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调查组
云清和尚和石浅是同时被医生送进医院的,所以两个人在同一个病房,云清比石浅醒得早,一醒来白市长就来探望云清和尚了。
例行慰问之后,白市长让秘书和医生先出去,他留在病房里向云清问话。
白市长问云清,在工地上的时候让白馨去九里寺上香祈福,是不是看出白馨身上有什么不对了。
云清说白馨身上有鬼,不过不是要人性命的厉鬼,没经过勘验,还不能具体确定是什么鬼。
白市长似乎更信任高天师,只是嘱咐云清和尚不要透露给别人,没有让云清插手的打算。
石浅对苏亿城说:“云清跟我说,白馨身上的,看着像是希恶鬼。这种鬼根植在地魂中,以人心之恶为食,能把人平日里藏在心底的恶念全都引出。拔除的时候,如果是不了解白馨心思的,怕是会伤到她的地魂。”
苏亿城问:“你想为白馨驱鬼?”
石浅说:“这不是冲着你嘛!我觉得白馨她爸也未必比你了解白馨,我怕这个高天师……”
苏亿城道:“我也觉得他不可信。从刘寻病房门口的放阴符上就看出这人人品被锤子敲过。”
石浅浅笑了一声:“那这么着,我腿现在不行,云清这人信得过,我就拜托云清干这事了。白馨现在也在医院,我让云清去看看,如果真是希恶鬼,就把她偷出来送到出租房去,你配合云清驱鬼。”
苏亿城追问:“为什么我和徐幼芽要藏在你的出租房里?我们在躲什么人?”
石浅支吾了一声:“那些人啊……诶有人来了,回头聊。”
石浅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苏亿城看了看手机,不管怎么说吧,白馨平安,石浅平安,他长舒了一口气,至于石浅隐瞒了什么事,慢慢查吧,现在更要紧的是芽儿的身体。
苏亿城挂了电话后迫不及待地把石浅平安的消息告诉了徐幼芽。
徐幼芽靠在床头上,甜甜地一笑:“我就知道不会有事的,祸害遗千年呢!”
苏亿城:“……”
吃饭的时候,苏楼端着面条进了徐幼芽的卧室,徐幼芽还在低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
苏亿城走到徐幼芽床边仔细端详了一阵,确认徐幼芽是睡着的,他打算退出房间,恰好徐幼芽醒了。
苏亿城把碗筷放到了床头柜上,扶着徐幼芽坐了起来。
徐幼芽说:“我还以为我变成睡美人,王子就能来吻醒我了,结果王子只看了看就要走。怎么,我这睡美人不和你胃口啊?”
苏亿城嗯了一声:“脂肪含量太高。”
徐幼芽:“……”
苏亿城给徐幼芽端面,受眼睛影响,第一把竟然没有碰到筷子,摸了第二把才抓到了。
徐幼芽疑惑地从苏亿城手里接过碗:“你眼睛怎么了?”
苏亿城说:“没什么大问题,有点不太舒服。等咱们能出去了,我去医院看看。”
徐幼芽紧紧盯着苏亿城的眼睛,这双眼睛里确实没有了往常的光亮。
苏亿城安慰说:“别担心,真不严重。”
徐幼芽很不高兴:“都看不见了还不严重?”
苏亿城扶了扶徐幼芽的手:“先吃饭。”
徐幼芽吃饭很慢,苏亿城以为徐幼芽是身体不舒服,其实是因为徐幼芽的胸口刺痛,满嘴血腥味,越大口吞咽越疼。
徐幼芽强忍着吃了一碗面,把面汤都喝干净了。
苏亿城一直静静地看着徐幼芽吃东西。
徐幼芽心说,看吧,我就连吃饭都这么招人爱见。
这几天,关于工地塌陷的事外面闹的沸沸扬扬,苏楼吃过饭后匆匆忙忙出去处理善后工作,让苏楼没有想到的是,居然国家派了调查组来处理后事。
石浅的师父受徒弟嘱托,主动接触苏楼,并嘱咐苏楼千万别跟调查组提徐幼芽的事,苏楼心有疑惑,顺口问了几句调查组的事。
石浅的师父告诉他,调查组的组成人员主要是宗教事务局特勤司的。
宗教事务局一司二司三司主管五大宗教明面上管理和发展的事,特勤司管些说不清是什么事的事,说白了就是跟妖魔鬼怪有关的各种灵异事件。
石浅的师父问苏楼知不知道徐幼芽和苏亿城身份特殊,苏楼一惊,徐幼芽特殊他知道,他的儿子怎么也特殊了?
师父拍了拍苏楼的肩膀,好像是怕他承受不住似的,不再往下说,却给了他一个深沉的眼神。
陪同调查组进行调查的人中,有一位苏楼认识,叫林榭,是这一代林家的当家。
林家在s市可是最顶尖的人家,家族势力庞大,尤其是在商界,林家一家支撑起半个s市的经济,苏家在林家眼里不过就是个跑堂的。
可林榭一个商界精英怎么会和调查组宗教事务局的人走在一起?
调查组的人找苏楼谈话时还算比较正式,在一个小会议室里,他和调查组大约七八个人围坐在会议室周边,刚开始的几句话问得都是苏楼能想到的问题,因为调查组都是明白什么叫“灵异”的人,所以苏楼回答的时候也没有刻意隐瞒,直言石浅是他请过去看场地的。
可没谈多久,就有人问:“跟石浅一起过去的那个女孩是谁?”
苏楼毫不犹豫,说:“我不认识。”
有人追问:“有人反应那姑娘跟你一起走了。”
苏楼点头:“是。快速路车祸后,她在出口下了车。”
对方立刻抬高了音量:“苏先生是不是忘了路上还有监控?我们去一查就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苏楼淡定道:“公安局里有所有人的户籍信息,你们也可以去查一查,立刻就知道那姑娘是谁了。”
另一个人说:“苏先生,我劝你最好配合我们的调查。”
苏楼拿起手边的茶杯吹了吹,喝了一口,说:“恕我无知,不知道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跟这次塌陷事故有什么关联。难不成是她开了挖掘机给挖塌的?更不知道我不认识某个姑娘为什么就是不配合调查。”
调查组的组长是个六十多岁的男人,头发花白,穿着一件常见的白衬衣,慢悠悠说道:“苏先生,既然您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是不能用常理和科学解释的,所以您就也应该知道,每次这种事件的发生都有那么一两个关键的人物。我们怀疑这次事件就跟那个姑娘有关,所以想要见一见她。他们年轻人,又时常跟这些事情打交道,总有时候言语失当,我这里给苏先生赔礼道歉。”
苏楼赶紧摆手:“不敢,不敢。我是真的不知道那姑娘是谁。”
苏楼看了一圈会议室里的人,他们的脸色都不好看,苏楼估计那天出现在现场的人都会经过他们的盘问,有些事瞒不住,既然如此,干脆把球踢出去好了。
于是苏楼说:“我见那姑娘和白市长的女儿说过话,八成是认识的,你们要不找白市长的女儿问问。”
调查组朱组长给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笑容。
这时候又有人冷飕飕地问:“那……苏先生总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哪里吧?苏先生该不会希望把自己的儿子搅和进来吧?”
47、希恶鬼
苏楼笑着问组长:“组长的道歉究竟是有用还是没用?刚说过他们言语失当,这怎么还用我的儿子威胁起我了?”
调查组组长什么都没说,起身送苏楼走出了会议室。
苏楼走出会议室,关门的一刻,听里面有人抱怨道:“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朱组长说:“你说能怎么办?苏楼一看就是个铜豌豆,撬不开嘴,你还你打算在林令主的地盘开杀戒?抢人没你这种抢法!”
苏楼面对会议室的门站着,还想听听里面会说些什么,突然一个政府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请苏楼到楼下去歇息。
苏楼笑了笑就往电梯走去。
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他突然看到了那个眼角长着红色桃花痣的小男孩在电梯门外一闪而过,苏楼赶快开启了电梯门,却哪里都找不到那个孩子的身影。
苏楼此时确信,那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一定跟调查组有关,不过徐幼芽说他是妖,难道调查组跟妖有合作?
调查组的人想要置徐幼芽和他儿子于死地?
苏楼从市政府大楼里出来以后,怀疑后面会有人跟踪,他没有回石浅的出租房,而是给苏亿城打了电话,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了苏亿城,特意嘱咐他没有石浅的允许千万不要出门。
晚上十点多,徐幼芽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客厅里有声音,她打开门看到云清扛着一卷行李和石浅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云清戴着一顶鸭舌帽,脸上贴着好大一块创可贴,把帽子一摘,头顶上包着纱布;石浅拄着拐杖。
两个伤员谁也没说话,一进来云清就把长长的行李卷扔到了沙发上。
云清在活动他压麻了的肩膀,石浅拍了拍他另一个肩膀,沉痛地说:“大师,今儿是你这辈子唯一一次碰女人吧?不好意思啊,让你破戒了。”
云清一脸无辜地指着行李卷,问:“这是个女人?”
石浅:“……”
果然,苏亿城解开行李卷以后,看到了裹在里面的白馨。
白馨脸色很不好,铁青铁青的,双目紧闭,呼吸有些急促,额头烫手,身上却一片冰凉。
苏亿城握着白馨的手,问:“胖哥,她这是怎么了?”
云清整了整身上新买的李宁运动服,说:“刚才我跟胖子查了,她身上就是希恶鬼。不过这东西在工地上吸收了大量的怨气,可以说是酒足饭饱,暂时潜伏。白馨现在神智清楚,可因为希恶鬼不动,她就也不能动。”
石浅掏出一个小手电走到苏亿城跟前:“先不说白馨,我看看你的眼睛,让和尚去准备东西,我们一会儿驱鬼。芽儿跟我说你眼睛出了问题,这是大事。”
云清去石浅的双肩包里掏东西,那包瘪了不少,看起来空荡荡的:“胖子,你确定要这么干?”
石浅在苏亿城的搀扶下,费劲地挪动到沙发边坐下,说:“行了,听我的,没问题。”
徐幼芽站在卧室门口,悄悄探出脑袋看着外面,考虑到白馨虽然睁不开眼,可神智是清醒的,她没有出去,而是退回了卧室,气头上强吻的事是她无礼,现在大家都很平静,她不想给苏亿城找麻烦。
看过苏亿城的眼睛后,石浅什么都没说,提着拐杖去卧室看徐幼芽。
苏亿城心里咯噔一下,估计自己这眼睛可能不行了,不过他也什么都没问。
不好的消息能晚听到一会儿也是好的。
云清和尚让苏亿城去搬了一把椅子过来,用红绳把白馨绑在了椅子上,那红绳从白银的头上开始绕,一直绕到脚。
又在围绕白馨的地上摆了八个碗,每个碗里都装上了水饭。
苏亿城递给云清一把筷子。
云清接过筷子长叹一声:“我真的是个和尚……”
云清一根一根筷子往碗里立,只有白馨正前方的那个碗里立不住筷子。
苏亿城看云清注意力集中,就没问他为什么会有一根立不住。
云清用银针挑破了白馨右手食指指尖,用滴管取血,分别滴进立了筷子的七碗水中,其他碗里的血一滴进去立刻就散了,只有白馨东北角上的那个碗里的血围绕筷子形成了葡萄串的样子。
卧室里,徐幼芽和石浅面对面坐着,石浅翻看徐幼芽的眼皮,在她下半白眼球上看到了一根笔直的血丝,血丝在接近黑眼球边缘的地方散开。
石浅进来之后没说几句话,徐幼芽一直担心着苏亿城的眼睛,石浅不说,她就主动问。
可石浅冲着她意味深长地一笑:“芽儿,他眼睛没什么大事,因为体内有鬼气,在那个工地上受了点影响,一会儿我给你留些药水,让他每天洗洗眼睛,三五天就好了。”
他用下巴点了点卧室的门:“门我没关严实,等一会儿你听着就行了,白馨会说些好听的。”
徐幼芽皱着眉头:“啊?啊……不好吧,那是人家自己的事情。”
石浅说:“别这么矫情。你放心,她说的肯定跟你有关系,你是当事人。”
客厅里,云清把那碗有血葡萄的水饭端起来,背对入户门站好,把水饭从左肩上泼了出去,之后把空碗重新放回白馨东北角的位置。
碗刚放下,白馨的嗓子里发出轻轻的嘤咛。
苏亿城赶快走到白馨面前,双手扶着白馨的脸。
云清对苏亿城说:“听她说,赞同她说的所有观点,要是实在不赞同的不要发表意见。总之就是让她顺心,消除她所有的不满。”
云清说完,拿着一只紫金钵站到了白馨身后。
苏亿城蹲下来,稍微仰视白馨,白馨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她的苏亿城。
白馨眼泪刷一下流出来,哆哆嗦嗦说道:“我害怕,我能听到所有人说话,可一动都不能动,他们还说我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苏亿城柔声道:“没事了,过去了。”
白馨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言自语似的念叨着:“石浅和那个和尚把我卷进被子里的时候我也都知道,我想呼救,可我发不出声音,我以为我完了,石浅那个贱人肯定不安好心。”
石浅:“……”你才是贱人。
白馨:“亿城,你别看石浅和那个和尚好像在帮我,他们肯定想着怎么祸害我呢,他们跟徐幼芽那个不要脸的是一伙的,都是绿茶婊,装好人比谁都像。”
苏亿城:“……”
石浅:“……”我招谁惹谁了?
白馨:“这世上只有我是真的爱你,真心为你好,徐幼芽一个小地方人,她不就是看中了你们苏家那点钱嘛,你别傻兮兮以为她真的会对你好。就像你妈,明明一点身份背景都没有,一点帮助都给不了你爸,还给你爸找了那么多麻烦,当初还没脸没皮地做小三,不就是图了苏家太太的身份嘛!每次在我面前都端着个现代淑女的架子,端什么端,一个小三转了正还是小三!这话也不仅仅是我说,凡是了解你们苏家的人都知道。你妈在苏家靠什么站稳脚跟?就是靠你这个儿子,你就是她‘争宠’的工具。”
苏亿城低下头,一语不发,两只手握在白馨的双肩上,手指越来越用力。
48、他应该心疼
白馨仍旧自顾自的说着话:“徐幼芽心怀不轨,对你不安好心,她把无耻当光荣,你跟这种人在一起,会被她带坏的。再者,咱们都要大学毕业了,咱们得成熟一些,像是徐幼芽和石浅这种不要脸的人得多防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咱们背后一刀呢。就算不背后插刀,凭什么咱给他们当登天梯?咱们得跟身份地位差不多的人在一起,咱们得跟有用的人交朋友。”
苏亿城的声音发冷:“馨馨,你真的这么想吗?”
白馨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被她晃得磕了好几下地板:“你信不过我,你居然信不过我!你不信我信谁?徐幼芽那个贱人吗?”
云清赶紧在苏亿城身后冲着苏亿城摆手,让他稳定白馨的情绪。
苏亿城禁闭双唇,嘴角紧绷。
白馨仍旧使劲摇晃椅子:“苏亿城!别忘了,我爸是市长,你们苏家不就是个个体户嘛,我爸要是对你们家出手,苏家就算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就连你妈在你们苏家的地位也得靠我撑着,你别给脸不要脸!”
苏亿城低着头,手从白馨的肩膀上拿下来,放在了椅面上。
白馨吼道:“苏亿城!你说话!我不允许你继续跟徐幼芽鬼混下去,我不允许你跟石浅再来往,还有,我让你去电视台实习,你就给我去电视台,别动那些歪心思,听到没有?”
苏亿城不说话。
白馨提高了八个调门继续吼:“你到底听到没有?”
苏亿城抬头看向白馨,白馨的眼球里血管密布。
云清端着紫金钵着急地冲着苏亿城比比划划。
苏亿城对白馨说:“我知道你为我好。你现在不清醒,我答应了你又怎么样?等你清醒了,咱们好好谈一谈,谈明白了,我答应你什么都可以。”
白馨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嘴里说:“还算你有眼力劲儿。”
苏亿城问白馨:“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白馨又絮叨了几句,都是在说徐幼芽的坏话,因为这几天苏楼也曾在这个出租房里待过,白馨甚至连“父子齐上阵”这种话都说的出口。
苏亿城一直紧紧咬着牙关。
好在白馨也就叨叨了两分钟之后,她开始语焉不详,眼神也逐渐涣散。
云清立刻从手腕上解下一串菩提子,放入紫金钵,然后口中诵经,把紫金钵扣在了白馨后背的灵台穴上,紫金钵好像碰到铁的磁铁吸在白馨背上。
白馨突然全身僵直,双眼翻白,身体有规律地抽搐。
苏亿城看着白馨,心中无波无澜。
苏亿城扪心自问,白馨这样痛苦,他不会心疼吗?
答案是,他应该心疼,却没有一点感觉。
苏亿城静静地看着墙上的挂钟慢慢走向四点,他感到特别累,特别特别累。
云清的念经声停止,紫金钵渐渐松动,云清把紫金钵拿开的一瞬间,一股黑气被从白馨的灵台穴中拔出,悉数收进了紫金钵。
白馨安静了,头垂下,陷入昏迷。
石浅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拐杖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苏亿城垂头坐在沙发上,看上去特别失落。
云清忙着收拾残局。
石浅坐到苏亿城旁边:“公子啊,有些事很残忍,可我还是得说。希恶鬼是一种堕入鬼道的小鬼,比一般的厉鬼什么的都弱,它……就像是一根棍子,要想搅和起泥来,那这澡盆里就得有泥滚,可如果盆子里干净得跟水杯似的,它什么都搅不起来。也就是说,白馨说的那些话,其实是她自己心里……”
苏亿城打断石浅的话:“我知道了。”
石浅又说:“她这种女人……”
苏亿城又说:“我知道了!”
石浅不再言语。
苏亿城顺着石浅的话往下想,越想越心寒,越想越烦躁,胸腔里的火山又一次濒临喷发。
他对着半空猛冲一拳,拳头带着风。
石浅看了苏亿城一眼。
苏亿城突然起身,他想去看看徐幼芽。
刚才白馨说了不少徐幼芽的坏话,他得去道歉。
可他一推开卧室的门,就看到徐幼芽闭着眼睛在床上睡得安稳。
石浅刚从卧室里出去,徐幼芽不可能这么快就睡着,她是在装睡。
白馨刚才不仅仅说了那么多攻讦徐幼芽的话,还说了更多折辱了他和他母亲的话,苏亿城是个男人,一个跟别的男人一样自尊脆弱的男人,此时他连自己的心里都是一团乱麻,却要他来安抚徐幼芽,说真的,他做不到。
可徐幼芽“睡”了,她“没听到”,这让苏亿城长长舒了一口气,就算是鸵鸟一回好了。
苏亿城坐到桌前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黑漆漆的窗帘,听着徐幼芽平缓的呼吸,他胸口的火山熄灭了。
苏亿城偷笑,他是一头喷火巨龙,而徐幼芽是灭火器吗?
这已经不是徐幼芽第一次平息他的火气了。
等苏亿城的心情彻底平复,他走出了徐幼芽的卧室,还不忘帮她锁了门。
石浅走了,屋子里已经收拾得好像不曾发生任何事,白馨和裹白馨用的那张被子也都不见了。
苏亿城看着白馨坐过的那张椅子呆望许久。
天很快就亮了,苏楼这几天几乎每天都要配合调查组进行各种工作,调查组去过工地实地考察。
工地上有一个黑漆漆的巨坑,不断有工人从坑里搬出成筐的白骨。
苏楼听说当时被地陷吞噬的人,等人们找到他们的尸体的时候,浑身上下除了头之外没有一丁点皮肉,他心里一阵后怕,如果当时他跑得慢些,那他的儿子现在很有可能也是这些白骨中的一具。
调查组的人几乎全部下到了坑里检查,岸上只有几个年轻人留下,其中就有调查组朱组长的助手。
苏楼走到助手的身边,问:“这个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还想在这里盖房子,该怎么处理?”
助手温和地笑道:“听说苏总本来打算盖商场的?”
苏楼点头:“石天师已经劝告过我,说不合适。”
助手语带敬佩地说:“石天师有真才实学,而且侠肝义胆,苏总多听听石天师的建议会受益良多。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上大学前遇到一些事,导致我很难像正常人一样融入社会,这才几经辗转被朱组长收留,现在在玄学一道上我的修为实在不敢向苏总提什么建议。”
苏楼点了点头。
助手又说:“这坑应是明朝时期爆发瘟疫,当时的官府把患病的人集中在这里掩埋留下的。从留下的骸骨来看,当时掩埋的人大多数是活着的。”
苏楼惊诧:“活埋?”
49、毁天灭地
助手点头:“所以怨气极重。这里曾有高僧做法,布下了法阵,阵眼是一个铁钵。以前施工都是在地表,所以没有破坏法阵,工厂和万人坑勉强相安无事。我们曾询问过以前工厂的工人,他们当中也有人常梦到红衣女子,我想那就是法阵在示警。可后来你们爆破的时候,法阵松动,有怨气冲出。”
助手深深看了苏楼一眼:“我们已经能够确定,白市长的女儿被鬼附身,那天她的怨气和地下的怨气相呼应,彻底破坏了法阵。从那法阵的样式来判断,应该是九里寺前辈留下的,云清大师有所感应,于是想去重建法阵。不过当时那种情况,要想重建法阵得以命献祭。好在有石天师从旁协助,虽然法阵未能重建,但他们二人撑起了结界,总算是等到了援兵到达,把伤亡人数降到了最低。”
苏楼从助手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警示的意味,苏楼仔细体会,是助手在提醒他,他儿子和白馨的姻缘当断。
苏楼想起了那天出现的那个有桃花痣的小男孩,向助手问起。
助手想了一阵,说:“我没见过。但万人坑的事暴露之后,云清和石浅向四周发了紧急求助信号,赶来救场的什么人都有,鱼龙混杂,保不齐就有心术不正的。而我听说当时石天师带着的那个姑娘是个宝贝,谁知道是谁盯上她了。”
苏楼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有种他的儿子就像是一头鲜嫩的小绵羊,不是被狼惦记就是被虎惦记。
看着调查组的人一个个正在爬上来,助手打算迎接朱组长,他临走前向苏楼微微鞠躬,拜托他以后多照顾些石浅,因为石浅的那条小腿其实已经被鬼的怨气啃噬光了,只剩一截残缺的腿骨,是组长用桃木和泥给他造了一条假腿,全靠真气滋养,一但真气不足,那腿就会现原形,紧急时刻怕是会要命的。
苏楼不解:“这……我能做什么?”
助手怪异地看着苏楼:“你不知道,你儿子……”
恰好调查组的组长喊了助手一声,助手立刻住了嘴,跑去给组长递衣服去了。
苏楼的内心波涛汹涌,他的儿子怎么了?
调查组前后呆了一周,给了石浅和云清很大的奖励。
不过因为事件的特殊性,奖状上就写了见义勇为,而且按照s市的标准,向石浅和云清各颁发了十二万元的奖金。
拿到支票后,石浅用肥墩墩的屁股撞了撞云清,满脸堆笑,说:“和尚,你们庙里香火那么好,你要钱有什么用?”
云清拿着支票若有所思地说:“我们庙里的音响杂音厉害,十二万应该能换一套新的了。”
石浅:“和尚,你可得弄明白,那会儿你去送死的时候,我是主动去陪你的,要不是我陪你,你怎么可能只在脑袋上留一条疤?我要是不去找你,你就是留下碗大一个疤,只能十八年后咱们再续前缘了。”
云清斜眼瞄向石浅:“你……你……”
石浅陪着笑脸:“行了行了,你那十二万给我,以后我喊你哥。”
云清叹了一口气:“钱给你行,叫我哥就算了,我怕被信徒看到有损我九里寺声誉。”
石浅笑着收下了云清的支票。
调查组走的时候,苏楼去送行,朱组长趁人不备悄悄跟苏楼说:“那姑娘,苏总多照看些,别的不敢说,她能招财。”
苏楼仍旧笑着说:“组长又说笑了,我是真不知道那姑娘是谁。”
朱组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知道好啊!”
苏楼:“……”
调查组走后,消失了好久的嘉嘉突然出现,脸色出乎预料的黑,人也消瘦了好几圈,徐幼芽误以为他这是去西藏穷游了一圈回来。
嘉嘉听后摇头苦笑。
嘉嘉带回一个好消息,徐幼芽和苏亿城终于能出屋子了,不过如果是要去外地得和嘉嘉报备,否则后果自负。
苏亿城问:“会有什么后果?”
嘉嘉问:“芽儿,二十一岁生日过了吧?”
徐幼芽一愣:“啊?啊……过了。咋?”
嘉嘉说:“你现在从里到外不是唐僧肉就是唐僧骨头,暗处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
苏亿城追问:“那我呢?为什么我也要受限制?”
嘉嘉瞄了徐幼芽一眼,徐幼芽心虚地把头低下了。
嘉嘉叹了一口气,说:“你别忘了你身上有鬼气,你虽然反噬了,能控制那股鬼气,可毕竟你是人,鬼气和你的生气不相溶。烦躁不安,有没有?想毁天灭地,有没有?那都是副作用。工地地陷,不就是白馨给引起的吗?”
徐幼芽心中默默点头,苏亿城受限的原因是被她种了蛊,可嘉嘉愣是说成了他自己的原因,嘉嘉扯谎的功力还是很令人敬佩的。
可这样的话……嘉嘉以前对她说的那些话中有多少是可信的?
好不容易能出门了,徐幼芽和苏亿城跟着嘉嘉去医院探望石浅。
石浅还跟云清一个病房。
石浅不再用拐杖,不太适应新腿,每次迈步都要抖一下膝盖,徐幼芽特别担心他摔出一路泥点子。
云清头上的纱布也取了,光头上从后脑延伸到前额的黑色疤痕,疤痕的形状狰狞,看上去好像是曾有爪子试图掀掉他的头盖骨。
苏亿城和石浅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要离开去看望白馨。
石浅特意说了一句,干嘛还去看她。
苏亿城只是微微一笑,好像没怎么明白石浅的意思。
苏亿城走了以后,石浅气呼呼地跟徐幼芽说:“芽儿,你一定要加把劲,苏公子那么好的男人栽进白馨的手里太亏了!”
嘉嘉打岔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你这泥腿子,别迎风一泡尿浇化了。”
生活又一次重归平静。
工厂那块地,鬼已经绝了,不过阴气仍在,最好的办法是填平暴晒上几年,可毕竟投资在那儿,不能生钱就是赔本,石浅建议苏楼建一座体校,年轻人火力壮,而且习武之人火力更盛。
石浅还大概画出了操场的位置,尽量让万人坑的中心位置暴露在阳光下。
苏楼想感谢石浅,石浅却分文不取。
石浅只是商量着问:“苏总,这学校建好以后,你能给我留两个名额不?我们那玉青庙所在的村子里有两个小子,学习一塌糊涂,壮得跟野牛似的,一口气跑五千不带喘粗气的,你给弄你的学校读书呗?”
苏楼一口答应,还让石浅给学校起个名字。
石浅也不瞎谦虚,知道苏楼这是要借名字压邪。
易经有云:“日月丽乎天,百穀草木丽乎土,重明以丽乎正,乃化成天下。”于是石浅为体校取名“丽正体校”。
苏楼考虑了一阵,觉得这名字不错,于是就这么定下了。
白馨身上的希恶鬼被除后一早就苏醒了,不过白市长还是让高天师来比划了好一通,临了还让白馨喝下一碗符水。
一切消停后,白馨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种种,她不住地感到后怕,所以一直都不敢联系苏亿城。
一直到苏亿城来看她,白馨仍旧胆怯心虚。
苏亿城把一大捧红玫瑰摆到白馨病床旁的床头柜上,那是白馨最喜欢的花。
他笑着问:“感觉怎么样?”
白馨的目光缠绕在苏亿城身上,一滴眼泪划过面庞:“亿城,我怎么觉得我们好久不见了,我好想你。”
50、他不喜欢没关系
苏楼的万邦物流有一家长期合作的媒体,苏亿城最终的实习单位确定了这家长河文化公司。
长河文化的老板姓赵,三十出头,公司是他从无到有打拼出来的,公司至今已经有了七十几个员工,每年的收益都比较稳定。
市里有一场针对先心病的公益活动,由长河文化承办,公益活动的开幕晚会需要借用场地,苏亿城提出可以借用a大的操场,够大,而且可以借机宣传学校,一举多得,赵总表示支持。
苏亿城出面和校方谈合作,洽谈很顺利,两天时间就把该定下项目都谈妥了。
公益活动的电视宣传部分当然由市电视台负责,白馨作为实习主持人承担了公益晚会的主持任务录。
白馨和苏亿城两个人相跟一起来到学校操场。
苏亿城和白馨一出现,很多学弟学妹的眼睛都亮了,这一对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双已经成了a大动人的爱情传说了。
而且现在白馨已经是s市电视台的主持人,她那么精彩,活成了无数女孩子梦想中的样子,是女学生们的偶像。
与此同时,在刚搭好的舞台后,徐幼芽和广播室的同学一起打杂。
徐幼芽跟在音响师身后,音响师一看一个小姑娘,没搭理她,指挥一个小伙子去搬箱子。
徐幼芽跑得比小伙子都快,没几分钟抱着大箱子回来了,那么小一个姑娘那么大一个箱子,怎么看都不协调。
音响师赶快让她把东西放下,不是怕她累,是怕她把箱子里的东西摔了。
后来音响师要布线,成卷的电线,徐幼芽往胳膊一套,就跟挽了个菜篮子似的。
音响师目瞪口呆地看着徐幼芽:“同学,你不累吗?”
徐幼芽稚气地一笑:“我想看看师傅怎么连接的,我想学习学习。”
师傅苦笑:“学什么不好?这活儿辛苦。”
徐幼芽仍旧笑着:“学什么不辛苦?拈轻怕重,能学会什么?”
师傅指了指不远处的几个女生,是学生会和广播室的几个女生,嫌搭舞台的过程中尘土飞扬,躲到树下去了。
师傅说:“那才是女孩子呢,女孩子才有人疼。”
徐幼芽摇头:“她们会的东西我不一定会,我也得学点她们不会的。我不知道我对什么感兴趣,那我就什么都学一点,要不我怎么知道我喜欢学什么呢?”
师傅笑着从徐幼芽的胳膊上取下电线:“姑娘,女孩就得有个女孩的样子,男孩子喜欢柔柔弱弱的女孩,你力气比小伙子都大,不好找对象。”
徐幼芽想到了苏亿城,他本来就不喜欢她,就算她变成了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他还是不会喜欢她。
徐幼芽还是跟在师傅身后,说:“他不喜欢没关系,我喜欢我自己。”
师傅不再说什么,只是接线的时候不再闷不吭声,而是指给徐幼芽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接口。
树下的女生们议论着白馨和苏亿城,那俩人就是她们身边的偶像剧呀!
说起苏亿城,自然有人提到徐幼芽。
有一个女生用下巴点了一下徐幼芽所在的方向:“在那儿呢,她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又是土又是汗,老干男生才干的活儿,农民工一个,居然还肖想苏亿城?别说是苏亿城了,得个男生都看不上那样的吧?”
另一个女生笑道:“也不一定,哪个庄稼汉娶她这样的回去,还能省一头牛呢!”
几个女生哈哈大笑。
刚正笑着,就见苏亿城提着几瓶水从她们身后走过,苏亿城的目光冷飕飕地刮过她们,几个女生莫名打了一个寒颤。
苏亿城走到舞台上,把水递给徐幼芽和音响师。
徐幼芽干了半天体力活儿,是真的渴了。
音响师和苏亿城一起看着徐幼芽,她拧开瓶口,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一整瓶。
等她喝完才发现两人都看着她。
徐幼芽用手指头抿了抿嘴角的水渍:“你们看我干嘛?”
苏亿城把他自己那瓶递过来,问:“还要吗?”
徐幼芽乐呵呵地接过去:“要!”
苏亿城笑道:“喝得跟水坛子似的,慢点。一会儿再给你送过来。”
苏亿城又跟音响师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苏亿城一走,徐幼芽赶紧问音响师:“你跟苏师兄认识?”
音响师说:“我们跟长河文化合作好多年了,老客户。这小苏刚去长河文化,接触过几次,聪明肯干,灵活还有原则,这人不好说话,可我们还愿意找他说事。我们公司里还有人惦记给他介绍对象呢!”
徐幼芽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被夸奖的是她一样,至于人家说要给苏亿城介绍对象的话,不是还没介绍嘛,她自动忽略了。
音响师问:“丫头,你喜欢苏亿城?”
徐幼芽娇羞地点了点头。
音响师指了指白馨的方向:“可我听说那是苏亿城的女朋友啊?”
徐幼芽继续点头。
音响师无奈叹了一口气:“你别惦记了,你跟人家的差距太大,颜值就是正义。”
徐幼芽:“……”
公益晚会还算顺利,中途发生了一次灯光师给错追光的情况,白馨机智化解,电视台领导不住地暗暗点头,不亏是白市长的千金。
晚会结束后,白馨让苏亿城到后台来一下,苏亿城没多想,把善后工作交给同事就往后台去了。
后台的一间化妆室里,白馨把苏亿城介绍给了电视台台长。
台长的态度还算亲切,和苏亿城握了握手,说:“这样吧,要来做编导总得有个正规的流程,你把你的简历给我一份,尤其是以前做过的一些案例,好好整理一下。”
苏亿城一愣。
白馨赶紧接过话向台长致谢:“台长放心,他一定会好好干的,感谢台长给我们这么好的机会。”
电视台台长对苏亿城说:“好小伙子,好好干,会有出息的。别辜负了白馨的一番苦心啊。”
送走台长后,苏亿城问白馨:“我什么时候要去电视台了?”
白馨支支吾吾地说:“两个月后有一批公开招聘,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事出突然,没来得及和你商量。不过,在电视台能接触到很多高精尖的业务,学到的东西也是一流的,你说你要学东西,那最好的地方就是电视台。在私企,一共就那么几号人,接触的就是那么几家企业,没什么好学的,空耗几年不是浪费时间吗?”
苏亿城反问:“现在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白馨抬起头,含情脉脉地看向苏亿城:“你别这样,下次我一定先问问你?”
苏亿城沉默以对。
晚会结束后,苏亿城没有等白馨,而是跟着同事们一起回了公司。
当晚,白馨在他们的出租房里等了整整一宿,苏亿城都没有回来。
51、玉青庙
苏亿城和同事们去吃了一顿庆功宴后,本来打算回去,可他的一位同事小唐却宁愿去派出所醒酒都不愿回家。
小唐喷着酒气神秘兮兮地说,他家床底下有个老女人总是逼他喊她娘,还不让他告诉别人,如果他说了,老女人就要带走他。
大家伙儿开玩笑,说你这不是说了吗?
小唐的酒劲立刻醒了,吓得脸色煞白,突然大叫一声往饭店外面跑,大家都追在他身后,眼睁睁看着他跌进路边的绿化带,一根毛衣针粗细的灌木枝恰好插进了他的眼睛,他趴在绿化带里一动不动。
同事们紧急把小唐送到医院,他却因树枝伤了大脑,抢救无效死亡。
小唐的尸体他们都看到了,可只有苏亿城能看到不断有阴森粘稠的黑气从小唐受伤的眼睛里冒出来。
是鬼气!
苏亿城一晚上都沉浸在看到鬼气的那个画面中,精神高度亢奋,就连警察问话他都不想回应,生怕一开口说出来的都是咒骂。
自从他用过石浅给的眼药水之后,眼睛模糊的症状确实越来越轻,视物越来越清晰,清晰到能看到许多以前看不到的东西,都是他根本不想看到的东西!
以前他只是听徐幼芽说过鬼气是黑色的,可一直没有见过,现在他亲眼看到了!
他想远离,他想回到原本平静的生活,什么鬼怪,什么灵异,都见鬼去吧!
他只想过最普通的生活,不可以吗?
苏亿城在警察局里等着警察做笔录,一边担心小唐所说的老太太还会害更多的人,一边强制自己去做一个眼不见为净的正常人,自己和自己的拔河快让他精神分裂了。
最终,等天一亮,苏亿城还是赶去见石浅了。
苏亿城推门走进病房的时候,石浅正一手拿着他的小腿一手拿着一管油,苏亿城愣了一下,看着石浅露出来的那半截残腿,苏亿城心口好像被堵住了。
石浅招呼他坐下,还跟没事人一样一边给泥腿上油一边跟苏亿城说话。
苏亿城把小唐的事说了,但没说出他想请石浅去帮忙的话。
石浅想了想,说:“你检查小唐的尸体没有?在后脖颈、后心这些地方有没有什么印记?”
苏亿城摇头。
石浅无奈,道:“我就知道,万人坑一开,阴邪之气那么重,各种妖魔鬼怪不聚集过来才叫奇怪呢,不过没想到这么快。芽儿的气息我让她调过了,可经脉上的伤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这鬼来的也好,说不定能给芽儿补补身子。”
苏亿城瞪大眼睛:“啊?”
石浅给苏亿城看了看他手里的腿,那脚趾还活得一样互相搓。
石浅说:“我暂时帮不上忙。你跟芽儿去看看,带上她的木鱼,你带上刀。别逞强,去看看那鬼什么样的。我估么着不是黄色的就是黑色的。如果是红色的或者青得发黑的那种你们立刻就走,倒退出门,不论身后什么声音都不能回头。”
苏亿城问:“如果是红色或者青黑的,我们对付不了,联系你吗?”
石浅说:“那就更简单了,交给嘉嘉。他喜欢那个口感的。”
苏亿城:“……”
石浅把给他陪床的小男孩叫了过来,这孩子长得黝黑,十五六岁大,一米七以上的个头儿,怎么看怎么结实,见了石浅叫师兄。
石浅说他的法器在万人坑里用完了,身边没有法器,他让苏亿城跟着这位师弟去道观里取些东西,具体的用法,他会告诉苏亿城。
苏亿城出病房的时候正遇到云清捂着头进来,他脸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云清对苏亿城咧嘴一笑:“你真的要跟这个胖子一条道走到黑了?我们九里寺也不错的,包教包会,学不会不收任何费用。”
苏亿城:“……”
苏亿城和这位小师弟打的去往玉青庙,出了城又走了四十多分钟,要不是小师弟一路上都在傻笑,苏亿城真以为司机要把他们拉到山沟里当上门女婿卖了。
苏亿城觉得凭他的姿色,是有这种可能的。
前一天晚上苏亿城一直没睡,在车上打了一个盹,迷迷糊糊的时候被小师弟叫醒了。
玉青庙在半山腰上,这座山上郁郁葱葱都是参天大树,一条五米多宽的石阶路弯弯曲曲穿林而上,怎么看都是一处洞天福地,仿佛拾阶而上就能脱尘离世。
苏亿城再一想,如果一个胖子晃着肚子,手里拿着手机玩农药,嘴里嚷嚷着:“弄死他!弄死他!收人头了!”
完了,画面全崩。
石阶路旁有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玉青山”三个大字。
石头后面还有个木头路牌,上面写着很不错的楷书:“游览车每小时80元,香烛每包10元,解签每支50元,斋饭每人每顿80元,其他费用请面询。”
苏亿城问小师弟:“这牌子是出自你大师兄的手吧?”
小师弟特别惊奇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苏亿城:“有一股石浅的味道。”
距离玉青山不远有一座龙鳞村,靠近村边有一座“玉青小学”。
小师弟很骄傲地说,那座小学是玉青庙捐助建成的希望小学,小师弟的小学就是这里读的。
苏亿城跟着小师弟顺着林间小道上山,还没到玉青庙,首先在小道旁看到了玉青福利院,院门大开,院子里有二十几个孩子在玩闹。
苏亿城好奇,走近大门一看,发现大多是有残疾的,四个农村大妈在福利院里照顾着孩子们。
小师弟走到苏亿城身后,说:“很多孩子都有娘胎里带来的毛病,治不好的,很小的时候就被爸妈放到山底下,只能一直福利院养着。福利院的开支有一部分吃穿用度是村民捐赠,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大师兄一个人赚回来的。等以后我学了本事,也要赚钱养孩子!”
苏亿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石浅对钱那么执着。
从福利院门口返回小路没走几步就到了玉青庙,玉青庙是一座子孙庙,前一任住持是石浅的师父的爹,这一任住持是石浅的师父,石浅师父的儿子拒绝当道士,大学毕业后去外地工作了。
住持是个和蔼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半新的夹克衫,正在给一位村民号脉。
当他听说石浅让苏亿城过来拿东西,他很高兴地让另一个徒弟去给苏亿城拿东西。
住持把一个刻有符文的葫芦、一摞引魂符和一摞封印符交给苏亿城的时候,还连连夸赞石浅天赋秉异,是修道不可多得的人才,尤其在鬼神之事上可比他这个当师傅的厉害多了,还对苏亿城说放心跟着石浅,将来这玉青庙就是他的。
苏亿城:“?”
52、引魂符
苏亿城赶回医院的时候,徐幼芽已经被石浅叫到了医院,云清和尚也坐在石浅床边。
徐幼芽的目光在扫过苏亿城的脖子的时候突然跳了跳。
苏亿城猛然想起徐幼芽曾经说在他脖子上看到了纹身,他摸了摸脖子,难道那“纹身”有什么异变吗?
石浅在地上试着他的腿,笑着问:“脖子怎么了?是不是被我们玉青山热情的母蚊子招待过了?”
苏亿城把他的背包扔到石浅的病床上:“母蚊子没看到,看到一群小蚊子。原来你这胖蚊子还有孵卵的爱好。”
石浅摸着脑袋呵呵一笑:“卵都是人家孵好的,我就是随手那么一拣,手气比较好而已。”
云清显然知道石浅的道观收养孤残儿童的事,他念了一声佛号,说:“好在贫僧的见义勇为奖是用来孵卵了,没有肉包子打狗,善哉善哉。”
徐幼芽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懵懵懂懂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你们这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什么梦想?
孵卵?
三个男人同时噤声。
石浅从苏亿城的背包里掏出那些东西摆在床上,说:“这个是引魂符,配合引魂香使用效果最佳,不过咱有了芽儿,那引魂香什么的就是山寨货。”
石浅说着对徐幼芽说:“得借你的血用用。”
徐幼芽“唰唰”两下挽起袖子,露出圆乎乎的手腕,摆在石浅面前,视死如归地说:“来吧,皱皱眉头我就不姓苏!”
众人:“……”
石浅从包里拿出银针,动作利落地刺破徐幼芽的中指,挤出血来滴在引魂符的符头上。
石浅的师父给苏亿城的符咒都是石浅早就画好的,师父是个实在人,给苏亿城塞了二三十几张,看上去厚厚的一叠。
石浅挨个儿给引魂符滴血,徐幼芽看着那一厚摞符咒有点肝颤,她这是中华小血库吗?
好在石浅没把那些符咒全都滴满,只滴了七张,然后把其余的引魂符都装回了自己的背包。
云清在一旁笑问:“胖儿啊,那不是你师父给苏公子的吗?怎么装你背包里了?”
石浅很大方地拍着苏亿城的肩膀:“苏公子在乎的是抓鬼,才不是几张黄纸,是吧?”
苏亿城:“不,我挺在乎的。”
石浅干笑着说:“芽儿今天可真漂亮啊,呵呵呵呵……”
石浅把酆都大帝宝诰教给苏亿城,让他必须熟背,在把鬼引入葫芦之后,立即开始吟诵宝诰。
至于引鬼,因为有芽儿这个宝贝在,所以省去很多手续,只需要苏亿城拿着滴过血的引魂符在房间里走一圈,那鬼就会跟着引魂符走。
石浅把大概会出现什么情况都跟苏亿城说了一遍。
因为现在还不能确定那鬼究竟是什么级别的,所以还不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到时候如果出现意外,那就靠苏亿城临机应变了。
苏亿城在医院和石浅学了好几个小时,一直等到晚上十点护士进来赶人,他才和徐幼芽一起从医院出来,出来之后他们两个还找了一家钟点房演练了好几遍。
这是他们脱离石浅第一次自己直面凶鬼,两个人都紧张,徐幼芽的手指头凉冰冰的。
苏亿城一直没有好好休息,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可一点睡意都没有,一想到一会儿会与一个厉鬼过招,他有丝丝亢奋,有一种站在悬崖边等候蹦极的雀跃,竟有些按耐不住。
苏亿城忍不住把狗腿刀拿出来,就着灯光用面巾纸细细擦拭,刀身泛出片片寒光。
徐幼芽没有那么多想法,困了就睡,嘴微张,大字型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呼吸绵长,好像空气是香甜的一样贪心地吸入。
苏亿城把刀放到茶几上,看着徐幼芽睡着的蠢样,他的心境平缓下来,静静地坐在破旧的椅子上,等待着出发。
一点,苏亿城站了起来,徐幼芽的手机闹铃也响了。
凌晨两点到三点,这是石浅给他们定下的时辰,他推算出最近这段时日,一天当中阴气最重的就是这个时段。
他们两个乘车赶到小唐的住处,小唐死后他的父母赶来为儿子办理后事,现在就住在这里。
小唐的父母已经听说了小唐出意外前的异常,而且小唐的死法太过怪异,被灌木扎死的人,他可能是古今第一吧,就算是为儿子报仇,小唐的父母很愿意配合苏亿城。
苏亿城和徐幼芽刚一敲门,小唐的妈妈就给他们打开了门。
房间里很阴冷,苏亿城和徐幼芽没看到什么鬼气,屋子的风水不大好,卧室的门正对大门,可房子里很干净。
他们两个在房子里走了一圈,什么都没看到。
苏亿城让唐爸爸和唐妈妈在客厅稍微等一会儿,他们去看看小唐的床下。
关上卧室的门,徐幼芽在卧室里撒了一圈香灰,回到门口后踯躅不前,脸色有些白,拳头攥得很紧。
卧室很小,十六七平米的样子,墙皮有些地方已经斑驳,临卫生间的那堵墙的下半截甚至有一层淡淡的绿苔。
房间里只有一张一米二的铁架子床和一个歪斜的布衣柜。
苏亿城看出徐幼芽害怕了,给徐幼芽打手势,让她现在门口不要动。
徐幼芽拿出木鱼,严阵以待。
单人床的床单很长,垂下来的部分几乎要挨着地面。
苏亿城慢慢蹲下,一手捏着引魂符一手慢慢捏住床单,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
床下特别黑,灯光完全照不进去,好像是个万丈深渊。
苏亿城猫着腰,又把床单网上拽了拽,灯光进去得更多了,这回他看到了床下翻滚的鬼气。
按照石浅说的,苏亿城捏着引魂符把手伸进床下,浓浓的鬼气立刻覆盖了他的手。
苏亿城没有退缩,继续往床下送引魂符,探得深了,有鬼气遮掩,小臂以下他甚至完全看不到。
突然有几只冰冷的手紧紧握住了苏亿城的手腕把他猛得往里拉。
苏亿城一个趔趄,被拉得跪倒在地,肌肉猛地绷了起来,腰腹齐用力和几只鬼爪拉锯。
他的鞋和瓷砖地面之间的摩擦力不足,鞋底发出一阵刺耳的“吱吱”声,苏亿城被慢慢拖进床下。
他立刻抬起一只脚蹬在床沿上,紧咬牙关青筋暴起,顶住了拉力,徐幼芽跑过来,抓住苏亿城的胳膊和他一起用力。
苏亿城终于收回手腕,只见七八只各式各样的手被拉扯变形,仍牢牢抓着他的手腕不肯松开,他的手已经被勒成了紫红色。
53、酆都大帝宝诰
徐幼芽抓住其中一只看上去不那么干瘪的手使劲扯,那只手的手腕生生被扯成了拉面,床下发出一阵男子的哭喊。
苏亿城吃了一惊,这声音他认识,这是小唐!
苏亿城喊了两声小唐的姓名,床下的鬼气翻卷,小唐的头从鬼气中探了出来,脖子伸得老长,活像是被拧变形的胶皮手套。
小唐的脸色灰败,呈现出水泥的颜色,眼睛里流出两道血泪,呆呆地看着苏亿城,嘴一张一合,发出的声音难以辨明,从他的口型上来看,应该是在喊救命。
苏亿城一惊,力道稍松又被几只手往床下拖进去一截。
徐幼芽突然从苏亿城后腰上抽刀,苏亿城之间眼前寒光一闪,那些鬼手已经被徐幼芽的一刀斩断。
鬼手断裂,鬼气从断口中喷薄而出,扭曲的哭号声在房间中炸裂。
浓密的鬼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掠过徐幼芽的皮肤的时候好像是刀刃一样划过,她的身上很快就被伤出一道一道血痕,徐幼芽疼得龇牙咧嘴,可手里还是捏着小唐的手腕不松。
苏亿城体内的鬼气早已融入他的骨血,随着他的气息运行,他体内的鬼气立即遍布他的周身,房间里的鬼气统统被排开。
徐幼芽从苏亿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一张引魂符贴在小唐的脑门上,小唐没有一点反抗,面带微笑化为一股鬼气被吸附到了引魂符内,引魂符飘飘落地。
苏亿城捡起引魂符,从符咒的底边开始斜着折成三角形,然后对折,重复了几次之后,把符咒完全叠成了一个三角,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苏亿城坐在床边的地上,他带着凶狠的鬼气,床下的鬼以为遇到了祖宗不敢轻举妄动,可苏亿城和徐幼芽也忌惮床下那不知深浅的鬼,不敢贸然进攻。
双方就这么僵持起来。
苏亿城回头看向徐幼芽:“要不问问胖子怎么办,明天再来?”
徐幼芽蹲下往床底下看了两眼,下面有十好几双眼睛贴着床板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房间里翻滚的鬼气中好像随时都会有东西钻出来。
徐幼芽的后背泛起一串鸡皮疙瘩。
苏亿城说:“它把自己弄得跟鱿鱼似的,那么多触手,光是砍断它的触手也没用。而且咱们并不知道每一个被它害死的那些人的名字,符咒碰不到那些人的头,咱们就收不了他们。”
徐幼芽给石浅打了电话。
石浅正睡得迷迷糊糊,梦还没醒,徐幼芽把现在遇到的情况一说,石浅还说让服务员给他上一串烤鱿鱼。
话刚出口,石浅立刻醒了:“等等,你们不是完事去烧烤了?”
徐幼芽说:“这鬼东西乌漆麻黑的,好像不怎么好吃啊。”
石浅连着拍了好几下床:“麻烦了,麻烦了。恐怕你们是遇到鬼母了,这东西凶,在各种神话中都有记载,佛教里叫九子鬼母,《述异记》里叫鬼姑神。它们这物种虽每个个体都有很大的区别,可有个共同的特点,生孩子、吃孩子。你们遇到的这个恐怕是会和人订立契约,只要违反就会被它夺了魂,只能附在它身上当它的‘孩子’。而且它的孩子的数量是一个定数,你们收了小唐的魂,那它就会找其他人顶上小唐的名额。因为那屋子里只有小唐的父母,恐怕你们一走,它就出来祸害小唐的父母了。”
徐幼芽深吸一口气:“那怎么办?”
石浅想了一下:“芽儿,得靠你了。”
徐幼芽:“啊?啊……我不想24小时不断找死。”
石浅:“人生短短数十载,不怕,我送你走。”
徐幼芽:“……”
徐幼芽没有挂断石浅的电话,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听着石浅的吩咐,掐住一个结印又以引魂符卷在手腕上,最后用银针挑破中指尖。
血珠涌出的一霎那,徐幼芽手边的鬼气立刻以她的手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漩涡,漩涡越卷越大。
徐幼芽和苏亿城对视一眼,苏亿城握紧刀把,随时准备着砍瓜切菜。
徐幼芽蹲下,把手慢慢探进床下,突然一股强大的吸力凭空而起,徐幼芽被吸倒在地拖进床底。
苏亿城暴起一脚,铁架子床被他踢翻,“咣”得一声撞在墙上,露出床底的板上趴着的一大坨黑漆漆的鬼,鬼被徐幼芽手上的漩涡搅拌变形,一缕一缕被吸进引魂符中,近十张大嘴里一起发出刺耳的鬼哭狼嚎。
石浅在电话里大喊:“怎么了?怎么了?房子塌了?”
徐幼芽的力气没有鬼母大,鬼母仍牢牢贴在床板上,徐幼芽的手被漩涡的吸力带着往鬼母身上靠,她的胳膊被拉得笔直到没有一点生理弧度,她掐结印的手指被鬼气撕裂,无数条血口子顺着皮肤的纹理“噼啪”绽开,有一条甚至直接裂到了她手肘的位置,一条小臂变成了一根血葫芦,血花被漩涡卷起来甩得到处都是。
苏亿城立刻从徐幼芽身后抱住她往后拖。
徐幼芽身上的皮肉变得像铁一样又硬又冷,如风中柳枝一样随着漩涡摆动。
他再看徐幼芽的脸,两只眼睛翻白,嘴长着,黑色的鬼气从嘴里进入她的身体,沿着脸边的血管慢慢往脖子以下蔓延。
苏亿城对着手机大喊:“芽儿顶不住了!胖子,芽儿要是出了事,我回去拿你炼大油!”
石浅在电话那边喊:“宝诰呢?让你背的宝诰呢?”
苏亿城立刻紧紧抱着徐幼芽,吟诵道:“北阴都府,纠讨伦宫,职领幽阴,权司考掠别人间之私曲,辨尘世之贤愚,斩绝贪悭,消除爱欲,化顽归善,使恶回仁,大悲大愿,大圣大慈,洞阴元滋天君,北阴酆都神威大帝。”
随着苏亿城的吟诵,他能感觉到周围的鬼气开始有规律的流动,阴冷但是并不锋利,徐幼芽的身体也渐渐平复下来,苏亿城勒着她的腹部能感觉到她开始缓慢轻浅地呼吸。
鬼气萦绕着他们两个,竟然像是绞索一样开始缠绕他们,然后顺着他们的力道向后拉,徐幼芽的胳膊能够稍微弯曲一点,看上去跟正常胳膊没有太大区别了。
围绕在鬼母和它孩子们身边的鬼气越来越多得被徐幼芽手上的漩涡卷走,逐渐露出鬼母的本来面目,一颗虎头,一双蛇眼,还有一条连心一字眉,痛苦嘶吼中露出满嘴獠牙和一条分叉的舌头。
苏亿城继续吟诵宝诰,徐幼芽微微仰头,长呼一口气。
苏亿城隐隐约约从徐幼芽身上闻到了令人心安的香甜气息,他的焦虑平息下去,搂着徐幼芽的双臂越收越紧,吟诵宝诰的声音越来越安定。
他留意着徐幼芽的状况,并没有发现,房间的地板上那些被甩得到处都是的血点正在慢慢地蠕动起来,向苏亿城和徐幼芽围拢过去。
鬼母突然长啸一声,蛇眼迸发出冷冷的青色。
54.鬼母
围拢在鬼母四周的“孩子”们,脚像是根一样扎在鬼母体内,拉长身体,抻着拉面一样的脖子贪婪地舔食苏亿城和徐幼芽周围的血滴,把他们两个围在中间,鬼气随着它们在空中肆意散发。
鬼气越来越浓,苏亿城的视线被遮挡,他只能看到身前一米多点的距离,那些拉扯得变形的人头时不时从浓浓的鬼气中冒出来冲着徐幼芽的手就是一口。
万幸苏亿城看护严密,吟诵宝诰的声音也一直没停,那些人头一近到苏亿城的身大约三四十厘米就会被弹出去,所以一直没有得逞,只是因为舔食血滴,它们的嘴越来越猩红。
徐幼芽瘫软在苏亿城怀里,浑身只有那只胳膊仍旧僵硬地举着。
漫卷的鬼气中,突然冒出鬼母狰狞的脸,一抓抓向徐幼芽的手,苏亿城横刀拦截,刀刃和鬼爪重重相撞,发出钝刀砍粗木的声响,震得苏亿城虎口生疼,趁苏亿城动作稍迟,另一只鬼爪突然从鬼气中探出直扑徐幼芽胸腹。
苏亿城大惊。
就在这时,徐幼芽突然苏醒,双手紧紧握住鬼母的手腕。
徐幼芽淡淡道:“你自己送上门来了啊。”
紧接着,她手腕上的漩涡突然增大,绞肉机一样把鬼母吞噬、搅拌。
鬼母当然不甘心坐以待毙,嘶吼着甩动手臂,苏亿城紧紧抱着徐幼芽不松手,吟诵宝诰的声音越来越大,节律越来越明晰。
空中的鬼气上下翻滚如水鼎沸,流动毫无规律,混乱不堪,鬼母难以控制鬼气为它所用,甚至它的孩子们都开始试图逃离它。
苏亿城的刀亦令鬼母忌惮,几次硬碰硬的互攻后,苏亿城的虎口有血渗出,鬼母也被砍出一道破口,它体内的鬼气丝丝缕缕从破口中溢出。
僵持的时间一长,漩涡的威力就显现了出来,鬼母自手开始被嚼碎,残渣吸入了徐幼芽手腕上的引魂咒中。
鬼母几次挣脱都以失败告终,这漩涡有强大的吸力让它不能脱身,随着鬼母被一点点吞噬,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强。
它的身体进入漩涡后还在挣扎,两条腿不断地踢腾;当腿被拖入漩涡后,脚只能做垂死前的抽搐。
鬼母一灭,它的孩子们获得了自由,嚎叫着在房间里撒欢,要不是房间里有香灰画界,这七八个鬼早就跑了出去。
鬼母被吸入引魂符,徐幼芽手上的漩涡立刻消失,引魂符自徐幼芽的手腕脱落,苏亿城捡起引魂符卷成小卷,用红绳缠住,塞进葫芦,塞上葫芦塞子,却没有贴上封印符。
徐幼芽垂着一只胳膊问苏亿城:“怎么不贴?”
苏亿城看了一眼房间里跑来跑去的鬼影:“这些东西最好也能装进去,让胖子一并处理了。”
这些鬼没头没脑的在房间里奔跑,有的被拉长到近三米,细细扭扭,头比天花板还高,只能歪斜着跑动;有的特别扭曲,好像是跟大麻花长了腿;还有的零部件搬了家,胸前顶着屁股,动作特别豪放。
苏亿城拿起手机把这些活泼得不一般的鬼跟石浅说了一遍。
石浅道:“这种傻了的冥鬼好对付。你这样,拿根细红绳,在地上弄个‘绊马腿’那样的陷阱,这东西能一个挨一个摔倒并排任操。你等它们都摔倒了,就把腿给它们栓一块儿,然后就没事了。”
苏亿城疑惑:“你确定?”
徐幼芽冷冷地说:“胖哥,你是想把它们留下来,你好跟房东收点劳务费吧?”
苏亿城:“……”
石浅:“芽儿,我不能让你白白二十四小时不断找死呀!”
徐幼芽:“……”
石浅:“再者说,第一,鬼母这东西你以为谁都能招惹到?这房东你们去打听打听,肯定坑过孕妇,八成那孕妇还死了。我让他出点血,就算是为冤死的孕妇做回主,不过分吧?第二,冥鬼这东西本身无怨无恨,阴气不重,不害人,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我都不用收。因为阴气不重,所以一过了至阴时刻,它们就会融入周边的空气中,就连芽儿的眼睛也找不到它们在哪。今儿至阴的时刻快过完了,你们就算要做些什么也来不及了,只能等明天。”
石浅话刚说完,苏亿城和徐幼芽看到屋子里那些撒欢的傻鬼开始变得轻薄。
苏亿城道:“好,先把它们抓起来吧。”
就这么跑来跑去,踩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呀。
苏亿城给葫芦贴上了封印符,让徐幼芽去客厅找小唐的父母,把手包扎一下,要不她走到哪都掉一路血点子,怎么看都扎心。
徐幼芽这时候才发现她的手臂整个是麻木的,什么感觉都没有,好像这条胳膊是装饰品。
徐幼芽去包扎了,等她回到房间,那七八个傻冥鬼已经被苏亿城串成串在地上爬呢。
不过时间更晚了,冥鬼更加透明,只是隐隐约约有那么丁点轮廓。
小唐的妈妈跟着徐幼芽一起走进卧室,一眼看到翻过来的床板下面有一张印在上面的黑色人脸图案,那脸人不人鬼不鬼的,尤其是那双蛇眼怎么看都让人心里发毛。
小唐的妈妈一下就哭了,说是心疼她儿子活着的时候跟这么个东西每天背靠背睡觉。
小唐的家境一般,还是家里的独生子,他这么一走,他父母的晚年可想是多么凄凉。
这么一想,苏亿城觉得跟房东要一笔钱也是好的,如果能用钱给小唐的父母稍微改善一点生活水平,至少能让他心安一些。
苏亿城把徐幼芽送去医院就去联系房东了。
徐幼芽的胳膊主要问题是轻微脱臼,因为有鬼气侵体,正好给她当了麻醉剂。
至于为什么鬼气侵体只是麻醉了身体却没有别的反应,石浅推说是因为有嘉嘉的狼牙。
石浅的医术还不错,尤其是这类跌打损伤,他早就拿自己练成了熟手,三下五除二就给徐幼芽复了位,手臂的吊带打得也很熟练。
石浅已经让他师弟把他炼丹药的九阳电磁炉和其他设备、药品都带了过来,他让徐幼芽拉上窗帘,打开葫芦,手里捏着引魂符卷,面色十分犹豫。
55.二胎
徐幼芽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石浅把引魂符卷放在徐幼芽眼前,说:“我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厉鬼,没想到是一个鬼母。”
徐幼芽点头:“啊……然后呢?”
石浅想了想措辞,说:“厉鬼虽然凶悍,可还是比鬼母差了很多,最重要的是鬼母有运化、孕育之性,而你本就属土,如果把鬼母炼化为丹给你服用,那你运化和孕育的属性会进一步加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徐幼芽有点为难:“啊……难道说靠我一个人就可以解决我国老龄化的难题?”
石浅脸色一歪:“……你也不怕累着你家苏公子的小腰。”
徐幼芽故作娇羞:“哎呀……胖哥说什么呢?人家还是个宝宝呢!”
石浅一挥手:“行行行行了,说正经的!就是说你将来会把所有你吸收的东西全都转给你的孩子。这是双刃剑,有好处也有坏处,比如你吃一口猪肉,你的娃就能吸收一口猪肉的能量,直到他吸收够了,剩下的才供应你的身体所需,你的第一个孩子保证健康,可你的身体消耗特别大,这辈子八成也就是一个孩子的命,第二个你身体就空了,肯定怀不住。还有一种情况,比如你摄入了某种有毒性的东西,那也会悉数传给你的孩子,你的身体丧失了很大一部分为胎儿过滤毒性的功能。而且因为你体质特殊,阴气、鬼气等等绝对不会与你绝缘,也就是说,你的孩子在还未成型之前就已经注定不会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人了,甚至有可能会有‘棺材子’的体质,至于具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我也不知道。”
徐幼芽满脸大写的懵:“我现在连男人都没有呢,直接跳过催婚进入到催生的阶段了?时间都去哪了?”
石浅瞪了徐幼芽一眼:“跟你说正经的呢!你现在虽然没什么感觉,可你确实是经脉受损了,会影响你以后的修为。你毕竟体质特殊,妖魔鬼怪都等着你开饭呢,靠人不如靠己,你得自强保命,要想提高修为,就得吃丹药。这就是一道选择题,你是要保你的命,还是要保你二胎的命?”
徐幼芽眨着无辜的眼睛:“啊……胖哥,你太为难我了。比如我问你,你现在要不要做点胸部保健什么的,毕竟你下辈子也许是个女性……”
石浅晃了晃他胸口上的两坨脂肪:“这个建议……我觉得还是很诚恳的。”
关于那个虚无缥缈的二胎生还是不生,徐幼芽打算好好考虑一下,毕竟这也是人命关天不是吗?
苏亿城第二天凌晨七点多又到了医院。
石浅问他什么情况,苏亿城苦笑:“没钱。”
石浅一拍他的假腿:“苏公子,你可是生意人家出身,怎么连这点钱都赚不上?白忙活了一通,芽儿还独臂着呢,你对得起她的吊带吗?”
苏亿城说:“不是房东没给我钱,是我没钱给你。”
石浅有点傻,死乞白赖地说:“啊?不是……公子,那个,虽然这次你和芽儿是主力,可符咒啊葫芦啊不都是我的东西嘛?而且,你们能抓住鬼母也是我给出的主意,接下来我还得给芽儿疗伤。按劳分配,公子怎么也得给个劳务费吧?”
苏亿城噗嗤笑了:“我就知道你得这么说。钱我也没拿,全给了小唐的爹妈了。”
石浅突然没话了,沉默了好一阵,问:“独生子吧?”
苏亿城点头。
石浅又问:“多少?”
苏亿城:“十万。”
石浅:“够吗?”
苏亿城:“不管多少都不能弥补失子之痛。”
石浅点了点头:“我也出十万吧。没想到之前也就罢了,想到了,不出一点,我心不安。”
苏亿城拍了拍石浅的假腿,代替小唐的的父母表示了一下感谢。
说起来,房东出这十万块还是很痛快的,小唐的父母约他来见面,说房子里有东西,有个高人能帮忙驱鬼,房东当然不同意,趁着房东扯着嗓子大喊大叫的时候,苏亿城拿着个小喷壶给房东滋了一脸牛眼泪,然后扔进了卧室,还把房门栓上了。
天刚黑,冥鬼还没有完全显形,身影模模糊糊,缺胳膊少腿,而且还是一大串连在一起,房东一看见这景象,人命都快没了,还要什么人民币?
哭爹喊娘地趴在门板上求苏亿城收下他的十万块钱。
石浅听苏亿城讲完经过,不由得给苏亿城竖起了大拇指,用四川话由衷地赞叹道:“非几巴凶。”
苏亿城和石浅又说了些别的细节,之后他就回了出租房。
这几天他一直在忙小唐的“后事”,白馨给他打过一次电话被他挂了,之后白馨的信息他也没回,只说忙完联系她,现在闲下来了,苏亿城给白馨打电话,好几通都被她挂了。
苏亿城给白馨回了一条,说他忙完了,现在回家睡觉。
白馨正在电视台上班,接到这条信息的时候都快气炸了,这么多天连人影都不见,电话也不接,要不是她跟他的同事们打听到小唐意外死亡的事,她就要去报警了!
白馨没想到,她在苏亿城心里连一个刚认识几个月的小唐都比不过,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小唐,苏亿城能把她撇下好几天!
所以白馨看过苏亿城的信息后,直接一条语音发回去:“你怎么不去跟你的小唐过呢?”
等语音发出去了,白馨才觉得不合适,又撤回来,重新发了一条:“我打给你的电话你既然挂了,那我也不会接你的电话。”
可发出去没多久,白馨又后悔了,赶在超时之前,她又撤回了。
白馨摸着手机,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肚子脾气却不知道该怎么发,她和苏亿城以前不是这样的呀。
苏亿城躺在床上看着手机,白馨发过来的两条语音他都听到了。
白馨心中有怨气他能理解,他凭空消失了两三天,如果他是白馨也会生气的,可他听着白馨发过来的语音,他首先想到的不是理解,而是白馨被希恶鬼附身时的刁蛮。
石浅说被希恶鬼附身的人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是她本人的真实意愿。
苏亿城当时劝自己,谁心底能没有一点阴暗呢?
就拿他自己来说,他对白馨的父母也是有些看法的,只不过他没说出来而已。
而且白馨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知者不怪,苏亿城主观想要遗忘她在鬼上身期间的恶行,两个人继续在一起。
可有些事不是想忘就能忘记的,白馨当时那副恶毒的嘴脸让苏亿城记忆犹新,尤其是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他妈妈是小三!
关于王晴和苏楼的婚姻,圈内人本来就说什么的都有,各种恶言恶语苏亿城多少有过领教。
苏亿城甚至见过妈妈避开爸爸自己偷偷掉泪的情景。
所以当白馨作为王晴的准儿媳,把那句话当着众人喊出来,对苏亿城来说简直就是一把钢刀插在了心口上。
苏亿城拿着手机想等白馨的第三条信息,想听听她终究想说什么,可还没等到信息发过来他就累得睡着了。
56.马赛克
这一觉苏亿城睡了很久,中间好像醒来过,可翻个身又睡着了。
可能因为睡得时间久,他的梦也多,梦中到处都是一片漆黑,纷纷乱乱,不是打妖魔就是抓鬼怪,他一直没歇着,特别累。
而且梦中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脖子侧边仿佛有一只小小的手贴在他的皮肤上,这只手越来越凉,从一开始的慢慢接近到后来轻轻贴合再后来微微陷入他的皮肤,直至最后那只手竟然穿过他的皮肤伸进了他的皮肉,那股冰冷的寒气随着小手一起深入他的身体。
他想要反抗,可手脚根本不听他的使唤,仍旧忙着和眼前的鬼怪搏斗,而他体内的鬼气在小手入侵后突然翻卷澎湃起来,在他脏腑间横冲直撞,搅得他无内不安,心慌气短还恶心。
梦中的苏亿城浑身无力,虚弱地倒在地上,无数的鬼怪朝他扑过来,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眼前豁然开朗,再没有一只鬼,只有一盏橘黄的节能灯放出柔和的灯光。
紧接着,一个女孩子从他“身上”坐了起来,呆呆地低着头,好像刚才她和他是重叠在一起的,苏亿城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她起床了,他还躺在这里。
这个女孩子只穿了一条纯棉的三角内,上半身未着寸缕,黑亮的长发遮盖了半截蝴蝶骨……
不过,这蝴蝶骨就算不遮也看不出多大痕迹,她的背肉乎乎的,蝴蝶骨只在她活动的时候能看出一滚一滚的。
苏亿城暗暗唾弃自己,他怎么能这么没追求?
就算是要做一场有颜色的梦,至少也应该梦到苍老师才能让人稍感安慰。
看看他眼前这微胖的妹子,明显骨架很小,肩膀不宽,腰也很细,从他这个角度他能看到她圆溜溜的肚皮……额是那种看上去手感很好的肚皮。
这妹子皮肤真好,不仅紧致,距离这么近都看不到毛孔,灯光一打皮肤白得泛光,像是羊脂玉一样柔滑。
苏亿城还在慢慢欣赏,就见那妹子身子往下一探,顺着梯子爬下去了。
苏亿城这才意识到,他躺着的地方应该是上铺,距离天花板特别近。
苏亿城的身体很僵硬,视线也只能看清不远的地方,他努力扭过脖子往下面看,能看到那妹子背对他在写什么东西,她的臀部很饱满,圆鼓鼓的,内内撑得很挺,后腰上还有两个浅浅的涡,圆乎乎的葫芦体型特别流畅。
苏亿城想,难道说女孩子们胖起来都这么好看吗?
那为什么她们还嚷嚷着要减肥?
瘦成白馨那种棍子一样的体型,没了衣服遮掩的时候,真心不好看。
微胖的小姑娘转过身来,苏亿城聚精会神仍旧看不清她的面目。
这也正常,哪个人在梦中也看不清陌生人的脸。
不过,其他地方看的很清楚……
尤其是两处高地上贴着的两块创可贴,上面写着:“马赛克。”
神他么马赛克!
在她左侧玉峰下,心脏的位置,有一块粉红色婴儿手掌般的胎记,很有一掌擎千钧的气势。
姑娘很快就爬了上来,在苏亿城“身上”躺好。
另外一个姑娘说:“我关灯了。”
然后苏亿城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苏亿城回忆着方才所见的美景,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好像很难一手掌握啊。
毕竟是个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就算是在梦里,他也能感觉到血气在血管里翻涌,滋味很不好受。
很快苏亿城被自己的血热醒了,窗外的路灯灯光射进来,他借着灯光能看到他出租房的天花板。
卧室门没关,能听到白馨在客厅里正在打电话。
苏亿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三点。
电视台的工作很忙,免不了有半夜商量节目内容的情况,苏亿城没往心里去。
他慢慢起身走到门边,正要喊白馨睡觉,就听白馨对电话另一边的人说:“没问题,苏亿城一定会去,他不是不懂得是非的人,那职位您帮忙留着,只是现在这公司有些事他得交接一下……对,对……他不是老板,不过跟老板关系好,不能事情做一半扔下跑了呀……对,谁说不是呢,一个芝麻大的公司,怎么那么多臭毛病呢……”
苏亿城的满腔热血一瞬间冷凝了,再没有了叫白馨睡觉的心情,自己回到了床上,闭上眼睛当做自己从没有醒过。
等苏亿城再次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小唐出事后的几天苏亿城都没有好好去上班,今天他得想想怎么跟公司解释。
白馨因为昨天加班,睡得晚,到现在还没起身,苏亿城一动,她醒了,迷迷糊糊对苏亿城说:“你的简历我已经给了台长,你今天去跟台长见一面,别让台长觉得我耍着他玩。”
苏亿城应了一声,去洗漱。
一走进卫生间,苏亿城就发现自己脖子上的异样,侧颈衣领下的位置竟然有一个婴儿手掌轮廓的纹身!
苏亿城掀开衣领,把纹身完全暴露出来。
这纹身鲜红,好像是有血滴在皮肤下滚动,这形状大小都和他在梦中看到的那个葫芦女孩心脏位置的纹身一模一样,不过那女孩的纹身是实心纯红,他的是空心。
苏亿城立刻想起徐幼芽曾经对他说过有关纹身的事,那么梦中女孩的身份几乎可以被肯定了……
苏亿城的鼻子一热,一滴一滴的血掉进了洗脸池。
尼玛……
苏亿城随手用卫生纸塞住鼻子,用手机拍了脖子上的纹身,然后给徐幼芽发了过去,说,我也能看到了。
徐幼芽很快回过来一个喵星人吃惊到炸毛的表情。
苏亿城拿起手机打字,想要约徐幼芽见面。
字没打完,徐幼芽又发来一条信息:“撒花!撒花!我从男神的黑名单里释放了!”
苏亿城:“……”
你究竟是在吃惊什么?
苏亿城到了公司,前台让他去一趟老板的办公室,苏亿城以为他“无故”请假这么久老板会不高兴,可他一进老板办公室,老板立刻激动地站了起来。
老板又给他倒水又给他递烟。
苏亿城受宠若惊:“赵总,咱能直接说事不?”
赵总为人随和,勾着苏亿城的肩膀坐在苏亿城旁边:“亿城啊,还是你想的周到,小唐的父母跟我说了,你和你的朋友给他们捐了二十万,这老两口都是节俭的人,吃喝不愁了。”
苏亿城苦笑:“可他们应该是不愿意要这种吃喝不愁的。”
赵总叹口气:“事已至此,咱们只能尽绵薄之力了。我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大师!”
苏亿城勉强笑了一下,就像是古代战场上惨胜的将军,面对同袍的尸体接受皇帝的嘉奖一样:“我算什么大师?要真的有本事,那丫头的胳膊也不会差点就废了。”
赵总没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说:“你知道的,前段时间我把我爸妈从乡下接上来了,在城郊买了一套二手房。老两口说那栋房子有问题,一整个单元的人都说半夜能听到奇怪的动静,你抽空帮忙去看看。”
57.祭品
赵总吸了一口烟,说:“小唐出事前我还觉得世界上哪有什么鬼,现在,我还真有点后怕。”
苏亿城拍了拍赵总的肩膀:“带我入门的天师说过,鬼魅最怕一身正气,你不做亏心事,不特意作死,那些东西伤不到你。这次小唐出事,是因为他房东的儿子曾经睡大一个姑娘的肚子,姑娘想结婚,可老两口百般刁难,姑娘无法面对那么大的压力,在小唐住的那套房子里割腕了。虽然最后是死在了医院,可那卧室里留下了她的血,这才把脏东西勾引来了。之前房子里也住过别人,虽然房客们也觉得房子阴森,但好歹没出事。后来小唐来了。小唐和他前女友的事赵总知道吧?那姑娘怀孕后还曾经到咱们办公室闹过。小唐身上有他前女友留的怨气,所以他才被盯上了。虽然说小唐罪不至死,但和他前女友之间的关系来说,小唐还是有错的。赵总的房子那边,我可以去看看,但我估计我什么都做不到,才疏学浅,仅能自保。等那位天师康复,让他去看看最稳妥。”
赵总说:“亿城,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说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闯荡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没几件亏心的事?就拿男女的事来说,你有固定女友,生理问题好解决。我呢?我至今未婚,不是靠花钱就是靠约,这么多年了,老子都快一根玉杖万人怼了,不亏心这仨字我可说不出口。你就去帮我看看,实在不行我一狠心把那房子卖了,再买个新的。”
苏亿城知道赵总白手起家,买一套房子的钱对他来说也不是小数字,那能帮就帮他一把吧。
苏亿城在公司里处理了一下公益晚会的结案报告,下午提前离开了公司,去往医院。
云清和尚还和以前一样,蒙着被子睡得昏天暗地,就是在病房里放个二踢脚都吵不醒,石浅说他那是在恢复,睡得着比睡不着好。
石浅脸色晦暗,两个大黑眼圈,看样子一宿没睡。
他把他的九阳电磁炉和小型炼丹炉放在窗台上,打开窗户,不断地把燃着的符咒放在小丹炉上,苏亿城隐约看到小丹炉里有蓝色的小火苗在跳跃。
石浅看了看苏亿城的脖子,精力几乎还都放在他的丹炉上,说:“那掌印是鬼怪们留下的一种记号,至于这种记号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是很明白。以前见到过,有的是在死人身上看到的,有的是在人死之前先把鬼怪弄死记号就没有了,不管是哪种,我都没有必要去研究记号的含义。就我的经验来猜,你是在抓了鬼母之后出现记号的,八成跟配偶、子嗣有关。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去见见我师父,我师父擅长看相、卜卦,还能破解各种符号、暗语,说不定能帮你……唉?我这是第几张了?”
苏亿城突然问:“芽儿身上的那个手掌印记又是什么意思?”
石浅去数清楚他的符咒,这才又回过头来跟苏亿城说话:“她那是血统传承,相当于是被选中的祭品。”
苏亿城:“为什么你会知道她的印记的含义?”
石浅:“因为是家族遗传。”
苏亿城:“嘉嘉最一开始找到芽儿的时候,是怎么知道她家长辈发生过什么事的?嘉嘉调查过芽儿?”
石浅的手一抖,符咒上的火苗燎到了他的手指,石浅骂了一声,赶紧把符咒扔到了丹炉上。
苏亿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机会,继续追问道:“芽儿第一次遇鬼前,那个鬼已经现身吃人了,嘉嘉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就把鬼吃了,非要等芽儿遇鬼?”
石浅舔了舔嘴唇:“嘉嘉跟我不一样,无利不起早,他是看芽儿体质特殊才出手救芽儿的。”
苏亿城反问:“在逻辑上不通啊,嘉嘉是吃鬼提高道行的,就像是老虎和兔子,芽儿招鬼就像是草地,老虎吃兔子是为了充饥而不是为了拯救差点被兔子吃掉的草地。就算老虎守着那片草地是为了吃掉下一个兔子,可也没必要非得等到兔子吃某一颗特定的草的时候再跳出来吃掉兔子。”
石浅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也许是那个鬼吃前面那个人的时候嘉嘉没遇到。”
苏亿城又问:“那嘉嘉怎么会知道那个鬼吃掉的是个小偷?”
石浅彻底沉默了。
苏亿城说:“我跟芽儿沟通过好几次。是芽儿首先觉得嘉嘉和你有事隐瞒,我同意她的看法。不过信得过你,所以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石浅长叹一声,神色沉稳下来:“这事……我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芽儿说,嘉嘉应该也跟芽儿透露过一部分,芽儿这类女孩子就像是上天选中的给妖魔鬼怪的祭品,为什么她会中选,没有人知道,只知道从远古神话时代开始她们这一脉的很多女孩子都是这个命。芽儿就是个宝贝,有人出钱让嘉嘉来收芽儿。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他们要买的这个女孩是谁,因为嘉嘉之前欠我一条命,所以他跟我商量了一个方法,不管是哪个女孩子,都给她时间,锻炼她,让她有能力自保。如果最后她还是没办法自保,她树大招风,那我们也没办了。”
苏亿城点头,眼中有压抑的怒火,有几条细细的血丝爬进他的眼睛:“也就是说,前面遇的鬼,是你们给芽儿出的练习题,就是为了锻炼她,闹出那么多事来!刘寻、图书馆老大爷、李先生的儿子,他们那么无辜却莫名其妙被卷进来,甚至丢了命!”
石浅苦笑:“你觉得我这个胖子是个拿人命当儿戏的人吗?如果我真的不把人命当回事,我何必一次一次去救人?我爱钱,我更爱人!”
石浅又要说话,突然被苏亿城打断:“等等,我不能再听了。对不起。”
苏亿城突然站起来就往外走。
他感到愤怒,那种吞天沃日的愤怒,他加快脚步从病房里出来,走在长长的走廊里,苏亿城耳边响起自己急促的脚步声,胸膛里有不受他自己控制的戾气,他身上的肌肉越绷越紧,拳头紧紧握着,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他极力压抑着自己想要破坏和屠戮的**。
苏亿城的眼睛渐渐变红,越来越红,血丝密密麻麻爬满白眼球,额角青筋暴起,剑眉倒立,牙关紧咬,嘴角下垂,目光豪横,杀气腾腾。
对面走过来的人群纷纷避让,尽管医院的走廊里人流量很大,可在苏亿城面前是一条通畅的坦途。
58.世上只有妈妈好
苏亿城走出病房的时候,恰好云清和尚醒来,他看了一眼苏亿城,问石浅:“苏公子这是怎么了?身上的气那么凌乱,好像走火入魔了。”
石浅赶快把手机扔给云清,他炼丹炉不能停,让云清赶紧联系徐幼芽,让徐幼芽给苏亿城打电话,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苏亿城凭借强大的意志力走出医院。
汽车是白馨的,他乘坐出租车过来,现在想要乘坐出租车离开却没有一个司机敢在他面前停下的,就苏亿城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他一张嘴露出四颗吸血鬼的大长牙都不令人感到意外。
接连几辆出租车从苏亿城身边呼啸而过,苏亿城感到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怒吼一声,一拳头狠狠砸在路边的梧桐树上,一人粗的梧桐树被砸进去一个坑,好几条裂缝顺着坑爬上树冠。
路人纷纷避让。
苏亿城头痛欲裂,血管在脑子里一根一根膨胀,意志在疼痛中渐渐稀薄,什么人命关天,什么世俗良序,全都与他何干?
他就是要大杀四方,就是要毁天灭日又如何?
他一偏头,不远处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他能清楚地看到那个孩子动脉里奔流的血液,能看到他搏动的心脏。
苏亿城幻想着自己的手指捏断那个孩子的脖子,粘稠滚烫的血液喷涌而出,那该是多么美妙的景象啊!
突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苏亿城的理智和**开始搏斗,他的理智告诉他接电话,**告诉他先去捏断那个孩子的脖子。
苏亿城头顶着梧桐树,狠狠撞了好几下,这才颤抖着掏出手机接通了。
徐幼芽软糯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道:“师兄,你去医院了?”
徐幼芽的声音好似清凉的甘泉,又似田间的新泥,苏亿城骤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苏亿城的暴戾稍有收敛,他嗓音粗野道:“芽儿,我难受。”
徐幼芽急切问:“师兄你怎么了?你在哪?我去找你。”
苏亿城慢慢蹲在树下:“芽儿,你跟我说说话,说什么都行,千万别停。”
徐幼芽问:“我说什么?你想听什么?”
苏亿城:“什么都行,让我听你的声音。”
徐幼芽说:“我给你唱首歌吧。”
苏亿城:“行。”
徐幼芽:“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苏亿城:“……”
在徐幼芽《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声中,苏亿城渐渐安静下来,慢慢靠着梧桐树坐下,两条腿平展地伸开,整个人好像是抽干了精气神的皮囊一样软瘫在树下,神智渐渐稀疏。
路人纷纷对他指指点点,可苏亿城这时候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手机里的歌声才是他的救命良药,就像是将要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亿城隐约听到有人叫他,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了徐幼芽。
阳光自她身后洒下,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色,唯一让苏亿城看不顺眼的是她手臂上缠着的纱布。
苏亿城动了动,手机里的歌声还在继续,而徐幼芽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叫他。
苏亿城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拿着手机问徐幼芽:“怎么回事?”
徐幼芽给他看她的手心,录音笔和她的手机紧紧贴在一起,母爱泛滥的歌声仍旧在唱着。
苏亿城噗嗤一声笑了:“完美。”
苏亿城浑身酸痛,徐幼芽决定还是让他到石浅的病房去休息一会儿,一路上徐幼芽扶着苏亿城,一边走路一边哼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
苏亿城累觉不爱。
石浅还是专注于他的丹炉,不过已经不再继续往炉子上扔符咒了,而是拿个玻璃小茶壶一点一点往炉子上倒酒,每次一倒炉子上就腾起一股蓝色的火焰。
云清招呼徐幼芽和苏亿城:“到我这儿来坐,别去看那胖子搞封建迷信活动,我来给你们讲讲佛法。”
石浅不服气:“你那不也是封建迷信活动?”
云清念了一句佛号:“这位施主此言差矣,你那才是封建迷信,贫僧这是宗教信仰。”
石浅:“……”
石浅忙着炼丹,云清为苏亿城和徐幼芽答疑解惑,时不时来几句奥妙的佛语,被石浅一通吐槽。
总体来说,就是苏亿城体内有很强的鬼气,会对苏亿城有很大的影响,而徐幼芽的体质、血统、五行等等恰好能安魂定魄。
当然,这种安定也有副作用,就是下一次发作的时候会更强,就像是吸毒后毒瘾会越来越强。
要想彻底解决鬼气的问题,有三种方法。
第一,徐幼芽越变越强,从灵力上绝对压制鬼气,之后苏亿城就不会再发作,可同时苏亿城必须和徐幼芽保持联系,至少要定时通话,此生不可终断。
第二,苏亿城不断提升灵力,苏亿城靠自己压制鬼气,好处是自力更生不求人,可因为苏亿城本人不论是根骨还是五行都不算资优,能不能练出那么强大的灵力可不一定。
第三,从苏亿城体内把鬼气逼出,听上去很美好,可这是最凶险的方法,苏亿城自己没什么灵力,全靠外力,一个不慎就会损伤经脉,而且是不可恢复的损伤。
二百年鬼修的鬼气,不可能一次清除干净,这个过程要重复数次。
经脉这种东西,并不像是血管、神经那样有型的组织,它只是人体内各个细胞间交换和沟通的渠道,从解剖学上来看,这地方也许除了肌肉什么都没有,可活着的生物体内确实会有物质沿着这条渠道运输,如果经脉发生了不可逆的损伤,最终会伤及内脏,影响人的健康,甚至造成死亡。
而且人和人总有不同,就连血管的深浅、位置人和人之间都会有差异,更别说经脉了,要想让别人完全熟知苏亿城的经脉走向,几乎是不可能的,而鬼气和鬼气也不完全相同,所以完全清除苏亿城体内的鬼气而丝毫不伤及经脉,几乎是不可能的。
石浅忙里偷闲给他们下了一个最终结论:“最好的办法就是苏公子跟着一起修行吧,身有二百年道行的鬼修之气,简直就是吃鸡的时候捡了一杆有八倍镜的awm啊。”
徐幼芽:“师兄啊,我看你还是从了吧。”
苏亿城:“……”
59.灶王爷
最终,苏亿城选择了第一和第二种方法结合,暂时靠徐幼芽压制鬼气,同时苏亿城自己也进行修炼。
石浅一边往丹炉上浇酒一边说:“苏公子啊,你还不感谢芽儿给了你重新做人的机会?”
苏亿城:“……”
徐幼芽:“大恩不言谢。”
云清:“咋?你还想苏公子以身相许啊?”
徐幼芽羞赧状:“也不是不可以呀。”
苏亿城扶额,姑娘,你能假装拒绝一下吗?
石浅熬了三个晚上之后,给徐幼芽的丹药中午炼好了,他用不锈钢盆子把鱼丸大小的丹药递给徐幼芽。
徐幼芽敢说,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丹药,圆溜溜的药丸外面包裹着一层金灿灿的东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件首饰而不是一颗药。
她问石浅:“这真是药丸?怎么吃?”
石浅说:“用嘴吃啊,怎么吃。就是长得好看了点而已嘛。”
苏亿城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那颗药丸:“胖子,你确定你不是让芽儿吞金自杀?”
已经咬下半个药丸的徐幼芽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石浅很不爽,指着自己的脸问:“你见过让人吞金自杀之前先给自己熬出两个熊猫眼的吗?”
石浅两道目光扫向徐幼芽,徐幼芽立刻把嘴里的药丸嚼吧嚼吧吃了。
石浅问:“味道怎么样?”
徐幼芽舔了舔牙:“甜的,不粘牙,有弹性,还有肉味,好吃。”
石浅心满意足:“这就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坚持的,药不仅能解决问题,还得爽口。”
徐幼芽把另外一半也吃了:“可看起来真的是个金球。”
石浅:“你知道有一种在日本很流行的食品添加剂不?glitterpills。”
徐幼芽吃着她的金球摇摇头。
石浅说:“我这个比日本那假东西可高大上多了,我这用的是真金粉,要是不信,你上完大号回头看一眼,那叫一个金光灿灿!”
苏亿城:“!”
徐幼芽问苏亿城:“我近几天住胖哥的出租房。你看不?要不,我给你留着?”
苏亿城嘴角一抽:“那……要不拍张照片,发个朋友圈?”
徐幼芽:“你比我狠。”
原本徐幼芽以为不就是吃个药嘛,虽然石浅已经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并且让她去出租房住,她都没想到一颗漂漂亮亮的金药丸给了她这一辈子最难忘的一夜。
晚饭后,徐幼芽开始感到小腹酸胀下坠,有点像是每个月大亲戚造访的那几日。
徐幼芽有点后悔没从宿舍里把暖水袋拿来。
于是她满屋子找瓶子,做个简易的暖水瓶也是好的。
还没等她找到瓶子,小肚子里面像是爆炸一样剧痛,徐幼芽手扶抽屉,惨叫一声,肚子里爆炸的余波竖直向上直冲心口,所经之处像是大火过境。
徐幼芽张着嘴,喉咙却好像是被掐住了一样根本喊不出来。
她狠狠抓着抽屉的把手,把手的尖刺破了皮肤,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她却没有丝毫感觉。
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当痛感忽然间在体内消散,徐幼芽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地。
身上的衣服全都被冷汗打湿了,碎发黏哒哒地粘在额头上。
徐幼芽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觉得体力有所恢复,挣扎着站起来,准备要给石浅打个电话,这么疼他么的难道是要生孩子?
别人生孩子肚子疼,她生孩子胸口疼,胡巴吗?
电话刚拨通,从小腹到心口这一条脉络又开始胀痛,一浪一浪的顶上来,像是洪峰在里面奔流,马上要冲破堤岸了。
石浅在电话里喂了两声,不听徐幼芽回应,只能隐约听到她轻轻的痛吟,石浅立刻问:“是不是很疼?不应该啊,我控制药量了……”
徐幼芽疼的,牙都快咬下来了,这胖子居然说不应该?
石浅恍然大悟:“我知道了!鬼母!鬼母!你坚持一下,我让公子过去!”
后来石浅又说了什么,徐幼芽已经听不清了,真是疼得精神恍惚。
等这一波痛感过去,徐幼芽瘫坐在沙发下,一抬头,在黑漆漆的玻璃窗外看到了一张紧紧贴在玻璃上的脸!
这张脸青灰色,皮包着骨头,两腮深深凹陷下去,没有嘴唇,只有一条缝,它非男非女,一看到徐幼芽与它对视,它的嘴角微微上翘。
徐幼芽的耳边响起阴森森的沙沙声,似乎有人在她脑子里说:“就是你……最好的炉鼎……”
炉鼎?
徐幼芽的直觉告诉她,这就是事实的真相。
可炉鼎是什么?
这时,门上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窗外的鬼突然开始抽搐,像是被高压电击中,这是钥匙启动了法阵,随即它消失了。
徐幼芽敢肯定门外是苏亿城,可她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果然,推门进来的是苏亿城。
自从地陷后,她和苏亿城都拿到了这里的钥匙,石浅的伤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医院,嘉嘉又不知所踪,她和苏亿城就成了这里的常客。
苏亿城面色焦虑地走到徐幼芽身边,动作流利默契地把徐幼芽从地上抱起来放在沙发上,又去拿了徐幼芽的毛巾打湿了帮她擦脸。
过程中两人没有交流,也没有丝毫尴尬,仿佛他们就该这样。
擦过脸,苏亿城说:“胖子说那丹药是用鬼母炼的,对你来说药效会很好,可药力发挥的时候你会受很多罪。因为我体内有鬼气,能压制鬼母,胖子让我过来陪你。”
徐幼芽没有继续讨论丹药的事,而是看着已经空无一物的窗外,问:“炉鼎,你想到了什么?”
苏亿城一愣:“什么?”
“刚才有一个鬼说我是最好的炉鼎,它看着我的目光那么贪婪,好像下一秒就要把我吞了,可炉鼎能吃?难道它说的炉鼎其实是灶火,我是灶王爷?”
苏亿城弹了徐幼芽一个脑瓜蹦:“想什么呢?没听说灶王爷是女的呀。古有花木兰,今有徐幼芽,生男生女都一样?”
徐幼芽问:“那你说炉鼎是个什么东西?”
苏亿城想起了石浅的丹炉,能把各种材料溶为一体,炼出有奇效的药丸。
苏亿城扭过头看着徐幼芽:“吃进去的是草……”
徐幼芽:“别看了,我挤出来的是屎。”
苏亿城:“……”
苏亿城去窗边检查过,窗外什么都没有,考虑到徐幼芽现在的状况,还是不要让她想太多,于是苏亿城拉上了窗帘。
又一波疼痛来得很突然,徐幼芽前一秒还跟苏亿城就吃进去和挤出来的东西贫嘴,后一秒她突然脸色大变,紧闭双眼,攥着拳头,手指间的瓜子被碾成了碎末。
苏亿城立刻把双手放在徐幼芽的脖子上,大掌把徐幼芽的脖子围拢在中间。
就像是石浅说的那样,徐幼芽血脉贲张,脖子上的脉动极速提升。
杂乱的气息在她血管中奔流,通过脖子上的脉搏和苏亿城掌心的劳宫穴,两人体内的气息产生共鸣,苏亿城立刻全身发热,鬼气在体内顺着脉络极速运行起来。
60.阑尾
苏亿城体内的鬼气一开始运行,徐幼芽的痛感陡然降低,痛感不再那么肆无忌惮,减弱了的痛感中,她又感到了久别的生气一团一团聚拢在丹田。
徐幼芽试着调整呼吸,顺着气息的力道推动它前进。
就在气息再一次通过胸口处的任脉时又卡了。
徐幼芽这次没敢用力推动,犹豫间,气息自动沿着任脉螺旋状盘旋上升,最终汇聚在人中穴,气息刚一汇聚,她耳边又响起了鬼母凄厉的叫声,声音渐渐远去后,痛感彻底消散。
徐幼芽有种从头到脚的通透感,比洗澡后裸奔还舒服,她长长呼了一口气:“大梦谁先觉……”
徐幼芽一睁开眼睛:“我嚓!”眼前的苏亿城让她大吃一惊。
苏亿城周身诡戾阴狠,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眼睛里偶有黑色幽森之气掠过,眼中有嗜血的光,跟之前的温润脱尘完全是两个极端。
徐幼芽半张着嘴瞪着苏亿城,尼玛,她也就畅想了一下裸奔,苏亿城怎么就转基因了?
苏亿城微笑着活动了活动脖子,更显得邪佞癫狂:“我感觉好极了。”
徐幼芽说:“啊?啊……是不是有种化身博尔特,从浴室直接裸奔进森林的感觉?”
苏亿城用那双有着鹰一样锐利眼神的眼睛盯着徐幼芽看了好一会儿,很认真地说:“我其实想上天。”
他们两个人都不太正常,体内的气一直在飙车,按捺都按捺不住,没过一会儿,气息已经运行了好几圈,真气凝聚,灵力开始外放,浑身泛着单薄的淡青色清透的光晕,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他们两个就是行走的led节能灯,还好瓦数不大。
苏亿城说:“给石浅打电话,咱不能一直这样发电吧?”
石浅正在睡觉迷迷糊糊地回答说,过一晚上没电就好了,以后他们两个人得自己摸索控制灵力的办法,毕竟每个人的道各有不同,他也就是个领进门的老师,修行还得靠个人。
于是,苏亿城和徐幼芽就这样发着光,并肩坐在沙发上看了一夜抗日神剧,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苏亿城稍微一动就浑身酸疼,好像是练了一天攀岩一样累。
他头底下的枕头不错,软乎乎,就是有点高。
苏亿城稍微调整了一下睡姿,就听徐幼芽说:“师兄,你的头压着我的阑尾。”
苏亿城赶紧坐起来,肌肉疼得他咧了咧嘴,他这才发现,他枕着徐幼芽的肚子睡了一夜。
苏亿城突然想起那个梦,徐幼芽的葫芦型的身体在他脑海中清晰地好像刚刚看过一样,苏亿城悄悄吞了一口口水,稳了稳自己的心神:“你倒是长了个齐全。”
哪个少年不做春梦呢?
经过一晚上的灵力外放,徐幼芽也同样存在“过劳”的问题,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眨眼都觉得眼皮子疼,感觉身体被掏空。
正在这时肚子上的重物居然动了!
徐幼芽愣了一秒才认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徐幼芽和苏亿城几乎是相互扶持着才从沙发上挣扎坐起来。
苏亿城说:“我饿了。”
徐幼芽调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启动了嘴皮,说:“你居然还有力气饿!”
苏亿城:“……那你坐着吧,我去找点吃的。”
他说完,一手扶着老腰,一手压着膝盖艰难地站起来。
徐幼芽:“其实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苏亿城扶着墙一步三挪地往厨房走,徐幼芽也扶着墙,跟在他身后,怎么看都是两个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
厨房里有徐幼芽前一天带过来的面包,有牛奶味的和草莓酱的。
苏亿城挪进厨房后拿起两个面包看了看,选择了牛奶口味的,徐幼芽伸脖子看了看餐桌上的草莓酱面包,然后伸手对苏亿城说:“给我一块。”
苏亿城拿着面包很迷茫:“不是还有草莓的吗?”
徐幼芽理直气壮道:“你都不吃我怎么能吃?”
苏亿城:“……”
他们两人刚过了一天的闭关生活,苏亿城靠着网络完成了工作任务,徐幼芽干脆逃课。
徐幼芽对自己大二的出勤率表示担忧,要是就这么挂了,那还真是特么的见鬼了。
最不好请假的是白馨那边,苏亿城怎么都想不到怎么跟白馨解释才合适,最后干脆实话实说,说是帮徐幼芽疗伤,暂时回不去。
白馨很善解人意地说要来探望徐幼芽,苏亿城也没拦着。
白馨来探望的过程温馨地让徐幼芽不敢直视,白馨不仅带了水果和补品,还带来了苏亿城换洗的衣裳,全程笑得春意融融,而且当徐幼芽说让苏亿城跟白馨先回去的时候,白馨还特别大度地拒绝了,毕竟现在徐幼芽是病号,苏亿城工作不算太忙,留下照顾师妹也是应该的。
弄得徐幼芽特别不好意思。
只是在白馨要走的时候,她帮苏亿城整理衣领,那种亲密度才透露出她对苏亿城的占有欲,徐幼芽总算是看到一点她印象中白馨该有的样子。
徐幼芽不想看着自己喜欢的男子和他的女朋友你侬我侬,她借口肚子不舒服去了卫生间。
白馨一走,苏亿城跑到卫生间来拍门:“你什么时候出来?”
徐幼芽:“我正在解决。”
苏亿城:“我要撒尿,你快点啊!”
徐幼芽:“你要解决的不过是一泡尿,我要解决的是失恋。男人不给我也就算了,你连厕所都不给我吗?”
苏亿城:“……”
二十分钟后,苏亿城弓着腰拍着卫生间的门快哭了:“妹妹,你就可怜可怜哥哥吧,你男人没有了还可以再找,我的前列腺要是没了去哪找啊?”
徐幼芽:“……”这好像确实是个问题。
接下来的两天,苏亿城的手机特别忙,尤其是白馨,每隔几分钟就会有微信语音进来,每天中午和晚上都会有电话。
虽然徐幼芽听不到白馨对苏亿城说了什么,可她能听到苏亿城对白馨说的那些情话,什么“嗯,也想你”、“馨馨最好了”、“我心里你最漂亮”。
每次苏亿城跟白馨通话的时候都会去卧室,尽量避开徐幼芽,可徐幼芽多少还是能听到的,徐幼芽告诉自己人家是情侣,这样相处很正常,可心头上的刺痛感却是骗不了人的。
徐幼芽突然明白为什么白馨会让苏亿城留下陪她了,白馨是要让她认清现实,苏亿城是她白馨的男人!
第三天,他们的闭关终于可以结束,徐幼芽基本上掌握了体内气息的运行方法和路径,苏亿城也在那天晚上的共鸣中找到了自己的修炼之道。
他们两个人肌肉中的乳酸终于分解得差不多了,能基本上以正常人的姿态出现在社会大众面前。
从出租房一出来,徐幼芽才发现,下雪了,雪花不大,纷纷扬扬的。
徐幼芽仰望天空,说:“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柳絮似的,挺美。”
苏亿城说:“真不容易,我还以为你要说‘雪花啊,真特么的白’。”
徐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