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小拇指
骨头也被困在了彩门里,它试着找到出口,把骨头送出去,可怎么都找不到。
这彩门看上去跟鬼蜮很像,鬼蜮都有出口,那是鬼气运行中自然形成不可避免的接缝,它认为彩门跟鬼蜮一样也会有这样的出口,可它错了,它试着让骨头走了两圈,别说是寻找妖气运行的接缝了,这里压根就没有妖气!
一个妖创造出的空间里居然没有妖气,因为没有妖气,所以如果是不知情的人或者妖被装进来,根本不可能发现异常,只能等着被弄死。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骨头跑不出去,虽然可以就这么跟石浅他们耗着,可万一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了位置就麻烦了。
它有些心焦。
于是,它往石浅身边走了两步,接着嘉嘉的话,问:“我们该不会出不去了吧?”
石浅随口道:“怎么可能?铃姐又不打算弄死我们。”
淑娘说:“铃要想弄死我们,我们也没办法,被关在这里,不就跟病入膏肓了嘛。”
石浅没做声。
它又问:“膏肓到底是个什么呀?”
石浅说:“一个穴位。你问这干嘛?”
淑娘目光稍微跳了一下:“就是……好奇。”
石浅随手在它背后肩胛骨内侧压了一下:“这里,这个穴位能补益虚损、养肺调心。”
石浅说完,继续捧着罗盘去各个阴影里找骨头去了。
淑娘恍惚了一下,就这么简单?
不过它没时间考虑太多,几步走到嘉嘉跟前,跟嘉嘉眼神对视了一眼。
嘉嘉小声问:“能做到吗?”
淑娘抿了抿嘴:“就怕不好糊弄。”
嘉嘉往柱子上一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淑娘微微撇嘴:“算了,也不能指望你。”
说完,它转身走向另一根柱子后的阴影,悄悄得在小拇指上一拧,竟然拧出来一截白花花的指骨,而那根没有了骨头的小拇指软塌塌地耷拉着。
三楼上,苏亿城在宿舍里走了一圈。
工人们的被褥应该是统一发的,样式都一样,为了避免弄混,工人们在被褥上都做了标记,有的缝一块碎布,有的染一坨墨水,最精致的一个在被角上绣着一个“郝”字。
房间里一共有四套上下铺,被褥有六套,苏亿城大体上把被褥看了一遍。
上下铺旁边都有床头柜,上面摆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其中有一个柜子上摆着一个相框,苏亿城拿起来,里面是一对年轻的情侣,男方就是那个吊死鬼。
苏亿城会这么肯定,不仅仅是因为他见过这张脸,还因为照片中那个男人的脖子以不可能的角度放在女友的肩膀上。
苏亿城又看了一眼那些被褥,这个小伙子八成姓郝。
他又去看另外一个床头柜,上面也有一张相片,里面有六个人,六个人都不是人样子,其中三个就是苏亿城见到过的那三个死去的工人,还有另外三个,一个是被烧焦了,一个插了满身的钢筋,还有一个看上去没有外伤但是皮肤都是红色,嘴角有呕吐的痕迹。
苏亿城拿出手机对准照片拍了一张。
这六个人中恐怕已经有五个出了事,还剩一个暂时没事,不过这张照片已经预测了他的命运。
他刚放下相框,就有一道清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想知道你会怎么死吗?”
153.镜子精
地下室里,石浅端着罗盘终于在一处影子里找到了一截一厘米左右的白骨。
嘉嘉蹲下,拨弄了一下骨头:“这个?”
淑娘站在他们身后,默默地看着。
石浅看向嘉嘉:“这得问你。”
嘉嘉点头:“反正是人的。”
石浅声音特别小地说:“太新了,不是老骨头。”
嘉嘉和石浅对视。
石浅给了他一个眼神,嘉嘉站起身来:“你看着办吧。找到了,咱也该去找苏公子了吧?”
石浅戴上手套把骨头放进一个比笔筒还矮一截的木桶里。
淑娘做为一个邪祟,它的本能告诉它,那是桃木做的木桶,她稍稍后退一步。
石浅口中念念有词,点燃了一张符咒扔进了木桶。
淑娘感到小拇指上一阵钻心的灼痛,它看了嘉嘉一眼。
嘉嘉自然明白它在暗示什么,于是向它走去。
徐幼芽突然失去意识,身体倒下,嘉嘉一把把她搂紧怀里,同时弯刀的刀尖刺入了她的膏肓穴。
自徐幼芽的膏肓穴里涌出的血不是鲜红色,而是中毒了似的黑红色,石浅立刻用银碗接着那些血,从背包里找出毛笔蘸着血在符纸上画出那个奇怪的阵法,三个圆圈三条竖线,每个圈里再画出三条竖线。
然后就开始念念叨叨,手指在那些竖线上有规律地移动。
也就是一分钟,石浅停下了,他向侧后方看了一眼,给嘉嘉打了一个手势。
嘉嘉把徐幼芽放在地上,猛然一跃,眨眼间跳到了第三根柱子后的影子里,然后手上抓起一个泛旧的骷髅。
地上的淑娘突然弹了起来,疯了一样冲着嘉嘉冲过去:“你骗我!”
它身上有伤,跑过的地面上掉了一地血点。
嘉嘉亮出弯刀对准骷髅:“你想试试?”
淑娘停住脚步,阴森森地笑着,抓住了自己的脖子:“你也可以试试。”
……………………
苏亿城的手指摩挲着相片,没有回头,问:“你又是什么东西?”
清幽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点敌意,说:“我是一面镜子。”
苏亿城回头,看到了一个**岁的小女孩,穿着淡青色的连衣裙,扎着两根马尾辫,如果忽略它满身紫色的妖气和亮得不正常的眼睛,它看起来还真的跟一般小女孩没什么不同。
小女孩原地转了一圈给苏亿城看,说:“我知道你看得出来,我是妖精。我可以很坦然地告诉你,我是一面铜镜。我以前属于一个巫,他善于占卜,我就是他用来占卜用的工具之一。后来巫死了,把我给了他的徒弟。就这样一代一代传下来,我也学会了占卜。再后来,我最后一任主人因为占卜泄露了令主的机密,他被令主杀了,令主发现我有了神智,我也不想再要主人,于是令主帮我得道,让我成了精。”
苏亿城打量着镜子精,问:“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镜子精说:“为了让你信任我。我知道,妖精们说的大多是假话,信用早就破产了,可我精通占卜,我知道很多很多事,说假话有时候并不能达到目的,反而说真话,才能得到想要的。”
苏亿城又问:“那你想得到什么?”
镜子精说:“我想要道行,更多的道行。我的修炼方式比较另类,我帮别人预测死亡,每成功一个,我的道行就会提升一截。这里的六个人已经都和我合作了。”
苏亿城垂眸:“不会这么简单吧?”
镜子精微微一笑:“是,不是这么简单。如果我预测成功,你们的魂魄都会成为我的食物,被我慢慢吃掉。”
154.你父母会被你牵连而死
苏亿城摩挲着雁翎刀的刀刃:“如果成功……也就是说也有不成功的?”
镜子精自信地一笑:“至少这六个人,还有那个老鬼精,他们我预测成功了。”
苏亿城指了指照片上的人:“首先他们当中确实有一个被钢筋扎了腿的,不过没死。其次,那三个人的鬼魂我看到了,它们没有被你吃掉。说明你还是撒谎了。”
镜子精摇头:“照片上只是他们的死法,但是没有时间。他们最终还是会这样死掉,不过有迟有早。至于那三个人的鬼魂……你知道吗?人的魂魄是有味道的,而且我三天才能消化完一整套,所以暂时没吃它们,味道不好,我留着肚子吃今天晚上会死的那个。嗯……应该快了。”
苏亿城皱了皱眉头:“什么?”
镜子精指着照片说:“里面有一个人会一氧化碳中毒死亡,就在今天晚上。”
苏亿城其实很想知道未来的事,可他觉得和怎么死比起来,他更关心他该怎么活,就算要占卜,他也只会去找石浅的师傅,他握着雁翎刀走向门口,说:“妖精,我拒绝。”
镜子精忽地换了一个口气,说:“那你知道吗?你的爸妈,苏楼和王晴都会被你牵连而死;白馨不会嫁给你,她的丈夫会是林家人。至于徐幼芽……炉鼎的命运终归是炉鼎,她死前会留下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的生物学父亲是你,可她毕竟不是人,她不会认你这个父亲的。”
苏亿城停住脚步看向镜子精,眼里起了杀机:“你这么想和我合作,为什么?”
镜子精却不理会苏亿城,转而去看另一边的窗户:“来了。”
苏亿城顺着它的目光看去,一道人影从窗口飘了进来,严格来说,并不是人影,而是鬼影,一个刚死不久的鬼影。
苏亿城看了一眼那张照片,正是照片上没有外伤,皮肤发红的那个人。
镜子精拉住这个人的鬼魂,对苏亿城说:“你看,我说对了。”
说完,她像是吃棉花糖一样从鬼魂的身上扯下一片又一片放进嘴里,鬼魂显然极其痛苦,表情扭曲,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地嚎叫,可无奈根本不能挣脱镜子精的钳制。
苏亿城的手开始微微颤抖,泛着白光的眼睛里渐渐笼上了一层戾气,他想要杀,想要听到镜子精发出比这个鬼魂更加凄厉的叫声。
于是,利刃出鞘,直取镜子精的人头。
镜子精脚尖点地,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它冷笑:“苏亿城,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吗?”
苏亿城毫不理会,执刀追杀。
镜子精体型小,动作灵活,虽然力气小,可它竟然能精准预测所有苏亿城进攻的线路,总能比苏亿城快一毫秒做出反应,甚至能顺着刀刃的方向旋转,躲过刀锋的同时一掌劈向苏亿城的天灵盖。
苏亿城没躲,硬生生接下它的一掌,好像当头顶被拍了一砖头似的那么硬,可他趁着这个机会一刀插进了镜子精的心窝,可惜镜子精提前察觉,偏离了它的死穴那么一点点。
镜子精发出好似玻璃碎裂一般的叫声,立刻后闪,拉开和苏亿城的距离。
雁翎刀上沾了一层像是玻璃碎末一样的东西,苏亿城用袖子擦去碎末,狞笑道:“小妹妹,那鬼叫得忒难听,你叫的这声才好听。”
155.反派死于话多
镜子精的妖气打着旋往伤口里灌,也就一秒钟就止了血。
她的声音不在那么清幽,变得嘶哑破碎,说:“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些事吧。那把刀你最好不要再用了。刀上的符咒可不是针对我们的,是为你刻上去的。你有射击天赋,当初被特招入队,可为什么还是从射击队被踢出来了?你该不会忘了那个差点被你崩掉脑袋的小队友了吧?”
苏亿城拎着刀,身形挺拔如松地走向镜子精:“你究竟想说什么?”
镜子精:“那符咒就是在激发你的残暴,就像是在火上浇油,越是残暴你越是兴奋,越是不知疲倦。可不管是柴火还是油,总有烧尽的一天,到时候你会突然间力竭而亡。”
苏亿城冷笑:“你该不会说我就是这么死的吧?如果是,那还挺痛快,力战而死,总比怂死过瘾,不是吗?”
说完,苏亿城操刀突袭,灵气鬼气交杂,带着一刀毙命的暴戾直劈下砍,镜子精只能凭借自己的预测堪堪避开,几个回合以后,镜子精的体力下降,速度越来越慢,身上又多了几条被刀锋划过的伤口,淡青色连衣裙逐渐被浸染成了红色。
镜子精的战力并不强,和苏亿城之前遇到过的妖精比起来它可以说比较弱,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它的预测能力,以至于之前遇到过的妖或者人都只是想拥有它,而不是杀死它。
一旦遇到苏亿城这种一心只想杀杀更健康的对手,镜子精根本应对不来,就算它能预测到苏亿城下一刀从哪里来,它躲闪的速度都跟不上苏亿城的击杀。
它勉强又闪过一刀,立刻喊道:“苏亿城,你连你爸妈都不在乎吗?”
苏亿城一个大脚凌空横扫,镜子精狼狈闪退。
苏亿城说:“我也告诉你一句,反派死于话多!”
镜子精躁怒,嘶吼一声,遽然散射出几十片尖利的铜片,苏亿城持刀横扫,数声尖锐地撞击声如急雹敲窗,十数铜片被扫落,还有两枚竟然被反打向镜子精。
镜子精连连后退,可刚稳住脚步,苏亿城连开数枪,它这回实在没有余力躲开,所有子弹都集中在它心口,胸前被炸开一片血花,有一颗准确射穿了它的死穴。
镜子精妖气不聚,瘫软在地。
苏亿城身上还扎着好几枚铜片,他一步跃过来,一脚踏上镜子精的肩膀,把它结结实实踩在地上。
他的嘴角被铜片打伤,血珠流进了嘴里,牙缝里都是红色的,咧嘴一笑,如邪魔一般。
苏亿城用刀尖指着镜子精的死穴,说:“你千算万算,漏算了一样,石浅的师父精通占卜,如果真的需要,我会去找他,而不是你。”
镜子精盯着苏亿城,祈求道:“你别杀我,我认你做主人。石浅他们都是一伙儿的,你不能信他们,你只能信我。我认你做主人,以后你就能无所不知,石浅他们再也不能欺骗你了!”
苏亿城笑道:“听起来很美好,嗯?”
镜子精紧张地看着苏亿城。
苏亿城说:“可我觉得你死了更美好。”
说完他把刀尖深深刺进镜子精的死穴,拔刀的时候带出了它的内丹。
镜子精恢复了原型,果真是一面圆形铜镜,a4大小,磨得特别亮。
苏亿城把镜子拿起来,镜子中照出的身影不止他一个。
156.想得美
地下室里,嘉嘉和淑娘对峙,石浅赶紧过来调解:“别别别!不至于,不至于。”
淑娘掐着自己的脖子,随时可以把这跟纤细的脖子拧断,它已经是鬼了,就算是占据着别人的身体它也依然是鬼,如果今天注定要在这里魂飞魄散,那把徐幼芽拉着当垫背也是很划算的。
淑娘恶狠狠地看向石浅。
石浅脸上堆着笑,把背包扔到地上,说:“你看,我很有诚意吧,法器都扔了,咱们谈谈?”
淑娘用下巴指了指石浅的口袋:“兜里。”
石浅听话地把口袋翻出来,什么都没有。
淑娘看向嘉嘉:“把骨头放下。”
石浅给嘉嘉打了一个眼色,嘉嘉皱了皱眉头,把骨头放在一块被灯照亮的水泥地上,因为没有影子,骨头只能在原地骨碌一圈,跑不远。
放下骨头后,嘉嘉后退两步。
淑娘这才稍微有些放松,它慢慢走向骨头。
石浅慢慢靠进它,说:“你不用这么处心积虑,芽儿是个炉鼎,命跟你差不多,就是你不祸害她,她也得被折腾够呛。你最想要的其实不是芽儿的命,是还想再活一回,不受欺压地活一回,是吧?”
淑娘冷哼:“是又怎么样?你们这些道士,不是向来以正派自居吗,怎么可能容忍我们这种邪祟存在于世?”
石浅又走了两步,双手一摊:“我虽然是个道士,但是你看我跟妖合作很愉快嘛。”
淑娘斜眼看着石浅:“那你打算怎么办?”
石浅还在慢慢往前走,他是一个人类,身上没法器,还有伤,淑娘没有特别提防他,反倒注意力还是在嘉嘉身上,提防他突然扑过来。
不过嘉嘉一直很老实,盘着胳膊靠在柱子上,看看淑娘再看看石浅。
石浅慢慢挪着,说:“不就是给你找个身体嘛,你要是不嫌弃,我认识很好的纸人师傅。”
淑娘大声喊:“不行!我是人,我得有人的身体!”
石浅安抚道:“这也不是不行。这年头别的不多,车祸不少,要是真有心让你借尸还魂,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挑个八字相合的,趁三魂七魄没有散完,我把你送进去。你想,还是普通人,没有你们这一脉血统的女孩子,一辈子不用担心什么炉鼎不炉鼎的。”
淑娘问:“你肯?”
石浅:“这有什么不肯的?我是个人,又不是鬼差夜叉,他们地府的事我不管,人间能少一件生死离别的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淑娘道:“那我也不出来,我就呆在徐幼芽的身体里,什么时候你找到合适的身体了,我什么时候出来。”
嘉嘉在一旁忽然出声:“你想得美?”
淑娘一扭头的功夫,石浅突然扑向骷髅。
淑娘大惊,双手用力拧紧脖子,可她没想到石浅的手上乍然喷出一道幽蓝色冥火,骷髅被冥火笼罩,瞬间变得一团焦黑。
徐幼芽的身体里也蹿出幽蓝火苗,淑娘鬼嚎着,想掐断徐幼芽的脖子,可它眨眼间慢慢被焚化为飞灰。
骨头烧掉了,石浅躺在水泥地上,一动不动,胸前一片血红。
嘉嘉叹了一口气,离火命,冥火烧得就是他的命啊!
157.炒蚕豆成精
苏亿城和他们是在一楼碰头的,嘉嘉扛着石浅,铃扛着徐幼芽。
苏亿城瞳孔微缩:“芽儿怎么了?”
嘉嘉不冷不热地说:“你怎么不问问胖子?”
苏亿城反问:“你不会告诉我?”
嘉嘉:“……”
苏亿城身后跟着一个鬼,这个鬼有些奇特,身体缺了一大块,面目很清晰,目光呆滞,鬼气很淡。
铃看了它一眼:“还很新鲜嘛。”
苏亿城看了一眼就跟缀在了他身后一样的鬼:“刚死的,应该是死于煤气中毒。我就是试着扯了扯它,谁知道就跟上了。”
石浅挂在嘉嘉肩膀上,抬头看了一眼,嘟囔道:“这是被邪术勾出来的,三魂七魄都在,可惜已经受损了,不能送回去了。我包里有葫芦,带回去处理吧,我现在快死了。”
嘉嘉:“闭嘴。”
嘉嘉把石浅放进汽车后座。
石浅胸口的伤口有些崩开,嘉嘉已经重新包扎过,石浅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哼哼唧唧。
苏亿城找到了引魂符,把鬼引进了葫芦,回到车上,正听嘉嘉训石浅,说他嫌疼就别干不要命的事。
铃已经把徐幼芽扔在了石浅旁边,苏亿城把徐幼芽的身体扶正,摆了一个看上去比较舒服的动作。
苏亿城一边扶徐幼芽,一边对铃说:“铃姐坐前面去吧,我陪芽儿。”
铃白了苏亿城一眼,坐到副驾驶位去玩她的切水果了。
石浅歪头瞄了苏亿城一眼,无声地叹息,然后对嘉嘉说:“咱拿了人家一百万,现在还有六个阿飘没带走,你去走一圈呗。”
嘉嘉说:“是你拿了人家一百万,又不是我。”
石浅一狠心:“要不……我给你二十万?”
嘉嘉:“你拿八十,我拿二十?”
石浅试探:“要不三十?你别得寸进尺了,我都快死了。”
嘉嘉:“……”
苏亿城递过来一颗内丹:“别要死要活的了,吃吧。”
石浅有气无力地捏起内丹放进嘴里,对嘉嘉说:“你看,还是苏公子爱我。他自己一身血,内丹还留给我。”
石浅说完又皱了眉头:“我说苏公子,你这是收了一个什么东西?炒蚕豆成精?这尼玛,牛也嚼不碎啊。”
他刚说完,“咔嚓”一声,内丹咬碎了。
苏亿城:“……”
嘉嘉:“……”
那六个鬼死去的年头有点长,已经不能再入轮回,嘉嘉去把它们都吃了,这事就算暂时告一段落。
苏亿城把铜镜拿给石浅看,石浅仔细看了一圈,确定这是个南宋的东西,应该是圆光术中经常使用的镜子,如果苏亿城想要使用的话,需要拿到庙里驱邪才行。
苏亿城想起镜子里的那两个身影,他点了一下头。
嘉嘉开车,苏亿城坐在徐幼芽身边查看徐幼芽的情况,无意中碰到徐幼芽的手,他觉得不对劲,把徐幼芽的手抓起来一看,她的小拇指整个是扭曲的。
苏亿城一嗓子吼出来:“她的手怎么了?”
石浅吃过内丹后精神好多了,扭过头来一看,也吓了一跳:“卧槽!完了,完了,完了。”
苏亿城愈发暴躁:“怎么搞的?”
石浅手忙脚乱从包里拿出那个桃木桶,里面还装着一截被熏黑了的骨头,他说:“我就说怎么会多出一截人骨头,那个淑娘居然把芽儿的骨头给剃出来了!”
苏亿城的头皮都要炸起来了:“那怎么办?”
石浅的头皮也是麻的:“这……得找医生,鬼医。”
158.两条道上的人
苏亿城他们在大光镇又休息了一晚,准备第二天找于青龙拿了钱就走,可于青龙电话里又说起那张茶台,问他们能不能帮忙处理一下。
又活过来的石浅顶着一身不伦不类的妖气一边吃着炖鸡一边满口应允。
苏亿城问:“你打算怎么弄?糊弄?”
石浅扯下一条鸡腿,说:“给他们打醮。这工地闹邪祟这么久,也该着禳灾了。否则等咱们走了,留下的阴邪气息不知道又招来什么东西呢。”
苏亿城不了解什么叫打醮,趁着石浅吃饭上网搜了一圈,把一段吹吹打打的视频给石浅看:“你打算吹段唢呐?”
石浅摆动着油乎乎的五根手指头:“一个门派跟一个门派不一样。我学的,不用唢呐,就用我的木鱼就行。”
晚饭后,徐幼芽还是不醒,苏亿城坐在她床边守了好一会儿才被铃用刀子一样的目光赶出去。
苏亿城回到房间,石浅刚好穿着睡衣从卫生间出来。
苏亿城瞪着他:“你现在不能洗澡!”
石浅说:“就是擦了擦。从那种不干不净的地方出来,去去晦气。”
苏亿城没说话,也打算去洗个澡。
石浅拉着苏亿城:“你是去看芽儿了吧?”
苏亿城点头。
石浅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公子,是不是喜欢上我家芽儿妹妹了?”
苏亿城手脚一顿,脸色有些沉重,说:“林家是咱们s市最大的家族,出名的是他们家的产业遍布全国,在世界上也能跻身前列,他家也有人从政,地位虽然不算高,可都在关键岗位。据我对白市长的了解,他会愿意和林家结亲,可馨馨和林家人没交集……”
石浅拦住苏亿城:“等等,等等,你说什么呢?”
苏亿城:“镜子精说馨馨会嫁给林家人。”
石浅双臂做了一个交叉的姿势:“停!芽儿会变这样就是白馨引起的,可白家人有跟芽儿说过一句感谢的话吗?”
苏亿城:“对不起……”
石浅一摆手:“你说什么对不起?你是白家什么人?你这一身血口子又是怎么来的?你疼芽儿当我看不出来?总之一句话,我石浅早就看出来了,你跟白馨是两条道上的人,你别没事去跟人家挤,人家不舒服,你也委屈。还有,白家的事以后少跟我说,不感兴趣!”
苏亿城默默无语拿着睡衣去洗澡了。
铜片在他身上扎了深深浅浅近十个口子,因为都不在要害,他就没去医院,让石浅简单包扎了一下就回了饭店。
因为有伤,他也不能洗澡,拿块毛巾简单擦擦。
从出生到现在,他一直没怎么在意过自己的外表,他只知道自己不是父母那代人喜欢的浓眉大眼型选手,也知道自己不丑,虽然很多人都在夸他什么玉树临风、风姿卓绝,甚至还有人说他天生仙风道骨,好像餐风饮露的仙士,可他从没觉得自己真有他们说的那么外表出众。
今天他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仔仔细细观察着里面的那个人,一双吊睛柳叶眼,眼角特别犀利,自带三分杀气,好像随时都会抽刀子砍人。
以前为了掩饰他这双犀利的眼睛,他总是在笑,让眼睛柔和下来。
现在他终于承认,相由心生,他本性中有嗜杀的一部分,而这双眼睛透露给世人的就是他的嗜杀。
那徐幼芽喜欢他,喜欢的究竟是温和的他,还是嗜杀的他?
他真的会和徐幼芽生下一个孩子?
他又想起了那打着马赛克的场景,想起了徐幼芽软嫩的嘴唇……
有一个部位在向他起立招手,他已经冷落它半年多了。
于是他把“罪恶”的右手伸向了它……
159.欺负人
睡觉之前,苏亿城想的还是第二天要去看打醮,他想看看石浅打醮是什么样,可他这一觉睡下去,居然睡了一天,就连上汽车都是嘉嘉把他扔上去,他完全没醒。
所以石浅和嘉嘉把他和徐幼芽放在房间里就去了工地,铃坐在一旁专注于她的切水果事业。
嘉嘉和石浅到了工地的时候,于青龙还探头探脑地找苏亿城。
在他心目当中,能一个不小心就把钢管玩成麻花的人,那才是真男人,虽然长得就跟小白脸似的。
项目经理倒是看出来了,这伙人里真正主事的是这个胖子,一看到石浅来了,立刻迎过来。
石浅没跟经理客气,掏出苏亿城拍的照片给经理看,问他照片里面的那个小伙子是不是昨天煤气中毒了。
经理惊讶地连连点头:“大师怎么知道?他们临时宿舍里的人接连出事,他不敢住了,跟几个老乡在外租房子,房子里点着一个炭盆。说起来也奇怪,别人都没什么事,就他出了大问题,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医生说了,各项指标都正常,可人就是不醒。大师有办法?”
石浅有些为难,说:“害他的是个妖精,昨天晚上小苏把妖精收了,不过慢了一步,他的魂魄已经被勾了出来。我倒是有办法让他继续活,可三魂都有损伤,这后半辈子不是痴傻就是植物人,你看……”
项目经理也犯愁:“这话说出来太不近人情,可……他家里也不是富裕的,养活这么一个活不活死不死的人,承担不起。我们倒是可以给赔偿,可也赔不了他的一辈子,赔不了他的一家子。要真的不行,大师,你看这样吧,让他给家人留几句话,就让他走吧。能行吗?”
石浅想了想那三魂的状态:“难啊!”
经理立刻说:“钱不是问题。于经理本来是打算给你们一套房的,你们只要了半套,要是能让他留下句话,跟家人见见面,另外半套我也给你们。”
石浅摆手:“不是钱的事,不跟你涨价。就是他的魂是伤了的,只怕说不出什么。”
经理一狠心:“下午他的家人就来了,说不出就说不出吧,好歹看上一眼。”
石浅点头:“听你的。”
商量过后,就开始打醮。
经理特意让人把茶台搬出来当香案,还端出来了香炉和线香。
石浅盯着那个香炉看了好一会儿,问:“这是怎么个意思?”
经理很隆重地介绍了这个香炉,据说是某个大师开过光的。
石浅生无可恋地看着经理:“哥,你哪怕拿个没开过光的大茶缸子……不,就是个纸杯也行,咱都认了,可你拿个刻着佛家卍字纹的香炉给我一个道士用,你是不是有点欺负人?”
经理懵懵哒:“这个……不一样?不行吗?如来佛跟太上老君不都是神仙吗?”
石浅:“……”
经理:“真的不行?那我换个水杯来?”
石浅:“这么跟你说吧,你让同一批学生在同一堂课上既听数学老师讲乘法又听语文老师讲古文,你觉得这班里最后有几个能考上清华北大的?”
经理:“好像确实不合适是吧……”
160.打醮
石浅:“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都是为你好,可总得有个秩序呀。这香炉,你是让我跟道家老祖汇报呢,还是让我去请老佛爷下凡啊?这乱了!去找个碗,大白瓷碗就行。”
经理赶紧让人去找碗。
石浅拿起一旁的线香看了看,放在嘴边闻了闻,又抽出一支点燃,把香灰磕到手背上,被烫得一抽抽,赶紧把香灰抖搂掉了。
石浅把香往茶台上一扔:“什么破香?”
经理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石浅。
石浅把香往经理脸跟前一递:“你闻闻,你闻闻!这味道浓得跟街上的劣质化妆品似的,稍微拿远一点就什么都闻不到。我跟你说,好的线香吧,凑近眼睛不感觉辣眼;凑近鼻子不感觉刺鼻。那味道要清凉芳香,让人心情愉悦。你闻闻这是个什么味?烧塑料呢?”
经理接过线香闻了闻:“这东西也有这么多讲究?可这东西是上一位大师卖给我们的,说是什么香来着,价钱可不低!”
石浅无奈摇头:“扔了吧,这东西里面不知道添加了什么。我们第一天晚上过来的时候就在你们大门口看到一个路过的鬼探头探脑的,说不定就这劣质香给引来的。我这儿有一盒好香,当赠品送你了。”
石浅把他的香点燃了一支给经理闻:“记住这味道,沉香的,以后你要上香的时候,挑这种。”
经理连连道谢。
石浅又说:“还有啊,你以后遇到我这种职业道士,得叫天师。那些江湖术士,你叫他们什么都行。我这人没那么多讲究,万一遇到一个严谨的道士,你叫人家大师,说不定人家可就不开心了。”
经理又是一通点头。
折腾半天,把茶台东西向放置,其上摆着大白瓷碗,瓷碗里是用来插香的糯米,茶台上围绕瓷碗还摆着其他贡品,比如点心、米饭、水果,还有一些肉类。
这些肉类都经过石浅检查的,鸿雁、乌龟、狗肉和牛肉绝对不能摆上来。
茶台上最显眼的是中间位置摆放着一个大大的猪头
时辰一到,石浅头戴九阳巾,身穿黄色法服,脚踩黑帮白底的道靴,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人,这一捯饬起来还有点器宇轩昂的派头。
嘉嘉看着石浅直摇头,石浅瞪他一眼:“你摇什么摇,当心我收了你。”
嘉嘉说:“你说你们的常服、经衣都挺好看的,简单大方,怎么就这个法服这么重要的衣服弄这么难看,花花绿绿的,就跟农村大妈的老被面似的,这档次立刻降下来三级……哎……”
石浅推了嘉嘉一把:“你懂什么?”
嘉嘉说:“我是不懂你们的衣服,但我懂审美。对了,以前你不还跟我说让我入教嘛,就冲这身衣服,不好意思,我穿不出去,您自己留着穿吧,我不入。”
石浅踹了嘉嘉一脚,往空地上走去,要开始打醮了。
石浅在白瓷碗里插了五支香,按照东南西北中排列,参拜过后端着木鱼,嘴里念着经文,迈着拜斗罡的步子围着茶台走了一圈又一圈。
四周看热闹的工人围了很多,说说闹闹声音不小可还是没盖过木鱼清冽的声音。
第七圈,石浅在每一个特殊的步点上洒上一把香灰,首尾相接,这一个阵法就完成了。
最后再冲着充当香案的茶台行抱元守一拱手礼,这次简单的打醮仪式就此完成。
此时临近中午,看热闹的工人们一哄而散,项目经理跑过来,一个是邀请石浅他们去吃饭,另一个是担心石浅变卦,不愿意免费去医院了。
石浅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挺不高兴,说:“那就现在去吧,免得你吃饭都吃不香。”
经理赶紧道歉,说还是吃饭要紧,人是铁饭是钢,吃完不耽误去医院。
161.没了儿子
吃过饭,石浅他们驱车去了医院。
煤气中毒那位小伙子姓姜,他父母和妹妹都来了,那位被钢筋扎穿腿的工人已经能下地走动了,也坐在他病房里,还有两位被派来照顾的工友,这么多人一看到石浅来了,都站了起来。
项目经理压了压手,让大家都坐下。
小姜的妈妈立刻扑过来要抓项目经理,眼泪汪汪,嘴里说着家乡话,石浅听得不是很清楚,但能听出是在骂人。
项目经理后退一步,姜爸爸赶紧把妈妈拉住了,虽然脸色也很不好,但好歹没骂人。
项目经理说:“这位……天师,能让小姜开口说话,但……”
妈妈的眼睛立刻亮了,抓着石浅的手,喊着:“你能救我儿子?你一定得救救我儿子!”
说着她就要给石浅跪下。
石浅和项目经理赶紧把这位妈妈扶起来:“救不了,救不了,只能让他开口说说话。”
妈妈又朝经理扑过去:“肯定是你,肯定是你不让他们救我儿子的!”
爸爸又赶紧过来把她拉住。
妈妈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没了儿子,我还活着干什么啊?”
小姜的妹妹也过来劝她妈妈:“妈,你还有我啊!”
妈妈一把推开她:“还不是为了给你赚学费?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儿子!”
爸爸又赶紧去堵妈妈的嘴。
病房里乱哄哄的,项目经理和石浅都从里面退出来,嘉嘉从头至尾都在走廊里看热闹。
那几位工友也都从里面出来了,围着石浅七嘴八舌问是不是真能让小姜回魂。
石浅和经理又解释了半天,才把大家都安抚下来。
后来姜爸爸从病房里出来,跟石浅谈了好半天。
医院里不让抽烟,姜爸爸手里捏着一支劣质烟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儿子这一出事,我家里那个的这个脑子……”他指了指头,“有毛病了,你们别笑话。”
石浅摆摆手。
面对生死,几乎所有人都不能坦然,更何况是一位母亲,更可怜的是那位妹妹不仅要承受丧兄之痛,还得承受母亲无端的指责。
石浅问:“你闺女还要上几年?缺多少钱?”
经理立刻在一旁说:“对对,缺多少,这钱我们可以出。”
姜爸爸苦笑:“不费那个劲了。一个丫头子,读书有什么用?都是她哥非让她读,连自己娶媳妇都耽误了。这回她哥没了,就让她赶紧嫁人,找个汉子,也好伺候我们老。”
石浅问:“读书出来赚更多的钱,也能找汉子,也能伺候你们老,不是更好?”
姜爸爸手里捏着烟,想了一会儿:“这个……再说吧。”
石浅让姜爸爸他们在病房里摆了一把椅子,让小姜坐在椅子上,又用红绳绑了,在椅子下面放一张符,小姜面前摆了一个男人鞋那么大的四足香炉,还在香炉里装了些小米、豆子、大麦之类的杂粮,在杂粮里面插了一支引魂香。
准备好了之后,石浅就让人们都出去,他要招魂了。
姜妈妈哭着不想出去,被姜爸爸拖了出去。
石浅用银针刺破了小姜手脚的中指,拿出装着小姜魂魄的葫芦,掏出引魂符,用符蘸上血珠,点燃,又用符咒的火苗点燃了引魂香,把符灰抹在小姜的人中,等符咒全都烧尽的那一刹那,小姜后背一挺,瞪大了眼睛,深吸一口气。
162.该走了
石浅告诉小姜,他活不了了,只剩下最后的十五分钟,如果有什么话,就赶紧跟家里人说,小姜的眼泪哗哗往下流。
可毕竟是魂魄受损的人,身体明显于常人不同,手脚时不时抽搐,嘴有些歪,流着口水,口齿也不清晰,眼睛很浑,应该是看不清东西。
石浅看着他难受,赶紧转头出去叫他的家人进去。
小姜的妈妈一进病房,发出了一阵难以形容的哭号。
石浅和嘉嘉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
嘉嘉幽幽道:“真难理解你们人类,孩子死了就死了,又不是自己死了,况且还有一个呢,至于嘛,要死要活的。”
石浅只能苦笑:“要是公子和芽儿生了孩子,你给他们弄死,你试试看。”
嘉嘉说:“他们的孩子……想活下来可不容易。”
石浅叹气:“不说了,不说了。”
十五分钟后,姜家人出来了。
姜爸爸擦了擦眼睛对项目经理说:“我家丫头子的学费,就麻烦你了。”
经理拍着他的肩膀点了点头。
石浅重新走进病房,小姜又陷入了昏迷,和刚才比起来,脸色更难看了,印堂上有青黑色阴影在慢慢聚拢,香炉里的引魂香全都烧尽了。
石浅用一张引魂符贴在小姜的额头上,在椅子下面点燃了一支红蜡烛,说:“小姜,该走了。”
没有动静。
石浅又说:“想把你强制带出来也不是不行,鸡血、狗血、香灰、朱砂……多的是办法。可我不想用,你都要死了还惦记你妹妹,就冲这份兄妹情,我不想你受罪。”
石浅说完,他额头上的引魂符轻轻飘了一下,从他额头上脱落。
石浅夹住引魂符,装进了葫芦。
小姜的呼吸变得特别轻浅。
这边的事告一段落,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徐幼芽就医的问题了。
石浅惆怅地从病房里出来,那瞧病的鬼医……麻烦啊!
石浅走了,两天后,项目经理给他打电话,小姜被医生宣告死亡,他不知道的是,他在我家小区的建筑工地上留下了“半仙”的赫赫威名。
苏亿城是在回去的半路上醒过来的,一醒来就看到一辆大卡车几乎贴着他们的车身被甩开。
苏亿城看到卡车司机的脸都吓青了,很有些于心不忍。
他说:“哎,咱不能出门全靠浪啊。”
嘉嘉说:“早点回去,早点带芽儿去看医生。”
苏亿城:“啊……那就浪起来吧。”
徐幼芽还在昏迷,小圆脸富含胶原蛋白,脸色红润,呼吸平稳,一点都看不出身体有异样。
苏亿城盯着她的睡颜看了一会儿,心里不断在问自己,真的会跟这么一个小丫头生一个孩子?
铃坐在徐幼芽另一边,玩着切水果,说:“看什么看?还是个老爷们儿吗?喜欢就上。”
苏亿城:“……”
当天晚上十点,他们进入s市范围,铃在外环高架桥下下了车,然后在苏亿城的视线中纵身一跃,跳起三米多高,攀着桥墩子,“蹭蹭”几下翻上了桥面,上面有一辆车在等她。
嘉嘉看着铃的背影,问苏亿城:“你也想这样吗?”
苏亿城没说话,想,怎么不想?
163.白虎开口煞
如果有了这么敏捷的身手,下次遇到什么牛鬼蛇神,他就可以轻松应对,不至于让芽儿受这么大的罪了。
石浅坐在副驾驶上说:“可别乱羡慕,种族天赋有时候真的不承认不行。有些事妖能做到,人做不到。有些事呢,人能做到,可妖做不到。瞎羡慕,瞎妄想,最后害的都是自己。就像是那个把自己变成吸血鬼的巫,其实最一开始不就是因为羡慕人家蝙蝠妖嘛!”
苏亿城轻轻应了一声,表示明白了。
可嘉嘉说:“所以炉鼎才那么受欢迎,能各种改善自己的身体,克服所有种族缺陷。”
石浅赶忙说:“又不是没有副作用。”
嘉嘉笑道:“你别紧张,我对改变身体这事不感兴趣,我觉得我现在挺好。”
苏亿城问:“副作用是什么?”
嘉嘉特别利落地回答:“死亡率特别高。毕竟那是人的肉身。”
苏亿城又看向徐幼芽。
他如果和芽儿生了孩子,一个不是人类的孩子,那么这个孩子很可能是养不活的。
苏亿城心里蓦地开始感到悲哀。
鬼医的工作时间比较特别,就诊高峰期在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五点之间,而且不像是一般医生,病患随来随看,鬼医会给病人排号,告诉病人哪天几点过来,不准时过来,她是不给看的。
石浅给鬼医打通电话,想在今天晚上就给徐幼芽看病,相当于要插队,电话里做一个美女又一个美女,叫得特别谄媚。
石浅甚至还拿出送礼的劲头主动提及他手里有一个老鬼的骷髅,他特别愿意送给那位美女当见面礼。
用这种东西当礼物,苏亿城觉得自己又开了一次眼界,更让他感到鬼医美女不是一般美女的是,本来她根本不允许石浅插队,可一听说有老鬼骨头,她立刻松口说凌晨三点有一个空号。
嘉嘉不急不躁地转动方向盘,汽车向一处城乡结合部驶去。
汽车进了一个村子,这村子看上去还算富裕,村子里的路都是水泥路,大多都是二层楼的房子,每家每户都有高大的院墙和宽阔的铁门。
只是他们到了村子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村民已经都睡了,村公路的照明灯都熄了。
这村子里所有的院门都朝西开,大门朝西,在风水中称之为,白虎开口煞,容易惹是非、小人、家庭不和睦、恶疾、流产、严重的就是不育不孕和血光之灾、官司、飞来横祸。
如果说一户不懂风水,把门开在了西边,这说得过去,可村子里几乎所有人家都这么开,这里面就大有文章。
嘉嘉一路开到村子最西边,这里有一处独立的房子,占地面积很大,三层楼,贴着白色的瓷砖,最显眼的是这座房子里有微缩的灯光,像是各种传说中在荒郊野外引诱书生前往的烛火。
嘉嘉停车后,石浅大踏步走进院子,丝毫没有顾忌开在西墙上的大门。
苏亿城抱着徐幼芽跟在他后面,一走进院子就感到一阵不正常的凉气扑面而来,阴且硬,激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164.一点整
更让苏亿城感到诧异的是,当院一颗几十年的大槐树。
槐树是五鬼之木,阴气重,就算是不讲究槐树的阴阳,这么大一棵树种在距离房子这么近的地方,遮挡阳光也不好呀!
他们走进正房的厅堂,厅堂里很宽敞,从屋顶到地面都用木地板包了一遍,家具也都是木地板的颜色,走进来好像走进了一座小木屋。
正对门的墙上到挂着一个太极八卦阵,八卦阵下有一套八十年代常见的那种办公桌椅,左右两边靠墙都有一张简陋的长条椅子。
右边的椅子空着,左边的椅子上坐着一对四十几岁的夫妻和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
那对夫妻面有焦色,依靠在一起,直勾勾看着通向里屋的门。
那个年轻的男子靠在墙角,头完全低下去,一点都看不到他的面容。
石浅一进来,坐在办公桌后打瞌睡的姑娘立刻起身,笑盈盈地照顾石浅在右边的长条椅上坐下,还给他们断来热气腾腾的白开水。
石浅介绍这个姑娘叫小英,是神医的侄女,未来的神医。
小英被石浅夸得笑成了一朵花。
他们正在说话,坐在对面的一个年轻男人慢慢抬起头看过来,他的两只眼下都是乌青,缩在椅子角落里不带一丝鲜活的气息。
他幽咽似的说:“一会儿该我了。”
石浅他们几人一起看向他,他好像受了什么惊吓,立刻蜷缩起身体钻进墙角去了。
苏亿城看得清楚,这个人身上萦绕的都是鬼气,刚才说话的时候,嘴里似乎还有一只特别小的黑爪子抓着他的嘴唇。
小英没好气地说:“对,是你!一点整就是你,没人插队。现在着急了,原来干嘛去了?你不是很能耐吗?”
那男人被训得瑟瑟发抖,竟然把脸埋进膝盖嘤嘤哭泣。
石浅冲小英一挑大拇指:“可以说很有气势了。”
然后他们接着说说笑笑。
不一会儿,通向里屋的门打开了,却没人出来,小英赶紧招呼坐在对面的夫妻跟她进去接人。
很快,那对夫妻扶着一个浑身瘫软的姑娘从里面走了出来,那姑娘面色发黄,眼圈乌青,眼白发黄,唇色偏白,手指微微发抖,走路只用脚尖着地,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得很。
尽管这样,那对夫妻还是很高兴,一边走着一边向小英道谢,说他们的女儿终于醒了。
夫妻走了之后,年轻男子又抬起头来,问:“该我了吧?”
小英还没说话,从里屋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说:“你约的几点?现在几点?时辰不到就催,你是想累死我?”
随着声音一起出来的,是一个看上去有八十岁的老太太,花白又稀疏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贡桔那么大的发髻,满脸都是刀刻的大褶子,褶子堆里露出一双跟公鸡眼睛一样的小圆眼睛,而这双眼睛亮得出奇,倒不像是徐幼芽和苏亿城的眼睛那样会反光,就是让人觉得她一眼能看到人心里去。
那个年轻男子不敢再出声了,又缩成一团嘤嘤哭泣去了。
石浅恭恭敬敬站起来,从包里拿出那个烧得黢黑的骷髅头给老太太看:“美女,你看这是啥?”
165.鬼医
苏亿城心口一阵抽抽,美女,石浅也真叫的出口。
老太太接过骷髅看了一圈:“嗯,你这烧烤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嘉嘉在一旁问:“要这骨头能干什么用?”
老太太回答:“这也是一味药,一般用不上,用上就救命呢。”
她把骨头扔给小英,小英一点都不矫情,接过骷髅就好像接过一个瓜皮似的,捧着往另外一个房间去了。
老太太走向苏亿城。
徐幼芽在苏亿城怀里睡着。
老太太盯着苏亿城看了好一会儿,看得苏亿城有种自己也是某种药物的错觉,然后她伸手掀开了徐幼芽的眼皮看了看,发出“咦”的一声。
苏亿城问:“她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的目光又转回苏亿城身上,把三根好像枯树枝一样的手指搭在苏亿城脖子的脉搏上,然后笑了,露出满嘴整齐的牙齿:“帅哥,敢用青蚨血,年龄不大,就有大大的梦想呢!”
苏亿城目光一跳,还想再问,可老太太看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天,说:“时间到了,英子,有请下一位。”
说完,老太太又进里屋去了。
小英毫不客气地拉起那个男子扶进了里屋。
很快,小英出来了,跟石浅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刚才那个被一对夫妻带走的女孩子在不清静的地方被五通鬼附身了,她父母把她带来的时候她已经浑身浮肿不省人事了。
小英向石浅请教,五通这种东西一般都附身在男人身上,怎么这次居然找了一个女人,而且这姑娘也是好命,被附身三个月,御男无数,居然没惹上脏病。
石浅特别认真地回答她,也许这次这个五通本身就是个母的呢?
然后两个人讨论了半天五通究竟是不是公母都有,宋代洪迈《夷坚志》,明代徐道《历代神仙通鉴》,清代蒲松龄所写《五通》中都说五通是公的。
石浅问小英,为什么三点那个号会空出来,这个时间一般是抢手的时间。
小英说那个人没有遵医嘱,已经死了。
石浅表示理解,鬼医的医嘱一般人都很难接受,比如每天一碗生狗血,不是有个铁胃的人都接受不了。
苏亿城听着他们闲聊,眼皮子越来越沉,不管他怎么挣扎似乎都无济于事。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刚睡了一天,怎么就又困成这个狗样子。
在他还试图挣扎的时候,小英的声音在他两只耳边同时轻柔响起:“睡吧,睡着会好受一点。”
他在想抵抗困意已经不可能了。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躺在了一张干木头床上,脑袋底下的枕头也是木头雕刻的,工艺很粗糙,他人中穴的位置上点着一点朱砂。
他一睁开眼,就听鬼医老太太说:“过来帮忙。”
这里是鬼医老太太的里屋,这房间里并排摆着三张这样的干木头床,徐幼芽躺在他旁边那张床上。
苏亿城随手擦掉人中穴上的朱砂,走到徐幼芽身边,问鬼医:“奶奶,她究竟怎么了?”
鬼医突然瞪起眼睛:“你说什么?别看你长得好看,信不信我让你立刻滚蛋!”
166.做成一道菜
苏亿城立刻愣住了。
鬼医老太太狠狠地说:“叫姐姐!叫姐姐!谁还不是个小公举了?”
苏亿城赶紧改口:“姐姐我错了。”
鬼医这才缓和了语气:“行了,以后注意点就行了。这丫头是炉鼎,眼睛也不寻常,你还跟她有青蚨血的关联,以后免不了磕磕碰碰,回头去跟英子记一下我的电话,欢迎你经常来。”
苏亿城:“……”
就是普通医院,也没人愿意经常去吧?
如果不是好奇,他没看过风水的书也就算了,明明把石浅送给芽儿的几本书都看过了,记得比芽儿还清楚,然后偏偏还到了这么一个阴气森森的“诊所”,他怎么可能愿意经常来?
鬼医哼哼着歌:“法海你不懂爱……”
她一边哼着歌,一边从一边的瓷瓶里倒了一大碗水,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根针在徐幼芽的人中刺了一下,放进了瓷碗里,让苏亿城捧着站到东南角,随时观察针的状态。
鬼医从一旁的货架上拿下两个瓶子,往小饭盆里加过“药品”后,把徐幼芽的小拇指的指骨放进饭盆,小饭盆放到酒精炉上烧。
苏亿城靠着自己的嗅觉,认出了药品中有一种是白醋。
白醋烧开了之后,她把骨头捞出来,用苹果皮反复擦拭。
这老太太是要把徐幼芽做成一道菜?
最后骨头上面黑乎乎的灰都被洗掉了,恢复成洁白的颜色。
鬼医的眼神飘向苏亿城:“帅哥,看,小姑娘不缺钙。”
苏亿城:“……”
老太太终于正经了,从旁边的消毒柜里拿出一把手术刀,在徐幼芽手指上割开一条小口子,奇异的是居然没有流血。
鬼医没有抬头,问苏亿城:“针有动静吗?”
苏亿城赶紧低头看了一眼:“转了一百八十度。”
鬼医应了一声:“要是站起来或者生锈了,一定立刻告诉我。”
说着,她把骨头慢慢推进了徐幼芽手指上的伤口,就听嘎嘣一声,徐幼芽的手指恢复了正常的形状。
鬼医查看了一番手指的关节,从破旧的床头柜里拿出一个云南白药创可贴裹在徐幼芽的手指上,而后,居然拿了一条蚂蝗吸在她的小拇指指尖上。
鬼医把徐幼芽的手放下:“再过半个小时,她的手指就没问题了。怎么样,姐姐的技术还好吧?”
苏亿城皱眉看着那条蚂蝗:“这……真没问题?”
鬼医很不高兴:“不相信姐姐?这虫子是我专门养的,就是通血用的,无毒副作用。”
苏亿城只能点头:“姐姐……棒棒哒。”
鬼医满意地一笑。
接下来,鬼医从架子上拿下一口铁锅,用一把竹刀从锅底刮下一层黑灰,灰里面还有一些未烧尽的草杆,和成泥,用竹刀涂在徐幼芽的印堂周围。
苏亿城注意到,鬼医每次涂抹,水碗里的针都会微微旋转一定角度,直到鬼医抹完了,针正好转了三百六十度。
鬼医解开徐幼芽的衣服,除了内衣全都敞开了。
苏亿城往一旁扭脸,一想到不远处有个姑娘白花花的身体,他连脚趾尖都是紧张的,心跳很快。
鬼医还调笑他,说这姑娘的皮肤真好,苍蝇落上去劈叉。
苏亿城吞了一口口水,摒退满脑子不正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