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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乌衣     公诉先锋txt下载     公诉先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霸王硬上弓

    张靓说完这个,幽幽的补充了一句:“如果她走了,这13个小孩就必须每天跨越20公里山路,去邻村的小学读书,那真的太难了,这简直就是电影《驴得水》里面的场景。”

    有组员问道:“为什么这里不请个民办教师、或者聘用制教师啊?”

    张睿明苦笑道:“如果连有编制的特岗教师都不愿意呆在这里,何况那些每月只有2000块钱的民办教师,这个问题的根本,是如何从县里请有编制的老师来,同时想办法提高老师待遇,留住现有的老师。”

    说到这种涉及教育局的事,那完全不是扶贫组能掌控的,众人又都沉默下来。

    张睿明在心里默默想到:低生育、低教育水平,这是一个族群走向衰亡的典型征兆。而教育是最有意义的投资,如果不改善兆林村的教育情况,这些孩子只会复制父母的老路,贫苦无助,在这穷山僻壤了却一生,永远不会知道外面世界的精彩。这次的扶贫工作,一定还要想办法,把这13个孩子的教育问题给解决了。

    想到这,他站出来说道:“我有三个想法,我们这次既然来了,就应该争取把兆林村的关键问题给解决了。今天我跑了一天、问了一天、也听了一天。我归纳了我发现的几个主要方面问题:首先,是要解决兆林村的水利问题,这个是重中之重,我现在在负责荆沙河水污染的公益诉讼,所以我非常清楚,水这种我们平时在津港唾手可得的资源,对于兆林村这种贫困地区却是有多么的宝贵……”说到这,张睿明把今天关于兆林村用水情况和走访调研得到的消息同众人做了个汇报,特别提到了这兆林村山上水质有问题,去年还有几个老人因水质问题过世的事。

    “……以我过去的经验来看,这里的地下室很可能不达标,甚至被重金属污染了,不能再通过打井取水,应该根据当地一年旱涝各半年的情况,建一批水窖、蓄水池,开拓水源,尽量避免使用地下水,而且之前我还得知,现在关于水利建设的问题,村民和村干部都各有各的说法。”张睿明说到这,他又把去年水利扶助立项的事说了一遍。

    “听你这样讲,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到底男县政府有没有立项?是没批下来?还是真的是这些村民在重复申报?”听完张睿明的陈述,陈捷立马问道。

    “这个简单,明天直接问县里就是了,如果已经立项,问下为什么没批下来,如果没立项,那我们就申报,实在县里没钱,我们就用这次筹措的扶贫资金,先帮兆林村把几个水窖、蓄水池建起来。”

    这次扶贫工作组下来,不仅来了人,还筹措了800万的扶贫资金,这笔钱是整个津港市司法系统的捐款,就是用来解决兆林村的实际问题,而此刻,最迫切的就是水利问题。

    “嗯,我觉得可以,而且他们村民本来就是主要靠种植收入,先解决水利问题也能提高他们产值。”

    “我也同意,反正水窖和蓄水池,也花不了太多钱。”

    扶贫组员对解决用水问题这一点似乎达成了共识。

    “……我第二个提议,还是发展养殖业,靠周南这个村里唯一一个有规模养殖概念的人来拉动收入,那个周南的土鸡养殖社,我认为有潜力,我们以他为龙头,带动村里的养殖业,想办法开拓市场和渠道,昨天那土鸡我们都吃了嘛,味道很好啊,养殖业比起薄利多灾的种植业,更有市场和收益,为什么不能以这个为突破口呢?而且,我认为,只要帮周南解决了这个绿色认证的问题,把他的品牌效益打出来,再帮他修条直通鸡舍的小路,把运输搞好。就能解决村里发展养殖业和解决富余劳动力的问题。”

    见又说到养殖业的问题上来,陈捷还记得昨天开会时,张睿明如何反驳自己的原话,此时他反问道:“张科长,昨天你才说过我的,说养殖业风险大,不考虑,但是今天你又说希望能发展土鸡养殖,张检,你这几下就让我看不懂了,昨天说不行的是你,今天说行的又是你,怎么,这事到你这讲出来,就不一样了?”

    张睿明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笑着说道:“昨天,你所说的那个养殖业,只是简单的扔一些猪崽丢给这些村民,拍完照就准备拍屁股走人,而今天我说的这个养殖业,是建立在我们客观实情和调查研究的基础上的。你也看了那个叫周南的人,他的土鸡养殖社你也去过,你觉得,我们扶植他一个这么愿意钻研养殖技术,有自己的专业鸡舍,有自己渠道的人,和昨天我们所打算丢一些猪崽给那些大字不识,防疫、出栏、接种什么都不懂的老人随他们去养,这两件事是一个概念吗?”

    周南本来就属于陈捷今天负责的普通村民组里的一员,陈捷对周南的情况也很了解,确实这人是兆林村少见的有干劲、有主见、有能力的人,如果以他为起点,进行养殖业的普及,那确实是再好不过了。

    “但是,这个周南本来就不属于扶贫对象,他是兆林村最富有的几个人之一了,现在我们又给他投钱,这不是培养了一个大富翁吗?怎么确保他会先富带后富呢?就算他一个人吃饱喝足了,富得流油,但是这和村里其余的贫苦村民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捷这番话,问的直接,但也问到了点子上,张靓在旁也不住点头道:“确实是这样,如果仅仅是扶植一个周南起来,对整个村的带动很有限,他一个人的土鸡养殖社和全村其他人并没有什么联系,最多也就是让村民去他那里打工而已,可这和让村民们自己富起来,关联并不大……”

    张靓说到一半,看了看张睿明,就突然闭住了嘴,张靓对他越来越熟悉了,看张睿明神情就知道这人肯定已经心里有谱了,因为面对现在连绵不断的质疑声,张睿明脸色神色却一直很镇定,他一定准备好了对策,一直以来,越是对他质疑与批评的越多,这人最后的反击就会越加猛烈,这是张靓在研究张睿明的几次庭审后,总结出的最大规律。

    张睿明最喜欢就是谋定而后动,率先丢出一些破绽或者一个主题,等对方全力进攻后,再突然反击,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我是这样想的,我会提供给周南的土鸡养殖社一个全套的扶助计划,但同时,这个计划里面,我也准备包含一个条件对他的公司进行股份框架改制,改为村办企业,同时让他的公司和男县的一些企业联营,具体操作还请陈组长授权于我,让我来全权负责,对这个工作,我很有信心。”

    张睿明说这话时,神情自信从容,陈捷当然知道张睿明是津港著名律师吴楷明的爱徒,他父亲也是津港商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一个村级企业的股份改革,对他来说,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事。

    在思考一番后,陈捷点头说道:“额……我认为这个可行,这件事就有劳张科长上心了。”

    张睿明微笑点头,似乎已经胸有腹案。

    “科长,你不是有三个想法吗?现在已经讲了两个了,还有一个是什么啊?”张靓此时问道。

    张睿明心里却暗暗叫苦,陈捷作为正儿八经的扶贫组长,还没讲几句话,自己前面却讲了一大堆,风头全被自己抢过去了,特别还是在张靓面前,哪个男人不希望能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好好展现自己的实力,喜欢被属下抢了风头?

    “额,我那个还没想好,我们先听我们组长有什么想法,看陈局意见,毕竟我们也是民主集中制嘛,民主是每个人讲自己的意见,集中就是最后再交由我们组长决策嘛。”

    陈捷脸上神情有些阴郁,他没有接过话头,只是淡淡说道:“还是请张检说完吧,我一直佩服张检深谋远虑,思虑超前,我唯张检“马首是瞻”。”

    张睿明心里叫苦不迭,从这句“马首是瞻”里,明显就能听出陈捷对自己有了意见,他又不好摆上台面来讲,只能简略把自己第三个想法讲了一遍,就是希望能从扶贫资金中拿出一部分,专门从去从兆林村三个教育方面的难题进行补助,依次是:教师补助,学生的学杂费,伙食津贴。

    张睿明明白,不管修水利,搞收入,那都是帮这些村民一时,真正能帮他们一世的,只有帮他们把孩子带出来。

    而从小贫苦孩子出生的陈捷,听到张睿明谈到如何帮扶兆林村的教育问题时,神情终于有所触动,他眼神里似乎有什么神色划过,喉咙动了动,想补充什么,但却被一旁的张靓抢先道:“还是我们张检厉害,我开始就一直在想如何帮这些孩子,说真的,我都想留下来教这些孩子了,就是我脾气不好,让我来教的话,如果不听话,估计都会忍不住动手……”

    张靓说到这里,作出一副很凶的样子,虚空挥了几下,可爱的样子,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这所扶贫工作组定点的土砖房里难得有了些欢笑声,气氛终于轻松了一些。

    “……我就觉得我们张检的意见很好,说到点子上了,我们这次扶贫资金既然有这么多,那就应该用在点子上嘛,再说还有比教育更好的投资吗?我认为就应该多投些钱在这些孩子身上,最好连他们初中、高中、大学的钱都给他们准备……”

    张睿明这时在旁补充道:“这个,我还是建议对扶贫资金的使用要慎重,我看我们的专项资金有800万,假如说拿出一部分来对水利和养殖业进行投入,剩下的一部分,运用几种组合模式的理财,一年的利息应该可以达到20万左右,而这笔钱,就基本能够覆盖教师补助,学生的学杂费,伙食津贴了,还能避免坐吃山空,能够比较持续的维持很长一段时间的教育扶持。”

    “对对对!我说了!我们张检最厉害了!最帅了!”张靓完全不介意自己之前的话被张睿明打断

    ,她此时正以崇拜的眼神望着张睿明,在她看来,这个从最开始的“毒跑道案”就一路带着自己的英俊检察官,如同自己的师父和榜样般,一直指引着自己,同时,这个榜样是永远正确的,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他都能想出解决的方法。

    张靓那原本单纯尊敬的神情,在陈捷眼中却变了味,在他心里刻下一副难忘的画面,张靓正痴情而崇拜的望着张睿明。

    “好,张检说的,我都没有意见。”陈捷心里一痛,此时回头对张睿明甩下淡淡的一句话,神情一冷,就再无表示。

    张睿明心里一动,他知道这人平素颇为冷峻强势,平时在西江分局应该也是说一不二的狠角色,今天恐怕自己说的太多,喧宾夺主,触到了陈捷的“逆鳞”了。

    他在余下的会议中,就没有再讲什么,静静聆听余人的想法和意见,大都是附和,自己再没多说一句话。

    即使这样,张睿明也明显感到自己与陈捷之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隔阂。

    张睿明一直深信一种观点,人与人之间是有一种看不见的磁场的,每个人与人交往时,磁场相同的人,终究会成为朋友,而磁场不对的人,再怎么勉强接触,只会适得其反。

    而他对陈捷的感觉,简直就是磁极的两头,两个人从第一次见面时就针锋相对,经历过几次交手后,又几次和解,今天这点小矛盾,比起那晚在金田村的剑拔弩张,已经算是最平和的一次矛盾了。

    会议最后,陈捷几乎是以张睿明的意见为主体,制定了一系列的扶贫举措,明天分工实行。

    散会后,张睿明正准备离开,一个甜软糯糯的声音叫住了他,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在这穷乡僻壤的,除了他那美女检察官手下,还能有谁。

    “麻烦张美女,注意下你身边的眼神,我还很年轻,还想多活一点日子,你没看到有些人的眼神都要杀了我了吗。”张睿明苦笑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是一个科里的同事、还是因为这姑娘,实在是一个女孩子在这离家几百里的乡下,太寂寞了,这几天张睿明总是感觉这姑娘有事没事的跟着自己,没事就抓住自己聊天。这可害苦了张睿明,陈捷每次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散步时,陈捷那冷酷的眼神,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张睿明感觉已经万劫不复了。

    张靓却毫不在意的说道:“张检,你陪我聊下嘛,我一个人在这里,都已经快烦死了,我想到一些事就很烦……”

    “这些事……你就不能换个人聊?小姑娘,你现在可是有人盯着的了,你要是想玩什么套路,来什么欲擒故纵的招数,麻烦别拉上我,我可不掺和你们年轻人的卿卿我我。”张睿明一边说,一边扯动眼角,示意张靓注意不远处,那个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正紧紧盯着两人的陈捷。

    “科长,我就是因为这事烦……我才不想理他呢。”张靓小嘴一撇,故意不看像陈捷那边。

    这两小口,到底又怎么了!?张睿明心里叫苦不迭,他最怕扯进这种桃色纠缠之中,可这姑奶奶现在看样子,是不找人说话不会罢休了,张睿明给了她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走吧,陪你到村口散散步,有什么烦心事你就说呗。”

    …………

    兆林村,虽然是南州省有名的贫困村,在国务院都挂上号的。但这个村门却修的富丽堂皇。

    大理石砌就的三门牌坊,高耸在村口,高十多米,宽八米的大牌坊,上面雕龙画凤,做工精致。下面洞开三门,最大的中门能过八排轮的大货车,这豪华的三门牌坊,津港许多富村都不舍得随便建,这个兆林村却建了,也不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这让张睿明想起一些以前办过的案子,越是贫困乡、县,其中随意挪用、贪墨公款的发案率却远比一些经济强的地方高得多。

    “张检,你别发呆了好不好,你说下为什么嘛?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啊,我想了几天了,都想不通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张靓用手在张睿明面前挥了挥,终于把他从神游中拉回来,之前张靓已经和他抱怨了半个小时的陈捷了,在这小姑娘看来,陈捷简直不可理喻,自从到这里之后,就几乎没主动找过她,神情看起来也是爱理不理的,让张靓简直要发疯,但是张靓一和别的男人接触,他那冷冷的眼神又跟了过来。

    “俗话说的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你既然这么喜欢,就霸王硬上弓嘛。你们那天不是都喝的很开心嘛,他都醉成那样子了,怎么?你没下手?是不是觉得还是我们科里的吴云好些啊……哎呀。”

    张睿明摸了摸被掐红了的手臂,这姑娘每次下手还真不轻,他笑道:“怎么,被我说中心事了?要杀人灭口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小鸡小鸡》

    “科长,你再这样我生气了啊!”张靓跺了跺腿,涨红脸,一看真要发公主脾气了。

    “好好好,你再说下那晚情形,我帮你分析下。”

    “他就是和我说了那两个故事嘛,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反正醉了后,这段时间基本就不太理我了,我一个女孩子,总不能真要我主动去追求他吧,那可算什么事呀。”

    张睿明沉默了一下,他并不了解陈捷这个人,如果是一般的男孩子,突然对一个女孩冷漠起来,无非是两种原因,一个是本来不太感兴趣,试了一下,女方给的反馈不够,马上就不主动联系了。还有一种,那就是情场高手的招数了,这种男人能明确评估女性对自己的兴趣值,能够在感情中一直把握主导位置,甚至这种冷漠,就是欲擒故纵的一种伎俩而已。但陈捷他……一个三十出头,就拼死拼活爬到分局局长这个位置的男人,不可能会是一个花太多心思在情场上的老手。

    那么他是对张靓没有兴趣了?也是,人家毕竟起点这么高,找伴侣应该是瞄着资源去的,找个能够作为靠山的妻子,远比张靓这种咋咋呼呼的小女孩更为实际。

    张睿明并不十分了解张靓的家庭情况,他凭借自己粗浅的恋爱经验,得出了陈捷对这姑娘已经没有兴趣的结论,但此时,又不好直接告诉张靓,怕打击到她……

    没想到张靓自己却说道:“他是不是真的已经不想追求我了?对我不感兴趣了?”

    “嗯……可能吧……”见这姑娘自己说了出来,张睿明只能轻声附和道。

    “啊!!!从来只有本姑娘甩人的!怎么能让这个冷酷无情的家伙来甩我!不行!绝对不行!”

    “那你想怎么样?”张睿明对一惊一乍的张靓已经习惯了,他不解问道。

    “当然是努力去把这小子给追回来啊!等他彻底的爱上我,然后再狠狠的把他给甩掉!”

    张睿明不理解现在这些年轻女孩的脑回路,他只能笑道:“人家都已经对你没兴趣了,你准备怎么去追求人家呢?人家可是堂堂西江分局局长,那可不是一个什么情窦初开的小男孩。”

    小美女检察官这时却狐媚一笑,右手微张,手腕一扭,在虚空中抓了拳。

    “你等着看吧,张检,我不会让这个陈捷逃出我的手掌心。”

    …………

    第二天一早,陈捷简单做了一下分工,张睿明负责联系周南,把昨天定好的扶植计划和股份改制合同预热一下,张睿明也正准备提前同村里和周南沟通一番,争取今天做个合同初稿出来。

    没想到,才刚说出让周南和村里合办村办企业的想法,周南的眼神都发光了。

    “张检!这个好啊,我早就想和村里一起搞了,我一个人这个压力实在太大了,万一一次鸡瘟,那我都扛不住了。”

    “这次合作可不是让你来卸担子的啊,主要还是想发挥你的能力,把养殖业这块扛起来,如果真的融资成立村办企业,这个经理还是必须你来做,并且,你的原始设备和技术、场地、连同你这个人,都折算成股份入股!不让你吃亏!”

    张睿明说的很有吸引力,周南当即就拍胸脯同意了,如果真以村办企业的模式改革,那对他面前这个前途未卜的小小养殖社来说,绝对是好事,既增强了风险抵御能力,又能扩大规模。早就听说这次的扶贫组下来,带了几百万的扶贫资金,如果能得到这样一笔巨款输血,那这个小小养殖社,瞬间就能翻身赶上县里那些大型农业公司。

    “你也别高兴太早,这个计划还要得到村里的同意和集体表决,对于吸收就业人口,你有多大把握?”

    听张睿明问到这个问题,周南有点犯难了,吸收就业人口说起来不难,不就是招入嘛。签个合同就进来了,但是养不活发不出工资怎么办?现在市场需求就这么大,这个养殖社招工完全是看需求量来的,根本养不活闲人。像现在这种情况,整个男县也就几家做烧鸡公的店子,一个月的需求量也就是几百只鸡,现在周南这几个人就完全能照应好这个养殖社,遇到旺季忙不赢的时候,无非按80元一天在村里请几个临时工就可以了,可是看这津港来的检察官口气,好像准备让自己再招几十个人似的。

    周南想到这,马上换了一副表情,眼睛耷拉着,丧气的垂着头,哭丧着脸说道:“领导哎,不是我不想招人,只是,我们现在这个……只有这么大的市场,也只有这么大的劳动需求,招太多人,这个对村办企业以后的发展不好,也养不活啊……”

    张睿明一眼看出他的小算盘,不等他说完,就直接说道:“这个市场的事,你不用太担心,我已经帮你算好了,你不是一直想搞绿色认证食品嘛?这个我们陈局昨天晚上已经帮你联系省里认证机构了,今天那个申请书应该都寄过去了,根据我们《南州省绿色企业认定评价方法》和《南州省绿色项目认定

    评价方法》,你这个养殖社,只要我们扩大规模,等方案里的新鸡舍建起来,我看啊,通过审核,应该没有问题的。”

    “真的!?张检,那可太谢谢你和陈局了!那我无条件支持,这个改制我支持!就按村办企业改。”周南听到已经帮他申请绿色认证的消息,一下子欣喜不已,他脑海里马上打起算盘,只要通过绿色认证这道坎,他这个鸡就能进入最近的大城市南州省省会福市,那可是百倍于男县的大市场啊!消费规模和水平那可不是男县那几家小小的店子可以比拟的!

    周南简直可以想象自己今后作为一名身价千万的养鸡大亨时的样子了!只要销量和市场打开了,按现在百倍规模的扩张的话,别说这小小的兆林村两百多人口,就是再翻一倍都能吸纳了。

    “张检,就是不知道这个改制什么时候进行?”

    “你先和我一同去做村里工作吧,你先把你压箱底的技术和计划拿出来,做出一本像样点的计划书,我拿着去村民大会上,替你说两句,村委会那边,应该问题不大。”

    “好,张检,你可是我的贵人啊,本来我都当心我这小养殖社,今年都挺不过去了,结果,你这次可真是救了我啊。”

    “你好好准备吧,我可不是白来的,我还指望你帮村里几十号人脱贫呢,你到时可得当好经理啊!”

    …………

    搞定自己手头的事,张睿明挥手让千恩万谢的周南先回去,他回头往村委会走,之前改制周南土鸡养殖社的事,还只是稍微透了风,现在还的再去好好调研一下。

    经过村口小学时,张睿明被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所吸引了,他迟疑了一下,停下脚步,走近这个猪圈改成的“小学”。

    不身临其境,很难想象这座可能是整个南州省最简陋的小学到底有多寒酸,这小学的校舍本就是一个老旧的猪圈改成,在四面透风的土砖上盖上几大块石棉瓦,在用报纸堵上一些大风眼,一块边缘残破的黑板斜靠墙摆在地上,这就是教室了。

    而更触目惊心的是,这13个孩子一直只有一名前年招进来的特岗老师,这名叫陈雪的老师,自己也才刚毕业两年,年纪才23岁,在张睿明他们眼里,也还只是个刚踏入社会的“孩子”。

    虽然这个“兆林中心小学”只有小雪她一个人,但她每天都没含糊,备课,做教案,批作业,搞考试,体育课、音乐课,按县教委的要求,一样不少。甚至连升旗都坚持了下来,张睿明刚来的第二天,就有幸见识了全省最简陋也最感人的一次升旗。

    那天早上,还下着连绵的小雨,张睿明当时还不知道这个简陋的猪圈是一所学校,正站在门口,早起,准备伸个懒腰散散步,却看到一个姑娘领着一排十几个孩子正神情肃穆的面对一根光秃秃的旗杆站着,张睿明当时觉得奇怪,就准备上前询问,却突然看到一个半大的孩子扛着一面红旗,从路口一步一步,认真的踢着不标准的正步走来。

    等走进一点,这半大孩子肩上扛着的“红旗”有点奇怪,显得非常粗糙,连线缝都不太直,仔细一看,那红旗竟就是在一块大红布上,用金线手工缝上几颗星星,而那个半大的孩子,穿着一件明显大几个尺码的85式旧军装,不知道是他家里哪个大人给他的,但他脸上神情却不逊于天*安门国旗班的战士。

    即使只是在这样简陋的小水泥坪上,他全神贯注,如同真正在万人的大广场上,他一步一步,因为年纪小,力气不够,他的正步踢得有点歪歪扭扭,可张睿明看的出他一张小脸都板的通红,脸上的肌肉纠成小小的几条褶皱,他是一名真正的国旗手!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随着,“国旗手”把手里的红旗绑在旗杆上,红旗渐渐升起,那姑娘带着那十几个孩子,用自己的声音,唱出了国歌,在这个南州省最穷苦的乡村小学,升起了一面国旗。

    张睿明眼眶一热,当即就立正站直,陪同这些兆林村的孩子们升旗。

    那次升旗,成为他最难忘的一次升旗仪式。

    张睿明后来去这小学去了几次,每次都感到震惊和感动,但他总隐隐觉得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感,这里孩子和那位小雪老师都过的太苦、太沉重了,张睿明几乎没看过她们笑过,

    但现在,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笑声,有谁来了么?

    再走进一点,音乐的旋律传到张睿明的耳朵里,有人正用手机放歌呢,而且仔细一听,放的好像还不是什么儿歌,旋律颇为动感,张睿明仔细听歌词,好像居然唱的是什么……

    “小鸡小鸡小鸡小鸡小鸡小鸡咕咕day

    母鸡母鸡母鸡母鸡母鸡母鸡咕咕day

    公鸡公鸡公鸡公鸡喔喔喔喔喔

    母鸡母鸡母鸡母鸡母鸡母鸡咕咕day……”

    这不是那个什么叫《小鸡小鸡》的网络歌曲吗?张睿明曾经陪女儿萱萱听过太多洗脑歌,没想到居然在乡村里又与这口水歌不期而遇了。

    没想到这小雪老师还挺有趣?

    张睿明童心骤起,他走到旁边,悄悄蹲在教室四处透风的围墙旁边,从老猪圈的缝隙中往教室里面望去,正看到十多个学生正随着这首《小鸡小鸡》手舞足蹈跳着韵律操,而最前面领舞的女孩居然是……

    张靓!?

    年轻的美女检察官,此时上身正穿着一件青春校园风的针织开领衫,下穿一条红黑格子短裙,脚上的黑色过膝长袜带点小小的俏皮,正散发出一股独有的青春活力,领着一群孩子开心的跳着韵律操。

    张睿明还是第一次见这些孩子这么开心,不管男孩女孩都开心的跟着张靓学着小鸡的动作,咯咯模仿小鸡姿态,活蹦乱跳着,笑着,几个小孩子眼泪都笑出来了。

    甚至连平时看起来颇为安静,脸上总是一脸沉重的特岗教师陈雪,此时也一脸笑意跟着节奏勉力跳着

    “不错啊,带这姑娘来算是带对了。”张睿明没想到张靓还有这样的亲和力,与孩子们马上就打成一片,也只有这时候,张睿明才感觉这些兆林村的学生们,孩子们的天性终于释放出来,不再是之前那苦大仇深的模样。

    张睿明躲在一边看了一会,唏嘘了一阵就准备悄悄离开,一转身却看到陈捷正蹲在另外一边,也正“偷偷窥视”着教室里面的欢乐氛围。

    两个猥琐的“偷窥男”此时眼神一对,各自脸上都是一阵尴尬的神情,马上都指着对方,对对方这种“卑鄙龌龊”的行经表示谴责。

    张睿明反应机敏,马上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怕两人的突然出现打扰了里面孩子们难得的笑容。

    张睿明慢慢移了过来,一把搂住陈捷肩膀,他之前注意到陈捷这小子的眼神,几乎都集中在穿着短裙跳舞的张靓身上,此时两人互相撞破,赶紧先下手为强,低声对陈捷说道:“陈局,你不错啊,平时不理我们检院的女同志,装一脸清高,现在又偷偷蹲在这里看她跳舞,你是不是有点太那个……”

    “我……我哪有,倒是张检你才真是那个……你都结婚了。还蹲在这偷看你下属跳舞,太过分了吧……”

    张睿明没想到这小子脸皮远胜于这教室的土砖墙,居然此时还会倒打一耙,看样子这小子之前在张靓面前那呆板的样子,怕都是装出来的吧。

    张睿明心里轻蔑一笑,管他是不是什么局长,论嘴上功夫,估计津港司法界比自己强的还没几个。

    “我可没有眼睛直直盯着我们同事,我是在为这些孩子们的笑容而感慨。可不像某些人,一见到姑娘跳舞,那眼睛都直了,脸上口水都掉地上了,现在还倒打一耙。”

    “我哪有,张检你可别乱讲啊,这个……”

    陈捷这下被张睿明说到心事,脸一下红了,此时忘了两人处境,反驳的声音一下太大了,被教室里面的几人听到了,张靓率先冲了出来。

    “是谁啊!?谁在外面!?”

    等她出来一看,居然看到张睿明和陈捷两人正勾肩搭背的站在教室旁边,两人好像正商议着什么。

    “张检,刚刚是你们两在外面偷看吗?”张靓一脸惊异的问道,她前面在里面跳的颇为开心活泼,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以为有人在偷窥呢,赶紧出来看看,结果却是张睿明和陈捷两人。

    “额……什么?偷窥?我刚刚在附近碰到陈局,我们两在商量这次的扶贫计划呢,额,你小女孩忙你的去,别打扰我们。”

    张睿明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陈捷也马上附和道:“对,对,我和张检正交流呢,你们在干什么?上什么课呢?”

    张靓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两个大男人在这里演戏,陈捷那脸红耳赤的样子早就出卖了他。

    “哼,别说啦,你们两位大领导,麻烦一起来陪我们兆林小学的同学们跳操吧,看样子你们也很闲嘛,既然想看那就进来看嘛。”

    “额……这个,刚刚陈局吩咐我一个任务,但是,我听陈捷安排,他去我就去。”张睿明马上把锅给陈捷戴上。

    “不不不了,我这边还有事情……”陈捷赶紧摆手,他此时脸红得简直像个灯笼,晚上挂门上,简直可以照亮几公里远。

    “来嘛来嘛,两位叔叔,我们一起来嘛……”

    “来啊,刚刚姐姐跳的很好看呢……”

    这时,兆林村的小学生们纷纷跑到外面来,盛情邀请这两个从大城市来的叔叔加入他们的队伍。

第一百五十三章 特岗教师

    “陈局,你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么多小朋友都想和你一起玩呢,你怎么扭扭捏捏的,比我一个姑娘家家还害羞,不就是跳个操嘛,有那么难嘛。”张靓机敏的抓住陈捷的七寸,一举将死他。

    “对啊,陈局,来吧,我也是刚学这个舞。”特岗教师小雪此时也出来了,久违的笑容终于出现在她脸上,此时她终于才有了23岁女孩子的开朗与活力。

    “好啦,几个简单动作嘛,我会教你的……”

    “我这个……真……”陈捷还想反抗一下,却被张靓连拉带拽的拖进教室里去了。

    “喔耶!哦耶!叔叔跳操!叔叔当大母鸡!!”一群衣着褴褛的小孩子们开心的拥着陈捷往教室里去,在他们看来,这个高大冷峻的叔叔,却要跳这个小鸡韵律操,一定最有趣了。

    而一旁的张睿明正想趁机跑路,却也被小雪老师抓住现场,笑着拉进了教室。

    …………

    “好!预备!开始!”

    “1、2、3、4、甩头!”

    “喔喔喔喔,喔喔啊~~”

    “2、2、3、4、伸胳膊!”

    “咕咕咕咕,咕咕啊~~”

    在欢快的音乐声中,两个大男人正手脚笨拙的带着可爱的母鸡帽,站在一群孩子前面,和两位开心的小美女舞动起来。

    …………

    晚上的扶贫组例行碰头会上,张睿明把今天周南的意见同陈捷汇报了,陈捷也很支持,决定明天就直接把这个项目作为这次扶贫组工作重点往上面汇报,陈捷那边绿色认证的事也有消息,省里认证机构回信已经过来了:申请书已经接纳,具体的考察审核工作,还要等一段时间。

    陈捷想了一下,又问张睿明一个问题:“张科长,我建议要不……还是先再拖下,现在这事我们是两头并进,一边申请绿色认证,一边就搞村办企业改制,但是这个改革后的具体情况还没掌握,现在就搞绿色认证,万一人家认证组下来了,却发现没什么看的地方,是不是有点太急了?”

    张睿明却一笑,说道:“没事,你放心,这个我知道,你以为省里那些认证组动作会快吗?他们做事那是推一下动一下的,估计等我们这边新鸡舍建完,公司改制搞完了,他们那边还没动静呢。到时肯定还要跑省里催一趟的。”

    见张睿明这么有信心,陈捷倒不再担心这个问题了,他把今天县里的反馈说了下:“我今天电话问了男县主管民政的陈县长,他那边给了我回应,关于兆林村这个水利扶贫的事。他那边确实已经立项了,大概是70万的项目资金,但是现在还在走流程,估计建水窖和蓄水池,等招标立项一步步走下来,应该要到下半年了。”

    “下半年?那不是已经到旱季了吗?那还怎么蓄水?”张靓这时已经换掉了上午的针织衫和短裙,换回一套简单的运动服参加例会,在这荒偏的山村里,也没那么突兀了。

    不知是近香心切,还是上午闹的太欢腾,陈捷此时都不太敢看她,瞟向别处说道:“这个我们也没办法,现在都是审核立项制,体制里要用钱都很难,这个程序我们也没办法加速,只能希望他们能尽快吧。”

    下面有了议论,“这样啊,那我们就先不管水的事呗,把教育和养殖搞好,我们也差不多能过年底的考核了。”

    “对啊,这本来就是以前已经批了的项目,我们再搞也搞不了了,那我们还不如把手头能搞的搞好,至于什么雨季旱季的,那也是老天爷的事,我们也没办法,兆林村这些村民,都这样过了几十年了,也不多这一年,明年再解决吧……”

    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听到这里有人在讨论自己,此时,突然平地里炸开一计响雷,在这昏暗的小土砖房里,众人都是猛的被吓一跳,张靓直接吓得“哇!”的一声跳了起来,差点都哭出来了。

    接着便是“砰砰啪啪”的细密响声,初时听起来还是黄豆大小的声响,过了一小会,雨声连绵起来,“哗啦啦”的如天河倾盆罩下,有人挑开窗帘,外面已经是如浓雾般一大片的雨帘了,笼罩了这荒野小山村。

    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几串水珠“滴沥沥”的从屋顶的瓦缝中落下,正在开会的扶贫组,只能挪动位置,躲开雨滴下来的地方。村支书找来几个脸盆、木桶,把这屋内的雨接住,这个会才能继续开下去。

    “哎呀,刚说这个雨季的事,老天爷就马上应验了,这话还真不能乱说,这就和我们值班时一样。”

    之前说老天爷的是西江分局的一名老民警,此时赶紧“呸呸呸”收回前面的话。当过警察的都有一些忌讳,特别是这个值班时千万不能乱说话,绝对不能说“闲”、“不忙”、“事不多”“没警”“稳”之类的话

    。如果说了,那你就等着一大波警情向你迎面扫来吧,到出班前是不要想停了,脸被打的啪啪响。是不是觉得很邪乎?但这种现象几乎在所有派出所都出现过,久而久之,这些话便成了值班时的禁语,也延伸为平时都不乱说话,所以,一般老警察,话都特别少。

    “这么大的雨,要是下到明天,我们门都出不了,还怎么扶贫啊?”一名司法局的老同志看了看外面的天,嘴上这么说到,其实他心里倒挺开心,能窝在房间里睡大觉,那可比漫山遍野,跑上跑下的去搞调研、走访轻松的多。

    村支书此时却一脸忧愁,他望着外面如瀑的雨帘,苦着一张脸说道:“突然这么大的雨,我们平时雨季里都很少见,如果下到明天,那就不是什么扶贫不扶贫的事了,怕会有泥石流和滑坡哦,照这样下下去,很可能几个山梁下面的地方会被山洪泥水给淹了去。”

    “泥石流?!”陈捷听到这里,也紧张起来。

    “等下,这雨还是没减弱的话,我就要去村里巡巡看了,怕出事。”老支书这时点起一根烟,忧愁的望着外面。

    “好,等下开完会,我也陪你出去转转。”

    “这么大雨,你们怎么出去啊?”张靓望着外面暴雨,这时她是绝对不敢出门的。

    “没事,女娃娃,我有雨衣,这种天气,山里很危险的,你们城里人就不要出门了,我还是必须在村里转下的。”老支书吸了口烟,露出一脸褶子对张靓笑道。

    继续开会,回到水利扶贫这个话题上来,之前几个组员都是觉得既然县里已经在走程序了,扶贫组就不该重复管这个事,陈捷也准备跳过这个话题,继续讨论学校教育的事

    一直没说话的张睿明这时却道:“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见他说话,陈捷马上不敢掉以轻心,知道他为人严谨细致,从来不会说废话,赶紧让他把话说出来,“怎么,张检,有什么意见?”

    “我想问下,我们这里在座的,应该都是党员吧?”

    张睿明这样一问,全场的扶贫组员都点了点头,这次参与扶贫的,大都是各个单位的老同志和骨干,全部都是党员,连张靓都已经是预备党员了。

    见大家都是党员,张睿明继续说道:“我在想,1927年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党还在初期的时候,经历了大革命失败,躲过了国民政府的“白色恐怖”和“清共”,主席带着组织转入广大的农村,完成了《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制定了农村工作的重点。那时那么弱小的我党,在那么复杂艰苦的环境下,还坚持与广大农民打成一片,建立根据地,成立犁牛合作社,将没收地主的和集资购买的耕牛定为全体社员公有,按农户分得的田亩多少调剂使用。后来的苏维埃政府还大力增加农业投入,组织农民开垦荒地,兴修水利……”

    听到这,在场的扶贫组员大都不说话了,听张睿明说到那个时代**员的风采,此时仿佛历历在目,真是令人敬仰。

    “……所以,我一直在思考,如果以那个时代的党员要求来对比自己,我觉得很羞愧,如果仅仅因为一个项目程序上面的原因,而置兆林村老百姓眼前的困难而不顾,我觉得这不符合我党的宗旨,所以,我建议,我们继续推进水利建设,争取在我们离开前,村里的水窖和蓄水池就开始动工,让兆林村的老百姓能够赶在旱季来临前,就有一套完善的蓄水工程。”

    “张检,你这样说没错,但是已经立项的项目,我们又主动来做,而且我们也没办法去干预项目程序的审批啊,怎么去主动推进?”

    张睿明此时抬头回答道:“这个,我之前粗略估算了一下,按村里200多的人口算,我们建第一批水窖和蓄水池,就要投入近百万,而看他们县里的项目资金,也只有70万,等他们来做也完全不够。这样,干脆我们用带来的800万拿出一部分来,以扶贫资金来建第一批水窖和蓄水池,等县里立项程序走完,他们的钱直接接我们的工作继续往下做,建第二批嘛。这样两边都不耽误,也能一次性解决用水难这个问题,还能改善村里的种植条件。”

    “你是说,用这次我们的扶贫资金,直接进行水窖建设,这样来绕开那些复杂冗长的审批程序?”

    “是的,正是这个意思,做事不能得过且过,不能因为“反正总会解决”,就对兆林村眼前的困境无动于衷,把问题推到后面去解决,我们可是党员啊。”

    “好,我同意。”陈捷见张睿明说的在理,此时也点头附和,众人见组长也点头了,纷纷也表示没有异议。

    “接着,我们讨论一下,怎么解决兆林村的教育问题。昨天,张靓同志已经提过,这里的兆林中心小学只有一名老师,而且这民特岗教师今年年底就会离职……这样的话,这里13个孩子的教育,那将是一个最大的问题。”

    “难道,就不能劝一下这位特岗教师?想办法让她留下来,应该就能避免这个情况吧。”

    有人提出这个意见,张靓听在心里却不太舒服,她是负责村里妇女组调研工作的人,她与这位小雪老师也是接触最多的。现在提到如何解决兆林小学的难题,扶贫组所有人目光自然而然的集中到了张靓身上。

    “张检,你和那姑娘走的近,你能不能想办法劝那老师留下来?这样的话,既能帮这些学生们留住了他们的老师,也算是我们解决了兆林小学的撤校难题,年底也有考核加分。”

    张靓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她沉思片刻,低声说道:“我做不到……”

    …………

    今天上午,她特意陪小雪一起上课,带孩子们跳韵律操,后来还教这些孩子们画画。张靓明显感觉的出,兆林村的这些孩子都很喜欢自己,对自己甚至比对老师小雪还要热情,也是,比起穿着朴素的小雪老师,自己打扮新潮,还能歌善舞,有很多新的玩意可以哄这些孩子,自己在这个贫穷的小山村,对于这些孩子来说,简直就代表外面那个多姿多彩的广大世界。

    甚至,中午休息的时候,特岗教师小雪还特意拉着张靓到一旁,悄悄问她现在津港那边一般的私立学校老师待遇怎么样。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额……”张靓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一岁的女孩子,在这个贫困山村磨砺了两年,她已经看不出一个年轻女孩的活力与激情了,头发枯黄,面容憔悴,这座山村小学,已经磨去了她仅有的的一丝锐气。

    “哦,这样啊,我想年底就去津港找工作,张检,你能帮我问问吗?对了,我还准备好了简历,村里没有网络,能不能请张检你帮我在网上投一下,我好久没有出村了,现在感觉自己都已经老了。”小雪说这话时,嘴角微抿,虽然是笑容的样子,张靓看在眼里,心头却有苦意。

    “好的,这个没问题,我到时就帮你投,对了,这个联系方式怎么办?山里没有网络,到时要是简历过了,怎么联系你面试?”

    “我都跟养鸡的那个周南说好了,他经常往外面跑,张姐你就打他电话,让他回村的时候告诉我,我就马上过去。”

    “可这一来一去的,加上这里离津港又远,等你赶到面试地点,那不得几天了……”张靓这时想到,这姑娘一个人在这山里,担心她赶不上面试,替她担忧起来。

    “那也没办法,我是必须出去的,但是年底前我又没有假期,这村里还有几个孩子马上就要考初中了,等交接的老师一来,那是最好,如果没有人来接,我也起码要陪这几个孩子过完最后这一年……”

    张靓听到这里,心里一下沉了下去,原本想劝她留在兆林村的想法,根本无法开口,同样都是20出头、青春少艾,渴望自由、渴望幸福的女孩子,外面有电影院、商场、公园,有地铁、学校、快递、外卖,大城市有华美的生活在等待。谁愿意为了2000块钱守在这穷乡僻壤当一个孤苦无助的乡村特岗教师?

    她也才23岁啊。

    一直以来,让她在这网络都不通的兆林村坚守两年的,根本不是“特岗教师”那虚无缥缈的什么编制。

    是她舍不得这些孩子们的一颗师者良心。

    但小雪老师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梦想,真劝她留下的话,这不是抹杀了一个年轻女孩的青春吗。

    而此时,在这间破旧土房里,面对扶贫组众人的询问眼神,“想办法说服小雪,让她放弃梦想,留在村里继续耗费青春”这样的话,张靓根本说不出口,虽然是为了孩子们着想。

    …………

    “我做不到……陈雪老师,已经为了这里的孩子们耗费了两年的青春,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我不想去扼杀她的梦想……让她走吧。”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有几个组员投来了异样的眼神,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有利于兆林村,有利于孩子的意见,张靓会拒绝。

    “特岗老师可都是签了服务年限合同的啊,要是这个陈老师辞职的话,先不论她的辞职能不能批,首先,她这几年可是不能考公务员,也不能参加事业编制的老师招考了……”有人这时说道,确实,特岗教师是一个很特殊的制度,当时就是为了解决广大农村地区教育问题而设立的,它的招考条件与难度,相比一般的教师招聘,都是极大放宽的,一般合同中也设立了服务年限,就是为了对付小雪这样的特岗教师流失问题。

    如果辞职,很可能意味着从此与正式老师无缘。

    “她知道!她也很清楚!”一直低头的张靓突然大声喊道,她眼眶泛红,脸颊不住抽动,看起来是情绪压抑到极致的爆发。

第一百五十四章 恐怖雨夜

    “她也才23岁!为什么一个女孩子就必须把青春耗费在这里!?小雪她一年没买过一件新衣服,她也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她也是想过一点正常女孩的生活,为什么你们就不肯放过她?一个人一生又有几次23岁?!”

    张靓的突然爆发,让全场一下安静下来,可能是想到小雪的遭遇后感同身受,张靓发泄完心里的憋屈,就坐下来,埋头也不说话。

    见张靓如此动情的想帮小雪老师,张睿明此时也站出来替其说话。

    “嗯,我也觉得没必要强留,这样,我的意见还是和昨天晚上开会时的一样,我们的专项资金有800万,目前来说,拿出100万对水利进行投入。周南那里的村办企业改革预计投入100万,剩下再拿一部分投其他扶贫项目,剩下的一半左右,运用几种组合模式的理财,一年的利息应该可以达到20万左右,而这笔钱,就基本能够覆盖教师补助,学生的学杂费,伙食津贴了,现在既然陈雪老师要走,我们先努力向县里申请调老师过来,如果这项工作走不通,那我们再自己请老师,从20万利息中,拿出8万,以年薪8万左右,请一名有经验,有能力的,愿意扎根兆林村的聘用制老师,我觉得不会是很大的难题。”

    听张睿明这样一讲,兆林村小学的前景仿佛又开朗起来,这小小的会场气氛又缓解了许多。

    张睿明说完安排,又安慰张靓道:“至于陈雪老师,我们不仅不强留她,还应该帮助她重回外面世界,这样吧,我们到时做做县里工作,争取让陈雪老师协商离职,不影响她今后的招考和应聘,毕竟就像张靓说的,一个女孩子在这里付出了两年青春,已经够了……”

    张睿明这话说完,给张靓递过去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又看了一眼陈捷,陈捷立马会过意来,接着补充道:“我也觉得是,毕竟一个单位还是要有人情味才能有活力,兆林村虽然现在还不是一个很留人的地方,但我相信,经过我们这次扶贫,解决兆林村的几项基本难题后,等养殖业起来,村路修好,这个村子起码能摘掉贫困村的帽子,到时一定会吸引更多的人才投身这个美丽的村庄……”

    等会开完,已经是晚上10点了,外面雨声却一点都没有停的意思,仔细一听,“砰砰砰砰”,雨滴变大,仿佛如下冰雹般,起身站到窗前,他被眼前景象所深深震憾,张睿明很久没看过这么大的雨了,天河倒挂,如一条巨龙在乌云中时隐时现,吐吒成泪,呵气成雨,带着如瀑的暴雨,团团围住这山脊下的小村庄,猛的一声闷雷下来,感觉这座小土房随时都会被暴雨压垮。

    这时,老支书带着雨披,急匆匆的从张睿明身边经过。

    “老支书,这么大雨,你真要出去?”

    “那有什么办法,不去不行啊,万一晚上垮了山,滑了坡,那可是会出人命的啊!我今晚必须巡村,到时可能还要请你们扶贫组的同志帮忙,我们打个轮替,连夜守着,我看这架势啊……不好说。”

    张睿明还想说什么,老支书把雨披往身上一盖,低头猛的冲入雨幕之中,才几步远,人影就被连绵的雨帘所淹没,根本看不到了,看到这夸张的雨势,张睿明还真怕这豪雨压垮这老同志的背。

    还没回头,另一个高大的身影,拿了一件雨披,也站到门口,陈捷一边把手机、钥匙等贵重物品放到贴身的口袋,一边对张睿明说道:“张科长,你也早点休息,晚点,你带几个年轻组员来替我,我跟老支书巡村去了,你千万早点睡啊,这个时候就是要保证休息,梯队轮替,今天这架势估计要忙一晚,如果雨势连绵到明天的话,我明早就联系县应急办。”

    “好的,你先顶第一阵吧,晚点,我就来,什么时候需要,就来我房间敲门,我先去休息了。”实际接了这么些天,张睿明才发现陈捷这个人,这么年轻就能到现在的位置,确实有他的道理。在工作上,他毫无保留的倾尽全力,每一件事都力求尽善尽美。一个人刚入职场时,能努力尽职、倾尽全力不难,坚持一年也不难,难得是年复一年去尽力工作,把所有细节做好,永远想在前面,将这种精神坚持十年,这样的人,在任何一个行业,都一定会成功。

    这间民房一方面是会议室,一方面也是张睿明几个扶贫组员的临时定居点,让他不用像住在别处的组员,还要冒着这大雨跑到自己房间去,这么大的雨,出去就会淋湿,张睿明准备直接睡觉,他转身回头,却看见张靓正对着外面大雨发愁。

    “你还不回去休息?这么大雨,估计你回去就淋湿了,到房里就记得马上擦干,我找把伞给你。”

    “科长,我都怕伞根本没用,估计走出去没两步,就会全湿了去……啊!!”

    张靓话还没说完,突然又是一个响雷,两人看着那道霹雳从云中划下一道灼烈的亮光,击中不远处山上的乔木。

    “……这可怎么办啊,张检,我根本都不敢回去了,何况还这么大雨,我平时最怕打雷了,一听就发抖,今晚我一个人可不敢睡觉了……”

    听到这里,张睿明一副奇怪的表情

    望着这姑娘:“这也没办法,再说,你跟我说干什么,你怕的话要不去找你陈局呗,喏,伞拿好。”张睿明一把把伞递给她,完全不顾小姑娘的感受。

    “我只是抱怨啊!是你自己想歪了好不,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过去了。”张靓刚说完,一把举起小伞,也冲入雨幕之中,张睿明望着外面一片朦胧的雨雾,天地仿佛在此刻不分泾河界限,万物都笼罩在水汽雨雾中。

    “今晚看来不会太平啊……”

    在一声感慨后,张睿明转身回到自己房间,稍作洗漱,擦干身上溅落的雨水,调好闹钟,赶紧躲入自己的被窝里面,陷入黑甜梦境之中。

    …………

    绮丽的梦境,总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如电梯前的一低头,如买烟时的一出神,再抬头时,身边事物突然开始流转,就这样自然而然的代入角色展开了。

    张睿明站在一团火焰之中,浓烟呛的他喉咙刺痛,看不到四周的出路,火舌如活物般舔舐而来,这里……不正是东江市,追捕刘正时的那个旧化工厂房吗?

    哪里有出路!怎么办!站在火焰的包围中,还是那个旧厂房的二楼,还是那个锁死的铁门,张睿明试图逃离,他几乎能感受到烈焰灼烧脸颊的刺痛。找东西!赶紧找东西把这铁门砸开,一想到要找东西,一转头,旁边就有一个消防灭火器出现了,张睿明赶紧一把拿过来,用力往铁门上一砸,这梦中的铁门不像现实那般坚固,被他一砸就轰然洞开,生路就在面前!

    他马上就准备冲如前面的操作室,逃出这火场,可刚抬腿,他心里总觉得突然没由的一阵心悸。

    火场、浓烟,这就是那个夜晚啊。可怎么总觉得不对,但是应该还有一件事要做!还有什么事?即使在这逼命的时刻,他还总觉得少了一件事物。

    到底是落下什么了?是什么让自己这么在意?是什么事物?还是,是一个人?对了,是一个人!他猛然想起自己一直在担忧的是什么。

    叶文!这个逼命的夜晚,这女孩不是应该在自己身边吗!她在哪?

    “张检,我好烫,我好痛……”随着女子凄厉的哭声,张睿明猛然回头,镜头一转,却看到了一副让他心碎的画面,叶文正被烈焰所包围,她全身燃烧着,哭诉着,伸出焦骨一般的残躯,一步步往张睿明走来。

    “张检,张检!”

    “啊!”张睿明从梦中惊醒,他冷汗淋漓,猛然坐起,却发现一身湿透的老支书正用力推着他的肩膀,焦急的喊着他的名字。

    “怎么了,支书,你回来了?”张睿明刚从噩梦逃离,灵魂仿佛还没归窍,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老支书会把自己摇醒。

    “张检!出事了!”

    老支书神情惊恐,脸上写满了害怕。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外面暴雨依旧,张睿明清醒了一些,不是和陈捷说好,他到点来换自己吗?怎么却是这老支书?

    老支书说完前面那几个字后,嘴唇簌簌发颤,一张一合的,因为过度慌恐紧张,他嘴唇肌肉空自发力,却说不出话来

    张睿明不知道是什么事让面前这老人吓成这样,他也跟着紧张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啊,支书,你慢点讲,不急。”

    老支书神情如吓破胆的老兽,哆哆嗦嗦,好不容易说出话来。

    “你,你们……津港,那个,那个女娃儿……被,被埋了!”

    张睿明如遭电击,一下弹起。

    “什么情况?!她现在在哪?!”

    “她所定点的那个王寡妇的新房子,刚刚,她那房子背后垮了山,后面山坡发生滑坡,山体一下盖下来,那个房子一下都埋了!人应该还在里面!应该……是活不成了……”

    张睿明眼神突然失焦,一下猛的站起,什么雨具都没拿,直接冲进那恐怖的暴雨之中。

    …………

    这次扶贫,兆林村这组总共十多人,只有张靓一个女孩子,当时为了考虑她的安全与方便,村里安排她住在村东头的一个寡妇家里,那王寡妇早年丧偶,膝下又没有孩子,最近好不容易凑钱在自家老屋子前面几十米的山脚下建了一栋新房子,但还没什么装饰,就一些简单的家具。

    本来村里想法,是让这王寡妇同张靓同住的,可是这寡妇门前是非多,王寡妇又是这……比较那个的年龄,夜间经常不闭门的,她同张靓在一个屋子里总有点不方便,于是两人商议,张靓就一个人住到那间新房里去了,可没想到,今天突然下起这场暴雨,刚好这件新房位置离山体太近,建好后还没来的及挖平后山的,加上这后山又全是松散覆盖的黄土,之前挖山建房留了个坡度30多度的斜坡,被这连夜暴雨一冲刷,整个后山突然垮塌,几万立方的山石猛然如巨兽一般倾泻

    而下,王寡妇的新房顿时被土石淹没,整个过程就几秒钟,张靓很可能在睡梦中就这样突然离世!

    张睿明在雨中狂奔,大雨打的他几乎抬不起头,他全力分辨方向,他走的太急,鞋子都来不及穿,此时踩着泥泞胶着的土路上,脚掌被地上尖锐的石子划破道道口子。

    但他恍如不知。

    一路上,他遇到几个同样听到消息,冒用赶来帮助的村民和扶贫组员,一个年纪大的老干警把伞盖住张睿明头顶,与他并肩同行,在雨幕中大声喊道:“你们的车在哪里?我们要马上去找挖掘机来,村里有没有?”

    张睿明此时无法思考,他推开为他打伞的手,摆摆手,不管不顾的往村东加速跑去。

    如果张靓真有个三长两短,张睿明无法原谅自己。

    这姑娘最开始来津港市检,第一个案子就是跟着自己,一路并肩作战,既是同事又是朋友,还有几分师徒之情。何况,这次来兆林扶贫,是张睿明亲自挑得张靓,原本是希望创造机会让她和陈捷多接触接触,没想到,居然亲手把她推到了无边地狱。

    到时可怎么面对这姑娘的父母!

    张睿明远远就看到几束手电光束刺破的夜空,在雨雾中若隐若现,给他指示了现场的方向,不知道在路上摔了几跤,张睿明连跑带爬,在越过一个土垒后,终于赶到了滑坡现场。

    现场已经看不到那栋新房的一砖一瓦了,滑坡后,整个一大片土石如上帝的巴掌一般,劈头盖脸的压住了新房原本所在的位置,之留下几米高的一层土石,在雨中静静彰显着自然之力的恐怖。

    此时已经聚集了十多名村民和扶贫组员,村里没有挖掘机,也没有什么大型机械,此时村支书去挨家挨户找铁锹、铁铲了,还没赶过来,而此时众人手无寸铁,几个人正徒手搬动土石,还有几人正在呼喊着张靓的名字,试图查找那微乎极微的一丝生机。

    而此时,在现场还有一个人如野兽一般,跪在土堆前,疯狂的刨挖着眼前的土石,他手臂如飞,此时不知疲倦般,一捧一捧的把泥石甩到身后,雨水混合着泥水冲刷着他的身躯,他身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整个已经是一个“泥人”,张睿明走到他跟前,才认出这个“泥人”正是西江分局局长陈捷。

    张睿明跪倒在陈捷身旁,雨声太大,他只能凑到这“泥人”耳边,大声问道:“这房子有几个房间?大概在什么位置?她睡在哪个房间?”

    陈捷一脸污泥,根本看不出神情,他仍在拼死挖着眼前土石,根本听不进张睿明的问话。

    直到被张睿明抓住肩膀,他才反应过来,意识到现实世界的存在。

    “我说!她大概睡在哪个位置!那个房间现在在哪!?”

    陈捷指了指面前,又指了指前面几米处一个地方,雨声让他的声音飘飘忽忽,他的头发被雨打湿挡住了眼睑,看不出他神情,但张睿明还是听出他语气中那茫然失措的慌恐。

    “我问了王寡妇,被掩埋的这栋房,有两个房间放了床,一个在我脚下,还有一个在那里。”

    “好。”

    张睿明答完这个字,就往陈捷刚刚指的那个地方扑去,滑坡后形成的这片土堆崎岖不平,张睿明手足并用,爬到陈捷指的另外一个房间的土堆上方,马上同陈捷一样,用尽全力,飞快的刨挖着面前的土石。

    手指甲很快都翻脱了,血水顺着指缝留下,滴到地上的土石上,张睿明已经满手鲜血,他脚掌上的口子,此时也被泥水冲的生生发疼。他回头看了一眼陈捷,陈捷的手更是恐怖,十指扭曲,用力太猛,手指可能都骨折了,此时正用手臂和双肘一下一下搂开面前的土堆。

    两人此时都倾尽全力,感知不到外界的纷扰,也不在意这天地间浩荡的大雨,对一切都毫无知觉,甚至感受不到自己心里的慌恐、无助、害怕、紧张。

    只有一个信念在心头燃起,驱动着四肢如机械一般的持续运动着,仿佛不知疲惫,能永远就这样挖下去。

    一定要救出张靓!

    雨势毫无停歇的意思,老支书带着一群村民拿着铁锹,铲子。打着手电筒赶来,工具分到众人手里,所有人都站在土石上,循着张靓可能卧睡的位置,一下一下死命的挖下去。

    张睿明拿到一个铲子,他顺着自己之前刨开的口子,刚几铲子下去,就听到“叮”的一声脆响,从手里传来的触感,应该是挖到了什么金属物件。张睿明精神一振,赶紧加快速度,又是几铲下去,不只是发现一件金属事物,还看到了被褥的一角,张睿明终于挖开张靓可能卧睡的地方了。

    再挖一下,一个老式的铁架床在土石坑中显露出来,上面被褥都找到了,张睿明手足并用,一把拎开那床同床铺一同被泥石掩埋的卡通花纹的棉被。

    下面却是空空无物。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安永瑞华会计事务所

    怎么会这样?明明是她的被子,她要睡应该就睡在这里啊!怎么现在没看到人影,尸体也没找到。

    这时,陈捷那边也挖到了底下的卧室,挖开土石后,只有一架同样的铁床,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张睿明见此情此景,心里知道张靓生还几率是微乎极微了,他体力用尽,双脚一软,一下瘫在地上。

    “啊!!!!!!!!!!!”

    此时不远处的一声哀吼划破整个雨夜,穿破漫天的水雾,令人心颤,陈捷这个很少露出表情变化的男人,正跪在土地上后仰着头,任雨水冲打透他的身躯。

    如果连这两个卧室还没找到人,那很可能就是被泥石流给冲到土堆更深处去了了,按今天这种情况,没有大型挖掘机,也没有搜救设备,人应该是救不到了……

    张睿明心里一阵酸楚,也跪倒在地,他扯着那张原本属于张靓的被褥,心里正不停责怪着自己。

    她才24岁啊!就因为自己一个念头,今天就葬送在这偏远的小山村,张睿明根本都时间没去想这件事的影响会有多大:一名市检察院的检察官牺牲,整个津港市检都会发生大地震,张睿明也没想上面会如何处理自己,他心里一直在问一个问题。

    到时如何面对张靓的父母?

    就在这全场心哀的时刻,站在最外围指挥救援的老支书,突然发现有人走过来,他睁大眼睛,沟壑纵横的脸上猛的有了一点喜色,他慢慢抬起手指,指向远处在雨中打着伞,迤逦而行的两个身影。

    “那,那……那不是“被埋”的那个女娃吗!怎么,她不正在那里吗!”

    这时,听到老支书的呼喊,张睿明也抬起头,他看到兆林村的特岗教师小雪,正举着一把花伞拥着一个女孩,在暴雨中慢慢走向滑坡的现场。

    那女孩真是张靓!

    她没事!她没被这泥石流淹没!张睿明心里瞬间被各种情绪的激流击中,惊喜、释怀、愉悦,这种劫后余生的放空感瞬间充沛他的大脑,之前极度的紧张一直压抑着他的情绪和感知,现在他终于能长出一口气了,浑身的伤痛顿时占据了感知。在短暂的回复后,张睿明站起身来,向两个女孩迎了过去。

    “你,你……还好吗?”面对失而复得的下属,又经历了这么大的情感冲击,张睿明不知道现在该用什么表情,他只能苦笑的问道,仔细打量面前的这个姑娘,看她是人是鬼。

    张靓此时穿着轻薄的睡衣,汲着一双拖鞋,裤腿完全被雨水打湿,可她身上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不像是刚刚经历过山体滑坡的样子。

    “科长……我还好,我之前不是说过我晚上怕打雷吗,我就去找小雪老师,睡在她那里了,结果,半夜听到外面动静好大啊。我还以为是村里出什么事了,听到别人呼叫“有人被山体埋了”,结果一问村民,居然被埋的是我自己……”

    张靓此时睁大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她是半夜中被外面“救援她”的动静给惊醒的,这时跑过来一看,见几十号人正在滑坡现场奋力救援,还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各个都成了“泥人”,让她心里深感内疚。

    “科长,不好意思我,我……”

    张睿明递给个和煦微笑,“太好了,你没事就好,好了,这下我不用担心了。”

    这时参与救援的人都围了上来,在滂沱豪雨中,大都全身湿透,所有人都围着这姑娘,惊喜、诧异、抱怨各种情绪在此时混合。

    “妹子,你真是命大啊,这么好巧不巧,刚好今天没睡这里!你家老人在保佑着你呢!”

    “菩萨保佑!”

    老支书也说:“还好,还好,要是扶贫组一来我们村就出这事了,那不得了,上面怪下来,我这个支书也别想当了。”

    在众人的喧嚣中,有个人特别的沉默,高大的身影屹立在雨中,他淋了半天,双手全是鲜血,脸上的泥泞在豪雨的冲刷下,露出原本冷峻的面孔,这次援救,他是最奋力,也是最动情的人,虽然和张靓一直还没确定关系,但他心里已经埋下一颗小小的种子,在他看来,这个女孩就是他最好的选择。原本以为已经无法再救回的女孩,此时正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如同奇迹般的失而复得,让他更加认清了自己对她的感情,此刻他的心情无与伦比的激动,但他本就是面冷心热的性格,见众人围着张靓,此时他就站在最外围,眼睛紧紧盯着眼前女孩,生怕她会消失一样。

    看出陈捷心里的情绪波动,之前陈捷那拼死努力的样子,张睿明看在心上,心里也深受感动,张靓和他在一起那绝对没选错,这个男人会拼尽全力去保护她。

    他这时轻轻对张靓说道:“陈捷前面很关心你

    ,以为你埋在下面,十指都挖出血了,那样子,真的很专情了,跟他打个招呼吧。”

    “陈局,我……”

    张靓慢慢走向那个高大的身影,她在雨中试着给陈捷一个微笑,感谢他为自己的付出。陈捷却沉默的迎过来,在所有人的目光前。

    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

    大雨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停,随着便是阳光猛烈的大晴天,昨晚因为滑坡,折腾了一晚上的扶贫组员,来不及休息,就要撤离了。

    上午,陈捷向上面做了汇报,县里和福市来的应集救援组就在路上,津港市这边也要求扶贫组今天就往回撤,未完成的工作计划转交当地政府继续执行。

    经过昨晚的惊魂一夜,打乱了整个扶贫计划,但现在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滑坡事件传到上面,引起了阵阵恐慌。如果真让扶贫组员牺牲在扶贫地区,那这个责任倒查下来,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周老板!这个你放心,我已经和村里都说好了!你这个养殖社改制计划继续执行,合同草稿在这里,我也给了村里一份,你过目一下,再请人看看改改,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还请你斧正。”张睿明一边说,一边把打印的一份合同草稿递给周南,这个土鸡养殖社老板一大早听说扶贫组要撤离了,急的他是抓耳挠腮,就赶紧来拦扶贫组的车了。

    他这个土鸡养殖社改制成村办企业的计划是张睿明提出了的,扶贫组也答应替他去申请绿色食品认证,可是这扶贫组今天就要撤离了,那这个计划还作不作数?他心里没底,赶紧赶到村口,一把拉住正往车上装行李的张睿明。

    “张检!我全家的生计可都是寄托在你身上了啊!这个合办村办企业的计划……村里真的认吗?还有,那个绿色认证的事……”周南平时穿着打扮,说话都很有县里干部的架势,但此刻,他只能仰仗面前这津港检察官,此时说话非常客气,手上动作却不停,紧紧扯着张睿明的衣袖,生怕他会逃离似的。

    张睿明笑着握住他的双手:“这个你放心,你这个养殖社改制是作为我们这次扶贫组的亮点工程报上去的,文件都传到省里去了,你不信你可以去村里问,县里问,今后对接的事你直接找村支书就是了。还有,那个绿色认证的事,已经在走程序了,我还担心你这边动作慢了呢,等你这边新鸡舍建好,你就联系县里畜牧局,或者联系我,马上就请省里认证机构审核组过来,你只要做好一件事,把这个企业给搞好!给村里多创收,也多带几个乡亲致富!”

    周南听张睿明安排的细致,这时也眉开眼笑道:“好的,好的,张检,我一定做好我自己的事,你放心,到年底时,请你检阅!”

    张睿明摆摆手:“我检阅什么,是村民们检阅你,检阅我,检阅这次扶贫工作到不到位,好啦,我不跟你说了,我还有好多事要交代。”

    周南还想说些什么,张睿明把他打发走了,这次扶贫组走到匆忙,很多工作交代的不是很到位,但没办法,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虽然只是一次虚惊,但这次滑坡已经让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津港市检检察长陆斌亲自打了几个电话慰问张靓,要张睿明赶紧带人撤回来,让这姑娘好好放几天假,给她压压惊。

    本来扶贫组预计要驻点工作20余天,现在才几天就要离开了,幸亏陈捷和张睿明都是工作细致,想做实事的人。这短短几天内就已经形成了一套详细的调研报告与扶贫计划,找到了兆林村久久未脱贫的顽疾所在,并制定了一系列相应的扶贫计划,其中关键的几项:改造村办企业、提高教育投入、水利设施建设都已经在按部就班的开始推动,剩下的工作大都移交给了当地政府。

    “还是你们大城市的年轻干部有水平啊,这几天时间,就能想出这么多好法子,唉,要是你们能多呆一段时间,那我们村今年就一定能摘掉贫困村的帽子。”

    走之前,村支书还紧紧握住陈捷的手,感谢扶贫组这些天来的工作,陈捷手上全是伤口,被他一握,马上就一阵钻心的疼,陈捷马上抽回手,忍着痛说道:“这几天麻烦村里了,感谢老支书,我们一定会抽时间回来看看的,这精准扶贫是响应上级号召,也不是一时一会的事,请您放心,兆林村的发展我们会一直在关注着。”

    在回程班车上,众人几乎都在呼呼大睡,张睿明望着前排靠在陈捷肩上睡的安稳的张靓,嘴角一笑。

    这姑娘之前口口声声要让陈捷逃不出她手掌心,现在看样子,逃不出手掌心的应该是她自己吧。

    张睿明望着窗外景色变化,心里划过无数个念头,这短短的几天扶贫,让他感受颇多。想起李援朝,想起吴小琴,如果同样没有扶贫组的介入,兆林村的村民就会走上吴小琴、李援朝的老路。没有新的水窖和蓄水池,兆林村这些村

    民还是只能饮用那有问题的井水,要么被有问题的井水影响,在病痛中默默死去,要么就是奋起抗争,但不管是通过何种渠道补救,灾害还是发生了,吃亏的总是这些最平凡的村民。

    而公益诉讼,不管张睿明怎么努力,怎么拼命,怎么想方设法与那些损害公益的企业、单位做斗争。其本质上,也还是一种事后的补救措施,有其局限性。而这次的扶贫经历,拓宽了他的思路,提供了另一只解决“公地悲剧”的渠道。

    能不能有一种途径、一种系统,去防患于未然,让吴小琴、王援朝这样的悲剧不再发生。

    正乱想着,他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有信息进来了,张睿明点开一看,是手下的检察员吴云发来的一张照片。

    张睿明放大这张照片,上面是显示的是关于津药化工的秘密资料,这是津药化工为ipo所准备的申报材料,而在津药化工委托的会计事务所一栏中,填着的是:安永瑞华会计事务所。

    看到安永瑞华这个名字的时候,张睿明眼睛瞳孔瞬间睁大,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瞬间无数念头与想法涌过他的心里,安永瑞华会计事务所他太熟悉了!脑海里两个人的身影愈加明显,一个是妻子唐诗的老朋友和上级:罗斋。

    而另一个身影与他更是意义非凡:他的妻子唐诗。

    安永瑞华会计事务所正是张睿明妻子唐诗所工作的会计事务所!

    津药化工聘请的居然正是自己妻子的事务所,这让张睿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按规定,拟上市的公司是必须跟会计师事务所签订服务合同的,并且还要聘用取得“从事证券相关业务许可证”的会计师事务所(审计事务所),来进行会计报表审计、净资产验证及其他相关的咨询服务等业务,聘期一年,可以续聘。

    可张睿明怎么也没想到,这津药化工怎么这么巧,刚好聘请了自己妻子的事务所,而现在,关于津药化工的荆沙河污染案,因为中国化工博览会的原因,在搜查到关键证据时,就被紧急喊停了。导致这个案子的证据链还非常零碎无力,根本撑不起这个如此大案值与影响力的案子。

    如果还不能找到新的突破口,这个案子很可能就要在调查阶段就结束了。

    难道就任由像王英雄这样的富商肆意把荆沙河玷污成这样吗?

    张睿明冥思苦想很久,在来兆林村扶贫前,终于想办法找到了一个新的突破方向,而且,他把这个方向交给了吴云来调查。

    他所找到的突破方向就是寄希望于津药化工ipo期间所聘请的会计事务所,张睿明准备想办法从这个事务所身上找到漏洞,再把津药化工的账本拿到,找出其中关于排污费的证据。这样来补全关于荆沙河污染案中津药化工的证据链。

    而这一切,因为妻子事务所的突然出现,让张睿明心里开始慌乱起来。

    怎么办?继续深入调查,还是换个突破方向?可是,这次面对的对手是那个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王英雄,一个在津港市叱诧风云数十年的商界巨鳄,他的触手伸向津港的各个领域,体系庞杂,根基深沉,上次搜查失败后,他很可能已经做好了全方面的防备,自己各方盘旋,好不容易搏出两次机会,一次已经被上面叫停,而这次,如果放弃,很可能就再找不到津药化工的漏洞了……

    而且,会计行业的水深丝毫不亚于法律行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特别是这个圈子那天然的排他性,非专业的贸然踏进去,只能是死路一条。还有,这个案子很可能会牵涉到【作假】、【关联交易】、【人为调控成本】等等会计行业的灰色地带,甚至是违法行为,如果真的被自己发现了相关的违法证据……直接指向自己妻子的话……

    怎么办?

    张睿明刚想了一下,就不敢再想了,眼前是无边的黑暗在等待,他根本不知道怎么选择,如果妻子牵涉进来……这个念头一起,张睿明就头痛欲裂,为了办这起案子,他已经与王英雄决裂,与父亲也闹翻了,难到现在连妻子都要……

    车子继续往行驶,忙了一晚的张睿明此时却无心休息,他的脑袋因为连夜劳累而生生发疼,他双手也满是伤痕,可这一切都比不上他此刻内心里的煎熬。

    …………

    下午,满载扶贫工作组的大巴车就抵达津港,在市政府的大院前坪上,众人纷纷挥手告别,陈捷这一组总共十几人,除了张靓、张睿明两名市检察院的检察官,还有来自津港西江区公安局的干警和市司法局的同志,虽然来自不同的部门,但昨晚为了拯救张靓,大家都是同心协力在雨中奋力拼搏,不少人因为昨夜救援而彻夜淋雨,导致感冒发烧,还有几人身上也划出道道口子,身上伤痕遍布,张靓此时向所有人深鞠一躬,表示感谢。

第一百五十六章 看电影不要身份证啊

    “嗨,这姑娘,太见外了,都是同志嘛。”

    众人摆摆手,就此告别,张靓大难不死,混到了几天假期,张睿明心里有事,一下车就回检察院办案去了,儿西江分局的其他民警,见到了昨晚陈捷与张靓相拥的那一幕,此刻心领神会。

    “陈局,向您汇报,没什么事,我们就散了啊。”这次西江分局来的人最多,开了一台依维柯来运兵,这些人见陈捷与张靓两个人昨晚真情流露,明显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但是现在人多口杂,两人只能杵在那里,等着众人散去呢。

    “陈局,车我们就开走了啊,今天车特别挤,你自己想办法回来吧,我们就先撤了。”

    “您没事也别太积极了,今天给自己也放天假呗。”

    这些家伙没等陈捷答应,就一脚油门,运兵车刷的一下就离开了,留下陈捷在后面喊道:“嘿!你们这些兔崽子!等等我”。陈捷作势追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回头尴尬的看了一眼张靓。

    此时,留在现场的只有张靓和陈捷两人,

    “怎么办?下午……你有事没?”

    “我没事啊……”张靓回答的倒远比陈捷那结结巴巴的样子自然。

    “我们找个地方看电影吧,再一起去吃个晚饭?”陈捷其实倒不是害羞,而是对男女之事确实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孩子接触,他虽然职位颇高,但对于相亲对象,又不像是他平时的工作,他都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能干什么。

    “怎么又是看电影啊,你就不能换个别的活动吗?”张靓假装生气,嘴角一翘嗔怒道。

    “那……我还真不懂你喜欢干什么了,要不去喝茶?还是按摩洗脚?”

    张靓简直要晕倒,这人也才三十出头,怎么一天到晚想的活动,都是一股浓浓的老干部作风。

    “算了算了,还是看电影吧,反正你上次放我鸽子,你还欠我一次呢。”张靓一边说一边叹气,这人现在就过的这么没情趣了,以后更不要期待会有什么浪漫的惊喜了。

    “哦……哦,好。”平时看起来冷峻强势的陈捷,此时在张靓面前宛如一只发愣的大熊,呆呼呼的。

    “好我们走吧,你也没开车来吧,我们打个车去呗。”张靓一边说,一边主动挽住陈捷的手,小女孩亲密的贴了上去,发梢的清香传到陈捷鼻子里,少女香甜的气息让他一下沉醉。

    “对了,你……带身份证没……”

    陈捷还正沉浸在幸福之中,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发现张靓正问自己,他看到身旁丽人正害羞的低头埋进他背后,他这时感到很不解,怎么问这个问题?

    “我没带身份证啊,看电影又不用身份证啊。”陈捷不知道为什么张靓此时这么害羞,虽然此时她的样子动人,但在钢铁直男的陈捷看来,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你身份证在哪呢?我也没带身份证。”听到这,张靓似乎有点不开心,她的小脑袋从陈捷背后转出来,轻声说道。

    “哎,我说了,看电影又不要身份证!吃饭也不用啊,没关系的,我们直接走吧。”陈捷还是不解风情,在他看来,这姑娘实在是太没有社会经验了,身份证是公民重要的身份证明,只有一些情况下才需要出示,看电影要带身份证干什么?!

    张靓简直要气疯了!她心里已经把这个大蠢牛骂了几遍了,自己已经说的很明显了,可这人就是不懂!但她外表还是强忍住怒气,嘴角的上翘,露出一弯僵硬笑容,用尽量温柔可人的声音说道:“陈捷,你能不能带上身份证,我怕可能会用到。”

    陈捷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一样,他此时停下脚步,双手握住张靓的双肩,低头慢慢靠近她的脸蛋,张靓都快可以闻到陈捷身上的男性气息了,这让她心里一慌,脸不由的红了。

    “你,你干嘛……这里有人呢……”

    “张检,你是不是以前在哪个电影院被人强行要求出示过身份证?还是被人强行登记过身份信息?那可是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的,你带我去,我帮你出气!”

    陈捷神情认真,看样子是真以为张靓之前遇到过这种事,还想着帮她出头呢,却不知眼前这丽人心里只想着掐死他。

    “算了……今天我有事,先回去了!”张靓脸色一黑,直接提着包就准备走人,她完全被陈捷气晕了。

    “哎哎,别啊,怎么了?”陈捷一下子懵了,赶紧追上去解释:“你怎么生气了?我没说什么啊?”

    “是是是,是我的错!”张靓还是不理他,但在这柔情铁汉的挽留下,还是停下了脚步。

    “好了啦,你要看什么电影,我马上买票,证明给你看,到底要不要身份证。”陈捷低头拿出手机,就要买票。

    “你……”张靓气的说不出话来了,狠狠的踩了陈捷一脚,帅气的转身走人。

    “哎!”只留下这钢铁直男的一声痛呼在这空旷的前坪回荡。

    …………

    张睿明想了几个小时,各种预案在他脑海里演练,他手机一直停留在一个界面上面,那是一个新闻页面,标题是《热烈祝贺中国国际化工展览会在津港胜利闭幕》,其中的内容,张睿明稍微扫了一眼,开头就是是:“中国国际化工展览会是亚洲化工行业顶级展会。展会规模约为41,000平方米,参展企业近800家,展品范围涵盖了基础化学品、精细与专用化学品、化学品包装与储运、石油化工及新能源、化工技术与装备和智慧化工创新产品等。其中津药化工厂所生产的强威牌除草剂拿下了本届展会最大的国际订单……”

    张睿明把屏幕上显示着这则新闻的手机,慢慢的推到津港市检检察长陆斌面前。

    “陆检,怎么样?会已经开完了。”

    陆斌神情默然,他已经沉思了许久,关于这个案子的情况张睿明已经介绍过许多遍了,下面的意思他也很明白,就是希望不要放过津药化工,想办法给老百姓一个交代,还荆沙河一个碧水蓝天。

    但是,做任何事都要考虑这个政治影响,关于津药化工的这个案子,上面在展会期间已经定过调了:一定要切实保证津港市的经济发展,不能因噎废食,在经济转型期间,在优化结构升级期间,出现一些矛盾和问题都很正常,都是要放在一个大局观的角度上去解决……

    这些明面上的话,陆斌听在耳里,心里也很清楚。他怎么不明白上面意思,张睿明上次气势汹汹的找到市图书馆来,他还特意让这小子好好欣赏《梅石溪凫图》,然后把他丢到偏远山区去扶贫,所做的一切就是希望打磨这毛躁小子的火爆性子。

    何况,这个案子现在的影响也还没出来嘛,证据也不齐全,上面现在的态度也不是空穴来风。在今年津港经济全力“保7”这么严峻的局势下,如果贸然对一个年纳税额几亿的大企业动手,先不论能不能一次放倒津药化工,单就是这个风声传出去就太坏了!多少民营企业现在本来就是惊弓之鸟,突然看到在津港商场上沉浮数十年的王英雄都难逃这场公益诉讼,那这个示范效果就很麻烦了。

    人言可畏啊,原本天经地义,依法办理的一起案子,几经转口,可能就是一场津港商界的“民企大逃亡”!

    陆斌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张睿明却不这样想,他看到的是法律的规整效应,如果人人都视环保法如无物,这朗朗天下,好好的一个津港市,连水源地都能随意玷污的话,那人民检察官的职责何在!?

    两人已经在这“对峙”有几分钟了,张睿明摆明态度,要是你陆斌不肯批准继续对津药化工跟进调查,他张睿明就赖在检察长办公室不走了。

    “睿明啊,你想清楚啊,这个可是牵扯到你妻子事务所,万一要是有什么岔子,这个你和你妻子怎么交代?”

    陆斌这话说的确实是张睿明最担心的一点,这个方面他自己也没着落,他一回到津港,就直接奔陆斌办公室来了,对于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没有头绪。

    看出张睿明的犹豫,陆斌投去安抚的眼神,“再搁一段时间吧,不急着这一下,你有什么切实的把握再和我汇报吧,记住一点啊!你要调查可以,但是不能影响津药化工正常的业务运行,你也知道他们现在刚拿到一单大单子,又在ipo的关键时期,我不想听到王英雄到处告你的状,我更不希望再接到蒲市长的电话了,明白没有?”

    张睿明沉默的点了点头,陆斌这话已经很明显了,上次对津药化工的搜查为何停止,所谓的上面意见来自何处。

    应该都是这位主管津港市经济发展的蒲市长的手笔。

    “好,回去吧,自己想清楚。”

    张睿明默然起身,一提到妻子的事,他再坚持就显得太过了,他起身准备走出陆斌办公室,却被老检察长从背后喊住了。

    “哦,对了!那个……张靓啊,他现在是不是在和西江分局的陈捷在交往啊?”

    “这个,我不太清楚,具体请您直接问张靓吧。”

    陆斌挥了挥手,示意张睿明可以走了。

    连日奔波的民行科长,默默离开办公室,难得的准时下了一次班。

    …………

    张睿明回到家中,他难得一次准时下班回家,妻子却不在了,他问保姆小梅姐,得知唐诗今天工作要加班,单位解决晚餐,不会回家吃饭了。

    看样子,应该是忙着津药化工上市前审计的事,张睿明原本想在家里好好和妻子谈一次的,看样子得等到晚上去了,他心情有点烦闷,女儿去年下学期换了一个贵族私立学校,全封闭式管理,从小学就得开始住校,张睿明现在一年都难得见到女儿几次了,一个大男人在忙完了几天的扶贫,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居然一个亲人都不看不到,突然有种孤家寡人的失落感。

    而且,还和父亲因为王英雄的事闹翻了,两人已经很多天没有说过话了,张擎苍甚至因为不想见张睿明,在外面酒店住了一段时间,这种冷冰冰的家庭生活,张睿明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躺在沙发上,“无聊”

    ,这种张睿明许久没体会过的情绪,这种对他来说颇为奢侈的情绪,居然此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没有地方要去,刚从兆林村回来,手头也没有必须要做的工作。甚至连陪女儿都没机会,真是太无聊了。

    突然,张睿明脚尖被一个湿漉漉的小东西舔舐*着,脚底一下痒的要命,他猛的一下坐起身,果然是自己家里养的那条叫做“馒头”的小柯基。

    这只短腿狗性格颇为活泼,一天不带它出去溜达,立马晚上就在家里到处打转,大搞拆迁。

    张睿明知道这家伙腿太短,跳不上这沙发,所以才舔着自己脚底,这是要自己和它玩呢。

    “哈,没想到,居然只有你个小东西还记得我。”

    刚好现在无聊,小梅姐做饭还要一下,张睿明换了一套休闲装,就带着“馒头”出去散步。

    …………

    这栋沿海别墅,住起来远没有想象中那么舒服,张睿明最开始搬过来时,当时想象过许多美好的场景,但真的体会到时,才知道什么叫劳心劳力。

    原本前后花园的草坪,看起来绿油油的,夏风吹来,躺在草坪上舒舒服服夜听虫鸣,颇有意境。是吧?但是更多的是蚊子,全年无休止的蚊虫轰炸,所有窗户严防死守,挂满蚊帐都没用,但相比草地另一个问题来说,这都不算什么了。因为草品的原因,别墅的草地全年疯长,简直三个月不除草,它就能让这几千万的别墅变成荒冢的效果,让张家父子头疼的不得了,最后只有把院子的草地都平了,铺了地砖。否则的话,仅仅是除草就要让人崩溃了。

    唐诗一直颇有微词,花这么多钱住别墅,结果连草地都没有,那算什么事?张睿明用几十盆花卉打发她了,想要绿化很简单,自己弄些花盆就好。而实际上,别墅区本身的绿化都非常棒,自家的院子其实没必要再弄什么花园了。

    大的确是大,爽也的确是爽,但其实大部分时间,张家父子都没时间在家,张睿明忙着检察院工作,张擎苍更是天南海北到处跑,说起来,在这海边别墅住的最多,能依风听海,享受人生的,只有张家的保姆:小梅姐。

    这栋别墅有六个房间,此外地下室里在张睿明的强烈要求下,做了一个活动房兼健身房,摆了一套健身设备,搞的像模像样,还造了个小吧台,在摆上全套的投影设备与音响,沙发选最贵的来,这个家庭影院品味一定要高。

    后来爱喝酒的张擎苍又脑子一热,还在后面埋了一个酒窖。穷苦了大半辈子的张家当家人张擎苍,想改变家族的气质氛围,在他这一辈就一举翻身,准备通过大兴土木,大把花钱,培养后代英伦贵族风来。

    最夸张的是,张擎苍还准备建游泳池,因为临近海边,这个小区原本规划是内部有一个小区贵宾使用的大型的海水浴场,但张擎苍想一步到位,改变自己泥腿子出身的事实,想模仿国外的别墅区,搞个自己的室外泳池,他甚至准备动用自己的关系,想办法到规划局改变自己别墅的规划审批,来实现自己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露天泳池梦。

    张睿明对于父亲这些举动,早就了然于心,极力反对,他知道对于中国人来说,什么游泳池那绝对就是个摆设!因为几乎所有中国的富裕阶层的人,都没有锻炼身体的习惯,即便锻炼的,也大部分是健身房健身器材,游泳的不多。如果真让父亲建了这个泳池,浪费水不说,清理游泳池还是一个麻烦事情。落叶很多,全都会掉进游泳池里,那会又要加盖子,加了盖子后,在每次使用前又要做除菌,这一项项下来,张睿明想到都头疼,终于拼命死谏下,才让父亲收回成命。

    而那些买房子的时候的很多美好的设想,比如邀请亲朋好友来家里聚会,在院子里举办烧烤派对啊,游泳池派对啊,想得很美……

    还是那句话,没有时间!!

    总而言之,能挣这么多钱的,大部分都很忙,很累!

    能偶尔有休息的时间在家里待着,张睿明只愿意老老实实窝在书房里,上网看书或者趴在卧室逗逗女儿。

    这和许多年前,住在检察院家属区的老房子时的日子,其实并没有任何不同。

    张家人根本没有时间在家里搞健身,也没有时间在家庭影院里看电影,至于酒窖……大部分也还是空着,摆着最多的张擎苍不知哪里收来的白酒。

    张擎苍也一直没有改变家族的气质基因,张睿明一直还是贫苦孩子的花钱习惯,行为举止完全就是个中年油腻大叔,这点上已经多次被叶文吐槽了。

    想到叶文,张睿明心里直痒,那个美女记者自从醉酒的那晚后,就一直没联系过自己了,她难道已经醒悟了?不再纠缠自己?

    想到这,明明知道这才是应该有的结局,对双方都好,可张睿明心里莫名有些失落,就像一件别人送的名贵礼物,你可能并不喜欢它,出于道德纪律,你也不能接受。可有一天,别人真的收回它后,你望着原本摆放着它的地方时,还是会怀念它出现在你生命里的日子。

    不是它不好,是你接不起。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春日寒梅 不合时宜

    牵着狗,在滨海步道上面漫步,张睿明心情放松了一些,彤红的海霞从海线延伸过来,与金黄的沙滩连成一线,夕阳、海滩、白沙,这一切都美不胜收。想起自己在这边已经住了有几年了,却很少注意身边有这样的美景,张睿明不禁感慨自己平时陪伴家人的时间太少太少,有再多美景,都没时间去体会。

    “馒头”在前面左嗅嗅右嗅嗅,倒显得比张睿明更熟悉这条滨江步道,一路与其说是张睿明在遛“馒头”,倒不如说“馒头”带着张睿明逛自己的地盘。

    本来正放松的漫游在美景之中,“馒头”却仿佛受到什么惊吓一般,突然朝着旁边的灌木丛狂叫起来,张睿明赶紧拉扯牵绳,想安抚自己家一贯温顺的柯基犬,还没来得及出声,一只巨大的黑影猛的从灌木丛里扑出来,张睿明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什么东西?小牛?狼?

    张睿明定睛一看,一只巨型獒犬突然从草丛中冲出来,直扑张睿明面前而来,这只獒犬直有半人来高,全身漆黑,跑起来,直如一头小牛一般,它脖子上又没有牵绳,张睿明心里一慌,一把拉过“馒头”就要准备躲闪。

    那獒犬直冲张睿明面门,那头直比张睿明还大,站立起来估计比成年人还高,虽然冲过来时不叫不吼的,但它的体态明显是要扑人的。

    张家的柯基犬“馒头”,此时早就被吓破胆了,一双柯基独有的兔子耳朵耷拉着,“哎呜哎呜”的呜咽着,死命往张睿明身后躲,牵绳扯得笔直,怂样尽显。

    张睿明此时也全身紧绷,跑是肯定跑不赢了,他准备等这巨犬靠近时,一脚狠狠踢上去。

    就在那獒犬即将扑到张睿明身上时,一声急促的口令从不远处响起。

    “卡比,回来!”

    那只叫做卡比的巨型獒犬,这时身形急转,前爪变向,后爪踏地,在张睿明面前划了一道弧线,一个腾跃回到他主人身前去了。

    虽然虚惊一场,张睿明此时后背却已被冷汗湿透,刚刚那危险的一幕,简直是凶险万分,张睿明仔细看了看那只犬,是津港稀有的纽波利顿獒犬,这样的大型犬,一旦咬住猎物,没有命令那是绝对不会松开的。

    没想到在自己的小区里面,居然碰到直立起来比自己还高的巨犬,主人还不用牵绳牵住,张睿明心惊过后,就是一阵愤怒。这人简直是太没有公德心了,显然是同住在这个别墅区的邻居,平时住在这的一般都是非富即贵,素质也还可以,邻里之间一般很少红脸,但今天遇到这样的人,这样放任大型犬在小区内游荡,要是真扑到小孩孕妇那可怎么办?!

    张睿明决定不管邻里关系如何,一定要好好提醒这人一下。

    牵着狗的是一个看起来才20多岁的小伙子,这人胖乎乎,穿着一件上面写着“全员恶人”的文化t恤,看起来是一脸横肉的普通宅男样子。对他的狗之前那一幕举动,这人没看见一样,满不在乎的往前面走着他自己的路。一点都没有向张睿明道歉的意思。

    “馒头”一脸怂样,趴在地上不肯过去,张睿明一把把它抄起抱在肩上,从后面快步跟上去。

    “先生,先生,这是你的狗吗?”

    “嗯,怎么了?”那胖子看起来没有一点想要道歉的样子。

    “你就这样带着这么大的狗在小区里面散步?遛狗连绳子都不牵?”张睿明看他那不理不睬的样子,语气微微有点加重。

    “我自己的狗,怎么了?我想上绳就上绳啊,关你什么事了?”那肥仔还是一脸无所谓的神情。

    张睿明有点来火:“你这样是不是有点没素质啊?这小区里面还有不少的小孩、孕妇,如果出现刚刚那样的情况,万一咬到人了,你担的起责任吗?”

    “现在有孕妇、小孩在吗?你是不是有点太多管闲事了?怎么?我狗刚刚咬到你了?你怎么连只狗都怕?”这胖子连着几个反问过来,态度颇为嚣张,连带他那只纽波利顿獒犬此时也对着张睿明和“馒头”瓷牙咧嘴,低吼低伏,一副作势就要攻击的样子。

    张睿明见这人不讲理,他懒得和他废话,拿出手机拨打物业保安的电话,同时拦住这人不让他走,没几分钟,两名带着对讲机穿着红色制服的保安就跑了过来。

    张睿明和他们讲了一下这里的情况,讲的时候,强调了一下小区的规章制度,像这样的大型犬按道理,是不能出现在这个别墅区的,张睿明简单讲了一遍,讲的时候,那獒犬主人抱手站在一旁,依旧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两个保安的态度很好,在张睿明讲话时,不住点头,等张睿明讲完,那保安回头看了一眼那肥宅,“先生,你这个确实不符合我们小区规定,请你配合我们……”

    这名保安正要教育那肥宅,但另外一个保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把他拉到一旁。

    两名保安在旁边窃窃私语了一番,过了一下,两人走过来,对

    那肥宅换上一副笑脸,温和说道:“王先生,这里我们来吧,请您下次还是注意带下牵绳,好么?”

    那姓王的胖子,瞥了一眼张睿明,冷哼一声,就吹着口哨,带着他那条巨犬大摇大摆的走了。

    “喂!你先别走!……”

    张睿明原本准备叫住那王胖子,却被两名保安笑着拦住。

    “这是什么情况!?你们要给我一个解释!”张睿明一直对这高档小区的物业还比较满意,没想到,今天这些人居然明目张胆的偏袒一方业主,还置小区的规章制度于不顾。

    “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什么不管他,反而还拦住我?”

    “张先生,是这样,我们这是为你好,刚刚那位王先生是广恒集团的大公子,你也知道广恒集团是我国500强里排前的大公司,这个王先生,他为人一直有点那个……我们也不好怎么劝他,他的事迹您应该都听过,网上都有相关的一些报道,我们这也是为您好啊,像这样一个人,如果真因为这点小事,就和他争执起来,我们怕事情闹大,影响张先生您自己的生活与工作啊。”

    原来这胖子就是广恒集团的大公子,难怪这样飞扬跋扈,这广恒集团在全国都是排名靠前的大房企,其大公子居然就是前面那胖子。张睿明知道他家里是津港数一数二的大富豪,这个胖子在网络上也非常出名。当然都是臭名,几年前他就因为遇到临检,不停车,酒驾冲卡,拖伤了现场交警,还导致交警残疾的事上过一次津港新闻社会频道。后面这胖子靠家里的资源与金钱,很快就出来了,让人愤慨的是,这胖子出来后居然还不知悔改,还找到那交警医院去,又把病床上的执勤交警打了一顿,这下惹恼了津港市局的领导,马上就把这王胖子给抓起来,虽然他家里动用各种办法,后面不知道搞没搞成,反正最后是给了一个缓刑,也算是其家族恐怖能量的一个体现。

    没想到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王麒麟原来就长这样,张睿明今天可是长见识了。

    像这样的事,这王胖子还有很多很多,可以说在津港是名声数一数二的执绔子弟了,至于些睡女星,闹市飙车等等,不一枚举,像今天这样溜个大型犬,不带牵绳,那简直根本算什么事

    而且这人飞扬跋扈,还眦睚必报,是个非常恶心,恐怖的人。

    见张睿明一下没说话,这两个保安赶紧借势劝道:“是吧,张先生,这个人很麻烦的,您反正也没受伤,也没什么损失,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没必要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到时,弄的自己不开心,还怕这种人动用手段报复。”

    见两名保安态度真诚,不住的赔礼道歉,仿佛之前犯错的是他们两似的,张睿明心里一软,火气也消了许多。

    “不是我怎么样,只是我们小区不是有这个规章制度嘛……”

    “张先生,感谢张先生,真的没必要,都是一个小区的,没必要这么上纲上线,忍一下算了,世上哪能每件事都称心如意呢。是吧,过好自己就不错了,这些事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张睿明心里听的有些压抑,是啊,自己法律人的职业病又犯了,喜欢和人钻牛角尖。工作上也是,一直以来,满腔的正义感与使命感,一心想把津港的公益诉讼搞出名堂来,从第一个案子开始,就弄的自己被停职调查,去了省检又被赶下来,最后现在,连和自己父亲都闹翻了,整个一费力不讨好的结局。

    张睿明心里越想越懊糟,他摆摆手,让那两名保安走了,这事他确实不想管了,随他去吧,这世上不平事何其多,我只有这一己之身,又何必自寻烦恼呢。还不如早答应王英雄和父亲的谋划,靠着蒲市长的推荐,早早跳离检察院这个火坑,何必去做那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傻瓜呢。

    他坐在一旁的长凳上,慢慢的审视自身这一年多来的失败之处。

    自己这是何苦,总是这样嫉恶如仇又能怎样?能力再强又能怎样?张睿明想起陆斌特意带自己欣赏的那副《梅石溪凫图》,自己就想那春开后的寒梅,整个就是一个词“不合时宜”!

    什么叫“合时宜?”什么叫“不合时宜?”张睿明其实一直很清楚,他本就是心思聪慧,又善于学习,奋力刻苦的人,官场这些道道,他其实也很清楚,无非是站队排位,因势利导几个字而已,比如南江集团案,如果自己当时不是一心想着为王援朝那些受骨痛病折磨的穷苦百姓出头,随着井才良一查到底。而是按张圣杰的意思,慢慢来处理事件,想方设法避责,降低影响,那估计现在自己还在省检里面。

    张睿明心里不爽,他并不是不会去做一名利己主义者,而是不屑于去做,多年的检察官生涯,已经将职业信仰凌驾于自身的得失荣辱,这在生物学家达尔文看来,他就是一名典型的“利他主义者”。

    利他主义者是相对于利己主义者的反义词,这是人类进化过程中的一个自然选择的结果,因为,有利他天性的生物更有可能使它们的物种留存下来,比如像非洲草原上的母角马,在族群迁徙过程中

    ,它如果看到一群鬣狗或者其他的食肉动物接近它的孩子时,它就会假装年老力衰和受伤,一瘸一拐地脱离角马群,好橡腿骨折断了一样。这样,像鬣狗这样的追猎者就会跟踪它,希望进行一次比较轻松的捕食。一旦母角马将敌人引到迁徙族群的几百米之外,它就会突然一下加速奔走,母角马的策略常常成功。偶尔也会失败,失败的话就会被敌人吃掉,它虽然牺牲了自己,却保护了它的种群,提升小角马在迁徙途中的存活几率,使小角马有可能活到成年,繁殖后代,保证族群的延续。

    而人类历史上也有许多这样的例子。一个家庭、国家或民族之所以能够流传下来,是因为其中极少数的利他主义者献出了自己的一切,奉献族群,甚至是牺牲生命。因此,许多社会学家都认为,利他行为是一种遗传机制。

    张睿明就是这样的一个利他主义者,他希望能够以自身行动改变津港,哪怕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改变。

    但在现实的磨砺下,他的这点小理想已经磨灭的快消失殆尽了,今天只是想劝别人遛狗时给大型犬套上牵绳,而这点小事,自己都做不到。一股强烈的挫败感萦绕在他的心头。

    张睿明默然起身,拉紧“馒头”的牵绳,慢慢往家里走去。

    …………

    回到家里,张睿明心情依然没有扭转,随便的吃过晚饭,他回到书房边看书边等妻子下班,这段时间,张擎苍一直在外面忙生意,几乎连着一周都住在酒店套房里,一方面确实是工作需要,一方面也是对张睿明显示自己强硬冷漠的态度。

    张睿明翻开了几本书,难得有个休息的晚上,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他心里有事,一直想着是怎么与妻子沟通,看看安永瑞华会计事务所到底与津药化工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哪一步了。

    可是妻子直到晚上10点多还没有回来,张睿明打电话过去,不是忙音,就没人接,他知道以往妻子一到年底盘点时就会这样,她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忙的时候什么也顾不上,可张睿明还是心里有点点的不舒服。

    期间张母进来过一次,唠叨了几句,就被张睿明以看书为由请出去了,他手上翻过了几本书,没有一本看的进去,他站起身,看手表,都已经接近11点了。他心里不安,收起书本,起身拿车钥匙,就要去妻子单位看一看。

    也好,直接去他们事务所找那个罗斋,说不定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白色的奥迪在津港的奢靡夜晚中,不算什么特别亮眼的好车,这时已经是11点多了,最繁华的津港大道上还是车流不息,平均要十多分钟才能过一个红绿灯。

    堵在车流中的张睿明,有点懊悔自己过激的举动,自己招呼都没和妻子打,就这样贸贸然冲过去找她,会不会影响她工作?万一中间错过了扑个空怎么办?

    而且,上次还因为罗斋的事,和妻子吵过架,今天突然过去,会不会让她以为自己是来搞“突然袭击”的?

    绿灯一亮,张睿明无暇细想,随着车流往前驶去。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来到了妻子工作的事务所的大厦下,张睿明开车从下面经过时,他就抬头往上看,安永瑞华会计事务所所在的17楼此时灯光通明,应该还有人在工作。

    停好车,张睿明坐电梯上去,到了17楼,才发现,灯光虽然开着,却只有几个人在加班,也没看见唐诗的身影。

    “您好,请问你找哪位?”一位加班中的姑娘见突然来了一名陌生人,上前问道。

    “你还,我想问下,我唐诗她下班没有?我是她丈夫,她还没回家,电话也打不通还。”

    “哦,唐姐啊,她之前就下班了啊,但是今天他们组好像有聚餐,可能之后集体活动去了吧……”

    这时,旁边一个男职员,打断那女孩的话道:“嗨,你难道不知道,唐姐她们组今天“pletethelis”,罗所长带着她们出去嗨去了好么,他们应该去山水华泉泡温泉去了吧。”

    “好,感谢二位。”

    张睿明听到这,赶紧按电梯下楼,往山水华泉驶去,

    …………

    山水华泉是津港一个度假酒店,在津港西北部靠近周山山脉那块,那边号称有津港最好的天然温泉,现在是初春季节,气温还未升高,泡温泉倒是一般团建的不错去处。

    团建、聚会都可以理解,但是一天不给电话就有点过分了,张睿明在心里按下不悦,一路往山水华泉赶去,到了酒店时,都已经是凌晨12点多了,他把车直接开到酒店大门,还未等侍应过来开门,他就直接下车,往里面走去。

    可刚迈出两步,张睿明就走不动了,他怔在原地,在初春的寒风中,他看见妻子唐诗,正被一个高大英俊男人贴心的披上呢子大衣,两人有说有笑的正从大门中出来。

    那人正是妻子的前男友、现在的上司罗斋。

第一百五十八章 挑战七位数年薪的人

    时间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在明亮的酒店大堂里,张睿明可以清晰的看到酒店喷泉光柱上飞蛾的舞动,可以看到凌晨月光洒下映在唐诗低头含蓄的笑脸上,可以看见罗斋借着批毛呢大衣的动作搭在自己妻子肩头的那只保养细致的手。

    张睿明的心,如地心的熔岩,炽热的翻滚着,喷薄到地表时却又凝固成冰冷的黑岩。

    他迟疑了片刻,就迈步迎了上去。

    唐诗见到张睿明时,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如摄影般瞬间定格,但她只略一迟疑,就自然的接上神情变化,不管是否真的出轨,在这时,自然的神情是最好的掩护,原比高声解释或者恼羞成怒要更为合理。

    “老公,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唐诗一脸惊诧的问道。

    同时,她左肩轻轻抖动,罗斋搭在她肩上的左手在这时也顺势滑下。

    “我打了你一晚上电话,你都没接,我就找到你公司去了,他们说你会在这……”张睿明仔细阅读着妻子脸上的神情变化,寻找着任何一丝变心的痕迹。

    但唐诗却对张睿明的想法知根知底,她脸上依旧笑着,上前一下挽住张睿明的手,两人套招一般,在外人面前隐藏起心底的起伏,唐诗笑的自然,张睿明也看不出阴晴变化,此时看起来只是一名丈夫来接正常下班的妻子。

    罗斋此时倒成了最尴尬的一个,他脸上神情颇为不好意思,向张睿明解释道:“张检,这个……我们公司今晚有个聚会,吃完饭后,大家都在这里来放松一下,泡泡温泉,唐诗可能是手机忘了带了,所以没接你电话……”

    “哦……在泡温泉,所以电话没带,但怎么没看到别的同事呢?”张睿明笑着说道,嘴角不经意间弯成一个讥讽的角度。

    “罗斋这时也听出张睿明言语中的尖刺,他也看发现在自己和唐诗出现时,有不合适的地方,他上前一步,解释道:这个……兄弟,你别误会,听我解释,我们公司十几号人本来都是10点进池子的,11点半就出温泉池了,后来唐诗说她有个项链掉在温泉浴场了,所以我就陪她回头去找,刚刚才找到……”

    张睿明脸上看不出喜悲愤怒,这时,唐诗也随着附和道:“睿明,真的,我前面项链掉在里面,找了好久,才在玫瑰浴场的托盘那里找到,估计是当时喝酒时不小心取下来了,忘了戴回去。”

    三人此时彼此气氛都不对,罗斋见张睿明到了,就先行告辞了,留下张睿明和唐诗两夫妻。回程车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张睿明心里憋着一股子火,他心里隐隐有些怀疑,妻子自从这个罗斋回国后,加班就越来越多,电话也接的没以前及时了,加上这个罗斋上次还把唐诗送到家门口,可见两人关系越发不一般。

    张睿明长期忙于工作,之前在省检时,几个月不在家,这段时间又忙着去兆林村扶贫,确实陪家人的时间渐少,加上两人夫妻年长日久,难免激情不再,感情升华为亲情,都说七年之痒,一切都过于熟悉。夫妻生活变成了没有了新鲜感的重复,而张睿明和唐诗相识相爱又何止7年,整整13年感情,连这个计量值都早已突破。

    但张睿明还是不愿相信妻子会出轨,他知道唐诗的为人,就如唐诗对他的信任一般,可现在这疑点接二连三的出现,又让他不得不怀疑起来。

    两人此刻默契般的沉默起来,彼此心里都有满腹的话语,正累积发酵,等着一个突破口。

    晚风冷彻,张睿明摇上车窗,在等一个红绿灯时,唐诗率先按耐不住,打破沉默。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不是说要在男县那边待大半个月吗?”

    “嗯,出了点事,提前结束了,我之前打了你一晚上电话,怎么?没想到我这么早就回来了?”

    听出张睿明言语中尖锐的酸意,唐诗扭过头不理他,隔了一下,估计是怕自己的沉默让张睿明当作默认,她回过头,眉间蹙起,声音带着冷漠的强硬:“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之前在酒店已经和你解释过一遍了,我说了,今天晚上因为泡温泉,所以没带手机,我都是刚刚上车后才看到你的未接来电。”

    “哦,刚好没带手机,项链也忘了,所以才和罗斋一起出来的么?然后,还以为刚好,所以他亲昵的帮你披上衣服,还刚好手搭在你肩上,又刚刚好,被我看到,怎么?这么多个刚刚好都被我碰上,我怎么这么走运呢!”张睿明说这话时,牙齿紧咬,这话像是从他牙缝间挤出来似的,现在车里没有外人,他不用再考虑会被他人笑话,堆积的情绪眼看就要爆发。

    对于绝大部分男人来说,戴绿帽是最不可容忍的事情,从直立猿人开始的异性占有意识,刻在每个雄性生物dna里面,此时化作最原始的烙印在张睿明的脑海里提醒他,刺痛他,让他几乎不忍回想酒店门

    口那一幕。

    “你别这么幼稚了好不好!真的只是刚好他陪我去找个项链而已,出来的晚了一点,又刚刚好,他帮我披下衣服,碰巧被你个死脑筋看到了而已。”唐诗此时的情绪转化为愤怒,在她看来,张睿明这样轻易不分青红皂白的怀疑自己,是婚姻生活中另外一种不可饶恕的过错。

    “呵呵,那意思我不该怀疑,我不该看到?!好了,不说了!是我的错可以了吗!”张睿明怒极反笑,他胸口憋屈的简直要爆炸,他最讨厌妻子这一点,夫妻之间一旦出现争吵,不管起因是什么,她总是用一次一次的愤怒让事件升级,而今天又是这样,到最后还是要自己低头,才能让事件平息。

    这一切太可笑了,张睿明越说越大声,他无处发泄,脚下重重油门踩下,“啾”刺耳的轮胎声伴随着轮胎与沥青马路摩擦所产生焦黑的恶臭味,这俩银灰色的奥迪猛的一下加速,车子在无人的滨海大道上飞驰起来,瞬间飙过了一百码。

    越是平时恪守自我,情绪温和的人,在愤怒的时候越是显得恐怖反常,平时温善的外表压抑住大部分的心性,在此刻的爆发时,所有平时心灵受过的伤痕和压力都在此刻爆发出来。张睿明脸色阴沉,狠狠的把油门一脚踩到底,神情看起来狰狞无比。

    “你干什么!要死一起死好了!”妻子唐诗已经竭斯底里了。

    张睿明却不答话,他眼睛通红,恶狠狠的盯着前方,他情绪已经接近失控,车外的景色飞驰而过,唐诗此刻抓紧右上角的扶手,气势汹汹的盯着张睿明,丝毫不认输。

    在车辆飙过极限后,张睿明突然想起女儿的身影,他情绪顿时松懈下来,车子速度终于锐减下来,他大口喘着气,舒缓着刚刚绷紧的情绪。

    张睿明把车停到路边一颗棕榈树下面,此时路灯映着他一半的脸,双眼藏在阴影中。

    “好了,我相信你,不去怀疑今天的事了,我就想问你一点。”

    “你能不能不要用你平时审犯人的语气和我说话……”唐诗对他终于停下车子的举措,才刚放下心,面前这个男人神情又变得严肃可怖起来。

    “我说了,老婆,就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张睿明声音里竟然有丝丝无奈,唐诗听到他终于叫了一声老婆,心里略微放宽了一些。

    “有什么事,你说就是了啊……”

    “你能不能辞职……最起码,不要再在这个会计事务所了。”

    “为什么?你还是怀疑我和罗斋吗?我们两可是清清白白的,你尽可以去查,要不要我现在就把罗斋叫过来,当面讲清楚。”唐诗眼神直直的望着张睿明,她语气变得急促,似乎是被怀疑的委屈和愤怒交织混合的一种情绪,她不想夫妻间把这种不信任带回家,有什么就在这里讲清楚。

    没想到张睿明在意的却不是这一件事,他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因为我怀疑你和罗斋有什么……我问你,你们所最近是不是接了津药化工ipo的单子?”

    唐诗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丈夫居然问到她工作上面来了,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张睿明一直以来对她的工作都是不管不问的,怎么今天如此反常。

    “我的工作你从来没问过啊,再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哦,我知道了,津药化工不是你王叔的公司吗?你如果是想帮王叔打招呼,要我们减点费用什么的,那我明天可以去向罗斋问下。”

    面对妻子询问的眼神,张睿明却无动于衷,他低声道:“这个事与我有关系,很大的关系,但不是什么要你们去减费用什么的,我可能……要对王英雄提起公益诉讼了。”

    “什么?!王英雄不是你爸爸的老朋友吗,和你关系也很好啊!我记得我们每年还去他家里拜访的,怎么会要起诉他?他犯了什么大罪吗?”

    张睿明苦笑一下,他把荆沙河污染案的始末尽量简要的和妻子讲了一下,从最开始突然出现大面积的鱼类死亡开始,到金田村发现那个隐匿在柑桔林中用来泄污的小屋,到后面陈安和被抓,津药化工浮出水面。他虽然想简短,却还是讲了有十多分钟,在听完最后搜查失败后。

    唐诗已经猜到丈夫的意图了,“所以,在现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想以我们公司的这次审计为突破口,想从我们这里挖出相关的材料来?”

    “是的,特别是查清他们津药化工在排污费用上面做手脚没有?有没有一些不正常的支出?按我们现在所掌握的情报,他每排一吨就要给几百块,一年下来,这个金额起码是几百万上千万,而他们因此节省下几千万的循环费用,这样一个大额的账目,涉及到黑钱支出,应该是很容易查到的,所以我怕查到后,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张睿明此时语气已经变得

    温柔,言语中也透露出对妻子的关心。他本就是投鼠忌器,担心这次对津药化工审计账目的过程中,找到唐诗她们会计事务所的违法证据,担心会把自己妻子牵扯进来,所以才希望自己妻子能退出安永瑞华会计事务所,当然,不让妻子和罗斋见面也是张睿明心里一个没有说出口的考量因素。

    但是没想到,让他今天辗转反侧,纠结了许久的难题,在妻子面前却幼稚的可笑。

    唐诗嘴角一撇,摇头轻笑道:“嗤,你这是杞人忧天了,一看你就不懂,会计账目这一行远比你想的复杂的多,别说几百万,就是几千万的黑钱和资产出入,高手做过手脚后,就是摆在你面前,你都完全看不懂。”

    当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后,唐诗神采焕发,她轻笑着丈夫完全是个门外汉,却还硬要在这一领域来逞能。

    “怎么会呢……?那么大一笔钱的出入,这个很难查吗?”张睿明不解道。

    “呵呵,做假账的套路深不见底,跟你这种门外汉那一下子讲不清,我就简单说几个办法:首先,是评价价值变动非常大的资产,像土地和房子,假如我造一栋房子,我说了这房子花了3000万,房子你也看到了,监理报告、竣工验收报告都有,数字也都对的上,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栋房子是价值1000万还是5000万?还是说评估报告你想要填多少?”

    张睿明一下傻眼了,这样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但是稍微想一想,确实现在连很多司法鉴定报告都能按委托方的要求出,在监理、验收报告做做手脚,估计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嗯……也是的,这个确实一下子就是几千万资产的出入了。”

    唐诗接着往下说:“这还是最老的蠢办法,在实体资产上做手脚。如果做手脚的是广义的无形资产呢?像是股权、著作权、使用权、商标等等呢。你觉得你会搞的懂?别人硬说是这个数,有相关的合同支持,你凭什么不认可这个数字?”

    “这个……我完全相信。”张睿明笑着点了点头,他本来就了解这行的水深不可测,此时更加相信了。

    “是吧?我还只是说两种方式,还没提到像可隐藏关联方的商务模式(艺术品交易、服务业);极难定价评估的资产(生物资源、特殊资质相关资产)呢。”

    张睿明已经完全无法答话了,只能点头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替我担心,你们根本查不出什么来,就算津药化工的账目真有什么问题,就算津药化工的所有账本和我们事务所的审计报告摆在你面前,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商经法和公司法知识,你是什么都看不懂的,所以别开口就什么“很容易查到”,这些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式,是金融行业的这么多年薪七位数的“金领”们,赖以谋生的技能与本事,你们这些年薪五位数、六位数的公务员们,好好的写你们的报告,开你们的会,不要想随随便便就到这个领域来挑战专业人士。”

    唐诗说这话时,凑到张睿明面前,一手轻轻扯着自己丈夫的蓝色领带,神情带着自豪,语气颇为轻佻,带着一丝慵懒的味道。

    她作为专业人士的优越感与精英思维,彻底的击碎了张睿明那小小的自信。

    从最开始在一起时就是这样,张睿明总是这样轻易的被妻子说服,在妻子面前,张睿明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配不上她的土包子,婚后,在妻子面前,张睿明也卑微如尘土,家里一切经济大权、所有内外决定,基本都是唐诗来做决定,在张家,论地位,除了辈分最大的张擎苍,就是唐诗排第二了。

    有人笑张睿明在家里是“妻管严”,张睿明人前总是解释说“那是对妻子的尊重。”而其实,张睿明在心底深处,对妻子唐诗还是有着一股自卑感。

    唐诗从学生时代起,就是那种少见的冷面美人,她的美不像叶文的娇媚可人,也不像张靓的青春靓丽,她美的卓尔不群,她的脸是那种透着点出尘气息的超逸脱俗,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所谓的“高级脸”。唐诗自小学习舞蹈,她身材高挑,身姿挺拔,当时唐诗昂首挺肩,气质优雅的挺着“天鹅颈”,从同年龄的那些平庸的少女旁一走过,完全就是鹤行鸡群,而那些含胸驼背的普通女孩们一见到唐诗,简直就是鹿伏鹤行,各个自卑的不得了。而那些男生,会用各种方式围着唐诗打转,却又都不曾入她法眼。

    除了两个人,一个追求她追求的最热烈、最积极的罗斋,和另一个因为父亲的事,而疏离人群,沉默寡言的张睿明。

    眼前妻子那张依旧美丽脸上,时光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这张脸让张睿明想起往事,心神也是一阵剧动,他定了定神,回到现实世界。

    “你意思是我担心的太多?你真觉得我们什么也查不出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中国夫妻不说爱

    妻子唐诗神情微变,绣眉轻蹙,她松开轻捻张睿明领带的小手,神情认真起来:“老公,我不担心自己会牵扯进去,我们事务所有自己的准则,也有法律和监管部门的约束,我们是不会违法的。对于《中华人民共和国会计法》我比你熟悉的多,另一方面,我也不会辞职,具体原因,我们以前都分析过了,不管是从经济角度还是发展来看,我对这个家庭的贡献都远大于张大检察官你,为什么要因为你这个不知所谓的公益诉讼和你那个年薪十万出头的工作,放弃我年薪大几十万的事业?你不觉得听起来也有点不合理吗。这样对比起来,要辞职的不应该是你自己吗?”

    一回到赚钱多少这个话题上来,张睿明就自觉在妻子面前矮了一头,“我是担心你,提前给你一个警告而已,你又总是扯到收入上面来干什么。这个……人在家里的贡献,不是单看这个赚钱多少的,而且,我这个也是为了社会公益,于国于民都是有意义的,不是单纯赚多少的事……”

    唐诗听到这。嘴角一扯,一阵嗤笑:“张大检察官,我说了,我们事务所审计有我们自己的准则,我们专业人士的事不劳您操心。而且,一个男人工资比不上妻子就算了,还跟我来扯什么“家庭贡献”?我怀萱萱的时候,那十月怀胎,每天晚上疼的睡不着,担心这里担心那里的,我挺着个**个月大的肚子时,还要自己做饭!分娩时候的痛苦,月子时,一晚上没得睡的涨奶,喂夜奶,白天还要照顾萱萱,这些事情你体会过吗?我记得那时,你还窝在宁丽县的山坳坳里,你现在跟我争论谁对家里的贡献大?!”

    说到这里,张睿明彻底没声音了,两行晶莹的眼泪从唐诗脸上划了下来,冲花了她精致的眼线,留下一条灰黑渐变的妆痕。

    仔细一看,岁月并不是没有在妻子身上留下痕迹,原本高挑消瘦的“天鹅颈”在生产后变成了浑圆的肩头,唐诗脸也胖了一小圈,腰膀也不复当初的盈盈一握,眉宇间依旧有几分当初那个冰山美人的超逸脱俗,但终究坠落凡尘,沾染上人间烟火。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看到妻子被岁月刻画上的伤痕,张睿明心痛如割,母姓永远是最伟大的,自己确实刚刚说错话了,自己本就亏欠家庭太多,又有何颜面去要求妻子还为自己放弃她的事业呢。

    “我……”

    “不要再说了……”唐诗神色凄婉,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管你那什么公益诉讼,你只要不要打扰我的正常工作,随便你怎么样,你要查我们事务所,那也随你!我只知道我管好你们张家几口人就可以了,什么国家大义的,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我一个小女人来扛!”

    …………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这一天忙活,张睿明早已累的头痛欲裂,他简单漱洗一下,就躺在床上,妻子唐诗侧转过身,背对自己,自从去兆林村扶贫开始,两人已有几天没见过面了,原本想象中的恩爱场面,却被此刻的冷战所代替。

    妻子之前的话还萦绕在张睿明心头,两人在连番争执后,裂痕越来越多,只希望时间能修补两人之间的隔阂。

    女儿不在,两人的话却越来越少,今天有因为这些事大吵一架,张睿明心情不好,抱头闷睡,心里事情堵着,虽然累到极点,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失眠的毛病又犯了,想开灯起来看书,又怕影响妻子休息,正烦恼间。

    一直没出声的唐诗却幽幽叹了一口气。

    “老公,有时我真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久了,还有没有爱情。”

    张睿明心里一动,妻子这是示弱了,有机会早点结束冷战,他想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爱情这种事,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了,现在都三十多了,讲起来总怪怪的,我只想保护好你和萱萱就好了,其余的什么也不想。”

    “那你还爱我吗?”

    唐诗的声音在黑暗里传来,张睿明平时在法庭上应答如流,此刻面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最重要的人,却突然卡壳了。

    卧室的窗帘拉的很紧,只有边缝的一丝月光透了进来,张睿明抬头可以依稀看清吊顶的轮廓,这间看过无数次的屋顶也许是今生最后的归宿,熟稔而自然,就像黑暗中起身去上厕所时也从来不需要开灯一样,太熟悉了,熟悉到成为自己身体知觉的一部分。

    就像对身边这个人一样。

    中国人是不说情爱的,我们总是习惯说“夫妻之间要恩恩爱爱”,恩爱,恩爱,爱与恩总是夹揉在一起,大约是过去的中国人,活的都很辛苦,夫妻之间一路走来,必不可少的要互相担当,这便是恩情。而经历过那个互相怀疑检举的时代,别说天天把爱字挂嘴边,能互不伤害就是恩情了。

    时间的长河中,夫妻双方并肩同行,历经苦难,能不放弃对方,赤心相待的,便是恩情与爱情杂糅的结晶,而到儿女成婚时,婚

    宴之上,老父母又是拱手祝福一句“两人一定要恩恩爱爱,白头偕老啊。”

    世界上有多少对夫妻,就有多少种不同的夫妻关系,但几乎所有结婚后就互相不说爱字的夫妻,都在中国。

    “都这么多年了,我只要你好就好了。”

    不知道回答是否过关,唐诗反正是没了回应,过了片刻,传来妻子轻轻的鼻息,张睿明知道妻子睡着了,他心里微微酸楚,不知道是什么想法,在混沌中沉沉睡去。

    …………

    早上回到津港市检,一路上不少熟悉的朋友打趣。

    “嘿,张乡长回来啦!听说你开了一个村办企业!没带几只土鸡给兄弟们尝尝?”

    张睿明笑着应付着,回到办公室,他把门一关,就翻找这次荆沙河污染案的卷宗来,他一边翻箱倒柜,一边夹着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嗯,嗯,吴云啊,来我办公室一下……对,带上这段时间,你查到的资料。”

    没多久,民行科科员吴云就站在张睿明面前,年轻小伙子把资料递上,神情里满是期待,这次张睿明去兆林村扶贫的几天,他就查出这津药化工关键的几项证据,在他看来,只要抓住这次安永瑞华审计的机会,不管是利用第三方的会计事务所,还是直接连这个安永瑞华一起查个底朝天,一定就能抓住津药化工偷排污水的证据,这个案子马上就能大突破。

    张睿明却一把把资料整好锁进办公桌抽屉,淡淡说道:“这次我们就先不查了吧,这个案子压力太大,现在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时候,把注意力放到别的一些事情上面吧。对了,最近还有别的公益诉讼案子提上来吗?”

    没想到科长居然是想放弃这个案子了?那前面那些努力不是白做了吗!

    吴云不解道:“科长……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做这个案子了?人都抓了啊,那陈安和都已经关起来了,偷排污水的司机也抓到了,这背后的津药化工是个明眼人都看的到了,简直是呼之欲出了啊!怎么能这个时候放弃呢?”

    “话不要乱说,我们是检察官,是司法工作者,一切都是按证据办事,陈安和与那个司机,现在都是因为涉嫌污染环境罪被西江分局调查,还没移送过来呢。你现在有关于津药化工介入其中的证据吗!?没有证据,就不要先入为主的做有罪推定!别一点法律思维都没有!”

    见张睿明态度严厉,吴云收敛一点锋芒,他换了一种语气说道:“不是,科长,这个我们之前的信息与调查都指向了这个津药化工啊,要不是那次搜查被突然喊停,我估计我们早就有完善的证据链了,而且那个陈安和……不都是科长你自己怀疑他是个替死鬼嘛。”

    听到这,张睿明也一时语塞,是啊,现在这个案子,偷排污水的实行犯是那个司机,下游承接的是陈安和。看起来也说的过去,但是上游的津药化工、陈安和背后那个始作俑者金田村的利宏远,都还迟迟未曾露面,很可能这两个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而现在因为王英雄的施压,津药化工的调查陷入困局,而突破口只能寄希望于西江分局抓到陈安和口中的金田村村霸利宏远了。

    抓到后又怎么办,现在能办津药化工吗?张睿明心里没有底。

    “科长,现在我们都知道津药化工委托了这个安永瑞华做ipo审计,昨天我就向你汇报了,只要我们抓住这个点……”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去找别的公益诉讼案子吧,这个案子先到此为止了。”

    “张检……”

    吴云还想说什么,张睿明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年轻的检察院心中的正义感不下于张睿明,此时出去,门摔的砰砰响,但张睿明心里纠结苦楚,他又怎么知晓。

    为了办这个案子,张睿明已经和父亲张擎苍、张家世交王英雄闹翻了,推掉了蒲市长的推荐,也算自己轻手阻断了调离检察系统高飞的捷径,拆掉了父亲给自己铺好的青云阶梯。

    付出了这么多,却仍然无法击败实力强横的王英雄,但张睿明已经没有筹码了,难道最后连自己的妻子都要摆上衡量的天平?去试图撬动最后的胜利?

    不,这代价太凄凉,张睿明付不起,他不能把妻子也出卖了,调查安永瑞华会计事务所这条路走不通,那这个案子现在就没有什么突破口了,只能静待陈捷他们西江分局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一想事情,张睿明就头疼起来,他手撑住头,用力按了几下,昨晚和妻子一番争执,现在两人关系还未缓和,在家里,已经算是彻底的孤家寡人了。

    今天忙了一下别的事务,张睿明不在这几天,科里工作倒还算是有条不紊,几个老军转干部对分配到自己手上的简单事项倒也不推辞,

    尽心尽责的完成,段哥这段时间也还算积极,张睿明没他说过重话,本就是年龄差不多的同事,哄着做事远比耍威施压有效果的多。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张睿明没加什么班,就到点回家,不用忙公益诉讼就是这样,常规事务只有那么多,也没那么有挑战性,难怪大家都想往机关跑,年纪大了,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最重要的。

    可惜张睿明回家既没老婆,也看不到孩子,只有冷冰冰一桌饭菜,可能是察觉到最近家里的风向转变,连保姆小梅姐,看到张睿明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张睿明拿出手机,拨打起妻子的电话来。

    “在哪呢?还没回家?”

    “我加班呢,我这边忙,不和你说了……”

    “哎……”张睿明话还没说完,唐诗那边就挂断了电话,自从昨天的事之后,两人心里都有了隔阂,唐诗抱怨张睿明管的太宽,居然还想让她辞职。张睿明更是一肚子邪火压着没处发,他虽然理解妻子长久以来的付出,但对于这位在山水华泉酒店门口看见罗斋亲昵的为唐诗披衣这件事,加上唐诗一晚上不接电话。让他心里疑惑从生,暗暗决定,等有时间,还是要跑一趟山水华泉看看,查查那晚妻子的出入记录。

    仅仅是想调查的事,心里就有些难受,两夫妻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互相透明的相处方式是当时结婚时张睿明和唐诗就共同定下的原则,可现在却闹成这个样子。

    张睿明在心底复盘和妻子这些年的感情,最重要的是他一直把自己摆在一个太卑微的位置上面,从追求唐诗开始,他就是毫无保留的付出,单纯的男人真心喜欢一个人时,就会陷入这样的盲目,付出一切,不管不顾。但在一起后,觉得只要两个人结婚了,自己一心忙于工作就是对家庭负责,只要自己在外面不乱来,问心无愧就可以了,但是张睿明却冷落了妻子,忘了感情还是需要浇灌的。

    人在想事时,会自动提取相关的信息,张睿明随便翻开一本唐诗看的情感杂志,眼睛一瞟,就看到这样一段话:有数据显示,现在每四对夫妻里面,就有一对夫妻的孩子不是亲生的。

    张睿明此时突然想起大学好友吴正因前妻出轨,而彻夜痛哭时的样子。

    当时吴正最开始发现其前妻出轨时,神色严峻,沉默冷静的拎着一把军匕,拿着一张离婚协议书,连着查到的开房记录扔在他前妻面前,在铁证如山面前,两人迅速的办妥了手续。当时张睿明还记得他特意请了两天假,跑到东江市陪吴正喝了个昏天暗地。

    当时那铁骨铮铮的汉子,喝的稀里哗啦,哭的呼天抢地的,张睿明安慰他,骂他,激励他,试了一整晚都没用,最好的陪伴还是默默的陪着挚友,跟着一杯接一杯灌下去。

    最让张睿明记忆尤深的是那天问吴正,“你是怎么通过细节发现那贱人出轨的?”

    “妈的,10086竟然知道她醉酒了,然后主动要求去接她!”

    现在想起来,吴正的回答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吴正离婚后,再加上遇到艾滋针袭击的事,就主动要求躲到偏远的三河镇去了,要不是上次南江集团的案子,张睿明也难跑那么远去看他。

    而现在,张睿明此时的夫妻关系也到了这危急的时刻,可惜却没有好友能陪在身边喝一杯。

    其实像吴正一样,直接通过司法系统,去查妻子的开房记录,对张睿明来说要简单的多。但他毕竟是有原则的人,这样触犯法律的行为,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何况,他一直是一个恪守职责,是为了社会公益,连自己前途都可抛弃的人。

    想的烦躁,刚随便吃了几口饭,张睿明手机就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张靓打过来的。

    张睿明一边嚼着一边说道:“怎么了?下班时间啊,张靓同志,你不是还在放假吗?”

    “科长!快打开电视!出事了!”

    张靓的声音带着令人不安的急促,张睿明听到这里,赶紧让保姆小梅打开电视。

    “什么事?你慢点说。”

    “科长,你赶紧调到津港卫视!现在正在播出的《津港直通车》栏目,现在正在讲荆沙河污染的事!”

    张睿明听完,急忙把电话放到一边,电视调到津港卫视,屏幕上,坐的笔直的主持人正一板一眼的用播音腔说道:

    “今年上半年开始,我市自来水出现不同程度的异味,一时间,引发我市市民纷纷抢购矿泉水和净水器,甚至在今年3月25日,在荆沙河富于镇河段,出现了鱼类大面积死亡的现象。在环保部门与公安部门的调查过程中,牵扯出一批企业偷排毒物的违法行为,而津药化工等相关企业就在其中。”

第一百六十章 津港第一执绔

    “……据了解,这些企业涉嫌将上万吨草甘膦稀母液偷排至荆沙河富于段等地,而根据专家估计,该次环境污染修复费用超过一亿元。此案中,有3名相关人员涉嫌污染环境罪或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被西江区公安分局采取刑事强制措施,此案现在正……”

    张睿明越看越心惊,他手里的遥控器捏的越来越紧。这报道明眼人一看就有蹊跷,经历过多次舆论战的张睿明,太清楚在一件案子查清前,贸然把案情捅到媒体层面是诉讼大忌!何况是牵扯这么广的大案。

    而且,这个把信息透露给媒体的人,故意在里面不提津港市检,只提到西江分局和环保局,西江分局局长陈捷和环保局看到会怎么想?肯定会怀疑是津港市检这边走漏风声的,而嫌疑最大的当然就是主办此案的民行科长张睿明了!

    好一招祸水东引,真是其心可诛!

    张睿明现在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电话那头传来张靓焦急的声音“科长,我们现在怎么办?”

    经历了几次实战后,张靓对于公益诉讼的理解早已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了,她已经明白在没有事实证据的情况下,泄露自己的诉讼目标,贸然曝光一个这么大的集团涉及到非法排污,如果不是准备对津药化工下死手,那就是失了智。

    “我先不跟你说了,我有电话进来了。”随着语音提醒,张睿明看到陆斌的电话也进来了,他迅速挂断与张靓的通话,赶紧接通检察长的电话。

    “你怎么回事!谁透出消息的?!张睿明,我告诉你,我不可能保你一次又一次啊,这次你实在是太过了!”陆斌的声音隔着电话都带着滔天的怒气,张睿明可以想象老检察长怒气冲天的样子,只恨不能一脚踹过来。

    最麻烦的是,在陆斌看来,这个案子的信息很可能就是张睿明自己透给津港卫视的,想以舆论手段,逼陆斌推动对津药化工的调查,再联系这小子以往,师承吴楷明的大胆作风,这个推理很有可信性。

    “昨天你找过来,我没答应让你继续调查津药化工,你就给我使这些幺蛾子是吧!?”

    张睿明也想到这一点,他赶紧解释道:“检察长,这次真不是我,我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搞啊,这样明显把我们工作推到绝地了,我能这么蠢吗?”

    “我先不管这些,张睿明,就算不是你自己泄露出去的,这个消息应该也是你们民行科泄露出去的,你一样要负领导责任!”

    “陆检,现在还不清楚情况,不管怎样,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关不严,科里工作没做好,思想没统一,我向组织道歉,明天我主动做检讨。”张睿明心里已经在把接触过案卷的人排查了一遍,最大嫌疑的应该是吴云。

    “现在讲这些没用!明天你回来先向严检汇报!搞不好就给我停职!”

    “好的,陆检……”张睿明话还没说完,陆斌就直接挂断电话了。

    电视里面主持人还在用平板的语气说道:“我国科院津港304化学所的苗瀚苗所长在接受被本台记者采访时表示,草甘膦母液在自然环境中很难降解,这种草甘膦生产过程中产生的母液,如果被注入水体,不仅会导致水体富营养化,对水质的影响也是持续性的。由于污染物中含有草甘膦成分,如果被非法填埋,填埋处附近的植被将受到影响。蒸发后的有毒物质也会影响附近居民的健康。有害成分如果……”

    张睿明恨不得一把把电视砸了。

    陈捷的电话这时也进来了,真是接二连三啊,张睿明心情在愤怒、委屈、疑惑的顶点过去后,反而回复了平静。

    他等了几秒,才接通了电话。

    “陈局……”

    “张科长,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电话,我就问你一句,这个新闻是你报给电视台的吗?”陈捷倒意外的颇为冷静,语气中也没有想象中的攻击性。

    这让张睿明心情也放松了一些,他诚恳答道:“不是我,具体我也不清楚。”

    “那好,我们把这个案子继续走下去吧。”

    “好的,陈局,明天我回单位了解情况后,我再具体和你沟通。”

    陈捷答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相比起前面两个电话带来的压力,反而陈捷这通电话,如雪中送炭般让张睿明感到安心。

    挂断电话,张睿明坐在沙发上开始苦苦思索起来,对于目前局势来说,这个报道把局势推到了一个很复杂的地步。原本准备按上面意思先压住调查的张睿明,此时不得不考虑继续推进对津药化工的调查。而在上次搜查失败的情况下,目前最大的突破口只剩安永瑞华会计事务所这边了,而这,又难免会把妻子扯进来……

    可恶!

    这津港卫视的报道打乱了整个局面,现在不管做不做,上面都会因为舆论上的压力,对自己问责,做什么都难以挽回,除非迅速查清津药化工的违法事实,将王英雄绳之以

    法。那也可能得罪蒲任副市长……

    张睿明想起一件事,他赶紧打开电脑进入津港市最火的本地论坛“津港之声”,果然上面已经有人开始跟帖了,几个惊悚的标题正挂在首页。

    “重磅!津港市的自来水不能吃!”

    “权威报道,津港市化工水厂检测,津港水质低破三类水!”

    这些帖子看的张睿明是心烦意乱,他打开手机,朋友圈里也有人在疯传一则消息:“赶紧转发给你的家人,荆沙河水源污染可能致癌!”

    点开一看,里面胡编乱造的内容让他哑然失笑。

    风暴眼已经成型,台风即将来袭。

    陆斌此时应该正疲于应对来自市里高层的压力,而这次津港卫视作为地方大台,按道理应该也不会这么轻易的让新闻过审,这样看来,幕后应该是有推手在推动,不管怎样,自己作为主办的检察官,没有在新闻里出现,这次是被幕后推手将黑锅扣到身上来了。

    张睿明心里烦闷,他这时坐在沙发上反而什么也想不出,梅雨天阴沉氤氲的氛围投影到他的心里,让他在这空旷的别墅客厅里,都只觉得烦闷。

    得出去走走。

    他给“馒头”套上牵绳,带着这条活力十足的柯基,准备出门散散步。

    走出门,晚风徐徐,此时已经是傍晚,原本就阴沉的天气在这时已经漆黑如墨。

    傍晚时分,人的眼睛刚脱离白日的明亮,还未习惯黑夜的来临,此时夕阳的余晖下,反而是最黑暗的时刻,有数据显示,这个时候的交通事故发生率也是最高的。

    张睿明牵着“馒头”沿着小区内滨海步道慢慢踱步,步道的木板踩上去有好听的“咚咚”声,馒头兴奋异常,它的四条短腿走的比张睿明还要快,嫌陷入沉思的主人走的太慢。一会在前面费力拉扯,一会绕着张睿明打转,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上次在滨海步道碰到那个不给獒犬套上牵绳的广恒集团大公子王麒麟,闹的自己不愉快,这次走到上次那个獒犬扑出来的灌木丛时,张睿明特意多了个心眼,还好,这次没有看到那一对恶犬恶主。

    沿滨海步道绕了一圈,到小区中心的花园,这里已经有一个妈妈带着孩子在玩着泡泡枪,小男孩走路都还不太稳,拿着泡泡枪倒是一路连走带跑的,玩的非常开心。

    张睿明从旁边经过,走过孩子身边时,“馒头”看到空气中飞舞的泡泡,兴奋极了,几条短腿还追着泡泡们扑腾,跳起来的高度还不到一火柴盒,看起来颇为可爱。但张睿明担心“馒头”吓得小孩,收紧了牵绳。

    他刚准备把“馒头”扯回来,还没用力,却看到“馒头”啊呜一声,自己耷拉着耳朵,往张睿明身边跑过来,一溜就躲在主人腿后,看起来很害怕某个事物似的。

    怎么?张睿明心里越过一丝不祥的念头,上次看到这家伙一副怂样,就是王麒麟那条没牵绳的獒犬扑过来那次,难道?

    他一抬头,环顾四周,果然看到一只獒犬从远处飞奔而来!

    那巨獒大如小牛,又通体乌黑,在黑夜中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此时它奔跑如风,又不喊不叫,明显是带着攻击性来的,眨眼之间已经到了几米之外了。

    “啊!”那原本在旁边玩泡泡的小孩此时一声尖叫,划破宁静的傍晚。张睿明知道这种纽波利顿獒犬,自远古时代起,就是作为狩猎犬饲养的,极具攻击性,在它看来,这个肉墩墩的小男孩就如远古丛林中它祖先扑击的那些野兔野鸭一般,巨犬原始的兽性在此刻爆发,眼看就要扑到小孩身上。

    “超超!”孩子妈妈原本蹲在一旁地上,等她反应过来,这条巨犬已经腾空跳起,直往她崽崽身上咬去。

    这一口下去,这孩子脸上非得被生生撕下一口肉来,孩子妈此时根本来不及上去保护,整个人已经在原地吓傻了。

    就在这獒犬就要扑倒小男孩的瞬间,突然旁边一个身影闪出,一记重重的飞踹踢在这畜生柔软的腹部,凌空把这狗踢飞几米,被踢断一条肋骨的獒犬“呀呜”一声夹着尾巴飞快的逃开了。

    张睿明虽然一脚把这恶犬踢飞,心里还在怦怦直跳,大腿都仍在微微发颤。这獒犬实在太快,他刚刚也是最后才反应过来,赶在最后关头救了这小男孩一把。

    他赶紧去看旁边那肉墩墩的小男孩,这孩子完全被吓呆了,怔怔站在原地,虽然恶犬已经逃走了,他还动都不敢动一下,一张小脸憋得的通红。

    辛亏张睿明还算及时,那獒犬差一点就扑到这小男孩身上了,此时他妈妈也赶紧跑了过来。

    “超超!超超!哪里疼没有!?你说话啊!”

    小男孩这时才放松下来,“哇”的一声哭出声,顿时眼泪如决堤,稀里哗啦直往下落。

    张睿明正蹲下准备安慰那孩子,不远处这

    时传来一个声音。

    “刚刚是打伤了我家的狗!?”

    这声音听起来嚣张无比,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无耻,张睿明不用抬头就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自然就是这只獒犬的主人,广恒集团大公子,王麒麟了。

    今天,这王麒麟遛狗依然没带牵绳,倒意外的带了两名美女,此时正溜达着慢慢走了过来,那只獒犬此时被张睿明踢怕了,垂着头跟在主人身后,再不见之前的凶狠。

    “哟,又是你啊,怎么,刚刚是你打伤我的狗吗?”见到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上次训斥自己的那个小子,王麒麟这下脸上神情更加阴鹫,此时他额头上一根青筋在皮肤下,可见的微微颤动,自小以来就没有人能在他面前如此嚣张,上次的冲突已经让他心里不爽了。今天居然还真对他的狗动了手,今天不好好收拾张睿明一顿,王麒麟是不会罢休的。

    打狗也要看主人啊!

    张睿明坦然站起,他直视王麒麟,义正言辞的说:“没错,刚刚是我踢伤你的狗,是你的狗要咬这孩子,如果不是我一脚踢开,这孩子受伤的话,我看你怎么办,我就不用你谢了,你赶紧给这母子道个歉吧,人家小孩都吓到了。”

    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王麒麟脸上神色从阴鹫转为狂笑,“哈哈,你踢了我王家的狗,你还要我道歉?!我告诉你,我家这是纯种的纽波利顿獒犬,在上海拿过犬赛冠军的!这是冠军犬!你踢伤它,我告诉你没个几十万赔,你今天没完!”

    “几十万?一条狗?”张睿明说的声音很小,像是对王麒麟说,又像是喃喃自语。

    看张睿明一脸莫名的神情,王麒麟以为他怕了,他一边是对着旁边的姑娘炫耀,一边也是对张睿明说道:“知道你不信,我可不是信口开河,你去查下上海犬赛2017年亚洲杯大型犬冠军是哪条犬,再查下它的身价,我告诉你,我家狗是有血统证和奖杯的。看你样子也出不起这钱,当然,我也可以大人大量,只要你跪在地上向我家“杜比”道歉,我也可以考虑原谅你,哈哈。”

    王麒麟态度倨傲,他这番话说下来,旁边两名美女都神情紧张,站在一旁静观这富二代如何耀武扬威。

    “我不是不信,我只是感慨,按照我们南州省去年年度的人均收入数据,在交通事故保险理赔核算中,一般一条人命也就是几十万的价格。而在你们这些执绔子弟眼里,居然踢你你们狗一脚,也是这个价钱,人的命还比不上你狗挨上这一脚?”张睿明声音低沉,看起来倒不像是为钱担心,而是有一番触动。

    “怎么扯这些?想让我同情你?要么赶紧拿钱来!要么就乖乖趴下对着我家“杜比”道歉,喊几声“狗祖宗,我错了”!”

    王麒麟说到后面时,故意说的嬉皮搞怪,惹的旁边两名妖娆打扮的女伴直笑。

    那孩子母亲此时都看不下去,她站起身对着王麒麟斥道:“你这人也太不讲理了吧!明明是你家狗差点咬到我家孩子!居然还要这位先生赔你的钱?你做梦!我没要你赔就不错了!”

    “艾!我看你孩子脸上完好无缺的,我家狗最终可是没咬到你孩子啊,但这人可是实实在在踢到我的狗了,再说,就算咬了你家孩子,多少钱我都赔的起!反倒是他,我家狗价值100多万,他赔的起吗?”

    “你怎么这么无耻……”

    “够了,我没时间耗在这里,我叫我律师过来,让他处理这件事吧!小子,等着被起诉吧,我要你陪……这个25万吧!250这个数字,挺适合你的。”

    听到起诉两个字,张睿明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的,你确实应该叫律师过来,还要快点,不然我都替你担心。”

    见张睿明神情异样,一点都没有被吓到的样子,居然还要自己快点请?王麒麟简直感到不可思议,一般来说,听到要上法院,还是这么大的索赔数额,正常人早就道歉了,这小子怎么这么胸有成竹?

    “小子,我可不是开玩笑,你等着吧,几十万,老子要让你赔的倾家荡产!”王麒麟一边说,一边真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廖律,我在家里,有点事,你过来一趟,马上!”

    王麒麟讲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他昂首望着张睿明,等着律师到了,看这小子还怎么嚣张。

    王麒麟一旁的女伴见来真的了,也好心出言提醒张睿明:“先生,你就赶紧道个歉吧!我们王总人其实很好的,你服个软,说不定就原谅你了,这也是为你好,别因为这事害的你家倾家荡产,你可打不赢这个官司。”

    旁边那孩子母亲这时也认出王麒麟身份来,她凑到张睿明身边也低声劝道:“这人好像是那个广恒集团的王麒麟……我们惹不起的,你看……要不还是道个歉?”

    张睿明却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危害公共安全罪

    那孩子母亲见状,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知道这广恒集团大公子的累累恶名:开车冲关,撞伤交警,出来后还到医院打交警。在娱乐圈也是嚣张跋扈,谁都不敢惹,虽然住在这高档别墅里区的,都是有点钱的人,但权势怎么也比不过这全国前列的房企大公子。

    孩子母亲这时站出来,准备替张睿明道歉,“王……王公子,这个算是我们错了,这位先生他也不是有意的,也是为了……”

    却没想到,张睿明站到她身前,拦住她的话头,这男人不算高大的背影,此时却颇为坚定,昂首挺胸面对这津港可排第一的富二代。

    朗声说道:“王麒麟,我前面要你早点请律师来,说了是为了你好,既然你要诉讼,我就来教教你法律!”

    “哈,小子,你可以,你要教我?!我洗耳恭听!”王麒麟嘴上客气,神情越是狰狞。

    “第一,根据《津港犬类饲养规定》第九条:重点管理区内禁止个人饲养大型犬、烈性犬,一般管理区内禁止饲养烈性犬。你这条獒犬,是非法饲养,按规定是要扑杀的……”

    “噢~”王麒麟简直怀疑这人脑子有病,别说一个养烈性犬这种小事,再大的事对于权势滔天的王家来说,那都不算事,这人居然还真拿一个小小的条例来说事。

    张睿明却没在意他讥讽的神情,认真的继续说道:“第二,根据《津港犬类饲养规定》第十一条:携犬外出时,犬只颈部必须佩戴犬牌、束犬绳,并即时清理犬只排泄的粪便……”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你念这个我就会怕了?!你神经病啊!我会怕这个?哈哈哈!你可是太逗了!”

    王麒麟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这个什么傻逼规定当回事的,还说的这么认真,难道这人真是傻子?

    “这世界上,这些什么规定、法律有什么用!?那都是约束穷人的!有钱有权就可以为所欲为!”

    “或许是吧,但是,现在的你是没有资格轻视法律的。”

    “你什么意思?我就不信我一只狗没带项圈就会怎么样了!……”

    张睿明的镇定,越发激怒了王麒麟,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改主意了,我要叫人来收拾你,你等着,我……”

    张睿明却毫不畏惧,淡淡说道:“你听过“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这个罪名吗?王先生,“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是指故意以放火、决水、爆炸以及投放危险物质以外的并与之相当的危险方法,足以危害公共安全的行为。法条我说了估计你听也不懂,我就简单和你说,你这样放任一条烈性犬在公共区域攻击他人,足以构成这条罪了,这可是要坐牢的。”

    对比王麒麟的狰狞狂怒,张睿明镇定自若,他好整以暇的抱臂站着,嘴角一丝轻蔑的笑容。

    “你说什么?”

    “王麒麟,你也算是津港有名的人物了,我推算了一下你上次打交警那个事情,按道理,应该以妨碍执法、故意伤害罪等几项并罚,你现在应该都还在牢里的,我也不管你家里是怎么摆平的。我告诉你,你现在身上起码背着一个缓刑,那事也就是两年前的事,这样算起来,你现在还在缓刑期!在缓刑考验期又犯新罪的,撤销缓刑,对新犯的罪作出判决,把前罪和后罪所判处的刑罚合并执行,这点不用我说,当年监区的检察官也警告过你吧!?”

    听张睿明这样一讲,王麒麟脸色顿时变了,他声音都有点发抖,“你别乱讲,我上次那个事情……是达成谅解了,合理合法的。你现在也别想吓我,我就不信了,一个狗没带牵绳的事,还没咬到人呢,怎么就属于什么“危害公共安全?!”你别信口开河!”

    “呵,我明确告诉你,“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刑九后修改了,不需要造成危害后果,算了,和你这种人讲这么多,你也不懂,你不是还说要告我吗?我告诉你……”

    张睿明这是掏出一个黑色的皮夹子翻开,上面一个精致的金色国徽,“我是津港市检的检察官张睿明,这是我的检察证,王麒麟,不管你有多大的是势力与金钱,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见眼前这男人居然是一名检察官,王麒麟这下头疼了,他上次犯案后,家里好不容易才把他捞出来,最后千辛万苦才判了一个缓刑。自那之后,家人不断提醒他,在缓刑期间一定不能再犯事了,他多多少少听了进去,行为也有所收敛。但时间一久,故态复萌,飙车斗殴之类的事情干了不少,但是运气好,没被抓到过现场,没想到,今天出来溜个狗,居然碰到个检察官!

    他还是不服气,辩解道:“别以为你是检察官,就怎么样了,法律又不是你写的,我就不信了,这个什么……危害公共安全罪……应该是要我故意才能作数吧?我又不是故意不给这狗不带绳,那个……我今天忘了,怎么!这也怪我?”

    听到王麒麟的狡辩,张睿明笑着望着他,“王麒麟,我

    们昨天才见过面吧,当时我就提醒过你一次,不能放任烈性犬出来攻击他人,还有几个保安作证。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这点已经构成对你犯罪故意的旁证了,一般来说,法官也会认可。再说,你觉得,你能比我一名十年公诉经验的检察官更懂法律?我告诉你,法律的确不是我写的,那是人民意志的体现!但是,我作为检察官,我比你更熟悉法律,也更会运用它!”

    王麒麟听到这,他脚一软,抛下身旁两位女伴,就转身就准备走人,今天这是惹不起这检察官了,他可不想再被关进号子里去,那种日子,可根本不是人呆的。

    “站住!”张睿明一声喝道,王麒麟一哆嗦,看守所呆过的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条件反射,听到这声酷似监狱管教的指令,他忍不住一下立正,简直就差喊“到!”了。

    “你今天这事,我不追究你也可以,你先转过身来……跑什么跑!这里全程有摄像头的,要抓你,证据足够啦。”

    王麒麟真还老老实实转过身来,张睿明一勾手指,他就老老实实走过来,简直比“馒头”还要听话。

    “你看,这里是花园中心,有摄像头的,你跑不了,也抵赖不了。”张睿明一指旁边一根立柱,上面一个球形的全景摄像头,正对着众人,一个红点正不断闪着。

    “检察官,是我……我错了,这次我对不起。”王麒麟顺着张睿明手指方向看去,他见还真有摄像头,心里一慌,第一次向人低头,主动道起歉来。他从小虽然嚣张跋扈惯了,但看守所里度过的那段日子,比多少年的教育都有用,经过上次案子,王麒麟现在最怕的就是穿制服的司法人员,一听张睿明又要送他进去,这下彻底慌了神,与之前判若两人,连他身旁的女伴,此刻看到王麒麟这副狼狈的样子,此刻都惊呆了。

    “不用向我道歉,你要向这位女士道歉。”张睿明用手一指那个被吓到的孩子的妈妈。

    “美女,我错了,不好意思!”王麒麟此刻态度顿时诚恳不少。

    “你注意点啊,一条这么大的狗冲过来……今天要不是这位检察官,要是咬到我小孩,我跟你也没完!”那孩子妈,此刻见王麒麟居然道歉,她也没有得理不饶人,意思这事道歉了也就算了。

    “好的,好的,我一定改。”

    张睿明这时接话了,“你那条狗怎么回事啊!?上一次吓我一跳,这次差点咬到人家孩子,我说了,你真应该感谢我,不是我一脚踢开。王麒麟,单就你这个事,如果这案子到我手里,我一定让你回牢里去,正儿八经坐几年!”

    “是!是!张检你说的对!我回去,就给这狗上口笼,出来一定牵绳了!”

    王麒麟一脸通红,他心里还在恼怒,可此时的现实情况又让他不得不低头,他毫不怀疑面前的检察官有能力再次把他送进去,特别他现在又是缓刑之身。

    王麒麟好不容易道完歉,想赶紧走人,早日忘了此刻丢脸的一幕,他刚迈出脚步,却又被张睿明叫住了。

    “等一下,你不是还要我跪下来,叫你的狗一声“祖宗”吗?怎么,忘了?”

    “不、不、不,张检,那是我糊涂,我说错话了。”

    张睿明可没忘记先前他嚣张跋扈的样子,“对了,你不是还要我陪你几十万吗?怎么?钱不要了,不是还要告我吗?”

    “不敢,不敢,是我做人太高调了,不懂事,我错了!”

    “去吧,这次,我就算了,不和你计较了。”见王麒麟态度还行,张睿明摆了摆手,示意王麒麟可以走了。

    王麒麟完全没想到,这检察官得了势却没有不饶人,还以为他会勒索一笔钱款,居然真就这样放自己走了?

    “还愣着干什么!滚蛋!”

    “、,对不住,不好意思……”这津港数一数二的富二代,此时被抓住痛脚,赶紧灰溜溜的带着两名女伴,逃似的离开现场,走的时候还不忘一脚踢在那尽给他惹事的纽波利顿獒犬上。

    等王麒麟走后,那孩子母亲对张睿明千恩万谢的,张睿明摆摆手,“这本来是我应该做的,这人太嚣张了,昨天我才提醒他,今天还不知收敛,硬是要拿判刑坐牢吓他,他才知道害怕。”

    “你可真厉害,不过,他这样真的要坐牢吗……?”

    “哎,危害公共安全哪有那么容易认定的,我只是吓他的,不管怎样,法律有它的规范性,就是用来规整像王麒麟这样的人的。”

    张睿明安抚了一下小朋友的脑袋,他神情疲惫,刚刚这下小小的插曲,虽然最终大获全胜,但明天依然有更难的困局在等着自己。

    张睿明这几天过的狼狈,津药化工的案子被上面喊停了,昨天也是同样面对这个王麒麟,一心想退让的自己默默忍受了委屈,面对现实的逼迫,陆斌说自己是不合时宜的寒梅,不该太锋芒毕露,在

    东江市办南江集团案时,环保厅副厅长井才良也说自己刚直易折。难道自己真的与这世界格格不入吗?

    所以张睿明试着和解,与这世道和解,听领导意见,压下津药化工的案子,不去多管闲事,面对王麒麟这样的恶人,他昨天也试过退让,不去多管闲事。妻子说他收入微薄,父亲说他不识时务,他也准备学着改变,学着圆滑。

    可又怎么样呢,该找上门的还是找了上来,生活依然把张睿明逼向了绝境,即使他已经投降。

    今天益田路,工作上,有人把案子信息透露给电视台,把黑锅转嫁给他。生活中,王麒麟这样的恶人,也欺凌他,之前还说要告他,要他跪下叫那狗一声“祖宗”,这世上不如意的事这么多,躲又能躲到哪去?

    干他娘的!

    最后还是要靠法律,靠自己的强硬扳回一局。

    张睿明在心里狠狠告诉自己:既然无路可退,就放手一搏吧。

    只要还有法律可以依靠,只要自己还站在公益这边。

    …………

    第二天,走进津港市检的大门,虽然局面是内忧外患,但张睿明整个人完全不同了,昨天的事给他深刻的上了一课,他此时内心充满了勇气。

    陆斌昨天电话里明显动了真怒,明知道老严和他不对付,却让他先去向老严这个主管民行科的副检察长汇报。这明显是让张睿明走正常的汇报程序,先挨老严一顿批再说。

    所以当老严唾沫横飞的训斥时,张睿明早有了心理准备,他眼观鼻、鼻观心,等老严骂了个舒服,他才开口。

    “严检,现在你骂我也没有用了,最难的问题不是怎么处理我,也不是找出幕后是谁泄露了这次的报道,而是如何把这个案子走下去。”

    “你tm的倒说的轻松,你说不处理就不处理你啦!你知道昨天陆检他接了多少电话吗?连省里都过问了!蒲市长昨晚10点还把我叫过去汇报情况,我是真不想弄你,不然现在你就停职了。我跟你讲,这次的事,现在虽然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你传出去的,但是昨晚津港卫视那边的报道,里面许多具体的信息,都是你们民行科才知道的内容,你说这次不找你找谁!?”

    “严检,我相信我们科里同志,不一定是我们这里透露的,也可能是别的单位,凑齐了信息,告诉电视台那边。”

    “你别跟我扯那些了,我问你,津港304化学所的苗瀚跟你比较熟吧?听说你在津药化工现场还拿他怼刘在石,这次人家电视台怎么知道这位化学专家了?还不是你透露的,津港化工口的专家这么多,怎么昨天单单请苗瀚上电视?”

    张睿明心里嗡的一下,他突然意识到昨天那起短短的新闻里面隐藏了太多的信息与圈套。

    “这个,苗所长我也是之前因为这起诉讼,向他请教相关的专业问题,具体我和他没有任何私情,这电视台为什么会知道他这个人,我也不清楚啊……”

    “别说啦!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知道现在津港市里,老百姓抢水都抢疯了好么!现在超市里面,所有的纯净水都一抢而空,市里紧急从东江调了水过来,才慢慢稳定局面,这个事闹大了我跟你讲!市里宣传部已经让津港卫视那边噤声了,现在一方面要消除影响,降低老百姓的恐慌情绪。另一方面,还要讨论这个案子怎么处理。”

    “严检说的是,我一切听从指挥。”

    老严见一贯伶牙俐齿张睿明这下少见的不说话了,他还记着上次在常务扩大会议里,陆斌为了保张睿明,借着集体主义、个人主义的话题狠狠的批了老高和老严两位副检察长一顿,他准备这次借着机会,找回场子来。

    “张睿明啊,我真是服了你了,你做事一直都这么毛躁吗?怎么总是捅娄子,陆检他可是一颗爱才之心,为了你不知道扛了多少压力,你怎么这样不懂事啊!你这水平还当民行科长!?民行科在今后,是要作为我们市检的左右手的,比公诉科还重要!你这水平当科长?我看你就别转正了吧,免得害我们市检折了一只臂膀!”

    这话明显说的太重,可张睿明不是什么毛头小子,现实也不能像那些浮夸的职场剧里演的一样,动不动就当面怼直属领导。

    在官场上。做什么都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别人借着上面的威势进攻的时候,就越要忍耐,这时盲目冲动,只会让别人找到更多的破绽,小鞋那就穿不完了。

    犯错只是能力问题,怼领导那就是态度问题、政治问题了,不可同日而语。

    第三卷《民行科长》完

第一百六十二章 晦暗不明

    张睿明耐心等老严说完,他一直保持一个态度,就是承认自己工作有失误,但绝对不是故意的,希望领导原谅。

    老严见张睿明态度端正,骂了半天也没有破绽,他话锋一转,问道:“你说,这个案子现在怎么处理?”

    见严路终于忍不住了,张睿明一直等的就是这一下,他想知道上面的定调是什么,是对津药化工继续查下去?还是把风波压住?

    “我一切听领导指挥,服从安排,查我就马上开展工作,暂时不查我也毫无意见。”张睿明机敏的把问题抛了回去。

    “哼!这事倒还真轮不到你来定夺,这样,昨天管经济和宣传的蒲市长就问起这个案子是谁负责的,还问了一些情况,要你今天去他那里汇报!”

    “蒲市长?哪位蒲市长?”张睿明没有想到副市长这个级别的居然要见他,姓蒲的市长?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名字……不会是他吧?

    “蒲任啊!还能有谁。”老严责怪似的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似的。

    果然是他!蒲任要我过去?张睿明心头一亮,终于把一切关系点,都联系了起来。蒲任他之前就见过一次,还是王英雄和父亲那天晚上叫他去喝茶时认识的,当时王英雄还提出请蒲任在下一波干部提拔时推荐张睿明。

    王英雄祭出这尊大佛,既是想卖张家父子一个人情,又是替自己消灾,想让张睿明停止对津药化工的调查。但没想到,张睿明油盐不进,拒绝了王英雄的好意,这也成为两家关系的一个转折点。

    而现在,这个案子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蒲任手上?以他和王英雄的关系,现在市里的态度,张睿明已然可以猜到了。

    “对了,我警告你,现在津港上层局面非常复杂,很可能马上就要“变天”了,你小子说话做事这次可不能毛糙了,你从那律师师父那里学的那一套,千万别在蒲市长面前乱来!也不能乱答应,乱表态!这……“天”还不知道怎么变呢!”

    张睿明听到这,暗暗心惊起来,这老严口中的所谓“变天”,应该是指这次津港市一把手变更的事。

    这次“两会”后,津港市主要领导马上要面临正常轮换。现在市里主要工作都暂时由这个蒲市长负责,但据说就这几天,应该新的市长就要履职,但现在具体是谁,外面都还没个准信。

    张睿明虽然身在官场,但对上面这些大人物的更迭,没有什么政治敏感性,而且司法系统与政府之间也一直保持着相对独立的关系,张睿明对津港几位主要领导根本不了解,他也没想过去攀附哪一位,所以也不太上心。

    但是这个案子居然牵扯这么深?张睿明虽然对政治这块不上心,但不代表他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老严这样一讲,肯定是怕蒲任将这案子定了调后,这边一执行了,结果后面新来的一把手有不同意见,到时一着不慎,津港市检的工作将面临非常危险的局面。

    而且,这个案子最蹊跷的地方在于,一个市里的主要电视台,居然轻易让这么敏感的新闻播出了,这背后,还不知道隐藏着什么大鱼,万一……

    张睿明越想越心惊,这次老严倒还算够意思,提醒的很有必要,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答道:“我明白了,我会主动向蒲市长汇报,但不会乱讲什么,一切回来听您和陆检定夺。”

    “嗯……”老严看了一下时间,摆摆手道:“现在差不多了,你去吧,蒲市长有什么指示回来告诉我们,我们研究市里的意见,再决定。”

    老严话说到这份上,明显这个案子的主动权,很可能都不在市检自己手里了,要等上面定调。张睿明点了点头,答应了几声,就出来了。

    他刚往自己民行科走了两步,在楼梯口旁边,正低头寻思间,突然感觉手肘被一只软糯糯的小手一拉,他就被一抹倩影带到一旁僻静的楼梯间里。

    在这四下无人的小角落里,张靓正一脸紧张的问道:“科长,怎么样?这个案子到底怎么搞?昨天那新闻又是怎么回事?”

    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发蒙,张睿明只能摆摆手,“我什么都不知道,昨天那新闻也不是我联系的,至于接下来怎么办?完全看上面意思。”

    见科长也没有答案,张靓嘴巴一撇,也是一脸不开心。

    “对了,你怎么就来上班了?不是放你几天假吗?你有时间,就多陪陪人家陈捷,现在这个案子要想继续往下走,你那个男朋友可是很关键的助……啊”

    听到张睿明取笑自己,张靓狠狠的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根本还不是我男朋友好吗!”

    “怎么?吵架了?”张靓笑着揉了揉被掐红的地方。

    “别跟我提那个呆子了……对了,张检,你知道是谁给电视台提供新闻素材的吗?”

    张睿明叹了口气道:“我不

    知道是谁,我只知道他这个行为,把我们工作推动了极为被动的局面里,现在这个案子继续发酵,再闹大的话,搞不好会有一大片人被追责。”

    “怎么会……我觉得公民有自己的知情权啊!怎么能动不动就堵塞舆论呢,这样把事情抖出来,才能引起重视嘛,不然的话,像上次那突然被中止的搜查一样,说不准我们查就不中止了,那这案子根本搞不下去。”

    张睿明却想的不仅仅是怎么查,他一脸忧愁,声音严肃道:“这案子不是开玩笑的,我们面对的一直都是实力强劲的特大企业,现在闹这么大动静,津药化工查出问题还好,要是查不出的话……你、我、甚至陆检,都要挨处分,一个都躲不了。”

    “挨处分就挨处分,我才不怕呢,我觉得本来污染水质这么大的事,如果不是这个新闻出来,这事很可能就被掩盖了,我觉得这透露消息给电视台的人,才是正义的。”

    听到张靓明显的同情倾向,张睿明神情一变,审视的望着她。

    “你觉得这个人是对的?”

    “嗯……”察觉出张睿明审视的目光,张靓赶紧解释道:“但这个事不是我透露的,我还没到这个地步,我做事还是起码都会向你汇报的……倒是张检你,昨天上午我听吴云讲,你一言不发就把案卷锁了起来,资料只在你那里,也不准我们继续推进了,问你也不说……”

    张睿明听到这,只能苦笑道:“昨天我压下这个案子的调查,有我自己的苦衷,你们能理解就好,不能理解我也没办法。”

    张靓想了一会,天性活泼,口无遮拦的少女直接问道:“科长,你是不是因为和王英雄的关系……家里给了你压力了?所以你准备放他一马?”

    徇私枉法是司法工作者大忌,张睿明赶紧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只是……哎,算了,我先不和你讲了,反正你也不会懂,你跟了我也这么久了,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张靓睁大眼睛望着张睿明,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

    副市长蒲任这时正在召开津港民营企业家代表*大会,张睿明只能在会场外苦苦等待,坐在市政府四楼的接待室,他一边看着手表上面的时间,一边望着会议室的大门,津港市里排得上号的民营企业家,此刻大都在里面坐着,初步估算了一下,这大会议室里的几十人,手上总共掌控着一千多亿的资产与企业、随便动一动,那都是震天大事。

    张睿明知道为什么蒲任会让他今天早上过去了,这个汇报的时机选的颇有深意。但也可能只是碰巧遇到这个会,毕竟按蒲任的级别来说,见一个小小民行科科长,还真用不上这么费心思。

    “哗啦”会议室大门被秘书处工作人员打开,神采奕奕的蒲任走在最前面,一群企业家跟在他后面鱼贯而出,张睿明这时也起身,站在走廊上等着蒲任经过。

    “你们放心,在津港的经济进程中,我们市委只会不断为民营经济营造更好发展环境!帮助民营经济解决发展中的困难,我们民营企业只能壮大、不能弱化,而且要走出津港!走出南州!……”

    走廊上,蒲任出来时扫过张睿明一眼,没有任何表示,他正全神贯注同这次与会的民营大佬告别,并再次强调这次会议的精神,

    “感谢蒲市长,欢迎领导下次来我处视察……”

    蒲任和几人握过手,这时身边终于空了下,张睿明刚准备上前,这时蒲任的第一秘书又马上迎了上去。

    “市长,下午行程,您过目下,是去哪几家企业看看……?”

    蒲任皱着眉头,在行程表上圈了两个名字,转身便往往楼下走,他经过张睿明身边时,毫不理会这个曾经见过一面的年轻科长。

    张睿明神情尴尬,面对这样刻意的冷漠,他只能站在一旁,等着蒲任的召唤,但现在看来,这主管经济的副市长,对他是有了意见。本来上次在“韵阁”,王英雄向蒲任引荐了张睿明,按道理,蒲任对他的印象应该是不错的,可是随着张睿明与王英雄翻脸,昨天津港卫视播出的水污染的大新闻,都把泄漏者的矛头指向了张睿明,现在在蒲任看来,这年轻人不只是不通情理,还是一个胆大妄为,做事荒谬的野心家!

    这时。蒲任的秘书点了点头,跟着蒲任的脚步,保持着几米的距离,拨通电话。

    “老板中午没在家里吃,可能先到津药化工那边,你们准备一下……”

    张睿明在旁边听到秘书的言语,心里一阵猜测:“难道,蒲市长开完会就马不停蹄就去津药化工视察?”这明显是要帮风波中的津药化工站台啊。

    张睿明还等汇报,现在看来蒲任故意甩他脸上,理都没理他,他也无法,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蒲任此时对他的态度冷淡的颇为生硬。一般这个级别的领导,待人接物都颇为注意,更不会因为对方身份

    相差悬殊而不予理睬,对于一些差异悬殊的市民、属下,反而要表现出更为亲民的态度来。

    这明显是替王英雄出气呢。

    即使被人视为空气,张睿明还是不卑不亢的跟着蒲任的脚步,在四楼电梯处,蒲任一马当先走进电梯,后面跟着他的两名秘书和助理,在电梯就要关门的前一瞬间。突然一手拦住即将关闭的电梯门,接着一个身影走了进去。

    张睿明在最后时刻走进电梯,在这几平方米的小空间里,原本平静的氛围被搅动,面对这个突然闯入封闭空间的不速之客,蒲任手下两名秘书,脸上都透出一丝反感的神情,仿佛在责怪张睿明这人太不懂政治规矩了:大领导坐电梯,你也跟着挤进来?

    张睿明却没时间理会他人眼神,既然已经知道王英雄与蒲任的关系,他从查这个案子开始,他就做好了迎战强敌的准备,在省检时,南江集团那起案子里,就算是面对东江市市长张圣杰,也一样无法阻止他追求公益的脚步。

    蒲任脸上并无神情波动,他不可能不认识张睿明,那天晚上王英雄和张擎苍,千辛万苦请他到“韵阁”,不就是为了给这小子暖暖场,想给他谋个好去处嘛。

    可惜,却是个愣头青。

    电梯下行,马上就要到一楼了。

    张睿明按捺不住,打破沉默,“蒲市长,我是津港市检的……”

    蒲任没等张睿明开始自我介绍,他冷淡道:“我知道你是谁,我现在没时间专门听你汇报,这样,你等下跟着上车吧,车上讲。”

    张睿明点了点头,电梯到一楼。市政府大楼前坪,候着这次陪同考察的人员,早就集合站队等着领导出来。

    蒲任一挥手,众人转身上了两台市政府牌照的考斯特,张睿明也跟着蒲任一行坐了上去。

    车上,张睿明一直在找时机,准备向蒲任汇报昨天的事件,他现在是“刀切两面光,两头不讨好”。王英雄和蒲任,都以为他是故意发动舆论战,想把事情闹大,水搅浑,把这案子摆到台面上来,强行推动对津药化工的调查。

    张靓和吴云等自己科里的年轻人,又以为张睿明服软了,在这个事件里徇了私情,因为他和王英雄的世交感情,想偷偷放津药化工一马。对他也有了意见。

    张睿明正坐在蒲任身后的位置上,一边整理思绪着,一边等着适当的汇报机会时。蒲任却先开口,没有客套,单刀直入的说道:“张睿明,你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说吧,我和市里都还等着你的解释。”

    解释?关于昨天那个报道的解释?

    张睿明心念一动,昨天那起报道,最大的影响,是把这案子推到台面上了,甚至还点了津药化工的名。这样一来,津药化工此时正是最危险的时候,远比上次被三部门联合搜查时还要凶险,而此时蒲任却特意去津药化工视察,想必这次视察的新闻也很快会占据津港新闻的头条,多少可以冲淡一些市场的悲观情绪,稳定一下局面。

    蒲任明显是站在津药化工这边的。

    “蒲市长,昨天那则新闻,我完全不知情,我没有接受过任何采访,更没有擅自将正在调查中的案件信息透露给他人,这件事完全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那我问你,你觉得昨天那新闻的可信度有多少?”

    “这个……目前的证据来看,昨天所播报的大都属实……”

    蒲任习惯性的手一挥,说道:“那就是了,这么详实的信息,我们市委没掌握,他们电视台倒掌握了,这是谁透露的?还不是你们办案单位,我问过陈捷他们了,这个案子你们检察院民行科介入最早,资料也最详实,案卷现在还锁在你抽屉里吧?”

    蒲任真是深不可测,居然连案卷锁在自己抽屉都知道,这不得不让张睿明暗暗心惊,难道是昨天严路汇报时透露的?他逐字逐句的斟酌蒲任的话语,从中分析到底是谁在陷害自己,虽然还不甚清晰,但隐隐已经有了轮廓了。

    “是的,市长,我原本是想,既然目前案子关于津药化工的证据还不足,想先暂停调查,等别的方面有突破口再说,没想到,昨晚新闻就……”

    “你别说那些了,现在讲这些都没用,我告诉你,张睿明,你现在还只是一个小科长吧,这个案子你知道到哪一步了吗?我明确告诉你,这案子已经快通天了,省里已经在问了,你一个小小的张睿明,还真背不起这案子!”

    蒲任明显动怒了,在他看来,眼前这小子,居然做出这种事,不惜发动舆论战也要对付津药化工,简直不可理喻。

    “市长,我……”

    “你别说了,我告诉你!现在张市长才刚上任,我就送人家这样一个见面礼!你考虑过这影响有多坏吗?你也真会选时候!我问你,是谁指使你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诡谲难测

    张市长?难道那个悬而未决的新市长已经确定了?张睿明心里诧异,但他现在没时间去打听这张姓市长到底是谁,他赶紧答道:“蒲市长,没人指使我,也不是我透露的,我真不知道。”

    “哼……”蒲任不屑于去和张睿明这种小争论什么,既然不承认,他就不准备再问了,蒲任心里一直也有个疑问,张睿明个人的能量确实也不够去推动津港卫视播出未审核的敏感新闻,而电视台方面,也一直否认是有人指使,昨天的值班副台长一口咬定是自己失误,对新闻没把关就点头通过了。

    气的蒲任今天一早就停了那个副台长的职,而那那副台长反应也很奇怪,一直承认错误,态度端正,对于停职调查态度相当配合,但就是咬定与他人无关……

    蒲任暗暗想到,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最敏感的时候,出这些幺蛾子,新来的市长即将在津港履职,这个新市长之前在东江时,就素以作风强硬,能力超群而著称。新到津港,猛龙过江,势必掀起一阵风波,这次突然爆发涉及民生,影响巨大的水污染案件,会不会……

    “既然你说没人指使,那就没人吧,不提这个了。我不知道你们检察院最近怎么回事,现在全国都在搞经济,新时代的主题是发展!是提升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是不断增强综合国力!放在我们津港角度上来看,今年最大的目标是我市gdp总值冲上20000亿,你知道这次的“中国国际化工展览会”吗?这次津药化工拿到的南非单子价值就几个亿,张睿明,你告诉我,你们检察院一年能创造多少gdp?!”

    这个问题颇为尖锐,加上蒲任毕竟是市领导,张睿明一时还真不知如何拿捏回答的风寸。

    虽然明明知道蒲任是为了凸显经济发展的重要性,但他简单的用gdp的贡献值来对比司法机关与企业,这显得过于轻视法律,如果不是司法机关维持社会秩序,怎么会有一个完善的经济发展环境,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两分法可以讲清的。

    “蒲市长,我冒昧说一句,我们检察机关更多的还是维护社会的风清气正,为经济发展创造良好的条件,两者相辅相成的,不是简单的看贡献多寡来的。”

    蒲任听到张睿明回嘴,心里更不快了,“风清气正?那也是维护社会治安,打击违法犯罪才是风清气正吧!那也是你们检察院负责公诉的部门的事吧,怎么你一个民行科的,天天盯着我们津港的大企业来找事,还说是维护社会秩序呢!?”

    “这个案子现在的污染情况来看,影响了津港市人民群众的健康生活,完全有提起公益诉讼的必要性,所以我们民行科之前就介入案件的初查,而且,单就目前的损害情况来看,也达到了污染环境罪的立案标准,等西江分局那边移交过来,我们市检的公诉科应该也会介入其中了,请蒲市长放心。”

    “你……”蒲任见张睿明油盐不进,他原本以为,以自己的身份,提出压下调查的请求,不是什么难事。但没想到这张擎苍的儿子态度如此强硬,让蒲任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这时,外面景色一下开阔起来,车队驶入津港市的高新区,联排的厂房和大楼映入眼帘。津药化工的厂区就在面前了。

    借着窗外突然出现的高大建筑群,蒲任换了一种语气说道:“张睿明,毕竟我和你爸也是老相识了,送你几句老话吧,年轻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德恩广被虎亦亲。”

    张睿明听出他话语里的意思,“感谢市长指教,一定铭记于心。”

    蒲任说完这句,干脆闭目养神,不再理会张睿明。两辆考斯特转过路口,就到了津药化工门口,市政府一行考察队伍还未下车,凌空十数个热气球升起,巨型横幅招展,下面锣鼓喧天,红地毯直接铺了几百米,王英雄正领着全体职工,副厂长刘在石带着那群美女公关,候在厂区大门口,就等着蒲任大驾光临。

    张睿明坐在车上,隔着玻璃看到这一切,对王英雄这套路倒也眼熟,上次面对联合执法组的搜查,王英雄也是安排刘在石来这一出,当然,规格上还是有些差距。

    蒲任在车上看到下面这夸张的阵仗,他皱了皱眉头,先没下车,坐在车上拨通起王英雄的电话来。

    “英雄啊,你这什么情况!?中央三令五申,官员视察绝不能搞排场,摆阵仗!你这样搞,电视台还怎么拍?新闻怎么发?赶紧全给我收拾了,不然我就不下车了,直接走了!”

    王英雄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赶紧点头,回头一挥手,让那些锣鼓队,仪仗队赶紧滚蛋,连天上十几个热气球,都一个个拉了下来。

    这一下花了不少功夫,蒲任在车上看的直摇头,这个王英雄啊,老时代的人,一点敏感性都没有,现在的政治环境变化都看不懂。

    等王英雄把现场撤完,花了整整十多分钟,光那个红地毯,几十人一起动手滚回才堪堪搞完。现场一地狼藉。

    张睿明看的只想笑,但他转念一想。自己这时的身份非常尴尬,他又不是市政府的,与王英雄先前就撕破了脸,说

    起来还算是“津药化工”的敌人。现在人家市政府的领导是来考察工作的,自己在这里只是徒惹他人白眼。

    他打通吴云电话,让他过来一趟接自己,这小子来的到挺快,这时蒲任他们见津药化工的大门口已经撤干净了,蒲任整了整衣领,换上一副温润的长者笑容,迎着下面众人期待的目光,走下了车。

    跟拍的记者早就等得心焦,这时见正主终于下来了,赶紧举好器材,找好角度,跟着拍摄。而王英雄等津药化工的管理层此时也赶紧迎了上去。

    在众人的喧嚣中,张睿明默默的上了检察警车,背离众人的笑脸,静静驶离。

    …………

    车上,张睿明一边想事情,一边打量正开车的吴云。这次的泄露事件,既然各方证据都表明是从市检这边捅出去的,那嫌疑人无非就民行科张睿明、张靓、吴云这一直跟着案件推进的三人。

    张靓性格开朗大条,但自从四中“毒跑道”案后,她早就唯张睿明马首是瞻了,张睿明相信不会是她,那么这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现在考虑的无非是吴云他透露案件信息给电视台的动机是什么,考虑一个人的动机,最重要是看他能得到什么,吴云不过也是一名协办的科员,他和王英雄也无怨无仇。单纯个人角度上面来讲,这个案子办下去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

    而且,能够让津港卫视播出未经审核的新闻稿,这一点就不是吴云他个人能影响到的,他背后一定还有人。

    张睿明想到这,面上表情越发不动声色,看似不经意的抱怨道:“唉,怎么办啊,这次这个事真是害苦我了,现在蒲市长已经下命令了,一定要把这次的事件压下来,看来就算全市人民都知道水有问题,但这个津药化工还是动不了了。”

    正在开车的年轻检察院此时眼皮一动,眉头一挤,人在紧张时就会不由自主的额头一抬。下巴一伸,正是吴云此刻的神情。

    张睿明都看在眼里。

    “那……那怎么办?科长,市里不同意,我们就不查了吗?再说,这蒲市长他愿意担起这么大的担子!?”

    张睿明淡淡说道:“我也不知道,之前老严和我讲,要我一切行动听蒲任指示,既然连严检察长都这么说了,已经定了调的事,我们下面做事的乖乖听话就是了。”

    “严检察长真是这样说的?”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对了,小吴啊,你对这案子怎么看?你觉得下面应该怎么走?”

    “额,科长,我怎么看又不重要,一心听从指挥。”

    张睿明见吴云没上钩,他也懒得再问了,今天忙了一天,心力交瘁,现在就算查出是吴云桶上去的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该怎么搞就怎么搞。

    他太累了,闭上眼准备养神,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对了,听说新来一个姓张的市长?”

    “张科长,你才知道啊!网上都流出任免文件了,好像是叫张圣杰,是以前那个东江市市长,现在也算是升了半级,不都说下一步到副省长必须到我们津港来镀镀金吗,你别说这……”

    “张圣杰!?”张睿明猛的一下坐起身来。

    “怎么,科长你认识啊?”吴云被张睿明的动作吓到了。

    张圣杰这人,张睿明怎么可能不认识。在南江集团案中,他就领教过这个政治强人的本事,说起来,也算是有缘,居然现在人事一动,居然变成津港市的市长了。

    就是不知道张圣杰了不了解这个案子,还是说这次事件……

    张睿明不敢深想,一到市检大院,就领着吴云直往副检察长严路办公室去。

    老严正在办公室等着张睿明,而且连陆斌都在,可见今天蒲任的话,对津港市检今后工作方向影响之甚。

    自那天新闻播出后,张睿明还是第一次见陆斌,上次在电话里,陆斌是对他动了真脾气的,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

    “陆检,上次真不是我泄露……”

    陆斌摆摆手,打断他道:“别说了,赶紧讲下蒲市长怎么指示的。”

    张睿明把蒲任的意见复述了一遍,蒲任的态度很明显,不希望市检继续对津药化工调查,影响本年度的经济工作计划,而他又没有明显的强硬拍板,他似乎也在担心着什么。

    老严一听完,鼻子一哼,说道:“这个很好理解,现在的环境下,又是这么大的案子,他肯定也不敢拍这个胸口,万一事情继续发酵,最后谁敢担这个责任?!”

    吴云在旁符合道:“那这样说的话,既然蒲市长也没有明确反对,我们不就能继续推进这起案件了吗?”

    张睿明会场扫视了一周,吴云、老严明显都是站在继续推动调查的角度来看待的,而陆斌一贯沉稳,经过昨天突发新闻的失

    常后,今天已经回复平时深沉多虑的本色,又是市检一把手,不到关键时刻,他是不会表态的。

    “听说,最近新市长马上就要履职了,这个新市长会不会对这个案子有影响?有多大影响?”张睿明估计陆斌在想这个问题,他直接替领导讲了出来。

    “张圣杰?他是以前东江市的市长,唔,睿明啊,他和你之前认识吗?”陆斌此时终于开口,他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新的主官到来,对整个市的影响都是巨大的。虽然张圣杰可能还没把视线投过来,但毫无疑问,新官上任,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稳”字,在荆沙河水污染案中,他很可能采取的是压舆论,保稳定的态度。而张睿明之前在省检办案经历,陆斌也听别人提过,据说还和时任东江市市长的张圣杰起来冲突,所以此时才这样问到。

    张睿明苦笑着自嘲道:“认识是认识,但估计我留给他的也不是什么好印象……”

    “没事,你只要秉公执法就可以了吗,那南江集团案现在不也处理的挺好,虽然还没开庭,但听说那边生态修复工程已经实地进行了,那案子也算过了,你别太担心。”

    陆斌安慰的话语却无法让张睿明心安,张圣杰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他对这起案子的态度决定了今后的发展,如果他也同蒲任一样,一心要保gdp,环境问题先放一边的话。那这个案子肯定推不下去了。

    “这样,大家还是先谈谈自己想法,现在怎么办。”

    老严见时间成熟,清了清喉咙朗声说道:“我觉得还是继续推动吧,这个案子既然连省里都在关注,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该查就查下去,我觉得啊,一般来说,新官上任都会人事冻结,这个张市长也是强硬派,他很可能也需要这样一个案子,一个契机,来整顿一下津港市的政风和企业界的局面,我认为应该继续对津药化工调查,查实他们,把这案子办成铁案,到时张市长应该会支持我们的。”

    吴云这时也点头附和,“我同意严检察长意见。”

    陆斌脸上没有神情变化,头转向这边,问张睿明道:“张睿明,你的意见呢?”

    张睿明还在细细分析先前的话语,老严和吴云这么积极的推动案件调查,加上老严刚刚的话语,显得颇为可疑。他又没和张圣杰打过交道,却说的那么笃定?

    沉思片刻,他答道:“这个案子,关键不是我们办不办,而是现在如何办,之前搜查被中止,现在已经打草惊蛇,再登门搜查也没有很大用了。只有从别的方面着手,只有我们先查到津药化工涉案的铁证,那之后不管处不处理,主动权都在我们手上,所以现在根本不用考虑查不查,而是如何查的问题。”

    张睿明这话,讲出了陆斌的心声,他点头道:“张科长说的对,现在主要是你们民行科有没有信心,能不能找到突破口。如果有确实的证据,那我支持严检意见,直接起诉,按程序走,不管到时张市长支持也罢、反对也罢,主动权都在我们市检手上。”

    陆斌的话,基本就等于定了调了,严路和吴云也点了点头,张睿明心里苦笑,这案子的关键,最后还是落在自己头上。

    散了会,张睿明出门就给陈捷打电话,打过去才响一下,就被挂断了。领导岗位就是不一样,难得打通电话,估计也是在忙。张睿明等了半天,陈捷没打过来,他到办公室里,找到正在忙着整案卷的张靓。

    “借我手机用下。”

    “干什么……?”张靓虽然有疑问,但还是乖乖把手机拿了过来。

    张睿明用张靓的手机拨过去,陈捷果然马上就接通了。

    “怎么啦?”陈捷的声音温柔无比,张睿明听到差点笑出声来。

    “额……我是张睿明,借你女友电话打的,这样,我想和你聊下这案子的事。”张睿明一边夹着电话,一边还要用手抵挡这边张靓不停袭来的粉拳。

    “嗯?张科长?怎么,我还在开会呢,晚点我打给你。”

    “不用,我长话短说,你知道这个案子不是我透露的,我想问陈局你,现在你那边还会查下去吗?”

    陈捷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我们当然会查下去。”

    “即使要动津药化工,你也会查吗?”

    “张科长,看来你对我还不太了解,这个案子现在已经到这局面了,上面的压力已经减轻了,我们西江分局,必须要查到底的,倒是你们市检那边,怎么样?你们是什么态度?”

    张睿明笑着道:“陈局,你放心,我们并肩作战。”

    两人在电话里默契的同时一笑。

    “可惜上次搜查被中止了,现在还没有任何关键证据。”想到这,陈捷的声音有些失落。

    张睿明想了一下,低沉的声音传到陈捷耳里,令他精神一振。

    “这你不用担心,关键证据就在我家里。”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亲密关系》

    张睿明心情有些紧张,今天下班路上,他考虑很久,要不要顺手带束花回去紫色的洋桔梗配上纯白的百合,被花布纸一包,一束繁星点点的,颇为好看,温婉可爱的花店老板,笑着说道:“先生你好懂花啊,这是送给爱人的吧?洋桔梗象征坚贞、百合象征纯洁,这束花的话语表达了忠贞不渝的爱情。”

    “嗯……”张睿明点了点头,一丝温柔爬上心间。

    然而在付钱出门后,抬头是阴沉暗霾的天空,低头迎面走来一对情侣,男孩正亲切的替女孩披上大衣,像极了那晚在山水华泉门口,撞见的那一幕。

    张睿明心里突然一烦,他这几天根本抽不出时间去山水华泉调查,想起妻子与罗斋那晚在一起时的笑脸,这位不算年轻的英朗检察官,心底有些东西被刺痛了。

    罢了,罢了,何必还来这些虚浮无用的东西。

    花束被扔在花店不远处的垃圾桶。

    …………

    张睿明百无聊赖的坐在沙发上看着一本罗兰米勒《亲密关系》,这是一本讲述夫妻之间如何成为特殊的朋友,如何更加的要好,要有依赖、信任,还要通过心里话去更有效的沟通啊,巴拉巴拉之类的。

    张睿明觉得全是屁话。

    到家后,妻子果不其然的还在加班,对她来说,这次津药化工ipo审查的case,是她今年最大的项目。上次在车里一番交流,妻子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反而嘲笑了张睿明粗浅的会计知识一番,在她看来,就算把津药化工的证据摆在面前,张睿明他们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压力如同外面阴沉的天气,张睿明心里正在天人交战。天空从灰蓝转为深蓝,再从深蓝转为幽黑,妻子久久未归。过了一个小时,张睿明手里的这本《亲密关系》依旧停留在他最开始翻开的那一页,实在看不进去,他站起来,在自家别墅宽阔的一楼会客厅来回走动,排解心头的焦虑。

    8点了,张睿明看了看表,估计唐诗又要10点才会回来,本想今天和妻子好好沟通一番,争取把她拉拢过来,让她从永瑞普华事务所这边去发掘津药化工非法排污的证据。连台词都在心里酝酿了好几遍,可现在人都还没到。

    张睿明走到书房,想换本书看,他眼睛扫过书架上一整排的书籍,却停留书架下的电脑桌上,妻子工作性质比较特殊,经常有不固定工作时间的习惯,把工作带到家里是经常的事,这时唐诗的个人笔记本电脑就摆在桌子上。

    心里猛的一颤,转过几个念头,张睿明还是忍不住打开了唐诗的笔记本电脑。

    妻子的电脑设了密码,张睿明试过几个常用的数字组合,都无法打开,唐诗的身份证、出生年月、女儿的生日、唐诗以前的电话号码,依次试了一遍,还是没有打开。

    张睿明心里有点急,这个电脑是唐诗常用的工作电脑,这几天晚上,她都是带着这电脑回来加班的,今天可能是因为没有电,才恰好放在家里。里面应该有这次津药化工的ipo会计报表,打开的话,不用和妻子交涉,也不用冲突,就能直接找到这个案子的相关证据。

    张睿明又试了一下结婚纪念日,还是不行,他翻找旁边的摆件,打开唐诗常看的几本书,看看会不会有记载密码的小纸条,甚至连旁边闹钟的底座都翻开了,什么都没有。

    这该死的密码会是什么呢?

    张睿明福至心灵,突然想起一串模糊的日期来,他绞尽脑汁,翻开手机上的日历,看到一个用红圈标记的日子后,他想清楚了密码是什么,他在窗口处填入20040826这串数字。

    “叮咚”电脑桌面映现在张睿明眼前,但他神色却没有解开密码的喜悦,反而有一丝惆怅,这串数字是他和唐诗在高中时第一次相遇的日子。

    张睿明突然有点懊悔自己先前不该脑子一热,醋意一上头,就把那束洋桔梗花给扔了,妻子可一直没有忘记两人初次相遇的日子……

    收拾心神,他飞速的在唐诗的电脑上搜索最近的工作记录,寻找文档,很快,一个巨大的文件夹被张睿明从e盘里翻找出来,里面赫然正是津药化工去年至今年的ipo审核账目,价值极大!之前在津药化工厂区搜查时,联合执法组千辛万苦都没有找到,没想到这份关键的证据一直就藏在张睿明家中!

    女人对于电脑就是这样,即使再重要的数据,在她们看来,只要电脑有个开机密码,那就高枕无忧了。张睿明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虽然明明知道自己是在为了公益取证,但是却隐隐有种商业间谍的负罪感,他明白如果让王英雄或者永瑞普华事务所知道这个数据是从唐诗这里搞到的话,对妻子的职业生涯将是巨大的打击。

    但现在,局势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不兵行险着不行了,张睿明打定主意,死咬这个秘密资料的来历不松口,一定想办法隐藏起证据来源,避免对妻子造成伤害。

    张睿明

    拿出津港市检的配发的一个专用u盘,悄无声息的把这份文件夹打包复制过去,然后删除所有痕迹,退出了妻子的电脑,一切看起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刚弄完这一切。外面响起一串熟悉的脚步声,张睿明赶紧把笔记本一合,站起身,刚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身后就传来妻子的声音。

    “你在这干什么?”

    “我在找书看啊,你晚饭又不回来吃。怎么?又加班?”

    “嗯……”唐诗看了看书房里的布置,没什么异常,但两人相处久了,互相之间有了微妙的心电感应,她总觉得老公神情有点奇怪,但加班到现在,实在是太累了,唐诗无暇细想,脱下外套,把张睿明从电脑桌上赶开,一下又打开了那台笔记本电脑。

    “你出去吧,我还要发几张表过去。”

    张睿明一边走出书房,一边应到:“嗯,你也别太辛苦了,累坏了得不偿失……”

    唐诗一啜牙花子,不耐烦说道:“啧,我知道,快出去啦……”张睿明含糊一应,就老老实实带上门,离开了书房。

    他悄悄把左手手心里的u盘放到衬衣里袋。

    …………

    昨晚两夫妻一夜无话,张睿明一早来到市检,就直奔检察技术科,唐诗之前就嘲笑过张睿明这些年薪五、六位数的公务员看不懂年薪七位数的专业会计做出来的账本,也分辨不出里面的门道。

    张睿明心里不太服气,既然我们看不懂,总有看的懂的人吧,今天一早他就直接去找检察技术科的司法会计。

    检察技术科是一个很尴尬的部门,名字高大上,职责听起来也颇为有科技含量:都是些什么技术取证、检验、鉴定、复核,负责文件、痕迹、声纹、司法会计、法医、计算机技术检验鉴定之类的。旁人都以为会想电视里面一样,大白褂,胶手套,天天不是黑客一般破解密码硬盘,就是高冷法医,一下就发现隐匿在尸体下的真相什么的。

    其实都是假的。

    基本上,现在的检察技术科就是天天修电脑、拉网线、改系统、拍照片的代名词,随便哪个网吧找个网管过来差不多就能胜任。

    这几年,司法系统大搞信息化建设,其实就是上面觉得先进的设备,花了大价钱钱买回来,有些单位嫌贵,没有买到后期的使用和维护的,就把运维这块交给了检察技术科,基本上,这班人每天要么是忙着调视频会议系统,要么就是哪里的内网平台进不去,就修内网去了,听到最多的是一句话是“哥,我这内网ip又冲突啦!”

    至于那些声纹、司法会计、法医等等这一块的业务,在司法改革期间,检察院“两反”剥离,自侦消失后,基本上就荒废了,也没有保存相关的技术人才。

    张睿明是抱着碰运气的想法过来的,津港市检技术科一直设置了司法会计这个岗位,还有一名50多岁的徐会计在岗位编制上,虽然从来没有打过交道,但这份资料里的大致问题,他应该还是看的出来的吧。

    “徐哥,这个就是我和你提过的资料,我不知道里面全不全,我们能找到的都在这了。”

    张睿明把u盘插在电脑上面,点开文件夹,恭恭敬敬的请徐会计过目。

    徐会计一抬眼镜,眼睛从镜片下面直勾勾望着张睿明,不冷不热的说道:“好的,我看下啊,但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是专业会计事务所做的假账,那我可就看不出来什么名堂了啊。”

    “呃,徐哥你太谦虚了,您可是老前辈了。哪有您看不出的。”张睿明一边说,一边客客气气的敬上一根烟。

    徐会计虽然几乎没正儿八经做过司法会计,但平时负责单位财务,比张睿明这种会计白痴那是强的多。

    果然,徐会计粗粗看了一遍,就发现一个问题。

    “额~奇怪,这个里面大都是他们公司的原始账目,我看懂没问题,那个事务所审计更替的账都还没做完,这种原始的账目……”

    张睿明一听有戏,赶紧问道:“徐哥,您赶紧讲,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怎么搜查的?一般来说,查公司账目,很少能找到这个原始账目,就算找到。这个原始账目很少这么全的。你们查了那个接业务的会计事务所?”

    一听到在问证据来历,张睿明赶紧敷衍道:“这个……之前搜查津药化工的时候,我偷偷留下的,这个还请徐哥替我保密,我现在还不想提交这个证据,留在后面用。”

    他最担心的不是这个证据效力,而是如果让别人知道这账本是他从妻子工作电脑中偷偷发现的,不管是证据合法性,还是对妻子的影响都难以想象。

    徐会计倒没对这账目资料来历起疑,这原始账目也没什么虚假地方,他细细看了两遍,就发现了几个关键点。

    “张检,他们津药化工这去年的账本里,有两个关键问题。第一,是这里有大量的不明出货产品,你看,这出货单、过磅单上写的都是“溶剂”两个字,这个叫“溶剂”的东西,一年下来居然有上万吨,而每吨价格都是200到500元之间,这笔款项,大都是由这个叫李永建的人接手的,发票什么的也是签着这个李永建的名字,这人到底是谁啊?第二,这里非常奇怪,如果像你前面和我讲的案情一样,这个“溶剂”如果是他们津药化工通过循环系统再生产出来的30%浓度以上的草甘膦水剂,那这里就讲不通,因为这个溶剂他们居然是以200到500元价格付钱给这个李永建的人的。”

    “什么意思?”张睿明有点听糊涂了。

    “是这样,你看,他们津药化工是化工厂嘛,他们制造出来的这个“溶剂”,按道理应该是商品,他们是卖方。这个李永建是外面的人,是买方,津药化工把这溶剂卖给这个李永建的同时,不但不找他收钱,反而以200到500元的价格补钱给这个李永建!哪有这个道理,生产东西的人,反而给钱给买东西的人,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张睿明回想了一下,李永建、李永建?这个名字好像听过,哦,对了,是陈捷他们西江分局抓到的那个排污的罐体车司机。

    “这个人就是这次污染环境罪的实行犯,是那个从津药化工买污水,然后倒在柑桔林小屋里的司机,他是中间的一环。现在已经被西江分局关看守所了,他也供述了从津药化工买污水倾倒的事实。”

    “那就对了啊!张检,这一切就讲的通了啊,既然这个李永建是用灌装车帮津药化工排污水的人,那这个什么“溶剂”就不是30%以上有价值的草甘膦水剂,而是你们一直追查的、没有价值的3%以下含量的草甘膦母液,就是这个案子的罪魁祸首!这个就是证据啊,张检,恭喜啊,这个账本上面有他们公司的电子章,开庭拿出来,绝对是铁证如山啊!”

    徐会计言语中透着欣喜,这个案子听说他们民行科闹了许久,中间还被叫停了。现在他老徐把这账本一看,马上就发现了关键问题,哼,以后谁还敢小觑他们技术科。

    张睿明心情却没那么好,虽然找到了这个关键证据,但却不好用。这个毕竟不是通过正常搜查手段拿到的,目前只能用来指明调查方向,在庭审过程中,却难以作为证据提供,除非正儿八经的申请对永瑞普华事务所的搜查令,正式的拿到这份证据。

    “谢谢徐哥,小弟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这些资料,还请徐哥替我保密,这个暂时还不能用,万分感谢。”

    “好的……”徐会计没问什么就同意了。

    张睿明收拾好资料,又感谢了一番,离开了技术科。他走出门,就拨通了陈捷的电话,今天陈捷倒很快就接通了。

    “陈局,可以行动了。”

    这几天来,张睿明的声音第一次显得沉稳有力。

    …………

    隔着一层纱帘,张睿明可以清晰听见王英雄对众人“讲课”的声音。

    “首先,在座各位,相信什么“一个领域投入超过一万个小时,就能在某个专业达到世界一流”的,请出门左转罗永浩老师演讲录。

    再者,如果谁觉得马云成功的秘诀是因为他有个浙江曲艺协会的爸爸,出门右转朋友圈“揭秘中国互联网大佬的富豪神秘背景”。

    今天我们这里有很多新朋友啊,我想和大家交流的是,亿万富翁的思维“整合资源而不是拥有现成的资源”。

    来,先让我们认识下新的朋友……”

    王英雄的声音高亢有力,以前张睿明也经常听他的“讲课”,但今天完全不是这样的,张睿明此时正和陈捷,带着西江分局的几名全副武装的干警,正凝神屏气,埋伏在一帘之隔的旁边茶室,随时准备破门而入。

    这里是“韵阁”,张睿明与蒲任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是王英雄的常去处。

    王英雄经常在这里举办他们小圈子的茶会,今天听他口气,现在里面应该是一些下游经销商和普通朋友为主,可以让王英雄放肆讲他的成功经、积聚威望。

    王英雄颇为长袖善舞,就像他自己说的,“亿万富翁的思维是整合资源而不是拥有现成的资源。”到他这个级别了,怎么去获得资源、怎么去推动发展已经不重要了,他就像一颗太阳,质量大的出奇,无数的行星、彗星、小星体都围绕着他转动,成百上千的人依赖着他而活。

    他提供的是一个渠道,一个利益交换、关系通达的渠道,有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目的,需要一个中间人去提供一个桥梁,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的,都会去找他,基本上都会有求必应。

    这种人有种专用名词政治掮客,其中最出名的人物就是几年前莫名死亡的“大师”王林。

第一百六十五章 草莽时代的英雄

    而张睿明最佩服王英雄的一点是:他甚至会提前想到你的需求,提前为你准备好解决方案。就像专门为你准备的圣诞礼物。你毫无准备,打开一看,却发现正是你梦寐以求的那个东西。

    比如他上次提出的,要请蒲任作为张睿明的推荐人,在下次调整职位时,为张睿明铺好晋升的台阶。

    一个在基层奋斗多年、上升无望的小科长,突然给你一个成为法院庭长、法制办主任的机会。在常人看来,简直如梦幻一般,只怕会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了。而当你接受了他的礼物,也意味着你欠了他的人情。而人情总是要还的,王英雄推荐张睿明的目的,在于阻止津港市检这次关于津药化工的公益诉讼,而这一切企图,都隐藏在他的礼物之中。毫不生硬,非常自然,充满人情的递到了他的目标面前。

    虽然如此诱惑,如此好的机会就摆在面前。

    然而张睿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拒绝了。

    但还有很多不会拒绝的人,王英雄就像一颗参天大树,许多人都通过王英雄办成一些事、实现一些目的,成为依附他的一颗藤蔓或者小树,而王英雄又利用这些小树去实现更多的目的,这样资源互换,长久以往。王英雄的根基稳固,触手也伸向了津港市的各个领域、各个方面,成为一个巨大的利益团体。

    所以,这起案子最开始的调查阶段,就几次受阻,差点中断,而即使现在那段新闻播出后,关于津药化工污染荆沙河的传闻,在民间已经沸反盈天了,但王英雄依然可以稳坐钓鱼台,丝毫不惊慌。

    当然,也到此为止了。

    张睿明与陈捷彼此对视一眼,另外几名干警脸上神情也颇为紧张,一颗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在干警的战术手套上。

    众人都清楚隔壁茶室里并不是平常的小毛贼,那可是能量堪比高层领导的特大企业津药化工的老总。

    听了一下,张睿明缓缓移动,凑到陈捷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我先进去和他谈一下吧,毕竟是老相识。”

    陈捷点了点头,张睿明往前走两步,撩开朱帘。

    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让室内的茶客们脸上都是一顿,王英雄神情最为惊异,上次张睿明毅然拒绝自己的请求,还带联合执法组突袭津药化工搜查,已经意味着两人关系的彻底决裂。

    但此刻看张睿明脸上神情,似乎……并不是来找事的。

    这个一脸笑意的曾经“侄儿”,走到王英雄身旁,俯身轻轻说道:“王叔,跟我出来下吧,有点事想和你聊下。”

    不想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也不知道这张睿明葫芦里卖什么药,王英雄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有什么在这里说就是了!”

    “王叔,我是念在我们这么多年感情,才提前进来请你。如果王叔你不肯听我的,那隔壁全副武装的干警们冲进来,在你这么多朋友面前,强制传唤你,那场面可能就不好看了。”

    张睿明这话里绵里藏针,裹挟的意味甚重。王英雄狠狠的盯着他,这么多年,已经少有人敢这么**裸的威胁他了。

    但张睿明眼神坚定,毫无装腔作势的游离。

    王英雄眼珠转了几转,茶室里的众人正看着他,他想了一下,站起身来。

    “各位,我“侄儿”有点事找我,我先去下,办点事,大家先聊,先聊。”

    和众人告别后,王英雄就随同张睿明走出这“韵阁”茶楼,陈捷领着西江分局的干警也悄无声息的撤到楼下。

    一下楼,几名干警就带着王英雄准备上警车,面对黑洞洞的警车车门,王英雄猛的一下挣脱,转头问张睿明道:“怎么!?这是要逮捕我?”

    张睿明笑容温煦的回答道:“哪敢,就是想请教叔几个问题。”

    “有什么你在这说嘛。”

    张睿明笑着指了指周围射灯环绕、郁郁葱葱的花园布景,“这里说不太好吧……,王叔,你放心,不是什么逮捕,真的只是问下话而已,没打算搞什么强制措施的,还请叔配合一下,这样,地点可以你定,如果有什么不方便,我们再商量。”

    “那就在这里吧,我到隔壁开个包厢。”

    “那怎么……”陈捷刚想说什么,张睿明就打断他道:“好的,就这样吧,我们找个隐秘点地方,就做一份询问笔录。”

    他还是想尽量先不激怒这桀骜的老狮子。

    “还有,你们警车都给我撤了,停在外面什么算回事?怕别人不知道我被你们盯上了?!”

    王英雄趁机抬价,一脸烦操的说道。本来这次的案子,最开始想直接到市检和张睿明谈好,结果这孩子油盐不进,后面以化工展览会的名义压下去后,以为没事了,结果又莫名其妙出了个大新闻。

    看到电视上点名道姓的指出津药化工非法排污,王英雄这几天气的都睡不着。

    今天又找上门

    了。

    面对态度强势的王英雄,陈捷有点沉不住气了,这案子最开始的调查期间,传唤王英雄去西江分局问话时,他就被这津港有数的大老板给狠狠叼了一顿,王英雄还公然捅到蒲任那里去了,害的陈捷挨了一顿狠批,他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

    “这什么意思?直接带走算了!”陈捷这话说的大声,一方面是与张睿明商议,一方面也是向王英雄施压。

    他已经憋了很久了,今天上午张睿明说有了突破性证据,逮捕都够了。既然有了证据,他就准备大干一场,王英雄这磨叽嚣张的态度,他恨不得直接上手段直接带走。

    张睿明却拦住他,“陈局,麻烦下兄弟们,把车开走吧,这里留我们俩,加上个做材料的兄弟就可以了。”

    陈捷无法,所有希望都还寄托在面前这检察官身上,他点了点头,让几名干警先行把警车开走,现场就剩四人。

    换了一间走廊尽头的小房间,王英雄背手走入,自然的招呼服务员上茶,调熏香,甚至还准备请个琴师进来,幸而被张睿明给制止了。

    还不容易请王英雄坐好,张睿明单刀直入的问道:“王总,现在正式开始问话了,这也不是讯问,就是正常询问一下,请王总谈谈这次津药化工非法排污的情况。”

    王英雄嗤笑道:“张睿明,这里如果不是看在我和你父亲这么多年感情,就你刚刚进来那样子,我是理都懒得理你!你以为带着这几个穿狗皮的东西,就能拿我怎么样?!”

    “你太tm嚣张了吧!你再骂一句试试!”陈捷明显被激怒了。

    王英雄却好整以暇,他见已经成功的激怒陈捷,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们,我在省里动动手指,传传风,陈捷,下次调整你给我等着……”

    “你来啊!……”陈捷脖子上青筋暴起,神情有些激动了,贫苦家庭出身的他,最忌讳被人以这种形式挑衅。他一下站起,作势就要上前提起王英雄去局里。

    张睿明一把拉住他,平复好失控的陈捷,再转向一直试图掌控局面的王英雄。“王总,这样吵没什么意义,今天不是来吵架的,我就想问问王总,你们津药化工一年的生产量大概多少?”

    王英雄却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张睿明,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你也别来这一套把戏,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的,你有本事,有什么证据,只管来抓我!”

    他还想故技重施,逼张睿明把底先透出来。

    没有被他激将计带进去的张睿明,自问自答道:“王总,根据你们集团去年披露的财报,津药化工去年的草甘膦年产值达到了10万吨,年产值也在20亿之上……”

    “那又怎么样!?”

    “你听完我讲完,你们公司最近可真是不太平啊,最近上新闻这事不说,我今天还听说你们公司中高层大面积的辞职了,怎么?王总,这是快沉的游轮,老鼠先跑?你那边还招不招人啊!?您看我合适不?”

    “你少来这套!如果不是你们玩阴的,故意让津港卫视搞我,哪里会这样!我跟你们讲,我们作为津港化工业最大的化工企业,一年能为市里创造近十亿的税收!我们才是这个城市的功臣!从之前蒲市长开始,我们厂每年要接待领导十数次!可惜,一旦把企业做大了,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张睿明,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就是想弄政绩嘛,但你有必要对一个看着你长大的长辈这样绝情嘛!?你问问你自己,你小时候去看灯会,哪次不是背在我肩上去的!”

    听到王英雄这番话,张睿明也有点动情,确实,从小到大,王英雄没亏待过自己,但今天是为了津港市几千万居民的饮水安全才走到了这一步!现在整个案子就差最后一步了,现在可绝对不能手软!

    “王叔,首先,这个津港卫视为什么会播出那条新闻,我自己都不知道缘由,也不知道是谁在捣鬼,我还想问你呢。”

    听到张睿明的辩解,王英雄鼻子“哼”了一下。

    张睿明没有理会,继续说道:“但是,如果我有这样的能量去推动这个报道,我一样会去推动。还有,王叔,今天不是站在我们世交的情分上来谈这起案子,我是站在津港市公益诉讼起诉人的身份上来和你谈,这次荆沙河污染事件,在还没有出检验结果的情况下,已经导致了大面积的用水恐慌!现在整个津港市,你已经很难找到放心的纯净水源了,我听蒲市长说,市里从外地调了两百万吨的纯净水过来,才堪堪能够解燃眉之急,叔,这一切都是从你这开始的啊!从你们公司第一次赚那个黑心钱,花钱让废水给李永建他们偷排开始!”

    张睿明说的神色俱下,颇为动情,王英雄却只是冷冷道:“张大检察官,我还是提醒你一点,你有什么证据就直接讲!别在这里一口一个“从我这里开始”,我开始什么了!?我们津药化工可是有国家认证专利的废液循环系统!这个你们在我们那搜查时,就已经看过了,原本要花几千元一吨外包给专业排污公司的废水,我们一套系统循环下来,能把废水转化为30%以上浓度的母液,可以直接出售,这样,我们

    的废液不但不用请别人处理,还能通过这个系统盈利!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听到我们非法排污的虚假指控,我只是用行动证实我们的清白,还有,你们有证据就直接摆出来!没什么要说的话,请恕我不奉陪了!”

    王英雄发泄完情绪,就作势起身,准备离场。

    陈捷看到王英雄身为违法嫌疑人,居然都如此嚣张,没说两句就要离场,直想上去直接上控制。但之前就说好了,今天的问话全部听他们检察院的,他只能心里干焦急,望着张睿明,希望他这时能拿出证据来,留住这王总。

    “王叔,你们开动这循环系统转化一吨母液,要多少成本?”

    “别问我,我又不管具体事项。今后有什么事,直接按程序找我律师吧!”王英雄一边说,一边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眼看一只脚就要踏出房门。

    陈捷他们眼珠子都要急出来了,张睿明却不紧不慢,笑着说道:“溶剂这东西,挺值钱啊,去年才100元一吨,今年全国掀起环保风暴后,都达到400元一吨了,这个李永建卖这个都可以发财哈。”

    “你说什么?”原本走出房门外的王英雄,此时脚步又收了回来。

    “我说,王总,你们公司是做善事吗?怎么每卖给人家一吨的那个所谓“溶剂”,反而还要倒贴人家几百元一吨,怎么?这溶剂不是草甘膦溶剂吗?怎么越卖越亏啊!”

    王英雄听到这里,已经隐隐知道张睿明说的是什么了,心里不住打鼓,但他余威犹在,此时恼羞成怒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具体业务方面的事项我不管,有什么法院见吧!我还要告你们,告津港卫视!你们以为掌握了人民给你们的权力就能随意在津港横行霸道了!?我告诉你!没门!还什么公益诉讼?还准备告我!?我先告你们!”

    张睿明却笑着说道:“叔,你给你自己戴高帽也没用,我们公益诉讼是不能反诉的,你这也不属行政诉讼……算了,先不扯这个,既然“溶剂”你不认,那也没关系,就是不知道你盖过章的账本,你会不会认了!也不知道这账本拿到法院去!法院会不会认!”一边说,他一边把手机拿出来,调出一张昨天他拍的账本照片,举起对着门口的王英雄。

    王英雄听到“账本”两个字,人都怔了一下,他顿时急了,赶紧转身回来,拿过张睿明的手机,这手机上的照片还真是津药化工去年账本中的一页,下面还有一个清晰的红章印。他脸上顿时阴沉下去,怎么回事!怎么最要命的原始账本到了他们检察院手上!?

    张睿明没给他思考时间,“王总,现在还来的及!你把具体情况和我们讲一下,如果你真不清楚下去情况,说不定还能免于对你个人追究污染环境罪!……”

    说到这,张睿明一字一顿的看着王英雄说道:“只要你,把事实经过和我们讲一遍!”

    “你这个是哪里来的?”王英雄还抱着一丝希望。

    “这个你不要管,反正绝对是你们津药化工真实的原始账本,里面详细记录了你们津药化工每年用来收买李永建偷拍污水的罪证!拿到法院上面去,我以我十年公诉人经验向你保证!绝对足够用来定罪!”

    张睿明的气势第一次让面前这个津港市的巨富感到了压力,王英雄如同瞬间老去一般,他神情萎顿,脸上也不复先前慷慨激昂的神采。

    “你意思是不会追究我个人的罪?……”

    见王英雄神情有所松动,张睿明反而放慢了语气,这个时候就要吊他的胃口,他用手一边轻点着桌子,一边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轻轻答道:“是的,叔,只要你详细把这个案子中的具体情况讲一讲,把负责非法排污这一块的负责人交出来,再详细说说哪些上下游的渠道,我觉得,应该对你个人影响不会那么大……”

    手指在红木长桌子上敲出清脆的“咚咚”声,也敲在王英雄的心上,不知不觉,他已经细细密密沁出一背的冷汗,被窗外的夜风一吹,贴着他里衣,凉湿湿的一大片。

    他打了一个冷颤。

    这局太凶险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被自己这个喊了几十年“侄儿”的孩子逼到绝地。

    王英雄发家于远古的草莽时代,那是倒爷一车皮、一车皮的往返于神州南北,深圳从渔船到铁甲舰,一船船往香港拉货的时代,那是一边一张批条转手卖上千万,而一边投机倒把罪却高悬在众人头顶的时代。

    那是混沌未开,民众刚刚觉醒的时代。

    王英雄就是从那个年代经历九死一生杀出来的。

    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后来改的,他最开始的名字叫“王拥军”,为了纪念自己从那个时代浪潮中突出重围,打拼出这份家底的过往,王拥军给自己改名叫王英雄。

    现在近60岁的王英雄,此刻却不复当年的豪气,人越大就越怕事,拥有的越多就越怕失去。

    望着眼前正气浩然的张睿明,王英雄低头说道:“那我说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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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诉先锋介绍:
守护祖国的绿水蓝天,维护百姓生命财产的安全,保障国有财产不受侵犯,这是公益诉讼的主旨,这原本陌生的词汇正成为法治中国建设的高频热词。 主本讲诉了优秀的人民检察官张睿明,用公益诉讼这把新的”达摩克斯之剑”,守护人民群众的利益,开创检察工作新篇章的忠诚故事。公诉先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公诉先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公诉先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