上,林中,凡是听到劝降的士兵,统统举手而降。
沈无岸见此情景,心中十分感慨。
“传令,各寨整军,受降俘虏,不得肆意杀戮,违者,杀无赦!”沈无岸提着刀,一边朝着自己的本队走去,一边大喊着。
各寨的越人见首领发话,也都意犹未尽的停下手来,开始收降。
沈无岸和本队人马汇合,带着他们四下巡查。
这时,那几个宣州军官被带到了沈无岸面前。
“首领,他们说要见您。”负责押解的一个寨主向沈无岸汇报到。
沈无岸点点头,那寨主便转身离开了。
“见过沈首领!”那几个军官十分有眼色,急忙行礼齐声问候到。
“什么事?”沈无岸轻笑道。
“我等想问问……嗯……首领打算如何处置我等。”那几个军官对视一眼,忐忑的问道,毕竟他们担心沈无岸会砍了他们的脑袋来震慑降兵。
“本首领说了,优待!”沈无岸十分蔑视这几个贪生怕死之徒,不过又有些怜悯,若不是各为其主他们本该在那宣州军城老老实实的种田开垦。
“那我等就替属下谢首领不杀之恩了!”几个军官一听,松了口气,能活,能活……
沈无岸摆摆手,越人士兵将他们押了下去。他叹了口气,极目望去,伏尸数千,满山降兵。
“那边怎么样了?”沈无岸忽然回头问着身后的士兵道。
“回首领,前面来报,那伙汉人还在林子里兜圈子呢,东山林密路荒,树大叶阔,日光稍弱,在林中便不见天日,咱们进去都得小心翼翼,何况那些汉人呢。”亲兵回答道。
“那就好,让卫总管好好的游山玩水吧,告诉东山九寨,不要轻易出手,等他们人困马乏之时,再动手。”沈无岸忽然来了兴趣,准备好好戏耍一番卫锦。
“是!”亲兵得令而去。
沈无岸朝着北山坡走去,身后本队亲兵紧紧相随。
红日当空,金辉照人。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啊。”沈无岸一边走着,一边低头沉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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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樊川无意成徒弟
且说扬州西路军全军覆没,只有主帅成施用一人逃脱,此时,东边的卫锦还一无所知。
年老的卫锦已经在这丛林中兜兜转转走了半日,就像是进了迷宫一般,根本辨不清方向,也没有路可走,只能一路披荆斩棘,缓慢前进。好在这东边的山坡比较平缓。
“老头儿,这么瞎转咱们图什么?”一直紧紧跟着卫锦的樊川有些不耐烦了,开口质问道。
“那你说怎么办?”卫锦其实心里也火大,樊川这么一问,他不禁发起火来。
“要我说,下山,就扎在山下,越人难道一直不下山,再过两月就秋收了,他们不出来收水稻难道要饿死在山里?”樊川顶着卫锦的话反驳到,心中生气极了,光这么转且不说徒劳无功,就是碰见敌人,那也只有挨打的份,就像钓鱼,上钩之后还得溜溜呢。而且就这破地方,天一黑,完全就成了鬼门关啊,与其这样,倒不如以逸待劳,以静制动。
卫锦本以为这小子会吱哇乱喊闹一通小脾气,却没想到这公子哥倒也是动了脑筋,顿时怒气全无,心下道,这小子说的不无道理啊……自己也许真的操之过急了,完全没想到会让几万大军完全陷入被动,这样下去,不等敌人出手,自己就先在这丛林里崩溃了。也许真该像樊川说的那样,放慢步骤,掌握主动,就不信他们躲在大山里一辈子不出来。山下岸上还有成片成片的稻谷呢……
“停止前进!调头,下山!”卫锦一摆手,大军令行禁止,前队变后队,转身,开始向着地势低的地方一路走去。
樊川见卫锦听了自己的建议,心中有些小激动,毕竟算是间接打指挥了三万大军啊,能不刺激吗?
“老头儿?你不说点啥?”樊川本以为卫锦会夸赞他一番,比如聪慧过人,天资聪颖,前途无量啊这样的话,却没想到卫锦是一声没吭。他的小脾气又上来了。
“啊?说什么?这点小小的事情还想让老夫表扬你几句?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作为老夫的徒弟,这些都是应该做的,算不上什么功劳。”卫锦一边走,一边沉声说道,绷着一个严肃脸,一本正经。
“那什么才算功劳?”樊川连忙问道。
“什么时候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那才算得上功劳。”卫锦有声有色的对着樊川道,其实,他自己心中都在暗暗自问,是不是要求定的太高了,连我自己都做不到……
“这从古至今,能有几人像你说的那样?那岂不是天下许多军人都不敢再谈功劳?”樊川白了一眼卫锦,反驳道。
“这只是看得见的功劳,还有看不见的呢,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这……”
樊川一时被说的无言以对,陷入了沉思,总想反驳卫锦一下,可是半天却想不出话来,看来自己还是不行啊,得跟着这老家伙多学点才是。想了想,樊川放弃了,他抬头看了看走在身前的卫锦,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似乎也没用之前感觉的那么讨厌了。但是还是有哪里不对……
卫锦满面笑容,带着大军一路下坡,奔着山下而去。
很快,消息传到了在北山坡晒暖煮茶的沈无岸耳朵里,他依旧是望着蓝蓝的天空,迷迷糊糊的下令,让各寨不要追击。他瞬间就明白卫锦所想了,但是也还不是出击的时候。
想着想着,沈无岸竟一个哈欠,在暖洋洋的阳光沐浴下,昏昏睡去,山坡顶上,他的本队正原地休息,一边警戒着四周,一边护卫着沈无岸。
溪谷里的山鸟轻啼,流水潺潺,独生幽兰,谷中阵阵花香水香,让空气格外甜美。
虽然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不过东山的地势缓,所以下山的话也不是很难,只要奔着地势低的地方一路疾行就行,所以扬州军走了两个多时辰,便到达了山脚,卫锦走出丛林的那一刻,阳光洒在身上,仿佛注入新的力量,让人精神一振,不再压抑昏沉。
士兵们也都如释重负,大口大口故意着这山下的空气,林中的空气太湿,实在是让他们不堪忍受。
于是,这一上一下,三万大军就像是刚打了一场恶战,个个疲惫不已,实际上,他们连敌人影都没见着。
大军开往了岸边一个小村子,只有七八户人家,显然人已经都跑了。此处开阔平坦,虽然稀稀拉拉七八户人家,但是地方够宽展。大军在这里暂做休息,出了长满稻谷的地里没有人,但凡有个空处,横七竖八的都是累倒的士兵。
卫锦亲自布置了岗哨,以防越人偷袭。随后派人去查看西山的情况,毕竟都这时候了,也没派个人联络。
“这成施用在干什么?怎么也不派个人来汇报一下情况。”卫锦一边遥望着西边的山头,一边埋怨道。
身旁的樊川还是在皱着眉头思考着什么,是不是看一看卫锦。
卫锦本以为这小公子哥会接话茬的,却不想他出奇的安静,不禁奇怪的回头看去。
见樊川一副认真的模样,卫锦笑了起来。
“老头儿,我才想起来,我什么时候成你徒弟了?”樊川被卫锦这么一笑,忽然就想到了哪里不对,自己被人家下了套还不知道。
“哈哈哈,你如此反应,在战场上,死的第一个就是你!”卫锦一边笑,一边教训道。
“这不是还有你呢嘛?保护不好我,看你怎么向我娘交待!”樊川忿忿道。
“好好好,小少爷,做我卫锦的徒弟你好像也不吃亏嘛。”
“行行,本少爷想了想,还真不吃亏。”
老少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转身寻了一个屋子的背墙,靠着休息。
“西边没消息,感觉不太好。”樊川忽然瞅了瞅西边,两万大军上山都快一天了,一点儿消息没有,实在是反常。
“嗯,老夫已经派人去看了,不过……”卫锦直觉告诉他,恐怕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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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渡河渡河公奈何
“报!都督,不好了,西边……”
“西边怎么了?!”
“西边全军覆没了,小的上山查看,被清扫战场的越人给抓了个正着,他们放小的回来报信,说领头的将军提前跑了,剩下的都……都……”
“都什么呀?快说!”
“都投降了……”
卫锦听的是心惊肉跳,成施用这家伙竟然临阵脱逃……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啊……两万大军,全毁在他手里了!全毁了!
卫锦气的咬牙切齿,顿足捶胸。
樊川也是惊愕万分,两万人……说没……就没了?
一时,消息在这三万人中炸了锅,就像把炮仗放在了铁锅里,人人心中,一声巨响!士兵们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没想到成主簿居然当了逃兵……”
“啊……呸,真给我们宣州军丢脸!”
“是啊,那些家伙竟然投降了,太他娘的怂了,懦夫!”
“切,我早就听说他们驻扎在丰州的时候,吃香的喝辣的,作威作福,收了那赵成不少好处!”
“怪不得呢,是安逸过头了嘛。”
“唉!大都督回来,咱这脸往哪儿搁?丢人啊丢人!”
“那姓成的,一个主簿,能带什么兵……”
士兵们四处说着,战场上,最恨得一种人不是力战而降者,最恨得是那不战而逃者,尤其是丢下士兵逃跑的主帅,那更是要在士兵嘴里被千刀万剐的。
这样的打击让卫锦一时有些濒临崩溃。这下可怎么给府帅交待?给扬州交待?我卫锦戎马一生,还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失败过,真是晚节不保啊……
“老头,是不是想自己晚节不保呢?”樊川这个鬼机灵嘿嘿一笑,把头凑到卫锦面前瞅了瞅,问道。
卫锦一愣,这小子竟能猜到自己的心思。
“可不是晚节不保吗?这下要被整个扬州府的百姓骂死了……两万大军,都怪老夫用人不当,失策啊!”卫锦愁眉苦脸道。
“切,你也想太多了,哪个将军能百战百胜?而且这又不能怪你,扬州府能用的只有区区这么两个人,不用成施用用谁?还有那些投降的,这和你更没关系了。主帅都跑了,他们还打个屁,要是我,我也投降。”樊川鄙夷的瞧了一眼卫锦,心想你这老头怎么光想着晚节不保啊,有那么重要吗?
“话又说回来,能逼得两万大军不战而降,这越人……”卫锦回过神来,总算是想到了正道。
“所以我才说以静制动嘛,出发前人就提醒过你,不明敌情的仗没法打嘛,是你说什么速战速决,以力破巧……”樊川怼道。
“这……是老夫失策了,都是老夫的错。沈无岸啊沈无岸,没想到你竟有如此能耐。小小的越郡,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和实力?”卫锦不禁感叹,犹记当初,老帅召见沈无岸时,还是个比樊川小一些的少年,作为当时被公认的越人难得的人才,再加上他又熟读四书五经,所以就让他作为首领兼郡守,治理越郡。当时也是为了和越人搞好关系,所以用了这样拉拢的手段。毕竟那时候,光是制衡世族就已经颇费力气了,实在无力顾及越人。可是没想到,这沈无岸竟是一头白眼狼,养虎为患啊……
“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既然沈无岸没有主动出击,看样子是在等待机会,我军在这里实在危险,还是暂且过吴郡休整,再从长计议。”樊川说道。
“对,喏,拿着它,你去下令整军吧,老夫有些累,休息会儿。”卫锦心力交瘁,竟觉自己全身无力,便将佩剑递给了樊川,让他代替自己去指挥。
樊川怔住了,望着递来的都督佩剑,他心中惊喜激动,却迟迟不敢接。
“拿着吧!你比那成施用强多了。”卫锦苦笑道。
“强多了?那是强的无边无际好嘛?!老头儿?”樊川本在犹豫不决,听卫锦这么一说,便一把抓过了剑,果断利索。
“快去吧,天色已晚。”卫锦摆摆手。
樊川拿着那佩剑,精致的剑鞘,沉重的剑身,他心中既忐忑又激动,就像中了大奖一般。他的脚步变得轻快有力,脸上,也难以抑制的流露出笑容。
“全军听令,整军渡河,返回吴郡休整!”樊川举着卫锦的佩剑,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大声下令。
士兵们都认识这个小公子哥,他是樊家的二公子嘛,一直跟在副都督身边,见他拿着卫锦佩剑来下令,都毫不犹豫的起身,拖着又累又饿的身体开始整队,各级军官也都迅速到位,带着队伍往岸边行去。
樊川握着佩剑的手开始颤抖起来,这,就是能让三万人令行禁止的力量吗?望着队伍如龙蛇雄壮,樊川心潮澎湃,热血翻滚,暗道,这种力量,感觉很好!
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卫锦还在那边休息,便急急忙忙喊了一队士兵,跟着他寻了卫锦。
到了那背墙,卫锦正靠在墙上看着天空发呆。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无神,樊川知道,他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老头儿,该走了,别想了。”樊川喊到。
卫锦回过神,见樊川带着一队士兵正在等着他,稍稍一愣,缓缓起身。
“走吧。”卫锦说道。
卫锦走在前面,樊川跟在身后,怀里抱着卫锦的佩剑,身后跟着一队士兵。
三万大军开始乘船渡河!
黄昏的红叶河,有着恋人般的气息,波光粼粼,水波荡漾,鸟儿归巢,鱼儿沉底,一切,刚刚好是回家的时候。
清晨渡河而来,气势雄浑,威风凛凛,黄昏渡河而归,损兵折将,心事难猜。
一来一去,渡走了两万人马,渡来了平生之败。
卫锦站在甲板上,双手撑着栏杆,眉峰齐聚,白须随风。
樊川站在他的身后,想了想。
“老头,你没读过一首诗吗?”
“什么诗?”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
卫锦忽然站直了身子,脸上倏忽之间,笑容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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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千里明月四海同
吴郡郡府。
星天夜幕,虫语嘤嘤。
简朴的郡府大院里,火盆照夜,风卷帘幕。
正堂中,卫锦坐在案前,樊川站在他的身后,封刀则坐在下手。
“卫总管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丰州那边可不消停,听说赵成夺了丰州后,举兵向着泰州去了。”封刀正色道,他得知两万扬州军覆没的时候,有些震惊,没想到那个成施用竟如此不堪一用,而沈无岸似乎比自己想的还要强许多,看来,这回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起来。
“老夫打算陈兵越郡山前,跟他们比比定力。等到我家公子带新军回来,再作打算。”卫锦无奈道,如今只剩自己三万兵力,那沈无岸有没有后手还尚未可知,还是用樊川的建议比较好,难不成他们真躲在山里一辈子不出来?
“只是,赵成若是汇合了泰州李石,潭州钱鹄,到时候可就难办了。”封刀担心到,要是让那赵成真的成了气候,恐怕扬州就要陷入一场持久的内乱之中。
“这家伙……他当真不害怕老夫拿他的母亲来祭旗吗?”卫锦一听,不禁头疼不已,竟然还有对自己母亲毫不在乎的儿子,遇到如此没有良心的家伙,得好好教训教训不可。
“嗯……”封刀看了看卫锦一副愁苦的样子,本想告诉他点消息,但是想了想,不太好,毕竟自己要是告诉他神策传来的消息,那岂不是自己暴露了神策使在扬州的活动。
“只是现在越人不能不防啊……不知封将军可否助老夫一臂之力,出击赵成?”卫锦望着封刀,问道。
“在下当然愿望,老总管放心吧。在应府帅没有回来之前,在下一定尽力而为。”封刀答到,心想帮忙可以,但是也不能一直帮下去啊,先不说赵成那边好不好打,就说若是应穹回来,自己再待在扬州,岂不是有些不合适。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老夫谢谢封将军了!”卫锦自然听出了封刀的意思,人家已经够意思了,再说等新军回来,有公子在,也就用不着他们了。
“那在下先告辞,明日便出兵泰州。”封刀起身,抱拳告辞。
“将军慢走。”卫锦笑道,起身相送。
……
封刀飒踏流星的出了郡府,朝着北城神策军营去了。
卫锦送走了封刀,感到疲倦不堪,转身,回到案前,案上,还有些许公文没有批阅,一旁的烛火闪烁……
“老头,我觉得有点儿不对。”樊川开口道。
“哦?哪里不对?”卫锦现在对这个小徒弟,可是有些寄予厚望了。
“现在赵成毫不犹豫的起兵,加上当时他在丰州的表现,我感觉他一定是使了什么手段,能保证他的母亲不会有危险。”樊川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到。
卫锦顺着樊川的话想了一下,的确,当时赵成也表现的太热情了……难不成……
“嘶,这家伙……莫不是……”卫锦瞬间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偷梁换柱!”樊川一语道破,一定是这样了,哪有母亲被拉去做人质,儿子还嬉皮笑脸的欢送的,看看人家李石,那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才老老实实把母亲给交了出来。
卫锦顿时心头一痛,当初太大意了,那赵成前前后后的跟着自己,说三道四,竟麻痹了自己,没有去想别的,完全顺着人家设计好的路子走了。
“没办法,他此去泰州,一定是想强行把那李石给卷进来,让李石不得不跟着他起事。”樊川迅速想到了赵成的意图。
“嗯……这三家要是凑到一起,拉起一支两万人的兵马不过举手之间,而且那泰州李家,家大业大,李石更是腰缠万贯,赵成一定是看中了这点。”卫锦细细思考着对手的心理。
“现在,虽然只有他们三家,但是也许其他世族在观望,一旦赵成成了气候,其他世族一定会举兵响应,到时候扬州大乱无可挽回。”樊川说的字字惊心,卫锦是不由得一拳砸在案上,不堪重负。
樊川吓了一跳。
“老头你没事吧,嗨,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况这未必不是件好事。”樊川凑到卫锦的脸跟前,神秘兮兮的说到。
卫锦一愣,看着樊川朝他做鬼脸,瞬间被逗乐。
“什么意思?”卫锦饶有兴趣的问道,他想看看这个鬼小子到底想的什么。
“自古不破不立,这不就是个大破的好机会嘛?我猜应公子应该很高兴才对,这时候,洛阳府的新军在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所以不怕洛阳府趁乱出手,青州府嘛……一直没人清楚到底是个啥样,这么多年一直处于闭门造车的状态,一般人是进不去的出不来,所以暂且不管它,这个时候没有外患,只有内忧,那还不好解决嘛……”樊川一本正经的分析了一番,越说越觉得自己是无比的正确。
“小子,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卫锦心中大悦,自己这徒弟前途不可限量啊,竟然有这样的见识。
“这还用想?我的老头,这一眼就能看出来好嘛……我爹平时教导我,要见微知著,从细节出发……”樊川轻轻一拍桌子,鄙夷道,这老头,怕是真的老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幸亏有我这么个狗头军师在,不然真不知道他要糊涂成什么样。
“好好好,你接着说。”卫锦讪讪一笑。
“老头你就是太着急,有时候着急不是个好事,慢下来反而才有用,你老是走在对手前面,人家在后面还不把你看的一清二楚?你就让赵成成个气候,怎么了?是吧,让他来,让他闹!让他放肆!”樊川手一背,走两步,衣袖一甩,表情严肃,你别说,还真像个军师的样子。
“小子,你的意思是……”卫锦开始思索起来。
“猪嘛,养肥了再杀,老头,你老是怕个什么?那猪养肥了他也是猪啊,变不成老虎的,你说你,当年跟着老大人单骑出关退常龙,你都有这胆子,你还怕一个赵成?”樊川看着卫锦苍老的身形说道,他其实早就感受到了,卫锦是真的老了,他自己也的确对自己承认老了,所以变得急躁,变得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许多事都想的复杂了,就拿他这回来说,他已经没有了精心策划十全准备的耐心和心劲,只想着快刀斩乱麻,以力破巧,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乱麻那么多巧?那是活生生的敌人,有脑袋,读过书,哪会儿乖乖让你砍呢?
卫锦老的不只是身体,还有心。
樊川看着卫锦靠在椅子上,长吁短叹的样子,心中不是滋味,一个人,一旦心老了,就会活的如履薄冰,不堪重负。
良久,夜风徐徐,不温不冷,远天的明月清辉如昼,夜幕下的红叶河,静悄悄的流淌,怀揣着客舟的旅梦,氤氲着夕阳的悲凉。
烛火明灭,樊川急忙用手护着,卫锦慢慢坐正身子。
“你小子说的对,老夫太急了……只是……老夫想在剩下不多的时间里,多为公子做点事罢了。”卫锦幽幽道。
“明白明白,那也得一步一步来,杀猪不还得先烫毛嘛……”樊川打趣道。
“嘿……小子,你杀猪杀多了吧,你就不能换个别的说法?”卫锦闻言乐道,脸上的笑容出现,仿佛瞬间年轻几岁。
“哈哈哈,老头,你可别把我当成那些世族公子,嘴上之乎者也仁义道德,背地里花前柳下纸醉金迷。我可是樊家的二公子,我们樊家……”樊川一说起来他们家的家世,就有些激动。
“停!老夫知道,你父亲的事,老夫对不起你,可是过去的总得过去,韩楚飞还年轻,做事毛燥,错杀你父亲这样的清官,但是,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该能想到,这,也是必然。”卫锦听樊川又提到了他们樊家,知道这小子是有意无意的在提,他也明白樊川的心情。
樊川听到卫锦说起来,便安静了下来,垂手而立。
卫锦说罢,无奈一声长叹。
“必然吗?是因为我们樊家最弱才拿我们开刀的吗?是这个意思吧……”樊川静静说道。
卫锦没有回答,看着樊川布满血丝的眼睛,欲哭无泪的眼神,有些不忍,低下头去,装作在看案上的公文。
“哥哥说他会报仇的,我太弱了,只能想办法替父亲昭雪,所以那时候才会决定跟着你。你说,我能做的到吗?”樊川略带哭腔的问道。
“能,一定能!”卫锦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看着樊川,坚定的说到。
“那就好。”樊川把眼泪憋了回去,平复了一下心情,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好了,夜深了,先回去休息吧。”卫锦说道。
“明日,我跟着封将军一起出征泰州,给我五千兵马,行吗?”樊川忽然提出要领兵出战,让卫锦始料未及。
“你确定?”卫锦想了想,反问道。
“确定。”樊川肯定的答到,毫不犹豫。
“好,老夫答应你,就给你五千兵马,一同出征。”卫锦忽然明白了,这小子其实也着急,这是他的第一战,也是一个不知名的开始。
樊川见卫锦答应,十分高兴,起身跑到案前。
“老头,你就这么放心我?”樊川问道。
“哈哈,这话应该老夫来问你才对,小子,你就这么放心老夫?”卫锦反问。
两人对视一阵,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樊川便回了卧房休息。卫锦批阅完公文,也在恍惚中,回了屋子休息。
……
是夜,红叶河的两岸,格外平静,只有大自然的声音。
然而,在通往泰州的官道上,马蹄声打破了宁静,一人一马,朝着泰州飞驰而去。
……
千里素辉,四海同,明月,照的不知一方土地,而是整个天下,同样,也照上了白玉台,千秋殿。
披衣独立,心事忧烦,本该是与佳人共寝的良辰,李温却毫无睡意。这些日子,他几乎是夜夜失眠,心事重重,甚至是连胃口都不太好,自从被袁道一通臭骂,自从老尚书离他而去,李温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西边的捷报频传,燕司马名扬天下,也没能让李温心情好转,他一直都在想袁道的那些话,在他脑子里像是刻了下来,久久挥之不去,如同梦靥一般。
“朕,真的是个懦夫……吗?”李温望着繁星如水,低声自问。
苦涩,是他新的面庞。
这一声自问,没有回应。
“呵,朕,真的是个懦夫,是个胆小鬼,我没有重新开始的勇气,没有收拾山河的魄力,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来怪朕!为什么?!凭什么……要把这样的残破江山就给朕啊……父皇!父皇啊!”李温哭了,他张开怀抱,举起双手,质问苍天。
白玉台上,留下了李温,这一声质问,同样,没有回应。
一番发泄,李温觉得心里好受一些,擦去眼泪,想再大喊一声,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如果要问,妾身倒是要问问,为什么别人不懂你?”白嫣然不知何时,站在了李温身后,开口,就如夏夜的清风,让人心中一阵清爽。
李温闻声侧目,见白嫣然只披着一身薄如蝉翼的羽纱,肌肤如玉,身形曼妙,不禁心头一动,赶紧扭过头去,看着台下。
“朕不需要别人来懂。”李温幽幽道。
“回去睡觉吧,不早了。”白嫣然低语婉转道。
李温回头看了一眼白嫣然,只见她已经转身往大殿走去,白玉台泛着月光,映照着她的身影,就如广寒仙子下凡一般,一颦一笑,一扭一动,都让人沉迷。
李温犹豫了一下,转身跟在白嫣然后面。
“朕也是个凡人呐……世人又何苦欺我……唉……”李温怅然道。
“陛下只管做自己的,何必在乎别人的眼光和言语呢,那袁道不过是个冲动少年罢了,他经历的,和陛下岂可同日而语,所以,陛下不必和他一般见识……”白嫣然一边走,一边说,蹙音动听。
“你在为他开脱。”李温冷冷道。
白嫣然停步。
李温从她身边走过。
一抹笑容,出现在白嫣然眼中。她浑身一颤,有些惊恐。
……
“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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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神策千里奔泰州
泰州郡。
李府。
赵成的大脚,踏进了李府的门槛。李石站在院中,望着这个走进来的男人面无表情,心中却隐隐不安。
“李兄,别来无恙。”赵成迎面走来,笑道。
“赵兄,你可知家母……”李石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说到了要害问题。你赵成可以不要老母亲,我李石可不是个不孝之人。
“进去说进去说。”赵成一把搂住李石,往正堂内走去。
李石被赵成粗壮的胳膊一搂,顿时觉得不适,有些不悦。赵成此行,带了整整五千人马,说实话,李石也怕,怕赵成发起狠来,对自己也动手。
两人在堂内落座,李石吩咐下人上了茶,随后屏退左右。用一副质问的表情看着赵成。
“李兄应该清楚,这种事一旦开头,就没有退路,何况现在,我就在你的泰州,你已经脱不了干系了,要是想保住老夫人的性命,只有一条道走到黑,赢了,才有说话的权利。”赵成捏起茶杯,大口喝着茶,正色道。
“可是……”李石心中大为不快,这不是强行把自己往贼船上拉吗?
“趁着应穹还没回来,抓住机会,没有时间让你犹豫。你这边准备了多少人马?”赵成直言道,他不想再和李石谈那些废话,他在意的是泰州准备的钱粮和人马,至于李石,如果不是他的财力,谁管他呢。
“唔……有五千人手,钱粮管够。”李石有些不情愿的说到,目光躲躲闪闪的看着赵成,见他笑得灿烂不已,顿时觉得心中一阵恶寒,他何尝不清楚赵成拉他入伙的目的,不然怎么会私下去找沈无岸。
“听说卫锦在越郡折了两万人马,现在元气大伤,躲在吴郡休整呢,只有那洛阳封刀的神策军正在向这里进军,虽然只有一万,但是神策军的战力不可小觑。还需认真准备才是。”赵成对着李石有模有样的说到。
“打仗的事我不懂,总之你看着办吧。”李石心中郁闷,索性当个甩手掌柜,反正你要啥我都给,其他的一概不管。万一失败了,自己还能辩解一番,就说是被赵成胁迫。
“好,一言为定,哈哈。我已经派人通知了钱鹄带着人马赶来泰州汇合,咱们就在这泰州,和那封刀过过招。”赵成忽然自信起来,算了算,加上钱鹄的人马,应该能凑个一万五千人,若是再联络一下其他各郡的世族大家,出点人出点力,差不多凑个两万大军,应该可以与神策军一战。
“嗯,全听赵兄的。”李石悠悠道。
“好,那我就告辞了,回见。”赵成心情甚好,起身,向李石告辞。
李石急忙起身相送,可算是要走了。
赵成心满意足的出了李府,往泰州郡府而去,那里,早已经被他的人马给控制了,郡守也被投到了大牢里。
就在赵成回到郡府的时候,门口的卫兵告诉他,李先生回来了,正在堂中等他。赵成听闻是李先生回来,高兴不已,急匆匆往府内走去。
正堂中,那李先生来回踱步,似有急事。
“李先生,李先生,你可算来了。”赵成高兴的不行,就像看到了救星了一般。
“公子啊,准备的如何了,神策军可马上要来了。”李先生心忧如焚的问着赵成。
“就等他来呢,钱鹄一到,基本能拉起两万人的队伍,可以一战。”赵成兴奋道,自己有了两万大军,粮草不愁,还有李先生这样的运筹帷幄的军师,想必是胜券在握了,怎能不高兴?
“好,那就好,太好了,这属下就放心了,赶来的路上还担心公子准备不周全呢,如此,此战,公子必旗开得胜。”李先生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看着赵成,满眼欣慰。
“还得靠先生出谋划策啊……”赵成拉着李先生的胳膊,颇有君臣相知的感慨,一番肺腑之言,说的是感人至深,好在李先生也是颇有经历之人,不然还真被赵成给搞个感激涕零。
“对了,其他那些世族什么态度?”李先生转回正题。
“切,那帮窝囊废,还不是远远观望,一个个嘴上说的一套一套的,真敢起事的没有。”赵成一听,气流就不打一处来,他一直再联系那些世族,尤其是之前闹得最欢的那些,还有给洛阳偷偷送过银子的那些,都联络了,可惜这些人一听是举兵造反,瞬间就尿了,各种推辞,最后纷纷表示可以出点人手或者钱粮来支持赵成,赵成无奈啊,也就放弃了。
“不出所料,公子不必在意,若是此战胜了,必将改变扬州的局势!此战,至关重要,在下还为公子准备了一份大礼,略表心意。”李先生忽然神秘笑道。
“哦?什么大礼,先生就不要卖关子了,快拿来我看看。”赵成搓了搓肉乎乎的双手,激动到。
“现在还没到时候,后面公子就知道了。”李先生微微一笑,摇头道。
“啊……好吧好吧。”赵成有些失望,无奈道。
李先生见赵成模样,轻轻一笑。
“哦对了,公子记住,这一战,必须在应穹赶回来之前结束,否则一切都会付之东流。”李先生本想告退,忽然想起来应穹应该快回来了,急忙嘱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先生,你就放心吧,到时候,等我成事了,非封先生做军师不可。”赵成说道。
“那属下就告辞了。”李先生听完赵成的许诺,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先生慢走。”赵成将李先生送到了门口。
李先生匆匆离开。
……
而此刻,正在风尘仆仆赶路的封刀和神策军,还不知道赵成这边的军力已经可以达到两万之数。
“封将军,是不是歇一会儿?”樊川在马背上,表情痛苦道,这一路急行军,坐在马背上,胯都快被磨散架了,现在腰酸背痛腿抽筋的,再这么走下去,还没到泰州,自己先当场去世了,还玩个毛线。
“不行,加快速度!”封刀头也不回的冷冷道。只见神策军闻言,再次加快了步伐,毫不犹豫。
樊川气的直翻白眼,怎么这么倒霉,又遇到一个猴急的将军,哎哟……我这小腰啊……没办法,只好忍着了,不过话说回来,这神策军还真不是吹得,这样急行军都脸不红心不跳的,真是厉害,樊川暗暗道,看来这一仗,十拿九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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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仰望天空一片云
长安府历五月十五,天气晴好,正是入夏时节,江南风韵,四处可见,红叶河里,碧波荡漾,接天莲叶映日荷花,更有钓叟树下成眠,行舟少了些,毕竟都听说这里越人造反了。
越郡临时郡府,也就是位于北山九寨中的总寨。是沈无岸设置的战时郡府。
寨子很大,处于北山之上,与先前那些让扬州兵马折戟的小山,隔着一条山涧。
沈无岸这几日难得清闲,一如往常,煮茶晒太阳,常常看着天空发呆。
这日,他躺在摇椅上,正痴痴看着天空,风轻云淡……
“报!首领,咱们的人收到从泰州传来的密信。”
“拿过来。”
亲卫递过了两份蜡封的信,转身离去。
沈无岸睁大眼睛,坐起身子,左手一封信,右手一封信,他是左看看,右看看,竟然是两份……他反转信封,只见两封都有署名,一封署名是李氏商行,另一封署名是李先生拜上。
看着手中的信,沈无岸心里疑惑不已,这两人给自己来信很正常,可是不正常的是怎么会同时送来……想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沈无岸便缓缓拆开了李先生的那封信。
信曰:沈首领敬起,不才李某拜上。今泰州三家兵马齐聚,两万之数,粮草足备,可以久战,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也,见信之时,神策恐已抵达泰州郡下,某担忧拼凑之军不堪神策之击,故请首领兵进吴郡,使其神策,有后顾之忧。宣州军元气大伤,士气低落,卫锦老矣,手下无可用之将,此时乃猛虎舐伤之时,群狼落水之空,若不趁机而动,待应穹归来,大事不可为尔。望首领斟酌一二,李某不才,若有短见之处,还请首领海涵,当下局势,某之策,实乃不得不行,首领还请相信李某。最后,尊夫人,子弟,一切安好,让李某代为问好,祝首领马到成功。
看罢,沈无岸紧紧咬着牙关,将信,一点一点的捏成了纸团。随后,又打开了另一封。
信曰:李氏商行拜上,河豚无毒之夜,首领态度不明,李某实在不明所以,既是首领意欲起事,却为何如此不决?听闻初战,首领大获全胜,李某在此祝贺首领,不知首领接下来如何打算?首领之犹豫,李某或可知一二,值神策压境之时,李某想来想去,该与首领修书一封,时危事难,不知所言,万语千言,李某只有一句话,既以同舟红叶河,李某只好尽力相助,首领若需钱粮,只管开口。
看完这封信,沈无岸先是愣了半天,这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李石什么意思?沈无岸竟一时看不透李石所想了,他专门写封信就是来表一下态度决心?沈无岸又靠在了摇椅上,仰望天空,手中的信掉落,被风吹得在地上飘了很远。
许久。
只听一声涧中鸟鸣,一片云彩,遮住了太阳。
“哈哈哈,李石啊李石,好一个时危事难,好一个不知所言……我说是河豚你还真以为是河豚……是我傻还是你傻?我傻……还是你傻……”沈无岸喃喃自语起来,呆呆的看着那朵云彩,漂泊无定。
“来人!”沈无岸忽然大声喊道。
“在,首领有何吩咐?”亲卫跑了过来。
“传令,东西十八寨整军备战……吧。”沈无岸有气无力道。
“这……首领,咱们是要打过去吗?”亲卫惊讶道。
“今夜,突袭吴郡。”沈无岸瞪大眼睛,平静道。
云彩散去,日光温和,那亲卫带着几队人马,分头下了北山,往各寨传令去了。
……
吴郡。
三万宣州军驻扎在吴郡南边,这几日来,一直在修整,可是,士气还是十分低迷,甚至连许多军官都每日愁眉苦脸,训练也打不起精神来,士兵更不用说,随着新败之后而来的,就是思归之情,人都是如此,在外面受挫,总是想回家。
一股阴郁的气氛笼罩着军营,甚至扩散到了吴郡,城里也不再热闹,来往的客船少了,行商少了,白天,街上的行人也少了,所有人都是躲在家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也就只有城外田里的作物放不下,不然连农人都不愿意出门,因为一出门,就像一座死城,明明是一个本该生气勃勃的夏天。
红叶河总是那样的平静,无论发生什么,她的怀抱里,依旧是水草丰茂,蛙声一片。
这日,军营来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申炎。
一进军营,申炎就看见每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士兵都是一脸漠然,甚至多有沮丧,他心中不是滋味,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撂下扬州城的事就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
“老总管在哪?”申炎抓住一个士兵问道。
那士兵摇了摇头,眼神暗淡,拖着身子走开了。
“有谁看见老总管了?”申炎又走了几步,冲着一堆围在一起的士兵喊到。
那些士兵纷纷摇头。
申炎心头一紧,有些担心卫锦,急急忙忙的在营中四处寻找。
“大人,总管一大早就出去了。”一个军官模样的,认出了是宣州军屯官申炎,走上前来,说道。
“出哪儿了?”申炎追问。
“不知道,老总管这几天心情不好,茶饭不思的,属下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军官一脸黯然道。
“我知道了,你们安抚好士卒,我去寻老总管。”申炎叹了口气,拍了拍那军官的肩膀,嘱咐道。
那军官点点头。
申炎急急忙忙的要了一匹马,出了军营,四处寻找卫锦,最后,来到了红叶河边。
他看了看河对岸的稻田青山,心中五味杂陈,稍稍顿足。
“成施用啊成施用,枉我申炎与你共事半生,真是丢尽了我们宣州军人的脸面!我瞎了眼,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呢……”申炎自言自语道,心中像是压上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喘不过气来。
他牵着马,沿着河岸走着,树荫清亮,初闻蝉鸣。
行数十步,见一参天壮柳,枝叶繁茂,盘根错节。树下,斜倚着一斗笠钓叟,看似入梦。
申炎瞧了瞧,踮着脚走近。
“你来了……”
“啊……属下见过总管!”
“这里没有总管。”
“总管永远是扬州的总管。”
“老夫刚刚做了个梦,梦见整个扬州,成了一片汪洋大海,这颗柳树,却岿然不动。甚是奇怪。”
“想必是总管近日过度操劳所致吧……”
卫锦抬眼看了看申炎,无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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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泰州城下任来去
泰州。
封刀在远处的小树林正望着这座不大不小的城池发愁,紧闭的城门,两三丈高的城墙,上面站满了人,看样子,也过了万。虽说这城也就一般般,可是愁的是,这赵成竟然拉起了万人的队伍,自己只有一万神策军,野战还好,可是攻城就不一样了,任你再勇猛无敌,士气高涨,还是要一步一步的爬上城头,这过程中,只要你是血肉之躯,那就无所谓什么名头了。况且,一万人压根无法攻城,就像拿鸡蛋碰石头一样。
樊川揉着腰板,锤着大腿,慢慢走到了封刀身边,瞧了瞧远处的泰州郡城,这泰州郡城外扬州府不算很大的城,也就一个中型土城,不过因为李氏家族的存在,把这座城活生生变成了六十四郡中,有些名气的郡城。不单是扬州的最富郡城,还是扬州郡城里,修筑最好的一座,其他的郡城一般都是土城墙,这泰州郡确是青石筑成的,而且城墙也比同类郡城要高出许多。
在扬州,八城六十四郡中,只有八城,是精心修筑的,可谓是城高池深,粮草足备,这八城的作用都不同,像宣州城,是扬州府的西门户,也是扬州的军城,相当于今天一个军分区的指挥部。再比如,樊城,这是当年盛极一时的樊家根基,又因为当时樊家家主于国有功,所以樊城,成了一个象征,修筑的也是相当坚固……当然,还有其他的几个城,容后再说。
眼下,这个只比八城逊色一点的郡城,确实让人为难。
“怎么办?”樊川见封刀皱着眉头不说话,心想,现在可不是沉默的时候,一路急行军,士兵们体力消耗巨大,人困马乏,得赶紧扎营修整才是。
“这赵成什么来头,怎么会拉起这么多人?你们扬州的世族竟有这样的本事……”封刀看着城头严阵以待的赵成部,头疼到,他现在终于有点理解卫锦了,果然,这扬州的世族根基太深了,想要连根拔起,必须大破大立才行,只打死一个赵成,根本没什么用。
“世族大多有私兵,或者豢养门客,就算是把家丁拉起来,也能凑出这个数,不足为奇,我家兴盛的时候,家丁和门客加起来都要近万人了。”樊川幽幽道,看来洛阳府还真是个太平的地方。
“这哪里是疥之疾,这分明是心头之患……还好我洛阳府没有这种事……”封刀叹口气,心中开始同情卫锦了,老总管啊老总管,这烂摊子你怕是收拾不了了,就看应穹那小子手段如何了。
“打还是不打?你该不会是想溜了吧?”樊川挺直腰板,瞪着封刀质问道。
“哈哈,来都来了,不玩玩怎么行,我还想看看这赵成是个什么人,竟有如此本事。”封刀怎么会溜?手早就痒痒的不行了,放在眼前的仗还能让别人打?
“怎么玩?强攻肯定不行了,只能智取,但是我估计对方肯定坚守不出。除非你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们引出来。”樊川无奈道,泰州城里一定是粮草充沛,毕竟有李氏家族在。
“你说错了吧,现在应该是他们比我们着急才是,我可听说应穹快回来了,他们敢跟我们耗下去吗?”封刀嘿嘿一笑,作为普通人,他一定是个老实人,可他是个将军,这点将军的素质还是有的,战场情势如果看不清,那是要吃大亏的。说起来,这还多亏了燕北风,之前每次一起议事的时候,总是说要从战略上看全局,从战术上做细节。这句话,封刀可是字字牢记在心。
“有道理有道理……若是公子率新军到了,那他们就彻底没戏了。”樊川想了想,的确如此,到时候把泰州一围,然后该干啥干啥,你敢出来就揍你,看你能龟缩到什么时候。
“就在这片林中扎营休息,明日,我去叫阵!”封刀兴奋道。
“好,我去安排。”樊川便转身去安排部队扎营,派出哨兵警戒。
……
……
这城头,赵成可是紧张了老半天了,他已经远远瞧见远处的林子里有人影晃动,也看见了洛阳府的军旗,可是半天却没来进攻,让人白白紧张。
李石在一旁一言不发,看着城头这些拼凑起来的士兵,一声哀叹,悠然而出。
“你叹什么气?”赵成的话语有些尖锐。
“没……没有,就是胸口发闷。”李石有些害怕,急忙解释道,赵成瞪的圆鼓鼓的眼睛,像极了牛眼。
“李兄还是回去休息吧。”赵成话锋一转,劝李石离开。
“好,那我就先走了。”李石赶紧脱身,他是一刻都不想待在这城头上。
赵成看着急匆匆离开的李石,心中嘲笑,真是个软蛋。
“弟兄们,看样子敌人不会进攻了,都歇会儿。”赵成下令道,那些紧绷着的士兵一听,才松口气,放下手中的弓箭刀枪,喘着大气。
……
神策军进入泰州战场的第一日,没有发动进攻。
……
第二日,封刀率领着一万人马佯装攻城,大造声势,可是冲到守军弓箭的射程之外的最后一步时,又撤了回去。
过了几个时辰,封刀再次率军出击,樊川也带本部宣州军五千人在东边佯攻,同样,还是冲了一阵又都撤军回去。
城头的赵成气的直跳,在城头破口大骂封刀是个懦夫怂包,封刀全然不理会,脸上笑得像个傻子一般。
傍晚,封刀故技重施,再次给城头的守军一个惊喜……准确的说应该是惊吓,被折腾了一天的赵成军队,正在换防用饭,不巧,神策军和宣州军一起杀了过来,这回战鼓擂的震天响,像是真的要攻城了一样,赵成军队急急忙忙丢下饭碗,爬上城头准备作战,赵成也是拖着圆润的身体一口气冲上了城头,累的气喘吁吁,看见敌人全都扑了过来,急忙指挥应战。然而,这回,还是假的,冲着冲着,樊川和封刀带着人马又撤了,还撤的悠然自得,潇潇洒洒。
背后的地上,守军的箭支插出了一道风景。
赵成怒了,彻彻底底的怒了,城头的士兵也是顿足捶胸,气的冒烟。
“封刀,我……你祖宗……”赵成一声嘶吼。
……
“他骂我什么?”正在回撤的封刀抠了抠耳朵,向一旁的樊川问道。
“他……他说……他是你姑姑?”
“哈!你耳朵不好。”
“你不也是吗?”
两人大笑,领军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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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塞上蝉鸣筹边事
盛夏的开端,是在一片兵戈交错的声响之中。
江南有蛙语,塞上有蝉鸣。
西边,长安府将整个指挥中心前移,所有的战力全部汇聚在了武威郡,当然,这是常龙的意思,并没有和洛风商量,但是洛风倒也没什么意见。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整,各部都已经补员满编,甘州营更是在燕北风的授意下,彻底蜕变为甘州铁骑,整整一万骑兵,燕北风打造出了一支精锐骑兵,别问战马是哪儿来的,这会儿,蒙戈应该在偷偷抹眼泪呢……再这么下去,他那两万人就彻底转型,成为步兵。两万人,现在只剩五千骑兵,剩下的人,下了马,有的走路都顺拐。
还有霍家为的肃州营,不用说,人家是老牌部队,能征善战,这次更是战功卓著,而且还是战损最少的,其士兵的精锐,可见一斑。
空山军嘛,经过燕北风的强烈要求和一意孤行,愣是从常龙手里要了一万新兵补缺,当时燕北风把剑都架到自己脖子上了,常龙才没办法,从长安大营调来了全部的预备新兵,交给燕北风。这些人手本来常龙是给长安军预备的新兵,可是这一路打下来,长安军也没参与什么,就这一仗,本事做戏,结果长安军还给自己丢了人,燕北风张口就是你们也没损失多少……把常龙提前相好的各种推辞全给憋了回去。
现在,清风应该在大营里看着士气高昂的空山军偷着乐呢,虽说空山军补充了新兵蛋子,可是人数就是自信,看着一万人和看着两万人的感觉那自然是天壤之别。
最后就是王元忆的一万长安军,仗打完了,好多人才陆续回营,还有的直接当了逃兵,没了踪影。王元忆一看见这帮兔崽子就是一个气,打仗的时候一个个畏缩不前,仗打完了都他娘的回来参加庆功宴,然后在大营里好吃好喝睡大觉。王元忆本来气的准备把这些逃兵统统斩首示众,结果算了一下,真斩的话……几乎能来个全军覆没。没办法,他只好下令,每人打了二十军棍,可是这些老兵油子,吃军棍跟闹着玩一样,打的人有气无力,挨打的无病呻吟。
王元忆见此状况,无奈仰天一声长叹,算了,随他们去了。他找到了常丹诉苦,常丹听了也很震惊,可是想了想也能明白,只能安慰安慰王元忆,让他暂且忍耐,这种事,还得等战事结束再解决。
……
总之,联军在武威郡聚集了六万兵马,正在筹备着下一战。
武威郡府。
众人齐聚一堂。
“诸位,得到消息,本来南下的南帐军撤回了夏城,应该是得到檀根战败的消息了。”常龙指着地图上的夏城说道。
“武威郡一失,南帐军南下也就没有意义了。”常丹站在常龙身旁,轻声道。
众人皆点点头,只有燕北风看着地图发呆。
“燕司马?”常龙见燕北风的样子,喊到。
“嗯?哦。”燕北风回过神,才发觉自己走神,尴尬一笑。
“燕司马方才在想什么?”常龙问道。
“哦……根据情报,云州此时应该汇聚了十万鲜戎大军,檀根此人我虽不甚了解,但是我觉得……恐怕他会主动出击……”燕北风幽幽道,檀根是鲜戎王帐长老的儿子,被寄予厚望,本来应该是放出来镀金,然后回去继承长老之位的,结果自己硬是把檀根的前程给打进了深渊,换作谁,都会恨得咬牙切齿,乃至疯狂吧……报复心,是一个人最大的弱点。
说完,众人沉默,纷纷看着地图思考起来。
洛风在一旁心不在焉,似乎完全置身事外一样,最后索性直接走到了一旁,坐在椅子上喝起茶来。
“司马所言甚是,这檀根若有十万大军,想必不会等着我们打过去吧。”常丹想了想,奇耻大辱,檀根不会不报。
“既然如此,燕司马觉得檀根会在何时出击?”常龙对这位年轻的司马越来越看重,甚至在听闻他阵斩乞洪之后,拍案而起,震惊了许久。
“秋收。”燕北风悠悠道,他忽然想起了春耕秋战,没错,就是抢粮食。檀根一定会趁着秋收来捣乱。
“没错,秋收。”常龙点点头,重复到。
“那我们是不是赶在秋收前,先下手为强?”常丹问道。
其他几人纷纷看向燕北风,瞪着燕北风说话。不知何时,但凡需要解决办法的时候,这里的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下意识的想到燕司马。
坐在一旁的洛风看着所有人对燕北风期待的眼神,轻轻喝了口茶,脸上笑容如春风。
“若是我军主动出击,檀根也一定会出城迎击,我军数量不占优势,而且更要命的是云州那边都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开阔平坦,正是鲜戎骑兵的广阔天地,不得不承认,我们之前的战斗都利用了地形来制衡,可是云州附近……我军完全处于劣势……”燕北风忽然惆怅,这回不知道鲜戎王帐派出了多少骑兵,如果主动出击,在肃州,还能与敌一战,出了肃州,进入云州,那可真是羊入虎口,会被鲜戎骑兵追着打。
众人陷入沉默,的确,不得不说鲜戎骑兵的威胁十分巨大,真要在荒原上作战,实在是太吃亏了。
李药师想了想,自己也只有一万铁骑,鲜戎人动不动就几万几万的,在中原,培养一名骑兵的成本可是十分巨大的,好不容易拉起一万人的铁骑,真的拿去和鲜戎人硬碰硬,他还真舍不得,人家鲜戎人从小就在马背上生活,出了老弱妇孺,几乎人人都是弓马娴熟,上马就能打仗……
霍家为叹了口气,转身坐在了洛风旁边的椅子上,虽然很想一股脑杀过去,可是燕北风说的的确不能不考虑。
清风,冷无双,还有李弼自然是没有说话的心情,当然,他们也都有自知之明,乖乖听着几位大佬说就好了。
一时沉默,没有对策。
燕北风看了看众人凝重的表情,噗嗤一笑。
“都这么严肃做什么?我也没说没有办法啊……”燕北风笑道。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燕北风。
燕北风看了看常龙,对视一眼。
“咱们,不是还要送客人回家吗?”
常龙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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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长路漫漫冥冥中
长安府历五月二十。
这是个特别的日子,这一天,应穹带着扬州新军进入了扬州府地界,而且,第一时间就率军赶往泰州。
另一边,武威郡中,燕司马再次整装待发。还是和往常一样,这回,由常龙率两万长安军坐镇武威郡,由燕北风作为主帅,带领空山军,甘州营,肃州营进发,洛风和一众将领随行,当然,常丹也亲率异龙营一同出征,当然他的主要任务就是看住蒙戈和他的部下,如今,这些骄傲的蒙胡人失去了大多数战马,只有五千人骑着马,剩下的全都步行,还被下了武器,蒙戈则骑马走在常丹的身旁,李弼在他身后紧紧跟着。
大军在红日初升的时刻,开始进军,伴随着原野的风,开始了新的征程。
燕北风一骑当先,豪气干云,远望原上草色青葱,长道漫漫,顿生豪情。
想一介书生,几载颠簸,而今带兵上万,挥斥方遒,岁月匆匆间,过往如云烟一般,变得轻浮,笼罩在心头却也不再那么重要,人还是要走好眼下的路,走过的路就不要回头再看,看了只会让你放慢脚步。
马鸣风萧萧!
洛风策马上前,追到燕北风身边。
“现在,我应该可以问问你了。”洛风眉眼温柔,语如和风,提起了自虎头山开始的所有疑问和不解。
燕北风顿了顿,扭头看了一眼洛风,随即明白了他要问的问题,想了想,总是要回答的,那就说说吧。
“府帅问吧。”燕北风答到。
“之前怕让你分心,影响战事,所以就一直忍着,青霜剑,世间至寒之神兵,据《刀剑录》的记载,没有身后的内功是无法驱使它的,自我得到这把宝剑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无法驾驭它,不是因为内功不足,而是这把剑的至寒之气,我抵御不了。”洛风悠悠道,还看了看燕北风腰中佩挂的青霜剑。
“府帅是问我为何能驾驭这把剑吗?好,不瞒府帅,我并不怕这至寒之气,相反,倒是受不了至阳之气。”燕北风老实答到。
“哦?为何?堂堂七尺男儿,竟受不了至阳之气?”洛风大为惊奇,一般来说,江湖中,各门各派,都是男子练至阳,女子练至阴,武功剑法也大都如此,这是各门派遵循的一个共识,像燕北风这样,身位男儿却练至阴,这是要被江湖认定为离经叛道的。
“府帅应该知道我是在王母宫长大的,修习的当然是王母宫的内功武学,这内功至阴,也不足为怪吧。”燕北风笑道。
“原来如此……那为何此前从不曾见到,或者感受到你拥有如此惊人的内力,连我都一直以为你就是个普通人。”洛风惊奇到,想来在王母宫长大,自幼修习,又有花镜宫主的亲自指点,内功武学一定很深厚扎实,可是为什么自己当初见到他的时候,却一点儿也没察觉呢?又或者是自己没有注意……
“这还得从白马寺说说了,那时候跟着一恒大师回到了白马寺,大师想传我白马寺的武学内功,却不想被身体中的至阴之气排斥,我整个人昏厥了过去,许是那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吧……”燕北风回想着,其实自己也有意隐藏,再加上那时候还服用了金刚丹,许是这里有什么玄机吧。
“这……”洛风听得哑口无言,一恒大师竟然想传他白马寺武学内功,难不成大师是想收他为徒?
二人说话时候,清风皱着眉头也走到了燕北风身旁。
“我曾经感受到过一丝十分强大的杀气,不过转瞬即逝,当时我还惊讶,是何等高手,竟然能将自己的气息隐藏的如此好,现在看来,应该是你没错了,北风,还记得你初进长安城的时候吗?”清风皱着眉头,一边回忆,一边说着。
“哈哈,记得啊,那时候多亏了你放我进城。”燕北风笑道,回忆当初,无限感慨,淡淡的哀伤在心中飘过。
“我当时心想,这个人一定是绝世高手,想必也是江湖哪个门派的有名之人,还是不要为难的好,放过你,完全看你是个孩子……所以才……”清风说着,扭头看向别处,眼睛偷瞄着北风。
“随你怎么说,哈哈哈。”燕北风见清风如此模样,不禁笑道。
“看来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由安排啊……”洛风忽然感慨到,脸上牵强的笑容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只是兀自看着前方,视野尽头,飞鸟比翼,白云悠悠,一条大路蜿蜒北去……
“当初说了,我进空山军只是因为清风,他与追月姑娘重逢之时,去留由我。”燕北风低头道。
“你还是留了下来,不是吗?”洛风反问道。
“是啊,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吧,虽然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但是我知道,起点就在这里。”燕北风曾经想过离开,去找李稷,然后跟着他,查清楚自己的身世,弄清楚李稷到底是个什么人,然后再进入青州府,按照宫主的遗言,青州府有自己所有想要的答案……可是……偏偏一时冲动,进了洛阳府的大门,做了空山军的司马,遇见了这么一群人,还遇见了她,那个凭栏轻笑,风姿绰约的少女,那个细语春风,柳下低吟的佳人……一朝跃出塘石去,从此莫入君王池……
洛风闻言,看了看燕北风,眼角眉梢,写满相思之情。
“你这是想谁了?”一旁的清风像个愣头青一样,直言问道。
燕北风顿时白了清风一眼,靠,你能动动脑子吗?这话叫我怎么回答?当着洛风的面说我喜欢洛伊不成?
洛风也饶有兴趣的看着燕北风,等待着他的回答。
清风见燕北风的眼神不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得场合有些不太对。
气氛忽然尴尬起来。
“想心上伊人。”燕北风无奈开口,打着哈哈,想要搪塞过去。
清风尴尬一笑,不敢再多嘴,怕自己又说错话。
洛风听到燕北风的回答,脸上轻笑,笑得燕北风心中发毛,莫不是他知道了?还是怎么个意思,这个笑容怎么有那么一丝寒意……
许久,洛风忽然放声大笑,摇摇头,兀自向前。
燕北风不明所以。
忽的,洛风一伸手,向他递来了什么东西。燕北风一惊,急忙接住,见是一封信,一边疑惑,一边缓缓拿到了眼前,定睛一看,信封上书:燕北风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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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此情不容别有心
洛风带着众将走在了前面,燕北风手里拿着那封信久久不能平静,他驻马立在路旁,大军从身边缓缓走过。
褶皱不堪的信封,看样子是历经波折才被送到了这里,再看看那几个字,笔迹清秀,燕北风的心,不禁开始加速跳动。
他缓缓打开了信封,抽出信纸,瞪大了眼睛看了起来。
“燕君一去数月,杳无音信,奴家甚是挂念,不知君可安好?居高阁西北而望,过柳苑无心去赏,抚过廊道栏杆,君又恍在庭院,眼中欢喜,心上凄凉,对铜镜,懒梳妆。今日,偶逢高将军,伴游洛阳城,西街尝得糖葫芦,东街入了未央馆,一小方人间,竟让奴家甚是流连,待君归来,定要带奴家尝遍洛都美味,看遍人间风景,春花秋月,夏雨冬雪,每个季节,都愿与君共往,此种遥遥相思,最是消磨人心,愁了黄昏,又煞了风景,倚门空望,不见君跃马归来,几多酸楚,无处安放。君有青云志,奴系一生心,不问成与败,只愿君归来。风中的初夏,水中的夜月,窗前的红烛,帘幕里的清梦,梦中的你……”
手中的信纸,承载着一个花季少女的所有思念,此刻,有些沉重,燕北风的手抖了起来,若非身旁有走过的士兵,眼泪早已落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又或者,没有相思人。
燕北风小心收好这封信,揣入怀中,搓了搓脸庞,平复心情,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催马去追洛风等人。
……
洛风见燕北风追来,暗自一笑,臭小子,喜欢我家伊伊还当我不知道。
燕北风默默骑马走在了洛风身边,一言不发。
“怎么?燕司马这是为情所困?”洛风打趣道。
“没有没有,府帅什么时候知道的……?”燕北风问完这句话,才觉后悔,这不是废话吗?洛阳府的神策使除了青州府之外,可以说是无孔不入了,自己虽然只听过名号,未见过这个神秘的组织,但是从一次次他们送来的情报看,这个洛风亲自掌管的神策使着实有些可怕,就自己这点儿事,洛风想不知道都难,毕竟自己可是喜欢上了洛风的女儿,事关重大啊。
“直觉。”洛风的回答让燕北风有些意外,难道不是神策使汇报的吗?
“府帅的直觉真是了得,哈哈哈。”燕北风心想,竟然还有这样的直觉,那也是有点儿经历的人了。
“我也是从你这个年龄过来的,当初,伊伊还真是像极了时月……”洛风说起来,自己心中,也生出了一抹忧伤,是啊,伊伊盼着这小子,时月是不是也在盼着自己平安归去呢……
“怪不得府帅直觉这么准呢。”燕北风不禁吐槽。
“哈哈哈,话说回来,我的燕司马,你打算给我多少聘礼?”洛风神秘问道,手里还比划着。
燕北风一愣,啥?这也太草率了吧,哪有自己开口要聘礼的,再说了,方面要钱脸皮也太厚了点,要不是是自家老大,绝对要怼上一怼,一分不给也要娶了你家女儿。
“府帅,你看我,两袖清风,哪来的钱啊,一分不给能娶吗?”燕北风苦笑道。
“不行!”洛风板着脸,严肃道,小子,想白娶我家伊伊,门都没有,想当初,自己娶柳时月的时候,柳乘风那老头可是没少趁火打劫,一口就是五百两银子……
“不行那只好抢人咯。”燕北风一听,那只能来硬的了呗。
“我说你小子,你多少总得意思意思吧?”洛风气的够呛,没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人,自己也没说把你要个倾家荡产,给多少也是个心意啊。
两人正讨论着聘礼的事,一下子把其他人都吸引了过来,一听说燕北风喜欢洛伊,洛风还谈起了聘礼,这还了得?
清风最先凑到两人跟前,然后去霍家为,冷无双,常丹,李弼,王元忆,连一向稳重的李药师都没忍住,偷偷摸摸的跑来偷听。
洛风和燕北风两人是毫不在意。
“没有聘礼,你就别想娶我女儿!”洛风佯装生气道。
“行行行,给给给,我砸锅卖铁还不行吗?”燕北风无奈道,想想确实,即是真心喜欢,聘礼又如何?
“那就行。你看是给渤海的珍珠翡翠还是六诏的象牙玳瑁?”洛风满意的一笑,神气的问着燕北风。
燕北风一听,还珍珠翡翠,象牙玳瑁……
“都不是。”燕北风回绝道。
“那是什么?”洛风心想,给真金白银也行。
“云州城您看行吗?”燕北风指着北边,豪气说道。眼中这大好河山,就是聘礼!
此话一出,众人是纷纷傻眼。
洛风先是一怔,然后极目苍穹。
“好!一言为定!”洛风爽快答应,这,恐怕是眼下最好的聘礼了。
“那小姐的嫁妆呢?”燕北风没等洛风高兴一会儿,直接开口反问起来,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给了聘礼,别想赖掉嫁妆。
洛风无奈笑了起来,指着燕北风时连连摇头,好你个燕司马,好算计!
所有人都好奇的看向了洛风,看看他会拿什么来给洛伊做嫁妆。
洛风想了一会儿。
“青霜剑如何?”洛风指着燕北风腰中的青霜剑幽幽道。
燕北风眉头一皱,低头摸了摸腰中宝剑,稍加思索。
“好!说定了!待收复失地,凯旋而归之后,府帅,燕某可就要拿人了!”燕北风笑嘻嘻的答应着,还不忘玩笑道。
“是娶!娶~”洛风无奈,却听出了玩笑背后的讽刺,说的就好像一次交易一样。
“对对对,娶!明媒正娶!”燕北风一边说,一边心中叹气,果然,身在池塘中,躲不过的淤泥……本来郎情妾意,两情相悦的一段佳话,却硬生生披上了政治的外衣,到了这时候,如果还想不明白洛风为什么把信给他,那就真的该早早激流勇退了。
“好!太好了!北风,这下是不是我先吃你的喜糖了?哈哈哈哈。”清风高兴不已。
“燕司马!恭喜!”李药师也眉眼带笑,郑重祝贺。
“燕司马,届时,常某一定赴宴!”常丹也抱拳恭贺。
一时众人纷纷祝贺北风。
然而,燕北风却在一片欢喜声中,暗自叹息:伊伊啊,只怪你是洛风的女儿,我是新军的司马……
洛风则眉开眼笑,在众人的祝贺中,那熟悉的邪魅一笑,再次闪过,无人察觉。
燕北风强颜欢笑,应对众人。
“伊伊,等我,总有一天,我们会自由自在的浪迹天涯,去吃你的糖葫芦,去看你的春花秋月,单单纯纯,没有任何掺杂,也没用别人的别有用心,等我!”
燕北风紧紧握住腰间宝剑,神情变得严肃。
“全军,加快速度!”
一声令下,三军疾行。
众人疑惑的看了看燕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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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李先生渐露獠牙
扬州府。
在通往泰州的官道上,应穹一路策马扬鞭,心急如焚。他已经接到了卫锦的来信,说越人夜袭了吴郡,不过幸亏申炎坐镇军中,及时应变,使得越人无功而返。这场没有成功的夜袭,对于应穹来说,是一个信号,他清楚的知道,赵成和沈无岸,必定是遥相呼应,如果不能迅速绞杀其中一个,这场战争势必要拖下去,大家都知道,平定叛乱要快准狠,一旦拖起来,那就是百害无一利。
应穹的快马像通晓主人的心意,一路奋蹄。而重伤的韩楚飞也被送回了扬州城休养,说起来,应穹对于眼下扬州的局势还是相当头疼的,他不知道有多少世族在暗中支持叛军,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
一万扬州新军顾不得劳顿,跟随着应穹朝着泰州奔去,不过好在他们都回到了故地,精神上和心理上多少都有些安慰。
却说此时,正在泰州的封刀是玩的不亦乐乎,几天下来,把赵成叛军折腾的够呛,是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好,现在弄的是人困马乏,叛军在城头上个个打瞌睡。
气急败坏的赵成也无可奈何,想要出城,与封刀决一死战,可是在那位李先生的极力劝阻下,他也就作罢,毕竟自己几斤几两,神策军什么本事,他还是心知肚明的,出城等于送死。
此刻的赵成还不知道应穹已经在来泰州的路上,还不知道自己正走向危险的边缘。
那位李先生是看着赵成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暗暗叹息。
“公子?某得到消息,应穹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李先生坐在正堂中的红木椅子上,慢悠悠的说着,眼睛颇有意味的看着赵成。
“这么快……”赵成听后,心下一惊,没想到应穹来的速度竟然如此快,自己又拿神策军没办法,如果等应穹带着新军过来,他们真要攻城的话,自己还真是够悬的,不过好在钱鹄的人马也都赶到,自己现在有两万人手汇聚在泰州郡中,想来,那应穹也不会想到。
“公子若是再不行动,可就麻烦了。”李先生提醒道,心中盘算,你小子还不出后手?
“咱们有两万人,那应穹来了咱也不怕。”赵成对着李先生说道,其实也是在自我安慰。
“公子啊公子,你要以一郡之地和应穹整个扬州对抗吗?何况那些世族还在观望,您若是再没有动作,他们倒向谁可就说不好了。”李先生眼珠一动,劝说着赵成。
赵成陷入了沉默,看了看李先生,又兀自想了一会儿,堂中来回走了几步,似乎很难抉择,到底是守还是攻?是进还是退?
良久,李先生的一声叹息中,赵成决定了,听李先生的。
“好吧,事到如今,只能拿出所有牌来和应穹斗一斗了。”赵成严肃道。
“公子英明!”李先生起身道。
“那还得先生跑一趟江州了,去找江州郡守卢浮,他是我的人,先生拿着我的玉佩,让他动手,偷袭扬州城!”赵成一边说,一边解下腰中的玉佩,上面镌刻着的是朵朵祥云,镂空雕花,汉白玉质,看着就十分珍贵。他将玉佩递给了李先生,放在他的手心,郑重的拍了拍。
“公子放心,在下定不辱使命!”李先生见赵成如此器重他,也是感动,双手托着玉佩,大声表着决心。
“这是最后的王牌了,全看先生了。”赵成叹了口气,如释重负却又如履薄冰,卢浮这颗棋子他经营了许久了,就在父亲被杀之后,赵成就感到大祸临头,为了以防万一,他挑选了一个门客,装作扬州贤达世家子弟,去了扬州仕官,当时因为江州孙府的叛乱,江州秩序混乱,郡守空缺,正好,这个门客说自己愿意去那里,于是,在经过一番考核之后,都督府选吏司通过了这个门客的仕官请求,考核成绩为良甲。于是,这个门客便带着赵成交给他的任务前往江州做官了,这人,就是卢浮。
赵成交给卢浮的任务,就是暗自经营,把控江州,毕竟那里水路通达,孙府的根基被毁,正是下手的好时候。而赵成的目的,本来是想培植新的赵家势力,以防患于未然,万一哪天自己的丰州被应穹一脚踹了,好歹还有个去处,不至于直接人财两空,可随着他生出反心,这江州,卢浮,便成了他藏在背后的一把刀。
李先生早就知道这是赵成的后手,所以也不奇怪,拿着那玉佩,郑重的向赵成辞行,当即就准备出发前往江州。
……
赵成看着李先生的身影消失在郡府大院,有些失神,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李石这两天在干什么?”赵成问着堂外站岗的侍卫。
“李公子这两日闭门不出,听说在家中日日饮酒做乐。”那侍卫自然清楚,毕竟跟在主上身边,要随时应对这些突如其来得问题。
“那钱怖呢?”赵成揉了揉眉心,又问到。
“钱公子倒是认真,每天都在城上巡视,喊着要出去和官军决一死战。”侍卫又答到。
赵成不再发问,斜倚在椅子上,阳光从门中洒入……
……
李先生得了令,快马从北门绕道而出,向着江州进发。
绕过东门,一路向南,没有走官道,走的地形复杂,道路崎岖的小道,有的地方,连马都骑不了,需要不行。
行了约有半天,远离了泰州郡,见几座青山,郁郁葱葱,小溪潺潺,绕入山林。
山头几只飞鸟嬉戏,白云宁静,任地上人事纷纷,只管苍穹安稳,便是另一番美好。
李先生牵着马,走在灌木丛生的林中,抬头望去,是美好,低头看去,是生机,向前看去,不禁连连叹息,行百步,林渐疏,他环顾一圈,停下脚步。
只听得一阵风声叶动,几个人影出现,迅速来到了李先生的身旁。
李先生看了看几人,满意的点点头。
“应穹已在路上,派一队死士去。”
“明白!”
“等等,拿着这个。”
李先生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片残玉,交给了那人,那人看后一惊,皱着眉头望着李先生。
“这……这是……吴一问的那块?”那人问道。
“算是吧。”李先生眯着眼睛笑道,瞬间,仿佛成了一只狐狸,露出了狡黠的笑。
“你的意思是……”那人年轻的声音仿佛是明白了李先生的用意,竟犹豫起来。
李先生没有作答,只是瞪了那人一眼,牵着马,继续赶路去了。
那人看了看手中的残玉,心情复杂,又回头看了看李先生,见他走的决绝,丝毫不容置疑,他便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玉,扭头,带着人迅速没入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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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无情刀动府帅笑
官道,宽阔笔直,穿过田野又或穿过树林。
“全军,原地休息!”应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回头看看疲倦的士兵,急忙下令休息,这样跑下去,会出事的。他找了一颗大树,下马歇息,军官们例行布置警戒。
应穹倚在大树上,林疏影深,斜阳晚照,火红的流云灼烧着天地。林中鸟惊飞,振翅寻归途,南风吹起,水味情花。
应穹伸手散开了发髻,顿时长发飘飘,身上的戎装已经污浊,散发着些许酸臭味,长发变得油腻,他从头到脚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只有狼狈两个字可以形容。
夕阳的光芒,映照着他,在一阵沉思中,应穹忽然想起了那时的情景。
……
她静静朝着自己走来。
“今日多谢公子……”
蓦然回首,一颦一笑,眉眼弯弯,那一瞬间,多年不愿开口说话的自己,竟也曾唇齿躁动起来。
……
夕阳还是那个夕阳,树林也还是扬州的树林,只是这里,没了公子穹,没了白姑娘。
物是人非,却事事不休。
应穹望着远天,满目凄凉,忆起故人音容,想起年少时光,如今,只剩空叹了。
“府帅!今夜是否在这里安营?”一名军官过来请示道。
“不行啊,辛苦辛苦将士们,咱们得抓紧时间,歇息一会儿,还得赶路。”应穹摇摇头,温和道。
那军官见应穹说话的语气与之前大不相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十分知趣的退去传令了。
应穹从马背上取了干粮和水,在马背上摸索之时,看着马背上的空空如也,一声苦笑。
“把你独自丢下,不知道你会不会怪我……”应穹低声自语道。马背上的空出,本是他放琴的地方,在他离开扬州城的时候,便将那张琴束之高阁,放在了应天阁中,连同那张琴一起被深藏的,还有那把浮刻水仙的扇子。今日,触景生情,又复怀念,想来,自己这双手,已经许久没有握过折扇,抚过琴弦了。
应穹靠坐在大树下,默默吞着干粮,大口大口喝着水。
天色渐暗……
“准备出发吧!”应穹喘了口气,起身,对着身边的几个军官说道。
“是!来来来,弟兄们,出发了出发了。”
“都起来了,起来了!”
“都坚持一下,坚持一下!”
在军官们的催促下,士兵们打起精神,整装出发。
然而,没走几步,耳边响起呼啸声。
“不好,敌袭!”前卫的军官大喊道,瞬间拔剑,护在应穹身前。
这突如其来飞矢,迅速让七八个士兵倒地身亡。
好在这些从西境活着回来的士兵们已经不同往日了,他们瞬间斗志高昂,听到敌袭两个字,不是惊恐,而是内心燃了起来,不用军官下令,他们纷纷三五结队,做出来迎击的阵型。
应穹并没有太在意偷袭,反而是自己士兵们的表现,让应穹惊喜万分,这样的成长,也只有在血与火的考验后,才会有吧……
很快,军官们带着士兵们开始向四周探索前进,搜寻着放冷箭的人。
……
天色昏暗,树林中,已经看不清人影,士兵们点起火把,小心翼翼的前进着……
一抹黑暗中,几十个穿着夜行衣的黑衣人,手中拿着锋利钢刀,正窥视着应穹。
他们的身后,一个披着黑袍,蒙着面的人,正目光锐利的瞪着应穹,手中还反复把玩着一块残玉。
“头儿,动手吗?”一个黑衣人问道。
“拿着这个,记住我说的话,你们会青史留名的!”蒙面黑袍人将手中的残玉丢给了说话的那人,幽幽道。
“我等之家小,就托付给您与主上了!”那黑衣人握紧残玉,咬牙说道。
“放心吧,他们将会世受恩惠,平安喜乐!”那黑袍的人声音有些不自然的颤抖,年轻的声音似乎还未经历过眼下这样的事,何谓死士?便是他眼中的这些人,正要为了一个看不见的未来,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
“兄弟们,走了!”那黑衣人扭头,提刀潜行而去,其他人也都紧随其后,毫不犹豫,毫不迟疑。
在一片黑暗中,危险,悄悄降临。
护卫外应穹身前的那名军官,正警惕的看着四周,忽然借着初生的月光,他在不远处的一颗树后,看见了一抹寒光。
“不好!有刺客!保护公子!”那军官大惊,急忙大喊,四周的士兵纷纷靠拢,将应穹围在当中。
应穹看了一眼那军官,是个年轻人,看样子有二十七八岁,正全神贯注的对着有情况的方向,保护者应穹,他双手紧握着大刀,似乎有些紧张。
“别紧张,你们能从鲜戎人的刀下活着回来,区区几个毛贼,有何可惧?”应穹忽然朗声对着周围的士兵们说了起来,言语中,不乏欣慰自豪之情。他头一回,下意识的为自己的士兵们骄傲,这样的感觉,从未有过,而正是这股骄傲,让他现在倍感安全,自信,他相信自己的士兵,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敢高声说话。其实,他也是故意说给那些刺客听的。
“公子,千万当心冷箭,这些个毛贼,只会玩阴的!”那军官丝毫不敢松懈,嘴里叮嘱着应穹,仿佛忘记了,应穹曾说过,扬州再也没有公子这句话。
这时,闻讯赶来护驾的另一个军官听到这话,急忙偷偷提醒自己的这位同僚。
那说话的军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忌讳,顿时心中凛然,有些害怕起来……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应穹,却不想应穹正盯着他看。
“府……府帅……末将……末将……”那军官惊恐,急忙认错,却不想舌头不听使唤,说话都打着颤。
应穹看着这军官,良久,忽然笑了起来。
他挺了挺胸膛,正了正嗓子,拔出自己的佩刀。
“吾乃扬州府帅应穹,不论尔等是何人,现在弃暗投明,为时不晚,本帅可饶尔等不死!”应穹冲着远处,厉声喝道。
话音未落,一只冷箭嗖的一声从应穹耳边擦过,立时,一丝血水从耳边泛出。
“府帅!府帅!”
“府帅!小心!您没事吧?”
众人大惊。
“无妨!”应穹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军官们和士兵们顿时恼羞成怒。
“列阵,前进!”军官愤然下令。
愤怒的扬州将士们,大刀击盾,在一片激昂的战吼声中,踏步前进,阵线稳如泰山,声响响彻夜空,其势若九天雷动,其形似排山倒海,朝着那些刺客的方向推进!
那些黑衣人见此阵势,纷纷腿软,为首的那黑衣人更是咽了咽口水,脸上狰狞痛苦。
“弟兄们,来世,但愿我们还能一起,做个堂堂正正的官军!杀!”
“杀!”
夜幕沉,星月明,九天雷动,俱向鬼神,无情刀动府帅笑,破空矢来公子惊,是何人,投石入沧海,用命在绿林。
眼如火,步如风,三界不宁,无问仙佛,拦路虎啸作亡魂,袖里剑出成残锋,扬州路,故人情在此,依依弄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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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老总管听雨愁眠
扬州士兵们分列在侧,应穹信步走着,火把的光芒,映照着地上几十具横陈的尸体。
“报,府帅,搜到这个东西。”正在检查尸体的军官那些一块残玉走到了应穹面前,递给他看。
应穹接过,拿在手里,借着火光看了看,忽然目瞪口呆。他总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却又想不出来,拿在手里,将那残玉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阵,摇摇头,收了起来。
“都埋了吧。”应穹看着地上这些刺客,大多数都是死不瞑目,眼睛瞪的很大。
“是,府帅。”军官领命,带着士兵开始处理这些尸体。
应穹走向别处,开始思索着这残玉的来头和那似曾相识的感觉。
很快,士兵们处理好了尸体,应穹下令继续赶路。夜色如水,大军匆匆朝着泰州,马不停蹄的赶去。
……
第二日清晨,鸡鸣三遍,日光破窗。
在扬州城应府的应天阁中,韩楚飞躺在最高层的病榻上,睁开了眼睛。
望着熟悉的地方,想要起身,却感到胸口一阵剧痛。昨日,从扬州城济世药铺请来的大夫已经为他医治过了,说是还需要继续休养,伤及心肺,胸腔也有些损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韩楚飞等痛楚平息,才轻轻出了一口气,老老实实的躺在榻上,不敢乱动。
“大都督,你醒了……”
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让韩楚飞不由得大惊,这什么时候应府里有女眷了?
“你是何人?”韩楚飞问道。
却不见对方回答,而是直接将门打开。
一个十分可爱水灵的小姑娘,映入眼帘,正看着韩楚飞,笑眼盈盈。
韩楚飞先是一愣,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姑娘,或许是自己平日不近女色,少见多怪了,但此刻站在他榻前的姑娘,在他看来,一颦一笑,不输西子。
“大都督这么紧张做什么?难不成是害羞了?”姑娘调皮道,冲韩楚飞挤了挤眼睛。扑闪的大眼睛让韩楚飞老脸一红,顿时有些慌乱,心中像是下起了一阵细雨。
“胡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在府中?”韩楚飞红着脸,扭头问道。
“小女子是公子请来照顾你的,别害怕,不是来害你的。”姑娘一边在盆中浸湿脸帕,一边说道。
“原来如此……在下多谢姑娘的大恩大德,这份恩情,日后再报。”韩楚飞一时感动,急忙感谢到。
“大都督的回报小女子可不敢当,再说了这是公子交待的事情,我只是完成任务。”姑娘拿着脸帕递给躺着的韩楚飞,让他自己擦一擦脸。
韩楚飞双手接过,目光却看着那姑娘,久久没有回转。
姑娘有些羞涩,匆忙转过身去。
“嗯……大都督休息吧,有什么事叫我,我……先出去了!”姑娘被韩楚飞灼热的目光弄得害羞了,匆忙告退。
“哎!还未请教姑娘芳名?”韩楚飞见姑娘要走,急忙问到。
“小女子,唤作香妃。”
说完,香妃飞也似的离开。
韩楚飞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一时失神,发了一会儿呆,旋即回过神来,暗暗自嘲,韩楚飞啊韩楚飞,你想什么呢,,局势动荡,府帅可是亲自上阵了,你怎么能想这些事情,不行不行,得赶紧养好身子,去为府帅赴汤蹈火,征战四方,否则这一声大都督,自己如何对得起?还有老总管,那般年纪了,却不得不披甲上阵,领兵出战,自己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他老人家也该享享福了。
韩楚飞躺在塌上,想到这些,一时心情有些阴暗。窗外,天气也不知何时竟然转阴了,原本清澈的天空,现在飘来了厚厚的云层,幸好是在应天阁的最高层,不会太闷热,徐徐清风从窗户中涌了进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扬州城,飘起了小雨。
街市上,行人身影匆匆,脚步纷乱,小摊小贩们也都收拾家当,准备归去。
渐渐的,行人稀少。
扬州主街上,一行行金柳如洗,颜色一新。
青石小巷里,几个撑着伞的男人正漫步雨中。
“大师兄,咱们何不去泰州看一看?”江波平走在梅落初的身后,粗声说道。
“泰州赵成不是应穹的对手,我倒是很好奇越郡的那位沈无岸首领是何方神圣。”梅落初依旧是身形潇洒,气态如仙,说话间,就有一种强大的气场。
“是啊,这个人我们知之甚少,确实令人好奇,他到底为何作乱?我实在是想不通。”兰秋灭饶有趣味,他是真的想了很久,也没弄明白这沈无岸的想法和心思,好好的做你的首领和郡守不好吗?
三人说着话,跟在他们身后的那灰袍布帽,背着小书箱的说书人一直没有说话。
“老先生,不知你是如何看的?”兰秋灭忽然回头问道。
“哎哟,你们倒是慢些走,我这老骨头哪儿像你们。”说书人笑道。
“哈哈,老先生飞檐走壁尚不输我三人,这走路却如何这般慢吞吞?”江波平忍不住就问了起来,这说书人功力不浅,甚至轻功和大师兄梅落初有的一拼。
“那能一样吗?走路要一脚一脚的走,飞檐走壁那是一跃几丈……”说书的抖了抖背上的书箱,反驳到。
“老先生,不知您怎么看扬州的事情?”兰秋灭见说书人似乎忽略了自己的问题,便再次开口问道。
“啊……你说扬州的事啊,应天扬是个守成之主,为了扬州的发展和安定,不得不和盘根错节的世族们妥协,处处忍让,但是公子穹却不尽然,血气方刚,正值青年,多年的安定和无为让扬州府变得娇气和软弱,虽说扬州富庶,但是思想软弱,变得不思进取,人们安于现状,古语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公子穹想必也是看到了多年无为而治的弊端,才想大刀阔斧的改变吧,所以说,现在扬州的境况,都是公子穹一手造成,当然,不破不立,既然破了,想必他也是有把我的。”说书人看的很清楚,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作为一个外人来看扬州之事,从应穹继位之后,一系列的举措,整顿军队,削弱世族,任用新人,诛杀旧侯,他在一步一步的医治这个生病了的扬州府。应天扬给他留下的,是一个极为富裕的扬州府,他多年以来的无为,妥协,忍让,让扬州府积累了不少的财富,也保得了安定。只是,同样带来的弊端,就是人们开始变得不思进取,世族们根深蒂固,甚至影响力超过了扬州府。应府的统治力变得脆弱。这样的局面,自然不是年少有为的公子穹所想要的,因为,他心中的抱负,仅靠现在的扬州府,是无法实现的。
听完说书人一番分析说道,三清子纷纷点头,连梅落初这般高冷的人,都十分赞同。
“老先生看的很透彻啊……”兰秋灭笑道。
“活了这么些年,什么没见过?”说书人苦涩一笑,叹息道。
扬州小雨纷纷,水滴檐角,帘卷清风。
三清子和说书人寻了城中的客栈落脚歇息。
……
……
满城风雨生红伞,一山桃杏醉飞燕。
……
红叶河承接着上天的眼泪,将它们揽入怀抱,雨打浮萍,风动荷叶,岸桥小舟随波飘荡,壮柳翠滴……
吴郡静谧,几天前,越人的夜袭,让吴郡变得战战兢兢,幸亏申炎恪尽职守,深夜还在军中操劳,及时察觉,并且迅速反应,领兵杀退了越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本来心力交瘁的卫锦经此一事,更是感觉力不从心了,他躺在郡府正堂的摇椅上,盖着厚厚的绒披,对门看着雨景,满眼凄凉,凌乱的白发无人为他梳理,脸上的褐斑也多了一些,面色昏沉,黯淡无光,时不时就要大口的喘气,似乎是胸口发闷。
卫锦闭着眼,听着雨声,心中感慨万千,平生过往,在他脑海中一幕幕的浮现……
正在卫锦听雨愁眠的时候,申炎撑着伞,向他走来。
“老总管,外面凉,还是进去歇歇吧。”申炎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精神气,不禁心中一阵酸楚,短短几天,卫锦像变了个人一样,一夜苍老如斯。
“哦……不要紧……再看看吧。”卫锦悠悠道。
申炎收起伞放到一边,进了里屋,端了一杯热茶走了出来。
“老总管,喝口茶吧。”申炎双手递过热茶。
卫锦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去拿茶杯,可是手抖得厉害,一时竟有些拿不住。
申炎有些震惊,怎么会这样?短短几天,能让一个人苍老的如此之快?如今连手都抖成了这样……惊讶之余,更多的,还是悲凉之情,伴随着雨声,一点一点侵蚀着申炎的内心。
他将茶杯放到了卫锦嘴边,喂他喝。
卫锦抻着脖子抿了一口,润了润干裂的嘴唇。
……
申炎端着茶,默默立在卫锦身旁。
……
“申炎啊……老夫恐怕……去日无多了……”卫锦呆呆说道。
“老总管……”申炎不知道该说什么,听到卫锦的话,他没有惊讶,所有人都逃不过这一天,何况为扬州府操劳一辈子的老总管呢,他就像一盏烛火,终究是燃尽了自己。
“老夫这辈子啊,没做过什么惊天大事,都是一些琐碎小事,军务啊,政务啊……不过老夫一点也不后悔,能遇见老帅,是老夫这一辈子最惊天的大事,够了,够了……”卫锦感慨到。
“老总管一定会好起来的。”申炎还是想安慰安慰卫锦,其实是安慰自己。
“不用安慰我,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老夫终于可以去追随老帅了。”卫锦提起应天扬,脸上就不禁露出一丝丝笑容,看得出来,他对应天扬的情谊,已经超越了君臣,更像是兄弟之情。
申炎一时无言,作为宣州军屯官的他忽然站在扬州大总管的身边,听着他讲着自己的故事,竟有些不知所措,觉得又亲近又陌生。
两人就这么都沉默了起来。
许久。
“茶凉了,我去换杯热的。”申炎看了看手里的茶,兀自说道,然后转身跑进了里屋。
过了一会儿,申炎便端着一杯新茶走了出来。
卫锦伸出了手,吃力的控制着抖动。
“老总管……我喂您吧。”申炎不忍道。
“拿来!”卫锦话语有些沉重。
申炎只好将茶杯交给他。
卫锦颤颤巍巍的把茶杯放到了嘴边,已经洒的只剩下半杯了,他一饮而尽,将茶杯摔了出去。
申炎有些局促不安,小心翼翼的看着卫锦。
望着破碎的茶杯,卫锦笑了起来,随即便躺了下去,闭上了眼,舒了一口气。
“老夫累了,给老夫讲个故事吧……”卫锦幽幽道。
申炎吓了一跳,讲故事?为什么要讲故事?人家都说哄孩子睡觉才讲故事,难道老总管睡觉也要哄不成……自己也从未听说老总管还有这爱好……但是讲也得讲,不讲也得讲,你能拒绝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的要求吗?
“过去,有个年轻人,听说了两个人的英雄事迹,崇拜不已,觉得好男儿就该如此,于是便毅然从军,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为了有朝一日,能像那两人一样,建功立业,能成为主君的左膀右臂为主君分忧,能成为独当一面的统帅,为扬州百姓谋福,一直以来,怀着崇拜敬畏,年轻人拼命努力着,可是也许是他资质不够,又或者能力不足,许多年过去,他还只是个小小的军屯官,如今人到中年,业已无所求,不过,曾经那份崇敬之情,不减当年,那两个人,是他毕生的楷模。”申炎顿了顿,喘口气,望着雨幕,望着天空,回忆当初,热血虽不再,志向死不渝。
一旁的卫锦闭着眼,很安静,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他只是个小人物啊……小人物也有小人物要做的事,也许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亿万苍生,他只是其中一个,或许,他崇敬的英雄也不会知道他的名号,但是,那又如何,人若没有向往,何与朽木有别?”申炎蹲了下来,也许是说的动了真情,自言自语起来,话语中,伤感无限。没错,他说的就是他自己,一个因为崇拜当年应天扬和卫锦的少年,一个为了成为像应天扬和卫锦那样可以单骑退雄师而努力至今的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军官。
故事说完,申炎黝黑的脸庞上,飘落了几滴雨水,粗糙的大手丝毫不像是握笔的手。他静静蹲着,思绪纷飞。
过了一会儿,呼噜声响起。
申炎扭头看了看,卫锦已经熟睡,他黯然一笑,起身,替卫锦盖好了绒披,又从里屋拿来了毯子盖在卫锦身上,怕他受凉。
随后,申炎撑起伞,在雨中,悄悄离去。临走,还不忘交待了府中下人一些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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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小城中故乡来客
“年少不知是梦,醉后一点轻鸿。”
《白马要经》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一场雨,暂且洗去喧嚣,换得须臾安静。
沈无岸独立涧边,幽兰青石,野草闲花,涓涓小溪奔向远方。
夜袭失败了,沈无岸并没有在意,只是,这样的对峙难免会让人忧愁不已,两方就像各拿着一把利剑抵在彼此心口一样。他沿着小溪缓缓而行。
渐入阴影处,阳光稀少,沈无岸抬头望了望,忽觉有落石声响,瞬间警觉,站在原地,仔细听着响动,感受着四周,暗暗道,莫不是有刺客?
只见眼前不知从何处飘来一人,身轻如燕,飞沙走石,来到了沈无岸面前。
沈无岸大惊,冷眼注视着那人。
“实在抱歉,惊了郡守。”来人是一男子,正当青年,音调略低沉,底气十足,面容俊秀,棱角分明,一头长发绾起,玉钗横插,银冠以束,一身黑色绣袍,手中的和人一样高的禅杖也是十分独特。
“啊……原来是您!大人怎么会亲自前来?”沈无岸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问到,又惊又喜。
“来看看郡守的成果。”那人正色说道。
“说来惭愧,大人,属下尽力了!没想到扬州军中,也还算有些可用之人。”沈无岸面露愧色,喃喃道,本来好好的一场夜袭,谁料到半路来了个喜欢熬夜工作的申炎,迅速的就组织了反击,自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虽然伤亡不大,但是也说明除了卫锦,还是有厉害人物的。
“无妨,听说应穹已经奔着泰州去了,你得再做点什么,泰州那边我相信应穹很快就会收拾掉。”男子看着清澈的溪流,安逸的游鱼,心下道,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啊。
“属下明白,只是……”沈无岸忽然为难起来。
“说!”男子知道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一开始本来很顺利,都在计划之中,可是不知从哪里杀出个李先生,竟在我眼皮底下劫走了我的家人,以此来要挟我。”沈无岸头疼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哪里会料到李先生横空出世,来插一脚。而且竟然还拿着天子诏书,真不知此人乃是何方神圣。
“哦?还有这等事……此人也是不简单呐。”男子悠悠道,竟然能从沈无岸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劫走,绝非一己之力可以办到,看来,又是一股潜藏的势力插手了,不知道,他们会图谋些什么呢……
“何止如此,他竟手拿着天子诏书,属下也是吓了一跳,而且还游走在那些世家之中,和赵成,也怕是……”沈无岸道出了心中最大的忧虑,怎么看,这个李先生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似乎像一个推手,在操纵着扬州所有事情的走向,所以,沈无岸的心头一直有一丝恐惧,让他夜不能寐,甚至超过了家人的安危。
“如此说来,此人一定是有所图谋了,不知他的这方势力,想要在扬州,做点什么呢……是敌是友如今也不清楚,罢了,此事和你家人的事,我会解决,你安心做好你的事。”男子听后,愈发觉得这李先生不简单,是个重要人物,会影响到计划,自己得去调查调查。
“属下感激不尽!”沈无岸见上司如此,心中感动不已。
“我先走了,保重。”男子话音一落,一阵小跑,然后一跃而起,飞檐走壁的消失在涧顶青空之中。
沈无岸不禁咋舌,好厉害的功夫,不愧是自家大人,武功厉害,品质仁德,体恤下属,还亲自来探望,有这样的主君,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
沈无岸心情大好,家人的事有上司解决,李先生的事也有上司去调查,自己心中的忧虑也算是消除了,这下,可以专心的应对战事了,此时,仿佛流水声都变得悦耳动听,鼻子里,也充满了山涧中独有的清香,沈无岸面带笑容,两袖一甩,往北寨走了去。
……
却说那男子,一路点踏山石,身形腾挪,迅速的出了越郡的群山,奔着吴郡而去。
许是一场雨,洗刷了紧张的气氛,吴郡的街上,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男子走在大街上,街道还是石子铺撒的,两旁的建筑也都很简朴,只有几家商行修筑的十分富丽堂皇。偶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街上行走,面色中,带着些许惊恐。
男子不禁叹口气,心中暗暗道: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他来到了一处客栈,里面没有几个人,大厅里只有几个过客用着饭食,掌柜的闲坐在柜台上,小二在擦着桌子。
“掌柜的,来二两牛肉,一斤好酒。”男子大声道。
“得嘞,您且先坐。”掌柜的应到,急忙示意小二上茶。
男子寻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小二端来了茶水,他将禅杖靠在桌沿上,观察着四周,二层小店,七八张桌子,二楼三四间客房,看起来经营惨淡,早就该倒闭了。
“掌柜的,你过来一下。”男子叹口气,喊到。
那掌柜的有些惊讶,喊我做什么?略微迟疑之后,骨瘦如柴的掌柜小心翼翼的来到了男子身边,目光疑惑的看着男子。
男子也不说话,默默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文书,递给那掌柜的。
掌柜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头,当他看见那张文书的时候,先是眼前一亮,随后激动万分。双手颤抖的接过文书,不停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掌柜的仔细看了看那文书,连连点头,然后又小心的看了看四周,那几位食客都在安心的各自吃饭,没有注意到这边。他将文书还给了男子。
“客官从哪里来?”掌柜的低声问道。
“从青山绿水来。”男子答到。
“往哪里去?”掌柜的继续问道。
“往五湖四海去。”男子低声道。
“做些什么?”
“看人间烟火。”
“为了什么?”
“九九归一。”
两人一问一答,待男子最后一句说完,两人四目相对,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目光闪烁,许久无言。
“故乡来客,二楼雅间请!”
掌柜的冲着那小二喊到,小二急急忙忙跑上了二楼去收拾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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