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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非玩家角色     负罪的使者txt下载     负罪的使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生活似乎总是那么不公平

    “刺!”

    樱子刺出了最后的一剑,这一剑已经有了一些模样,算不上好,但是至少也算的上是标准了。

    也是刺完这一剑后,樱子的浑身再没有一点力气,她的手掌一松,木棍摔落在地上,身子也向前倾倒了下去。

    在她倒在地上的前一刻,初出现在了她的身边,扶住了她瘦小的身子。

    虽然是樱子的要求,但是她刻苦的程度还是超过了初的想象。

    那个所谓的仇恨能够给人这么大的动力吗?

    初扶着樱子想到。

    谁知道呢,也许只是因为对樱子来说,她除了仇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吧。

    樱子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一整天没有喝过水,她的嘴唇有些干裂,眼睛低垂着。几乎要晕了过去,但是身体上传来的痛感却又让她保持着清醒。

    很显然她已经不能再练习下去了,初抱着樱子走到了小院旁边的房檐下,将她放在地板上。

    老和尚看着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的樱子,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他看得出来樱子应该是刚刚开始学习剑术的,他也没有学过剑术不方便说什么,但是无论是修习什么东西,想来都应该循序渐进才对。

    这样才能够将所学的东西为自己所用,而不是被所学的东西改变。

    在他看来,樱子的心太急躁了,这不会有好的结果的。

    高强度的练习伴随着的就是人体的损伤,不过这种过度疲劳引发的伤势初倒是会处理。从前的她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经常给自己处伤势,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久病成良医吧。

    给樱子的手腕做了一些简单的按摩,顺便调整了一下韧带以免留下什么暗伤,初把手放在了樱子的手掌上。

    那只原本纤细白净的手掌上此时血迹斑斑,在老和尚看不到的地方,初将自身的恶覆盖在了樱子皮肤破损的地方。

    恶攀上樱子的手掌,修补了伤口,然后变作了皮肤的颜色,仿佛就是一层新长出来的皮肤一般。

    这种脱离了初本身的恶只会存在一段时间,等到樱子的伤口长好的时候,恶也就会自行脱落。这样做的目的只是及时止血和保护伤口而已,并且不会影响到日常的生活和行动。

    “呃。”处理完了伤口,樱子清醒了一些,发出了一声呻吟。

    初将樱子的身子翻了过来,让她平躺着,手掌轻轻放在了樱子的头上。

    “休息一下吧,今天的练习结束了。”

    初清冷的手掌似乎有一种能够让人安定下来的能力,樱子虚弱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没有多久,她的呼吸开始均匀了起来,睡了过去。

    初一言不发的正坐在樱子的身边,直到樱子醒来为止,她都会坐在这里。

    天色将晚。

    院子边,老和尚又泡了一壶茶,茶香溢散在小院里。

    初静坐在熟睡的樱子身边,傍晚的余晖落在院子前,将院子照成了两种颜色,一半是阴影,一半是夕阳。

    “你的剑术太锐利了,对于这个孩子来说并不好。”屋檐下,老和尚突然轻声说道。

    初没有回话,但是她的眼睛从樱子的身上移开,看向了老和尚,似乎是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老和尚感觉得到初在看着自己,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不如让她和我一起学些佛经吧,能读书识字,也能安定些心性,否则满心锐气很容易伤人伤己。”

    碧绿色的茶汤注入茶杯,茶水颜色很沉也很浑厚,让人注视着茶面却看不到底。

    老和尚捧起茶杯,浅浅的饮了一口,回过头来看着初,笑着说道。

    “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一起学。”

    过了片刻,初缓缓出声问道。

    “佛经,是什么?”

    她似乎听到过这个词汇,在她还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老和尚想了一会儿,伸出了一根手指,玩笑似的说道。

    “一种冗长琐碎且乏味的经文。”

    如果是别的和尚听到他说这种话,恐怕能够被气得骂出来吧,哪有和尚这么说佛经的。

    但是初并不是什么和尚,老和尚的话只是让她更加的疑惑了。

    “那为什么要学佛经?”她问道。

    既然连老和尚都说佛经没有用,那又何必学呢?

    “就是因为它冗长乏味。”老和尚说着,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收敛了一些,盘坐着,手捧着温茶,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所以才能让人有时间静下心来,思考自身。”

    檐下安静,初没有再说什么。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老和尚的意思。

    但是第二天,她除了让继续教樱子剑术之外,也开始让樱子与老和尚学习起了佛经。

    一开始,樱子并不情愿,但是当初和她说这会对剑术有帮助的时候,她就认真了起来,再也没有偷过懒。

    时间上安排在每天的早晨,佛经的学习在剑术之前。毕竟如果练完了剑,樱子应该也就没有力气再学什么佛经了。

    因为樱子没有什么基础,所以老和尚是从最基本的识字教起的。有的时候,初也会旁听。

    佛堂里一如往常地烧着一炷香,淡淡的烟雾带着浅香飘散在堂间,让坐在堂上的人都不自觉的静下心思。

    老和尚和樱子坐在一张桌子前,桌上摊着一本书。

    老和尚拿着一根树枝指着书中的一个字,对樱子问道。

    “这个字,读什么?”

    樱子的神情一滞,脸色微红,过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说道。

    “雒(gè)?”

    “啪。”老和尚手中的树枝轻打在樱子的额头上。

    “笨。”温和地轻骂了一句,老和尚指着字说道:“这个字读雒(luo),抄十遍。”

    樱子没有反驳,低头抄起了字。

    初坐在一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说起来,这个字她也不认识。

    堂上,老和尚看着樱子笑得很慈祥,樱子学习很认真,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正式的学习佛经了。

    这间佛堂里,生活就像是有了规律,初每天听着老和尚给樱子教书讲佛,拿着扫把在门前扫着地,看着天阴天晴,然后教樱子练剑。

    等到下午和晚上的时候,她有时会去附近的山上砍柴,有时会陪着老和尚喝一杯茶,她并不是很喜欢那个味道,有些苦。但是习惯了之后,倒也不是那么难喝。

    规律平淡的生活总是会给人一种感觉,有条不紊,安然不变,有的人会觉得这样的生活乏味,但是有的人,却连这样的生活都不敢奢求。

    谁知道呢,生活不是总是这样吗,对于有的人来说珍贵无比的东西,在另一部分的人手中却可以随意抛弃。

    有一天,初听老和尚突然说起,这个时节,樱花应该快要开了。

第三十二章:在风中晃动的樱色山峰

    清心寺所在的小村子叫做山居村,山居村的附近有一座樱花山,每年樱花盛开的时候整座山峰都会是粉红色的,在湛蓝色的天空下,那算得上是远近闻名的美景。

    初并不知道老和尚说的樱花是什么花,直到有一天早晨,她起来扫地的时候,发现地上落着些许从未见过的花瓣,才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向远处。

    那真的是一幅美景,漫天的花瓣飞舞在空中,就像是一场由花瓣组成的雨。风中飘散着的粉红色的花叶铺洒开来,飞入山居村,飞入清心寺,飞入每户人家的院子里。飞落在初的肩头,飞向远处的山头和天空。

    纷飞的花瓣中,初看到了一座山,那是一整座樱色的山,山上满是樱色的花树。

    花树随风摇晃着,像是整座山峰都在随风摇晃着,翻出层层的波浪,让数不清的花瓣随风而起。

    初一时间看得呆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美景,或者说她本就从未见过什么美景。

    在她的眼里世界大多数都是黑红色的,但此时这个樱色的山谷是那么的美,美到让她忍不住地想,原来世界有着如此美好的一面。

    多么奇怪,她本以为世界应该尽是罪恶才对。

    那天早晨,初在那场樱色的雨中站了很久。

    老和尚起来的时候看到了初,见她站在那里发呆,笑了一下,没有叫醒她,而是自己也泡了一杯茶,坐了下来。

    一片樱花的花瓣从天中落下,落在了他的茶杯里,落在了茶水中,荡起一片涟漪。

    樱子是最后起来的,她每天都会练剑到很晚,用尽自己的每一点力气,所以早晨时候,她总会睡得晚一些。

    她打开门,看到了外面盛开的樱花山,满山的樱花倒映在她浅黑色的瞳孔里。

    樱子先是呆了呆,然后低下了眼睛,抿着嘴巴,重新把门合了起来。

    她原本也有一棵樱花树,但是已经被烧掉了。

    中午时分的时候,老和尚背着一个箩筐拿着一根手杖走出了佛堂。

    初和樱子正在练剑,初不知道为什么,樱子今天似乎总是心不在焉。

    “如果你们想的话,不如我和一起进山吧,就当是休息一天。”

    老和尚坐在屋檐下调整着自己的背篓,笑着对着初和樱子说道。

    “我准备去采一些樱花和樱叶,到时候可以做些樱饼吃。”

    初没有吃过这种名为樱饼的食物,但是她并不介意休息一天,因为今天樱子看起来不适合练剑。

    “樱子,要去吗?”初问道。

    樱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喘了一口气,她看向初,有些沉闷地说道。

    “你去吧,我不想去。”

    说完,把木棍放在了一边的墙角,回了自己的房间。

    初不理解地看着樱子离去的背影,看了看手中的木棍,难道是太累了吗?

    一旁,老和尚也一样看着樱子离去。

    他看出了樱子压抑着的情绪,叹了口气:“樱子小姑娘的心结很深。”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小姑娘的心里会有这么深的郁结,但是当知则知,他从来不会多问。

    心结?

    心结是什么呢,初想着,想让要自己理解这些东西。

    她希望能为樱子做些什么,身为使徒,这是她的职责。

    忽然她看到了地上的花瓣,似乎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望向那座盛开着的樱花山。

    她记得没错的话,樱子的家门前,似乎也有一棵这样的树,虽然那个时候树还没有开花,但是通过枝干的样子,她还是能够分辨的出来的。

    是因为那棵树吗?

    “那个。”对着樱花山,初出声说道。

    “嗯?”老和尚抬起头来。

    “我可以在这个院子里,种一棵树吗?”初抬起手,正好接住了一片落下的花瓣。

    樱子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房间里很暗,只有一点光从纱窗里透进来,照亮了房间的一角。

    她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她的心里很乱。她想着父亲坐在樱花树下抽着烟斗的样子,想着母亲责骂父亲偷懒的样子,想着家门前的那棵樱花树盛开的样子。

    然后,她的眼前好像又看见了那场大火,父亲和母亲无声地倒在火里,地上的鲜血淌开,那个带着斗笠的刀客丢掉嘴里的稻草,收起了刀。

    火蔓延上了屋子,蔓延上了樱花树。

    “砰砰砰。”

    房间的门被敲响,樱子惊醒了过来,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流了一身的冷汗。

    外面的天色已暗,原来是一天已经过去。

    “樱子小姑娘,很晚了,我做了一点点心,你想不想吃?”

    门外传来了老和尚温和的声音。

    一天没有吃东西,樱子的肚子确实有一些饿了。

    她轻轻地出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间的门。

    门被打开的时候,樱子愣住了。

    并不是因为站在门边的老和尚,而是因为院子里的景象。

    院子里多了一颗樱花树,地上落着粉白色的花瓣,树上的樱花盛开着,花枝轻轻摇晃。

    树下,初正用一捧土埋住花树的根部,她的手上和脸上全是泥巴,并没有注意到走出了房门的樱子。

    “这棵树是初姑娘今天从山上找来的,她说你可能会喜欢。”

    老和尚站在樱子的身边,见樱子愣愣地看着院子里,笑着说道。

    说着,他也看向了院子里的初,只不过他的神色有些汗颜。

    虽然这是他同意的,但是亲眼看着初一只手扛着一棵树从山上走下来的时候他还是被吓得不轻。

    也是因为这个,今天这个村子里的人都算是认识了初。

    现在的街上都还在传,清心寺来了一个力气无穷的女武僧。

    可能是注意到了两人的目光,初回过头来,她看到樱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泥土,满脸泥巴的样子,让她看起来有一些好笑。

    樱子微红着眼睛,噗呲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还是初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孩笑,她有着很干净的笑容。

    老和尚站在一旁,欣慰地轻念了一句佛语,缓缓将手里的餐盒递到了樱子的面前。

    “要吃樱饼吗?”

    餐盒上,樱色的糕点包裹着青绿色叶子,这种精致的糕点很容易勾起人的食欲。

    樱子拿起了一个,吃了一口。清淡的甜味在她的嘴中散开,带着樱花的香气。

    “很好吃。”樱子笑着,低下头说道。

    盛开的樱花树旁,女孩感觉到自己失去的东西,似乎回来了一点。那颗一无所有的心,再一次被一种特别的东西触动了一下。

第三十三章:你写日记吗

    山居村是一个不算大的村子,村里的人并不多,所以每家每户基本上都相互认识。这使得这个村子里的人与人之间关系很近,走在街上总是一路打着招呼。时不时还会聊上几句,你家的种子播了没有,田地翻了没,牛羊喂了没。

    在这个小村子里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外来人,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人们也很容易就能接纳外来人。

    就像是最近,大家都在聊村里唯一的寺庙里住下了两个新来的人,一个女孩和一个姑娘。

    村民们经常能够看到那个脸上有一条疤的姑娘外出砍柴和采买东西。

    在他们看来,这个姑娘虽然话不多,但是却是个善良的人,因为听说她经常会帮搬不动柴火的妇女把柴火搬下山(顺便),帮农户赶走田地里的麻雀(被吓跑的),在每天的日暮时分敲响晚钟通知农人和贪玩的孩子回家(寺庙的规矩)。总之,人们一致觉得,她是一个热心的好姑娘。

    而在村里的小伙子们看来,她是一个很容易让人脸红的姑娘,虽然她的脸上有一道疤,但是依旧带着别样的魅力。只是她总是不苟言笑,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所以一直没有人敢上去搭话,特别是在男孩们听说她一只手就可以搬动一棵樱花树之后,就更没有人敢了。

    就在这样不知不觉的气氛中,这个小村子接纳了初和樱子的存在,把她们当做了自己的一份子。

    天气晴朗,成群的鸟儿鸣叫着从村子的天空飞过。

    寺庙的大门被打开,初挑着一桶水走进了小院,自从她来了这个寺庙之后,挑水劈柴这种粗活都变成了她的工作,毕竟这个寺庙里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了,总不能让他们做这些。

    初提着水桶,走到了小院旁的水缸边,将手中的水倒进了水缸。

    堂上,传来了老和尚和樱子的声音,初一边倒着水,一边扭头看去。

    “日日自省,方能自知,亦能自悟。”

    老和尚坐在樱子的身边,念着像是绕口令一样的句子,模样像极了一个文酸的老学究。

    念完,他又自己品味了一下,然后才笑着看向樱子问道。

    “樱子小姑娘,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樱子连字都没有认全,又怎么可能明白这种句子的意思,面露难色地说道。

    “我不知道。”

    自从樱花盛开的那天之后,她的性格似乎也变得开朗了一些,起码有的时候愿意主动说话了,不再总是那一副沉默不语的样子。

    “嗯,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老和尚能够体谅樱子的基础,而且大多数的时候他也并不古板,时不时会开句玩笑,使得他嘴里的东西不至于那么的无聊。

    摸着自己的胡子,老和尚解释道。

    “这话的意思,是每天都自我反省,就能真正的认识自己,也能够在反省中感悟出新的道理。”

    “反省自己?”樱子重复了一部分老和尚的话,看她的神情,显然还是没有怎么听懂。

    这也在老和尚的意料之内,只见他笑着拿出了一本小册子,递到了樱子的面前。

    “对,这就是我今天要交你的东西,自省。”

    樱子接过册子,翻了开来,却发现册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写,这就只是一本空的书而已。

    疑惑的看向老和尚,樱子仍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老和尚盘坐着,转动了一下手中的佛珠,不再打哑谜,说道。

    “从今天开始,你每一天都记下一件事,并写下自己的心情。等到你写完这个册子的时候,再回来翻开从前记下的事,就会有不一样的体会。”

    这是很早很早之前,他的主持交给他的办法,一直到现在,他也都还在使用。今天他同样把这个方法交给樱子,希望这个办法能够让樱子有所收获。

    樱子看着手中空白的册子,这册子很厚,即使是每天都记一件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写完。

    就在樱子想着能不能写完这册子的时候,一旁老和尚已经出声问道。

    “你可听明白?”

    “听明白了。”樱子回答道,将册子收进了自己怀里。

    老和尚笑着把手掌竖在自己的面前,嘴里念了一句佛号,叮嘱道。

    “那从今晚开始,切莫忘了。”

    说完,他看向院子里,正好看到了看着佛堂的初。

    老和尚挥了挥手算是打了一个招呼,对着初说道。

    “初姑娘不知道有没有兴趣试一试?”

    刚才佛堂上的对话初都听到了,她自然明白老和尚说的是什么。

    但是她并不是很有兴趣,或者说她对于任务以外的事情,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兴趣。

    可这却引起了樱子的注意,她抬起头来看向初,眼里带着一些期待。

    看着樱子的眼神,初沉默了一下,对于召唤者的期待,她没有办法回绝。

    在几秒钟的对视之后,她终于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我知道了。”

    就这样,初也走上了这条自我反省的道路。

    在山居村,黄昏时分一般就代表着一天的结束,即使是最顽皮的孩子也会在入夜之前的回家。

    清心寺的佛堂中,初和樱子各坐在一张桌子的前面,桌上摆着一本空白的书册,和一支笔。

    按照老和尚的要求,她们现在要写下今天中的一件事情,并且记录心情。

    樱子想了一会儿,就拿起了笔,用歪歪扭扭地字迹写下了自己要记下的事情。

    而初则是多等了一会儿,才拿起笔写了一句简短的话。

    可随后,初的笔却停住了,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看向同样坐在堂上的老和尚,斟酌了一下,问道。

    “心情,应该怎么形容。”

    老和尚先是愣了一下,初的问题有一些特别,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等到片刻之后,他温和地笑了一下回答道。

    “感觉自己的心情得到了宽慰便是开心,感觉愈加抑郁便是难过,这么记就好了。”

    初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地看向自己的书册。

    最后,提起笔在写上了两个字。

    樱子看向初问道。

    “初写了什么?”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初遮住了自己写的东西,神情呆板地摇了摇头说道。

    “不能告诉你。”

    樱子看起来有些失望,但是既然初不愿意说,她也没有再问。

    这是初第一次拒绝了召唤者的要求,至于原因,她也不懂。

    慵懒的夕阳西垂,金色的余晖洒在堂前。

    初移开手,看着自己写下的内容,眼神茫然。

    “今天,教樱子练剑,樱子练得很不错。开心。《初的日记》第一页。”

第三十四章:燕子的报恩

    每天记下一件事,这种自我反省的方式有没有用,初没有认真体会过,但是她每天都会陪着樱子写下一件,慢慢地这也就变成了一种习惯。

    值得一说的是,每天记下一件事的时候,会让她感觉到一天确实是真真实实的度过了,这种真实感和从前是不一样的,从前的她对于时间的观念很模糊,可能要很久才能察觉到一次时间的流逝。

    特别是在荒原上,那里没有白天与黑夜,更没有所谓的时间。

    怎么说呢,这种真实的感觉,让她很在意,这也算是她愿意继续记录事情下去的原因之一吧。

    “沙。”竹扫帚扫过地面,带起一片灰尘,初穿着一件淡灰色的布衣在清心寺的门前扫着地。

    樱花的花期很短,早在几周前就已经凋谢了个干净,随着春末的临近,天气也渐渐的热了起来。

    路过寺庙的人们有时会笑着和初打一个招呼,初一般都会点头回应。他们大多都背着锄头和袋子,推着手推车正准备去田里劳作。春末,人们也都忙碌了起来。

    “吱吱吱吱。”

    地快要扫完了,寺庙的房檐下,传来鸟叫声,初抬起头看去。

    那里筑着一个鸟窝,在房檐和墙壁的夹角里,用细小的树枝和泥土搭建而成。

    老和尚说,这种鸟叫做燕子,每年的春天都会来农家筑巢,然后孕育后代,等到夏末的时候又会离开。

    燕子刚筑巢的那几天,弄的房檐下总是有细碎的泥土,现在看起来这个巢居倒是也挺精致的。

    刚刚出生的雏鸟在温暖鸟巢中张着嘴巴叫个不停,似乎是等待着外出的父母回家喂食。

    当初看向它们的时候,它们又齐齐的闭上了嘴巴,缩回了鸟巢里。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初的气息如此呢,动物对于气息的感应总是要比人强烈一些,所以绝大多数的动物都是躲着初走的。

    见雏鸟都躲了起来,初收回了视线,拿起扫把准备走回寺庙里。

    可她刚走到屋檐下的时候,屋檐上的鸟巢却掉了下来,正好摔在她的脚边。

    见到落在地上的鸟巢,初停下了脚步。

    鸟巢很牢固,落在地上的时候起到了一个很好的缓冲的总用,并没有让里面的雏鸟受伤,但是这些小家伙还是吓得缩在一起,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

    看着这些小东西,初顿了一下,默不作声地走到了鸟巢的旁边。

    鸟巢里的雏鸟抖得更厉害了,有的甚至忍不住叫出了声。对于它们来说这是一个很糟糕的情况吧,家从房上掉了下来,还有一个危险的家伙慢慢靠近。

    不过初并没有做什么,她只是把扫帚靠在了门边,然后拿起了鸟巢,踮起脚,将鸟巢重新放回了房檐下的横木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把鸟巢在横梁上的时候,初的心里泛起了一丝波动。

    今天,就写这件事吧,初想到。

    看着鸟巢没有再要掉下来的迹象,她默默地拿起扫把,转身离开。

    鸟巢里,雏鸟们停止了颤抖,它们小心地把头探鸟巢,见那个危险的家伙不见了,又开始叽叽喳喳地叫唤了起来。

    初走过门框,发现老和尚正站在门边,手握着佛珠,淡笑着看着她。

    “怎么了?”初收拾着扫把,问道。

    “我在想,初姑娘心地善良,果然是和我佛门有缘的。”老和尚笑着,温声说道,拨动着手里的佛珠,他似乎总是这么不紧不慢。

    “善良?”初看向老和尚。

    “是啊。”老和尚点了点头,说道:“初姑娘是一个好人不是吗?”

    初刚才把鸟巢送回原处,他都看在眼里。

    好人,听到这两字,初神色怔了一下。随后,她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

    “我不是一个好人。”

    说完,走进了寺庙,留下老和尚一个人站在那里。

    一般要到午后樱子才会和初开始练剑,现在的时间还早,在这之前,初还可以批一些柴火。

    院子的一边,初拿着斧头,出神地将一段木头砍成了两半。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工作,至少对于初来说是如此。以她的能力,就算是直接将一棵树砍成两半也没有什么难的。

    “啪!”

    又是一声轻响,一截木头断成两半落在一旁。

    初有些心不在焉地又拿起了一根圆木放在面前,她想着老和尚对她说的话。

    好人

    她是一个好人吗,当然不是,无论是好还是人这两个字都和她沾不上一点关系。

    但是她的心情却有一点起伏,她想,如果说她真的是一个好人呢,没有过去,只是一个心怀善意的普通人。是不是说生命就能够有意义呢,是不是说就能够一直感觉到那种真实感呢?

    “啪!”斧头落下,初想着心事,忘记了将握着木头的手收回来。

    斧头劈断了木头,同时也劈断了初的食指。

    感觉到了痛感的初低下了眼睛,看着自己被砍断的手指,她神色平静地将食指捡起,接在断口上。

    很快,她的食指就重新长在了一起,简单地活动了一下,初无声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刚才手指断去的时候,她几乎没有感觉到痛感,她的触觉越来越弱了,伴随着的就是她的痛感也越来越弱了。

    也许这是一件好事吧,能够让她更好的完成任务。

    但是,初放下手,继续砍着木头。

    她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她只是一个满身都是罪恶的怪物。她想着。

    那天下午,初比以往还要沉默,即使是在教樱子剑术的时候,她都没有说上几句话。

    晚上,清心寺的晚饭一如既往的只有素材,一小份腌菜,一小份炒菜,一小份汤,还有一小碗饭。

    老和尚的手艺很不错,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长处之一。

    即使是都很简单的小菜,他也总能做的很美味。腌菜不咸不淡,带着一点酸辣的味道。小炒和菜汤都很清口,但又不会给人太清淡的感觉,米饭也很香,颗粒饱满,有着谷物特有的清甜。

    三个人的晚饭很安静,但不是那种陌生人坐在一起吃饭的生涩的安静,而是那种日常生活中恬淡的安静。

    三个人一起坐在堂前,吹着晚风,吃着温热的食物。偶尔老和尚会说一些往事,毕竟是老人,总是喜欢回忆从前。

    原本今天也会一样,但不同的是,老和尚的故事说到一半的时候,堂前突然飞来了一只燕子。

    它的嘴里衔着一枝树枝,树枝上有着一片嫩绿的新芽。

    燕子飞落在堂前,吸引了三人的目光,只见它轻快地跳了几下,跳到了初的面前,低下头,将树枝放在了初的食盒边。

    三个人都微微一愣,燕子晃晃了脑袋,清脆地叫了几声,然后就飞出了堂外,消失在了夜色里。

    食盒边,那枝树枝纤细牢固,想来会是很好的筑巢的工具。

    老和尚最先回过神来,他轻笑了一下,对初说道。

    “看来这是燕子的报恩,好好收下吧。”

    初怔怔地伸出手,拿起了那根短小的树枝。

    树枝上,新芽的嫩绿色像是点亮了她眼中的漆黑。

第三十五章:地藏

    “哈啊,哈啊,哈啊”

    密林里,一个身穿武士服的男人仓皇地穿过一片灌木。

    他的模样狼狈,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神情惊慌,衣衫散乱,腿上还有一道刀伤,鲜血直流,使得他的脚步颠簸不稳。

    他在逃命,但是即使他用尽力气,腿上深可见骨的刀伤还是让他寸步难行。

    鲜血沾在他穿过的灌木上,滴落在路面的枯叶间,整个林子里都是血腥味,将他的踪迹暴露无遗。

    他逃不走,可能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胸膛里的心脏才会跳动的那么快,所以呼吸才会那么急促,所以他才会那么害怕。

    “砰!”

    男人的脚绊到了一根枯藤,他的瞳孔收缩,脸上的神情更加惊恐,但是他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身子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向前摔在了地上,摔在了一颗枯树的前面。

    男人咬着牙,干睁着眼睛,用自己的手掌抓扒着身前的地面,似乎是想要再站起来。

    而这时,他的身后也传来了脚步声。

    那是一阵不急不慢的脚步声,一个人沿着他走过的路走了过来。

    那个人带着一个土黄色的破斗笠,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布衣,露着胸膛,嘴里叼着一根稻草。腰间挎着一柄棕红色的剑,象征着他是一个剑客。

    这个打扮怪异的剑客抬起脚,跨过沾着血的灌木,慢慢地走向了摔在地上的男人。

    “啊,啊,不要,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倒在地上的男人干哑地说着,拖着自己受伤地腿沿着地面爬行,想要远离身后走来的人。

    可他没能得偿所愿,戴着斗笠的剑客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一脚踩在了他的背上。

    男人被踩在地上,就像是一只被人踩在脚下的蝼蚁,他想要逃,却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在之前的追逐中,已经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气,现在的他只能趴在地上,用手抓着地上的枯叶。

    戴着斗笠的剑客低着眼睛,斗笠的阴影下,那双眼睛冷漠无情。

    一阵缓缓摩擦的声音,他抽出了腰间的剑,剑刃在昏暗的密林中反射着寒光,照亮了地上男人的脸庞。

    “不,求求你,不要杀我。”男人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他毫无尊严地乞求着,只求对方能留自己一命。

    剑客的剑停在了半空中。

    男人以为他要饶自己一命,流着冷汗,出了一口气。

    但是下一刻,剑客淡然地声音响起。

    “十年前,你与一人发生口角,一时不快,拔剑杀人,你饶他一命了没有?”

    “六年前,你醉酒闹事,当街打杀,二死一伤,你饶人一命了没有?”

    “三年前,你收人钱财,替他杀了一户人家,你饶了一命了没有?”

    他就像是无所不知一样,一件一件地在男人惊骇的目光中,将他的往事一一道来。

    最后,剑客不再说这些,他盯着男人的眼睛,像是叹了口气,说道。

    “太多了,剩下的我不记得了,你自己去阎罗殿细数罪过吧。”

    说完,他手中的剑落下。

    “不,不!”男人还想说什么,但是这次剑刃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刺!”

    一阵入肉的声音响起,剑刺穿了男人的脊背。

    “咳,嗬,嗬”鲜血从男人的嘴里流出,他带着扭曲的神情,无声地垂下了头。

    剑客拔出了剑,用手抹去了剑上的血,他丢下嘴里的稻草,慢步离开。

    密林中,只留下了一具尸体和一根染血的稻杆。

    土黄色的破斗笠,宽大的布衣,嘴里叼着一根稻草,腰间有一柄棕红色的剑。

    这样打扮的一个人,是最近才出现在人们眼中的。

    人们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杀了数十个知名的武士,而这些武士都是因为他们从前犯下的罪行被他杀死的。

    人们叫这个人地藏,他是不是真的叫地藏,或者是不是一直叫地藏,没人去分辨。人们只知道,他会带着罪名找到罪人,然后杀死他。

    地藏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恶人,这也没人说的清楚。

    说他是一个好人,是因为他杀的人里面大多都是该死的人,都曾经犯下过该死的罪行。

    但说他是一个恶人,是因为他每次提刀上门的时候,都会抄家灭口。老人,女人他都会杀死,他说,这是为了偿还业障。

    他唯一不杀一种人,那就是孩子,因为在他看来,孩童不背业障。

    总之,地藏是一个偏执的人,他坚持着自己心中的公正。当他认为你该死的时候,他就会找到你,然后杀死你。

    他有一句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浮生一世,总有偿还之时。”

    路边的一个家小酒馆里。

    “店家一碗酒。”地藏将自己的斗笠放在桌案上,对着店里的店家叫到。

    “好嘞,稍等啊。”店家应了一声,去了后面倒酒。

    没多久,一碗清酒就被送到了地藏的面前。

    地藏拿起酒碗,看着酒水中自己的倒影,眼中的焦距微微扩散。

    腰间配刀剑者,是为武人,其中有豪侠、有浪子、有剑客,但亦有败类。败类凭手中利刃肆意妄为,凭一时好恶取人性命,这样的人不当在世上立足。

    地藏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有人说他这样杀人,自己不也是一个败类吗?

    地藏的回答是,如果有人能取了他的性命,他自然拱手奉上。

    但是在那之前,他要向这世上讨一个说法。

    这世上,魑魅舞爪,魍魉横行,该有人讨个说法。

    端起酒碗,仰起头,地藏一口将清酒饮尽。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淌下,喉咙和胃里如同烈火灼烧。

    他擦了擦嘴巴,拿起了桌上的斗笠戴在了头上,提着剑离开。

    他要去找下一个人,下一个他要杀的人。

第三十六章:上课的时候不要睡觉

    春天过去,夏天的到来让空气都带上了一些热度。阳光变得耀眼,将世上的一切都照得更加鲜明,明亮的更加明亮,而阴暗的也更加阴暗。

    寄居在寺庙的燕子一家在六月份末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它们离开的时候,初站在房前,目送着它们飞向了很远的地方,消失在屋瓦和云层之间。

    至于燕子送给初的那根树枝,初一直认真的保管着。

    寺庙外面,村子里种着许多树,从远处看郁郁葱葱。每到夏季,这些树的树荫都会是最好的避暑之地。

    树下吱吱的蝉鸣声不断,再过分明媚的阳光下,这个声音会是一直持续一整个夏天。

    佛堂边,菜圃里种着的蔬菜青绿,叶片上带着水滴,看起来是刚浇过水的。一阵微风吹过,叶瓣轻轻的抖动着,水滴也颤起波纹。

    佛堂上传来了熟悉的讲述声,几个月来,樱子认得的字已经很多了,慢慢地老和尚开始教她一些短句子,让她理解其中的意思。

    “那么,樱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老和尚拿着一本书,递到了樱子的面前,其中的一句话被划了出来。

    夏蝉不知冬寒,冬梅不知夏暖。

    樱子接过书,看着上面的句子想了想,理所当然地答道:“夏天的蝉不知道冬天冷,冬天的梅花不知道夏天热。”

    “嗯。”老和尚抬了一下眉头,字面意思是没有错了,但他想让樱子明白的不只是这些:“还有呢?”

    樱子抓了抓自己的头,她不明白还有什么。

    老和尚没有为难她,看向做了坐在角落里的初,说道。

    “那初姑娘,你来说说看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初没有回应他,而是继续坐在角落里,低着头。

    “初姑娘?”老和尚疑惑地又出声唤道。

    可初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樱子站起身来,慢步走到了初的身边,把自己的脸颊凑到了初的面前。

    她这才发现初正闭着眼睛,呼吸均匀,脑袋侧在一边,胸口轻轻地起伏着。

    “住持。”樱子回过头来,小声地说道。

    “初睡着了。”

    老和尚的神色一僵,半响,笑叹了口气:“我让她旁听可不是让她睡觉的,老和尚我讲的东西就这么无趣吗?”

    樱子没有说话,对于老和尚讲的东西是否有趣,她不准备发表意见。

    不过老和尚可不准备这么放过初,上课睡觉,这可是要罚的。至于罚什么,他看到了桌上的笔,似乎有了什么想法。

    只见他将笔拿了起来,对着樱子神秘地笑了笑,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边,做出了一个静声的动作。

    樱子愣了一下,不知道老和尚要做什么。

    然后,她就看着老和尚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初的旁边,用笔在初的脸上慢慢地画了一只乌龟。

    “噗呲。”樱子捂着自己嘴巴笑了出来,生怕笑得太大声吵醒了初。

    她最近渐渐变得活泼不少,有时候也会笑了,开始有了一个孩子的样子。

    “嘘。”

    老和尚连忙让樱子安静一些,走回了自己的位子边坐了下来,收起笔。

    “咳”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他看着樱子说道。

    “那我们继续上课。”

    初一般是不会睡着的,因为她通常会睡得很沉,除非是她能确定周围没有危险的情况下才会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就像今天,也是一日既往的平静祥和。

    第二天早晨挑水的时候,初才在水缸的倒影里发现了自己的脸上被画了一整只乌龟。

    在老和尚和樱子想笑又不能笑的目光中,她如临大敌地巡视了寺庙半天。

    她还以为是有什么强敌,才能够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在她的脸上留下标记。

    每年夏季到来,作为村里唯一的寺庙,清心寺都会准备好吉雨袋送给每家每户。

    吉雨袋就是用来祈福的袋子,用意是保佑夏季风调雨顺。做起来也不难,就是一个简单的小布袋,里面装上一些香草和干花扎在一起。有着清淡的特殊的香味,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香囊。

    从前的时候,这些都是老和尚一个人做的,但是今年倒是多了两个帮手。

    一大早,他就将这早就准备好的香草干花和布袋拿了出来,虽然制作简单,但是要做一整个村子的份,也算是一个很大的工程了。

    蝉鸣阵阵,三个人坐在房檐下坐着扎着布袋,因为香草的关系,整个小院里都带着淡淡的清香。

    “记住做的时候要用心去做,这样吉雨袋才会有用。”老和尚低着头扎着布袋,一边轻笑着说道。

    “嗯,我知道了。”樱子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也小心了一些。

    而另一边的初也是神情认真,但是,嗯,怎么说呢,她的身上算是恶意涌动吧

    没办法,谁让她用心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呢,也不知道她做出来的吉雨袋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等到三人做完所有的吉雨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老和尚带着初和樱子去村子里,将这些袋子送给了每户人家。

    人们笑着感谢她们,有些人还会送一些回礼。

    就比如说有一户人家送了一个西瓜,但说实话,有些拿不下。

    送完所有的吉雨袋,也就代表着今年的夏天也会是风调雨顺的一季,三人一起走回寺庙。

    半路的时候,樱子有些累了,初背起樱子继续往回走。

    夏日微热的阳光落在街上,落在三人的身上,带着淡淡的余辉。

    樱子趴在初的背上,她看了看初,又看了看老和尚,轻轻地笑了一下。她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初的肩膀里,鼻尖闻着那初身上特有的味道,那种像是被阳光晒过的被子的味道,她的手搂得更紧了一些。

    知道吗,这个时候樱子,感觉自己像是又抓住了一切。

第三十七章:所以心愿通常都藏在心里

    回到寺庙之后,三个人一起吃了那个村人送给他们的西瓜。

    老和尚教初和樱子在吃西瓜前,撒上一点盐,这样会更甜一些。

    宁静的小村庄里,夏天的晚上带着独特的声音,那种分不清是风声是蝉鸣还是蛙叫的声音,在耳边轻轻浅浅地回响着。一边吃着一个西瓜,一边乘凉,也变成了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

    将雪花一样的盐粒洒在红透了的西瓜上,吃进嘴里的时候是一种很复杂的味道,咸味和甜味混杂着,但是等到咸味过去之后,确实西瓜也变得更甜了。

    夜里的时候,初抱着腿,独自坐在房前。她并不想休息,理论上来说她是不会累的。

    她抬着头,看着夜空里的星河,没有云层遮蔽,她可以看得到每一颗星星在闪烁。她在想什么,她什么也没想,她只觉得,外面的世界的天空,真的要比使徒荒原的明亮很多。

    明亮到她这样的阴影似乎无地自容,这样的世界,为什么会有罪恶呢。如此美好,如此明亮,有着使徒荒原远比不了的纯净,为什么会有罪恶呢。

    但是初不懂,相比于外面的世界,可能使徒荒原才是最纯净或者说纯粹的,因为使徒荒原,只有杀戮,而外面的世界不是。

    不过,这样安宁的夜晚也不一定非要想着这些。

    “踏,踏,踏。”

    身边响起脚步踩过木板的声音,初回过头看去。

    是樱子正抱着一个木盆走来,木盆里装着热水,散着白雾。可能是热的,樱子的脸色微红。

    “樱子,怎么了吗?”初看着樱子古怪的样子,疑惑地问道。

    樱子抿了一下嘴巴,小声地说道。

    “初,我帮你洗一下脚吧,泡过脚以后再休息会舒服一些。”

    “为什么要帮我洗脚?”初显然不是很能够理解樱子的要求,她的身体是会自净的,应该不会脏。

    “这是住持说的,人当知恩报恩,初一直都在照顾我,我也做不了什么。”

    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樱子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轻得就像是蚊子一样。

    要不是初的听觉目前还不错,否则都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应该是过了一会儿,房前的静默才被打破。

    初出声回答道:“我明白了。”

    说着,她慢慢地脱下了自己脚上的袜子,将衣摆掀起了一些,露出了自己的脚掌和小腿。

    “那就拜托你了。”

    “嗯。”樱子点了点头,抱着木盆走到了初的脚边。

    初的脚并不像是一般的武人那样满是老茧,反而很白净,透着一些粉红。

    樱子伸手握住初的脚的时候微微出神了一下,那双脚摸起来很光滑也很凉。

    她将初的双脚放进了热水里,缓缓地擦洗着,脸上时不时地红上一阵。

    初低着头,看着帮自己洗着脚的樱子,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

    樱子真的是一个很干净的女孩,她就像是一张白纸,别人替她画上什么样的颜色,她就是什么样的。

    木盆中的水温热,樱子擦着初的脚掌,让初的脚不再是那么冷。

    “呵。”

    突然,樱子听到了自己的身前传来了一阵温和的笑声。

    她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了初掩着嘴轻笑。她呆呆地看着,那个笑容比她看过的最美的樱花还要美。

    “樱子,有些痒。”初笑着说道。

    她本来应该已经没有什么触觉了才对,为什么还会感觉到痒呢,她也不明白。

    “啊,嗯。”樱子回过神来,红着脸低下头。

    “那我轻一些。”

    那个夏天就这样悄然过去,像是不留一点痕迹,却又像是留下了很多。

    秋天的时候,枯叶落了满地,樱子长高了一些,已经长到了初的肩头,她的剑术也进步了很多,在初不用什么力气的情况下,两人已经能够交上几手了。

    菜圃的作物也熟了,初和樱子帮老和尚收了作物,将一部分做成了腌菜留作冬天的准备。

    一如普通的人家,清心寺的秋天在普通的收获中忙碌着。

    冬天,山居村的天空飘着小雪,听说这里的雪总是这样,下得很多但是总不会下得很大。

    这里有着过年的习俗,人们会为了新的一年庆祝,为孩子准备礼物,并且许下新的一年的愿望。

    老和尚在寺庙里搭了一个摇铃,那是一个巨大的铃铛,用一根很粗的麻绳来摇动作响。摇铃的下面有一个钱箱,听说只要在钱箱里塞一枚铜钱,然后摇动铃铛许下心愿就能在新的一年里实现愿望。

    老和尚说这是清心寺一年里唯一能骗到些香火钱的手段了,但是初不明白,一次一枚铜钱,就算是村里的人全来了,又能骗到多少香火钱呢。

    不过确实经常要有人来摇铃许愿,到最后,就连初和樱子也各自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当当当。”

    初摇动着麻绳,将摇铃摇响。在赛钱箱里放了枚铜钱,双手合十放在身前,初闭着眼睛,许下了明年的心愿。

    “初许了什么愿?”一旁樱子好奇地问道。

    “不能说哦。”老和尚笑着拍了拍樱子的脑袋,背过手来,看向摇铃。

    “说了就不灵验了。”

    寺庙上的天空中,细碎的雪花飘洒着,雪里,寺庙的铃声回响,愈传愈远。

    晚上,老和尚和初都分别给樱子准备了礼物。

    老和尚准备了一件棉衣,祝愿樱子来年健康。而初准备了一把刀,这是她拜托村里的铁匠制作的,算是樱子的第一把刀。

    那天晚上,樱子抱着刀和棉衣带着微笑进入了梦乡。

    她梦见了春天,樱花山里的樱花树再一次盛开,她和父亲、母亲、老和尚、还有初坐在一起,一起赏樱,一起吃着樱饼,一起笑着,一起说着来年的琐事。

第三十八章:做人不能狡猾

    山居村的四季更替着,一年年过去,对于这个就像是与世隔绝的小村庄来说,每年的四季似乎都总是一个样子,让人说不清楚到底是安宁还是乏味,但是也总有人会喜欢这样的生活。

    四年,樱子也已经从当年的那个小孩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老和尚更老了,不过还算手脚灵便。初一点都没有变,四年,对她来说可能并不能算是一个很长的时间。

    “今天樱花又盛开了,樱子应该会喜欢吧,心情:喜。”

    房间里,初记下了今天的日记,虽然她每天就只会写上简短的一句,但是四年了,她手中的册子也已经快要记满了。

    笔尖落下,一片粉白色花瓣却是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在了她书本的旁边。

    放下笔,慢慢合上了笔记本。

    初伸出手捏起了那片粉白,花瓣很柔软,触感很舒服。

    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的小院中已经花瓣纷飞,春天的樱花就像是冬天的雪一样,铺满整个院子。

    种在小院里的那棵樱花树随风摇曳着,带着梭梭的声音。

    看着窗外飞散的樱花,初站起身走了出去。

    走到房间外,阳光微暖。

    初的眼睛眯了起来,无论是看过几次这样的景色,她还是会忍不住被吸引。

    “真美不是吗,但也就只有这几天。”

    樱子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初回过头。

    她的身后,窈窕的少女站在门前,黑色的长发就像是丝绸一样垂在腰间,浅粉色的衣服朴素却更映衬出了少女那种有些脱尘的美好。脸上带着浅笑,线条很柔和。

    樱子不再是从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孩,现在的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像是樱花一样的少女。

    她的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摆着几碟各种颜色的圆形小球。

    “樱花只会开一周左右的时间而已。”

    就像是惋惜一样地说道,樱子看向初,笑了一下,将盘子放在了地上,坐了下来。

    “吃团子吗,我自己做的?”

    老和尚一大早就上山采野菜去了,所以樱子就自己做了一点吃的。

    “吃。”

    初盯着团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坐在樱子的身边。

    团子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带着淡淡的甜味。

    两人坐在樱花里。

    初顾着吃团子,樱子则是若有所思。

    “初几岁了?”

    “不记得了。”初嘴里塞着团子,讲话有一些模糊。

    “不记得了吗?”

    “你父母呢?”

    “”初顿了顿,摇了摇头,继续股着嘴巴着说道:“不记得了。”

    “也不记得了吗?”樱子说着,仰着头。

    也是,初是使者不是吗,家人什么的

    “初。”

    “嗯?”

    “抱歉。”

    “为什么?”初有一些疑惑。

    “没什么。”樱子笑着小声说道:“团子好吃吗?”

    “好吃。”团子有些糯,初有些费力地才将团子咽下。

    “那作为报答,初帮我扎头发吧。”樱花里,樱子回过头来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根发簪递给初。

    这根发簪是两年前初送给她的,是用当年燕子送给初的树枝做成的礼物。

    “好。”初有往自己的嘴里放了一个团子,点头答应了下来。

    樱子背过身去低着头,初拿着发簪轻轻地卷起樱子的头发。

    耳边想着风吹动樱花树的声音,樱子突然说道。

    “初,如果我报仇了的话,你就会走了吧?”

    “嗯。”初如实回答道,带走了罪恶,她就会走。

    “是吗?”樱子喃喃自语着,垂下眼眸。

    沉默了许久,她才继续说道。

    “其实,我不知道我还想不想报仇了。”

    她很珍惜眼前的一切,而就算是杀死了仇人,父母也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她不明白,自己还应不应该报仇。

    樱子的身后,初沉默着,因为要不要继续任务,是召唤者的选择,初不会介入。

    樱子感觉着那双盘起自己头发的轻柔的手,声音有一些沙哑。

    “如果我不报仇的话,初的任务是不是就算是失败了,这样会让你很为难吧?”

    初没有回答,樱子等着初的回答。

    终于,初咽下了自己嘴里的团子,说道。

    “如果是樱子的话,没关系。”

    房前,樱子的神情怔了怔,眼眶微微湿润起来,她低下头看着落在身前的樱花,笑着说道。

    “是吗,这样啊。”

    初将手中的发簪扎在了樱子的头发里,绑成了一个简单的头发。

    “绑好了。”

    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下一刻,樱子回过头身,红着眼睛抱住了她,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她的怀里。

    初一时没有控制好重心,向后仰去,随着一声闷响,两人一齐摔在了房前的木地板上。

    樱花落了一地,两人倒在樱花里。

    当然,初垫在下面。

    “初。”樱子趴在初的身上,没有松开手,只是带着微颤的声音说道。

    “你真的是太狡猾了。”

    初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有一些湿润,她不知道樱子为什么突然说她狡猾。

    她只是呆呆地躺在那里,让樱子抱着。

    “嗯,对不起。”

    山居村的街上来了一个陌生人,走在路上的村民时不时地会打量几眼他,但是没有人准备上去搭话。

    因为这个陌生人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好相处,他带着一顶斗笠,遮着脸庞,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杆,怀中抱着一把棕红色的剑。

    他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连那盛开的樱花山都没有看一眼,只是低着头走着。

    直到他到达他的目的地,这个小村子里唯一的寺庙。

    清心寺。

    戴着斗笠的剑客抬起头来,看着寺庙匾额上的字,他在庙门站了许久。

    “是一个寺庙吗。”压了压自己头顶的斗笠,剑客像是叹了口气。

    “那还是不要在这里犯杀戒的好。”

    说着,他转身离开。

    虽然他要杀这个寺庙里的一个人,但是也不一定非要在寺庙里杀不是吗?

    毕竟是佛门净地,还是莫要染上血的好。

第三十九章:地藏的一天

    地藏是今天才赶到山居村的,这个偏僻的小村子并不好找,他走了很多的路才找到了这里的村门。

    至于他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他要来杀一个人。

    不过麻烦的是那个人现在似乎成了一个和尚,他并不想在寺庙里杀死那个人。

    他有一些偏执,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这个缺点,总是会执着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这个缺点,所以,他准备写一封信,把他要杀的人约出来。这样既能解决问题,也对两个人都方便一些。

    而在这之前他要先吃点东西,他走了几天的路,早就饿了。

    这个时节的山居村到处都是飞落的樱花,就连街道的地面也几乎被花瓣铺满,没办法,谁让这小村子正好就坐落在樱花山的山脚下呢。

    地藏微微仰起了头,看到那入眼的樱色山峰,他叼着稻草的嘴巴动了动。

    这确实是一幅美景,就连走在樱花中的村人都像是这美景的一部分。

    “哎呦。”

    一个樵夫走过地藏的身边,他的身上背着两大捆木柴,可能是因为目光被地藏这个陌生人吸引,他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路,结果崴了一下脚。

    两捆木柴从他的肩上摔了下来,眼看木柴就要摔在地上散落一地。

    地藏伸出了手,握住了木柴上的捆着的绳子,提住了木柴。

    两大捆的木柴在他的手中就像是没有重量一般,被他只手提在手里。

    “你没事吧?”地藏看着摔倒在地上的樵夫,平淡地问道。

    “没事,没事。”樵夫连忙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柴没散就好,不然得费好大功夫。”

    说着,樵夫接过了地藏手里的木柴,虽然崴了脚但毕竟是习惯了这些的山人,一瘸一拐地还是把木柴背了起来。

    “多谢了啊兄弟。”简单地打了一个招呼,樵夫也就背着木柴走开了。

    地藏目视着樵夫走开。

    街上,看着地藏的村人的目光,从陌生开始变得友善了起来。

    山居村真的是一个很小的村子,也真的很容易接纳外来的人,只要你没有恶意,他们就会欢迎你。

    一家街边小摊前,地藏坐了下来,他点了一碗汤面,就坐在落着樱花的桌椅上等着。

    没多久,老板娘端着一碗汤面到了地藏的桌前。

    这村子里只有这一家小面馆,毕竟村里就这么大,没什么外来人,大多数的人都是在自家吃饭的,谁会没事吃面馆呢。

    面馆的老板娘是个寡妇,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挺不容易的。村人偶尔会照顾一下生意,所以也算是能够过日子。

    “您的面。”

    老板娘把面放下,在自己的围裙上擦了擦手,回了后面的厨房。

    地藏看向自己桌上的面,这是一碗很简单的汤面,普通的白汤煮着面条,加了几片菜叶。

    不过这正好符合他的要求,他是食素的,不吃肉食。

    把自己的斗笠摘下放在一边,地藏从一旁的筷笼里拿了一双筷子。

    这时,几片樱花飞落在了地藏面前的碗里,飘在了面汤上。

    “哦?”地藏低沉的自言自语:“是上天赐了几片花瓣予我吗?”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地藏合上眼睛,将筷子捧在自己的面前,像是严肃庄重地行了一个礼。

    然后他才拿着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了面条,仿佛是吃着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旁人看不懂地藏,就像他自己也看不懂自己一样。

    但是他做的事似乎总是有那么一种奇怪的规矩,他自己的规矩,也只有他遵守的规矩。

    黄昏日暮,街上的行人大多都已经回去了,地藏还走在山居村的街头。

    他抱着剑,停在了一间破屋子的面前。这里是村庄的角落,这间屋子大概是废弃了,没有人居住,就连门都没有,门框上结着蜘蛛网。

    他准备在这里住上一晚,终归是流浪之人,通常能够有个墙角给他休息就已经很好了。

    “喵。”

    一声猫叫使得地藏跨进房门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看向门框上,发现一只棕色的野猫也蹲在那里,警惕地看着他。

    一人一猫对视了很久,一阵风吹过,吹动了门框上的蜘蛛网。

    地藏抱着剑,对着野猫出声说道。

    “在下地藏,今夜无家可归,不知可否在此借住一晚?”

    野猫竖立着的瞳孔带着警惕,它站起了身来,在门框上来回走了一阵,接着轻盈地跳到了地上,谨慎地慢步走到了地藏的面前。

    “喵。”

    天知道这一人一猫是不是真的在交流,只知道地藏蹲了下来,伸出手在猫的下巴上摸了摸,声音沉闷地说道。

    “你也是无家可归吗?”

    野猫眯起了眼睛,又叫唤了一声:“喵。”

    它犹豫了一下,跳进了地藏的怀里。

    地藏将它接住,抱着它,摸了摸它的背。

    “嗯,那今晚就住在此处吧。”

    说着,地藏抱着野猫走进了那间破旧的小屋里。

    夜里,地藏点起了一堆篝火,火光照着他和野猫的影子。地藏一只手握着稻草,逗弄着野猫。

    另一只手握着一笔,写着一封信。

    “当,当,当。”

    山居村中回荡着钟声,这是清心寺敲起的晚钟,钟声呼唤着还未归家的人们早些回家。

    地藏听着钟声,等待着刚写完的信晾干墨迹,坐在火边,擦拭着自己手中的刀。

    他这样的孤魂野鬼,哪来的家呢。

    清晨时分,空气中尚且带着晨露的湿气。

    老和尚抱着一框木柴出门晾晒,这几天的天气有些潮,害的柴房里的木柴都有些湿了,要晒干了才好用。

    将散开的木柴铺在门前,老和尚垂了垂自己的背,他的手脚越来越不灵便了,人总归是会老的,没有谁逃得过生老病死。

    就在准备回去的时候,他看到了门边似乎放着什么东西,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似乎是一封信。

    这个村子里有什么话大家都是当面说的,有谁会写信呢?

    老和尚将信捡了起来,信封上工整地写着六个字。

    “清心寺主持收。”

    给老和尚我的?

    老和尚诧异地拿着信,他想不出来有什么人会给他写信。没有个结果,他摇了摇头将信收进了自己的怀里,走回了寺庙。

    寺外,街道的转角处,戴着斗笠的地藏叼着嘴中的稻草靠在墙边,他的怀里棕色的野猫的打了一个哈欠。

    地藏目视着老和尚回去,压下了斗笠。

第四十章:人生来就是一场修行

    佛堂上,老和尚拿着那封信件,坐在软塌上看着。

    外面的鸟鸣声阵阵,佛堂里,焚香的烟缕缓缓飘散。

    信件很短,只有一页纸,几句话。但也很长,长到让老和尚足以回顾自己的一生。从年少妄为,到中年迷惘,再到如今。所以老和尚看了很久,他的眼中带着追忆,追忆着信上的字迹中,他的一生。

    “五十九年前,杀人劫财,入世为孽。”

    五十九年前,那真的是一个很遥远的记忆,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记得没错的话,那时正值饥荒,他的父母都已经饿死在了路上。他就一个人走,走了很远很远,走到他几乎没有力气,终于,他在路上遇到了第一个人。

    他祈求那人给自己一点吃的,那个人看他衣衫褴褛、模样落魄没有同意,甚至看他是一个小孩,以打骂他为乐。

    老和尚已经记不清当是那个人打了自己多少下了,他只记得,当时,那个人骂了一句,说他是没爹妈的狗娘养的杂种,这句话让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大的怨恨。

    所以他拔出了那人腰间的柴刀,砍断了那人的喉咙。砍了一刀,一刀,又一刀。

    他有爹妈,就是因为他的父母把最后的一口吃的给了他,他才能够活下来。

    砍了几刀呢,没去数,只知道那人的脖子被他彻底砍断。

    他拿了那人身上所有的钱财和行粮,跑入了人世。

    但也是从那时起,他不再相信什么人世。

    入世为孽,这话说的没错,他入了人世,却成了妖孽。

    “四十五年前,自称横鬼,祸乱四方,搅动世事。”

    横鬼,那是他杀了第三个人之后,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

    那时,他见过了寡妇为了养活孩子只能去做皮肉的生意,那地方笙歌燕舞,却都是妖魔鬼怪。

    他见过了杀人鬼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人命似乎还没那几块铜板值钱。

    他见过了商贩沿街贩卖女人和小孩,似乎和卖猪肉没有什么区别。

    他见过了乞人被打骂致死无人去管,他见过了草民被贵族的马车碾死还要赔钱。

    他见过了太多太多。

    他想,既然这世上的人都是一副妖魔的模样,他为什么不行。所以,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横鬼,他不要命,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想杀人的时候,他就杀人。想沉溺于皮肉的时候,他就会去那烟花柳巷。

    那时的他以为这便是人该有的模样,更凶狠乖戾者更能在这个人世间享受极乐。

    “四十年前,杀人如麻,当永坠修罗。”

    他自称横鬼的五年中,确实杀人如麻,特别是当他发现自己似乎比一般的人都要厉害一些时候。遇见纠缠他的,杀,遇见挡了他路的,杀,遇见让他不快的,杀。只要让他的心中产生了一点杀念的人,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拔出自己腰间的刀。

    当永坠修罗,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的人。他确实应该永坠修罗,永坠那阿鼻地狱忍受无尽的烈狱之苦。

    但是信纸上,没有再说之后的事情。

    那些让他从鬼变成人的事情。

    三十八年前,他因为杀了太多的人,仇家遍地,终于被四处通缉。无数的人都想要杀死他,他们组成了一支围剿的队伍,想要把他千刀万剐。

    他逃了出来,杀出了重围,最后逃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那个小山村就叫做山居村,那是一个雨夜,他浑身是血的倒在了这小村子唯一一间寺庙的门前。

    地上很冷,他趴在地上,血混杂着雨水浸泡着他的脸颊,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死在一间寺庙的门前。

    但是,这个时候门被打开了,是寺庙的住持走了出来。

    老住持将他这只横鬼扶进了寺庙,没有问他的来历,没有问他的身世,甚至没有问他的姓名。给了他吃的,给了他干燥的衣服,并且养好了他的伤。

    他对老住持说,他会报恩的。

    于是,老住持问了他第一句话。

    你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他回答,他杀了很多人,惹得仇家上门,才会变成这样,等他回去,他会杀了所有的仇家。

    老住持看了他很久,对他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痴念,你当放下,放下屠刀。”

    从那以后,老住持经常在他养伤的时候,给他念诵佛经,讲述佛理,说人世皆苦,当放下。

    终于,他受不了了老住持的聒噪,他决定杀了他。

    不是说人世皆苦吗,那他就让老住持早登极乐,这便算是他的报恩了。

    他拔出刀,砍向老住持,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老住持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刀。

    鲜血从住持的手掌中流出,住持叹了口气,把他打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老住持坐在他的面前。

    他苦笑了一下,自认倒霉,他对老主持说,你杀了我吧。

    可老住持没有杀他,只是让他饿着,给他念诵佛经。

    整整三天三夜,老住持和他都滴米未进。

    他以为老住持是想要折磨死自己,不过他从来不怕什么折磨,他默默地等着,一声不吭,等着自己被饿死。

    在第三天的夜里,他感觉自己饿的快要昏过去了。

    这时老住持站起了身,走到了他的面前。

    是要了结了我吗,他想。

    可是,老和尚没有做什么,只是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伸出了一根手指,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痴儿,这次,该放下了吧。”

    说罢,将一个饭团放进了他的嘴巴里。

    他愣住了,因为十二岁那年,在他不再相信人世的那一年。他的母亲,就是微笑着,将最后的一个饭团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母亲是他见过的,最后的人。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在这个人世上见过一个人。

    直到老住持给了他那个饭团,他发不出一点声音,就像是本能一样的吞咽着米饭,红着眼睛,流下眼泪。

    他被困在柱子上,明白了,原来这是一个人世。

    入世为孽,成为横鬼,永坠阿鼻之后,他却又看见了人世的模样,那种人本该有的善念的模样。

    “沙。”

    佛堂上老和尚收起信纸,他的面前,焚香燃尽,香灰落下。

    他不知道寄信的人是不是他的仇家,或者说是他的哪一个仇家。

    但是他明白,寄信的人是来杀他的。也许这就是佛说的因果报应吧。

    老和尚抬起头来,对着没有佛像的佛堂,微微一笑。

    “便当做,是一场修行好了。”

第四十一章:好想喝一杯茶啊

    这一天的早晨,老和尚没有给樱子讲佛,他早早的回了他的禅房。

    门扉紧闭,老和尚坐在禅房里,面对着身前的一面墙壁,低着头。

    墙壁上挂着一张字,一个禅字,这是他的住持在去世前留给他的嘱咐,一字一语,说他悟透了,便是渡了。说来惭愧,这个禅字他看了近三十载,可到现在都还没有悟透。

    怎么才是渡了,他隐约感觉的到,这一次,他能够找到答案。

    对着挂着禅字的墙壁,老和尚躬下身,磕了三个头,额头每一次触碰地面,都会发出一声空闷的响声,就像是被敲打着的木鱼一样的响声。

    磕头之后,老和尚站起了身来,他走到禅字的旁边,将字帖缓缓地摘下,露出了后面的东西。

    字帖的后面,是一个长布包,布包包裹的很严密,让人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老和尚盯着布包良久,伸出手,将布包取了下来。

    这包里是他多年前的剑,这把杀人无数的剑,是他一生的业障。

    老和尚握着布包,拿起了门边的禅杖,披上袈裟推了开门。

    门外,樱子正在院子里练剑,樱花树下,樱子的脸上带着汗水。

    她看到老和尚的打扮就知道老和尚要出门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道。

    “住持,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老和尚行了一个佛礼,笑着回答。

    “老衲,要去结束一场修行。”

    在飞落的樱花里,老和尚披着轻摆着的袈裟,伫着禅杖,抱起布包向着寺外走去。

    一场修行,樱子不懂老和尚的意思,不过她经常听不明白老和尚嘴中的佛语,所以也习惯了。

    老和尚走到了门边,将要离去时,他回过头来对着樱子笑了笑。

    “对了樱子,在禅房里,我给你留了一件礼物,三日之后记得去取。”

    说完,他踏出门,将寺庙的大门慢慢地合了起来。

    他留给了樱子什么,他留给了樱子一个禅字。

    他悟不了的,他希望能够樱子明白。

    在那个樱花飞舞的日子里,和尚抱着自己一生的业障,向着西边走去。

    樱花山上,棕色的野猫在地藏的脚边追逐着从半空中落下的花瓣,山里微风阵阵,吹动着地藏嘴里的稻草。

    “铃,铃,铃。”像是铃铛一样的声音被风吹来。

    地藏透过破斗笠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满地樱色的花瓣中,一个老和尚伫着禅杖向他慢步走来,那铃铛一样的声音就是禅杖上的圆环发出的。

    老和尚宽大的袈裟翻卷着,怀里抱着一个长布包。

    以地藏的眼光一眼就看出了那布包里的是一把剑。

    还准备反抗吗,地藏握着手里的剑,拇指轻轻地将剑刃推出。他要杀的大多数人都会反抗,这没什么奇怪的,但是毕竟这次是一个和尚,他本还以为会有所不同。

    哼,看来几十年的修行也改变不了一个人的劣根,地藏的眼神中带着一些讽刺,眼睛中泛出了杀意。他已经准备好拔刀了。

    地上的野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没有再追逐花瓣,而是躲到了一颗树后。

    老和尚一直走到了地藏面前不到三米的地方,两人就这样站着,相互对视了一会儿,没有谁先说话。

    “咔,兹。”地藏握住了剑柄,将自己的剑抽了出来,剑刃和剑鞘之间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樱花四散。

    这真是一个杀人的好地方,不是吗?

    可接着,地藏的神情愣了一下,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他身前的老和尚。

    老和尚没有拔刀,而是就那么在地藏的面前跪坐了下来。放下禅杖,双手托着那个长布袋,举过了头顶,声音平和而缓慢地说道。

    “老衲别无所求,也不会反抗,因果报应,终是要偿还的。只是拜托施主一件事,用这把刀了结了我吧。”

    说着,老和尚解开了布袋。

    布袋滑落,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柄黑色刀鞘的长刀,黑里掺杂着一些污红,即使是站在一旁都能够闻得到刀上的血臭。

    上面全是剑痕,不管是刀鞘还是刀柄都显得不损不堪。

    就是这样的一把刀,代表着老和尚的另一个自己,一个他想放下却放不下的自己。从他杀了第一个人起,就已经注定,他放不下这场业障了。

    所以他悟不了,也渡不了,除非他偿还报应,也就是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这是他的一场修行,他用一生做的修行。

    地藏沉默了半响,收起了自己的剑。应该是接受了老和尚的要求,他走到老和尚的面前,伸手握住了那柄刀。

    抽出刀的时候,刀刃上锈迹斑斑,这柄数十年没有出过鞘的刀,在出鞘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铮鸣。

    地藏双手握着刀,举起了起来,站在老和尚的身前,他问道。

    “你这数十年,悟到过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悟到。”老和尚笑着抬起头,看着地藏手里的剑。

    “但或许,你这一剑能够成全我。”

    放下此生,他也应该也就能放下业障,放下过往,放下所有的痴念了吧。

    都放下了,他也就是渡了吧。

    “那,我就成全你。”

    地藏淡淡地说道,锈迹斑斑的刀刃猛然落下。

    刀很快,快到在一念之间,但在这一念之间,老和尚想到了很多。

    他想到了母亲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个饭团,想到了他杀死的第一个人,想到了他沉溺在世事的混杂里,想到了老住持在他额头上敲的那两下,想到了他幡然醒悟的那一瞬间,想到了那个禅字。

    他似乎什么都想到了,他似乎就要放下了。

    可这时,他的眼前却出现了一个正在识字的女孩。

    女孩回过头来问他。

    住持,这个字怎么读啊?

    他想回答,但发不出声音。

    接着他又看到了一只飞落堂前的燕子,将一根嫩枝送给了一位脸上带着刀疤的少女。

    我是个好人吗,少女问道。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时候,暮色里的晚钟,堂前的茶,还有那新年飞雪中的铃声。

    老和尚闭着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

    他放下了一生孤苦,无有的留恋。

    却放不下这么一些东西。

    也是,他一生孤苦,只留下了这么一些东西,又如何放下呢?

    “刺!”

    剑刃斩过,鲜血溅出,染红了地上樱花的花瓣,巨大的痛苦和冰冷吞没了老和尚的意识。

    罢了,放不下,就放不下吧。

    他想着,手掌垂落,抬起头来,纷飞的樱花占据了他模糊的视线。

    好想,喝一杯茶啊。

第四十二章:撑着樱伞的妖怪

    等到见到初的时候,樱子把老和尚去修行的事情告诉了初,至于是什么样的修行,樱子没问,也不知道。

    堂前的檐下还挂着老和尚先前挂上去的白色布娃娃,那是一个画着一张笑脸的布偶,说是祈求晴天用的。

    风吹过,白色的娃娃一阵晃动。

    初走过堂前,停下了脚步,看向了空荡荡地佛堂里,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安。

    之后的第二天,第三天,老和尚一直没有回来,初的感觉也愈加强烈,她对于生命的存在与否似乎有着特别的直觉。

    第三天的中午,初握着一把用恶化成的刀站在樱花树下,闭着眼睛,就像入定了一样,无声地站着。最近她的心情有一些焦躁,她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樱子坐在屋前煮着茶,这些年来她煮茶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好了。

    茶壶上升腾着白雾,樱子也有一些心不在焉,老和尚也不是没有出去做过修行,但是这样一直没有音讯的还是第一次。

    “砰砰砰砰。”

    清心寺的大门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响。

    初没有动,但她身上的气息却越来越不稳定了起来。

    樱子叹了口气,站起了身来走到了门边,将大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樵夫,山居村只有一个樵夫,他总是在山里砍柴然后拿到村子里来卖,不过清心寺的柴火一般都是初砍得所以不需要买柴火。

    “乔叔啊,我们不买柴火的。”樱子以为对方又是上门来卖柴火的,先开口说道。

    “什么柴火啊。”

    被樱子叫做乔叔的樵夫脸色发白,喘着气,神情着急的说道。

    “我这次不是来买柴火的,你们快跟我去看看吧,我在樱山里见到了清心住持,他出事了。”

    樵夫的声音落下。

    初的刀刃猛然出鞘,樱花树下,剑光一闪。

    站在门口的樵夫只觉得自己的眼前闪过一道明光。

    接着漫天飞舞的花瓣刹那之间,停止在了半空之中,仿佛时间滞涩了一般。

    数道剑光在半空中残留着,就像被定格的图像。

    “呼!”

    半空之中的剑光破碎。

    狂躁不安的气流在下一刻出现,在院中四处汹涌,毫无规律的相互冲撞。

    而本来定格的花瓣猛然飞散。

    在凌乱的气流的卷动下翻飞不息。

    迎面吹来的狂风中,一个人影静立着,而每一片花瓣已经被切成了两半。

    风散去,破碎的花瓣散落一地。

    樱花树下,初收起刀,像是无事发生过一样,但是她身上依旧躁动着的气息却怎么也掩盖不下去。

    樵夫呆愣地站着,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樱子就已经从他的身边跑过,向着樱花山跑去。

    在樵夫的带领下,樱子和初找到了老和尚。

    满地的落樱里,他坐在那,胸口的伤口触目惊心,脸上的神色却很平静。

    身边放着他的禅杖,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刀被丢在一旁。

    地上的血迹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在血迹之间,一根稻草落在老和尚的身前,没在半凝固的鲜血中,在风里颤动着。

    看到这跟稻草的时候,樱子的瞳孔紧紧地收缩了起来。

    樱花山不可能有稻草,那只有可能是那个杀了老和尚的人留下的。

    樱子记得这根稻草,当年,她父母的身边,也被丢下过一根。

    “我见到清心住持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幅样子了。”一旁的樵夫不太敢看老和尚的尸体,把自己的视线移到一边说道。

    “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但是我这几天在村里就见到过一个陌生人。”

    那个陌生人当时还替他扶了一下木柴,所以他的印象很深。

    “他戴着顶破斗笠,土黄色,穿着件很宽大的衣服,袒着胸口。模样像是一个武士,带着一把刀……”

    “我知道了”

    樱子打断了樵夫的话,出声回答道,她低着头,没人看清她的神色。

    那天,初和樱子收起了老和尚的尸体。

    她们把他埋在了村子边,这也是老和尚生前交代的地方,说从前的清心寺主持也葬在这里。

    离开的时候,樱子带走了老和尚身边的那把锈刀。

    回到寺庙后,樱子去了禅房。

    三天前,老和尚说在禅房留给了她一件礼物,让她三天后去取,现在刚好是三天。

    樱子在禅房里找到了老和尚的礼物,那个被平整对的铺在地上的禅字。

    禅房里,樱子坐了一整晚。她跪坐在禅字的前面,面无表情,膝上横放着那柄锈刀。

    初一直站在禅房的门口,等着樱子出来。

    房间里没有声音,房间外也没有。

    一直到天边微亮,樱子推开了门,她抬起头来看向初。

    此时的她,带着与从前的她全然不同的眼神。

    “初。”樱子的腰间,挂着那把锈迹斑斑的刀:“帮我找到那个人。”

    说着,樱子从禅房里走了出来,阳光穿过她的身旁,照亮了她身后,禅房地上的禅字。

    樱子没有回头,她握着刀走远说道。

    “我要,杀了他。”

    老和尚留给了樱子那个禅字,他希望樱子能够放下,可惜,樱子却拿起了那把锈刀。

    她没有选择放下,她选择,拿起了业障。

    明明,她本来已经不想报仇,明明,她五年许的都是同一个愿望,明明,她只想和身边的人平平淡淡地生活在一起。

    为什么,樱子不明白,所以她要去问个清楚,用她手里的刀。

    初和樱子离开山居村的那一天,天上下着小雨,老和尚做的晴天娃娃并没有用,该下的雨还是会下。

    樱子握着锈刀走在前面,初跟在她的身后,手里撑着一把画着樱花的雨伞。

    雨点打在伞上,溅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水滴从伞边落下,模糊了伞下人的面庞。

    伞下,两人走出了村子。

    那一天樱花凋谢,那一天,撑着樱伞的妖怪,走入了人间。

第四十三章:水墨中的樱色

    集市有一些喧闹,逐渐靠近人口中心,所路过的小镇也就愈加繁华和拥挤。

    樱子不知道那个人去了哪里,所以她准备先和初一起找到人口密集的地方,打听他的消息。毕竟人多的地方消息也会多一些,而且那人作为一个杀人剑客,她或许还可以在通缉令和别的地方找到他的线索。

    街道上人流往来,有沿街叫卖的商户,有采买东西的行人,也有配着刀剑的武士。他们衣着各异,有尊贵者,普通者,也有褴褛者。在这种人世百态尽显的地方,着实有一种人分数等的感觉。同样是人,却有着不同的身份,也有这不同的命运。

    这时街道上突然安静了一些,许多的目光都被那路中间走过的两个人所吸引。

    那是两个很特别的人,先是打扮,天中没有下雨,她们却撑着一柄伞,伞面上画着一枝樱花,倒也有几分雅意,可是伞下的两个人却都带着刀。

    走在前面的那一个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衣裳,看起来很干净,但是腰间的佩刀,无论是刀柄还是刀鞘都破烂不堪。

    走在后面的那个更像是一个侍从,她默默地走在前一个人身侧后面一些的地方,替她撑着纸伞。

    另外特别的是她们的模样,她们是两个女人,两个很貌美的女人,足以让路过的行人都为她们侧目。

    两个带着刀剑的貌美女子,想来到了哪里都会被人们注意。

    街上人的衣裳大多都是棕色,灰色,黑色这样偏暗的色调,街道的地面也是,两旁的房屋也是。

    这让那柄纸伞上的樱花,和伞下穿着浅粉色衣裳的人似乎成为了街道上唯一的色彩。

    就像是一抹樱色在水墨中绽开,吸引着人们的视线。

    初感觉到四周聚集过来的目光,沉默地靠近了樱子,手抬起了一些,放在了靠近剑柄的位子上。如果四周有所异动,她会第一时间做出应对。嗯,当然,她的应对通常都是要见血的。

    街道上,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也被那正在走过街道的那两个女子吸引,他注视了一会儿,似乎有了什么打算,走了上去。

    和在这个条街上游荡的大多数孩子一样,他是一个孤儿,靠走街串巷和替人打听消息为生。

    他几乎认识这条街上的所有人,这两个女子看起来很陌生,应该第一次来这里的。

    所以他想如果她们需要一个带路的人的话,说不定自己可以赚点钱,来填饱肚子,他已经一整没有吃饭了。

    虽然来了两个特别的人,但是也只是两个人而已,还都带着刀,没有人会想要无缘无故招惹她们,人们只是留意了一下,就又开始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街道很快就有恢复了往常的喧闹和嘈杂。

    这时一个孩子挤过人群,来到了樱子和初的身边。

    “你们需要带路吗,这条街我很熟悉,只要两个铜板,你们要去哪我都可以带你们去。”

    他抬起头来问道。

    他看到了伞下的女子的眼睛,即使他在街道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摸爬滚打过很久,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神。

    很冷清,只是看一眼就让他觉得身子发寒的冷清。

    相比之下那个撑着伞的短发女子反倒没有那么冰冷,她只是沉默而已,一点声音都没有的沉默。

    “那个,不需要的话就算了。”

    孩子缩了缩自己的脖子,对于这种一看就不是那么好相触的人,他认为还是保持一些距离的好。

    看着那个靠上来的孩子准备离开,伞下,樱子出声说道。

    “我们准备找一家民宿。”

    虽然依旧冷淡,但是听得出她的语气柔和了一些,并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五个铜板递给了孩子。

    “顺便,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向你打听一些消息。”

    五枚铜板,足够让他吃两顿饱饭了。

    孩子没有终归是没有抵抗住铜板的诱惑,从樱子的手里接过了铜钱,转身走向前面,一边带起路,一边说道。

    “你们想打听什么消息?”

    “一个人。”樱子沉声说道:“戴着一个破斗笠,用一把棕色的刀,喜欢叼着一根稻草。”

    “地藏。”孩子听到了樱子的描述,几乎想也没想就给出了这个答案,兴奋地问道。

    “你们是在找那个地藏吗?”

    “我们只是在找这个打扮的人。”樱子纠正道,她也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不过孩子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外,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兴奋。

    “你认识他吗?”

    “当然,他可是一个大剑客,谁没有听说过?”

    孩子理所当然地说道,眼睛里带着憧憬,语气也有一些夸张。

    “按你们说的样子,也就只有他了,他是不是还总是会说那句话。”

    说着,孩子停下了脚步。

    站在樱子和初的面前,他做出一副收剑的样子,故作深沉地说道。

    “浮生一世,总有偿还之时。”

    街上,樱子的手掌紧了一下,这一句话,是绝对不会错的。

    就像她忘不了那片蔓延着的火焰,她也忘不了火焰里,背对着她的那个剑客收起刀,说出的这句话。

    “你说他是一个大剑客?”樱子不喜欢这个称呼,甚至在她看来那个人都配不上称作剑客。

    “是啊,他可以说是近年来最厉害的剑客了。”

    孩子继续带路,也越说越起劲。

    “一路斩奸除恶,到现在也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恶人了。”

    斩奸除恶,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初看向了身前的樱子。

    她站在樱子的背后,没有看到樱子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只知道樱子顿了一下,继续问孩子。

    “他就没有滥杀过无辜吗?”

    “没有,绝对没有。”孩子坚定的说道,对他来说,地藏就好像是一种标志。

    “他每次找到那些恶人的时候都会带着罪名,绝对不会滥杀无辜。”

    听完这些,樱子沉默了下来,没有再问什么。

    直到三人穿过了街道,不远处就能够看得到一间民宿。

    孩子停下了脚步说道:“到了,就是那里了,那地方虽然便宜,但是环境还算干净,老板也好说话,算是这条街上比较不错的地方了。”

    说完,孩子拍了拍手就要离开,在他离开之前,樱子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知道,那个地藏现在在哪里吗?”

    孩子抓了抓头发,似乎有一些为难,努力地回想了一会儿,说道。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他之前去了一个偏僻的山村,杀一个从前的大恶人。现在的话,应该在郡沪一带吧,经常听说他杀完人后会在那里喝酒。”

    “对了。”孩子看向樱子,问道:“你们找他做什么?”

    ……

    短暂的沉默之后。

    樱子回答道。

    “杀他。”

    在孩子愣住的视线中,樱子转过身和初一起走向了那间民宿。

    阳光下,那纸伞上的樱花如同血染,妖冶地盛开着。

第四十四章:唯一能够做到的事

    这间民宿确实如同那个孩子所说,是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至少地板和家具上都没有什么灰尘。布置很简单,一套桌椅,一套床被,不过没有床,直接铺在地上睡。

    可能就是因为简单所以价格也才会便宜,初和樱子要了一个房间,樱子需要休息,但是初不需要。

    房间里,初帮樱子铺好了被子,她抬起头来看向正坐在窗边的樱子说道。

    “樱子,可以休息了。”

    等樱子休息之后,初就会离开房间,守在门口。

    樱子原本正对着窗前发呆,初的声音把她叫醒了过来。

    “嗯。”她应了一声,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衣,走到床边躺了进去。

    “那我先出去了。”初低下头,正要退出房间。

    樱子却叫住了她。

    “初,你可以在这里多坐一会儿吗?”

    床上,少女的眼睛看着初,带着一些不安。

    初的动作顿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

    “我明白了。”

    她慢步走到了樱子的床边,坐在了一旁。

    看着初坐在身边,樱子眼中的那些不安散去。

    现在,她的身边已经只有初了,她真的很害怕,一转眼,连初都不见了。

    初默默地注视着床上的樱子,想一会儿,慢慢地将一只手放在了樱子的头上轻柔地摸了摸。

    “好好休息吧。”

    樱子小时候经常会做噩梦,那时候初不知道该怎么做,便叫老和尚来想办法。

    老和尚会给樱子讲佛的故事,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抚摸樱子的头,这样樱子就会平静下来。

    初不会讲什么佛的故事,但是她想做一些能做的,至少也许会让樱子好一些。

    樱子似乎确实是好了一些,她微红着脸,闭上了眼睛。

    可是樱子一直没有睡着,她的呼吸或轻或重,可以感觉得到,她想着很多的事情。

    初有时候会觉得,她作为使徒,能做的事情真的很少。

    她似乎,只会杀人。

    但是那样,真的就能够带走罪恶吗?

    谁知道呢,她只知道给予了她唯一的意义的那个声音告诉她,她是来带走罪恶的。

    “初。”床上,樱子睡不着,她再一次睁开了眼睛,唤道初的名字。

    此时,外面已经是深夜,今天的云很厚,天中看不见星光,只能看到一轮孤独的月亮。

    黑暗里,初就像是与阴影融为了一体一样,她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向樱子,等待着樱子要说的话。

    樱子出声问道:“你说,地藏,真的只杀恶人吗?”

    很显然,她并不是真的不在意下午那个孩子说的话。

    初坐在那里,没有回答。

    “我的父母,和住持,都是恶人吗?”樱子又问道。

    初还是没有回答,嘴唇紧闭着,就像是她不会说话一样。

    过了一会儿,樱子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到底,什么是罪恶呢?”

    可以初仍然不能做出回答。

    她低下眼睛,如同一块沉默的石头。

    什么是罪恶呢,她自己就是因为分不清楚了,才不再分辨的。

    房间里,只有樱子静静地呼吸声,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

    可能是过了很久。

    初终于开口对樱子说了一句话。

    一句简短,轻声说出的话。

    “我会带走你的罪恶的,我保证。”

    这是她,唯一能为樱子做的事。

    也是她唯一能够向樱子保证的事情。

    床上,樱子呆了一下,她红了眼眶,垂下视线不再看初。

    半响,她勉力地笑着,哽咽着说道。

    “所以,我才会说初你狡猾的。”

    她根本,就不想让初带走自己的罪恶。

    从一开始,她就根本不在乎什么罪恶,她只是想要父母留下来,她只是想要老和尚留下,她只是想要初留下来。

    她只是想要和自己重视的人生活在一起,她只是,也只有这样一个愿望而已。

    为什么做不到呢,难道,这也是罪恶吗?

    那天夜里樱子只是浅浅地睡了一会儿,醒来之后,她就带着初早早的离开了民宿。

    她们不会在这里停留,既然了有了地藏的消息,樱子就一定会去找他。

    郡沪,离这里还是有一段路程的,想要找到地藏的话,需要尽快启程。

    街道的一旁,一个小男孩被两个人拦住了去路。

    仔细看那个小男孩的话,会发现他就是昨天给樱子和初带路的那个孩子。

    而拦住他的两个人,是两个佩刀的武士,在这个年代里,只要佩刀就可以自称武士。

    “你们,你们有什么事吗?”

    对着身前的两个人,男孩的眼睛有些躲闪,他已经尽力躲开这些人了,没想到还是会被抓住。

    两个武士对视了一眼,其中的一个咧嘴一笑,说道。

    “我们听说你又在这条街道上拉客人了,为什么没有通知我们呢?”

    “我。”

    应该是紧张,使得男孩说起话来都有一些结巴。

    “我,觉得这些小事,没,没必要麻烦你们。”

    “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条街上的事都是我们在管,小事大事我们都应该知道才对。”

    一个武士笑着,搭住了男孩的肩膀,伸出了一只手。

    “那么,你回来这条街上该交的费用,是不是应该先交一下?”

    “那,那个。”男孩紧咬着嘴唇说道:“我已经没有什么钱了。”

    “哈?”武士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了起来:“你昨天不是还在拉客人吗,怎么就没钱了呢?”

    “你是看不起我们吗!?”另一个武士顿时变得凶恶了起来,大声地吼道。

    “不是,不是。”男孩慌张地摆着手。

    路过街道的人显然都看到了这一幕,但是没有人敢上前说话,因为那两个武士带着刀。

    这种时候,大多数的人都不会选择去管这样的闲事。

    可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男孩和武士之间的交流。

    “就你们这样的人,也敢胆自称武士吗?”

    那是一个很好听的女声,男孩愣了一下,他想了起来,这个声音他昨天听到过。

    是那个撑伞的女客人的声音。

    被打断了的武士似乎很不悦,凶恶的回过头来,看向身后发出声音的人。

    他们看到了一柄纸伞,纸伞上画着的樱花很显眼,伞下站着两个人,被纸伞的边缘半遮着脸庞。

    两个武士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对方腰间也带着刀。

    “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他们厉声问道,自己的手放在了佩刀上。

    “也没什么。”伞下,穿着浅粉色衣裳的人说道:“只是觉得你们这样的人,不配用刀。”

    说着,她慢慢地解下了自己腰间的刀,握在了手里,抽了出来。

    那是一柄锈迹斑斑的刀,显得斑驳狰狞。

    很难想象会有人使用这样的刀,这把刀和用刀的人似乎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一边是干净纯澈,一边是锈损不堪。

    两个武士也抽出了刀做出了一副迎战的姿态,其中一个人警告着说道。

    “你最好明白你在做什么!”

    但是他的话音才刚落下,那生锈的刀刃已经刺到了他的面前。

    两人连忙做出了反抗。

    街道上传来了两声刀剑交击的声音。

    那把锈迹斑斑的刀挡住了两把利刃的攻击,随后,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同时斩过了两个武士的手腕。

    “啊!”

    凄厉的惨叫应声响起,那两名武士倒在地上,他们的手腕几乎被斩断了一半,这一辈子应该都用不了刀了。

    街道上一瞬间陷入寂静,所有人都惊慌地看着伞下的人。

    伞微微抬起,露出了她们的面庞。

    就像是伞上的樱花一样,她们的样貌足以令人倾慕,可同时,地上的血迹也告诉了人们,她们的危险。

    樱子收起了刀,看着倒在地上哀嚎的两个武士,出声说道。

    “你们可以叫我西行寺,想要报复的话就来找我,我随时恭候。顺便,如果你们认识的话,告诉一个叫做地藏的人,说我在找他。”

    说完,她收起刀慢步走开。

    刀刃上沾着的血迹未干,顺着刀鞘滴落在地上,随着她的脚步愈行愈远。

    在人们的注视中,那一抹显眼的樱色穿过灰暗的街道,以樱花的妖怪为名,被世人铭记。

    (注,西行妖:出自东方幻想乡,一棵樱花树妖的名字,传闻它盛开时美丽的樱花会将人引向死亡,而它的树根下埋着无数死去的亡骸。)

    以下是个人的一些话:这本书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一个月的时间了,言论也算是很多,有很多读者说更喜欢上一本,希望我能够继续写上一本的下一部或者是番外。嗯,怎么说呢,我很感谢大家的喜爱和支持,也是因为这样我想要和大家说一些心里的话。

    其实写小说最开始是我的爱好,我个人认为这应该是一个纯粹而又干净的东西,我只是因为想要写才去写。但是后来,有了收入,这似乎也变成了一种事业。

    当爱好变成事业的时候,就像是一种冲突,不,应该说是各种冲突,很多事情变得不一样了,心态也变得不一样了。有的时候我会变得焦躁,急切,难以把握自己的状态。自己的日常生活也受到了很多影响。

    说不太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是我感觉得到我的文字也正在被影响。而我写这一本书,其实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我想要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认真的思考自己的问题,找到解决的办法。这或许是一个过渡,也可能是一个转折,我需要看清我脚下的路,就像是初一样。它是否能够有好的收入反而不是那么重要,无论怎么样,我想要把它认真的写完。

    这本书可能在一些读者看来不是那么有趣,也有一些读者认为是小白文,但是请相信,我依旧认真的在写,而且我也希望能够尽可能的把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表达给你们。

    很感谢到现在依旧在支持我的大家,在此,我代表我个人向你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第四十五章:保持缄默者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想说

    樱子给自己取名叫做西行寺,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郡沪也在西边。

    她们撑着那柄樱色的伞一路向西走,就像是走过了人间。

    从小就和父母隐居在山林里,后来又一直住在山居村,这还是樱子第一次,这样近地看过这个人间。

    她们路过过繁华,人群熙攘,灯火连城,歌舞升平,美酒佳肴。如果人世都是这样一个模样,那应该会很好吧?

    可惜,大多数的时候,人世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人世是什么样子呢?

    人世是人群熙攘旁,伫着拐杖的乞丐;人世是灯火连城下,被遗弃在角落里的孤儿;人世是歌舞升平中,媚笑的皮囊酒肉;人世是美酒佳肴里,尝不出的那种味道。

    但无论是繁华,还是丑恶,这个人世都不是樱子想看的样子。

    对于她来说,她的人世,已经淹没在了火海里,已经被那一片又一片的樱花所埋去。

    有一天,走在路上,樱子问初。

    “初,你离开以后还会回来吗?”

    那时天中正下着小雨,雨点打在伞面发出阵阵的轻响。

    初想了一会儿,回答道。

    “如果没有任务的话,不会了。”

    她只会奉命前往她应该去的世界,没有任务的话,她哪里也不会去。

    樱子背过手,手掌牵在一起,仰着头向前走着。

    天上好像飞过了一只黑色的飞鸟,那似乎是一只燕子,原来不知不觉又已经到了燕子离去的季节了。

    又向前走了几步,樱子突然转过身来,她张开手,对着初说道。

    “背我。”

    “嗯?”初愣了一下。

    雨声更细密了,雨点落在地上,汇聚成潺潺的细流。

    樱子红着眼睛,露出了一个干净地笑容,对着初再一次说道。

    “我要你背我。”

    就像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

    “嗯。”初回过神来,走到了樱子的前面,蹲下了身子。

    樱子走到初的身后,趴在了她的背上。

    初的身子有些凉,樱子却紧紧的搂着她,将脸庞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初站起身来,继续向前走,樱子在初的背上,看着前面像是没有尽头的道路,静静地感受着初平稳的脚步。

    她笑着,低下头,轻轻地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不想再放开手,她想要用这最后的时间,紧紧抓住自己最后的一切。

    初听得到耳边樱子的呼吸声,但是她没有回头看樱子,只是默默地向着前面走去。

    那天,樱子又做了从前的那个梦,那一只黑色的飞鸟背着她,飞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初。”梦里,樱子趴在初的肩头呓语。

    “不要走好吗?”

    初的脚步一顿,但她没有回答樱子,一如大多数的时候一样,她只能保持缄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武士之中传开了一句话,一个叫做西行寺的女子,正在找地藏。而且,她要杀死他。

    不过人们不喜欢叫那个女子西行寺,他们更喜欢叫她西行妖。

    西行妖是传记中的妖怪,相传它最早的时候只是一棵樱花树,直到有一个人在它的树下自杀,它变成了妖怪。它盛开的花朵很美,它用这美丽的花朵吸引人们,然后让他们在树下死去,死者的骸骨会被它的树根掩埋。传记里的描述是这样的,死去的人越多,它所盛开的花也就越美。

    就像是这则传记一样,西行寺也是一个很美的女子,也同样的危险。

    虽然她不杀人,但是与她交过手的人都会被她斩断手腕,一辈子都不能再用刀,这对于武士来说甚至比死亡还要痛苦。

    于是,在口口相传中,西行寺成为了一个妖魔一样的人物。

    说她撑着一柄绘着樱花的纸伞,穿着樱色的衣服,手里握着一把生锈的长刀。她的身后总是会跟着一个替她撑伞的女子,脸上有一条刀疤。两人一路向西走,向着郡沪而来。

    一间拥挤的小酒铺里,地藏一口饮尽了一碗清酒,有些酒水沾在他嘴角的胡渣上,他把空空的酒碗摆在了桌面。

    郡沪的酒是附近百里之内最好的,特别是在秋天的时候。

    欣赏着落下红枫,倒上一壶清酒,自酌自饮,有人说那简直就是人生一念。

    意思也就是一生也就指着这么一个念头而活了。

    说这话的人大概是一个不可救药的酒鬼吧,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飞舞着的红枫落下之时,手握着一杯清酒浅饮,着实是一场人生佳境。

    “喵。”一声猫叫从地藏的怀里响起,地藏低下头。

    只见一只棕色的野猫从他胸前宽大的衣服里探出了头来,一边叫着,一边抓着自己的胡须。

    “哦,你也要喝吗?”地藏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了一些。

    他拿起桌上的酒壶就着酒碗又添一碗酒。

    棕色的野猫跳上了桌面,绕着酒碗转了一圈,随后蹲在了酒碗的前面,弯下身子,舔了舔酒碗里的酒。

    “喵。”野猫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就连尾巴都竖了起来。

    “哈哈。”地藏笑出了声,伸出手在野猫的背上摸了摸。

    “这便是你一时贪念的后果,切要谨记了。”

    两旁的人都惊愕地看向地藏,他们中许多人是认识地藏的,突然见他笑起来,不自觉的都觉得背后有些发寒。

    野猫倒在桌面上打着滚。

    地藏笑完,摇了摇头,拿起酒碗也丝毫不介意这是野猫喝过的,一饮而尽。

    这时,另一桌的一个酒客站起了身,他走过地藏的桌边,在桌面上放下了一小张纸,什么也没说,快步走开。

    地藏的眉头挑了一下,他将纸拿了起来。

    纸上写着一些消息和一句简短的留言。

    “西行寺吗?”地藏自言自语,放下了纸条。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了。”

    他继续喝酒,野猫大概是喝醉了,继续在桌上抓着自己的耳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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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罪的使者介绍:
如果世间没有所谓的罪恶。
如果罪恶可以被带走。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将所有罪恶背负。
负罪的使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负罪的使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负罪的使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