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闯祸
日薄西山,晚霞如烧。
霞光之下,一个少年背靠殷墟古墓,孤单的坐在崖边。
他虚着两腿在崖口边荡来荡去,手上把玩着一把物件。
此处是日向帝国南阳侯的封地,世人皆称殷地,因受封之地仅有九十平方公里,未满一百,故又被世人戏称为十里乡侯。山下是南阳城,住有一万人口,跟别处大城市相比,这里也仅算得是个小城镇了。
而这少年叫作殷立,是南阳侯一脉,爵位继承人。
虽说身份尊贵,但因天生无脉,修炼不得,以致沦为市井笑话。
这不,身为殷人,不论是卿家、世家、百姓之子弟,只要到了学龄,除识文断字之外,都可习练功法。
然而唯独殷立无此机缘。
刚刚私塾放学,几个卿家子弟嘲笑他,殷立气不过,跟他们厮打起来,可是又打不过人家,一气之下掏出父亲留给他的杀器“嘭”的一声,当场崩了一人。
少年以为杀了人,慌慌张张跑上山。
到了古墓边,他又不敢进去,只在旁边坐着。
此时,殷立手上把玩的物件正是杀人的凶器。
“典皓修炼许久了,这玩意儿怎滴还能杀他?”
殷立傻傻的自言自语,他知道自己虽是世子,可典皓一家从祖上始起就在殷地职属大司农,协助他家治理一方,可谓位高权重,岂能说杀就杀。
少年自知闯祸不小,不敢回家。
“哼,他死了也活该,平时嘲弄我也就罢了,却还总说我爹娘的不是,我……我早该杀他了!”殷立提了提嗓门,唇瓣却抖个不停,显是口不对心。事实上他心里是不愿杀人的,要怪就怪手上的这件杀器。
这杀器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
少年依稀记得这物件是父亲失踪前一天送给他把玩的。
那时父亲嘱咐他说,这是他自制的猎枪,威力颇大,不要随便拿枪口对人。说实话,殷立哪里知道猎枪是什么,他只知道这东西别处没有,是父亲奇技淫巧鼓弄出来的宝贝。
父亲失踪那一年,他刚刚满五岁。
时隔十年,他记不得父亲的模样。
但有一件事,却记得清清楚楚,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有一次爷爷殷羽臣训斥父亲殷名要勤加修炼,不要摆弄技巧,玩物丧志;当时父亲疯言疯语反驳爷爷,说他是穿越者,不是真正的殷名。
父亲殷名的这句话就像烙铁深深的烙在了他的心里。
何为穿越?殷立不懂,只觉父亲言行举止异于常人。
或许典皓说的对,他编排父亲放荡不羁、风流成性,准是跟某个女人跑了。殷立听罢气归气,却也不得不承认父亲的风流韵事,因为侯府每年都会来一两个女子打听父亲的下落,来时满脸奢望,走时哭哭啼啼,可见这些女子对父亲有多痴情了。
其实,痴情的何止旁人,母亲也一样深情不减。
想到母亲,殷立不自觉的回头看了看古墓大门。
此时有个黑衣素服的美妇悄无声息的站在门口。
“哎呀!”殷立让美妇吓得险些摔落悬崖,看清楚是母亲冯娇娇,才定下心思,拍拍屁股站起,走到母亲身边,说道:“娘,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站我身后也不说话,你吓倒我了。”
这冯娇娇从墓里出来,一身阴气,却又极美。
她翻翻白眼,说道:“鼻青脸肿的,又闯祸了?”
殷立不敢跟母亲说实话,只心虚无比的点了点头,往日闯了祸,只要跑来跟母亲说几句好话,多半都会免去爷爷的一顿责罚,只是不知今天母亲还能不能保得住自己?少年生得一张好牙口,他向来好会哄母亲开心,此时为了避祸,嘴巴自然乖巧。
“娘,我想你了哩,我主要是来看你的。”
“贫嘴,别学的跟你爹一样,尽捡好听的说。”
冯娇娇又冲殷立翻了一下白眼,而后借着黄昏余晖投目山下,见有一群人奔步上来,她眉头微皱,两眼直冒寒光,朝山下冷冷喊道:“殷墟古墓,我看谁有胆子乱闯!”
这话出口,十余人立时止步山腰,不敢往前了。
有人拱手想要说话,冯娇娇把身一转,根本不跟这人说话的机会,她拉上儿子的手,走到墓门边,忽又顿了顿步,头也不回的淡淡的又道:“我守墓十年,只想图个清净,有事叫侯爷亲自来跟我说,旁的人我一概不见。”
说完,牵着殷立进了古墓。
……
殷墟古墓是历代南阳侯的埋骨之地。
墓门里面是大厅,却并非棺柩墓室。
想去墓室,需经大厅中央的石梯方能到达。
这大厅点着两盏长明灯,石梯口边竖着两尊手持大刀的巨像,虽然阴森恐怖,但桌椅齐备,显得又有些人气。冯娇娇把儿子拉到桌边坐好,取些药粉涂好伤处,然后责问:“跟娘说说,你闯什么大祸?为什么来了这么多人上山寻你。”
殷立沉吟半晌,把打架杀人一事说了出来。
事到如今,他若再不说,怕就灾祸不远了。
说白了,南阳侯虽然是殷地之主,但不知是何缘故,子嗣单薄,一直兴盛不起来。
相反的,廷尉和大司农两家开枝散叶,繁衍极盛,而且两家治理殷地有功,其声望丝毫不比南阳侯弱。
因此,典皓没有触犯法度而惨遭杀害,殷立纵使不用抵命,其责罚恐怕也会要了他半条命,否则也浇不灭典家的怒火。
冯娇娇听完儿子的陈述,半晌无语。
她深知道理,但此刻不是教子之时。
沉默了一会儿,推开墓门走了出去。
殷立看着母亲的背影,心里不由难过。他听人说过,母亲之所以待在古墓独守青灯,全因父亲放浪不羁与其他女子有染,她恼怒之下才以怀孕之身投山入墓,与青灯作伴,后来古墓产子生下殷立。
身为人子,每每看到母亲孤寂的样子,就每每疼心。
片刻后,霞光隐褪,黑幕降临,古墓就更显阴森了。
黑暗中,南阳侯殷羽臣举着火把迈着衰老的步子缓缓上山,他走到儿媳跟前,望了望墓门里面的孙子,跟儿媳说道:“他犯的事都跟你说了吧?”
“说了,那又怎样,我儿是殷地世子,别说杀个典皓,他就是把天戳个窟窿又能怎滴。爹,你要怕生乱子,这事你可以不用管,我儿的事,我自己管了。”冯娇娇也不向公公行礼,面色冷淡,说话更是毫无礼敬之意。
殷羽臣暗叹了一口气,也不想怪儿媳无理之罪。
说到底,当年殷名与人有染,他还暗中鼓励过。
在殷羽臣眼里,没有什么比繁衍生育更重要的了,殷氏一脉人丁单薄,随时都可能出现后继无人的糟糕局面,他支持殷名,无非是想多添几个孙儿,怎奈孙儿没有多添一个,却把儿媳的心给伤了。
往事稍顾,转即打个哈哈:“典皓没死。”
“没死?”冯娇娇脸上一喜,哑然失声。
“娃儿们打架嬉闹,有些过火罢了,就算殷立失了手,我这当爷爷也理应护他,你就放心吧。”殷羽臣抚动颚下灰须,苍老的脸浮现出一抹威严,话罢又朝墓门里面的殷立招招手,喊:“平时就没少闯祸,这回也知道怕了么,跟我回府去,今晚五十板子是少不了的。”
“只打我五十板子么?”殷立大喜,奔步出来。
“哼,怎么连错也不认吗!”殷羽臣轻说道。
回到侯府,大司农典成和廷尉楚长风一干人等均在大殿等候,表面说是关心世子安全,没有问责,暗里有兴师问罪之意。殷羽臣不好护短,令府卫打了殷立五十大板,斥责管教一番,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第二章 知耻
“叮叮叮……。”
深夜,窗外风吹,檐下铃响。
殷立受罚,屁股开了花,血肉模糊,但殷羽臣却只给他敷了简单的金疮药,好让他知疼改过。这一晚殷立趴在床上,疼得难以入睡,不管怎么说,这祸算是过去了,他倒也满足。
听着铃声,昏昏欲睡之际,忽见窗外人影晃动,他喊:“谁!”
“是我,你别喊。”说话间,一个青衣少女推窗闪了进来。
这少女是典皓的姐姐,叫作典星月,她皎肌如雪,自带仙气,极是好看。
不过在殷立眼中,典星月向来眼睛里没他,故而心生厌感,小时候就捉弄过她。此刻见她跳窗进屋,殷立自然没什么好语气:“星月姐,你来做什么?”
“我爹说,侯爷今晚责罚过重,怕是不会给你上药,他担心你的伤势,派我过来给你送药。”典星月将就着身边茶壶倒了一杯水,然后掏出一粒药丸,用掌拍碎,混入水杯调和,最后端杯走到床边,又道:“你把裤子扒了,给我看看伤势。”
“你要看我屁股,我没听错吧?”殷立瞪大眼珠。
“别胡扯,我爹要我给你敷药,谁想看你屁股了!”典星月气得脸色一红,胸腔起伏不定的,眉头挤了又挤,两只眼睛恨不能蹦出火来。
“我伤在屁股上,你怎么给我敷药?喂喂喂,你别是来报复我的吧?我跟你说,小时候偷看你洗澡的不是我,是楚文怀,你别老揪着我不放,再说当年我都吃过你一记巴掌了,你还想怎样。”殷立身上的伤还不都因为典皓引起的,他可不想领典家的情,故而说话如同吐刺,故意为之。
“我来是送药的,不是听你胡说八道的。”
典星月抬手略作迟疑,轻轻打他伤口疼处。
“哎哟!”殷立吃疼,从床上弹跳而起,跪在床上趴也不是站也不是,他恼了,索性直来直去说道:“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大司农不是叫你来给我敷药的,他是叫你来查看我的伤是真是假吧。好啊,你要看,我脱了给你看个够。”
说着,翘起屁股,就要扒裤子。
“够了,别扒。”
典星月转过身,以背相对,然后将药杯放在床头,继续又道:“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爹可没你想的那么不好,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小世子爷,你要是被打坏了,我家岂不要背上欺主的罪名了,日后传到帝都,我爹还怎么见人。行了,我就不跟你多说了,我把药给你搁在床头,你自己抹吧,我走了。”
等典家小姐走后,殷立忍不住疼,脱下裤子,自己抹了药。
这是回阳丹合水调制的灵药,只半夜就结疤,好了**成。
……
次日清晨,府里的下人送来早餐。
殷立趴了两口,听隔壁通灵阁有声音,于是放下碗筷,推开窗户往外瞧。
通灵阁与侯府仅一墙之隔,他站在窗口往外看,能清清楚楚看见通灵阁庭院里的光景。此时那庭院聚有百人,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看到这情形,殷立才想起来今天是通灵开脉考核的日子,怪不得这般热闹。
少年赶上这等大日子,岂能坐得安稳。
往年他都会去通灵阁,坐在树下观赏。
只是每年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总有人嚼舌根嘲讽他,说他天生经脉不通,是个废物。小时候气不过,他就上房揭瓦,大搞破坏,反正让这考核不能轻轻松松过了;只不过近两年,长了心智,他才收敛了小时候的癖性。
但是,随着年龄渐长,少年越发的羡慕别家的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天生无脉,为什么不能修炼?
他觉着自己虽然出生侯门,却要忍受无尽的孤单。
因此,越是羡慕别人,就越想凑这个热闹。
去年,他没敢去通灵阁,而是悄悄爬上通灵阁的院墙,坐在墙上看完一场热闹;那么今天自然是故技重施,他坐在墙上,拿树枝挡着身体,像小偷似的鬼鬼祟祟的瞅着场下。
通灵阁庭院,测试场中央置有一个太极八卦轮盘。
这轮盘叫作测气仪,贴在地面上,像个浮雕似的。
轮盘标识着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字,正好与八脉对应。
一众百余人围着测气仪,有说有笑议论着,有些卷起袖子,蠢蠢欲试。
第一个上场的是典星月,她走到场中央,脚踩八卦轮盘,手上催气,弓下背使劲往太极双鱼上面拍落,“嘭”声巨响,将体内气息灌入轮盘之内,顿时轮盘上面的字体迅速亮起,从乾坤一直亮到艮兑。
“典星月,通兑灵,开……开八脉!”
旁边一男子望着测试仪,先怔了一下,而后擦擦眼睛好好印证,最后兴奋得口齿打滑的将测试结果公布了出来。
这男子话出,就如同平地惊雷,震撼全场。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修炼之道亦复如是。
要知道,普通人吐纳之气叫作浊气,这种气没有半点灵性,而修炼者需要用这些没有灵性的浊气打通经脉,贯通气海,才能肃清浊气,吸纳灵气,也只有通灵开脉,才能做个真正的武灵卫,这其间的难度可想而知了。
一般情况下,普通人不到二十岁是很难达到典星月的境界的。
当然帝国很大,确有不少佼佼者,但在殷地就很少见了。
场外的众多学子大多都瞠目结舌,不可置信。
“星月小姐的修为真是一日千里,我服了。”
“是啊,咱殷人势弱,这些年真够窝囊的,下回到帝都去,恐怕也就星月小姐能给咱长长脸了,我听我爹说,咱殷人其实不弱,上回世子爷就轰动帝都了呢,这次星月小姐的成绩比世子爷那会儿不会差吧,我想用不了多久,咱殷人在帝都又能挺直腰杆了。”
“世子爷?什么世子爷,你是说那废物吗?”
“你提那废物做什么,我说的是废物他爹。”
“哈哈哈……,也对哟,那废物哪有资格轰动帝都,他要不是生在侯府,当个乞丐都没资格……。”
这时,典星月从场上走来,听着这些嘲讽,眉头微皱,脸有不喜。她轻轻抬眼望向墙头,似乎察觉到殷立孤孤单单的藏在枝叶里,于是面无表情的朝众学子轻:“你们还懂不懂规矩,有这么编排世子的么,以后都别再说了。”
她年岁稍长一些,平时不爱搭理殷立。
实际上,她对殷立存有一副怜悯心肠。
不过,此刻她的暗暗维护,殷立却并不领情。
在考核测试的大日子里,大家伙都各展其能,唯独殷立无能可疏,这对爵位继承人的他来说无疑是最沉重的打击,加上适才众学子的一番嘲讽,直接将他年少的心撕得粉碎粉碎,而此时典星月的维护,在少年听来更像是一种挖苦。
“让他们说好了,谁要你管的!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感激你吗,这里谁不知道我是个废物,我就是废物,又怎么了!”殷立心里怨着恨着,狠狠瞪了一眼典星月,再没心思凑这热闹了,于是悄悄的从墙头上爬回侯府,出了侯府,又神情萎靡的爬上山去。
此时此刻,少年像只受伤的小鸟,或许只有母亲能够藉慰他心。
来到古墓门前,他没有推门,只喊:“为什么我不能修炼?”
喊声传出,墓门咯吱作响,门开处母亲像个幽灵缓缓步出。
“我儿将来是殷地之主,不愁吃不愁穿,不能修炼又有什么打紧的。”看着儿子满脸沮丧的样子,冯娇娇知道今天是考核的日子,料准儿子又受到了打击,她心里不是滋味,可又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能寄予吃穿不愁的词儿安慰他了。
“我要修炼,我不想做个废物!”
殷立嘴里含有万千怨恨,微微龇着牙口,两只手死死捏着拳头,尖锐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鲜血从拳头缝里流淌出来。
“你这孩子,今天得失心疯了么!”
冯娇娇上前抓起儿子的手,查看伤势。
她还是头一回看见儿子有如此的执念。
其实,殷立的执念早在她意料之中了。
要知道,身为爵位继承人,未来的殷地之主,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传出去都是个笑话。关于这一点,冯娇娇一直心如塞石,她担心儿子心智成熟之后会有太多想法,只是不曾想到儿子的知耻之心竟如此深重。
她道:“做个普通人,或许是你最大的福气。”
殷立身子一软,适才的执念瞬间转变成失望。
他很清楚,母亲不是万能的神,没有办法诊治他的经脉难题,或许大家说的对,他这辈子注定是个废物。在极度的失望中,少年挣开母亲的手,缓缓转身,颓废着脚步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
冯娇娇想伸手拉他,忽又把手缩回。
看着儿子失望的表情,她岂不疼心。
思绪里稍作挣扎,说道:“好吧,你想修炼,今晚就到你爹房间等我吧。”
“娘,你能治好我吗!”殷立大喜,转身喊话,母亲却关上了墓门。
第三章 医治
这一天,殷立坐立不定,完全处于亢奋当中。
等到了黄昏吃过晚饭,他就去了父亲的房间。
父亲这间房已有十年没人住过了,略显阴森。
他搬上凳子坐在窗边,傻傻的等着母亲。
兴奋了一整天,来到这间幽静的屋子,他的心思才稍稍安静,这时他就有些质疑了,不由心想,既然娘有办法治好我,可为什么从来都没想过跟我诊治呢?她真有办法吗?会是什么办法呢?
他胡思乱想着,怎么止都止不住。
过一会儿,天不知不觉黑了下来。
冯娇娇悄不声的推门进来,像个鬼似的令人不觉一怕。
殷立的心噗通一跳,紧接着喜迎上前:“娘,你来了。”
“跟我来。”冯娇娇轻着步子走到书架边,伸手拧了拧一只瓷碗,书架“咯”的一声竟向两边分开,露出一个暗道洞口。
暗道是条石梯,笔直往下延伸。
冯娇娇取下墙上一支火把点亮。
而后,母子俩顺着石梯往下走。
石梯尽处是间密室,闻着还带有一丝的血腥味道。
等母亲点亮密室里的十数盏壁灯,殷立瞧得真确,此处中央置有一个石台,旁边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一排的小型刀具;而墙壁上则挂有许多壁画,大多描绘的是人体筋脉。这等诡异的情景,殷立无论如何也看不懂。
他手指壁画,问:“这画说的是什么,孩儿看不懂?”
冯娇娇望着壁画,说道:“这些都是你爹画的,他这人有时候喜欢故弄玄虚,说他什么前生是个医师,你出生那会儿,别人诊断说你经脉短缺,他却诊断说你是什么淋巴堵塞,说动个刀子便能医好。”
说到这儿,唇角生香挂笑,痴迷片刻,继续说道:“你爹天赋异禀,好像天生就懂得许多奇门异术,他说我们这里没有医治条件,这刀子轻易做不来,他便抓来许多猴儿做什么实验,为娘就在旁边给他帮衬,久而久之倒学会了一些。”
什么前生、什么动刀子,殷立全没听懂。
不过,母亲话里的大概意思,他听明白了。
于是欢喜之极,道:“娘,那你快些医我吧。”
冯娇娇摇摇头,说道:“别急,娘的话还没说完呢,这动刀子是有风险的,照你爹的意思,医治若是成功,那便一切都好;倘若失败,你这辈子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以前,我不想你冒这个风险,所以避而不说,不过我更不愿看你沮丧颓废,这医或是不医最终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医,哪怕是死我也要医。”
殷立想也没想,坚定说道。
从小到大,就因为不能修炼,而遭人排挤,没有人愿意跟他玩耍,事实上他所承受的不仅仅是孤单,还有来自同龄人的嘲讽和周边人的异样目光。在人人尚武的日向帝国,不能修炼就意味着低人一等,哪怕承袭爵位,也免不得遭人嘲笑。
眼下有机会可以变得正常,他自然不甘放弃。
“什么死不死的,尽说胡话,你死了,叫娘还怎么活。”冯娇娇拿手指戳了戳儿子的脑袋瓜子,继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哎,儿大不由娘,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你脱了衣服躺到石台上去,娘尽力而为吧。”
殷立脱了衣,穿着裤衩迫不及待的往石台上一躺。
母亲则不慌不忙的准备着刀具,她先打来一盆水,催气烧开,将刀具丢入盆中消毒。等准备就绪,她又拿来一碗,掏出一粒回阳丹捣碎,合水搅拌,用来医治后涂抹伤口之用。
“你睡一觉吧。”冯娇娇拿起刀具,催气将殷立震晕。
……
在密室医治之际,殷名的房间也亮着一盏油灯。
殷羽臣坐在桌边,两眼紧紧盯着书架里的密道。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坐在这里的,他衰老的面孔带着一丝紧张,放佛知道密室的所有情况,孙儿正处于生死之间,看得出他极度担心,以致于端杯抿茶的手抖个不停。
如此静静的坐到凌晨,密道口忽有光亮透出。
是冯娇娇举着灯,背着儿子从密道走了出来。
殷羽臣惊悚着站起,问:“立儿怎么样了?”
“爹,您怎么在这儿?”看到公公出现在相公的房间里,冯娇娇倍感惊讶。
殷羽臣道:“每年一到考核这天,立儿的心情都不好,我这做爷爷的这点观察力还是有的,我看他今天上蹦下跳,高兴的很,觉得有些不寻常,便多留意了一下,没想到是你下山替他诊治,怪不得立儿一反常态。怎样,他的经脉可曾治好?”
“应该是好了吧。”冯娇娇把儿子放置在床,抹抹汗长舒口气。
殷羽臣不放心,把手搭在孙儿的胸口,一边感应一边说道:“经脉畅通,气息游走无碍,看来殷名这逆子留下来的这门奇术果有奇效。咦,泥丸宫是命星沉寂之所在,为什么立儿的经脉通了,泥丸宫却气息有异?啊!难不成立儿和殷名一样都是双命星体!”
要知道,自古修炼有九种境界。
分为下三境,中三境,上三境。
下三境分别是,通灵境、炼气境、聚力境。
中三境分别是,大乘境、牧星境、洗髓境。
上三境分别是,太虚境、神隐境、武天尊。
九种境界各分等级高低,修炼的法门均不相同。下三境的修炼没什么稀奇的,只要资质好,勤加练习,迟早可以冲破境关;中三境的修炼就颇为不易了,需得炼孕命星,放牧于天,吸取日月星辰之力以滋修炼;上三境则需百分百领悟前人之道,抑或悟得己道,方能破镜冲关。
但众所周知,每个人只有一个命星,绝不可能多出一个。
像殷名和殷立父子这种情况,堪称亘古未有,是个奇迹。
也就是说,他们父子只要八脉之中开启一脉,其修炼的速度就比常人要快一倍。
因此,殷羽臣察觉到孙儿天赋异禀,自是欢喜得不得了,只不过身怀双命星者通灵开脉却也比常人艰难一倍,当年殷名小的时候修炼不成,殷羽臣花了大量的钱财求购到一瓶通灵液,方才帮儿子完成修炼的第一步。
如今面对孙儿,他这个做爷爷的自然又要费心奔劳了。
“到底是双命星,还是双宿星?我就怕他跟他爹一样,往后不知道回家,跟别人双宿双飞,了无音讯。”冯娇娇得知儿子身怀,并不像殷羽臣那么开心,她奉劝着又道:“您老还是长点心眼,好好管教吧,天快亮了,我先走了。”
“既然回府了,何必还走。”殷羽臣有心劝她留下。
“殷名回,我就回。”冯娇娇不听劝,开门去了。
第四章 远行
动刀后的第二天,殷立满身的伤口就已结疤。
母亲在医后给他涂过回阳丹,伤自然好得快。
如今通了经脉,少年心情大好,叫爷爷领着他在通灵阁报了学名,然后迫不及待的跟着先生进了学堂。他信心满满,想用实际行动向典星月、典皓、楚长风等人证明自己是可以修炼的,不再是个废物;哪知进到学堂,发现堂下全是五六岁的娃娃,心境顿时一哀。
通灵阁分低级、中级、高级三间学堂。
低级学堂收容的都是刚刚入学的娃娃。
只有通乾灵,开一脉才能晋升中级学堂。
而想进高级学堂则需要通巽灵,开四脉。
先生令他就座听讲,殷立龇牙怒目,恨不能把先生一口吃掉。
这时候,娃娃们看见来了个大个儿,很是新鲜,都上前拉他。
“殷立哥哥,你坐我旁边,有不懂的,你问我。”
“我有干果哩,你跟我坐一起,我拿给你吃。”
“你的干果是我给的,你还我,快还我!”
“……。”
娃娃们东拉西扯,把殷立的衣服都撕烂了。
他不怪这些娃娃,但对先生的安排极不满意,自己好歹十五岁了,怎能把他安排在娃娃堆里,这要让典星月几个知道,还不得把他笑死。当下,摆脱娃娃们的纠缠,就往门口踏去。
“你想去哪儿!”先生手持戒尺拦住他。
“我要去隔壁。”殷立绕开,寻路要走。
不等他出去,先生提袖微抚,隔空关门,说道:“你既然报了学名,就该好好听讲,好好修炼,在通灵阁只有先生和学子两种身份,可没人把你当世子,你老老实实的回座,我便当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不跟你计较,可若你执行要走,我也不打你,我就当你自动弃学,以后通灵阁,你就别来了。”
殷立心道:“想赶我走么?我才不上当呢。”
心念之际,罢手说道:“好好,我坐我坐。”
强忍着靠窗坐下,郁郁寡欢,半日无语。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聚来一帮子人。
为首的是典皓和楚长风,看到殷立傻不拉几的跟娃娃们同座听讲,一个个笑得鼻涕直流;就连典星月也忍不住透窗盈望,偷偷抹嘴笑了一下,而后朝大伙儿轻:“娃娃们在听讲呢,大家适可而止吧,别再肆扰个没完。”
殷立羞耻得只想打个地洞钻进去,听到典星月这话,更是气得两耳冒烟。
他心道:“娃娃们?在你眼里,原来我还是个娃娃。”
此后,少年并没有因旁人的嘲笑而弃学,他坚忍不拔,认为凭着勤奋,总有一天能够向人证明自己的能力。哪知一月下来,讥讽笑语听了几箩筐,自己却半点进展也没有,可谓郁闷之极。
……
这日,殷羽臣收到消息,雷泽城近日有通灵液售出。
他不敢耽搁,跟殷立说,要带他到雷泽去见见世面。
于是亲自到通灵阁给殷立请了几天的假。
然后,爷孙俩驾着虎车驶离南阳城。
普通人家乘车用马,身为南阳侯府,车辆自然有别于常人,这车用的是两头一阶魔兽髯公虎作为脚力,可谓相当气派。车上装有十几袋金币,其数有五十万,当是南阳侯府四分之一的家当。
要知道,殷地土地贫瘠,人稀地少,侯府不得不施行低税政策以养民。
因此,每年税课只八十万金,支出几乎同等,积攒多年,奏五六十万已是难得。
殷立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出远门,虽然雷泽和南阳的距离不到八百里,他却从来没有去过,此次出门他高兴之极,况且还坐着虎车,威威武武倍有面子,然而进了雷泽城,看见到处都是骑虎之人,有些人的坐骑穿的还是金盔银甲。
睹此一幕,他又觉得自己好不寒酸。
堂堂南阳侯府的坐骑居然比不过市井草民。
雷泽繁华无比,街道笔直,眺目难望尽头。
爷孙俩驾车驶着,忽见前面街头奔来一虎。
那头髯公虎好像失控,虎背上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少女娇小好看,秀气得好比沾满露水的青叶;更难得的是,在老虎失控之际,她还清脆可人的招呼街上行人避让,唯恐撞了别人。
殷羽臣拧着缰绳,想要避开,却是晚了。
眼看少女纵虎撞来,他不得不跳下车,眼明手快的将那失控的髯公虎一掌拍去街角。而当髯公虎中掌翻滚之际,那少女失去重心往前一栽,一头扎进车厢,刚好撞在殷立身上,两人抱在车厢里打了两个滚。
殷立哎呀一声,将少女推开:“你身上怎么有电?”
那少女捞捞头,傻笑:“对不起了,没伤着你吧。”
“我是男人,不怕受伤,只要你没事就好。”殷立爬起来,大方的笑了笑,伸手想拉扯少女起身,又怕被电,遂又缩手回来,继续道:“你身上有电,我就不拉你了,你起身吧。”
那少女点头起身,看见膝盖破了皮,竟哭将起来。
她蹬下身子一边哭一边吹伤口:“好疼,好疼。”
“别喊疼了,给你。”殷立从包裹里抓了一把干果递给少女。
“谢谢。”少女接了干果,泪眼汪汪的展嘴一笑,跳下车去。
殷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禁好笑,原来这少女身后背着一把巨大铁锤,走起路来一晃一晃,颇显可爱又滑稽。等那少女跨上虎背走远,他又不由气嘘,暗暗佩服。
众所周知,一阶魔兽非炼气境不能驾驭。
单凭少女骑虎的本事,就可以断定必已晋升到了炼气境。
等爷爷上车,他好奇问道:“雷泽的人都这么了不起吗?”
殷羽臣笑道:“自然不是,若爷爷没有猜错,这姑娘应该是燕国公府的小郡主,我日向帝国有爵不下十个,但却只有五大公侯遗有天赋,像我们殷家通灵开脉之后,可以开启‘大悲手’,这燕府子弟嘛,有几率承继‘奔雷体’,修炼雷技比常人要快,我看这姑娘身上带电,便是如此。”
其实,爷爷说的这些,殷立都知道。
他只是没想到这少女竟然是奔雷体。
爷孙俩驾车拐进巷子,找了家简陋的客栈投宿下来。
殷立问:“爷爷,我看见街上有好多客栈,我们又不是没钱,干嘛要住这里。”
殷羽臣道:“街上吵,这里安静一些。”
事实上,深巷里的客栈便宜,街上的客栈太贵,他是舍不得花钱。别看他身袭爵位,其实他祖上是给天子赶车的,因狩猎期间救过天子一命,这才赏了他家一块九十平方公里的封地,用来种田养家,赐爵乡侯;说白了,殷室跟其他统辖十万平方公里的封国的相比,顶多算个小财主,不值一提。
正因如此,殷羽臣行事向来低调,精打细算。
此次通灵液预售,争相购买者恐怕多如牛毛。
所以他带来五十万金,盘算着要用在刀刃上。
第五章 竞拍
在客栈休息一晚,第二天殷羽臣到彩云楼花一百金币定了桌酒席。
彩云楼是个饭店,在帝国各大城邦均设有分号,唯独南阳城没有。
这饭店一桌酒席吃下来最少要十金币,常人是消费不起的,虽说做的是席面上的买卖,顺便也售卖名器、仙丹、魔兽内丹,经营有道,名气极大。
而通灵液正好在今晚出售,届时必定人头攒动。
这也是殷羽臣为什么肯花一百金预定酒席的原因,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方之主,平时不舍得花钱,权当是勤俭节约,但在彩云楼这种地方抛头露面,可不能为了一点小钱失了身份。
天黑时分,他带上殷立,驾车而至。
彩云楼当真是门庭若市,极具热闹。
饭店里面是大厅,大厅中央是展示台面,展示的是今晚出售的商品,在展示台四周摆有几十张桌椅,二楼是东南西北四个带阳台的包厢。此刻大厅桌椅已是座无虚席,四个包厢的灯也亮了三个。
殷羽臣领着孙儿低调的进了北面包厢。
包厢有酒菜,殷立饿了,先吃将起来。
吃饱后,站去阳台瞧着大厅里的热闹。
这时,旁边包厢的阳台有个少女朝他挥手:“巧了,你也在啊。”
殷立瞧得仔细,这少女背着大铁锤,正是昨天骑虎的少女。
他惊咦着笑了一笑:“是啊,真巧,你膝盖还疼吗?”
那少女满脸灿烂,摇摇头:“早就不疼了,昨天我忘记问你了,我叫燕小小,你叫什么啊?”
见她自报姓名,殷立也不拘束,把名字跟她说了。
那少女燕小小说声等等,进去抓了一把糖果出来,伸手递他:“昨天你请我吃干果,我也请你吃糖果,这是我家小姨亲手做的,别处没得买,可好吃了。”
两个阳台相隔只有半米,殷立接来就吃,果然甜而不腻。
从小到大,被人冷落惯了,燕小小的热情令他倍感舒心。
事实上,燕小小的遭遇跟殷立很是相似,她是家中年轻一代唯一开启天赋的佼佼者,她承继“奔雷体”,身体自此带电,被同龄人所排斥。这些年,由娃儿长到大姑娘,虽然深受长辈的疼爱和器重,但始终孤孤单单,没有玩伴。
正因孤单,渴望玩伴,少女才对殷立这般热情。
两人吃着糖果,各自发笑,全没在意大厅的景象。
……
大厅,展示台。
走来四个黑甲女子,分别站在展示台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这四女目如寒冰,手操刀兵,一看就是修为极高的武灵卫。
等四女站定,从地底突然升起两个拱柱,柱上奉着两件物事。
这便是今晚出售的宝贝,一个是通灵液,一个是紫河车。
大厅观宝的客人们纷纷拥上前来,在围栏外细细观摩,有些人止不住的脱口说道:“好东西!果然是美人蛟的紫河车,这美人蛟是四阶魔兽,可不好对付,非三品洗髓境不能抗衡,这……这宝贝究竟是谁的?”
有人接口:“是啊,这宝贝也拿来出售,敢情卖主穷疯了吧,这东西吃了,不仅提气养元,对修练大有裨益,而且比养颜丹更具驻颜效果。咦,这通灵液有些不对劲,啊!大家快看,这……这居然是五品通灵液!我的天啦,老子这辈子还是头一次遇见。”
听这人一声喊,大家伙都把目光投向了通灵液。
可不,拱柱之上明明白白写着“五品通灵液”。
要知道,炼取五品,需得备齐三种罕见的药材。
第一种,水月镜花,生长在水里,冬季月夜开花;第二种,熔岩火藻,生长在熔岩池,夏季午时出藻;第三种最是珍贵难寻,乃是含羞草,长于土壤百米之内。
事实上,通灵液采用水月镜花和熔岩火藻也可炼制,不过炼药者即使修为再高,用此二药顶多可以炼出三品,像五品这种稀世宝贝非需含羞草的中合作用才能炼取出来。
正当大厅的客人们气嘘不已之时,一个驼背老妇走到展示台,手持木槌敲打钟玲:“各位,都请落座吧,拍卖正式开始。第一件拍卖的商品是美人鲛紫河车,底价五万金币,请各位踊跃竞拍。”
“五万。”
“六万。”
“七万。”
大厅里有钱的主破嗓门的喊着价。
而东西南北四个包厢却没有动静。
以致于紫河车的价值体现不出来,最后竟以八万金币就敲槌定音了。
说来也对,五品通灵液不仅仅可以助人通灵开脉,也有几率帮修炼者破除屏障晋级到更高的境界,相比美人鲛紫河车,这通灵液自然就宝贵多了,大家伙积攒钱财舍小博大,也是正常的。
看清形势,殷羽臣不由为之揪心。
他没料到此次出售的是五品灵液。
而自己带的金币显然不足以竞价。
想到此行恐怕要空手而归,他坐在包厢里,手按额间不停摇头。
他记得三十年前去帝都给儿子购买通灵液,当时此液明码标价的摆在商铺里,他只付了八万金币就买到了一瓶三品通灵液,那个时候买卖双方简单清楚,哪像现在的拍卖,硬将不值当的东西拍出天价。
“该死的彩云楼,吃人不吐骨头!”殷羽臣忍不住暗骂一声。
这彩云楼兴起于十五年前,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拍卖这档子事。
严格来说,拍卖就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东西,稀奇古怪,让人无法理解。
看着阳台上孙儿的身影,殷羽臣咬咬牙决意一搏。听到展示台上的驼背老妇说出通灵液的底价是二十万金币,他忙拍打扶椅,先声夺人的喊话:“老夫出价三十万!”
喊价三十万,意在虚张声势,显示有充足的钱财。
只有震撼到在场所有人,才不会有人与他争抢。
他这一招,确实凑巧,喊价声一出,全场哗然。
“这是哪个,出价这般阔气?莫非是燕国公?”
“在雷泽城,除了燕国公燕老,谁有这排场。”
“你们说的不对,这声音可不像燕老。”
“这就怪了,不是燕老,那会是谁?”
大厅的客人们伸直了脖子望着北边的包厢,可惜阳台上挂着帘子,看不见喊价的殷羽臣,而阳台上的殷立就成了所有人议论的焦点了。此时,就连其余三个包厢的贵宾都忍不住好奇,掀帘出来看了看。
这时,展示台上的驼背老妇喊了声肃静肃静。
而后说道:“北厢房的客人叫价三十万,还有谁出价高过三十万的?没有吗?三十万金一次,三十万金两次……。”
没等驼背老妇话尽,燕小小咯吱笑喊:“四十万!”
殷立怔了一下,接着心里一急,也喊:“五十万!”
两个少年在阳台上这么一喊,犹如雷击,震撼全场。
所有人都张大嘴巴合不拢嘴了,要知道五十万金币可以供普通人家锦衣玉食十几辈子,今晚到场的客人都是有钱的主,可也没有几个拿得出这么多金币的。大家伙都傻傻的看着殷立和燕小小,均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谁会想到竞价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少年。
都在猜想,竞价的是谁家的公子小姐?
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燕小小朝殷立拍手大笑,笑声仍带着稚气:“你出五十万,那我就出六十万。”话落,从她身后包厢闪出一个男子,啪的一声敲打在少女的脑袋上,厉声训道:“你这败家的憨货,谁让你喊价的!”
燕小小缩起脖子,可爱的摸着疼痛的头:“哎啊,我怎么喊价了呢?我……我刚看他那边喊,觉得挺好玩,也就跟着喊了。殷立哥哥,对不起啊,我……我看见你喊,我就没忍住,我好像把价格叫高了,你不会怪我吧。”
那敲打少女的男子打量一下殷立:“十里乡侯有的是钱。”
这男子叫燕兆鸣,是燕国公燕昌的长子,同时也是燕小小的伯父,此人向来眼高于顶瞧不起与之相邻的殷人,故而称呼南阳侯为十里乡侯,言语不恭,刻意贬低戏弄。
“你说什么!”殷立大怒,手按护栏,捏得咯吱作响。
十里乡侯三字常被人拿来戏说,但对殷人来讲,是难以忍受的。
少年身为南阳侯唯一继承人,自然听不得这般**裸的羞辱。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燕兆鸣似笑非笑说道。
殷立本想接话,这时殷羽臣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笑盈盈的说道:“世子爷当然说错了,老朽忝居南阳,偏安一隅,穷得叮当响,哪比得过燕国公府家财万贯。既然世子爷对通灵液有意,我应当知难而退,这价我就不……。”
他想说“这价我就不往上叫了”,岂知话未落音,殷立往下突喊“七十万”,他双腿一软,惊吓得险些瘫倒,脑子里面响着七十万三个字。
大厅、乃至各包厢均惊咦的“哦”了一声。
要知道,彩云楼兴盛十余年,还从来没有拍出七十万之数,事实上五品通灵液的价格最高也高不过三十万,即使争相拍卖,价到五十万也该到顶了,如今价至七十万,完全超出所有人的意料,更何况殷羽臣哪来这么多钱,孙儿如此胡来,当真把他吓的不轻。
“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还是侯爷家阔气。”燕兆鸣眼角瞟上,一脸不屑,尤其“阔气”两字声调加重,显然又是嘲讽。
“笑什么,有本事你往上叫个试试!”殷立趾高气扬,反唇相讥。
“你……!”燕兆鸣气得吹胡子瞪眼,哑着嘴巴说不出话来。这时候灵液已是天价,再往上喊就是名副其实的傻蛋,他可不想当这冤大头,于是拉扯着燕小小进了包厢。
展示台上的驼背老妇一锤定音。
少年见爷爷脸如死灰,将其拉进包厢,说道:“爷爷,你别担心啊。”
殷羽臣也不责骂,只道:“你太胡闹了,怎么就敢漫天叫价。”
殷立道:“孙儿没有胡闹,别人怎么说我骂我,我都能忍,可爷爷你是南阳侯,别人对你不敬,就是看不起我们殷人,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孙儿这么做只想让那些狂徒知道咱殷人可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卑微。”
可不,就因为先祖是个车夫,殷人世世代代受人白眼。
在那些封国诸侯的眼里,南阳侯的名头就该低人一等。
不过这种情况其实有所好转了,二十年前殷名曾在帝都轰动一时,殷人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有所提升,最起码得到过天子和太后的褒奖,那时诸侯们虽然心有不服,但对殷人的傲慢态度还是稍有收敛的。
就像刚才燕兆鸣,虽说无理,说话却也没带脏字。
这要换在二十年前,何止无理,只怕早就开骂了。
殷羽臣看了看孙儿,觉得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骨气,倒也倍感欣慰。他抚须笑了笑,说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这话你爹也常常挂在嘴边,可是立儿,你争的口气价值七十万啊,爷爷囊中羞涩,可付不起这笔账。”
“爷爷不用为钱的事担心,我想好了,一会儿彩云楼送宝过来,我就说是我贪玩胡乱喊的,爷爷是南阳侯,量他们也不敢动粗吧,大不了赔些损失。”殷立思路清晰,小时候顽劣的性子又浮上脸面。
“耍赖,亏你想得出来。”
殷羽臣心里这么想,埋思回顾着。
只觉孙儿的脾性是越来越像儿子。
第六章 左屠
过了一会儿,大厅的客人们吃饱喝足,相继离开。
令人意外的是,彩云楼派人送来通灵液,却分文不取,只说饭店老板左屠想要见一见小世子。殷羽臣如堕云雾,不知所以然,见彩云楼一番好意,他自然不能推脱,于是嘱咐殷立好好说话,便准他随来人去了。
殷立让人带到地下室,这里是酒窖,气味香甜。
一个中年男子手持夜光杯坐在酒窖中间的桌边。
这男子正是左屠,彪而不悍,嘴边蓄着胡子。
看见殷立到来,起身上前,围走两圈看了又看,一边看一边笑:“哈哈哈……,果然是殷名的种,喊价的样子可像他了,来来来,过来坐,尝尝我这里的葡萄酒,这酒可是你爹教我酿造的,别处绝难喝到。”
“先生跟我爹很熟吗?”殷立听他提到老爹,心头不禁一喜。
“熟,当然熟,哈,你爹这小子懂得好多奇技淫巧,老子就服他这点,这彩云楼的拍卖营生,就是你爹出的骚主意,亏他想的出来,老子就是长十个脑袋也不够他聪明。”左屠好如旧友重逢,言辞不束,声音洪亮,一根肠子通到底,想到啥就说啥。
“那先生可知道我爹现在在哪里?”殷立又问。
左屠哑了一下,神情严肃的站起身来。
他一边摇着夜光杯一边来回走动,半晌才道:“你爹失踪可能与妖族有关,我也是推测,具体的没人知道。对了,你爹失踪之前有些东西托我保管了,等那天你到帝都,一定要来彩云楼找我,我得把这些东西交还给你。”
“他走的时候跟家里屁都没留一个,我不要他的东西。”殷立性情倔犟,常常悲怜母亲的遭遇,故而念着父亲的同时,也怪责父亲抛家弃子,因此一时来气,说起气话。
“你可知道刚才拍卖的五品通灵液,是我挪用你爹留下的钱帮你支付的,你如果真不想要你爹的东西,那你就支付我七十万金吧。”左屠抿了口葡萄酒,似笑非笑打趣似的伸手索要。
殷立万万没想到拍卖品竟是老爹留下的钱财支付的。
七十万金币可以堆成金山,等于殷地一年多的岁收。
他不理解老爹单枪匹马,何能聚得如此多的财富?
不过气话归气话,现实归现实,此次到雷泽所为何来,不正是为了购买通灵液吗,既然老爹留下巨款买下了这瓶宝贝,他可不能不要,于是眼珠转了两转,笑道:“是啊,我是说我不要他的东西,可我又没说我爷爷不要。”
左屠仰天大笑:“哈哈哈……,你小子不吃眼前亏啊。”
大笑后,邀殷立坐下灌了几杯葡萄酒,这才让他离开。
在殷立走时,他送了一桶葡萄酒,说是送给南阳侯的。
……
此番出门,有此遭遇,殷羽臣爷孙颇多感触。
出了彩云楼,打算驱车赶夜路回乡,不曾想街上突然飙来一队城卫将他们爷孙拦了下来,领头的正是燕兆鸣。这队城卫个个操械,而燕兆鸣骑虎挡在街道中央,看样子像是来者不善。
殷羽臣勒住虎车,忽见侧面又奔来一虎。
这虎背坐的是燕兆隐,乃燕小小的父亲。
他一来就把围着虎车的城卫一一赶开,然后对燕兆鸣说道:“大哥,小妹的事都过去了,你不该还记着,何况殷名和小妹的婚事,起初是爹不许,这怨不得别人。”
燕兆鸣道:“我不管,反正小妹至今待字闺中不肯出嫁,这都是殷名害的,他害完小妹拍拍屁股就失踪了,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他南阳侯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爹派你过来,是请侯爷过府一叙的,你却揪着这事不放。”
燕兆隐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在理会大哥,而是跳下虎背走到车前,朝殷羽臣拱了拱手,说道:“侯爷难得来一趟雷泽,家父诚心相邀,晚辈也有心请您过府一叙,现在这情况想来是请不动您老了,不如就由晚辈送您一程吧。”
“你……!”燕兆鸣脾气暴躁,手指二弟,气得说不出话了。
这时,殷羽臣罢了罢手,先跟燕兆鸣解释:“事实上,打从第一眼看见子媚姑娘,老朽就非常喜欢,当年为了成全她跟殷名,我还亲自过来下聘,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虽然燕国公最后不肯,但子媚姑娘在老朽心中跟儿媳没什么两样,我相信殷名没死,他迟早会回家的,只要殷名一回,我还会亲自过来下聘。”
说到这儿轻叹口气,见燕兆鸣沉吟不语,忙又朝燕兆隐拱手回礼:“天色不早了,老朽自己赶路便可,就不劳二世子相送了,告辞。”
说完,扬鞭抽虎,驾车去远。
出城后,总觉身后有人跟着。
那人芊芊白影,不远不近默默的尾随在后,像是暗暗护送,直送出一百里地。
殷羽臣起初以为是山贼土匪有所图谋,没去惊动这人,到后来越想越不对,勒虎停车往后瞄:“是子媚姑娘吗?”然而,喊声传出,那人却已不见。
这时,殷立从车厢钻出,问:“子媚姑姑来了吗?”
殷羽臣笑道:“是啊,不过我一声喊把她吓跑了。”
殷立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她胆子可真小,我记得我五岁那年,她来找爹,看见我娘了就吓得浑身哆嗦,后来我八岁那年她也来过一次,她的样子跟那个燕小小长得有几分想象,好看又小巧。”
“好了,你子媚姑姑不会现身了,咱们爷孙还是继续赶路吧。”殷羽臣令孙儿钻回车厢,扬鞭驾车不急不缓远去。
此番虽有些小插曲,但总体来说收获颇丰。
五品通灵液不费一分一毫,简直就像做梦。
最关键的是,这般好运竟和殷名有关,这对于殷羽臣来说,无疑是个讽刺,他这个人一辈子守着一亩三分地,不好打听世事,竟连儿子在外面做过什么事,结交过哪些人,他都知之甚少,好在这次有左屠相助,否则必要空手而归了。
至于殷立,左屠的出现,对他更是意义非凡。
从前对于父亲的了解全浮于表面,相知甚远。
直到看见左屠,方知父亲的不平凡是真实的。
爷孙俩心情极佳,一路精神百倍,竟无睡意。
回到南阳城,已是第二天的黄昏。
第七章 镇墓神兽
回府后,殷立沐浴焚香,洗得干干净净。
而后迫不及待打开灵液瓶盖,涂抹使用。
这通灵开脉讲究的是身体资质,成与不成取决于自身,即使悟性再好,即使叩授名师,对开脉一途也没有半点帮助,资质差的终其一生或也难成,平庸者三十岁通其八脉也算稀松平常,而身资优者自然顺风顺水,一蹴而就。
不过通灵液采集天地精华,唯它可助人臂功。
只要吸收通灵液,资质再差,也能化腐为奇。
殷立遗传了父亲的双命星,身体好得如同一座宝库,但世上宝库无不是闭门上锁,无钥不开,所以通灵液正是殷立打开身体宝库的钥匙。
说来这五品通灵液果是妙极,殷立用功一夜,竟就通了乾灵、开了一脉。
次日吃完早饭,他到通灵阁报道,不知是巧合还是楚文怀故意,在院子里把殷立撞了个满怀。一众学子以为殷立体虚力弱,必被撞倒在地,鼓掌大笑起来,但笑声刚起,却见楚文怀倒在了地上。
众人张大嘴巴,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就连瘫坐在地的楚文怀也大吃一惊。
少年嘛,都有玩性,对待异类往往同心同德愤力排斥,像这种以撞击来戏弄小世子的把戏不止一次两次了,往常只需稍稍提气,就可以把殷立撞个人仰马翻,可这一次殷立非但浑然无事,反而脱胎换骨,把楚文怀撞倒在地。
楚文怀大怒,却又不好明目张胆发火,只能暗暗怪责自己提气不足,栽了跟头。
他装作没看见殷立,一边起身一边骂道:“娘的,谁他妈不长眼!”
殷立招骂,可不会示弱:“是你妈不长眼,硬往我身上撞。”
“你占我便宜!”楚文怀听出调调,火气一蹭而出。
“哈哈,我占了你便宜,你是不是该叫我……。”殷立嘴巴占了上风,险些说溜了嘴,他本想说“你该叫我爹”,话到嘴边,甚觉不妥,赶忙住口,晃了晃手,又道:“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一般见识。”
转身要走,忽觉楚文怀挥拳击来,他忙往旁闪躲。
众人齐声咦了一声,谁都没料到殷立能够躲得开。
典星月在一旁瞧得清楚,楚文怀只使了一成内劲,意在绊倒殷立,而非有意伤人,即使只使了一成内劲,以殷立体虚力弱的身子骨,是万万也躲不开的,哪曾想到殷立忽然变得身法轻盈,轻轻松松就躲开了。
这身法由普通人施展出来,简直不可置信。
典星月偏头思索,怎么想也想不通透。
她上前劝退了楚文怀,哄散了围观者。
而后问殷立:“你通灵开脉了吗?”
殷立一想到适才典星月站在旁边看热闹,心境就极其不爽。没错,今天一大早赶来通灵阁就是要向大家证明自己已经通灵开脉了,现在扫了兴头,也就没心思证明什么了,于是忍不住自损:“开什么玩笑,我要都能通灵开脉,世上就没有废物了。”
典星月勾头沉吟片刻,说道:“你别自暴自弃,好好练。”
其实,她少言寡语,自带仙气,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女子。
只因她天资聪慧,事事都比别人做的好,所以被家人捧做掌上明珠,也被同龄人所敬仰,从小到大,除了殷立,没有人在她面前耍泼使坏。小时候,殷立资质欠佳,被人孤立,时常因此而挑衅他人,当然也时常做些小把戏捉弄典星月。
因为这些缘故,她总气得垂胸跺脚。
或许是习惯了,她没有记仇,反而还暗暗注意着殷立。
有时看见殷立受人排挤,免不得心生怜悯,偷偷帮衬。
此时此刻,见殷立自损自嘲,典星月心里当然有些难受。不管怎样,她跟殷立平时虽然无多交际,却是从小到大天天见面,抛开彼此的身份不说,单凭这一点,她也不忍心看见殷立自暴自弃。只不过,她平时话少,不擅安慰,能说一句鼓励话已是难得。
……
此后半月,殷立依旧跟娃娃们聚坐一堂听讲。
如今修炼没有任何障碍,只需勤奋,一年内必能开启八脉。他心情极好,并不急于调转至高级学堂,至于通灵开脉一事,冷静过后也不屑在人前炫耀了。
这日,通灵阁闭馆,不纳学子。
也怪,平时南阳城大街小巷行人穿梭,大人买卖商品、听书吃饭、喝茶唠嗑;小孩儿**一身,爬树掏鸟,追逐嬉闹,尽显热闹。可是今天街上没有几个人,商铺关门,青石板街道石走沙飞,萧条得像座死城。
众学子聚在通灵阁门前,议论纷纷。
有些人不知因由的,只觉古怪得很。
有知情的说道:“我听我爹说,今天是猪幼蝶出墓进食的日子,这猪幼蝶是我们殷地的镇墓神兽,每二十年醒转一次,平时它都在殷墟古墓的陨镜世界里睡觉,这回醒来,怕是要吃一百吨的粮食才够饱,今晚大家伙可不能外出走动,否则给它吃了,也是活该。”
有人应和:“嗯,我爹也是这么说的,晚上可别出来。”
听到这些话,起先不知情由的,都浑身打起了哆嗦。
少年、娃儿们没见过这等阵势,大多都觉得新鲜,殷立自然也不例外。看见廷尉楚长风和大司农典飞,以及殷羽臣各率城卫挨家挨户催交粮草,殷立同一众少年跑过去,跟在后面起哄,看热闹。
从早上到傍晚,城中百姓共交了一百多吨的粮食。
殷羽臣令人把粮食堆在街头,乍看恍若一座大山。
眼看天色暗淡下来,一众少年这才相继回家。
殷立回府吃完饭,瞧见爷爷还在外面奔波布置,担心之余脑子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母亲,心呼:“糟糕,娘还在古墓里呢,大家伙都忙前忙后的,怕是没人通知她呢,她要是没走,猪幼蝶要是醒了,说不准就先把她给吃了。不行,我……我得赶紧上山把娘请回侯府来。”
心念一动,奔出府门,摸黑跑上山顶。
到古墓门前,看见门缝里面有光透出。
瞬间心想,亮着灯呢,娘果然在里面。
于是喊:“娘,今晚你不能待在这里,快跟我回府吧。”
喊声传出,门内却无人应答,他又喊了两声,依旧没有回应,当下顾不得想太多,伸手去推墓门,然而就在这时,“嘭”的一声巨响,墓门径自从里朝外爆开,他被震飞数米之远,重重摔倒在地,同时让数吨重的石门压住了双腿。
这一下摔得眼冒金花,双腿顿时失去了知觉。
他瞧得仔细,破门处是一头硕大无比的黑猪。
这黑猪目运红光,獠牙外翻,体毛如针如刺,像是地狱里蹦出来的恶魔。令人惊奇的是,如此庞然大物冲出墓门,往崖边一跳,竟没坠落下去,它耳朵骤然变大,好像蒲扇一样,径自以耳为翅往城中滑翔而去。
等此猪去远,殷立卯足劲搬那石门,企图脱身。
可是他半月修炼,才刚刚通灵于坤,开启二脉。
而古墓之门重达数吨,实非他能够搬得动的。
况且,少年一使劲,牵动双腿伤处,疼得极为难受,万般无奈,他不得不放弃自救。饶是疼得几欲晕厥,少年仍牵念母亲的安危,努力的扬起身子查看墓室。
墓内有灯,但没有血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他心道:“看来娘不在,那就好,那就好。”
第八章 殷墟古墓
殷羽臣忙完回府,发现孙儿不在,急忙带上一队府卫满城搜寻。
时天色大黑,神兽将出,城中百姓均不敢点灯,街上一片漆黑。
殷羽臣带队在街上来回穿梭,大张旗鼓,吓得百姓们连声都不敢出了。不过,把廷尉楚长风和大司农典飞招了出来,两人问明因由,均是一惊,楚长风道:“侯爷莫慌,猪幼蝶是我殷地神兽,当年为先祖差遣,忠心不移,量它不会乱来,况且小世子乃我殷地少主,它不会闻不出来。”
殷羽臣道:“话虽这么说,可毕竟是个畜生,这……这……。”
典飞也劝:“侯爷想多了,猪幼蝶还没出墓,至少小世子暂时没事。”
楚长风笑道:“是啊,这小祖宗往年可没少捣蛋,侯爷,我看他是故意躲着,吓唬你呢,你想啊今晚街上黑不隆冬的,他跑出来做什么,依我看他还在侯府,咱们回府再仔细找找去。”
殷羽臣点点头:“这话有理,走,回府去。”
当下召集所有人穿街过道,准备回府搜寻。
可没等大家走到侯府,突听天空吭声巨响。
大家赶忙止步,抬头看天,只见天上盘旋着一个黑物,那黑物缓缓降落在城中大街,俨然是一头蛮牛般大小的黑猪。那猪落地,往前拱了两步,突然双足站立,身子左右狂摆,眨眼的功夫竟变成一个高达十数米庞然大物,扛着一柄钉耙,尤为吓人。
殷羽臣急令众人蹲下,藏身巷口,莫要出声。
那巨猪没有捣屋毁厦,瞅着街头堆积的粮食狂奔过去,张开嘴筒子大口大口吃将起来。也不知道它有多大食量,一百多吨重的粮食竟只一柱香的功夫就全吃光了,它吃撑了,瘫坐地上歇息片刻,然后捧着肚皮跌跌撞撞的爬上山去。
爬到殷墟古墓门前,狰狞恐怖的打了几个饱嗝。
最后把身一摇,变得如蛮牛大小,往古墓里钻。
一瞥眼,看见门前的殷立压在石门下痛苦呻吟。
它止了止步,把嘴筒子伸过去闻了闻,像是闻出些端倪,遂用长长的獠牙将数吨重的石门撬飞开去,紧跟着咬住殷立的衣服,将其叼进古墓。
殷立的神智还算清醒,奋力挣扎:“放开我!快放快我!”
那黑猪吭吭两声,鼻孔喷出两股黑气,像是警告他别动。
殷立确实吓得不轻,语调放低:“你是猪幼蝶么?猪祖宗,我知道你通灵性,我爷爷是南阳侯,我是侯府的,你可不能吃我。”
此猪正如他所说,乃是殷人的镇墓神兽猪幼蝶。
猪幼蝶没理他,顺着古墓大厅的石梯一路往下。
墓室下面是地宫,阴森之极,凿有数百间墓屋,每间屋都有一盏长明灯,屋里均置有一副棺木。猪幼蝶沿着地宫走廊七拐八弯走到最里面,这里头雕刻有一副八卦图,周边罗列着数十具石棺。
猪幼蝶凭空把眼一瞪,立时有两束红光投向石壁。
那石壁触光,立时一变,变成了黑雾盘绕的黑洞。
待黑洞变幻成形,猪幼蝶遂把身一纵穿了进去。
殷立不知因由,慌喊:“猪爷爷,猪祖宗,我皮糙肉厚不好吃,你放过我吧。”话没落音,猪幼蝶穿过黑洞,突然松嘴,他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双腿疼得钻心,怎么爬也爬不起来:“糟糕,我……我的腿!”
爬不起来,于是瘫坐地上,展眼游望。
发现依然是地宫,前面摆着三副巨棺。
这棺材不知是何物做的,亮着莹莹光芒?
在三幅巨棺上面的岩壁里镶嵌着数以百颗的大宝石,每颗宝石都耀耀生光,犹如星灿。前面不远是地宫出口,像是个深涧,涧上架着一座铁索桥,桥的另一头有草有花,还长着一颗大树。
殷立环目只看了一圈,当即愕道:“这里是陨镜世界么!”
小时候,曾听长辈说过,先祖殷昌,还有跟随先祖开创殷地基业的楚明博和典丰都葬在陨镜世界。眼下三副宝棺就搁在当下,宝棺夜光璀璨如玉似雕,除了先祖,谁能匹配?
正当他埋思之际,猪幼蝶跳过铁索桥,咬下小树结的红果子。
然后回身,将咬下的果子放在一边,张嘴撕扯殷立的裤子。
“喂喂喂,你真要吃我啊!”
殷立不禁一怕,双手撑地往后挪,可惜他双腿受伤,挪得慢了,让猪幼蝶一脚踩中腹部,再也动惮不得。实际上,猪幼蝶并不是想要吃他,而是把旁边的果子啃了,嚼出汁液,用来舔他腿上的伤口。殷立看清状况,怪咦一声:“咦,你怎么舔起来了?怪了,你这么一舔,我腿就不怎么疼了,哦我明白了,你在给我治伤啊。”
猪幼蝶舔完伤口,吭吭两声,不知何意?
然后走去一边,趴在地上懒懒睡了过去。
殷立扬起身子仔细端看双腿,发现被墓门压烂的腿在果汁的奇异作用下,竟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慢慢的开始愈合,伤口不仅不疼了,反而清爽无比,清爽得不知不觉睡着。
不晓得睡去多久,醒时,腿伤已恢复如初。
他站起来试着蹦跳,非但没事,反觉身子轻便许多,于是催气自检,察觉气脉雄厚,竟是通了三脉。他狂喜不已,摸了摸腿,心道:“一定是那果子,没错,一定是的,想不到这果子比通灵液的效果还好。”
想到此节,提起撕烂的裤子跑过桥去。
走到树下数果子,枝上共挂有十一个。
少年想,树红艳艳的,果子也红彤彤,难道是火龙树和龙涎果实。
祖上一直流传着殷墟古墓当中陨镜世界的诸多奇异,其中就有火龙树和龙涎果实,他起初不知道龙涎果实有什么奇妙之处,但他知道陨镜世界的所有物事都极具灵性,不同于凡品。因为天寿有尽,陨镜世界正是上一世陨灭后的碎片,碎片散落世界各地,殷墟古墓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据传,就连猪幼蝶也是陨镜世界的神兽。
殷立摘下五颗兜在兜里,然后回身来喊猪幼蝶:“猪爷爷,送我出去吧。”
见喊不醒,壮着胆子又连喊数声,那懒猪扇扇耳朵,根本就不搭理他。
第九章 捷径
殷立不知道猪爷爷的脾性,不敢使蛮,于是折根枝子过来挠它耳朵,企图不费力气将其挠醒。哪料懒猪一个喷嚏打出,直接把殷立吹得仰飞而起,重重的摔在二十米开外。
与此同时,猪幼蝶翻身起来,朝少年瞪眼怒吼:“吭!”
殷立一面退步,一面扬手:“喂喂,你别发火啊,我又不是故意搅你睡觉的,我是想跟你说我伤好了,你是不是该送我出去了。”
猪幼蝶火气不消,一步一步的逼近于他。
长长的嘴筒子伸将过来,直触少年的脸。
一人一猪脸贴着脸,刹那间的零距离接触。
殷立只觉被猪爷爷粗犷的呼吸吹歪了脸,还有猪爷爷血红的眼珠竟是两个瞳孔交叉流转,瞪得比拳头还大,委实可怕。少年吓得不敢睁眼,鼓起勇气,挺直腰杆说道:“想吃我的话,你吃好了,何必恐吓我。”
“哼!”猪幼蝶鼻哼一声,前爪突然捣出。
它划破殷立的衣服,先把五颗果子抢过来。
然后叼起殷立,跃过铁索桥,将其抛向出口。
这出口并不是猪幼蝶以瞳力幻化出来的,而是一个布满能量飓风的洞口,殷立被抛至此,只觉飓风里像是裹挟着无数刀剑,削皮刮肉极其疼痛,只刹那的功夫他就已遍体鳞伤了。
“哎哟,我的妈啊!”他强忍着巨疼,使尽全力往回跑。
等他跑出飓风袭扰的范围,猪幼蝶又一脚把他踹了进去。
“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折磨我!”
殷立连滚带爬的钻进岩壁凹处,想借此躲避飓风。
但这风委实太毒,吹得他好如万蚁噬咬,奇疼无比。
见猪幼蝶堵在风口边,意欲置他于死地,殷立火冒三丈,索性开骂:“都说你是我家的镇墓神兽,依我看你就是个欺主的畜生!我看你辈分高,好声好气的喊你爷爷,你却要折磨我!你有胆子就当着先祖的面把我吃了,这么……这么折磨我算……算怎么回事!我可不怕……不怕死!”
说话间,飓风一点一点的刮破他的皮肉。
万般无奈,殷立只能忍着痛疼催气抵御。
可惜他八脉没有打通,体内之气没有经过熔炼。
因此他体内乃是一团浊气,焉能抵御飓风之害。
要知道,这风除了如刀似剑之外,还时冷时热。
冷时如堕冰窖,只觉血液都要凝固了。
热时如置火山,身体像要熔化了似的。
殷立护着脸面,身上被风刮得到处都是伤口,不知流了多少鲜血?当寒风袭来,他只觉得自己要冰封了,冷得全身上下失去了知觉;当热浪吹来,侵入伤口肉芽,疼得几欲晕死,他觉着自己要化成灰烬了,意识慢慢模糊起来。
如此这般冷热相济,不到两轮就彻底昏死过去。
这时,猪幼蝶冲进飓风之内,用嘴巴叼出殷立。
然后将其放在火龙树下,用锐利的眼睛盯着他。
这猪的一双眸子红彤如火,而且双瞳深邃,时分时合,放佛装载着千年万年的记忆。从眼神上看,它显得深沉老气,像个孤寡老人。盯着殷立看了片刻,叼起一颗龙涎果实嚼动起来,而后用舌头舔少年的伤口,将果汁一滴不剩的涂抹其上,最后趴在地上懒洋洋的睡起大觉。
……
殷立虽然昏倒,但巨疼之下,仍存一息意识。
起初迷迷糊糊的感觉体内窜着冷热两股气流,像是寒毒暑气侵入经脉,简直比死还要难受;后来察觉身上伤口似乎不疼了,并且又有一团凉丝丝的气息游进了经脉当中,这气息也怪,居然可以消暑驱寒,不知不觉的压制住了体内的荼毒。
在凉爽的气息呵护下,他忽觉好累,沉沉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发现所有伤居然一觉而愈。
不仅如此,他还莫名其妙通了巽灵,开启四脉。
这让殷立一下子就傻眼了,他从地上弹跳而起,迷惘的看了看墓室出口的风眼,又勾头看了看趴在地上睡觉的猪幼蝶,像是明白了点,于是抬起胳膊闻了闻,感觉有些腥味,该是龙涎果实的味道,搞清楚状况,禁不住心道:“龙涎果实的果汁是这畜生涂给我的吧。”
心语未泯,不觉又想,它折磨消遣我,干嘛又要救我?
运思稍想,感应一下通脉之妙,脱口道:“这风,这果子?我好像明白了!它不是消遣我呢,而是要教我修炼?”可不是,来到先祖墓室不到两日,在猪幼蝶的帮衬下奇迹般的开了两脉,这即使不算修炼,也与修炼无异了。
想通此节,不由一阵兴奋。
殷立知道,如果没有这番遭遇,哪怕他资质超凡,修炼也绝不可能如此神速。
瞄着地上的四颗龙涎果实,正要去捡,猪幼蝶却突然醒来,甩动嘴筒子将他撞开。殷立被嘴筒子甩中,往后暴退十数步才稳住身形,然后扬手作罢:“别动手,我有话说呢。猪爷爷,你是想教我修炼吗?”
猪幼蝶底吭两声,缓缓站起,围着火龙树转了半圈。
稍待片刻,就树下刨了个大坑,坑里埋着一些东西。
殷立凑上前细看,这坑埋的是一块石碑和一个铁盒。
碑上有字,少年徐徐念来:“此方乃陨镜一碎片,方寸大小,生有罡风火果,此风乃灭世之余力,汇总阴阳气运,可杀人于无形,亦可炼脉修心,正所谓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此乃修炼之道也。余十岁至此,与猪兄作伴,倚仗罡风之厉,火果之妙,通灵开脉一瞬而就,晋升至牧星境,亦仅费五载之功。”
念完,又喃喃自语:“这是我家先祖殷昌的手笔吗?”
他不认识先祖的笔迹,但是家谱里面记有先祖的事迹。
虽说家谱所载之事有限,却足以拿来证明碑文是殷昌所书。
根据家谱记载,殷昌生在古墓,产自荒坟,本该与亡母同棺,腐烂为骨,幸得山中猎户所救,悉心抚养。然好景不长,十岁那年,魔兽犯境,养父养母皆遭横祸,他也重伤将死,也算他命不该绝,时逢猪幼蝶外出觅食,吞杀魔兽,才解了他的危难。
所以魔兽犯境的时候,殷昌是十岁的娃儿。
而此碑所述,殷昌十岁到此,时间很吻合。
事实上,殷立没有纠结石碑的字是谁写的,他在意的是碑文的内容,这碑文有效的证明了猪幼蝶的一番善意,这是一套修炼的方法,是个捷径。他把碑上文字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朝猪幼蝶说道:“猪爷爷,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往后我全听你的,咦,这铁盒里面装的是什么,我打开看看。”
话声刚落,猪幼蝶砰的一声,前爪往铁盒盖上一搭,不准殷立乱碰。
少年缩手回来:“什么宝贝,还藏着捏着哩?好,我不开就是。”
在火龙树下生长着许多花花草草,有些花高约一米,生有花苞,猪幼蝶摘了些来,放在殷立脚下,底吭两声,意思放佛是说,饿了便吃此物。殷立得知猪爷爷通灵通性,不会伤害他,于是胆儿壮了,轻轻打哈,捡起花苞就吃。
吃饱后,他很自觉,自己投入风眼,走那捷径。
第十章 染指爵位
夜晚。
南阳城后山。
一条倩影淌着山路缓缓而上。
月光下,此人袭着一件薄衣裙,正是典星月。
她习惯性的拱手在肚,暖玉般的脸挂着两道哀眉,下脚优雅且又一步一叹,披肩秀发随着步伐一波一荡,真是无比凄美。爬到山顶,在殷墟古墓门前,瞅着地上翻倒的石门微微愣神,蹲下身子摸了一下干锢的血迹,忍不住长叹:“哎!”
稍作哀冥,起身朝墓门喊话:“夫人,您在吗?”
喊声传出,却没人回话,她前进两步,探望墓门。
古墓大门破而未复,大厅里灯光昏黄,根本没人。
典星月迟疑片刻,轻着步子淌了进去,而后顺着大厅的石梯下到地宫。别看她娇嫩,却不害怕地宫的阴森气氛,顺着走廊穿过一间又一间墓室,七拐八弯来到地宫最深处。
这地宫深处空间极大,全是棺材,极为壮观。
此地石雕也有不少,但最醒目的还是中间的太极八卦图。数百副石棺围绕着这副亮着微微荧光的八卦图,除此之外,四面岩壁又凿有九层石台,每一层都搁满了棺木,为数至少在一万以上。置身于如此庞大的墓棺群,如入地狱,委实令人毛骨悚然。
殷立的母亲冯娇娇就站在八卦图旁边。
她目衔泪光,一动不动,就像尊石雕。
典星月没有近前,驻足在十步开外,微微欠身,轻喊:“夫人。”
见冯娇娇哀大如死,不肯说话,于是安慰:“夫人,请节哀顺变。”
这句安慰话说的不合时宜,冯娇娇听罢怒火冲天,鼓起眼珠,转身怒吼:“胡说八道!什么节哀顺变,我儿自有天佑,岂会夭折!”吼声如同厉鬼索命,绕壁回旋,久久不息。
虽然话意坚决,但吼过之后,又昂头涕泪,痛苦已极。
很显然,她深知儿子凶多吉少,只不过没法接受罢了。
十天前那晚,猪幼蝶觅食回巢,殷羽臣带人寻上山来,发现古墓门前的一滩血迹,凭此推断殷立上山寻母,怕是早成了猪幼蝶的下肚之食。所以,冯娇娇痛恨自己,她恨猪幼蝶出墓当晚,自己为何要远遁他山,而不回侯府,假如回府暂避,又何至于发生如此悲剧。
“星月口拙,说错话了,请夫人息怒。”
典星月拱手作揖,盼能消泯夫人的火气。
她喜爱安静,不苟言笑,但不等于不懂规矩,要知道冯娇娇嫁给殷立他爹,那就是世子妃了,身份尊贵可想而知,典星月与之说话,自当小心翼翼。何况,少女也有崇拜的偶像,小时候瞅着世子妃,只觉仙气凌然,不同于凡人,由此心生仰慕,事事学她。
此时此刻,世子妃失子而泣,放佛被抽去仙根,瞬间衰老,典星月瞧在眼里,不由得一阵心酸,她接着自己的话茬又道:“其实我也不相信,殷立小时可调皮捣蛋了,这两年刚懂事些,他怎么就会……。”
话到这儿,哑然而止,说不下去了。
说到底,她也是这场灾祸的伤心人。
从小到大,她清心寡欲,很少与同龄人厮混玩耍。
她也没有关注别人的习惯,唯独在殷立身上投入过注意力。
话说回来,其实是殷立小时候太过顽劣,没少捉弄典星月,涂墨、撕裙、剪发、粘胶等一系列的把戏,每一次都能气得典星月捶胸跺脚。或许就因为殷立的顽劣,在她大脑中植入了不可磨灭的记忆,故才时不时的投入注意力。
两年前,殷立像是一夜长大,忽然不闹了。
她那时还暗暗高兴,心想你也该收收心了。
哪曾想到,这人说没就没,她岂能不伤感。
“言辞切切,可见真心,都说典家丫头不善与人交心,想不到对殷立却怀着这份情谊,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我领你情了。”冯娇娇见少女哽咽,为儿而凄,不禁为之感动,为之感叹。继而提袖偷偷抹干眼泪,罢手又道:“好了,你也别安慰我了,有事说事,没事就退下吧。”
典星月道:“我爹派我过来,请您回府。”
冯娇娇问:“你爹请我回府,什么意思?”
典星月略作沉吟,答道:“殷立出事那晚,老侯爷就一病不起了,现在侯府缺了个主事人,我爹和廷尉大人又意见不和,廷尉大人主张宣布殷立死讯,设灵治丧;我爹认为廷尉大人一手包办丧事,怕是有意染指爵位,所以便不肯依他。夫人,这大人的事,我也不懂,还得您下山主事,才好。”
冯娇娇哼哼两声:“染指爵位的何止楚长风,你爹何尝不想!”
典星月倒也冷静,说道:“我爹想不想我不知道,不过廷尉大人以治丧为名带兵进犯侯府,意欲逼宫,我爹带人正与他僵持,起码他老人家这时候是维护侯府的。何况,爵位是先帝册封,就算殷立……殷立不在了,就算老侯爷断了……断了血脉,也该由老侯爷上书天子,指定爵位继承人,否则就违了天子龙威。星月不知道廷尉大人是不是真想强逼老侯爷上书天子,星月只知道老侯爷卧床不起,我爹正等着您回府主事呢。”
这一席话说的有条有理,冯娇娇听罢不觉耳廓一清。
她盯着典星月看了又看,忍不住夸赞:“很好很好,典丫头平时言语不多,这说起道理来却是一点也不含糊,可谓佳媳,要是殷立还在,我定做主叫他娶了你。”
典星月脸色一红,说道:“夫人,这可不行。”
冯娇娇道:“怎么不行,你嫌他不能修炼,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未免看走眼了,殷立身上的那点毛病已经让我医治好了,如果他还在,假以时日定能超越于你。可惜……可惜……哎,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走吧,我随你回府。”
说完,极具痛苦的咽了一口口水,提步就走。
典星月紧跟在后,埋着思绪,内心喜哀参半。
喜的是,殷立的病居然医治好了。
哀的是,病好了,而人却不在了。
第十一章 双瞳赤金睛
话说殷立晓了捷径,便没日没夜的修炼。
他修炼心切,渴望早点成为一名武灵卫。
头四天顶着罡风,任由肆虐,抵抗不住之时艰难爬出。
然后掰开龙涎果实,自涂果汁。
如此咬紧牙关硬挺了四天,竟是奇迹般的贯通了八脉。于是体内之气汇游气海,气海如熔炉,炼化浊气,剔劣存优,在罡风和龙涎果实的助力之下,少年仅费了四日之功就晋升成为炼气境,轻松的掌握了一品灵气。
他狂喜不已,心想照这样修炼下去,那还得了。
喜极之余,杵在树下数果子,发现只剩下两颗了。
当下又不由泄气,心道:“这树枝叶茂盛,层层叠叠,结果绝不少于一千颗,难不成都给先祖用光了?先祖殷昌跟我相隔了一千年,为啥这么多年火龙树就没再结过果子呢?莫非龙涎果实不可再生,用一个就少一个吗?”
数完树上果实,殷立显得垂头丧气,却也懂得释怀。
不管怎么说,能成为一名武灵卫,他已经很知足了。
何况修炼原本没有捷径,有此遭遇已是难得,何必还要强求。
有了觉悟,少年心境一阔,他怕家人担心,觉得也该回府了。
……
此刻,猪幼蝶趴在桥边眯着眼睛似睡未睡。
它察觉到少年的意愿,于是暖洋洋的站起来,用嘴筒子拱起树下刨出来的铁盒,示意殷立打开。这铁盒子乌黑发亮,雕工精细,殷立一直想探探里面的物件,只是碍于猪幼蝶,故没敢去碰,此时的示意对他来说无疑是个解惑的机会。
殷立不敢确定猪幼蝶的意图,揣着疑惑发问:“你真要我打开吗?”
猪幼蝶拿鲜红的眼睛盯着少年,老气横秋的点了点头,似怀有期许。
殷立大喜,小心翼翼的捧着盒子,抚摸雕纹,这些雕纹尽是些艰深难懂的法咒符号,在符号当中刻着“双瞳赤金睛”五个大字,这五个字因年代久远而变得模糊,若不细细观摩,很难辨认出来。
“什么!双瞳赤……赤金睛!”
少年认出字眼,不由得脱口惊呼。
说起双瞳赤金睛,来路可就大了。
此乃高级战技,殷人的独门秘术。
众所周知,这世上的修炼法门都大同小异,修炼可以让自己变得强大,但在对敌之时光有强大的气力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相应的战技才能克敌制胜。战技分低级、中级、高级三种等次,掌握一门优秀的战技,往往能够以下克上打败比自己修为更高之人。
殷立捧着双瞳赤金睛,一时傻眼了。
小时候,他跟着爷爷去过侯府宝库。
他知道,宝库里面只有几种低级和中级战技,而书架上的双瞳赤金睛却是五个雕字,不见其卷。据族谱记载,五百年前曾有人潜入宝库,把这卷高级战技盗走了,殷立怎么也想不到此技失盗五百年,居然出现在这里,着实匪夷所思。
他迫不及待的打开盒盖,却忘了高级武技乃神识授法,不可轻易翻阅。
就在少年打开盒盖的刹那间,一股火光从盒子里一窜而出,直扑脸面。
殷立大惊,想丢掉铁盒,却是晚了,那火光先一步射入他的双眼。
这时,殷立放佛神识被抽离了**,眼前情形突然一变,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口古井,井口很远,而井底燃着熊熊烈火。
说来也怪,这些火竟不能焚烧于他,而是变幻成文字符号直往他双眼里钻。
这些文字符号通过眼睛深深的烙入他的神识记忆当中。
而后文字符号组合成文,却是双瞳赤金睛的习练法门。
少年获知自己已得授法,狂喜之余,两只眼睛突然一疼。
井底的大火在授法完成之后,并没有熄灭,反而燃烧的越来越旺,火焰凝聚成两条火束直接射入他的双眼,焚目之疼实非言语能够形容,把漆黑的瞳孔都烧化了,疼得只淌黑泪。
“啊!”
他忍不住捧脸惨叫,恨不能挖去眼珠。
“糟糕,高级战技连修为高的武灵卫尚不敢轻易翻阅,我才刚刚晋升到炼气境,怎就敢起此贪念!”疼痛瞬息之间,殷立仍保持着清醒,他觉得自己不能待在井底坐以待毙,否则眼睛必被毒火烧瞎,于是拼了命的往上纵跳,一门心思的想要窜出井口。
可那井口像有万丈之高,岂是一纵一跳就能逃出升天的。
他管不了这许多,反正是火烧眉毛,猴急跳墙,一味逃命。
此时此刻,殷立不仅修为精进,也表现出顽强的意志。
他每跳一下就有十米高,这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高度。
只是,他跳到高处,井底的火焰也随之长高,照样裹挟着他。在火焰包裹之下,殷立顾不得疼痛,纵跳逃生,两眼冒着火星和黑烟,煞是吓人。
也不知道往上纵跳了多少次,感觉就要精疲力竭了。
却又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保持着纵跳的节奏。
少年的眼睛慢慢模糊,看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只觉井口不远,他能感受到井口吹下来的微微凉风。凭此感应,使尽最后一口力气往上一窜,顿时眼前白光掠过,像是神识回巢,就此昏迷过去。
过一会儿醒来,发现手脚酸疼,虚弱的使不出一点力气。
而两只眼睛仍然带着疼痛,好像肿得很大,睁不开眼皮。
他能听见猪爷爷嚼食东西的声音,紧接着感觉有舌头在舔他眼皮,他知道猪爷爷定是用龙涎果实的果汁帮他疏解疼痛。说来也奇,这舔了一舔,眼睛虽然没有立即消肿,但疼痛立时得到有效的缓解。
躺在地上休息了几个时辰,等劲力稍复,提气爬起。
然而就在爬起的一瞬间,他察觉自己好像又晋升了。
众所周知,炼气境分为一品灵气、二品元气、三品罡气。
殷立真真确确的感应到自己从一品灵气晋升到了二品元气。
这是一个不小的成就,也是奇迹。
他估算过修炼的进度,晋升破镜通常是一级难过一级,如果按部就班,没日没夜的修炼,就算期间没有遇到任何修炼上的障碍,从一品晋升为二品至少也需要半年;哪怕就在此间借助罡风和龙涎果实的奇效,晋升怕也需要十天半月。
他确实没有想到一场神识授法,竟能令他提高修为。
这难道是筋疲力尽、角逐生死之后的回赠和嘉奖吗?
他忽然明白,或许实战比罡风和龙涎果实的效果更好吧?
待得身形站稳,少年睁开仍然红肿的眼皮,然而目力所见却有了一丝不同。他能够看见铁索桥对面的岩壁映射着一面若隐若现的场景,这场景虚拟的重叠在陨镜墓室当中,很像是殷墟古墓地宫的景象。
殷立怔了一下,愕道:“我的眼睛?”
猪幼蝶鼻哼一声,放佛在说,慌什么。
殷立一边摸眼皮一边问:“这就是双瞳赤金睛吗?”
猪幼蝶闭眼丢头,好像又说,你才刚学,还早着呢。
“是啊,往后我一定勤加练习,等我哪天能够开启陨镜之门的时候,就可以时常进来看你了。”殷立似懂非懂的猜出猪爷爷肢体上的语言,陪着笑脸答话,继而脸色一正,继续说道:“我明白,你出墓的时候误伤了我,你是愧疚了才教我的吧,我猜你肯定不愿意我久留在此打扰你的,要是这样的话,就麻烦你送我回去吧,我十天没回府了,我爷爷我娘怕也担心死了。”
猪幼蝶用鼻子深沉的嗯了一声,嘴筒子拱过去,将殷立拱上头顶。
而后跃起庞大的身躯,跳过深涧,用瞳力打开陨镜之门窜了出去。
第十二章 爵位之乱
南阳城,南阳侯府。
廷尉楚长风以治丧为名率八百城卫强驻府邸,意图不明。
值动乱之际,南阳侯这边卧病在床,因其虚弱无法应对。
而侯府仅有一百府卫,虽忠心护主,却又难以抗衡。
好在大司农典成赶来及时,才有了与楚长风对峙的本钱。
事实上,南阳殷地人口稀少,向以务农种药为生计,城中设置卫兵不过是为了防患匪贼而已。所以从古至今,南阳城的兵贵精而不贵多,城卫和侯府府卫加在一起也不过一千之数。
虽说楚长风任职廷尉,统管数百城卫,势力最强。
但典成任职的是大司农,每天走村串巷过问农活,在百姓心中地位极高。
话说白了,两人各占优势,都不敢撕破脸皮。
在楚长风看来,他率兵强驻侯府,并无不妥。
且不说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至少他认为自己这几天上蹦下跳漫山遍野的寻找殷立,这份对殷室的忠心是真的,在寻找殷立未遂之后,他赶来设灵治丧的心也是没错的,故而自认为站在了道德最高点,不肯退却。
典成深知他的意图,当然也不肯相让。
双方关上府门,对峙在前院庭院之中。
其时已至深夜,两人争持之余,双方人马侍立身后,都不敢喧闹太甚,以免惊扰百姓,引发骚乱。
典成朝天拱手,朗道:“楚兄,你我祖祖辈辈都为殷室辅臣,该当各司其职,兢兢业业,才不负先祖期望,你带城卫进犯侯府,即使心存忠义,日后也免不得授人以柄,我劝你还是退出去吧。”
楚长风摸了一把络腮胡须,冷笑道:“怎么话从你嘴巴说出来,味儿就全变了。我带城卫入府怎么就成进犯了,现如今老侯爷卧病不起,小世子过世已逾十日,设灵治丧之事岂能久拖,我带人进驻侯府是要为老侯爷分忧,给小世子操办丧事,难道这也有错吗。”
典成顺着话茬说道:“好,既是操办丧事,你且叫你的人退下,我俩同去老侯爷榻前,询问治丧事宜,你看如何?”
楚长风眼珠子转了一下,说道:“别跟我来这套,小世子过世,我还抱着生还的希望带人走西窜东,满山遍野寻找他的下落,可你呢,闭门不出,在家大吃二喝的,你这算为臣之道吗。既然你不关心小世子的生死,那他的丧事你也别插手了。”
两人争论了半天,其主题无非治丧二字。
因为殷立一死,就意味着殷室血脉不续。
殷室血脉中断,也就意味着爵位无人可继。
所以,想谋求爵位,操办殷立的丧事就变得尤为重要,这是赢取民心最直接的方法,或许殷立在殷人心目中是可有可无的,但毕竟他是殷地少主,是爵位的合法继承人,谁经手操办他的丧事,谁就有了继承爵位的资本。
两人只是争论,但都没有点破这层窗户纸。
双方人马也心知肚明,这是一场权力争斗。
可这争斗似乎跟两大卿家的公子没啥关系。
两个公子站在一旁埋怨着父亲们,自顾自的说着悄悄话。
楚文怀盯着父亲一边翻白眼一边道:“大晚上的不睡觉,有什么好争的,爵位就这么重要么,依我看屁都不是,那些外人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十里乡侯被人叫了不知多少年,就算给我当,我都嫌丢人。”
典皓点点头也道:“说的是,谁爱当谁当去。”
两人说完,旁边一名城卫接下话茬,笑道:“两位公子年岁太轻了,哪里知道爵位之重,我殷人虽享九十,却是国中之国,南阳侯统治一方,操握生杀大权,其威仅在天子之下。这么跟你们说吧,爵位继承人在我殷地的权力甚至高于天子。”
楚文怀和典皓偏头想了想,齐声道:“也是。”
……
正当楚长风和典成争持不下之时,只听嘭声,府门让人一脚踹开。
诸人均心头一震,投目望向门口,只见进门的是冯娇娇和典星月。
二女迈槛入府,左脚右脚同起同落,轻盈美观,不论谁看见都觉像是同台竞舞的仙女,是以踹门走路,也如霓裳舞步,举止无差。
大家伙勾着头,自行让道闪避一旁。
楚长风和典成也迎步上前,各喊了声夫人。
冯娇娇铁青着脸,环扫在场众人。
那冷峻的眼如刀似箭,极为慑人。
“听说廷尉大人要替小儿设灵治丧,那真要谢谢你了,你可真是有心人。”冯娇娇一开口就语带双关,话里藏锋:“只不过你是一番好心,可至我这个做娘于何地啊?小儿的丧事自有我亲自操办,就不劳廷尉大人费心了,何况我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一日没找着尸体,就不能断定他就死了,这丧事暂先缓缓。”
典成随口附应:“夫人说的对,这事还真不是我等能够代劳的。”
她俩一唱一和,把楚长风气得七窍生烟,有话哽喉说不出来。
其实楚长风今晚领兵至此,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他知道殷室血脉中断,承继爵位只可能是他和典成两人其中之一,他怕典成耍阴使谋,故才领兵进驻侯府强行要承办殷立的丧事,来个捷足先登,只是没想到冯娇娇居然赶来,而且来者不善,像是有支持典成的意图。
事实上,楚长风在殷地根基极深,他才不会把冯娇娇放在眼里。
更何况,殷地的民生政务素无女人干涉的先例,而殷立之死既是侯府家事,也是全体殷人的大事,他身为廷尉,要过问插手也并无不妥,所以他才会这么有恃无恐。
只是有一点,他忽视了,那就是殷立死不见尸,这就给了冯娇娇暂缓丧事的借口。
眼下察觉典冯二人暗通款曲,一时受挫,萌生退意。
可是他又很不甘心,觉着典成阴谋耍诈,算计于他。
于是怒吼:“典成!这是我跟你的争持,你把夫人卷进来做什么!”
典成压压手,劝道:“楚兄,你先别发火,老侯爷卧病不起,侯府大小事宜理应由夫人主事,这并无不妥。再说,小世子的尸体还没找到,确实不能草率断定他就死了,即便小世子当真夭折,夫人丧子悲痛,她想暂缓丧事也不过分。”
“我不跟你争辩,我找老侯爷问话去,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楚长风大袖怒挥,他知道自己言语上落了下风,此时只能一搏,于是令城卫将侯府侯兵和典成等人包围,而后提步就往内院走去。
“放肆!”
冯娇娇哪容他走,跳出包围挥拳击去。
在丈夫失踪那年,她就已晋升大乘境,现已是破镜到了三品,而她所习战技繁多,在殷地可堪高手,除了南阳侯殷羽臣,也就只有典成和楚长风能与之匹敌。只不过侯府乃立千年,她也不敢用强过甚,免得毁了这千年古宅,由是她挥拳击出,用的是风技《疾风拳》。
这是一门初级战技,拳法隐有罡风,速度颇快。
冯娇娇毕竟是世子妃,表面上楚长风还需谦让。
故而他没敢应招,只作后退:“夫人,我已让你三招,你再不住手,长风就只好得罪了。”
刚说完“得罪了”三字,忽听天上吭声兽叫。
在场诸人均为之心颤,不由自主的抬头上瞧。
就连对招的冯娇娇和楚长风也同时停手,惊悚得举目望天。
对于殷人来说,这声吼叫既熟悉又可怕,但凡听过一回,便能深深的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天上一袭硕大的黑影盘旋而下,犹如泰山压顶令人窒息,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害怕,那黑影噗通一声降落在侯府庭院当中。
紧跟着有一少年喊话:“娘!”
没错,来者正是猪幼蝶和殷立。
第十三章 他是鬼【求收藏、推荐票】
猪幼蝶突然现身,在场众人如遭电击,全都懵了。
尤其殷立的一声喊,响切天际,在空中来回激荡。
冯娇娇、楚长风、典成、典星月无不都是嘴巴微张,眼珠子都睁裂开来。一时间,整个侯府庭院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像被施过定身术似的一动不动。
在众人惶恐犯蒙之际,殷立自顾自的从猪爷爷的肩头跳下,对着猪爷爷作揖挥手:“你回去吧,过些时候我带些好吃的来看你。”
猪幼蝶深深看了他一眼,展开大耳纵飞而去。
等猪幼蝶飞去无踪了,院里的人才相继回神。
但院中依然无人吱声,都疑惑的看着殷立。
典飞和楚长风更是面面相觑,脸如死灰一般难看。
对于他们俩来说,争持半天竟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谁都没有想到殷立还活着,非但没死,竟然还是猪幼蝶亲自送回,这简直匪夷所思。要知道,猪幼蝶食量巨大,是会吃人的,千余年来每次出墓觅食,但凡遇人均不放过,哪怕是殷人也一样难逃厄运。他们二人就想不明白了,猪幼蝶何以不吃殷立?就算闻出殷立的身份,不吃也就是了,又为何甘心供其驱使?
凡殷人无不知晓,猪幼蝶辈分极高,等同祖宗。
而殷立只是小辈,何能驱使它回,又驱使它走?
这些问题想一想都能令人毛骨悚然,不可思议。
安静片刻,典星月首先破声,情不自禁的失声自语:“他……他……。”
楚文怀和典皓这两个少年头冒冷汗,手指殷立:“鬼!他……他是鬼!”
殷立挑衅似的朝楚文怀和典皓打个哈哈,走到冯娇娇身边,看见母亲提袖掩面,哽咽有声,泪水顺着袖子滴在地上,他心里不由一阵难过,作揖说道:“娘,都怪我不好,让你担心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猪爷爷待我好的很呢,哈哈哈,哈哈哈。”
冯娇娇把泪抹干,伸手抚摸殷立的脸蛋。
此时此刻只觉身处梦幻,一切都像假的。
顺着儿子的脸颊从额头摸向下巴,方感真实。
殷立没死,身为母亲自然喜之已极,但同时也不禁生恼,她板起脸要打儿子,然而扬起的手却又迟迟舍不得落下,只骂:“亏你还笑得出来,人没长大,胆子却不小,那猪幼蝶凶恶的很,从来没人敢跟它打照面,你偏生就有这胆,你想找死么!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叫你晚上不要出门,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殷立捞捞头干笑:“其实没你想的这么严重,我们进屋说去。”
冯娇娇冲儿子轻哼一声,继而环扫庭院以目力示威施压。
楚长风心知事败,施了个鞠躬礼,领着城卫退出了侯府。
“哈哈哈哈,原来是虚惊一场,小世子没事那便是我殷地之福,恭喜夫人母子团聚,微臣就不在这里讨饶了,告退。”典成说了一通漂亮话,拱拱手,率领己方人马也相继退出。
看着楚长风和典成退去的背影,殷立察觉气氛不好。
于是偏头想了想,问:“娘,他们这是……?”
冯娇娇罢了打断他话:“无需多问,跟我来。”
……
母子俩屏退府卫,径自来到后院。
本想推门进屋叩见殷羽臣,却见殷羽臣就端坐在凉亭之内。
双方见面,均是一愣。
殷羽臣好好的,看不出一丝病态,瞧见孙儿死而复回,眸泪横飞,哈哈大笑。
而冯娇娇这边心境就不爽了,适才前院事态危急,身为南阳侯却装病不出,实在令人气愤。此时此刻,瞧见公公笑得中气十足,冯娇娇直气得胸腔起伏。
殷地从无昏庸之主,公公懦弱如此,与庸何异。
她只是外戚,难道侯府危难之际,还要她匡扶不成。
想到这些,她就有一肚子火,于是不等他们爷孙搭上话,朗声冷道:“侯爷卧病装给谁看的?刚刚楚长风领兵霸府,意图不轨,你为何放任不管!”她一气之下,直呼侯爷,连爹也不叫了。
殷羽臣却也不恼,但满是皱纹的眼睛微微一挤,瞬时变得无比雪亮。
他打发殷立坐去桌边吃糕点,然后抚动灰白的胡须,徐徐道来:“娇儿,这事不管才是对的,你想想殷立倘若遭厄,就意味着我殷室血脉中断,空出来的爵位势必招人争夺,我之所以装病不出,就是不想引发兵祸。事实上,楚长风和典成实力相当,彼此忌惮,只要我不现身声援他们其中之一,量他们也争不出结果来,这时间一久,自然消停。”
冯娇娇听着有理,火气也随之压下:“好吧,算您说的有理,只不过廷尉和大司农权力过大,臣强主弱,绝非长久之计。依我看,今晚楚长风意图逼宫,何不趁此良机削权治罪,将他连根拔起。”
“不可不可。”殷羽臣晃了晃头。
紧接着轻轻打了个哈哈,浅浅笑道:“治国之道要小火慢烹,我殷地育民五万余众,虽比不过其他公侯世家,但治理上面的问题却是相通的。有地有人,就需要公卿辅臣帮我俯首治民,权力下放是避免不了的。何况我殷地跟别处又有些不同,楚氏和典氏从先祖始起就为辅臣,可谓劳苦功高,轻易撼动不得,再说他们两家相互牵制,我侯府才能高枕无忧,倘若除掉了楚长风,岂不让典成一家独大了。”
“嗯,我赞同爷爷说的。”
殷立坐在一旁吃糕点,耳朵却没偷闲,听到母亲有意铲除廷尉一家,他心里不觉一慌,就顺口站在爷爷这边说起话来。虽然从小到大,受过公卿世家公子哥们不少欺骂,但侯府和廷尉、大司农两家搭伙了一千多年,形同骨肉,真将他们处死,他却又不忍。
“哦,立儿也懂牵制的道理,甚好甚好。”
殷羽臣抚须点头,脸挂慈笑,欣慰之极。
冯娇娇见他们爷孙俩一唱一和的,也懒得操这份闲心了,她到亭桌边坐下,把殷立招到身边,啥也不说,就只问儿子这十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曾受到惊吓?可曾饿着?
殷立摇头笑道:“非但没饿着,我还学了一身本事呢。”
他没隐瞒半句,慢条斯理的把十天的遭遇一一说将出来。
殷羽臣和冯娇娇听罢,只觉荒诞,均付一笑,浑然不信。
说起来也怪不得人家不信,殷立才十五岁,晋升炼气境,体聚二品灵气,这是旁人万万也不敢想象的事,自古至今,这殷地可没有几个人能在十六岁之前达到这种高度;况且双瞳赤金睛的功法早就失盗,殷立说猪幼蝶处得此真传,也毫无力度。
不管怎么说,猪幼蝶没有伤害殷立,这是事实,也是喜事。
殷羽臣和冯娇娇只顾喜了,对殷立的话也就没有多做深究。
天快亮了,爷孙三个说了会儿话,便各投歇处休息去了。
次日,市集开市,通灵阁开课,平静如常。
只不过,整个廷尉府蒙着一层死灰,气氛森严,鲜少有人外出,就连楚文怀也受老爹之罪困扰,没去通灵阁听课。午时,廷尉楚长风到侯府负荆请罪,殷羽臣晾了他半日,到黄昏时分才派了侯府总管好生传话,安定他心。
至此,爵位之争方才落下序幕。
第十四章 逼婚
这一日,南阳城驶进来一路人马,为数四五骑。
这路人马骑虎驾车,威风凛凛,身份似不一般。
领头的是魏国公的长子魏大勋,是个跛脚,年约二十三四岁。
此人带队驶到侯府门前,令人抬着箱子横冲直撞进府去了。
时值通灵阁下课,学子们趴在墙上瞅着街上的热闹。
大家伙看见魏大勋大摇大摆,吆五喝六,都觉讨厌。
有些人忍不住朝街上狂吐口水,可还没等开骂,便又瞧见廷尉和大司农急匆匆的也进了南阳侯府,紧接着侯府来人到通灵阁把典星月也招了过去。
众学子就纳闷了,均想来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就算来的是王公贵胄,廷尉和大司农赶去陪客也在情理之中,为何把典星月也招了过去?
出于好奇,殷立同典皓、楚文怀等八个学子翻墙进入侯府内院。
他们想看看侯府到底接待的是什么贵宾,竟要耗费如此周章。
一行人从后院绕到前院,府中下人婢女见是殷立都没敢阻拦。
他们悄悄摸到议事殿,瞧见殿门紧闭,大殿门口搁着几口礼箱,跟随魏大勋一起进府的几名随从则侍立在礼箱旁边,气氛颇为森严。门口让几个外人霸着,隔门偷听显然行不通,于是一众又绕到议事殿偏门,轻轻推开门缝,窥看里面情形。
……
大殿内,殷羽臣端坐正中。
典成和楚长风则坐于右手。
而魏大勋在左手边上坐定。
四人抿茶说话之余,殿堂正中还站着典星月,尤为显嫩。
“常闻魏国公膝下二子器宇轩昂,不同凡响,本该携礼兼程,过府拜谒,只可惜本侯垂垂老矣,不堪远途跋涉,未能一睹世子风范,本侯还一直引以为憾,哪曾想世子竟会亲临殷地,这委实让本侯喜出望外了。”
殷羽臣笑盈盈的拱手,说了一通场面话,随即把手引向典成和楚长风,又道:“世子一进门,就说要见大司农和廷尉,人我都给你叫来了,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哦对了,世子登门乃续邦交,不知为何指名道姓要见我星月孙女呢?”
他叽里咕噜说完一大通,那魏大勋却没吭声。
别看魏大勋贵为世子,生得却是一副猥琐样。
此人不仅是个瘸子,左脸且长着一颗大黑痣,痣上挺着几根毛须,形象怪异之极。从典星月进门开始,他就捏动痣毛,色眼眯眯的在典星月身上打转,因投入太深,以至于殷羽臣向他说话,他也没有用心去听。
如此明目张胆窥视女色,殷羽臣三人岂能不觉。
事实上,就连偏门外的殷立等人也瞧出了端倪。
“我恨不能把这狗东西的眼珠挖出来喂狗!”典皓不敢大声说话,但两只手却使劲的抠动门板,只当这门板就是那狗东西的眼睛,抠得咯吱作响。也是,身为同胞姐弟,亲见贼人以目调戏家姐,焉能忍受。
“狗东西!”
殷立和楚文怀也不约而同轻喝一声。
喝罢,两人互望一眼,楚文怀脸上泛起一片羞红。
殷立心道:“你还脸红,怕我揭你的短么。”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想起小时候楚文怀偷看典星月洗澡,被他撞见,那时他喝喊一声把楚文怀吓跑,结果自己却被典星月当做偷窥者扇了一记耳光,此事久远,但每每想起仍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
殿内,典星月也早察觉到魏大勋不善的眼光。
当着侯爷和长辈们的面,她不好做声,只能闭上眼睛不去看那魏大勋。她表面静如幽兰,习惯性的拱手在肚,仙气弥漫着整个大殿;实际上她心郁怒火,包裹在唇瓣里的牙腔咬了又咬。
再看殷羽臣三人,何尝不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魏大勋身在南阳侯府,敢以目**,摆明仗着老子的权势明目张胆的欺压殷地。
其实,一年前魏大勋就曾托人捎来一封求婚信函,信中所述太过直白,令人气愤,他说他从收贩药材的魏人手中看到典星月的画像,自此一见倾心,夜不能寐,承殷楚两地向来交好,愿下聘迎娶典星月,再结盟约。
当时,殷羽臣和典成以典星月年纪尚小为由回信婉拒了。
哪成想一年之后的今天,此人居然厚颜无耻的亲临殷地。
在魏大勋指名道姓要见典星月时,殷羽臣三人就猜到他有求婚之意,只是没想到把典星月传唤过来后,他竟然满目淫光扫个不停,真可谓极尽猥琐,目中无人。
眼看典成怒然站起,殷羽臣赶忙干咳一声,喊道:“世子!”
魏大勋回神过来,朝殷羽臣、典成、楚长风拱手环抱,笑道。
“侯爷,廷尉大人,大司农大人,本世子今番前来,一是奉家父之命专程拜谒三位,殷魏两地素来交好,该当你来我往,多多走动;这二嘛,想必我不说,三位也猜到了吧,小侄倾慕星月小姐已久,一年前就曾亲书信函,为表示诚意,这次我索性连聘礼也一起带了过来,盼请三位答应。”
这话出口,典星月如针刺耳,再难守静。
她凤眼怒睁,脱口惊呼:“我不答应!”
典成暗暗咬牙,向女儿扬手打住,紧着朝魏大勋拱手笑道。
“世子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携聘而来,确实诚意满满,典某为此深感欣慰。想魏国辽阔万里,世子又是这般品行不凡,将来承继爵位,势必创前所未有之昌盛,我就想了,假如小女嫁去魏国,确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只不过,小女性子刚烈,不宜远嫁,即使勉强出嫁,怕是日后免不得天天冲撞世子,所以您的这份好意,我心领了。”
楚长风也编瞎话应和:“是啊,别看她生得文静,性子确实刚烈,她连侯爷也敢顶撞。”
魏大勋轻哼一声,猥琐的脸拉得比马脸还长。
他恼怒片刻,继而一笑,一边端起茶杯抿茶一边傲慢无礼说道:“自古婚配,有私有公,私者仅为婚配而配,生儿育女,繁衍一姓;公者跨涉两邦之好,利国利民。本世子之所以登临侯府求婚,正是为公,这求婚也是结盟,只要侯爷作准,凑成这桩喜事,那么日后殷地受欺受难,我大魏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话说的好听,话音却带着极为浓烈的火药味,等同威胁。
他的意思是说,答应这桩婚事便算结盟,不答应就走着瞧。
这哪是求婚,分明仗着魏国公的权势来这里逼婚的。
如此**裸的威胁,典成和楚长风岂能受得,连哼直哼。
要知道殷地虽然地少人稀,但在修炼一途是下了苦功的,整个殷地有近五千名武灵卫,尽管这些人资质不高,修为徘徊在炼气境,可毕竟不在少数,而且农闲之时都听调令与城卫一道操练,可谓个个都是练手,真有个什么大战小仗的却也不怕。
“世子,喝茶喝茶。”
殷羽臣笑盈盈的引了引手。
他被大黑痣的威胁所震,有些犹豫不决了。
可不,魏国受封十万平方公里,人口有百万之众,岂是他小小殷地能够抗衡的,这人可得罪不起。殷羽臣想到坐镇侯府,还要受如此羞辱,就禁不住心酸,他想,假如儿子没有失踪,此时或许已经晋升到了太虚境,有他坐镇殷地,谁又敢如此猖狂。
可惜儿子失踪是事实,这般羞辱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正当他抖着手要拍板之时,殷立突然从偏门闪出:“先别答应他!”
第十五章 出关
此后半月,宝库的情形并无变化。
两人一狮不分日夜,搏斗着生死。
初时,那甲武狮凭着凶残的本性,发动一轮又一轮的攻击,可是连日的追击,没个卵用,后来身心疲倦,生了懒意,索性趴在一旁不愿逞凶了。
这么一来形式就发生了逆转。
殷立和典星月经过数日的习练,对战技功法有了更深的领悟,出掌走步越发得心应手,见甲武狮不再主动攻击,她们壮着胆子上前挑衅,非要逼它出手不可。随着两人的敏捷度提高,掌力渐长,半月下来竟慢慢的与甲武狮打成了平手。
其实平手也只是能攻能守,不再一味的逃命。
每次一场打斗下来,两人多多少少都会带伤。
而甲武狮皮坚肉厚,从始至终都没受到伤害。
可不管怎么说,**缥缈掌算是熟练到家了。
于是,两人又到战技阁挑选可练的功法,余下四卷功法,两卷非主流的低级功法都不入她们二人法眼,典星月抄起低级风技《风壕》默记,殷立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醉心于那卷残缺不全的《炎龙斩》。
典星月不解,问:“你真要逞强学这个?”
她这么问,是出于关心,并非没有道理。
修习武灵战技绝非想象的那么简单,战技之所以分成低中高三等,是因为与武灵卫的修为境界相匹配。大乘境以下只能练习低级战技;而中级则需要大乘境这般修为方能修习;至于高级战技除了修炼者晋升到牧星境之外,更需资质和机缘才能挺过神识授法。
也就是说,战技的三种品级与武灵卫的修为一一匹配。
倘若修为不到,逞强修习,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丧命。
再说,殷立喜获双瞳赤金睛,那也是猪幼蝶的疏导之功,因为赤金睛的功法原本就源自猪幼蝶,有它暗暗疏导,焉能不成。所以,殷立以低等修为触及高等战技,并非他比神仙还神,而是一场造化。
此时,看见殷立想修习炎龙斩,典星月焉能不予提醒。
“这是残卷,练练应该没事。”殷立晃了晃手中卷抽。
“哦是残卷吗,既是残卷,练了也是白费功夫,我们俩还不如同练风壕,这功法练好了,将来遭遇强敌,还能安身保命。”典星月把手中卷抽递去给他,想让他先学先练。
殷立没有接那卷抽,笑道:“你说人这一生要记的东西有多少,忘记的东西又有多少?我认为感兴趣的才能好好记住,不感兴趣的说不得片刻就忘记了,你看我手上这卷炎龙斩,虽然是残卷,学了不一定有用,可我学它可以提早接触中级战技,这对我以后的修习必有帮助,这便是兴趣,至于你手上这卷,我就不感兴趣了,你还是自己练吧。”
他这话说得一套一套的,既像打趣,又像挖苦。
典星月听着有些不适,持卷之手不由紧了一紧。
但转念间,又轻颤嘴角,忍不住挂起一丝笑意。
她觉着殷立能说出打趣的话来,说明跟她亲近。
再者,她不是听不出来,殷立的话说的很有道理。
以往典星月跟殷立见面多,说话少,但经过这半月的朝夕相处,她认识了一个全新的殷立,于是隐隐感觉,殷立的思维与众不同,或许这就是他修为精进的原因,或许不久的将来他会成长为一颗璀璨的明星。
当下,两人各执一卷,安静的默记,各不骚扰。
……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眨眼的功夫,一月就过去了。
在此期间,殷立和典星月相继长了一岁。
余下的半个月里,两人一个醉心风技,一个强练火技,领悟颇快,但一直掌握不住诀窍,实际的进展真是缓慢到家了。其实,进展缓慢是正常现象,此番修习的战技绝不是**缥缈拳这样的基础战技可以比拟的。
**缥缈拳练的是掌法步法,提炼反应和敏捷。
而风壕和炎龙斩自带属性,需气海经脉的协调。
比如风壕,乃聚气而成,体内之气该怎么催运,什么时候该缓,什么时候该疾,又该游走那条经脉,这些都有极为严苛的要求,出不得一厘一毫的差错。至于炎龙斩,与风壕的练习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更为繁杂和艰深。
总之,半月下来,典星月只学会唤风,始终没法凝聚成盾。
虽然看似进展缓慢,实际比一般人快,这速度实属难得了。
殷立这头就不尽人意了,他练的是残卷,加上所练又是中级战技,裹足不前也是正常的。不过,半月的修习,他提气运火虽不见成效,但体内经脉却经受住无数次炙烤,经脉因炙烤而扩张,为日后修习战技铺平了道路,这正是殷立所求。
两人苦练一月,出关之日很是邋遢。
典星月素爱干净,都免不得体脏衣破。
殷立习练火技,衣烘焦了,更显脏臭。
殷羽臣令婢女给她们准备好热水,令其回房洗澡换衣。
之后把她们招到议事殿,典成和楚长风都在殿内候着。
殷立和典星月站在大殿中央,感觉气氛森严,不由面面相觑。
大殿稍静片刻,殷羽臣、典成、楚长风以目传意,似是暗暗做着决定。
殷羽臣道:“这一个月,想必你们学有所成,也该放你们出去历练历练了,国子监每三年会考一次,再过两月又该到考核的时候了,此去帝都太昌遥遥万里,以免错过参考的日期,你们明天就提早上路吧,想带些什么,可以准备准备。”
殷立兴奋着道:“去帝都太昌,太好了!”
典星月皱了皱眉头,却道:“这么快么?”
对于一个鲜少走出闺门的少女来说,乍然让她离家离乡,心里自然是胆怯和不舍的,虽然她向往国子监,渴望炼取更高的修为,但也难掩恋家之情,况且此去帝都太昌不过一月路程,提前一个月确实早了些。
知女莫若父,女儿的心思做父亲岂能不察。
典成道:“人往高处走,你可不能恋家。”
殷羽臣眯了眯满是皱纹的眼睛,也微微笑道。
“是啊,国子监是我日向帝国最高学府,被录取的都是资质卓越的年轻才俊,一般的武灵卫连参考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你们既然去了,心也要跟着去,不能总是想着家里。还有星月,国子监的考核极其严苛,凡参考者不得超过二十岁,你今年要迈十八岁了,倘若错过这次会考,你就再没机会进入国子监听课授法了,其实提前一个月上路,只为以防万一,就怕你们途中耽搁。”
典星月微微躬身:“星月明白了。”
殷羽臣点点头,抄起桌面一个卷抽走去交给典星月,说道:“到国子监需各封国属地的拜帖才能顺利报道,这便是拜帖了,里面有我的印章,你行事稳重,我便把它交给你了,收好切勿遗失。”
典星月双手奉接,小心翼翼的塞进衣袖。
之后典成又稍作嘱咐,方才准她们离开。
当晚,殷立也没忘去古墓与娘亲辞个别。
次日清晨,殷立和典星月到兵器库各寻了一把兵器防身。
殷羽臣、典成、楚长风等携一家大小将她们送出南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