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一个炉子值得小心？
不知道是不是苏亿城威胁的话起了作用，接下来的半个夜里“徐幼芽”都比较老实，一直睡到第二天九点多才醒。
苏亿城给石浅打电话，说他的房子被发愤图强了，石浅愣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在电话那头鬼哭狼嚎了半天。
物业维修的工人手脚很利落，在徐幼芽起床前就换好了软管。
云清任劳任怨，成了打扫卫生的主力。
嘉嘉过来的时候，出租房基本上恢复了正常。
嘉嘉和苏亿城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着坐在沙发对面的徐幼芽。
嘉嘉问：“她家祖坟你打算去一趟？”
苏亿城说：“怎么也得去看看。总比一点线索都没有要好。”
嘉嘉说：“那不能说走就走，你等等，我打个招呼。”
苏亿城不明白：“打什么招呼？”
嘉嘉说：“那地界不归我们令主管，是另一个妖蜮，咱们带着一个炉鼎过去，太危险，容易团灭。至少得让铃出面去……搞个外交。”
苏亿城问：“有把握吗？”
嘉嘉：“那个妖蜮整体实力不足，有铃和我，基本上平趟。”
苏亿城又问：“这么弱，你们令主为什么不吞并了？你们又没有什么联合国。”
嘉嘉说：“你也知道，妖的死穴难找，打怕了容易，打死难，谁灭谁都费劲。那边又是穷乡僻壤的，令主可不想费那个力气，亏本。”
苏亿城点头。
嘉嘉问：“你想什么时候动身？”
苏亿城：“越快越好。”
嘉嘉站起来：“你先准备东西，能想起来的都带上，就跟胖子似的，带个淘宝。我去找铃。”
接下来的两天里，徐幼芽相对比较“老实”，只有一次她摸到厨房去“玩”燃气，还有一次用一盆水练“潜水”之外，没再出太大的动静。
这两天云清和苏亿城都是心力交瘁。
这两天里，王晴给苏亿城打过一次电话，问了关于白馨的事，因为白馨向她控诉了苏亿城的罪行。
问清事情原委，王晴只对苏亿城说，让他不要办会后悔的事就行。
到第三天一早，嘉嘉开了车过来接苏亿城他们，准备出发去徐幼芽的老家。
跟嘉嘉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女士，头发不长，刚好在脑后扎一个寸长的小辫，穿一身黑色的冲锋衣，里面套着白色t恤，脚下是一双白色运动鞋。
她不胖，个子很高，有一米七五左右，长相刻薄，眼睛是棕黄色的，眼神很犀利。
嘉嘉带着几分讨好向苏亿城介绍，这位就是铃，跟他们一起去徐幼芽老家。
苏亿城想跟铃握手，铃却垂眸看了看他的手，纹丝未动，说：“你们怎么弄死鬼跟我没关系，我就是去盯着那边的妖，明白了吗？”
苏亿城收回手：“明白了。”
铃看了一眼云清，用下巴指了指他：“和尚也去？”
云清说了一声佛号：“我就不去了。”
苏亿城吃惊：“为什么？我一个人可看不住芽儿作死。”
云清说：“我是佛家的人，如果我去了一定会坚持超度，让它再入轮回，世上没有任何一个魂应该死的。可……你们不会给我那个时间和机会，与其看着它却不能救它，还不如不看。”
苏亿城表示理解，点了一下头。
徐幼芽懵懵懂懂站在一旁看着苏亿城，被铃一把揪着后衣领子扔进汽车后座，铃动作粗鲁，碰了徐幼芽的头。
徐幼芽捂着头小声哼哼，铃连理都不理，往徐幼芽旁边一坐，拿出手机来切水果。
苏亿城目光不善地盯着铃，嘉嘉赶紧拍拍苏亿城的肩膀，有息事宁人的意味。
苏亿城压根没把嘉嘉的暗示当回事，很不客气地对铃说：“下次小心点。”
铃眼睛都没抬，拿着手机翘着二郎腿冷笑：“一个炉子还值得小心？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嘉嘉求我我才来的，你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苏亿城的火气“腾”就起来了。
嘉嘉赶紧把苏亿城拉到一旁去：“兄弟，忍忍。令主身边五大战将，铃已经是最好说话的了。有这位在，那边的妖精咱们根本不用操心，咱们就管怎么弄死那个淑娘就行。你就当请了一尊大神行吧？”
苏亿城上下打量嘉嘉：“你平时挺狂，怎么今儿见了这个女人怂成这样？”
嘉嘉叹了口气，苦笑：“你们人有人的不得已，我们妖有妖的不得已。现在这个时代，你们人的争斗，最多丢权丢财，我们要是输了，那是要丢命的。”
苏亿城用下巴指了一下铃：“她要是想杀你，不费事？”
嘉嘉想了想：“可能得花她五成道行和半天时间。”
苏亿城扭头看向还坐在车里玩手机的铃，越看越不顺眼。
嘉嘉又说了一个更残酷的事实：“你现在算是江湖术士，无门无派，属于巫，她弄死你不用承担任何后果，而且你还是个人，全身到处是死穴，不用她五成道行，也不用半天时间，也许就是一巴掌的事。”
苏亿城沉默了一会儿：“我能修炼到她那个水平的道行吗？”
嘉嘉有点吃惊：“怎么，你想反杀？”
苏亿城没说话。
嘉嘉想了想：“照你现在进步的这个速度，四十多岁的时候有可能吧。不过你别忘了，铃身后是令主，她死了，令主会报复。”
苏亿城点了一下头，低着头往汽车的方向走过去。
汽车刚走到小区大门口，就见石浅站在门边挥动着他的冲锋衣。
嘉嘉“啧”了一声：“这胖子不要命了是吗？”
汽车靠边停下，铃竟然很主动地放下车窗跟石浅打招呼：“哟胖子，给我们送行啊？”
石浅笑得跟朵花似的凑到后车门边：“这不是听说铃姐也去嘛，这么好的机会我得赶紧过来巴结巴结，过了这村哪有这店啊？”
嘉嘉给苏亿城打眼色，你看，胖子比你上道。
铃趴在车窗上，挑着眉笑看石浅：“上次还叫我姑奶奶呢，这就成姐了？”
石浅正色道：“您在我心目当中那绝对是姑奶奶，”接着他又嬉皮笑脸道，“可不能总这么叫不是，您这么年轻漂亮，我张嘴姑奶奶闭嘴姑奶奶，不是把您叫老了吗？所以啊，嘴上还得叫姐。”
铃咯咯咯地笑了好一阵，给石浅把车门打开了：“来，上来，一起去。姐罩着你。你们这群人啊，我就稀罕你这小嘴，听你说话，比吃个人都开心。”
石浅应了一声，上了车，坐在铃旁边。
138.不打不相识
石浅上车后，特意越过铃跟徐幼芽说：“芽儿，跟铃姐打招呼了吗？铃姐愿意帮忙，你谢谢铃姐没有？”
铃打断石浅：“可别！用不着。一个炉子而已。”
石浅跟铃打哈哈：“铃姐你这话不对，不想当巫婆的炉子不是好学生。”
铃笑着瞪了石浅一眼。
前半路上石浅没少捧着铃，车里其他人都不说话，气氛也被石浅调节得看上去热呼呼的。
嘉嘉的车开得飞快，时速一百二十迈，一辆十万的别克英朗硬是开出了一百万迈巴赫的风骚，在高速路上左躲右闪，车技炫得不得了，谁让他是妖呢，自带超高性能ai。
可就是有人想不开，一辆奔驰梅赛德斯被嘉嘉超车之后一路不服气，追着求演《速度与激情》，不过一辆超载拉着水泥的重卡让他认清了现实。
车祸不算重，司机还能从车里爬出来，不过车可能要报废。
嘉嘉从头到尾压根没把那司机当回事，只是从观后镜里看了看那奔驰，说是可惜了。
这样开了五个小时，中午饭是在休息处的小饭店吃的，石浅没随大流吃拉面，居然点了羊肉汤锅，还特意嘱咐老板卧两个鸡蛋。
嘉嘉劝他吃的清淡点，毕竟是有伤在身。
石浅满不在乎地用筷子拌了拌羊肉汤：“我这不都出院了嘛。这世上还没有能难住我石浅铁胃的羊！”
这小饭店没什么好吃的，什么菜都是高油高盐，徐幼芽吃不惯，光埋头扒拉米饭。
铃对吃食倒是什么要求都没有，一边吃一边看着徐幼芽，挑了挑眉：“难得还挺好养活。”
石浅从羊肉锅里抬头：“对吧？我们芽儿还是很可爱的。”
他们吃完结账出来的时候，有四五个大男人围着嘉嘉的汽车转，其中一个直着脖子嚷嚷：“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嘉嘉和苏亿城走向那几个人，嘉嘉惦着车钥匙：“这个怎么了？”
一个人指着嘉嘉问：“刚才就你吧？他么的车开的就跟要去投胎似的。”
嘉嘉看了一眼身后被铃看得死死的徐幼芽，他笑：“我们还真是赶着去投胎。有问题？”
对方叫骂：“不用赶了，他么的我们帮你！”
说着，几个人都从后腰里抽出一截钢管，冲着嘉嘉抽过来。
苏亿城抱着胳膊往汽车上一靠，看热闹。
有两个准备围殴苏亿城的人一愣：“你……不动手啊？”
苏亿城指了指嘉嘉：“你们忙，别砸车，咋都行。”
石浅打着嗝走了过来。
那两个人看了一眼，转身围攻嘉嘉去了。
不过嘉嘉显然放不开手脚，捏着劲，基本上只是在退，一边退一边喊：“尼玛，来个人帮忙啊！”
苏亿城问石浅：“怎么不打啊？我还想看动作电影里那种，一脚横扫一大片的场面呢。”
石浅说：“不是怕出人命嘛。他是个妖，有些规矩很严。”
铃和徐幼芽也走了过来，徐幼芽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
苏亿城从车上站起来：“行吧，我去。好歹我是个人。”
石浅在他后面喊：“悠着点啊，咱得打出点法律基础来。”
苏亿城没回头，抬起手摆了一个ok的手势。
铃用胳膊肘捅了徐幼芽一下：“你相中的这个男人皮相不错。”
徐幼芽还有点怕铃，怯生生地说：“啥都不错。”
铃挑了一下嘴角：“姑娘，男人的精妙在腰腹。一个不上不下的巫，能有多好的腰子？有机会你试试嘉嘉，最正宗的公狗腰。”
石浅惊愕：“铃姐，你真的把嘉嘉……”
铃有些得意：“那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
石浅：“……”
徐幼芽若有所思：“利落……”
苏亿城慢慢走到嘉嘉身后。
刚才跟他打了一个照面的俩人正要轮钢管，一看见苏亿城愣了一下：“学生娃，你不是不打吗？”
苏亿城：“这样装逼是不是显得比较炫酷？”
嘉嘉躲过一管子，向后一跃跳到了苏亿城身后，拍了拍他肩膀：“你给我来一个横扫一大片瞧瞧。”
那几个人也不跟苏亿城废话了，抡起管子冲过来，他们压根没把苏亿城这个白净小子看在眼里，本想着一管子下去就能吓得他喊娘，可根本没想到这小白脸居然比刚才那看起来叼得不行的男人都猛，居然连躲都不躲，直接赤手空拳就敢硬扛钢管，他们更没想到钢管砸到他小臂上竟然跟打到了水泥管上似的，再看那钢管活灵活现给他扮演出个不怎么标准的问号。
打头的那人愣住了，后面的人可没功夫看他的管子，吵嚷着冲过去。
苏亿城单手翻转夺过一根钢管，另一手攥着那人的衣领以人为盾往前冲，三个人都没抗住苏亿城的力道，扑啦啦跌倒一片，有那灵活的躲开了人盾，从一旁打了过来，苏亿城微微一闪躲过钢管同时手跟老虎钳一样抓住对方手腕一拧，就听一声脆响，对方“啊”的哇哇惨叫。
苏亿城赶紧松手，顺便接过了他的钢管，随随便便把手里的两根钢管拧成一根麻花。
那几个人都看傻了。
苏亿城把钢管麻花一扔：“不好意思，手重了。”
几个人正要跑，石浅突然跑了过来，几个人吓了一跳：“你们这是要干嘛？轮流练手啊？”
嘉嘉见状手捂着眼睛赶紧钻进汽车，他一点都不想认识这么一个丢人的胖子。
石浅笑着递出一摞名片：“各位兄弟，我们都是跑江湖讨饭吃的，这位小……小白脸算是我徒弟。咱们不打不相识，以后各位要是有生意多照顾照顾我们。我不敢说我物美价廉，但是绝对物有所值。”
几个人懵头懵脑地接过名片一看，尼玛，道士！
苏亿城在一旁补了一句：“啊……我们抓鬼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那个手里拿问号的人立刻从人后走出来，见到了救星一样问石浅：“你们真能抓鬼？”
石浅和苏亿城的眼神一碰，生意这就来了？
石浅点头：“公平买卖，童叟无欺。”
那人激动地握住石浅的手：“大师，我们工地上死了三个人了！上次我请了个大师去，最后大师疯了。要是再解决不了，老板说了，拿我们祭天啊！”
另外那四个人一起点头。
石浅有点为难：“哟，这我们手里刚好有个活儿，这得一个忙完忙一个啊。”
那五个人立刻开始求情，都快跪下了。
苏亿城问了一句：“你们的工地在哪？”
“大光镇，知道吗？”
苏亿城和石浅又一对眼，不会这么巧吧？
苏亿城问：“大光镇南老坟场？”
几个人整整齐齐点头。
石浅做为难状：“这地方我们也听说过，可跟我们要去的方向反着呀。我们都收了主家的订金了……”
几个人赶紧说：“钱不是问题，订金多少？我们双倍？酬劳我们也付双倍！”
石浅看向苏亿城，这趟行啊。
苏亿城摇头：“不好吧？咱们要是去晚了退的都不止双倍订金呢。”
“三倍！只要先去我们那里，三倍没问题！救命啊！救命！”
苏亿城想了想：“那也行吧，那边虽然也忙，不过不至于要命，给他们打个折，就算是优惠大酬宾了。”
“你们损失多少，我们都补齐！”
苏亿城看向石浅：“你说行不？”
石浅心说，哥们儿，太行了！
139.大光镇
手里提着问号那位名字挺霸气，叫于青龙，奔驰车撞大卡车的时候他就坐在后排，现在奔驰车的司机还在事故现场处理善后，他带着别的兄弟急着赶回大光镇，因为工地上刚又出事了，人从楼上摔下来，没死，可被钢筋插进了大腿。
嘉嘉开车还是那么飘，这回于青龙也不让司机追了，反正追也追不上。
于青龙淡定了，石浅却定不下来了，脸色越来越难看，也不逗铃玩了，在座位上挺着，怎么坐都不老实。
苏亿城首先发现石浅不太对劲，从副驾驶回过头来看石浅：“胖哥，你怎么了？”
石浅皱着眉头对嘉嘉说：“狗子，咱飞的低点行不？”
嘉嘉没理会石浅，方向盘一转，从环形匝道上往下开，汽车马上就两轮离地了，“呼”得冲到了收费站前。
嘉嘉刚在前面那辆车后停下，石浅立刻冲出汽车蹲在路边吐了一个美国地图。
嘉嘉和铃都抻着脖子坐在车里看他。
苏亿城拿了一瓶矿泉水下了车，把水递给石浅。
徐幼芽想下车，被铃一把抓住后脖颈按在了座位上，徐幼芽不敢反抗，乖乖坐在车里。
石浅漱了漱口，脸色刷白地回了车。
嘉嘉从观后镜里看着石浅：“你不是说没有哪只羊能难倒你的铁胃吗？怎么不行了？”
石浅不耐烦地看了嘉嘉一眼：“我呸你七舅姥爷，有你那么开车的吗？你咋不上天呢？”
嘉嘉反问：“我那次跑长途不是这么开的？你最多下车滋地图去，这次地图从上面出来了？”
石浅哼了一声。
嘉嘉笑道：“行了，你别逞强了，你是伤员，身体还没恢复呢，来了就来了，我们也拿你没办法，扔不回去。遇事你就往铃姐后面躲躲，别傻逼一样往前冲。”
石浅还是哼。
嘉嘉：“哦，对了，要钱的时候你可以上。”
石浅委屈道：“有了苏公子，这技能都用不上我了。”
苏亿城：“……”
他们赶到大光镇的时候，太阳刚刚落下，夜色笼罩。
现如今的大光镇是市区一隅，虽然街道的走势跟镜子里的鬼蜮大致相同，可街道两边的建筑物彻底大相径庭，高楼大厦，灯火辉煌，如果不是在镜子里看过那番景象，谁也想不到几十年前这里曾经的面貌。
汽车行驶在街道上，每个路口都要堵上一会儿，嘉嘉有些不耐烦。
石浅吐过以后精神好多了，又开始神采奕奕地吹捧铃。
徐幼芽自从进入大光镇的范围就开始睡觉，好像在逃避什么。
苏亿城从车窗看出去，大光镇五光十色的夜景中，总有丝丝缕缕鬼气在墙角街边萦绕，这里的气息太阴了。
等了两个红灯，他们终于走到了十字路口，苏亿城看着在路面上悠悠飘动的鬼气不知原因地朝侧方路口的一辆车涌过去，然后那辆车突然闯过红灯飞快地撞向对面的电线杆，汽车被撞停。
路口的人和车全都惊呆了，纷纷停下来看向那辆失控的车，交警也走过去看情况。
好在撞得不严重，司机只是碰到了手。
嘉嘉跟着前面的汽车一起发动，慢慢驶过路口。
石浅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个鬼镇。”
苏亿城问：“不用帮那个人驱邪？”
石浅摇了摇头：“年轻力壮一个小伙子，阳气充足，刚才鬼气比较稀薄，他明天晒晒太阳就好了。”
石浅往天上看了看：“现在这个光污染啊，我想夜观星象看看明天的天气都不行。”
苏亿城把手机递过来：“你可以夜观这个。”
他的手机停留在天气预报的页面。
石浅：“……啊……反正未来三天只要不是一直没太阳他就没事。”
苏亿城：“真不巧，未来三天还真的都是阴天。”
石浅：“……”
闲话中，他们来到了镇南。
大光镇的老户们都知道这里原来是全镇的坟场，所以没人住在南边，可近几年越来越多的外地人到这里来发展，镇南的坟场好些年前又基本上都迁走了，所以这边的住宅楼和写字楼一片一片地起。
路西有一处明显施工进度比较慢的工地，大门上写着：“我家小区”住宅项目部。
嘉嘉把车停在了这个项目部的门口。
苏亿城能看到有源源不断的鬼气点点滴滴从门缝里渗出来。
苏亿城推开车门走下去，一点模糊的影子在围墙上沿探出来，苏亿城的目光扫过去，那影子又藏回了墙后。
嘉嘉也从车里出来了，站到苏亿城旁边一起看向那道藏起来的影子：“这墙有三米吧？”
苏亿城点头：“所以那绝对不是人。”
嘉嘉往大门走去：“废话，就算是姚明来了也露不出头顶来。”
苏亿城去帮徐幼芽把车门打开，扶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徐幼芽跟在嘉嘉身后：“那是个头顶？”
嘉嘉：“看着像。”
铃和石浅也从车里下来。
铃一把抢过徐幼芽，对苏亿城说：“你去干你该干的。”
石浅拍了拍苏亿城的胳膊：“去吧，去吧，没事，我看着。”
苏亿城冷飕飕地看了一眼铃，转身去追嘉嘉了。
嘉嘉在敲门，铁门里面不知道养了多少只狗，“汪汪汪”叫得人耳根子嗡嗡。
没敲几下，铁门上的一个小门打开了，一个五十多岁挺沧桑的老头问他们来干嘛。
嘉嘉说：“于青龙认识吧？于青龙让我们过来的。”
那看门老头看他们的眼神立刻变得特别诡异，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看完嘉嘉和苏亿城，又去看铃和徐幼芽。
苏亿城挡住了老头儿的视线：“怎么，你们于经理不好使啊？”
老头儿说：“哪儿的话，好使，好使。不过……娃娃，你们真的是干那个的？那两个女人也是？女人不都阴嘛，她们来了不是更坏事？”
苏亿城冷笑：“女人坏事？你是怀疑玉皇大帝娶了个男人生了七个儿子？还是以为女娲娘娘是个带把的？就这几位女人里面你要是能请来一个，你家还至于出这种鬼事？”
老头儿脸色一沉，让了路：“那你们请吧，我可没那请神的本事，你们别请神容易，又送不走就行。”
一行五人从小门鱼贯而入。
铃路过老头儿身边的时候，阴森森问：“你衣领里是什么？”
老头低头一看，衣领里突然冒出好些白花花的纸钱！
老头子吓得哇哇大叫，眼泪都迸了出来。
140.松木茶台
嘉嘉和苏亿城进门后，那几只大狼狗被嘉嘉一瞪，一个个立刻乖得跟孙子似的，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地撒娇。
苏亿城噗嗤笑了一声。
嘉嘉看了苏亿城一眼，没吭声。
原生家庭的影响，不容易摆脱啊！
他们没忙着往办公室走，而是在工地里面到处走走看看。
小区里景观步道正对着的那幢施工到一半的楼上，他们看到一道虚晃的白色鬼影站在八楼还没有砌墙的水泥框架上，一阵阴风吹过，那个影子“呼”地掉下来，落到半空倏地化为一团鬼气消散开来，没有了影踪，不一会儿，八楼那个位置上又出现了一个白色鬼影，然后它又掉了下来。
徐幼芽看了一圈周围环境，哆哆嗦嗦说：“这座楼风水不好，枪煞，主血光之灾。”
铃道：“闭嘴。”
徐幼芽乖乖低头。
苏亿城心情躁郁。
石浅拿着罗盘一边跟在苏亿城他们身后又，一边说：“可不止一个。”
苏亿城道：“看到了。那边。”
石浅把罗盘对准苏亿城手指的方向：“吊死的？”
苏亿城：“嗯，挂在楼外，随风飘扬。”
他们不想招惹吊死鬼，往另外一个方向转了一个弯，到了旁边的一条路上，石浅说：“这边也有。”
嘉嘉：“看到了，是被什么砸死的。”
石浅收了罗盘：“一共六个。真他么……六六大顺啊。”
苏亿城问：“淑娘的骨头在哪？”
石浅摇头：“罗盘没有指示。我想想怎么弄。”
小区的面积很大，他们大概在小区里走了一圈，确定了一下出问题的楼在什么位置，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这才去了办公室。
项目部的办公室跟其他小区的办公室一样是简易板房，一楼办公，二楼住人。
看门的老头显然早就跟项目经理报告过了，苏亿城他们一行人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楼下等着他们了。
他们走进接待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近两米长的茶台。
这茶台是把一棵大松树纵向剖开制成，切掉树冠，基本保持了树干原有的姿态，没上油漆，只有一层亮光漆，保持着原木的颜色和纹路。
经理在茶台上摆着一套功夫茶的茶具，把他们迎进来，经理开始鼓捣他的紫砂壶，一遍一遍泡茶。
一看这场面，苏亿城和嘉嘉很自觉地把石浅让到了第一位，在他们心目中石浅最适合去跟奸商打交道，反正就是看谁奸过谁。
石浅也不推脱，一屁股坐到了经理的正对面，苏亿城、嘉嘉、铃和徐幼芽各自找位置坐下。
经理说了些客气话，给石浅倒了一盅茶，开始说正经事：“大师，于经理打电话跟我汇报过了，说你们是有真本事的人，可我这人胆子小，前面也有过不只一个两个据说有真本事的人过来处理过，可现在还是隔三差五出事。冒味问一句，你们打算怎么弄？开坛做法还是怎么办？”
石浅拿着茶杯在手里转了转，没喝：“经理啊，既然于经理都介绍过了，那你们就算对我们有些了解了，你如果有什么疑问就直接问，别用些别的借口套我们的话。”
经理被揭穿了也不恼，淡然一笑：“我是被骗怕了。花了不少钱，该出事还是要出事。”
石浅问：“前面的人跟你怎么说的？”
经理反问：“大师你是怎么看的？”
石浅把茶杯放下，说：“你这里面有六个鬼，不是一个。”
苏亿城他们几个人谁都没喝那茶，都放下了。
嘉嘉补充道：“都面目不清了。”
石浅说：“那就是有些年头了，已经被天地阳气损耗得差不多了，可就是走不了，说明有东西禁锢着它们。”
经理微微挑眉：“确实有人说过我这里不只一个鬼的话，他跟我论数量。一个鬼三万，说有三个，跟我要了九万，然后那个大师疯了。”
苏亿城突然笑了：“九万……胖哥，你给企业看风水都不止这个价吧？”
石浅点头：“给别墅看风水就得八万。九万能驱鬼，还三只，闹着玩呢？”
经理脸色特别阴沉：“大师，实话跟你说，我这里只有十万，你能做就做，不能做，走好不送。”
苏亿城突然把手伸进石浅的背包。
石浅愣愣地看着苏亿城。
苏亿城掏出两张符往茶台上一拍：“你只要把这符贴到鬼脑门子上就能制住它。行内你去打听打听，石浅，石天师的符，一张五万，十万两张，童叟无欺。拿钱。”
经理一愣，低吼：“我十万块买两张纸？你开什么玩笑？”
苏亿城继续说：“十万，两张纸，我再送你几句话，你要是还觉得亏，那你只能继续去找便宜的，说不定凑合凑合能让你把房子盖完，中间会不会再死人，卖出去会不会有人找后账我们就不知道了。送你的话，第一，这茶台你不要再用了，你看，你的茶我们都不敢喝，因为茶台从木头里面往外渗鬼气，当初不是有人在树下埋尸就是砍树的时候死过人，再用，你这个人就没了。第二，”苏亿城走到墙边，在挂着的小区建成鸟瞰图上指着，“你们刚掉下来没死，被钢筋插了腿的人，是在这幢楼出的事。这里，有人被高空坠物砸了头死了。还有人死于这边这幢楼，是被吊死的……”
经理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他铁青着脸问：“你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详细？于青龙跟你是怎么窜通的？”
苏亿城抱着胳膊冷笑：“你要是愿意跟我说说你们出过什么事，我还能给你预测一下下一个人怎么死。”
于经理惊恐地看着苏亿城，嘴唇在颤抖。
石浅把符咒收起来，对苏亿城说：“算了，咱们这符咒怪贵的，不给经理找麻烦了，让经理去找物廉价美的吧，说不定有十块钱三斤的。”
石浅和苏亿城一起往外走，其他人跟上。
嘉嘉小声嘀咕：“两个奸商。”
这时候，看门的老头在门口喊起来：“你们谁啊？等等，站住！”
苏亿城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有三个男人的身影朝这边走过来，这三个人一字排开，身上妖气升腾。
141.承让
铃把徐幼芽往苏亿城怀里一推，冲着那三个人走了过去。
那三个人看着铃：“给个说法吧。”
铃：“什么说法？”
“炉子借来用用。”
铃回头看了看苏亿城护鸡仔的样子，然后对他们说：“你们令主真有胆量。”
“给还是不给？”
铃突然妖气暴涨，妖气厚重浓烈，红得张扬，死穴随着妖气一起在身上流转，位置随时变换，空气随之颤动，四周静静的彩旗蓦地展扬起来，妖风吹过苏亿城的脸像是被刀片刮过一样，徐幼芽胆怯地往苏亿城怀里钻。
看门的老头和站在接待室门口的经理都浑身一震，凉气从脚底顺着血管直往头顶上冒。
铃看着那三个人，问：“不给。有问题？”
他们脸色青黑，微微低头，退出了工地。
铃收了妖气，面无表情地走到苏亿城身边，一把抓着徐幼芽的衣领从苏亿城怀里揪出来。
苏亿城切实意识到，他和铃的差距太大了，如果过招，真的就是一巴掌的事。
他小声问石浅：“铃的实力，多少年的道行？”
石浅开口还未说话，铃说道：“一千，跟白素贞差不多。”
石浅点头：“咱们四个就算一起上，在她手底下也活不出去一个。”
苏亿城：“……”
经理慢慢走近，给石浅递了一支烟：“哥们儿，刚才那三个，什么人？”
石浅随口敷衍：“我们行内的。我这不是夸区域抢人生意了嘛，人家这个码头上的总得来找我们问一句。”
经理默默点了一下头，又问：“这怎么就走了？”
石浅说：“他们技不如人，不走，等我们抽他们屁股？”
经理彻底沉默了。
石浅他们离开的时候，经理坚持留要他们留下电话，他拿到了石浅的电话后不甘心，还要苏亿城的电话。
苏亿城摆摆手：“你有一个就行了，我跟胖哥一起的。”
经理不甘心地目送他们的汽车离开。
苏亿城他们刚离开不久，于青龙的汽车到了，于青龙从车上一跳下来，拎着麻花钢管就去找项目经理，把看门老头吓够呛。
最后他在接待室里找到了经理，经理正坐在茶台旁看着这块大木头发呆。
于青龙大嗓门问：“他们人呢？”
经理抬起头看向于青龙：“你真的没跟他们说咱工地上的人是怎么死的？”
于青龙说：“哪有那个时间？路上打了一架，打完就往来赶，他们开车就跟喷气式飞机似的，追不上啊，聊啥啊？”
经理沉默了。
于青龙更着急了：“他们究竟过来没过来啊？”
经理说：“来了，我给开了十万，他们不同意。”
于青龙把麻花往茶台上一扔：“这就是那个小白脸随手一拧，成这样了。有这种本事的人，你给十万？你……我是照着一套房子许诺出去的！”
经理却说起了别的事：“自从这茶台搬过来，我就睡不好，总做噩梦，你说是不是跟这台子有关系？”
于青龙一台屁股坐到茶台上：“谁能知道？我就不觉得你们那茶有什么好喝的。老板说摆这儿显品味，那就显呗。我看不出有啥好。”
经理自己念叨：“老板说这桌子有个磕伤，半价买的……这么便宜，怪不得呢，他也被骗了。”
于青龙懵了：“什么骗了？”
经理站起来：“没事，明天把石大师请来吧，价钱你定，反正这事老板也是全权委托给你了。”
于青龙一拍台面：“就这么定了！”
在镇中心的饭店里，石浅他们聚集在铃和徐幼芽的房间里讨论工地的事，那个于青龙究竟还能指望不，他们还能不能正大光明走进工地。
如果不行，那就今天夜里潜进去，看看能发现什么，苏亿城坚持要再等一等，他认为还有转机。
苏亿城在纸上把小区的布局图和闹鬼的那几栋楼画在了纸上，摆在石浅面前。
苏亿城问：“能看出什么？”
石浅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公子，你这是灵异界的人肉相机啊，连树都画出来了！”
苏亿城：“啊……那是画错了，勾掉的。”
众人：“……”
石浅拿着图看了好一会儿：“楼层没问题吧？”
苏亿城：“没问题。他们接待室墙上的图我都背会了。”
石浅挑了一下大拇指，忽然又想起件别的事，问：“那茶台怎么了？虽然阴气重了点，我怎么没看出来曾经死过人？你为什么不让我们喝那个茶，看到什么了？”
苏亿城坦然道：“哦，茶台啊。那台子我见过，是我爸一个朋友卖出去的，他进那批货的时候送货的卡车撞桥墩子上了，车上的所有台子都有伤，最后全都赔本卖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茶台便宜得离谱，我趁机诈唬他一下，让他心里膈应，迟早还得来找我。”
石浅拍着床垫感叹：“……奸商啊！什么叫奸商！”
苏亿城抱拳：“承让。”
睡前，石浅接到了于青龙打来的电话，邀请他们明天到工地上查勘。
石浅不得不又给苏亿城挑了一次大拇指。
苏亿城放心不下徐幼芽，总觉得铃指不定会怎么欺负她呢，苏亿城躺下也睡不安稳。
身边石浅睡得特别沉，苏亿城踩着拖鞋出了房间，走到徐幼芽的房间门口竖起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一点动静都没有。
石浅跟他说铃强大的妖气能压制淑娘鬼魂的邪气，不会出问题，可他真怕隔天一醒来被告知徐幼芽自杀成功了。
房间里没声音，苏亿城回房去了。
睡了没一会儿，他隐约在梦里听到徐幼芽在喊他，苏亿城一个激灵就醒了，踩了一只拖鞋冲出去，又去徐幼芽的房门口听动静去了。
苏亿城发动了灵力，把灵力集中在耳朵上，只听到一声脚步响，还没反应过来，房门就被拉开了，铃穿着一件乳白真丝吊带睡裙站在门里，宽敞的领口风景壮阔，领下凸出的尖峰反射着走廊上的灯光。
铃脸色很不好看，瞪着苏亿城：“要打一架吗？”
苏亿城往房间里探头看了一眼，徐幼芽裹着被子睡得正香。
他什么都没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转身走了。
铃重重拍上房门，“碰”得一声巨响，估计半个楼层的人都醒了。
苏亿城回到房间，石浅还在睡，姿势都没变一个。
这回苏亿城睡着之后没再醒，可一晚上沉浸在惊心动魄的梦里不能自拔，在梦中他看到了从楼板上长出来的孤坟，看到了徐幼芽趴在地上阴笑着抓着他的脚腕，还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看到了自己身首异处……
142.影子没了
石浅把苏亿城叫醒的时候，苏亿城的睡衣已经都被冷汗打湿了。
石浅刮着胡子问他怎么了，他只是摇了摇头，人清醒了过来，不过梦境中的那些画面却越来越清晰。
晚饭后，他们五人赶往“我家小区”工地。
这个时间正是工人们散工的时间，晚上在市区里不允许施工，所有工人都要歇了，年轻的建筑工人们说着笑着，三三两两往外走，一点都看不出他们曾经历多起工友意外死亡的事故。
于青龙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五人，还是那间接待室，不过换了一张半新的桌子，茶台不知所踪。
石浅问了问前面出的事故的具体时间，然后拿着苏亿城画的那张图看了一会儿，在西南坤位上的一座楼上画了一个圈。
等工人们走完了他们要去里面查勘，可让于青龙不理解的是，石浅要去的那幢楼根本没出过事，之前那些大师来都是要往出过事的楼去呀。
石浅拍着于青龙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听说过九宫飞星吗？”
于青龙摇头：“以前的大师说的不是八卦就是奇门遁甲，这个宫没听说过。”
石浅笑道：“听说过风水轮流转吗？”
于青龙点头。
石浅说：“你们这整个工地是个整体，风水流动，不能拆分。就像是人的身体，你嘴干，是因为血液里缺水，结果你不喝水狂涂润唇膏，管用吗？那还不是越涂越糟糕？”
于青龙好像听明白了，领着他们去往那幢楼盘。
这是一座十四层的小高层，因为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忌讳“四”这个数字，楼层在标注的时候没有四，也没有十四，三楼上面就是五楼，十三楼上面就是十五楼，所以楼里最高层的标注是十六。
于青龙打着哈哈说，说：“十六吉利。”
苏亿城幽幽道：“你们这里一共六只鬼，也吉利。”
于青龙：“……”
楼外挂着施工用的升降机，可工人散工的时候掐断了电源，不能用，苏亿城看了看那升降机，没让于青龙去开电源，他觉得还是徒步比较稳妥。
站在小高层楼外，一路上被铃压制得老老实实徐幼芽突然开始躁动，她畏缩到铃身后，眼神闪烁，小碎步倒腾着往后逃，铃一把抓住她后脖颈给抓了回来。
于青龙诧异地看着徐幼芽。
石浅赶紧打发于青龙离开。
石浅拿着罗盘站在楼房入口，看着罗盘的指针叹了口气，有反应，可反应太弱了。
他回头看向徐幼芽，她的眼神总是往下瞟，看来下面有什么东西让她忌惮。
石浅把罗盘往背包里一塞：“走，地下室。”
石浅正要往前走，被嘉嘉一把抓住扔到铃身后。
嘉嘉：“你，到后面去。”
苏亿城从背包里掏出手枪和他的雁翎刀，说：“走吧。”
现在太阳已经落山，楼里的光源依赖楼外那个高高吊起的好几十瓦的节能灯泡，五个人沿着没有安装栏杆的楼梯往下走，大灯把五个人的身影拉得变形。
忽而，不知从哪飘来一股烟，灯光被稍稍遮掩，地面上的人影稍稍暗淡。
等烟飘远，光线再次强烈起来，就听走在后面的石浅问了一声：“哎，谁的影子没了？”
所有人停下脚步查看影子，明明五个人五道影子啊。
谁都没发现异常，那就接着往楼下走。
也许是因为石浅说影子有问题，苏亿城就格外在意影子，迈了没几个台阶之后，他突然发现他的影子并不是从他的脚部开始延续，影子的脚对应的位置应该是他的脚腕，如果按照影子的位置推断，他是漂浮在半空的。
苏亿城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脚，正打算问问石浅这是怎么回事，就听身后有好几道干瘪又陌生的声音响起：“前面的怎么不走了？”
苏亿城慢慢回头，身后哪还有嘉嘉和石浅他们的身影，只有砸烂脑袋或者是被吊断了脖子的鬼魂。
苏亿城问：“这是要去哪啊？”
紧挨苏亿城站着的是头被砸烂的工人，它的半个头是扁的，咧开嘴冲苏亿城笑，半张嘴里没有一颗牙，它说：“你说去哪啊？”
苏亿城扭回头去，目光顺着楼梯看下去，下面那层的墙上挂着一个蓝底白字的牌牌，上写：十四。
真他么的吉利。
石浅他们也都发现他们的影子是漂浮的，纷纷停下脚步查看影子，嘉嘉用刀在影子上扎了两刀，影子立刻恢复正常。
等他们的注意力全都从地面的影子上转回楼梯，突然发现苏亿城不见了。
石浅一把薅出罗盘，看了看，说：“不好，它就是针对苏公子来的！”
嘉嘉说：“咱们接着走吧。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石浅还想说什么，可铃已经捏着徐幼芽的脖子跟着嘉嘉往地下室去了，石浅只能跟上。
苏亿城没有顺着楼梯继续往下走，而是回头往楼上去，那三个工人的鬼魂挡在楼梯上不让他通过，苏亿城却穿过它们的身体硬是闯了过去。
冰凉的触感穿体而过，这些鬼死前的一幕一幕扑面而来，死亡前的惊恐和绝望、坠落的失重感、重物砸伤的疼痛、脖子被异物狠狠揪断扭曲、嘈杂的尖叫，所有的所有，真正的身临其境，他死了三次。
等所有一切都停止了，他慢慢迈上一级台阶，他终于熬过来了。
可当他的脚刚一落地，又是一轮三次死亡，精神的混乱不可避免地影响了灵气，灵气忽高忽低，暴涨起来的时候他青筋勃发，连眼球里的血管都根根分明。
三次死亡后，他又变回了他自己，这次他站不住了，弯下腰，扶着台阶往上爬，浑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痛，没有一根脉络不在颤抖，额头上的冷汗滴滴答答掉在台阶上。
紧接又是一轮三次死亡，等他再次恢复神智，他就站在十五楼的窗前，眼前就是十几层高的深渊。
痛苦无穷无尽，希望只是在间隙一闪而过就被碾碎，死亡似乎成了一种解脱。
当他再一次熬过来，那三个鬼魂围拢着他，看着他笑，阴森森地声音在苏亿城脑中响起：“跳吧，跳下去，一切都结束了。”
143.血泊
这座楼地下有两层，都是停车场，现在还没有装修，只有一片空旷的水泥地。
石浅又戴上了他的矿灯四下里看。
灰突突的水泥特别吸光，矿灯的灯光照上去仍旧灰突突的。
石浅的罗盘到了地下后突然变得灵敏了，嘉嘉跟着石浅的指示在空旷的停车场里走。
这小区所有楼盘的地下停车场都是连通的，所以面积相当大，还有几处拐弯和过道。
走了没一会儿，嘉嘉突然觉得不对劲，这不又转回他们下来那楼梯那边去了吗？
嘉嘉刚说完，徐幼芽发出一阵幽森的笑声。
铃手上稍微使劲，徐幼芽的笑声停止了，可仍旧低着头，看不清面部表情。
石浅托着罗盘又往前走了两步，陡然在矿灯射程边缘的地方发现了一个趴在血泊中的人。
石浅惊呼：“卧槽，苏公子！”
石浅朝着那滩血狂奔，嘉嘉一把抓住石浅，和他一起向前奔去。
可不管石浅怎么跑，人影一直距离他那么远，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有人把那人拖走了一样。
嘉嘉猛地拉住石浅：“行了。别跑了。”
石浅焦急地指着趴在地上的人喊道：“快去救苏公子！”
嘉嘉说：“我什么都没看到。”
石浅再去看那人影，他却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地上什么都没有，就连他刚才看到的血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石浅呼出一口气，苏公子没有真的死掉就好。
等他把头转回来，看向嘉嘉的时候，猛然发现苏亿城紧紧贴在嘉嘉身后，苏亿城的脸色灰白，眼睛里往外流着血，眼神阴暗无光。
石浅指着苏亿城正要说话，被嘉嘉一掌堵住了眼睛，嘉嘉的妖气从他掌心散发出来，糊在石浅的眼皮上，扎得石浅不舒服。
嘉嘉问：“你还记得你是伤员吧？”
石浅点头。
嘉嘉说：“你的伤还没有全好，生气弱。你中招了，你看到的都是假的。”
石浅想了一会儿，才说：“就算我看到的是假的，但是苏公子确实是遇到事了。”
嘉嘉说：“你不是说他快死了吗？就算是死了，那是他的命。我们现在尽快找到骨头，说不定还能救他一命。”
石浅点了点头。
嘉嘉这才送来堵着他眼睛的手。
石浅揉了揉眼睛，苏亿城的幻像消失了。
鬼属阴，人属阳，可鬼的阴是纯阴，受不得阳，否则魂飞魄散，人却是阴阳调和，在人能承受的范围内受阴，最多也就是显出病态，所以从承受能力来说，鬼不如人，况且修道之人的阳气更是旺盛。
所以，当苏亿城在十五楼备受煎熬的时候，那三个鬼也并非全然没有损伤，只是鬼魅无知无识，它们已然被灼伤却毫无察觉。
随着苏亿城扛过一轮又一轮鬼气的侵蚀，那三只鬼的灼伤也越来越严重，他们仍旧围拢在苏亿城周边，执意要把苏亿城带走，这是鬼的本能。
苏亿城趁着短暂的清醒间隙，把雁翎刀深深插入水泥地面，一连死了好几次，真特么的刺激！刀身上的符咒有微光沿着纹路一闪而过，水泥地面上竟冒起缕缕白烟。
给读者的话:
突然觉得1000字写起来很容易啊。要不以后就1000字一发？
144.墓
苏亿城又一次被濒死的景象笼罩时，他跪倒在地，睚眦欲裂，表情扭曲，七窍中都有血丝渗出，除了右手稳稳抓着刀把不肯松开之外，全身都在抽动。
三个鬼不停在他身旁蛊惑他，苏亿城不由自主地向楼外膝行挪步，走到那边，他就能逃离无尽地痛苦。
当他终于坠楼，三只鬼爆发出一阵欢呼，可欢呼到一半，它们发现，苏亿城还有一只手抓着刀把，他的身体垂吊在楼外，根本没有坠落。
有一只鬼气急，伸手就去掰苏亿城握在刀把上的手，苏亿城满身灵气瞬间将其淹没，那鬼都来不及哭号一声就化为一团鬼气就地消散了。
另外两鬼围着那把刀团团转，浓浓的鬼气一层又一层扑上去都被烧化。
苏亿城吊在半空，抬起头，看着那两个鬼，微微一笑，眼中血珠翻滚，戾气横生，夹杂着鬼气的灵气从体内升腾而起。
这是一场阴与阳的消耗战，比的就是谁能耗得过谁。
吊死的那只鬼脖子特别长，已经被烧掉了左半边身子，脖子只有一部分和右边的肩膀连着，它趴到楼层地板上，长脖子探下来，脸几乎贴在苏亿城的脸上：“松手吧，松开了就都结束了，不会再有痛苦。”
苏亿城和它的鼻子尖只有一指宽的距离，他眼睛里满是血，看到的是一张血红的鬼脸。
苏亿城笑着，咬破了另一只手的中指，把指尖血点在了鬼的印堂上，一瞬间，吊死鬼惊声尖叫，它的头和身体同时开始剧烈燃烧，幽蓝色的火焰一团一团悬浮在苏亿城四周。
三鬼解决掉两个，会在苏亿城脑中循环播放的情景也只剩下被砸死一种，痛苦的程度大幅度减轻。
被砸死的鬼站在楼板上，看着同伴被烧死，它慢慢向墙角的阴影中退缩。
苏亿城左手持枪，神智又开始混乱，他眼前看到的是坠落的管钳和飞溅的血花，他胡乱地朝鬼的方向开枪，子弹偏斜，打在水泥墙上。
等这一轮死亡体验过去，苏亿城艰难地爬上楼层，拔出雁翎刀去追杀那只鬼。
不过它似乎已经学聪明了，不知藏在哪个角落偷看，绝不现身。
地下室的石浅突然听到枪声，快速和嘉嘉对视一眼，苏亿城还活着，还在这座楼里！
石浅提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下了。
地下一层他们大概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东西，于是顺着楼梯往地下二层走去。
他们离开后，在一层的一处阴影里，一个白色的，椭圆形的头骨慢慢从水泥地里冒出来，全部出来之后，它向一旁歪倒，发出特别小地一声“砢”，下巴骨恰好松开，头骨露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十五层，单膝跪倒，用刀支撑着身体，闭着眼睛熬过又一次死亡的体验。
耳边有不知所起的“沙沙”声，他睁开眼睛，死亡的幻觉褪去，他看到了地面上翻卷的鬼气，和鬼气中的一座孤坟。
苏亿城呵呵呵呵地笑了，这情景跟他在梦中看到的一样，此时他不用去看墓碑也知道，碑上写着：“吾儿苏亿城之墓”。
145.墓碑
苏亿城的梦里，他提着刀绕到孤坟前去看墓碑，在他发现墓碑上没有字的同时被扼住了喉咙，然后他就被拧断了脖子，倒在墓碑前，从坟墓里伸出十几只枯柴一样的手臂把他拉了进去，在他的头被埋进土层之前，他看到墓碑上浮出几个血红的大字：“吾儿苏亿城之墓”。
既然墓碑看不得，那他就不强求了，杀鬼不需要调整角度。
苏亿城高举手中雁翎刀，猛一发力，刀深深刺入坟包，灵气沿着刀刃猛灌进去，四周的空气骤然一紧，鬼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墓中的鬼气喷薄而出，一团一团凝成狰狞的骷髅状扑向苏亿城，却都撞碎在苏亿城的灵气上。
同时，在一根柱子后面蹿起一股幽蓝色的火苗，砸死鬼终于耗不过苏亿城，被烧化了。
苏亿城顿时一阵轻松，时不时袭来的死亡体验消失了，他能更加专注地对付眼前的鬼冢。
苏亿城从坟包里拔出刀来，猛地再插下去，鬼叫声更加凄厉。
在他要插第三刀的时候，坟墓的另一头出现了一个女鬼，穿着一身白袍，身上有两个黑漆漆的刀孔，她惊恐地向苏亿城求情。
苏亿城把刀尖对准坟墓，看着那个女鬼。
女鬼的声音颤抖散乱，说：“你不好奇这是谁的墓吗？”
苏亿城说：“我好奇为什么你们这些鬼怎么还有神智。”
女鬼指了指墓碑：“你真的不来看一眼？”
苏亿城举刀就要刺下，女鬼赶紧说：“是老鬼精！”
因为语速快，它散乱的声音更加凶煞。
苏亿城提着刀看着女鬼。
女鬼颤悠悠地说：“我想去投胎，可它不让我走，要想吸点新鲜生气就得杀人。”
苏亿城又问：“你也是炉鼎？”
女鬼摇头：“我女儿是炉鼎。”
苏亿城问她：“想投胎？”
女鬼点头。
苏亿城指了指楼梯：“从这里往下走，去地下室，有个胖子能送你走。”
女鬼半信半疑：“真的是送我走，不是打散我？”
苏亿城说：“这回来的道士擅长送鬼入地府。”
女鬼点头：“好。我去找他。”
那女鬼慢慢向楼梯口飘过去，地上那座莫名冒出来的坟墓慢慢沉回水泥地里去。
女鬼的影子顺着楼梯飘下去，在中间的休息平台上一晃，消失了。
苏亿城回头看了一眼十五楼的标牌，梦中他遇到鬼冢的是在十四楼，来看老鬼精也有预料不到的事，既然他已经跳出了老鬼精的剧本，那他就跳得更远些吧。
他这么想着，沿着楼梯往上走。
刚迈了两级台阶，他身后乍冷，一只手猛地把苏亿城向楼下推去，可苏亿城早有防备，他猛地回头就是一刀，刀刃锋利地剖开女鬼的胸膛，鬼气倾泻。
女鬼哭号，正要逃跑，又被雁翎刀自肩膀斜劈而下，它倾泻出的鬼气被刀卷起抛洒得到处都是，女鬼迅速干瘪下去。
就在苏亿城第三次举刀时，女鬼突然嚎叫着问道：“你快死了！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死亡的气息，你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
苏亿城一刀插进它的头颅：“你骗鬼去吧！”
女鬼全部消散了，颤巍巍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你本常人，却被拉进了别人的命盘。命盘转动，你就要被碾碎了……”
苏亿城眉头一挑，这就完了？砍瓜切菜似的，连个鬼样子都没有！
146.命盘
你本常人，却被拉进了别人的命盘。命盘转动，你就要被碾碎了……”
这样一段话，苏亿城想了很久。
他确实是寻常人，本来一辈子也不应该跟灵异挂上什么关系，可后来，他可不就是被人拉进了徐幼芽的命盘吗？
那……他真的快死了？
那一瞬间苏亿城想了很多，最多的还是他的父母，如果他不在了，在苏家那样的环境中，他父母因为无后会被彻底排挤，会被榨干最后一滴血汗然后被抛弃。
所以，他还是应该离开，是吧？
他就算离开，徐幼芽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有嘉嘉，有石浅，只是她可能要换一个人去喜欢了而已。
苏亿城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掉这里的鬼魅。
苏亿城心里暗暗发急，他都已经站到了顶楼，应该是能分散老鬼精一部分注意力了吧？
怎么石浅他们还没找到骨头呢？
苏亿城掏出手机想给石浅打电话，可手机没有信号，一格信号都没有，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不过在鬼魅出没的地方，不正常反而才是正常。
地下室里的石浅他们已经把地下二层也大体转了一遍，罗盘上只有微弱的反应，却给不出具体的位置，石浅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捧着罗盘沉思。
嘉嘉也在他身边坐下，问：“找不到？会不会你师父算的不准？他说过这是个概率问题，有可能真的不在这里。”
石浅摇了摇头，说：“从罗盘上看，它确实在这儿，而且曾经一度距离我们很近，可不知道为什么，等我找到罗盘指示的位置，它又很远了。”
嘉嘉想了想：“难道它会跑？”
石浅看了看站在几步之外的铃和徐幼芽，压低声音说：“如果这骨头不会跑，那就是楼在跑。”
嘉嘉呸了一口，声音也压得很低：“会跑的房子也就妖村会有了，这楼是人盖的，地底下还有地基，怎么可能跑？”
石浅说：“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骨头跑了，而且它知道咱们的行动路线，故意躲着咱们跑。”
嘉嘉看了一眼徐幼芽：“你是说，芽儿在给它通风报信？”
石浅：“淑娘的魂和那块骨头可以说本就是一体的。”
嘉嘉往头上看了看：“让铃把芽儿带出去？可你的身体不适合距离我太远，容易出事。这上下两层停车场，停车场面积这么大，不好找啊！”
石浅紧紧看着嘉嘉：“有办法。”
他说着从背包里拿出纸和笔，在纸上画了三个圈，每个圈之后画一条竖杠，又在圈内画三条竖杠，说：“这是个简易的阵法，如果找的是一般物件，按照口诀数过去就行了，可我们要找的这个东西是阴邪之物，会动，更重要的是，我们不能确定它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所以就很麻烦。”
嘉嘉道：“直说，要怎么弄。”
石浅说：“需要见血。”
他们两又商量了一阵，一起站起来朝铃走过去。
铃问：“现在去哪？”
石浅看了一眼躲在铃身后的徐幼芽，说：“姐，你让嘉嘉看芽儿一会儿，你跟我上去一趟呗，我得上去找个东西。”
铃看了看徐幼芽，问嘉嘉：“你行不行？”
嘉嘉满不在乎道：“说白了不就是一个鬼魂嘛。”
徐幼芽迅速瞟了一眼嘉嘉，又立刻调转了目光。
铃点了一下头，把徐幼芽推进嘉嘉怀里，跟着石浅往楼上走去。
147.不会跟别人分享
石浅和铃刚走，嘉嘉拉着徐幼芽的手腕靠到一旁的水泥柱子上。
这地方空旷漆黑，可他们两的眼睛都特别亮，一个是如狼一般的荧绿色，另一个是晶莹的白色。
徐幼芽紧张地盯着嘉嘉。
嘉嘉噗嗤笑了，摸着徐幼芽的脸说：“芽儿，我跟铃不一样。我是男的。还记得我在妖村地下跟你说的话吗？其实到现在我也觉得你跟苏亿城不合适，你属于这个世界，他属于另一个普通人的世界，你把他强拉过来，他能愿意？你还是放他走吧，跟我，我对你好。”
徐幼芽呆呆地看着嘉嘉，一点反应都没有。
嘉嘉继续说：“不过我也跟你说过，我是妖，不理解人类那些情情爱爱。我稀罕的是你的身子。炉鼎女呢，其实都挺悲催，基本上都被用来生孩子了，据说炉鼎女的身子特别鲜，所以就算不需要生孩子的妖也想试试口味，造成炉鼎女八成都是被玩死的。如果你跟了我，别的先不谈，至少，我不会跟别人分享你，这是我的承诺。”
徐幼芽幽幽开口：“真的吗？”
这声音，这口气，并不是徐幼芽。
嘉嘉愣了一下，笑道：“你出来了呀？”
淑娘道：“那丫头不想听你说这个，被我压下去了。”
嘉嘉淡然道：“这话我以前就跟芽儿说过，说了就算数。”
淑娘轻轻靠向嘉嘉：“你好像……不怎么在意是我还是她。”
嘉嘉微笑：“我为什么要在意？我要的是壳子，里面究竟是哪个芯子，重要吗？她又不愿意跟我走，她要的是苏亿城。”
淑娘又向前走了一步，倒进嘉嘉怀里：“那……你还找什么骨头？”
嘉嘉搂着她的腰往怀里又带了带：“又不是我要找，苏亿城和石浅要找。他们看重的不是壳子，现在壳子里多一个芯子，芽儿神神叨叨的，他们肯定不干。”
淑娘搂着嘉嘉的脖子：“那你说怎么办？”
嘉嘉的鼻子尖蹭着她的鼻子尖，语气暧昧道：“给他们个假的，要不就你假装走了，不就行了？”
淑娘在嘉嘉的腹肌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把：“说的简单！我上哪去找块骨头啊？而且那胖子看上去就不好糊弄，我就算弄来了，他也不信啊！”
嘉嘉抱着她，轻轻咬她耳垂：“那你就藏起来，假装被吓走了。芽儿正常了，他们也就不费劲了。等回去，你再出来，跟我走。”
淑娘抱着自己的念头，她想，要是真能把胖道士糊弄了，谁还跟你一个妖走？
妖都是说了不算，算了不说的东西，既狡猾又不要脸，信你我就是傻瓜！
可现在还是得跟这个妖合作，于是她依偎在嘉嘉怀里，问：“怎么藏啊？只要我还在这壳子里，就算我什么都不做，这丫头的神智都不可能跟正常人一样。”
嘉嘉挑眉：“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淑娘问：“什么？”
嘉嘉说：“有个词，叫病入膏肓。这个膏肓是个穴位，也是人体里最能藏污纳垢的地方，一般邪祟要是躲在膏肓，别人谁都看不出来。直到邪祟爆发，这人就完了，没救。”
148.膏肓穴
淑娘抬着眼皮看了嘉嘉好一会儿，才说：“我好像听说过这事，没在意过。这穴位在哪啊？”
嘉嘉双手一摊：“我怎么知道？我是个妖。”
淑娘一把推开嘉嘉：“那你说这些不是废话吗？”
嘉嘉仰了仰头，道：“胖子可能知道。”
淑娘垂眸：“行，我知道了。”
石浅和铃从上面下来的时候，就看到嘉嘉和徐幼芽站在柱子旁边，小声地商量什么，石浅问他们在说什么，嘉嘉没有回答，嘉嘉反问石浅去拿什么，石浅敷衍说是有用的东西。
铃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仍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苏亿城在顶楼走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没有梦中满地爬的徐幼芽，也没有一面墙那么高的大镜子。
可能是他的反应和老鬼精预想的不一样，所以换了套路吧，那他继续呆在顶楼也没有什么用。
想着，他就往楼梯口走。
楼外的节能灯挂在四楼左右的高度，所以十五楼能被光线照亮的是房顶，脚下的地板都在阴影中。
可苏亿城走到十五层和十四层之间的休息平台后，发现下面的台阶都被灯光照亮了，房顶是漆黑的。
他又往十五层看了看，被照亮的还是房顶。
这种现象明显违背光沿直线传播的定律。
苏亿城深吸一口气，他判断，就在这个休息平台上，隐藏着什么东西。
他仔仔细细观察着这个不到无平米大的平台。
石浅曾经说过，墙角等这些地方阴气聚集不容易消散，鬼喜阴，就喜欢藏在犄角旮旯。
苏亿城观察脚下流动的鬼气，顺着鬼气流动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鬼气果然几乎都是从墙角流出的，那个墙角黑得异常。
苏亿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亮手电往墙角照，光好像被吞了似的，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墙角居然照不甚分明。
他提刀走向那个墙角，在两面墙的交接线附近看到一条从上通到下的裂缝，这裂缝大约半根手指那么宽，手电的光一丝都照不进去。
也许是错觉，苏亿城觉得这条裂缝在呼吸，至少是有规律地慢慢开合，像是深眠后人的鼻翼。
突然，缝隙中闪过什么红色的东西。
苏亿城把刀尖对准缝隙，随时准备插进去，他探头往缝隙里看，里面的东西在移动，红色的，像是粗糙老农的皮肤一样的，然后有一双眼睛移了过来。
那是一双凸出眼眶的人眼，四周雪白，中间的黑眼仁只有黄豆那么小，黑得好像无底的深渊。
苏亿城一惊，雁翎刀猛插进去，同时，缝隙里喷出无数发丝把苏亿城紧紧缠住往缝隙里拖。
雁翎刀肯定是伤了里面的鬼，鬼气自缝隙里像是管涌一样喷出来，可雁翎刀却同样被发丝缠绕，一寸一寸被拉向缝隙深处。
苏亿城身上的发丝越缠越紧，根根锋利，把苏亿城的衣服割开好几条口子，直接勒在他的肌肤上，勒出一道道红痕。
苏亿城奋力挣扎，力量集中爆发，勒在他身上的发丝飘出有被烧焦的味道，还有几束被一根根拽断。
缝隙里忽而喷出更多的发丝，稠密如瀑，把苏亿城紧紧裹成了一个茧子。
刀身已经没入缝隙，护手用的刀格被缝隙挤压变形，也一点点没入其中。
149.缝隙
苏亿城撑起一条腿踩在墙上，和满身头发展开拉锯战。
他能感觉到那些头发丝好像一张张吸血的嘴，正在贪婪地从他身体里吸收生气。
苏亿城豁然想起，石浅曾说过，舌尖主心，舌尖精血阳气盛，可辟邪，他抗衡着头发丝，一口咬在舌尖上，顿时满嘴都是血腥味，疼得他腮帮子一哆嗦，鼓起一口气把满嘴血沫子都喷了出去，缝隙里的鬼尖嚎一声，血沫子所及之处都化为一片焦灰，青烟升腾，大团大团的头发掉落在地，化为鬼气消散开来。
苏亿城抓紧机会，双手握住雁翎刀顺着缝隙猛地挑刺。
缝隙刚想闭合，却被刀刃劈开，苏亿城再一用力，竟然把缝隙里面的红色女鬼挑了出来。
女鬼一身宛如皮肤的红袍扑倒在地，苏亿城握刀砍下，可这女鬼却异常灵敏，四脚蛇一般“嗖”得蹿了出去。
苏亿城刚刚停住刀，女鬼已经从他身后扑了过来，头发又一次密密麻麻地席卷而来，作势要把苏亿城和女鬼裹在一起。
苏亿城一回头，正对着女鬼的脸，它本就外凸的眼球快要掉出来了一样，豆大的黑眼仁缩得更小。
苏亿城手腕一转，刀尖自腋下探出，女鬼扑来正撞在刀尖上，它想后撤，可苏亿城双臂用力，猛地推刺，女鬼带伤飞出去，四脚着地，仍旧跟四脚蛇一样趴着，头扬起来看着苏亿城。
这场景似曾相识，苏亿城突然意识到，这就是那个在他梦中抓着他的脚腕的女鬼，可梦中它长着徐幼芽的脸，可现在它却直接露出了鬼脸。
苏亿城这一愣神的功夫，女鬼以怪异的姿势站了起来，柱子一样杵在楼梯口。
此时苏亿城忽然听到有一道女声在他身后叫他的名字。
经历了这么多，他自然明白这忽远忽近的声音意味着什么，他根本不予回应。
这声音特别耳熟，他听过千百遍，苏亿城眼角微微一抖，这是他的母亲——王晴的声音。
苏亿城不由得心口颤抖。
王晴的声音从闲适忽然变得凄厉，配上她的惨叫，苏亿城再也沉不住气，刚一回头，和一张酷似王晴的鬼脸对在了一起，当即他定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隐约能看到生气子他的口中被吸出，飘进了酷似王晴的女鬼口中。
可他的生气不同于常人，他的生气中还混有鬼气，鬼气随着生气飘进女鬼嘴里，女鬼显然很讨厌自己的身体被别的鬼气侵入，它扭转身体想要甩脱，可鬼气不是你想吸想吸就能吸，不想吸就不吸。
因为女鬼对鬼气的抗拒，它对苏亿城的控制稍有松懈，苏亿城的手微微能动，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
打火机，果真是居家旅行杀人驱邪之必备神器。
苏亿城慢慢伸直僵硬的胳膊，对着那个还在努力贪图他生气的女鬼的下巴，“咔嚓”一声点燃。
鬼脸立刻爆燃，好像北方过年时在院子里点燃的旺火堆，鬼叫声充斥了好几层楼，火光并非正常的桔黄，焰心是幽蓝的颜色，透过火光，苏亿城能看到有液体顺着鬼脸流下，从它的下巴上滴落，在水泥地上凝固。
150.打火机
苏亿城没再给女鬼任何反扑的机会，横竖几刀劈散了它，那火又烧了一小会儿，自己熄灭了。
这才畅快。
苏亿城看了看手里的打火机，这可不是普通的打火机，是他特意定制的。
外壳是黑曜石的，上面刻着“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几个楷书，而打火机里面的电石中掺有艾草粉末。
黑曜石本就是辟邪的石头，强大且又精纯，所以可以放在煞气较重的地方，甚至做成黑曜佛像，对於避邪档煞的效果更是上乘。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是道教尊奉的神仙之一，为南极长生大帝之化身，是雷部的最高天神。
雷，阴阳相冲之关键，地球上最原始的生命诞生都离不开雷电的催化，宇宙之始盖因阴阳相交一时之爆发，所以雷声普化天尊主万物生杀枯荣、善恶赏罚、行云布雨、斩妖伏魔等事。
在术士应战妖邪时，如果来不及吟诵经文和宝诰的时候，可以只呼“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来保命。
最后说艾草。
艾草的火是纯阳火，艾之火是纯阳之火，具有走三阴通十二经之功，穿透力超强，所以很多中医治病的时候会用艾灸。
以上三条加在一起做出来的打火机，用来杀鬼，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不管是炼化小鬼，还是南洋降头术，都要从下巴这个位置开始处理尸体，炼出尸油，所以苏亿城选择去烧鬼的下巴，他没想到居然也能炼出尸油。
当初苏亿城定制这样一款打火机，纯粹是觉得好玩，拿回来之后石浅帮忙拿去玉青庙做了简单的加持，埋在香炉里让它听了七天的经。
没想到一个无心之举今天救了自己一命，苏亿城掂了掂打火机，又装进了口袋。
女鬼消散后，他眼前的场景产生了变化，墙壁上的缝隙消失了，灯光也正常了，下面那层挂在墙壁上的标牌，乖乖写着“三”，上面那层写着“五”。
苏亿城提刀走下台阶，来到第三层。
他以为经过这么久的折腾，他应该已经很疲惫了，虽然这种厮杀搏斗特别刺激，让他有种特别过瘾的畅快感，可身体的体能是有限的，不可能因为畅快就一直体力满满。
可当他提起刀活动活动肩膀的时候，他发觉他的力量依然充沛，跟他刚刚步入这座楼时相差无几。
苏亿城看了看他刀身上的符咒，符咒泛着莹莹的蓝光。
他直觉认为他的好体力跟这个符咒有莫大的关系。
现在没有时间细想，他要去继续杀一场，如果他做的噩梦成真，那就应该至少还有一块鬼气森森的镜子在等着他。
苏亿城有些雀跃地想，镜子，要怎么杀呢？
他来到三楼。
这座一梯两户的住宅楼里，上面楼层的房间之间的隔断墙还都没有建起，三楼已经把两个房间隔开了，而且有一个房间装上了门，是那种很不尊重小偷这个职业的木头板门，门上挂着一把三环锁，还带着钥匙。
苏亿城拧开锁，推开门，看到这房间里摆放着几张上下铺，床铺上摊着几床又脏又旧的行李，地上扔着几个塑料盆和几双劳保鞋。
看上去这里应该是建筑工人临时休息的宿舍。
给读者的话:
可算写完了今天的份
151.彩门
石浅他们又把地下室走了一遍，他原本没抱什么希望，随意走随意看，跟着罗盘的指示往左转，他一转头，罗盘的指针蓦地转了方向，他跟着转，罗盘又转……
咦？
石浅脚步一停，看着罗盘愣了一会儿。
嘉嘉走了过来：“怎么了？”
石浅把嘉嘉扒拉开：“你躲躲，我看看。”
嘉嘉向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四周，这地方邪性，石浅现在可不扛造。
石浅端着罗盘，原地不动，接连左三圈右三圈转了一遍。
嘉嘉问：“需要我给你来一段配乐吗？”
石浅一拍大腿：“苏公子要是在，早就发现了！”
嘉嘉不解：“什么？”
石浅问：“还记得吧？咱们刚下来的时候，影子就出过幺蛾子。”
嘉嘉直直地看着石浅，没明白石浅要说什么。
石浅兴奋地大喊：“影子！”
徐幼芽把头低下，目光阴沉。
石浅大声说：“它就在这一层，躲在影子里看着我们，我一转头，灯光照过去，它就得躲开。它畏光。每个炉鼎都会有一些特殊的能力，淑娘的能力肯定跟影子有关！”
听到这里，徐幼芽的背微微一挺，双手紧紧握拳。
嘉嘉懒洋洋地问：“那又怎么样？现在它在这一层，可未必一会儿还在。上下两层这么大，地下室里除了你的矿灯就没有别的光源，到处都是影子，你怎么找？”
石浅自信一笑：“限制行动，不就是一个结界的事嘛。”
嘉嘉又给他泼冷水：“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体就是一空心木头，你撑不起结界。”
铃带着自得的语调在他们耳边响起：“我呢？”
嘉嘉转头去看铃，却已经找不到铃的身影。
石浅说：“要是有灯就好了。”
话音刚落，好几处大灯亮起，地下室里被照得亮如白昼。
徐幼芽惊慌地看着那些硕大的灯泡。
嘉嘉浅浅一笑：“铃姐，你的彩门越发精进了。”
徐幼芽呢喃着问：“这是……什么地方？”
石浅四下里看了看，说：“这里是铃姐用自己的妖气撑起来的一个空间，在这里铃姐就是上帝，就是主，铃姐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铃姐谦虚，说她这点本事不过是戏法而已，就按照古彩戏法的别称给这空间取了一个名字叫‘彩门’。”
徐幼芽的脸色更不好了。
嘉嘉斜眼瞄了她下，转过身去。
石浅还在感叹他这是第一次见彩门，太长见识，跟现实几乎一模一样，连地上的沙砾和大灯后的电线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里不是现实世界，他根本想不到已经成了铃随时可以动筷子的盘中餐了。
嘉嘉说：“不仅是你第一次见，进过彩门的，不管是人是妖基本都死了。”
石浅不服气：“谁说的？你不是进过一次嘛！我当时还在旁边呢。”
嘉嘉：“那进过的人还不止我一个呢，是吧芽儿？”
徐幼芽一愣。
准确说，她现在是淑娘，完全不知道嘉嘉说的是什么，只能把头一低装疯卖傻混过去。
没过一会儿，它满头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