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大刀
夜,月明。
整个村落陷入安静中,没有一点烛火灯光。
不管是蜡烛还是油灯,对方桥村这个贫困的小渔村来说,都算是奢侈品。
一些村民家中可能会备下蜡烛之类的照明物,但那通常是用来应急的。
所以一到夜间,村落里的人都是早早睡去,省下照明的费用。
方跃的石屋中,也没有一点灯火光亮,静悄悄的。
但他还没入睡,正坐在床榻边上,手中拿着一把大刀,借着门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用布轻轻擦拭着。
床头上挂着一把宝剑,从县城里带回来的。
但剑这种武器,不耐劈砍,对方跃目前的武力和所要面临的可能敌手,并不实用。
手中这把大刀,是从镇上的铁匠铺买来的。
刀重十七斤,铸铁打造,是铁匠铺中最重的一把大刀。
十几斤的大刀,一般人舞几下就要累得慌,更不要说拿着这么重的刀上战场。
但对方跃来说,却是轻了,只是镇上铁匠铺中打好的大刀,最重的也就这一把了。
方跃急着要,就先拿这把凑数,同时给铁匠铺下了订单,订做一把八十多斤的大刀。
擦完大刀,方跃拿在手中随意挥舞了两下。
大刀的质量并不怎么样,所用的铸铁也是铁匠铺中平常用来打造农具锅鼎菜刀的。
不过够用就行,方跃是个实用主义者,并不追求那些花哨的东西。
大刀么,能砍就够了。
本来是想用来对付可能跑到鱼头镇劫掠的东海海寇。
但今夜,显然有新的敌人用来开刃。
“该用功德推演一门刀法。”
方跃心中想着,他对用刀并不擅长,不过武力上来了,虽没有“一法通百法通”的本事,但基本的刀法概念却是有的。
这些足以推演出一门基础刀法,将方跃对使刀用刀的粗浅体会和理解,融会贯通,融入到身体记忆中。
而后使出来,便能如千锤百炼一般。
可惜功德点不够,为数不多的功德点要留着备用。
方跃最近发现了功德点的一个新用法,足以在必要的时候用来救命,也许今夜就能用得上。
这也是他敢孤身应付那山妖的底牌。
外面突然传来狗叫声,而后,很快地,全村的狗都叫了起来,连绵成一片,叫声中充满躁动不安。
“来了么。”
方跃站起身,来了正好,免得枯等一夜。
只不知今夜来袭击的,是普通野兽,还是其它什么东西。
方跃持着刀,径直走出屋子,来到小院中。
一道黑影从暗处扑了出来,体型不算大,大概有家犬大小,灰黑色的皮毛,借着夜色的掩饰,突然袭击方跃。
这是一匹灰狼,行动敏捷,动作快速无比,黑夜中出手,无声无息,尖利的牙齿直奔方跃的喉咙而去,如同一名出色的杀手。
实际上,野狼在丛林和草原中,就是天生的杀手,伏击偷袭样样精通。
一抹刀光亮起,长刀当头劈下,狼血飞溅。
方跃的刀法并不高明,但反应速度快,力气大,这一刀正好将飞扑过来的灰狼劈了个正着。
狼是铜头铁骨豆腐腰,方跃这随手一刀,劈在它坚硬的脑袋上,竟没能将它彻底劈开,而是劈飞出去,滚落在地上。
方跃没空去查探劈飞出去的那只灰狼的生死,更来不及补刀。
因为在这只灰狼进攻,吸引了他注意后,立刻又有几只灰狼从夜色中扑出。
狼,不仅是杀手,还是喜欢围攻的杀手。
丛林草原上,狼群从来就是极为可怕,叫人望而生畏的。
方跃挥刀扬拳,与十几匹灰狼战在一起。
若是在突破到悟道拳二重之前,单凭一重悟道拳带来的体质改变,想要跟这十几匹灰狼在夜色中厮杀,哪怕有刀,方跃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夜色带给灰狼极大的优势,它们随时可以从黑暗中袭击,又随时能隐入黑暗中,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
灰色的皮毛,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虽有朦胧月光,但也极难看清。
不过,很多时候,并不只是要用眼睛看。
二重悟道拳,不但使方跃胸口丹田中产生了内气,力气速度数倍提升,也使方跃的感应力更为敏锐。
灰狼想借夜色来偷袭他,根本就是妄想。
“噗嗤。”
长刀入肉的声音,一匹灰狼从背后袭来,方跃蓦地回首,长刀劈在灰狼腰间,将整匹灰狼劈成上下两半,狼血洒落一地。
而后一拳挥出,将另一匹扑过来的灰狼打飞出去。
被方跃的拳头打中,下场并没有比被刀砍中好多少。
方跃的拳中,带着内气的力量增幅,一拳打中,哪怕是打在号称“铜头”的狼头上,也能造成骨裂的效果。
基本打中了,哪怕那匹狼还在地上挣扎,但也活不了多久,失去战斗力是必然。
这才一会儿工夫,已有五六匹狼在方跃手上刀下丧生或失去战斗力,剩下的灰狼只剩下九只左右。
而它们给方跃造成的伤害,却不过是在方跃的背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抓痕,还是被避开了要害的。
狼群有些骚动,明显感觉到敌人难以对付,无法战胜,有了退却的想法。
一般来说,山林中的野兽,碰到难以对付的敌人,除非饿急了,否则很少会死磕。对野兽来说,受伤,往往意味着死亡。
不过既使现在狼群想退,方跃也不会让它们退了。
因为方跃发现了,击杀每一匹野狼,都能给他带来八到十点左右的功德点。
这大出方跃的意料。
“难道这些野狼咬死过人,身上带有罪孽,所以杀死它们有功德点?还是仅仅它们是狼,肉食性动物,所以杀死它们就有功德点?”
方跃暂时搞不清楚产生功德点的具体原理,但毫无疑问,功德系统是极为偏向人族一方的。
眼见野狼踌躇,隐在黑暗中,似乎要逃,方跃正欲上前,化被动为主动。
远处村头的一处小山坡上,响起一声嘹亮的“嗷呜”声,对月长啸,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在寂静的村庄中清晰无比。
原本退缩的野狼,跟着仰天“嗷呜”起来,双目变得赤红,龇牙咧嘴,重新伸出利爪。
不仅如此,村落各处还响起各种山林野兽的咆哮声,与最先开始的那声嘹亮的“嗷呜”声相呼应。
有虎啸,有狼嚎,有豹鸣,有牛哞,有野猪叫。
这些山林野兽,无一例外,都朝着方跃的石屋奔来。
村里吠叫个不停的狗,此刻都没了动静,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第46章 痛饮虎血
黑暗中奔袭而来的山林野兽,影影绰绰,加起来起码不下几十头。
方跃抬头向村头的小山坡望去,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月光下,只隐隐约约看见一团黑影傲然站立在坡上。
方跃知道那才是今夜的大敌,也是他通过照见神通窥探过的那只山妖。
不知道它有何能力,竟能号令这么多野兽,翻跃好几座山峰,从村后面的山林中跑出奔袭方跃。
这么多的山林野兽,对如今的方跃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一不小心就有翻车的可能。
然而方跃怡然不惧,区区野兽,还没有到让他退却的地步。
这些野兽,今夜注定是他的磨刀石。
方跃手持长刀,主动朝着一匹野狼奔去,夜色下,它的眼睛闪着幽光,极好辨认。
大战一触即发,生死间的搏杀极易分出胜负,眨眼间又有两匹野狼丧生在方跃刀下,身躯分离,狼血喷洒,方跃半身浴血。
随着奔跑的蹄声,一团硕大的黑影朝着方跃的小院直直奔来,带着一连串轰隆隆声。
这是一头野猪,尖嘴獠牙,灰黑色鬃毛粗而稀,几百斤的体重,在山林中,一般的野兽根本不敢招惹横冲直撞的它。
方跃也不得不暂避锋芒,内气涌动,纵身一跃而起,如同一头苍鹰,跳起数丈来高,轻盈地落在野猪身后。
横冲直撞的野猪刹不住蹄子,直直撞在了石屋的外墙上,屋子一阵颤动。
方跃也不跟这畜生客气,一刀砍在野猪的臀部。
野猪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声,这一刀砍得狠了,半边猪屁股被削掉,猪血喷洒而出。野猪轰然倒下,没有第二次攻击的机会。
几匹狼再次从黑暗中扑来,隐在它们中间,同时攻击的,还有两头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花斑豹。
两头花斑豹四肢矫健,动作灵活,它们是偷偷攀缘到屋顶,从屋顶居高临下扑击。
方跃一刀劈开一匹野狼,而后就地一滚,避开一头花斑豹,长刀上撩,将另一头从屋顶扑击而下的花斑豹开肠破肚。
……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天空的明月已偏西。
方跃浑身浴血,持刀傲然而立。
他身上的血,有野兽的,也有自己的,更多的,当然是兽血。
整个人都被染红了,只是夜色中,没人看见,否则该感到骇然。
地上堆了一地的兽尸,这些野兽,竟没有退避的,疯狂跟方跃厮杀到最后,直至死绝。
击杀几十头山林野兽,方跃也不是没付出代价,左手肩膀上血肉模糊,是被一匹野狼趁乱抓伤的。
右手持刀的手背上,脖颈上,还有三个毒蛇咬伤的口子,这些毒蛇体量小,又有夜色掩饰,战斗中很难防备。
幸好方跃现在体内有内气,一旦察觉被咬,立即将伤口毒血用内气逼出,才没中毒而亡。
而最重的伤势,却是后背上,被虎掌拍中的地方。
山林中,猛虎为王。
一只老虎全力拍出的一掌,力道不下千斤,方跃被拍中后,及时卸力,又有内气抵挡,还是受了重伤。
人体还是脆弱了点。
当然,那只老虎的下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此刻也变成了一具虎尸躺在地上。
方跃感觉很疲惫,连番的搏杀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但他知道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隐在黑暗中,驱使这些野兽的存在,才是今夜最可怕的敌人。
他看了一眼地上还在冒血的虎尸,干脆蹲下身子,趴在老虎伤口上,大口大口吞饮虎血。
滚热的虎血下腹,被方跃强悍的消化能力吸收,化成养分和血气,补充到身体各处,迅速缓解一场厮杀后,所造成的剧烈体力消耗。
“痛快。”
待饮得虎血干枯,方跃方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
他感觉全身体力得到有效的补充,虎血果是大补之物。
“没有出现,是走了,还是趁机躲在哪里,要待我松懈时再偷袭?”
方跃心头疑惑,幕后驱使山林野兽的存在到现在都还没有现身,明明趁着他跟山林野兽厮杀后,身疲力竭,才是最好的偷袭时机。
不过方跃心头没有丝毫放松,一直保持警戒,当时远处山坡上那一声嘹亮的对月长啸,让方跃印象深刻。
方跃决定先清点下刚才那场厮杀的收获,除了一地的野兽尸体,这些兽肉皮毛都是可以卖钱的,另外就是功德点。
击杀这些山林野兽,每一只每一头,甚至连每一条毒蛇,都有功德点,区别只是功德点数量的多寡。
这一次收获的功德点极为丰厚。
“若说老虎豹子野狼这些肉食动物,杀死它们得到功德点还能理解,但野猪野牛之类吃草动物,竟也能从它们身上得到功德点,就有点不可思议。
老虎豹子野狼等野兽,食肉是天性,和野猪野牛野山羊得动物吃草的天性是一样的,所以原因肯定不是出在这里。
最大的可能是,它们跑来袭击我,我杀死它们,就是在救我自己,也算是在救人,所以能收获功德点。”
方跃心中琢磨着,这个可以以后慢慢验证。
他将心神沉入脑海功德系统上。
方跃
功德:728点
神通:推演、照见
武技:悟道拳(二重)
功德点达到728点了,再凑个几百点,就可以推演下一重悟道拳了。
不过方跃如今武学见识还不足以支撑推演第三重悟道拳,还需观阅更多武学秘籍,经历更多战斗,提高武学见识。
“今夜与野兽厮杀,我在刀法上有颇多感悟,如今功德点充足,先推演一门基础刀法,将这些感悟巩固下来。”
方跃心中想着,便直接用功德点驱动推演神通,推演刀法。
远处传来人声,有人举着火把,正往方跃的小院这边过来。
方跃和几十头山林野兽的这一场厮杀,声势浩大,村里人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没听见。
不过方跃让人提前通知过了,村民们都知道怎么回事,哪里敢在这种情况下出来看热闹。
无不闭紧门户,紧张地等待外面的结果。
一直到后半夜,厮杀声停了下来。
大伙在安静中煎熬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终有有胆大的村民打开家门,拿着鱼叉锄头等家伙,小心翼翼地出来查看究竟。
而外面有了人声后,更多的村民也跟着出来了。
方跃看到他们时,已经有二三十个村民聚集在一起过来,手上大多带着家伙防身。
出来查看的村民都是成年的男子,但也有一个女人混迹其中,却是李娘子。
而且他们过来时,还绑着一个人过来。
方跃定睛看去,那个被绑着的人正是邓鱼荣。
第47章 杀妖(上)
借着火把的光亮,村民们看到堆积了一地的野兽尸身,那种视觉上的震撼,令他们目瞪口呆。
而站在堆积的兽尸前方,持刀而立的方跃,在他们眼中就是如同杀神般的存在。
什么山神,又哪里抵得过杀神。
方跃看见举着火把的那位村民,要走上来和他打招呼,他想起屋子这边还存放着黑火药,若不小心让火星溅到,可有得乐子看。
“等等,先不要过来。”
方跃一句话,举火把的村民立即停住脚步,不敢妄动一步。
其他的村民也全部站在原地,等着方跃发话,大家现在对他可谓敬若神明。
方跃走出院子,看了一眼被绑起来的邓鱼荣,问道:“他是怎么回事?”
举火把的村民道:“这个泼皮无赖偷偷摸到李娘子家外面,被李娘子用木棍敲晕,被我们绑过来了。今晚这么多山里的野兽跑到我们村,肯定跟这家伙脱不了干系。”
这举火把的村民名叫方青柏,是村长小老头的二儿子,村长之所以能是村长,很大意义上就是因为他家儿子多,而且还有几个比较能干的。
邓鱼荣被绑着,这时候急忙喊冤道:“冤枉啊,这些野兽跟我没关系,我也是听到响动才跑过来看热闹的。”
他的眼里充满恐惧,这一地的野兽尸体,也给他带来了极大冲击。
有村民道:“你在骗谁呢?你说你跑来看热闹,那为什么跑到李娘子家去了,这么多的野兽为什么偏偏都不攻击你?”
“是啊,为什么野兽偏偏不攻击你?这些野兽分明就是你招来的,要不是秀才厉害,今天就被你害死了。”
“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我们村的方百宽被野兽咬死,看来也是你动的手脚,你还说是什么得罪你上天的惩罚,蒙谁呢,就是你干的。”
“杀人偿命,不能放过这个泼皮无赖,让他给方百宽抵命。”
“对,让他给方百宽抵命。”
村民们越说越气愤,到最后纷纷要求让邓鱼荣给方百宽抵命。
邓鱼荣本就是神憎鬼厌的货色,这些日子仗着“山神转世”的传言,可没少干恶心人的事,附近的村民早就对他厌恶到极点。
之前他对驱使野兽咬死人的事一概否认,大家没有抓到有利的证据,又因迷信畏惧传言,不敢拿邓鱼荣如何。
今夜在现场逮到他,证据确凿,而且他驱使的山林野兽被方跃一人杀得尸横遍地,所谓“山神”的光环也不灵光了。
眼见群情激奋,要他给方百宽抵命,邓鱼荣吓得面色发白,大叫道:“你们不能草菅人命。”
方跃持刀走到邓鱼荣面前,他衣服被兽血浸透,一身血红,火光下,煞气十足,“邓鱼荣,你还有何话可说?”
邓鱼荣嘴唇哆嗦道:“方秀才,你,你是读书人,可不能干知法犯法的事,我哪怕有罪,也要让衙门来审。”
方跃冷冷道:“杀人者死,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你也不用去衙门再遭那一趟罪了,就死在这次野兽袭击中吧。”
这话的意思是要把邓鱼荣杀死后,伪装成是被野兽袭击而死。
“方秀才,可不可以让我动手,我想亲手为先夫报仇。”
一直站在旁边的李栀兰开口请求道,她手里拿着一把镰刀,应该是出门时带着防身。
村民们要么锄头,要么斧头,要么菜刀,要么鱼叉,要么铲子,几乎人手一件家伙防身,不这样都不敢走出家门。
“对,冤有头债有主,就让李娘子亲自动手取他狗命。”
“李娘子的丈夫被邓鱼荣害死,留下她们婆媳二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可怜呐。”
众人纷纷赞同让李栀兰动手,不过眼睛都看向方跃,这里最终还是要方跃拿主意。
方跃有些犹豫,李栀兰不过一个普通渔妇,若让她杀人,不知会否留下终身的心理阴影。
不过看她脸上对邓鱼荣掩饰不住的恨意,方跃最终还是答应下来,邓鱼荣害死她丈夫,可以说毁了她一辈子。
眼见李栀兰拿起镰刀,邓鱼荣彻底怕了,疯狂咒骂起来,各种污言秽语,什么“臭娘们,烂婊子”之类,张口就来,极为难听。
李栀兰不为所动,她之所以请求让她来动手,除了想要亲手报仇外,也是想将杀死邓鱼荣的罪过揽在身上。
这毕竟是动用私刑,虽说民不举官不究,但总有后患。
李栀兰虽是女子,但心中恩怨分明,方跃给了她报仇的机会,罪过她便想一己承担,不牵连他人。
邓鱼荣见咒骂无用,李栀兰马上就要动手,蒙混不过去了,只好大叫起来:“黑子,黑子,快来救我。”
一道庞大的黑影从黑暗中跃出,如同狂风一般,冲向人群。
“快退开。”
方跃大叫一声,他一直在警戒四方,在黑影冲出来时,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然而黑影的速度实在太快,方跃还来不及挥刀,已经跟黑影撞在一起。
两者体型完全不成比例,方跃感觉如同撞上铜墙铁壁,一下子倒飞出去。
“丢开邓鱼荣。”
方跃人在半空,高声大叫。
李栀兰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将绳索绑着的邓鱼荣推了出去。
庞大的黑影硬生生顿住脚步,低头叼起邓鱼荣,往后退去。
众人方才看清这黑影是什么怪物,赤红的双目,四肢着地都比成年男子要高,整个身子比山林猛虎还要庞大。
人站在它面前,面对它庞大的身躯,尖利的牙齿,有种强烈的压迫感和窒息感。
虽然它长得很像村民们家中所养的土狗,但那体型和气势,大家绝不会将它错认成土狗。
这就是一只可怕的怪物。
村民们被吓到了,手脚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有人甚至忍不住惊呼:“这,这肯定是山里的妖怪,只有山神才能号令,邓鱼荣真得是山神转世,我们都得罪山神了。”
“天呐,这怪物太可怕了,一口就能咬死一个人,我们死定了。”
村民们手持着锄头鱼叉,不停地往后退,眼前的怪物让他们根本升不起拼命的勇气。
甚至他们都不敢撒腿跑,生怕引起怪物的注意被扑上来一口吞了。
邓鱼荣看着惊慌失措的村民,哈哈大笑起来,他身上绑着的绳索已经被黑子咬断。
此刻邓鱼荣彻底放开,不想再装可怜,他神态疯狂,充满恨意地咆哮道:“这都是你们逼我的,你们不是想杀我吗?来啊,快来啊。现在你们知道了我和黑子的关系,你们一个也别想活了,都给我去死吧。”
第48章 杀妖(下)
“黑子上,咬死他们,一个都不要放过。”
邓鱼荣面目狰狞,他把方跃等人恨死了。
如今黑子的秘密暴露,他就不能让这些看到的村民活着。
只有让这些人通通死光了,才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秘密。
黑子略微有些犹疑,它不是一条年轻的狗,而是存活了几个年头了。
而一个月前,它还是一条普通的土狗,面对这么多手持锄头鱼叉的村民时,难免胆怯,这种畏惧是多年来刻入骨子里的。
虽如今,它发生了异变,从一只普通的土狗,往山林妖魔变化,但短短一个月时间,妖化还没完成,刻在骨子里的畏惧也没有完全消除。
“黑子,快上,咬死他们。”
邓鱼荣连声催促,他迫不及待想看着这些得罪他的人被咬得肢体残破,死无全尸。
甚至连他原本觊觎的李栀兰,此刻也顾不上了,只想看到他们死。
他猥琐的脸上带着扭曲的兴奋,对黑子,他有强烈的信心,哪怕那个身手过人,杀死一地山林野兽的方秀才,也不可能是他黑子的对手。
他已经能想象到这些村民苦苦哀嚎,跪地求饶,但依然被黑子咬成几截的情景,血流遍地。
一想到这,邓鱼荣就兴奋地浑身发抖。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一直隐瞒黑子的存在,就像现在,谁又能挡得住黑子。
方跃从地上爬起,刚好和这怪物一撞,他也被撞得有些晕头转向,好在并无什么大碍。
他重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长刀,站到村民们身前,打量着眼前的怪物。
它的模样就是一条体积放大了几十倍的黑狗,但无疑比普通黑狗更强壮更恐怖。
那庞大的体型如同一只巨象,身上的肌肉鼓起膨胀,充满爆炸的力量。
赤红的双目,显得暴虐而妖异,凶戾之气十足。
“这怪物,就是传说中的妖了吗?看它的模样,很可能是一只普通的土狗变异的。”
方跃深吸一口气,通过铜镜观察到的影像,和真实所见,那种感觉,是大不相同的。
接下来将是一场恶战,这个世界的妖物竟如此可怕,随便跑出一只,都是几乎难以力敌的。
他想起盘踞在广元寺的大妖怪,听说有好几丈高大,当时以为是见到的人太害怕夸张了。
如今看到这庞大的狗妖,想来那盘踞广元寺的大妖怪也确实有那么高大。
如果没有超凡的力量,光靠普通人的力量,面对这些妖物大概要绝望。
就如这只狗妖,如果跑到镇上大开杀戒,整个鱼头镇都要毁于一旦。
“咬死他,咬死他。”
邓鱼荣看见方跃站出来,疯狂大叫起来,像一个跳梁小丑。
狗妖在他的催促下,终于对方跃亮出獠牙。
它身躯庞大,但动作却敏捷无比,眨眼睛就到了方跃跟前,巨大的前爪挥下,仿佛拍苍蝇一般。
方跃哪里会跟它硬碰硬,内气涌动,脚尖一点,身子一个转折,如同风吹落叶,翩然到了狗妖的侧面,手中长刀斩下。
“嘭”得一声响,方跃感觉如同斩中坚硬的皮革,用力斩下的一刀,石头都能嗑个口子,却没给狗妖带来致命的伤害。
但也不是全无效果,那斩中的地方,破开一道伤口,鲜血涌出。
“有效果。”
方跃心中大喜,只要刀剑能伤,就有战胜的希望。
若是他全力一刀都砍不动,那没得说,赶紧跑路为妙。
狗妖被方跃伤到,虽然不算重,但伤口的疼痛让它发了狂,一声嚎叫,愤怒地转身再次扑向方跃。
它自从妖化后,本身就是凶戾暴虐异常,只是时间还短,还能保持一点清醒。
但一条狗的理智能有多少,更何况被激怒之后。
方跃且战且退,局势对他很不利,狗妖的速度很快,几乎与动用内气的方跃差不了多少。
方跃能倚仗的,是自己身躯相对狗妖要小得多,可以瞬间转弯,而狗妖身躯庞大,前冲的惯性之下,想要转弯始终会有一点迟滞。
方跃利用这一点,和狗妖游斗起来,每一步都是险之又险。
他的拳头很难给庞大的狗妖造成有效的伤害,大刀若是砍中,倒是能给狗妖身上增添伤口。
但这些攻击都无法致命,而狗妖每一抓,每一次咬合,每一次撞击,方跃都必须要小心躲避。
因为狗妖的每一下攻击,一旦打中,方跃非死即残,双方身躯实力相差太大了。
村民们早已远远退开,躲到老远的地方观望。面对这种庞大的妖物,在黑夜中,他们上去也帮不了忙,只能徒添累赘。
躲在远处,黑夜里,只能凭借一点月光,模模糊糊地看不清里面战斗的场景。
但战斗的声音是惊天动地的,整个村子里都清晰可闻。
狗妖暴怒的情况下,横冲直撞,方跃小院外面有几颗老槐树,都被它硬生生拦腰撞断,轰然倒地。
村民们心中满是忧虑恐惧,如此强大的怪物,秀才到底能不能打得过?
若打不过,在场这么多人,甚至整个村子,只怕都要遭殃。
“咬死他,咬死他。”
邓鱼荣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神情兴奋而猥琐地盯着黑暗中的厮杀。
狗妖强大而恐怖的表现力,让邓鱼荣对它充满信心,哪怕那个方秀才再怎么厉害,但人又怎么可能战胜妖物呢?
邓鱼荣已经开始幻想着,等狗妖杀死方跃后,面对村民们的跪地求饶,是该让黑子顺口把他们咬成两截,还是放过他们,让他们从此给自己做牛做马。
还有李栀兰这个臭娘们,居然想动刀子杀他,邓鱼荣咬牙切齿,但又有点舍不得她的美貌,心想着等教训她一顿后,让她为奴为婢就好。
邓鱼荣感觉胜券在握,对于想象中“俘虏”就宽容许多。
“嘭。”
黑暗中,方跃第二次被狗妖锋利的爪子扫中,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上,胸口处衣裳破碎,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差一点就被开膛掏心了。
方跃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一个踉跄,竟再次摔倒在地,他手中的大刀在狗妖庞大的身躯上留下了十几道伤口,但代价是也被狗妖抓中两次。
十几道的刀伤没有要狗妖的命,但两道抓痕,却差点要了方跃的命。
说是差点,其实已经差不多了,方跃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骨头断了几根,内脏碎成几块。
这一场搏杀,方跃可以说是输了,而且输得很彻底,根本就不是狗妖的对手。
这本来就是一场实力不对等的搏杀,狗妖庞大的体型,是方跃现在还很难抗衡的。
眼见狗妖赤红着双目,一声长啸,准备过来结束方跃苟延残喘的性命。
若无意外变化,一切该就这样结束了。
方跃能感觉到生命力的流失,垂死关头,他的脸上却没有多少惧意。
“祭。”
方跃大喝一声,功德点飞快消耗,他身上的伤势诡异地开始痊愈。
断了的骨头重接,碎了的内脏重合,血肉模糊的伤口重新生出血肉。
几乎是一刹那间,重伤垂死的他恢复如初,完全痊愈。
这就是方跃的底牌,也是方跃前不久才刚发现的功德点的妙用。
这是救命的手段。
方跃拾起大刀,重新冲向狗妖,夜色正浓,战斗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第49章 人与狗
黎明,东方的第一缕光线破开重重黑暗。
守了大半夜的村民们都把目光投向战场,那里,在夜色最浓的时刻分出了胜负,已经没有声响好一会儿了。
经过半夜的搏杀,哪怕是躲在暗处等待的村民们,也是惊心胆颤。
如今,胜负的结果即将揭晓,决定村民们命运的时刻到了。
若方跃胜了,他们可以欢呼庆祝,而若狗妖胜了,等待他们的命运将是悲惨的。
天际投射下的一缕光线的照亮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那个庞大的身躯。
虽然它浑身密布刀伤,鲜血直流,但毕竟是站着的,庞大的身躯依旧能给人带来恐怖的压迫力。
村民们瞬间感觉到了恐慌和绝望,秀才还是打不过这个怪物,大家接下来该怎么办?
“哈哈。”
一阵张狂而得意的大笑声传来,邓鱼荣哈哈大笑,充满胜利的喜悦。
然而他的笑声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如同一只鼓起的癞蛤蟆突然泄了气。
那晨光下的庞大身躯,双目不再赤红,而是恢复了正常的黑色,狗眼看向邓鱼荣,目露害怕畏惧之色,向主人祈求保护,一如一只普通的土狗,布满伤痕的身躯缓缓地倒了下去。
当狗妖庞大的身躯倒下去后,显露出身后的人来。
他手中持着断刀,浑身衣裳破碎,撕成布条一般挂在身上,鲜血尘土裹满一身,仿佛一个流民乞丐。
但是在现场所有村民眼中,晨光下的他宛如天神下凡,那恐怖骇人的狗妖,就这样被他战胜了。
除了邓鱼荣,所有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邓鱼荣吓得腿脚发软,他想逃,但腿脚不利索,被几个村民堵住,押到方跃跟前。
看见邓鱼荣被众人捉住,倒地的狗妖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声,龇牙咧嘴。
村民们被吓了一跳,以为狗妖还有行动能力,丢下邓鱼荣,慌忙往后退开。
以这狗妖的可怕,哪怕只是回光返照,普通人被它随便拍上一下,都要筋断骨折,丢了性命。
不过狗妖并没有再爬起来,它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刚才那一下是真正的回光返照。
邓鱼荣原本听到它的咆哮声,心中还大喜,以为有翻盘的机会,这刻见到狗妖一动不动,心凉了半截。
眼见前方方跃正冷冷地看着他,邓鱼荣吓得几乎要尿裤子了。
他突然发了狠,当然不是冲上去找方跃拼命,他根本没那个胆子。
邓鱼荣抬起脚,拼命往身前的狗妖踹去,一边踹,一边破口大骂:“你这狗东西,竟然跑出来伤人,我踹死你,踹死你。”
他为了活命,恍然不觉自己的行为幼稚而可笑。
狗妖的眼神中流露出惊诧和不解,吃力地抬起眼皮子,看着这个此刻疯狂用脚踹它的主人。
而后终于再也坚持不住,缓缓闭上眼睛,眼角垂泪,彻底死去。
方跃一言不发,举步走向邓鱼荣。
邓鱼荣停下脚踹的动作,他不敢逃,因为他知道逃不了,颤抖着跪了下来,“方秀才,求求你饶了我,我是被猪油蒙了心,往后再也不敢了。是这妖怪自己跑出来咬死人的,我不想的。”
“站起来。”方跃冷冷道。
邓鱼荣腿脚哆嗦,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记住,就算死,也该站着去死。”
邓鱼荣一听这话,骇得亡魂俱丧,知道不妙,转头就跑。
方跃身子一晃,瞬间到了邓鱼荣身后,一掌拍出,正中邓鱼荣的后脑。
邓鱼荣顿时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七窍流血,死得不能再死了。
大敌除去,方跃终于也支撑不住,腿一软,坐倒在地。
这么长时间的高强度搏杀,他的体力内气消耗殆尽,几乎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全靠一口气强撑着。
若狗妖再坚持一会儿,死的不见得会是谁,功德点虽然能让他立即恢复伤势,但却无法回复消耗的体力和内气。
甚至恢复伤势过程中,会加剧对体力的消耗,若非方跃当时饮下一肚子虎血,搏杀时刻虎血消化,补充体力血气,可绝对支撑不了这么久。
如果不是狗妖受伤后,流血过多,越到后面速度和力量越弱,这一场战斗方跃身上的功德点都不够恢复伤势消耗的。
这一场战斗,从后半夜到黎明,其实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方跃被狗妖重伤到垂死境地,需要用功德点恢复伤势的次数,一共是十一次。
每一次重伤,伤势不同,消耗的功德点也不同,差不多都要三四十点左右。
消耗功德点最多的一次,是一条手臂被狗妖獠牙硬生生撕断,用功德点重新生出一条手臂,整整耗费了一百多点。
一场战斗下来,四百多点功德点被消耗,若非前面狗妖驱使了一堆山林野兽前来送功德点,方跃这次真要栽了。
这让方跃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实力的不足,若是实力足够,哪会被狗妖数次打到重伤,还是靠着功德点这作弊一般的手段才能赢。
这一次能活下来,可以说极为侥幸。
狗妖的出现,同时也让方跃意识到了,不仅是县城,鱼头镇这个偏僻的小镇,也有妖鬼出现,不再是安静的乐土。
村民们重新围了过来,那个少年方宝木也从家中偷偷跑出来混在人群里,他想去搀扶方跃,方跃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不用搀扶,让他坐着休息一会儿就好。
“秀才,你没事吧?”
“秀才,你怎么样了?”
“秀才,你身上都是血,要不要找个大夫过来。”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问起来,方跃摇头再三表示自己没事,只是累了休息一会。
村民们见方跃确实没事,也就放下心来,跑到狗妖尸体前围观。
这么大的狗,如同大象一般,这可是前所未见。
当狗妖活着的时候,村民们看到它自然是恐惧,但现在死了,大家看到它庞大的尸身就变成惊奇。
李栀兰见到狗妖和邓鱼荣的尸身,眼见丈夫的大仇得报,失声痛哭起来。
而后拜倒在方跃面前,道:“方秀才,你为先夫报了仇,妾身无以为报,只能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大恩。”
方跃不喜人跪,只好强撑着站起身,想伸手去扶,又觉不合适。
他倒没有男女之防的念头,只是顾虑李栀兰的名声,众目睽睽之下,她一个寡妇,多有不便。
方跃道:“都是同村人,守望相助,没什么恩不恩的,我杀这狗妖,也是它想杀我。”
李栀兰拜了一下,就站起身来,虽说方跃施恩并不图回报,但她把这件事牢牢记在心中。
第50章 大富大贵
镇上,钱家大院。
钱大贵正坐在家中喝茶,他的旁边陪坐着的是鱼头镇的镇长邓和通。
所谓“皇权不下乡”,朝廷的基层管理机构,只到县一级,县以下的乡镇村等基层,都是县衙指定本地的地主乡绅代为管理。
这里面就有很多花样可玩。
邓和通是钱大贵的妻兄,俗称“大舅子”,他能当上鱼头镇的镇长,自然是仰赖钱大贵的帮助。
所以在这位妹夫面前,邓和通完全撑不起“大舅子”的架子,反而陪着小心,倒像钱大贵是他上级一般。
“大贵,那个方秀才这么折你的面子,打断了你家两个护院的胳膊,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邓和通是泊头村人,和邓鱼荣同一宗族,打着八竿子勉强也能扯上亲戚关系。
以前邓鱼荣是一个泼皮无赖时,自然是不入他邓和通这镇长的法眼。
但后来有了邓鱼荣是“山神转世”的传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邓和通是泊头村人,虽然不在泊头村住了,但老家还在那,回去一打听,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泊头村确实有两个人因为得罪邓鱼荣,被山林野兽冲进村子里,咬成残废了。
甚至若不是村里人发现得早,赶走野兽,那两个人就要被咬死了。
而且这不是一次发生,而是分成两次,两个得罪邓鱼荣的人是在不同的时间,隔了好几天,分别被冲进村子的野兽咬伤。
若说一次还能是巧合,两次就不一样了。
尽管被咬成残废的两个泊头村人也姓邓,论亲戚关系跟邓和通更近,但他们的利用价值显然远远没有邓鱼荣高。
到了前几天,方桥村的方百宽痛揍邓鱼荣一顿后,进山打猎,却被一群野兽偷袭咬死,这下更坐实了邓鱼荣身上的“山神”光环。
邓和通就有了想法,找邓鱼荣拉亲戚关系,还把邓鱼荣介绍给钱大贵。
所以发生了前天的事后,他就来探探钱大贵的口风。
邓和通知道这个妹夫为人霸道,方桥村的那个秀才这么折他的面子,他肯定不会轻易饶过。
钱大贵手中正捏着两个铁胆把玩,他长得五大六粗,看着像一个莽夫。
但如果你真把他当莽夫看,那你就要在他手上吃大亏了。
听到大舅子的抱怨,钱大贵笑眯眯道:“无妨,面子能值几个钱。不是说得罪邓鱼荣的都没好下场吗?那我们就趁机看看,是不是真有其事。”
邓和通陪笑道:“还是大贵你高明,是该看看这邓鱼荣的成色如何。”
两人身后的小婢女,泡好茶,小心翼翼将茶杯移到两人身前。
钱大贵拿起细小精致的茶杯,细细地抿了一口,品味茶中的苦涩与甘甜。
年轻时,他好酒,性子也如酒一样烈,不撞南墙不回头。
如今年纪大了,酒被他戒了,好上了饮茶,性子也沉稳了许多。
放下茶杯,钱大贵道:“我听说县城里最近又是闹鬼又是闹妖的,我鱼市上的生意都受到很大影响。”
他在鱼头镇这边收购的鱼货,贩卖到周边几个乡镇和邻近的半山县,其中本县县城自然是重点市场。
邓和通道:“听来往县城的伙计们说起,县城里确实是有妖鬼出现,邪门得很。不过我也听衙门里当差的说,朝廷上面派来了一个道长,应该能很快收拾那些妖鬼。”
钱大贵道:“邓鱼荣这小子,只怕也是好运得到了什么山精野怪的帮忙。”
他这一猜,竟给他猜了个**不离十。
邓和通额头冒汗,邓鱼荣是他推荐给钱大贵当护院的,若有问题,岂不也牵连到他头上。
邓和通忙道:“这个我真不清楚,大家都传言他是山神转世,哪知他的真正底细是什么。”
钱大贵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道:“山精野怪就山精野怪,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他邓鱼荣能为我所用,这都是小事。
这年头,实力才是根本,什么妖魔鬼怪,害不害人的,都不算什么大事,只要没威胁到我们就行。”
邓和通竖起大拇指,道:“还是大贵你见识高,我一听这妖魔鬼怪就慌了神。”
小婢女添上新茶,钱大贵又品了一杯,悠然道:“算命的说我这辈子会有两次遇到贵人,改变命运的机会。我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鱼贩,东奔西跑,累死累活也挣不到几个钱,还要时常受人欺压,受小吏勒索。
后来我在海上救了一个人,他教了我一些本事,凭着这些本事,我从一个小小的鱼贩,挣下了今天这偌大的家业。”
邓和通吹捧道:“那是,那是,大贵你一看就是天生大富大贵的命,不但能遇上贵人,你自己不也是我们这些人的贵人。”
这话说得钱大贵心里舒坦,年轻时的经历,让他现在很信命。
“我在海上救下的那个人,确实改变了我后来的命运,算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贵人。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第二个贵人也该出现了。那邓鱼荣,若真有本事,没准就是我的第二个贵人。”
钱大贵虽然说开始修身养性了,但骨子里的野心却从来没变过。
有了钱,就想要权,想要地位。
钱大贵在鱼头镇一手遮天后,就有了更近一步的想法。
他曾想过去给自己捐一个官身,但一直没门路。
他对那些官员的禀性门清,冒冒失失地上门,他一个乡下土财主,别是被人连皮带骨吞了。
所以钱大贵一直在等待算命先生所说的第二个贵人的出现。
第一个贵人,让他“大富”,拥有如今的家业,那么第二个贵人,也该能让他“大贵”了,不然怎么算改变命运?
邓和通向他推荐的邓鱼荣,让钱大贵看到了一点“命中贵人”的迹象,所以不惜下重本拉拢。
这时,一个钱家的下人慌慌张张跑进来。
“大老爷,大,大事不好了,邓鱼荣他,他……”
“慌什么慌。”钱大贵不满道,他一直教育下人们要有规矩有体统。
虽然他一个乡下土财主,学人家大户人家讲什么规矩体统很无必要,但钱大贵坚持如此。
“到底什么事?邓鱼荣他干了什么?”
钱大贵说着,眉头皱起,邓鱼荣这小子不会把方桥村那个秀才弄死了吧。
秀才虽然也不怎么值钱,但比普通人还是金贵一点,真弄死了,没被抓到把柄也就罢了,否则真不好掩盖。
“不,不是,是他的尸体,被人抬来了,外面围了好,好多人。还有一头妖怪的尸体,看着好吓人。”
第51章 立威
钱家大院门外,围了一大圈人,大部分是小镇上过来看热闹的。
一具白布盖着的尸体,这个没什么人关注。
这年头,死个人什么得很正常。
让大家感到惊骇莫名的,是后面用两辆牛车拖着的庞大狗尸。
这么大的狗,如同巨象一般,这都该成精了吧?
方跃坐在前面的骡车中,正在闭目养神,对周围的议论全然不在意。
那一场与狗妖搏杀后,他大吃大喝一顿,补充体力,又好好睡了一觉。
醒来时已到下午,村民们按他的吩咐,将满地的兽尸处理好,并从自家或邻村借用,凑齐五辆牛车骡车。
而后一行人就跟着方跃,带上邓鱼荣和狗妖的尸身,坐上牛车骡车,来到镇上钱家。
……
钱大贵带着几个持枪拿棍的护院,气势汹汹来到外面时,第一眼看见的是那个坐在骡车上闭目养神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就仿佛一把出鞘的刀,气势锋利无比。
钱大贵也是一个练家子,他当年海上救的那个人,是个先天宗师,受了重伤昏迷后,在海上漂浮数天不死,被他驾船路过所救。
年轻的他当然不知道先天宗师代表什么,但那人无意间显露的几手,就让钱大贵知道这是个大有本事之人。
钱大贵是个机灵的人,当即下跪拜师,言称愿意鞍前马后照顾师父。
那人说钱大贵习武资质不是太好,又错过最佳习武年龄,成就不会大,没必要辛苦习武。
钱大贵不放弃,依旧苦苦哀求。那人挨不过他的哀求,又兼钱大贵对他有救命之恩,虽然还是没有答应收他为徒,但教了他一个月武功,而后伤好离去。
年轻的钱大贵很能吃苦,最后竟然真得被他练武练出了一点本事来,在鱼头镇横行无忌。
正因为也是练家子,所以看见方跃的第一眼,钱大贵便觉得这个年轻人是个劲敌。
原本两个护院被折断胳膊,钱大贵不在现场,并没太把方跃当回事。
两个护院觉得太丢脸,诉说经过时也是含含糊糊,给人感觉是他们是一番激烈搏斗,才在搏斗中被弄折胳膊,而非是想撞人却反把自己胳膊撞折了。
钱大贵对方跃实力的判断出现失误,以为只是一个学过两手武功的年轻人,不足为虑。所以稳坐钓鱼台,冷眼旁观邓鱼荣如何对付方跃。
如今方跃就在钱大贵面前,他刚与狗妖搏杀不久,身上带着搏杀时的凌厉气势,如同出鞘的刀锋,让人一看便觉不好招惹。
而当钱大贵看到后面两辆并排牛车上庞大的狗妖尸身,顿时瞪大眼睛,赶紧挥手让几个护院将手中枪棍收起来。
“这位可是方秀才?”钱大贵已经失了和方跃争雄的心思,原本要出口的喝问,变成了客客气气的问好。
方跃睁开眼睛,身上锋利如刀的气势一下子收敛,仿佛宝剑归鞘,不见锋芒。
“是我,你是钱大贵?”
“我是钱大贵,不知方秀才今日上门,有何贵干?”钱大贵明知故问,这般抬尸上门,明显是来者不善。
方跃从骡车上跳下来,他身上刚换上的是一件淡青色的长衫,是箱底翻出来,有些旧了,看上去就是一个寒酸的读书人。
“钱大贵,我听说邓鱼荣是你们钱家的护院。”
钱大贵顿时有些语塞,这件事真不好否认,只好道:“就是听说这个邓鱼荣有些奇特的本领,所以想招他当护院,他若惹了什么事,与我钱家无关,我们钱家也不会为他出头。”
这个服软的态度很彻底,钱大贵也是没办法,这么大一只狗妖,换成他,哪怕狗妖只有一般狗的扑咬本事,光凭这庞大的身躯,就不是他能对付的。
而如今这狗妖被方跃诛杀,还用牛车拉到他家门口,事情只怕不能善了,不赶快服软,钱大贵生怕自己也跟盖着白布的邓鱼荣一个下场了。
年纪越大,胆子越小,钱大贵早就没有年轻时那股拼劲了。
“行了,这些跟我没关系。邓鱼荣被山里的野兽咬死,他又没有家人,听说他是你钱家护院,我就让人把他的尸体拉来了。”
方跃颠倒事实,面不改色,钱大贵服软了,他也没有过分逼迫的意思。
他这次来人拉着狗妖的尸身,一路大摇大摆来到镇上,却是为了尽快在鱼头镇建立威望。
东海海寇很可能入侵,光凭他一人,哪怕力有千斤,又能杀得了几个海寇?
更何况海寇中不是没有武功高手,方跃不觉得如果有大批海寇跑到鱼头镇,凭他一人就能保住鱼头镇。
唯有将鱼头镇的居民组织起来,再配合一些手段,才能保住家园。
而要想临时组织镇上的居民,自然要有足够的威望,不然谁会听你的。
所以,钱大贵并不是方跃这次来的主要目标,只要他肯低头,方跃暂时也不准备对他喊打喊杀。
毕竟朝廷有律法在,不是随意可以杀人的。
当然,若是钱大贵不识抬举,那方跃也不介意当场废了他,顺便也用他来立威。
钱大贵在鱼头镇作威作福多年,用他立威的效果大概不会比狗妖的尸身差。
钱大贵不知道他那句话是何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方跃又道:“我听说你是镇上有名的大善人,我们方桥村方百宽被山林野兽咬死,留下老母妻子孤苦无依。还有泊头村的两户人家,他们家中男人被野兽咬成残疾。
这几户人家,生活都因此有了困难,你钱大善人不该接济一二?”
钱大贵一听,反而大大松了口气,愿意开出条件,那就好办了。
他怕的是对方完全不开条件,忙道:“都是镇上乡里乡亲的,我钱某人薄有家财,当然不能看着他们生活陷入困境,方秀才你尽管放心。”
方跃道:“这话我就当你的保证了。邓鱼荣是你的护院,尸首就留给你了。”
钱大贵道:“当然,当然,我钱某人信誉还是有的,说到一定办到。”
方跃点点头,突然又道:“我听说你也是学过武,这样吧,这本《青玉功》送你一观。”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手抄秘籍,抛给钱大贵。
钱大贵愣然接住秘籍,不知道方跃这是什么意思。在方跃目光示意下,翻看秘籍,果是一篇内功心法。
上面笔墨尚新,显是新近抄录的,但内容货真价实。
方跃道:“武学之道,贵在交流,闭门造车是没前途的。这本《青玉功》是我习练的内功心法,既然你已看过,那么……”
钱大贵心头一颤,感觉不妙,手中拿着的秘籍顿时成了烫手芋。
方跃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你习练的内功法门也该借我一观,大家互通有无,才能共同进步。我也不要原本,你把你的内功心法抄录下来就行,明日我让人来取。
当然,如果有拳脚刀剑方面的武技,也可一并写下,我自有同样武技交换。”
第52章 失踪
方桥村,石屋。
方跃从村塾归来,正坐在屋子里,捧着一本内功秘籍观看。
钱大贵很自觉,一大早就让人送来了这本《飞熊功》,还有一箱银子。
方跃不客气地把秘籍和银子都收下了,他正缺银两,对方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当然,没必要感谢对方,这是钱大贵付出的赎罪银。
《青玉功》重养生,而《飞熊功》则更霸道,方跃体内有了内气,对内功功法理解起来更加容易,从《飞熊功》上获益良多。
他放下秘籍,将心神转到脑海中功德系统。
方跃
功德:932点
神通:推演、照见
武技:悟道拳(二重)、基础刀法(一重)
杀死狗妖,得到了六百多点功德点,几乎是方跃一次性得到最多的一次。
另外钱大贵受他威胁后,早上除了派人往他这边送了秘籍和银两外,也往李栀兰家和泊头村的那两户残疾人家送了银两。
这件事也给方跃增添了几十点功德点,林林总总加起来,再减去消耗,现在有九百多点功德点。
“钱大贵送来《飞熊功》,但拳脚刀剑方面的武技,一本没有,不是他不会,就是藏私了。
不过这种事情也没法强求,能逼得他交出内功心法,已经不错,这还是有《青玉功》作交换,他心里抵触没那么大。”
方跃叹了口气,这年头大家有点本事都要藏着掖着,不肯轻易示人,他想遍览武学秘籍谈何容易。
外面传来人声,一群村民来到方跃的石屋前,他们是来交银子的。
几十头野兽的尸体,方跃除了留下虎尸,余者便让村民用渔船运到附近各个乡镇县城出售,卖出的银钱四六分账。
去得比较近的,这个时候已经回来。
交上来的银两大概有六十多两,还有一些还没回来,方跃估算一下大概还有三四十两,总计能有近一百两。
加上钱大贵送来的那一小箱银两,大概两百两左右,方跃目前手头就有三百两银两可动用。
“勉强够用。”
方跃留下两个村民,让他们帮忙去镇上跑一趟腿。
“你们两个一起去一趟镇上,到了镇上后。青柏,你去铁匠铺,问问我定做的那把八十斤大刀打造得如何了?
另外交代铁匠铺的李铁匠,让他帮我打造一百枚长枪枪头,价钱不是问题,一定要尽快,最好在四五天内打造好。
成德,你去钱大贵家,就说是我交代的,让钱大贵通过他往外贩鱼的伙计,往周围乡镇县城发布消息,收购武学秘籍。
价格上,武技一本三两以上,内功心法一门三十两以上,不用原本,手抄一份过来就能卖钱。”
方跃揉了揉额头,心里也有点不太确定这种方式能否收购到武学秘籍。
……
“宝辰,宝辰。”一个黝黑的少年在外面喊方宝辰的名字。
方宝辰正在温习课业,只不过往常好学的他,此刻竟学不下书本上的内容。
听到外面有人喊他,就走了出去。
黝黑少年是方宝木,和方宝辰是堂兄弟。
方宝木问道:“你哥回来了吗?”
方宝辰摇摇头,他正为这事担忧。
他哥哥方宝良前天跟大伙一起,带着几具野兽尸身,驾着渔船前往外地贩卖。
其他人到今天都回来了,就他哥一个人到现在还没回来。
听同去的人说,方宝良想将野兽尸身卖个好价钱,毕竟方跃当时承诺过,卖出的银钱,渔民们能得到四成。
几具野兽尸身,能卖十几两,分到手中的也能有好几两,对穷苦的渔民来说是一笔很大的收入。
方宝良家里开支大,就想多挣点,驾渔船到白泉府那边去了,那里是府城,比周边县城繁华,野兽更能卖出好价钱。
然而这一去,算时间两天两夜,足够一个来回。
但方宝良还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什么事耽搁了。
其实若真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那还好,最怕的是遭遇不测。
海上讨生活,风云难测,不知那一日,就有丧生大海之中的可能。
渔民们祖祖辈辈,靠海而生,很多也因海而死。
方宝木道:“羽仁堂哥也真是的,秀才通知过大家,近海有东海海寇出没,暂时不要去太远的地方。他怎么偏偏不听劝,要跑到白泉港那边去,若是遇上海寇,那不完蛋了。”
方宝辰的小脸顿时有些发白,海寇对渔民来说是和海上风暴同等的噩梦。
他们是贪婪残忍的代名词,海上遇上他们,鲜有能活命的。
方宝木见吓到方宝辰,忙改口道:“当然,大海那么大,也不会那么倒霉就偏偏碰上海寇。宝良堂哥肯定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许等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堂兄弟两人这边正说着话,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从里屋出来。
看到方宝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各种不顺眼,骂道:“你这吃白饭的,闲着杵在这里当丧门钉呢。”
这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正是方宝辰的嫂子陈香玉,长得倒有几分标致,但性子极为刁钻刻薄。
方宝辰在村塾读书,不能给家里增添劳力,陈香玉就分外容不下他。
陈香玉自己也是一个好吃恶劳的懒婆娘,不敬公婆,在家里平常连顿饭都不做。
她娘家是附近一个村的,小时候被送到隔壁县城里给大户人家当丫鬟,后来不知道什么事被那大户人家的主母赶出来,匆匆嫁人。
当然对外不是这么说的,说是年纪大了,主家心善,放她出来嫁人的。
方宝辰被陈香玉骂了一句,心头有气,但他和他哥哥都是一样木讷寡言的性格,陈香玉是他嫂子,哥哥失踪的情况下,没心情跟她吵嘴。
方宝木和方宝辰、方宝良是堂兄弟,但性格大不相同,听到陈香玉出言不逊,当即不乐意了,“到底谁吃白饭,谁是丧门钉了?人家至少是老爹老娘养着,总比你这吃白饭不下蛋还整天花枝招展的老母鸡强。”
陈香玉一下就跳起来,这话说到她的痛处,手指着方宝木就想破口大骂。
不过马上想到方宝木可不同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方宝木方宝良两兄弟,这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十四岁的年纪,长得和大人差不多高。
不管是打是骂,陈香玉都不是对手,她正要出门去娘家,刚梳妆打扮好,可不想在这跟一个半大少年撕扯。
陈香玉放下话,说要告诉方宝木的爹娘,让他爹娘来收拾她,而后扭着屁股出门走了,赶去邻村娘家。
方宝木拉着方宝辰的手,道:“你爹娘都出海打渔去了,你嫂子又是个懒婆娘,家里没人做饭,我娘让我过来叫你到我家吃饭去。”
第53章 归来
海边,沙滩上。
二十几个渔民每三人一队,分成八队,在一个独臂渔民的带领下,手持长条木棍,练习刺击。
这个独臂渔民,是泊头村的邓大海,当过兵,长枪兵的训练方法他有经验。
邓大海性格耿直,跟泼皮无赖的邓鱼荣起过冲突,被邓鱼荣通过狗妖驱使几只山林野兽,跑进村子里咬断了胳膊。
实际上,要不是邓大海当过兵,反应快,身手也不差,那就不是被咬断一条胳膊这么简单。
胳膊断了,生活变得艰难。
邓大海本打算养好伤,豁出去将邓鱼荣杀了,但顾虑家中老小,不知杀了邓鱼荣,家中老小会不会遭到“山神”报复,一时难以下定决心。
再后来,邓鱼荣巴结上镇上的钱大老爷,就更难下手了。
眼看邓鱼荣逍遥,而自己断臂之仇难报,邓大海心中大恨,却无可奈何。
方跃一举将狗妖和邓鱼荣击杀,这也是帮邓大海报了断臂之仇,而后威逼钱大贵给他们三家受害者补偿,这又是一桩恩惠。
所以邓大海听说方跃要训练渔民,抵御海寇,当即自告奋勇过来帮忙。
方跃站在一旁看着邓大海领着渔民训练,训练的方式很简单,就是三人一小队,配合着将手中的木条刺出去。
这是方跃要求的,要想尽快让渔民形成战力,只能这样了。
训练的渔民基本来自方桥村和泊头村,方桥村自不消说,泊头村的村民看到方跃对那两户受害人家的帮助,再有,邓大海平日在泊头村也有几分薄面,所以也拉了几个人过来。
二十多渔民,人数很少,但两个村大约也只能出这么点人,大部分人要忙生计,空余不出时间来。
若非方跃这几日在鱼头镇上建立的威望,这么点人估计都拉不出来,毕竟方跃所说的海寇,还没杀上门,渔民们也是将信将疑。
通常海寇是在海面上劫掠,攻城略地极少发生,更不要说跑到鱼头镇这穷乡僻壤来。
便是方跃自己,也不敢保证东海海寇一定会跑到鱼头镇上,所做准备无非是有备无患。
方宝木正举着根长木条,跟着大家一板一眼地刺着。
突然,他眼睛瞄到远处海面上行驶的一艘渔船。
方宝木的眼力很好,隔着老远,就认出这艘渔船是他堂哥方宝良的。
当下丢下木条,跑到海水边,拼命挥手:“宝良堂哥,宝良堂哥。”
渔船上升满帆,顺着风,很快就靠岸。
方宝良停好渔船,跳到海滩上。
他身上衣衫褴褛,浑身还有血污,看上去惨不忍睹。
方宝木跑过去,看见他这副模样,吃惊地问道:“堂哥,你这是被打劫了。”
方宝良心有余悸道:“回程的路上,碰到一艘海寇船,我连人带船被他们劫持到一个小岛上,我是趁着夜里他们防备松懈,偷偷挣脱绳索,跑到岸边解了渔船逃跑出来。”
方跃这时候也走了过来,闻听海寇消息,问道:“你碰上海寇了,可知那岛在何方?岛上有多少海寇?”
方宝良道:“那岛是个荒岛,就在我们鱼头镇去白泉港的海上航线不远处。我以前去白泉港,途中碰见海上迷雾,无意中到过那个荒岛歇脚,这次能从上面辨别方向逃出来,多亏那次经历。
至于岛上有多少海寇,我却是不知,我被他们劫持后,用绳索绑着关起来,逃出岛后,就赶紧驾船逃跑,哪里敢乱逛,所以不知他们岛上有多少海寇。不过隐约感觉,那荒岛上挺热闹的。”
听他这么说,方跃陷入沉思中。
看来噩梦中东海海寇入侵的事,马上就要变成现实了。
方宝良这时有些不好意思道:“秀才,我被海寇劫持,身上卖野兽尸身的银两,全给那些海寇搜刮走了,所以……”
方跃回过神来,拍拍方宝良的肩膀,笑着道:“人没事就好,银两无关紧要,你且放宽心。你这么久才归来,家中亲人该担心了,你快些回去报个平安。”
“正要赶回去报平安。”方宝良边说,边似无意般往后退了一步。
待方宝良走后,方跃眉头皱起,感觉有些奇怪,拍他的肩膀时,触觉不似骨肉,反倒软绵绵,似填充了什么一般。
而且靠近时,方跃鼻子嗅到他身上鱼腥味极重,虽说方宝良身为渔民,身上鱼腥味重点正常,但未免也过重了,像是在怀中揣着一堆死鱼。
……
陈香玉在娘家盘桓了一会儿,就吃了个午饭,被她娘家嫂子和弟媳明地里暗地里贬了好几句。
陈香玉心头不畅快,连她老娘也不帮着她说话,她小时候被送到大户人家当丫鬟,跟她老娘关系也不怎么亲近。
娘家里受了气,陈香玉把气撒到丈夫头上,都怪方宝良不争气,没本事,挣不到什么大钱,害她在娘家抬不起头来。
出了娘家,陈香玉没有马上回方桥村,反而往镇上去。
丈夫出海未归,她内心一点着急的意思都没有。
到了镇上,陈香玉熟门熟路来到一间小小的胭脂铺。
鱼头镇上的居民并不富裕,所以这间胭脂铺小得可怜,生意看起来也有些冷清。
看铺子的是一个婆子,正坐在那嗑瓜子,客人来了也是爱理不理的样子。
陈香玉看着柜台上摆着寥寥几种劣势胭脂,不无怀念地想起未嫁人时,在大户人家当丫鬟,那户人家的老爷经常私下里偷偷给她送高档胭脂水粉,还有各类首饰。
那真是让人怀念的一段日子,可惜被主母赶出来时,所有的东西都被那黑心肝的主母没收了,什么也没有给她留下。
“这位小娘子,可是来买胭脂水粉的?”
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小小的胭脂铺中响起,陈香玉吃了一惊,往来人看去,却是一个颇为俊朗的男子。
那个无精打采的婆子顿时从柜台前站起身来,客气道:“哟,少东家,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俊郎男子笑道:“这里虽然小了点,但好歹也是我家铺子之一,有空总得来看看。”
听到男子是这家胭脂铺的东家,而且不只这一处产业,陈香玉眼前一亮。
男子手中拿着扇子,走到陈香玉身旁,道:“小娘子这般美貌,要我说,这里的这些庸脂俗粉,可都配不上小娘子的花容月貌。”
陈香玉以手遮脸,故作羞涩道:“哪有人这般说自家卖的东西不好。”
男子道:“这些胭脂不够名贵,确实配不上小娘子,难道还要我昧着良心说谎不成。”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盒新的胭脂,“这是我从府城带回来的‘半边娇’,府城里大户人家的女眷都喜欢用这种胭脂。”
陈香玉探头去看,男子借机靠近,两人贴得很近。
一声咳嗽,把两人吓了一跳,急忙分开,陈香玉羞红脸。
看守铺子的婆子道:“你们注意点影响。”
男子看了一眼陈香玉,试探道:“这里会有人进来,要不我们去里屋试试这款胭脂?”
陈香玉道:“还是不用了,这胭脂太名贵,妾身可买不起。”
男子道:“你我今日相见就是有缘,这款胭脂就当我送你。”
陈香玉还是有些迟疑,“孤男寡女的……”
婆子不耐烦道:“我们少东家是柳下惠一般的人物,难道你还担心他做什么?老婆子我就在这外面,真出了什么事,你不会大声叫?你们要试胭脂就到里面试去,可别忤在这里,耽误老婆子做其他人生意。”
男子无奈道:“行行,不耽误你做生意。”当先往里屋走去。
陈香玉犹豫了一下,也低头跟了进去。
第54章 咀嚼声
陈香玉面色绯红,钗横鬓乱地从屋里出来。
看见婆子,头都不敢抬,匆匆离去。
过了一会儿,男子整理着衣衫,心满意足地从里屋出来。
婆子伸出手来,讨要赏钱。
男子赔笑道:“最近手头紧,下回一并给。”
婆子不乐意道:“老婆子我豁出老脸,帮你物色良家,牵桥搭线,你若不给钱,咱们一拍两散,往后再无瓜葛。”
男子只好不舍地取出半两碎银子,递给婆子,婆子这才满意。
却原来男子根本不是什么胭脂铺的少东家,而是县城里来的浪荡子,买通了这婆子,专门在这胭脂铺勾搭良家。
至于他送给陈香玉的名贵胭脂“半边娇”,其实是仿冒的假货,值不上几个钱。
……
方宝良回到家中,看到老父老母和弟弟,突然一下子跪倒在父母面前,痛哭流涕。
他的父母都是老渔民,风吹雨打,四十不到的年龄,已有老态,却还得每日出海。
这番劫后余生,忆及往日种种,恍如隔世。
若非挂念家中父母兄弟,执念未竟,大约不能从海底爬出来。
“爹,娘,往后孩儿再也不让你们受苦受累。还有弟弟,哥哥一定要把你培养到考进士当大官,为我们方家光宗耀祖。否则我方宝良就算死了,也无法瞑目。”
方宝良的老父把他拉起,几人抱头痛哭。
……
陈香玉回到方桥村,已经到了傍晚,日落时分。
她怀里揣着那盒“半边娇”的胭脂,心情还算愉快。
不过到了家,重新回到低矮的屋子里,陈香玉的心情变差了,就连丈夫逃脱海寇虎口,平安归来,都没让她感到高兴。
甚至见到黝黑的丈夫,对比胭脂铺中那个知情知趣的俊朗男子,更觉得丈夫面目可憎。
尤其是丈夫身上散发出如同死鱼一般的鱼腥味,更让她作呕。
“你身上这是什么怪味道,还不快去洗澡,臭死了。”
陈香玉捂着鼻子,不停扇风。
两人在屋子里,陈香玉坐在化妆台前,而方宝良站在旁边。
“不着急,一会你就感觉不到臭了。”
煤油灯昏暗的光线下,方宝良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
陈香玉转过头来,板起脸,“长本事了?让你洗澡还不快去,身上臭成这样,快熏死老娘了。老娘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嫁给你这么一个穷懒鬼。”
陈香玉骂起丈夫,就跟训孙子似的,方宝良是个木讷性子,她怎么骂,也不会反驳。
方宝良一直庆幸自己一个穷渔民,能娶到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所以对陈香玉疼爱有加,处处顺着她,家里连一点重活都舍不得让她干。
这就越发助长陈香玉的气焰,在家里说一不二,她说往东别人就不能往西。
方宝良今天出乎意料没有顺从她的话,令她心头不快,不过她暂时不计较这些,而是问了一件她觉得更紧要的事:“你出海卖那些野兽的钱呢?”
“我被海寇捉住,身上的银钱都被他们搜去了。”
“什么?钱都没了?”陈香玉的声音瞬间拔高,丈夫被海寇捉去的事引不起她内心波动,但将银钱丢了的事,却让她激动起来。
村里几家出海贩卖野兽尸身的,每家都分得好几两银子,这可是好大一笔收入,陈香玉都规划好了要给自己做两套衣裳,买几件好点的首饰。
现在方宝良告诉她银钱都被海寇抢走,这简直是在挖她的心肝肺,叫她怎能不激动。
“小声点,别吵到外面爹娘和宝辰睡觉了。”
方宝良的语气很平稳,与往常那个老实木讷的他大不相同,但一心只放在银钱上的陈香玉硬是没有听出来。
“你这窝囊废,还有脸说,银钱都让你丢了,你还回来干什么?你怎么就不干脆死在海寇手里了。”
陈香玉不但没有收声,声音反倒越发大了。
她气急了,甚至还伸出手想抓丈夫的脸。
方宝良一把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弹,脸上的神情从诡异,变得阴森。
只是煤油灯的昏暗光线,并没有让陈香玉看清他脸上的神情,陈香玉依旧在骂骂咧咧。
而且越骂越难听,各种污言秽语,她一个妇道人家却是张口就来,仿佛骂得是一个生死仇人,而不是同床共枕的丈夫。
方宝良的脸色越发阴沉,连带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阴森了几分。
他慢慢将脸往陈香玉的脖颈趴下,嘴巴贴在光滑的肌肤上。
陈香玉以为丈夫想亲热,她不久前刚跟胭脂铺那男子厮混过,现在完全没有这个心思。
况且她现在在气头上,对丈夫只觉厌恶,那身上死鱼般的鱼腥味更是闻之欲呕。
她使劲用手去推丈夫的脑袋,想把他推开。
但方宝良似乎铁了心,用手紧紧箍住陈香玉的脑袋,嘴巴依旧贴在陈香玉的脖颈上。
“放开,老娘今天没心情。”陈香玉厌恶道,不知怎么,今日感觉丈夫的嘴巴滑腻腻的,吻在脖颈上,让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方宝良没有放手,陈香玉顿时怒了,直接抄起梳妆台上的一面铜镜,往方宝良头上砸去。
“嘭”得一声脆响,陈香玉砸得很用力,铜镜都砸凹进去。
方宝良的脑袋被砸破了一个口子,却没有丝毫血液溢出,倒是身上散发的鱼腥味越发重了。
陈香玉被熏得干呕起来,刚想骂丈夫是不是在死鱼堆里打过滚,怎么身上死鱼的味道这么重。
然而当她抬头,看见手中拿着的铜镜中的倒影,顿时骂不出来了,反而一脸惊骇欲绝。
方宝良被砸之后,嘴巴终于从她细滑的脖颈上移开,微微抬起头来,裂开嘴巴,无声地笑了起来。
倒影在陈香玉手上的铜镜中,是一张裂开弧度远超正常人的大嘴巴,甚至都裂到下巴处了。
而且那口腔中也不是正常人的牙齿,而是两排尖细的鱼齿。
在昏暗的光线下,诡异恐怖到了极点。
陈香玉刚要惊叫出声,一只有力的手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按着她的双手,控制她的行动。
他的力气大得出奇,成年男子都不可能挣脱,更不要说陈香玉一个女子。
“你身上有别的男人的味道。”
方宝良从喉咙中挤出这几个字,口中赫赫有声,再次把嘴巴贴到陈香玉细滑的脖颈上。
再而后,是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撕咬声和咀嚼声。
第55章 秋雨
秋雨绵绵,天气渐凉。
方跃穿着单衫在屋内看书,当然不是圣贤之书,而是武技书籍。
不得不说,钱大贵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或者说是财帛动人心,两天时间,已从本县各地收上来四本武学秘籍。
这四本武学秘籍,两本拳谱,一本刀谱,一本枪谱。
都是很基础的东西,比如两本拳谱,一本是猴拳,一本是长拳,就是一些基本招式,对目前的方跃来说,帮助实在有限。
方跃现在缺的是内功心法和厉害的武技,然而以他开出的价格,明显是收不到。
“一本内功心法,三十两以上的价格,确实低了,只怕没人愿卖,除非运气好碰上败家子或极缺钱的武者。”
方跃心中感叹,他是想提高价格,不惜血本地收购武学秘籍,可惜没这个本钱。
“请问秀才在家吗?”院子里响起一个声音。
方跃放下手中的拳谱,走到门口,看见一个包裹在蓑衣中的人,站在连绵的细雨之中,雨水顺着他蓑衣的下摆不停往下滴落。
“进来说话,你找我何事?”方跃开口问道,眼前这人是方宝良。
方宝良跟在方跃身后,在门口除下蓑衣,挂在屋外墙壁的木钉上,而后进了屋。
面对方跃,方宝良略微有些局促。
方跃记得他是方宝辰的哥哥,方宝辰是他私塾中拔尖的学生,聪明用功,方跃印象很好。
“我记得你出海碰上海寇,侥幸逃脱。怎的,可是遇上什么难事需要我帮忙?“
方跃看出了他的局促,主动开口询问。
方跃温和的态度,令方宝良紧张的心情减轻不少,他道:“秀才,我,我想跟你练武。”
方跃好奇地看着他,“为何?”
方宝良咬牙切齿道:“我想报仇,那些海寇他们害死……”
话到嘴边,他意识到不妥,顿了一下,才继续道:“秀才你说那些海寇很可能会跑来抢劫我们平安县,所以我想跟你学武,到时候找他们报仇。”
方宝良忍不住想起海上那一幕,他被劫掠后,那些海寇将他双手双脚绑起,活生生丢到海里,张狂大笑着看他沉下去。
那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方跃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似乎在想些什么。
方宝良额头上冒出冷汗,在方跃的目光下,他感觉自己无所遁形。
“你这次出海,不只碰上海寇这么简单,似乎还有别的遭遇?”
方跃缓缓说道,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方宝良悚然而惊,神情警惕,不过没有多余的动作,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方跃给他的压力极大,除了在海底碰到的那不可言说的恐怖存在,方跃是他平生遇到的气势最强的人。
以前是普通人时,察觉不出来,如今成了异类,某些方面感官敏锐,更能感觉到方跃身上的气血如燃烧中的炭火,靠近便觉灼热。
哪怕方宝良觉得自己今时不同往日,但在方跃面前,依旧感觉自己如同手无寸铁的孩童。
那庞大的狗妖都死在方跃手中了,方宝良不觉得自己能比狗妖强。
事实上,他现在也就比普通人强一点而已。
然而方跃的问话,将他逼到墙角上了,他根本不敢坦白,自然也就无法回答。
随着方宝良情绪的激动,他身上那股原本淡下去的鱼腥味,又开始弥漫。
方跃闻到了,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也不用太过紧张。邓鱼荣养的小黑狗都能变成恐怖的狗妖,这个世界看起来大不相同了。你有点奇遇,这并无什么大不了的,我也不想具体过问。但有几句话,你要给我记住。”
方宝良没想到方跃会是这个说法,心中感激,忙站直身体道:“秀才,你是个读书人,见识比我们这些平头百姓高得多。你说,我都听着。”
方跃道:“看你的样子,确实得到了某种力量。我不说什么多大能力多大责任那种话。你想凭你的能力求荣华富贵、求功名权势,我不会干涉;你想凭你的能力帮助他人、造福乡里,我会很高兴。
但是,若你要倚仗能力为非作歹,学那邓鱼荣为祸乡里,那么邓鱼荣的下场你也看到了,我绝不姑息。”
方跃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他正缺功德点,若方宝良真犯在他手里,他绝不会留情。
方宝良认真道:“秀才,你放心,我不是邓鱼荣那个没良心的。我也没什么大的野心,就想让家里人过得好一点,自己也过上好日子。至于为祸乡里,那我是万万不敢干的。
当然,若是有人伤害到我和我的家人,我也不会忍耐。就比如海寇,他们差点害死我的性命,我要学武找他们报仇。”
方宝良最后一句话留下余地,伤害他和他家人的,他要报复回来,这不算为祸乡里。
本来以他木讷的性格,是说不出这般话的,但一番遭遇后,他现在不但身体在慢慢发生改变,性格也跟着变化。
方跃对方宝良的这番话还是满意的,他不是那种非黑即白的性格,哪怕方宝良现在可能变成异类,但只要他的心还是想着人族这边,方跃还是容得下他。
“你想学武,我可以教你。不过习武绝不是件简单的事,你可能吃得苦?”
本来方宝良年纪这么大了,早已错过习武的最佳年龄,但他既然有奇遇,这点想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便如方跃自己,也是刚刚练武不久。
方宝良连忙道:“我不怕吃苦!”
方跃点点头,道:“那就好,等明天雨停了,你先跟着邓大海他们一起训练。”
方宝良一口答应下来。
方跃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屋外,道:“我这有客人来访,你先回去。另外你这身上,去弄两个香囊挂着,掩盖一下。”
方宝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
出了屋子,方宝良把蓑衣套上,带好斗笠。
走进雨幕中,方宝良看见方跃的院子外,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对村民们来说可是稀罕物,方宝良驻足看了两眼。
一个胖子从马车中出来,打开一把油伞,在全身蓑衣斗笠的车夫的帮助下,下了马车。
胖子看见方宝良从方跃院子里出来,冲他和善地一笑。
方宝良撇过头,没理会胖子,转身离开,大步踏入雨幕之中,在雨中越走越远。
身体异变之后,方宝良越来越厌恶和生人接触。
胖子正是方跃小时候的同窗好友任骏麟,他们任家一家子刚刚从县里回到鱼头镇。
任骏麟此番冒雨来找方跃,却是有要事。
对于方宝良态度上的冷淡,他倒也没太在意,虽然算是同辈人,但他们任家以前是隔壁村的人,他与方宝良并不相熟。
看着眼前雨中的石屋和小院,任骏麟感叹道:“小时候还来过这里玩,这一晃就好几年过去了。我这位同窗好友,现在不简单了。”
第56章 名分
细雨如线,延绵不断,汇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
方宝良扯掉身上的蓑衣和斗笠,将自己整个人沐浴在雨水中。
得到方跃的承认,压在他心底的那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理智上讲,他是不该跑去见方跃的,甚至还该远远地躲开。
只是突逢巨变,方宝良的内心极度惶恐不安。
不是谁都能接受自己变成怪物的。
尤其是在海底碰到的那个使他死而复生的恐怖怪物,方宝良心底没有感激,只有无尽的恐惧。
这种恐惧,甚至超越了死亡本身。
他跑去找方跃要练武,某种意义上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
当方跃叫破他的身份,他就后悔恐慌到了极点,瞬间想到了死在方跃手中的狗妖。
好在结果不坏,方跃承认了他的存在,没有将他如同狗妖一般对待。
这对方宝良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因为对一个人来说,如果找不到自身存在的意义,很容易发疯。
方跃在他眼中,是个有见识有能力的人物,得到他的承认,让方宝良去了一块心病,哪怕是作为一个怪物活着。
便如民间的一些传说中,山里的山精野怪,修行有成,想要化形成人,就会跑下山。
碰到的第一个人,妖物就会问他:“你瞧我像不像个人?”
如果回答“像人”,那么妖物便能化形成功,顺利化成人形。
而若回答“不像”,那妖物就会化形失败,变得怪模怪样,丑陋不堪,道行大损。
当然,这些不过乡野杂谈,当不得真,但道理上是相似的。
“名分”这个东西,看似无用,但对于人,以及想化成人的,有着重要的意义,它代表着一个“人”在社会中的存在。
雨水淋在他的身上,将他浑身淋透,方宝良却觉畅快。
自从从海底重新爬出来后,对于水,他有了莫名的依赖感。
……
方宝辰感觉有点不自在。
外面下着雨,他坐在屋中温书,屋内的正对屋檐方向的窗户打开着。
他的嫂子陈香玉正坐在屋檐下,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边看。
当然,陈香玉看得是院子里下着的细雨,只是刚好方向对着这边。
让方宝辰不自在的是,她已经盯着细雨看了很久了,而且眼神很奇怪,直勾勾的,却又似没有焦距。
再加上她的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得可怕,在雨天略微暗沉的天色下,诡异得如同一具坐着的山村女尸。
方宝辰放下书本,决定出去问问她是怎么回事,因为从早上到现在,陈香玉就这样坐在那里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他的父母出海了,对于老渔民来说,虽然下着细雨,但这点风浪算不得什么。
哥哥方宝良一大早也出门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家里又只剩下他和嫂子两个人。
虽然嫂子并不待见他这个小叔子,但方宝辰觉得自己作为家里的男人,遇事该担起责任,哪怕他还是一个刚满十岁的孩子,
他走出屋子,过了堂屋,来到陈香玉身后,喊了一声“嫂子。”
陈香玉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依旧呆呆坐着。
细雨绵绵,屋檐上的破瓦往下落水,哗啦啦响。
方宝辰的心情突然紧张起来,陈香玉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对。
“嫂子,嫂子。”方宝辰又喊了两声,依旧是没有回应。
陈香玉就坐在那里,仿佛失去了生机一般。
她的身上还散发出一股鱼腥味,死鱼的鱼腥味。
方宝辰知道这个嫂子虽然性格恶劣,人懒,但是很爱干净,断不至于让自己身上散发出这么冲的怪味。
他颤抖着伸手去拍陈香玉的肩膀,触手处,软绵绵的,不似血肉骨骼,倒似皮肉里面填充了什么。
陈香玉猛然转过头,把方宝辰吓了一大跳。
“嫂子,你,你没事吧?”方宝辰结结巴巴地问道。
陈香玉现在的样子很可怕,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如纸,眼神没有一丝色彩,空洞无神。
若非她还能动作,方宝辰都要怀疑她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正在这时,他哥哥从外面回来了。
“哥,你身上怎么全淋湿了?”
方宝辰看见他哥手中拿着蓑衣斗笠,身上却是湿漉漉的,明显一路淋着雨赶回来。
明明有雨具却不用,着实有些奇怪。
方宝良摇摇头,道:“心情高兴,淋了会雨。”
方宝辰问了一句,也没再细问,他道:“哥,嫂子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是不是生病了?”
往常方宝良是很宝贵他的娘子,若听到陈香玉说有一丁点不舒服,都是着急得要命,问东问西,跑东跑西。
想吃什么就给她买什么,借债也要买,请大夫抓药什么的更不在话下。
渔民们一场小病是根本舍不得请大夫的,完全是靠身体硬抗,最多是去药铺抓点草药喝,实在熬不下去才会请大夫。
而方宝良一年到头要去镇上给他娘子陈香玉请上好几次大夫,再加上买这买那,家里都给他弄穷了,在外还欠了一笔钱。
方宝辰以为他哥听他这么一说,估计又要着急起来,但没办法,这会陈香玉整个人看起来确实很不对劲。
然而出乎方宝辰的意料,方宝良只是淡淡地看了他娘子一眼,道:“别担心,她没事的。快中午了,你肚子也该饿了,让你嫂子去煮饭。”
说着,眼睛看向陈香玉。
方宝辰愕然,先不说陈香玉现在这个样子能不能做饭,就说以陈香玉一直以来的表现,嫁到他们家哪曾做过一餐饭。
方宝辰转头往陈香玉看去,以为他哥这个态度,他嫂子定会勃然大怒。
以陈香玉的蛮横性格,他这样想很正常。
然而事情再次出乎方宝辰的意料之外,在他哥方宝良的目光下,陈香玉显得有些畏惧臣服,很顺从地站起身来,木然地往后面厨房走去。
方宝辰再次愕然,看向他哥。
“别想太多。”方宝良将手中蓑衣斗笠扔在墙角,拍拍他年幼弟弟的肩膀,“去屋里温书吧,饭熟了,我会叫你。你大哥自己没用,往后要指望着你光宗耀祖。”
方宝辰茫然地点头,他感觉到了,不仅他嫂子不对劲,他哥哥似乎也有点不对劲。
一声闷雷自天外响起,外面的雨势陡然变大,天地白茫茫一片。
第57章 失魂症
一声闷雷自天外响起,外面的雨势陡然变大,天地白茫茫一片。
光线昏暗的屋内,方跃和任骏麟两人相对而坐。
方跃本想开窗,哪想雨势突然变大,雨丝从窗户外面直往屋内飘洒,只好重新关上窗。
“听过你的劝告后,我一直让人注意海上东海海寇的动向,近日探听得消息,他们确实有攻打平安县县城的可能。”
任骏麟神情严肃,他们这些跑海运的商家,多多少少会跟海寇有牵连。
除了少数丧尽天良与海寇有直接勾结,替海寇销赃和采购生活物资,以及提供情报的外。
大部分来说,是迫不得已,向航线沿途的大海寇交一些保护费,换取商船在海上平安,不受骚扰劫掠。
但海上不同陆上,海寇行踪不定,虽然一些大海寇会划分势力范围,但也架不住一些小海寇东奔西窜,茫茫大海你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所以交了保护费后,商船在海上也不见得就安全了。
一旦商船货物被海寇劫持,商家们就不得不找一些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中间人,找海寇赎回被劫的船只货物和船上的人。
这一来二去,这些海运商家,就跟海寇牵扯上,海寇内部的消息也能偶尔探听到一鳞半爪。
任家是平安县有数的海运商家,之前主要是通过海运贩卖珍稀木材,后来又渐渐转到药材上,再而后还尝试起自家开药铺。
方跃从噩梦中得知海寇可能攻城的信息后,除了跑到县衙上报外,也告知了任骏麟这位小时候的同窗好友,让他帮忙通过任家的门路,探听海寇的具体消息。
如今任家全家匆匆搬回鱼头镇,便是意识到不妙了。
方跃道:“不知海寇的规模如何?另外县衙那边是否做好准备,有否向上禀告?”
任家既然溜了,那么说明这次海寇的规模不会小,对县中能否守住县城没有信心,所以这次必须要上报,从外面调来援兵。
果然,任骏麟道:“具体消息打探不到,但是我们白泉府沿海附近岛屿上聚拢了好几股大海寇,甚至连传说中的东海海寇王都来了,海寇人数只怕不下万余人。”
任骏麟心中忧虑,这么多海寇,光靠平安县县城自己的兵力,根本守不住,一旦让海寇破了城,必然要洗劫,他们这些城中大户损失就重了。
“探听到消息后,我爹联络了城中其他大户人家,一起向胡知县进言,要求县尊大人向府城上报,调来援兵。胡知县当场答应下来了。”
方跃舒了口气,道:“上报了就好,就怕那些官员尸位素餐,不拿海寇当回事。只要重视起来,以我们整个白泉府驻扎的兵力,倒也不怕那些海寇了。”
朝廷驻扎在白泉府的兵力不下数万人,只要有所准备,还是能守得住。
甚至若是带兵的主将够骁勇,将这来犯的海寇杀个片甲不留也不是没可能。
任骏麟显然也是这般觉得,所以虽然心中忧虑,那也是出于商家的小心谨慎。
事实上还是觉得提前探得消息,县城守住的希望大。
在他的想法中,上万海寇哪怕全来进攻平安县,凭着县城城墙,也能抵挡一阵,只要等得援军到了,上岸的海寇就是瓮中之鳖了。
当然,平安县的兵力还是太薄弱,也有可能不小心没等到援军就被攻陷了。
考虑到这个风险,任家暂时举家迁回鱼头镇,待得这一波风头过去,再回县城。
鱼头镇这边,偏僻是偏僻,但也相对安全,后面还有大山可以躲。
两人却根本没意料到,他们预想中的援军根本不存在,这次海寇也不只是来图财,更是想要平安县满城百姓的性命。
方跃又问道:“可有朝廷水师的消息?按理说这些海寇平常在茫茫大海中,想逮住他们不容易,如今聚到近海岛屿上,为何不见朝廷水师出动?”
这是私下里,任骏麟忍不住抱怨道:“别提这帮混蛋了,平时各个关口吃拿卡要,到这要用到他们的时候,就不见踪影,完全不知道躲哪去了。”
说起朝廷水师,任骏麟是一肚子不忿,他们这些海商,本来是要靠水师保护的,结果这帮人平时接受他们的财物上供,关键时刻却不见人,由不得任骏麟不满。
方跃却是眉头皱起,朝廷水师就算再无能,那也是朝廷水师,跟海寇是猫和老鼠的关系。
现在海寇都快堵上门了,朝廷水师却不见了踪影,这里面透露着古怪。
海寇的存在,对方跃来说,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搞得他如今很大一部分精力都被牵扯。
他现在就是想在鱼头镇大搞工坊,也生怕还没成型,就让海寇上门全给糟蹋了。
若是朝廷水师够给力,现在出动将这些盘踞在白泉府近海岛屿的东海海寇剿灭或者驱赶走,方跃也能尽快开始他的“工坊计划。”
把工坊弄起来,挣得银钱,不管是收割功德点,还是收购武学秘籍,都能轻而易举。
……
海寇的话题,谈到这里就结束了,实际上任骏麟特地冒雨赶过来找方跃,并不只是为了说海寇的事。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笑道:“听说你最近在到处收购武学秘籍,我这里倒是有几本,你且看看值个什么价?”
方跃有些惊讶地接过布包,解开一看,里面果是四本武学秘籍。
看封面大字,分别为《火云功》《火焰掌》《火行术》《火铁身》。
这竟是一整套,内功掌法轻功硬功全部包括。
任骏麟道:“我学文不行,勉勉强强就考了个童生。后来有一段时间对习武感兴趣。我老爹就帮我延请武学名师教导,还花了大价钱从一个破落门派的弟子那里收购了这套武学秘籍。
当然,我后来练武也没练下去,这套武学秘籍也就束之高阁了。
从县里回到镇上时,刚好听到有人说你在收购武学秘籍,干脆就把它们带过来给你了。”
方跃对这四本武学秘籍爱不释手,这些刚好是他目前所缺的,但还是摇摇头,道:“这四本武学秘籍,是完整的一套,内功掌法轻功硬功齐全,价格只怕不下几百金,我现在是付不起价钱。”
任骏麟道:“这些武学秘籍放着也是没用,留在书房里吃灰,我带过来,就是想赠送于你。”
方跃听他这么说,倒也不矫情,笑道:“你既大方,我也不跟你客气了。这些武学秘籍我现在确实很需要。不过你这冒着雨跑过来,应该不会是特地为了送这几本秘籍吧。说吧,可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任骏麟干咳两声,道:“还不是我家那个老爹,非要逼我冒雨跑一趟,我说等雨停都不行,心急火燎的。”
“任老爷要找我?不知为了何事?”
“是我六娘最近出了问题,得了失魂症。”
第58章 中邪
任骏麟口中的六娘,就是他老爹任老爷的第六房小妾。
任老爷人老心不老,去年刚纳了他的第六房小妾,老夫少妻,老牛嫩草,疼爱得不得了。
但前一段日子,这位小妾却出了点意外,无缘无故就会突然失了魂一般,坐着好一会儿不动弹,叫也不应,喊也不答,偶尔还会突然挣扎喊救命。
而等她清醒过来后,问她发生什么,她又一脸茫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任家的人便就认为她是中邪,得了失魂症。
方跃奇道:“还有这等事?不过若是中邪,你们不找和尚道士,找我干什么?县城中不就有田阳子在。”
任骏麟摇头,啧啧道:“你是不知道,这个田阳子道长人不可貌相,看着道貌岸然,实际上就是一个淫棍。
大家都眼巴巴等着他除鬼驱魔,还我平安县太平。
结果他倒好,来了好几日,什么事也没干,就天天窝在房中,和大家送去照顾他的几个丫鬟白日宣淫。
后面更是过分,开始勾搭一些城中大户的女眷。偏他又是一副鹤发童颜的得道高人模样,一些深闺内宅的女子很容易上当。
若非他确实是上面派下来解决我们平安县妖鬼乱事,有文书证明,大家都要怀疑他是个江湖骗子了。
还有他那个女徒弟,也不是省油的灯,啧啧。
我老爹对他那个小妾宝贝得紧,这种情况下哪敢去请田阳子,不怕头上绿油油?”
任骏麟口气中对他老爹有些幸灾乐祸,看起来对他这个新多出来的小娘并不是很待见。这倒也是人之常情,谁也不会喜欢多上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娘”。
“不过后来没办法,请遍了城中的大夫,都说查不出病因,无法对症下药,还是求到了田阳子头上。
当然,我老爹是不敢让田阳子直接上门。他花银两找牙婆子买了两个美貌丫鬟,送到田阳子宅中,然后向他求了一张符篆。
还真别说,这田阳子虽然是个淫道,但真实本事还是有的,否则也不会受朝廷供奉。
那张符篆拿回家后,只要六娘她一犯病,往她脑门上一贴,大喝一声,马上就回魂了。”
方跃听得仔细,道:“那后来是不是又发生什么变故了?”
若无变故,这事也就过去了,任骏麟今日也不会被他老爹逼着来找方跃。
任骏麟一拍手掌,道:“你猜得没错,本来求得那张符篆后,一旦发病,一贴就好,大概两次后,六娘她就不再犯病了。往常可是每日都要发作那么一会儿。
后面几天都没再犯病,我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
但是就在昨夜,我们刚回到镇上的第一夜,六娘这失魂症又犯了。
那夜我爹宿在六娘房中,半夜时,咳咳,反正就是发现她又犯病了。
我爹赶紧拿出田阳子给的符篆,往六娘头上一贴,大喝一声,哪想这回不顶用了,符纸一下燃烧起来,化成灰烬。
六娘一直到早晨才清醒过来,神情恍惚,一直在那哭,问她发生什么也不说。
我爹那个心疼啊,想起听镇上的人都在传你杀死一头狗妖。所以一大早就逼着我冒雨过来请你过去。”
方跃无奈道:“杀死狗妖,那是运气好。我后来找人打听过了,那只狗妖妖化异变才一个月左右,之前还只是一只普通黑狗,空有庞大的身躯。
就这样的,我还是险死还生,差点丢了性命。
你六娘看起来是中邪了,我对此一窍不通,根本什么都不懂,哪里有办法帮得上忙。”
任骏麟道:“我也是这么跟我老爹说的,这事情找你明显专业不对口。但我老爹却非要认为我是不肯冒雨出门,找的借口。
没办法,我只好来找你了,本来是想等明天雨停了再过来找你聚聚的。
我爹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你也不用有太大压力,过去看看就行。”
方跃想了想,自己刚收下大礼,确实不好拒绝,倒可以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两人出门,方跃看见一个身穿蓑衣的车夫,正缩在屋檐下避雨。
方跃道:“怎么站在这里,刚才不进屋里避雨?”
车夫看见方跃在跟他说话,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摆了摆手,口中“咿呀”两声。
任骏麟道:“这是老李头,是个哑巴,耳朵也不太好使,不大声一点说话他根本听不清。”
方跃看了一眼老李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马车停在院子外面,那晚一场厮杀,外面能避雨的老槐树都被狗妖撞断,夷为平地。
可怜拉车的马儿只能淋在雨中,正在那不住嘶鸣。
方跃道:“我说你们有钱人出门一趟,下着雨也要乘马车,挺会享受的。”
任骏麟叫冤道:“这你可冤枉我了,是我老爹为了显得隆重,非要让老李头赶着马车过来接你。”
说着,两人登上马车,收了伞。
车内虽然颇为狭窄,空间不大,但干燥舒适,马车防雨做得很不错。
老李头也戴上斗笠,坐上车夫位置,一扬鞭子,马儿开始跑动起来。
看得出,老李头赶车是一把好手。
……
任家在鱼头镇上的宅子不算很大。
毕竟没有打算久住,购下的宅子能将就着住一段时间就成。
鱼头镇是个穷困偏僻的小镇,也没什么大宅院可供他们购买。
最大的宅院大概是钱大贵的钱家宅子,但钱大贵怎么可能卖。
所以任家就购下附近一片好几栋民居,临时连成一片,住着丫鬟仆人还有任家一大家子,总共好几十口人。
方跃和任骏麟刚下了马车,发现任骏麟他爹早等在那里了。
“方秀才,劳烦你冒雨走这一趟了。”
任老爷的相貌和任骏麟很相像,长得白白胖胖,脸上总挂着和煦的笑容,看上去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这位任老爷可不简单,任家发家就是从他开始发迹的。
方跃小的时候,任家也是普通村户,任骏麟小时候和他还是在一个私塾上的学。
不同于钱大贵这种倚仗武力,靠着欺行霸市发家。
任老爷却是靠着精明的商业头脑,和高超的经营手段,通过海运贩卖珍稀木材起家,从一介平民,到了如今豪富之家。
实在是白手起家的典范。
方跃觉得自己以后在鱼头镇建立工坊,涉足商业,倒要向这位任老爷好好学习。
第59章 闺房
“任老爷客气了,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我并无什么捉鬼驱邪的手段,只怕帮不上什么忙。”
方跃提前把话说清楚,免得任老爷对他有有过高的期待。
任老爷道:“方秀才放心,这个我也知道,绝不会强人所难。
只是这鱼头镇上,暂时找不到其他有本事的人,可以治好我那六夫人的病症,只好请你过来试试。
方秀才你既能诛杀狗妖,没准就能有办法。
退一步来说,你是秀才,又是习武之人,可谓‘文武双全’,人们常说读书人身上有浩然正气,习武之人身上有阳刚煞气。
我那六夫人若是中邪,便要借你身上的正气煞气冲一冲,没准什么邪祟就退散了。”
任老爷很客气,也很好说话,他让自己儿子请来方跃,可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的小妾驱邪,还安了结交拉拢的心思。
作为一个商人,任老爷的投资目光一向很好,看得很准。
方跃无疑是个很值得投资的人,不说远的,就说近的,整个平安县面临海寇威胁,鱼头镇虽然偏僻,但也不能说就万无一失了。
若到危急时刻,能得方跃这样能诛杀狗妖的厉害人物帮忙,那可是救命的事。
更何况,方跃和他儿子任骏麟是同窗好友,这关系上天然近了一层,更值得拉拢投资了。
任骏麟赠送方跃一整套武学秘籍,背后其实就是任老爷的主意。
“既然如此,那我就姑且一试。不知我是否方便去见六夫人?”方跃见任老爷如此说,便决定先去看看再说。
“当然方便,我们这就过去。”任老爷心焦他的小妾,带着方跃,一行人前往六夫人燕邱红的房间。
……
方跃以为这位六夫人这般受宠,当是位美艳惑人的女子,不想见面之下,这位任老爷的第六房小妾却是清纯如水的模样。
看年纪,大约十**岁的样子,比任老爷的儿子任骏麟还小。
方跃心中暗暗鄙夷一番任老爷老牛吃嫩草,面上不动声色,进了房间,扫了一眼高卧在床的六夫人燕邱红,便开始四处走动,查看房内景象。
任家是富商人家,这位燕邱红又是任老爷疼爱的小妾,虽是临时住所,房间布置得也颇为豪奢。
檀香木的架子床榻,铺着华美的云罗绸锦,上挂粉红色纱幔,垂下一袭一袭流苏,显得旖旎而暧昧。
床榻的斜对面是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上面摆着菱花铜镜,和一排精美的首饰盒胭脂盒。
梳妆台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副刺绣丝锦,绣的是含苞待放的荷花。
床榻的正对面是窗户,房子是新买下的民居,窗户用料倒不珍贵,是普通的木料。
窗台上摆着两个白色陶瓷花盆,一盆是蓝紫色的菊花,一盆是浅红色木芙蓉,都是秋季里盛开的花朵。
任骏麟见方跃转了一圈,凑过去问道:“可看出什么问题来?”
方跃头也不回道:“没有,只是没进过女子闺房,好奇看看。”
任骏麟顿时无语。
燕邱红拥着薄被,斜卧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眼角犹有泪痕,看上去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一个十四五的小丫鬟正坐在床榻边,小心地看护着她。
燕邱红见任老爷带着一个陌生男子进来,抬起俏脸,娇弱地问道:“老爷,他是何人?”
任老爷道:“就是鱼头镇上打死狗妖的那位方秀才,我把他给请来了。”
方跃粗略查看了一番房间布景,没发现什么问题,走到塌前任老爷身旁,面向床榻上的燕邱红,问道:
“我听任骏麟所言,你之前这失魂症发病,清醒过来后,别人问你,你一脸茫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昨夜发病之后,过了半夜才清醒过来,还在那一直哭。
那么,也就是说昨夜发病后的经历,你应该是有记忆的,不知能否说说?”
燕邱红面上犹豫,嗫嚅半晌,话说不出口,只是垂泪。
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惹得任老爷心疼不已,怕刺激到她,对方跃道:“方秀才,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适合问话,要不还是不要问了为好。”
方跃心想她在她丈夫面前都不肯吐露,只怕是什么难言之隐,或者发生的事情实在难堪,道:“也罢,那我们另想办法吧。”
燕邱红不想说,任老爷又心疼不让追问,方跃也无奈。
他不过是来帮忙的,能帮得上就帮,帮不上也没办法。
哪想燕邱红犹豫了一下,突然对坐床榻旁的小丫鬟道:“小桃,你出去一下。”
小丫鬟站起身来,燕邱红又把目光转向任骏麟。
任骏麟指了指自己,道:“不会要我也出去吧?”
燕邱红点头,任老爷瞪了任骏麟一眼,任骏麟不满地嘀咕了两句,跟在小丫鬟后面出去了。
房间中就剩下燕邱红、任老爷和方跃三人。
燕邱红道:“不是我不愿意说,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方公子,我听人传言,你不但诛杀狗妖,还有义举,想来是个方正君子,当不会把事情外传。”
她看着任老爷,垂泪哽咽道:“老爷,我说了后,你若觉得奴家不清白了,不要奴家了,奴家也认了。”
任老爷忙安慰道:“这种事怎能怪你,都是邪祟在作怪。”
燕邱红收拾了一下心情,哽咽道:“其实我也搞不清怎么回事,只迷迷糊糊记得,我昨夜好像是在梦里一般,整个人飘着飘着,飘到一个黑洞洞的房间中,房间中有个人,他,他对我……呜呜。”
“他对你怎么样了?”任老爷怒道。
燕邱红呜咽道:“老爷,你果然嫌弃我了,奴家不如死了算了。”挣扎着要起身。
任老爷又心疼起来,忙伸手按住她,道:“我昨夜一直守在你身旁,你哪也没去,那大概是一场噩梦,做不得数,你别胡思乱想。”
燕邱红道:“奴家也希望只是一场噩梦,但是这梦也太真实了。”
任老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自己的小妾让人占便宜了,只能庆幸不是真实身体上。
他对方跃道:“方秀才,你看这……”
方沉思一会,问燕邱红道:“除了昨夜,其他时候失魂症发病时的记忆,你可还有?”
燕邱红茫然摇头。
方跃皱眉,缓缓道:“这件事,我怀疑不是邪祟,而是有人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