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荒唐
“大人,咱们来这儿干嘛啊?”
神都地处平原,山不多见,丘陵却有起伏。
而神都附近就有一座名山,钟鹿山。
当然,冬日爬山,顾小年还没有那个闲情逸致。
此时,他们两人就在神都城外不远的一处丘陵之上,地势略高,俯瞰时亦能看到偌大神都内景。
四周枯木森森,更多的是灌木植被,俱都是被严冬打过的迹象,呈现着一种枯败。
颜岑有些不解地看着站在岭上的那道身影,紧了紧衣衫。
站高而风大,吹得枯枝作响,地上黄草趴伏一片。
顾小年负手站着,他的目光眺望很远,略过了一侧的繁华神都,风吹过神都喧嚣,尽皆从耳畔经过。
“本想闲适安乐,没想到总也躲不过。”
他轻声说着,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颜岑当然不理解,她脸上疑惑,但顾小年没说要走,她自然只能在这陪着。
马匹早就拴好,在坡下吃着枯草,岭上两道身影站着,在风中显得萧瑟。
顾小年偏头问道:“包袱呢?”
颜岑应了声,从怀里递过去。
顾小年接过打开,不大的包袱里,盛了一打烧纸几捧纸钱和一壶酒。
颜岑本就怀疑自己拿的是什么,此时见了,脸色不由一僵。
她看着顾小年面无表情的样子,再打量眼四周,空无一人,荒凉无比,她心里慌了。
“大,大人...”颜岑脸上扯出个勉强的笑容。
顾小年疑惑地看她一眼,然后将这一包袱的烧纸点燃。
风吹阵阵,将火星吹散飘远。
他手里撒着纸钱,将那一壶酒洒在了前方。
颜岑心里稍松,问了句,“大人这是在祭奠谁?”
此地并无坟茔,而且看顾小年的脸色并无哀伤之意,她心里好奇,所以才问。
顾小年轻声一笑,“一个被我亲手杀了的人。”
颜岑闻言,一阵恶寒。
“姑且算是祭奠吧。”顾小年心里想着,“赵熙年。”
那个将自己真正领上了这条路的人,出现便是要算计自己,最终却被自己所杀的那个人。
可即便是对方死了,直到现在自己所经历过的事情中,都与对方脱不开关系。
或者说,是与对方身上延伸而出四面八方的线络扯不开关系。
这些麻烦,一直在跟随着自己。
“你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那不为人知的,究竟是什么?”
顾小年心里想着,目光远眺,似乎能看到带着阴沉笑意的赵熙年和逐渐模糊的顾山海。
……
“大人!”
在顾小年沉思的时候,身边传来颜岑有些焦急的喊声。
顾小年一下回神,皱眉刚要问,便被颜岑扯了胳膊,“大人,你看,着火了!”
“……”
顾小年看着岭下不远,那里似乎是有几间茅屋,而有几道身影正从茅屋里往外逃。
身影狼狈,似乎还有怒骂之声。
当然,因为这里是上风口,顾小年听得并不真切。
而火势的发生,自然就是他点的烧纸,被风恣意吹着仿佛流火一般到处飞扬。
本来只是这点火苗当然算不得什么,四周枯树灌木虽多,在这种大风天气也不好着起来,但好巧不巧落在了几间茅屋上。
干草一点便着。
“在这等荒郊野外建茅屋,该着。”
颜岑看了顾小年默不作声的样子,还以为他被自己大惊小怪惹得生气了,便连忙说了句。
顾小年却是看着那柴扉院中几人远远看向这边,想要过来的样子,心中不由烦闷,自己这真是没事找事。
“说什么胡话。”顾小年说道:“走,过去看看。”
“啊?”颜岑嘟了嘟嘴。
顾小年跳下土坡,解了马,“他们应该是鹿鸣书院的人,如今见了咱们官衣,万一出了人命,到时候可就有麻烦了。”
颜岑听了,连忙上马,嘴里嘟囔着,“早知道就不穿了。”
顾小年没理她,知道这家伙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肯定是在腹诽自己。
……
两处相距并不远,顾小年在柴扉院外勒马,看着烧得一干二净的茅草屋,有些头疼。
院中,站着两名老叟,以及两个中年人。
此时见了顾小年两人下马,俱都是看了过来。
怒意倒是没多少的,顾小年一边思索着,一边进去。
“原来是锦衣卫的大人。”其中一个精瘦的老叟当先开口。
声调有些沙哑,听不出喜怒,只不过脸上带了几分明显的嫌恶。
顾小年微微皱眉,随后抱拳,“见过各位先生。”
眼前四人,穿的都是鹿鸣书院的文士服,也就是说这四人都是当代大儒,就算是陛下见了也要礼遇,自然能当得起这声‘先生’。
“这火是你放的?”另一名腰背有些弯的老者淡淡问了句。
顾小年点头,“非是故意放火。”
“不是故意放火,那在这荒郊野外,你为何点火?”这老叟听了,又问。
门外颜岑将马拴好,小心过来。
“哦?锦衣卫中竟还有女子。”先前开口的那精瘦老叟笑笑,“这位大人游山玩水怕是选错了时候。”
顾小年被这老头说的有些不喜。
他淡淡开口,“此事虽是本官有错在先,这位先生说话未免太过刻薄。”
“呦,都说锦衣卫蛮横,这是在老夫面前耍起官威来了?”
精瘦老叟脸带冷笑,指着身后秃了顶的茅草屋,“纵火烧了别人的房子,竟然还在此夸夸其谈找借口,你还真不委屈穿的这身皮。”
顾小年脸色冷下去,他半阖了眼,说道:“世人皆说鹿鸣书院中的先生乃世间大儒,本官原以为能称大儒者不止要学问好,品性自然也是拔萃,德高望重。可如今一见,却很是失望。”
那精瘦老者目光一闪,刚要开口,却被一旁腰背佝偻的老者拦下了。
这人笑了笑,然后道:“世人虽尊称大儒,但咱们也是凡人,都是有脾气的。此事你有错在先,还不能文兄多说几句了?”
顾小年听了,反而笑了。
笑声带着年轻人的爽朗,却更像是一种嘲笑,让眼前两名老者皱了皱眉。
“犯了错就要承认,毁坏了别人的东西就要赔偿。”
顾小年说道:“此茅屋价值几何,本官照价赔偿便是。”
“你!”那精瘦老者脸色变幻,伸手指着眼前的年轻人,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下有些喘气。
“老师。”身边一个中年人连忙扶住,一脸急色,轻拍着对方后背顺气。
顾小年摇摇头,此时,另一名中年人却是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若是无事,还请快些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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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饿了吃什么
顾小年皱了皱眉,看了眼那边被人扶着顺气的老头,然后看向眼前之人。
“恐怕那位老先生不会让本官就怎么走了。”他说道。
眼前的中年男子苦笑摇头,“文师近日有大悲,是以心绪不定,还望大人莫怪。”
人之大悲,莫过分离。
顾小年嘴角轻抿,只是冲几人再抱了抱拳,随后转身离去。
而看着他的背影,这中年人目光略有思索,随后听得身后有些气愤的喊声,眼中便剩下无奈。
对于这个平日里无事都喜欢找茬的老师,他实在是有些头疼。
更何况,此时同来的还有另一位无理找三分的‘老头儿’。
“咱们回书院吧。”
他转身过去,苦笑道。
一旁,是深以为然的另一个中年人,此时更是狠狠点头。
虽说方才那锦衣卫倒是好说话,但此事毕竟是对方错在先,他们倒也占理。可三番五次言语相激,他心里是怕了的。
这里荒郊野外的,万一对方起了歹意,直接暴起杀人,那他们四个可就真交代在这了。
多冤啊。
是以,这俩中年先生开始苦口婆心地规劝。
……
而此时,马蹄不快,顾小年已经在了回神都的路上。
“大人可还在生气?”颜岑问道。
顾小年笑笑,“为什么要生气?”
颜岑歪了歪脑袋,明显不信。
“那老家伙虽然看着有些胡搅蛮缠,但人逢悲事,可以理解。”
顾小年说道:“再者,七老八十的年纪,非通武道,又能有几年好活。”
颜岑一怔,随后目光有些复杂。
“怎么这般看我?”顾小年随口问道。
“没有,只是觉得大人有些不一样了。”颜岑说道。
顾小年听了,目光略有恍惚。
上一次听人说自己有些不一样,似乎也相去不远。
“所谓的不一样,不过是与你以往的感官不同罢了。”他说道。
颜岑听不太明白,自顾说道:“依着大人的性子,方才应该直接动手才对。荒郊野外的,杀了再放把火,谁能查出来。”
顾小年笑笑,然后看过去,“你不该来锦衣卫。”
“啊?”
“诚然杀人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在这个世界上也是最有效的解决方式,但一旦起了开头,你就停不下来了。”
顾小年抻了抻马缰,马蹄轻快。
“杀人会上瘾的,杀得越多,自身就会越松懈,不会思考,最后也就离死不远了。”
颜岑看着前方的身影,对方的话犹在耳边,她却不甚理解。
“大人,咱们是锦衣卫啊,不就是要杀人的么?”
她夹了夹马腹,赶了上去。
……
人总会有有压力的时候,因此才会选择放空自己。
神都,入夜。
顾小年坐在班房之中,修炼从未止歇。
敲门声响起,随后颜岑便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大人,邓三传来的消息。”
她脚步略快,有些急色。
顾小年抬手,被颜岑握在手中的书信便自动‘飞’到了他的手上。
颜岑一下睁大了眼睛,脚步都下意识停下。
顾小年看了眼其上封蜡,一把撕开。
是寻常的信纸,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
看完后,他的脸上涌上几分笑意。
颜岑看了,不由打了个哆嗦。
烛光安静,暖光打在顾小年的脸上,本来是很和煦的浅笑,却有种异样的冰冷寒意。
她咬了咬指甲,没敢凑过去。
顾小年将信纸放到烛台里,一簇火光冒出,将之整个吞没。
明亮的火焰倒映在他的眼里,将他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消息是邓三传来的,但里面的情报却是关青提供的。
神都如今涌动的骚乱,北镇抚司看似的暗流,以及那无尽阴霾的宫墙。
这些并非顾小年原先那般认为的简单,而其源头,也并不是来自‘将军’的那波势力。
而在于盗门从皇庭司取走了一样东西,一样可以让方醮开口,解开昔年魔教藏宝之地的东西。
盗神荆风,如今盗门迫于压力,已经将其逐出了门墙。
而那夜的诏狱,劫走赵宥或许是凑巧,也可能是一种掩饰,最重要的,是将方醮偷天换日地转移了出去。
换句话说,曾经被囚于诏狱的‘狂狮’方醮,如今已是自由身。
顾小年目光微沉,他不用判断这封信的真伪,因为这些事如果不是确有其实,邓三和关青根本不可能知道一丁点儿的线索。
现在值得玩味的,就是关青从哪得来的情报。
而且,对方提供给自己这份情报的时间点也颇为巧妙。
现在,是自己让岳山峻的锦衣卫在外城西坊巡查、顺道把那几个小帮派拾掇敲打后的时间点。
是自己给了好处,然后关青才递来了这个消息。
顾小年脸色渐渐收敛。
人的上位往往只需要一个契机,或者说是一个机会。
帮派势力里上位是容易的,敢打敢拼就有一条路走,官场却是不同。
世上最大的江湖便是朝堂,远非在野可比。
如今,关青往上爬是容易的,这人顾小年也看的明白,对方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只要给他一根羽毛,他都想着上天。
从此事上来看,对方未必没有给自己提醒的意思。
提示自己,他不再是原先的那个小混混了,这种举足轻重的情报,你得不来,我却能搞到手。
烛台中缓缓飘下灰烬,顾小年轻轻一笑。
“饿了。”他说了句。
“啊?”颜岑一下灵光,没听明白。
顾小年瞥眼过去,字节顿挫,“我要吃夜宵。”
颜岑缩了缩脖子,小跑着出去。
“吃就吃嘛,这么吓人干什么。”
关上门,她撇了撇嘴,不过还是朝卫所里的火房跑去。
顾小年自然是能听见她的话,不过也不在意。
“饿了就要吃东西,可现在,似乎没什么能吃的啊。”
顾小年舔了舔嘴唇,清秀的脸上被烛光照的有些诡异。
“司徒商,方醮。”
……
“你是说,那夜让他入宫的是冷湛?”
“对啊,冷湛拿司徒商的事做筹码,他只能去。”
“司徒商的验尸报告你也看过,你觉得,小年用的是什么武功?”
“这我又没亲眼见过,怎么可能知道。”
“我不信《天子望气术》看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是先天一。”
“没了?”
“没了。”
“不可能这么简单。”
“我只看到了属于先天一的存在,司徒商的气海丹田明显是被先天一毁掉的。”
“我知道了。”
“诶?你知道什么了?”
林欣尘看着破空而去的那道身影,咬了咬牙,有些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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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公门
农历冬月初一,一场大雪覆盖整座神都,崭新的雪白之下,再看不见青砖黛瓦。
寒冬已至,偶有凛冽的被风吹过雪粒,打在人身上生疼。
北镇抚司正厅班房里,暖炉生着,与外界完全是两个温度。
屋子里的气氛不是很融洽,堂首位置空着,只在侧边椅上坐着一身紫色锦衣的段旷。
而在堂下左边一列坐着的是面无表情的俞文昭,有些憔悴萎靡的谢鸢,一脸阴沉笑意的程枭,淡然和善的姬重七。
右边坐着的是南镇抚司新任镇抚使柴炳,新任监察司百户莫九良,大理寺少卿陈晟、万玄,以及脸色平静的顾小年。
今日之事,算是开诚布公,就上阵子发生的事件做一个处理。
段旷如今蓄起了胡须,看着倒是更加成熟稳重,但毕竟堂下坐着的别人不说,单是同为八侍从的几人,就让他看着不是那么自在。
但他是代表那位千岁来的,谁也不会小觑他。
“现在咱们负责上月案件的公门同僚也都来了,现在便说说吧,此事接下来该如何处理。”
段旷环视一周,开口说道。
堂下自是没人先开口的,等过了许久,程枭倒是轻咳一声,引来了众人目光。
他笑笑,愈加阴沉。
“锦衣卫抓了赵宥,能上的刑也都用了,但屁也没问出一个。本来嘛,这种半死不活的人不开口,留着也就没什么用了,但偏偏就是不杀他。现在好了,人跑了不说,还将那头老狮子也放走了。”
程枭瞥了眼一旁面无表情的俞文昭,阴恻一笑,“啧啧,某些人啊,真是。”
俞文昭没开口,但一旁的谢鸢却是眉头一皱,冷声道:“你这半男不女的家伙,有话直说,在这影射谁呢?”
“嗯?”程枭目光一寒,嗓音尖细,却是在这一下用上了音功。
谢鸢冷哼一声,同样以真气相抗。
无形的波动在两人之间炸开,夹在他们中间的正是一脸和善笑意的姬重七。
只见他笑呵呵地摆了摆手,两相波动便尽皆消散。
“大家都是自己人,咱们是来解决问题的,还是莫要动手的好,让人看了笑话。”
姬重七相貌寻常,留着一缕长髯,声音浑厚,笑起来时总给人一种和善的亲近感。
程枭见了,只是冷冷一笑,眼中带了几分凝重。
顾小年不知道这原本抱作一团的几人为何会窝里斗,是不是有什么龌龊,他不管这些,只是老神在在地坐着。
此时进了午时,但在场的人还都没吃过中饭,他脑海里想的,是待会儿要吃什么,是让颜岑亲手做,还是从外面买。
“行了。”
俞文昭开口,制止了想要说话的谢鸢。
“姬帅,二皇子之事是你禀报给的千岁大人,不知可否告知,消息来源?”他问道。
姬重七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几人,给俞文昭递了个眼神。
“无妨的。”
俞文昭摆摆手,“陈大人和万大人今日能来,必然也得了首辅傅大人首肯,此事事关重大,党派之争倒是要先放一下放。”
听他这么说,一身白衣的万玄笑着拱了拱手。
一旁的陈晟也是淡淡笑笑,但心里自然不是这么想的就是。
他偷偷看了眼坐在一旁的顾小年,后者鼻翼微动,嘴角撇了撇。
陈晟见了,心中一笑。
姬重七见俞文昭这么说了,当即起身朝皇宫方向拱了拱手,然后坐下。
“承蒙千岁大人器重,咱们不良人里的弟兄才能舍生忘死。”
他一脸感慨,“消息自然是锦衣卫的十三太保传来的,底下的兄弟拼生拼死才将这它带回来。”
“哦?竟有此事,不知是哪位大人?”
俞文昭目光一闪,他自然是知道消息来自神秘的十三太保,但他要知道的,却是那人的身份。
姬重七却是笑笑,目光隐有戏谑,“俞大人这话,应该去问千岁大人啊。”
俞文昭眯了眯眼,一旁的程枭却是哈哈一笑,声音尖锐而嘲讽。
“可这消息似乎并不可靠。”谢鸢说了句。
俞文昭摆摆手,目光一下锐利起来,他看着姬重七,沉声道:“姬帅既然早知道他们里应外合要劫诏狱,为何不来通知本官?”
姬重七抚了抚长髯,轻叹一声,“你俞大人公务繁忙,如何会见咱们底下卑贱的不良人呢。”
“那还有谢鸢呢?”俞文昭一字一顿。
“谢大人更忙了。”姬重七眨了眨眼。
谢鸢的脸色一下涨红,他的手一下握紧,怕是忍不住就要动起手来。
“本帅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要劫诏狱的。”姬重七脸色稍正,开口道:“当时本帅就在宫中,只能通知同去的几位弟兄,等手下人来本镇抚司报信的时候,已经晚了。”
俞文昭脸色有些难看,毕竟此事对在场中人影响最大的,就是他和谢鸢。
丢了官位倒是小事,他怕的,是在那位千岁心中失去信任。
现在程枭与自己针锋相对,就是故意踩自己一脚,毕竟换做自己,也会这么做,因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
段旷揉了揉眉心,开口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计较了,咱们还是说说现在该如何处理吧。”
“现在的关键点不是在于二皇子,也不是跑掉的赵宥,而是‘狂狮’方醮。”
一身白衣的万玄看了眼众人,轻声道:“魔教曾遗留的宝藏,可是只有他知道在哪。”
陈晟也在此时开口,“没错,咱们也不知道那宝藏里究竟有什么,但毫无疑问,宝藏之地若是解开,只有朝廷能得到,不能落在其他人手里。”
俞文昭轻抬下巴,一双鹰似的眼睛落在他俩身上,“前段时间,本官听说傅大人似乎在与盗门的人接触?”
陈晟眉头微皱,与万玄相视一眼,后者目光微闪,点头承认,“没错。”
俞文昭淡淡一笑,“那么,这一次的事情,本官可否怀疑,是傅大人授意盗门做出了此事。”
“俞大人慎言。”陈晟目光回视,语气平淡,“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在来时,傅大人也有过嘱托。傅大人上次接触的,是盗门的盗圣白少棠,虽有交易不假,但不至于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万玄接过话去,“公主受惊,首辅府上一位高手横死,这件事也让傅大人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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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不定
俞文昭皱了皱眉,还待再问,久不出言的南镇抚司镇抚使柴炳开口了。
“此事或许真与傅大人无关。”
不等对面之人质疑,柴炳便说道:“千岁大人明察秋毫,首辅大人忠君爱国,这种事想来不会发生的。”
俞文昭目光微闪,显然是听出了柴炳话里的意思。
如果首辅真的有问题,那么就不会有当前的局面了。
“盗门不久前放话江湖,将盗神荆风逐出门墙,而盗取皇庭司的,便是这荆风。”
柴炳轻敲扶手,说道:“想来,暗中勾结叛逆的,就是此人。”
段旷点点头,“柴大人所言甚是,但宫墙守卫森严,就算他盗神武功高强,进出岂能那般容易?”
姬重七说道:“没错,荆风所盗取之物存放在墨家机关门之内,情报上所说,此人并不擅长机关盗术,想来是还有帮凶在侧。”
“帮凶?”程枭嘴角勾起,眼珠转了转,“盗门之中有一支早先是得了机关公输的遗落传承。”
柴炳点点头,然后道:“经过排查探报,盗门如今除去那白少棠之外,还有一人精通机关解密之盗术。此人是名女子,名为晏眉舒。”
一旁听得快要睡着的顾小年眼皮一颤,眸光微漾。
晏眉舒,他自然是认识的。
其他人自是没发现他的异样,但一旁对他留心的陈晟却是注意到了,此时眉头轻皱,不过知道当下分寸,自然不会问什么。
边上,柴炳说道:“此女盗术天分颇高,但武道平平,一直跟在‘千踪手’白放身边。但自上次有尉迟大将军出手将白放擒下后,此女便消失了。”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万玄,“在此之前,最后一次出现她的消息,是与傅大人有关。”
万玄感受到对方灼灼的目光,不由干笑一声,“怎么,听着这话来说,柴大人还是怀疑到了咱们的头上?”
柴炳笑着摇摇头,“一码归一码,这两件事或许有关联,也可能没有,本座只是在陈述事实,毕竟此案需要讲清楚。”
万玄看着,沉默下去。
柴炳并非是千岁魏轩提拔上去的镇抚使,而是由陛下亲自下令,从吏部调上去的。
这人年近六十,资历很高,以往所做的不过是在吏部负责抄录文案,谁也不知道陛下为何会将此人调到锦衣卫,而且一上任便是一司之使。
至于一旁的莫九良,则是个有些肥硕的胖子,虽进中年,却不显油腻,气质上倒是与姬重七有些相像,很和善,让人看了也容易生出亲近之情。
但就是这么两人,现在一个语调不快,却有些咄咄逼人,让万玄不知该如何开口;另一个却是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堂中几人,没说上半句话,但谁也不能小觑他。
因为莫九良同样是当今陛下亲自任命执掌监察司的人,此人,是由白马寺的入世行走玄衍推荐。
而莫九良的身份,便是白马寺的俗家弟子,早前时候混的不是官场,而是布匹商贾。
此时,万玄有口难言,他当然是知道晏眉舒和傅清书的交易的,一些事情他心里是门儿清,可要怎么说?
今日若是妄言,恐怕等回了大理寺便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是以,他求助的目光落到了陈晟的脸上。
“目前的重点,不在于晏眉舒之前做过什么,而在于她是如何进去皇宫的。”
陈晟略一沉默,然后开口,“不知柴大人所说的此女‘武功平平’,可是属实?”
柴炳老眼微抬,却是没敢马上回话。
毫无疑问,他要是认了,那此案调查方向出了偏差,势必就要他来担这个责任。
“属实。”莫九良笑着开口。
陈晟看过去。
“没什么好隐瞒的,这是风满楼给的消息。”莫九良笼着袖子,看向众人,“消息应该错不了。”
俞文昭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一旁的程枭,只见后者也是目光微凝,显然不似原先般轻松。
他们也没想到,南镇抚司的这两人,竟然能从风满楼问到这等消息。
他之前还在疑惑,什么时候南镇抚司的效率这么高了,原来关键在这。此前种种,不过都是风满楼给出的线索。
可是,什么时候风满楼这么好说话了?
俞文昭轻呼口气,他看了眼堂首平静坐着段旷,第一次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南镇抚司,似乎出现了预想不到的变故。
……
而陈晟听了莫九良之言,也是稍稍沉默,随后道:“既然如此,那咱们的重点,应该放在谁将此女带进宫里去的。”
万玄也是附和道:“没错,这个人必然是知晓此事的关键人物,而且还很得荆风信任。”
谢鸢挠了挠头,“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那他的身份必然极高,或者说,在宫中有很大的特权。”
“那不知大理寺可有怀疑对象?”段旷问道。
陈晟摇头,“兹事体大,怎敢轻易怀疑他人。”
程枭却是开口,“大理寺素来秉公办案,当然是要先列嫌疑之人。”
“程千户客气。”陈晟不咸不淡道:“正因为要秉公办案,所以才不能妄下论断。”
两人相视,一个面带冷笑,一个不卑不亢。
段旷觉得有些烦闷,他看向下方自打进来就没说过一句话的顾小年,问道:“不知顾大人有何见教?”
顾小年平静道:“诸位大人所言极是。”
这话说出来,倒是惹来不少冷笑之声。
唯独一旁的莫九良脸含笑意,看过来,“之前久闻顾大人解决了四灵一案,想来在破案侦查一道上是专家。”
顾小年报以微笑,专家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他抱了抱拳,谦虚道:“莫大人谬赞了,在场的诸位才是前辈。”
“本官听闻上次宫中一事,顾大人是清早从宫里出来的,但又不知道顾大人是何时入的宫。”
莫九良一声轻咦,随后笑着问道:“不知顾大人进宫所为何事啊?”
顾小年眯了眯眼,他能明显感觉到,在对方问出这句话之后,房中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微微挺直腰背,也不说话,只是从怀里取了一块腰牌出来。
腰牌金质,掌心大小,很是玲珑,两面难分正反,一面雕刻了一只青鸟,另一面满雕不知名的草木,造型极为精致。
他是不认识这是什么腰牌的,但这么一拿出来,却是众人皆惊。
“这...”柴炳一愣。
而俞文昭更是脸色抖动,目光死死盯着那块腰牌。
“皇宫大内,禁制腰牌。”陈晟笑了笑,不无羡慕。
顾小年没怎么听懂,但脸色不变,只是微微一笑。
莫九良抱了抱拳,不再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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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商议
“那既然柴大人在风满楼那边有线,那可曾将此事打听明白了?”
俞文昭拨弄着拇指上的翡翠大扳指,淡淡开口。
谢鸢听了,有些发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俞大人说笑了,先不说这是公门中事,事关宫中,单是这等机密事,就算风满楼情报网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尽知尽详。”
柴炳笑了笑,然后道:“正因为有案,才会有我等公门中人存在的意义,陛下如今余怒未消,怕是非要揪出那暗中谋划之人不可。”
“诸位大人之言,本官听明白了。”
段旷轻敲桌面,然后说道:“现在咱们的目标,是那刺杀二皇子的女刺客,以及找到晏眉舒或是排查帮其混进宫中的那人。这几人无论找到哪个,都能让此事明朗。”
“段大人说的对,但还有一人。”
莫九良笑眯眯地开口,“盗神荆风盗取了那件东西,必然会与方醮同在一处,若有此人蛛丝马迹,或许也能顺藤摸瓜。”
“盗门中人神出鬼没,怕是不好找啊。”
程枭阴沉一笑,“如今厂卫缇骑四出,不良人也全员出动,说句不好听的,这几日已经将神都翻了个遍。但别说荆风方醮,就算是有关的一点线索都没有,这些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的确是此案的诡异之处。”
姬重七脸色凝重,抚髯说道:“贼人虽是夜间行动,但神都无有宵禁,他们人数众多,即便是分散而逃,想不引人注目也不容易。但令人费解的是,无论底下的人如何打听,都没有半点线索。”
“风满楼的消息同样如此。”柴炳说道。
“各位先前断定赵宥等人未出神都,不外乎便是从四下城门巡防禁军口中判断,可若是有直通城外的地道呢?”
陈晟忽地问道。
“不可能。”俞文昭直接说道:“神都城墙地基深下数丈,有凝石铁锭填充,别说挖地道工程不易,就算是真能挖,那动静也掩盖不住。”
“所以,他们还在神都?”
“必然如此,只是不知藏身何处。”
顾小年听着他们或是猜想或是争论,心中自然也有犹疑。
一切未免太巧了些,恰好是冷湛让自己进宫那晚出事。
而当这些巧合在心中推演之后,似乎就能出现某种真相。
顾小年几乎可以认定,那晚领荆风和晏眉舒入宫的,就是冷湛。
可这细想又有些匪夷所思。
以冷湛身份,何必与那些人串通呢?
而最令顾小年不解的,是那女刺客的身份,她究竟是不是公子无,或者说是柳施施。
他不是很擅长思考的人,此时他想的,或许有人能知道这些事。
顾昀或者林欣尘。
前者给顾小年的感觉是愈加神秘,而后者有那奇异的望气之法,若是让林欣尘去见六扇门的神捕公子无一面,他自然就能判断出对方是不是那晚出现的女刺客。
毕竟,当初林欣尘是去了公主寝宫的案发之地的,那里留有女刺客的残余气息,林欣尘不难感知。
可是,现在真是合适的入宫时机么,或者说,仅凭他手里的这枚腰牌,能见到林欣尘么?
顾小年眉头微索,却发现四周似乎静下来了。
他一下回神,便看到了对面几人那仿佛狼犬般绿油油的目光。
“顾大人,似乎有心事?”俞文昭淡淡问道。
堂首上的段旷也在此时开口,“千岁平日对顾大人多有赞赏,如今你既然能坐在这,就说明大家都是自己人。顾大人如此受千岁大人重视,难倒对此案没有什么观点吗?”
顾小年稍作沉默,然后道:“下官以为,对待此案,要先将条理分析清楚。既然有咱们锦衣卫的十三太保来的消息,那二皇子与‘将军’的人有关联就算不是事实,亦有极大可能,否则难以解释那晚他为何会让姬帅的人看到。”
姬重七点头,“不错,咱们正是知道了他们要会面的时间和地点,才会提前让弟兄过去埋伏,只是莫名来了个女刺客,让弟兄们暴露不说,还没见到‘将军’的人。”
“然后,‘将军’具体是谁,或者说,是代表了哪一方的势力,他们为何会屡次行谋逆之举。”
“此事不在本案考虑之内。”俞文昭眉头一皱,忽地打断。
顾小年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这件事怕是在场人里也是少有人知,而知道的,自然是讳莫如深。
“那么,姬帅的人仅凭一纸情报,没有确凿证据,陛下也不会怪罪二皇子,反而会因为二皇子遇刺而龙颜震怒。”
顾小年目光微闪,开口道:“既然如此,不如就先从二皇子这里打开突破口,权当试探。”
柴炳问道:“先不说试探是否有成果,只说如果二皇子真有问题,届时顾大人打算怎么办?”
顾小年没有立即搭话,这是很棘手的问题,锦衣卫千户在平民百姓和部分官员眼中是不敢得罪的存在,可在那位陛下眼里,不,应该说根本入不得那为陛下的眼。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陈晟却是淡淡道。
莫九良眯了眯眼,看了过去,脸上笑意微敛,“陈大人这话,够胆色。”
陈晟看着他,轻笑,“大理寺素来秉公断案。”
“既然如此,此事不如就交给顾大人。”
段旷目光一闪,一脸笑意地看向顾小年。
俞文昭几人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但顾小年提出来的目的就是将此事揽到身上,不然他如何能顺理成章地入宫?
他脸上却故意露出几分为难,说道:“可名不正言不顺,总不能以调查为名入宫吧?”
“顾大人有腰牌在手,进出宫廷想来不难,至于名目,不如就说是调查那女刺客的线索。”
陈晟适时开口,给他打了掩护。
顾小年抬眼看他,后者眼中隐含笑意。
“这样也好。”段旷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顾小年抱了抱拳,‘勉为其难’地受命。
“此事波及不小,还需各位同心齐力。”段旷环视一周,抱了抱拳。
“那还要看江湖上中人给不给这个面子了。”俞文昭淡淡道。
程枭也是晃了晃脖子,阴沉一笑,“若是有人包庇,杀了就是。”
柴炳听他这么说,略带浑浊的眸子倒是瞧了他很久。
第二百七十六章 看不见却存在着的
再多的赘言也没有必要,这一次的聚首分析了案情不假,但对结果却是没有一个好的论断。
但起码,对于该如何展开是有了一个方向,不再是像前几日那般无序。
北镇抚司门口。
万玄已经上马离去了,陈晟停下脚步,看着送自己出门的顾小年。
“方才在堂上,提起那晏眉舒的时候,我隐约发现你神情不对。”
陈晟低声问道:“你与她相识?”
顾小年微微颔首,“那日在首辅府上,跟她有过一面之缘。”
陈晟眉头微皱,自然想起了‘那日’是何日。
“有她下落?”他问了句,并不抱什么希望。
顾小年摇头,“不确定。”
“哦?”陈晟眼中浮现意外之色。
“陈兄以为,那神秘之人能将其带进皇宫,可那夜出事,还能轻易将其再带出来吗?”顾小年问道。
陈晟眉头微挑,张了张嘴,“你是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如今,还在宫中。”顾小年双眼微眯,却有一缕精光闪过。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陈晟呼了口气,“先前,我却是没有想到。”
“所以,你才会提议去试探二皇子,目的就是想顺理成章地进宫?”他轻声问道。
顾小年笑了笑,“还是瞒不过陈兄。”
陈晟看他半晌,也是一笑,心里却是连他也说不明白的,忽然就放松了几分。
顾小年目光微低,隐有笑意。
“既如此,顾兄弟小心。”陈晟说道。
顾小年点头,忽地问道:“陈兄可知傅大人与盗门具体做了何等交易?”
陈晟目光微闪,只是道:“我所知晓的,就是盗门以天人传承的玉简交换,傅大人想辙将白放从天牢释放出来。”
顾小年默然,没再多说。
“这事若有隐情或是进展,我必会知会你一声。”陈晟说道。
“一样。”顾小年抱了抱拳。
陈晟翻身上马,笑了笑,随即离去。
顾小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色收敛,只剩平静。
陈晟对他终究还是隐瞒了,这件事对方肯定是知晓内情的,否则,方才在堂上他便不会如此自信从容。
因为依着对方性子,对此案必然会更上心才对。
毕竟,破案便是立功,对于他们公门中人来说,武功高低不是决定地位的条件,立功才是最好的升迁方式。
功劳对他们是最重要的。
但是,陈晟没有那般热切。
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傅清书与陈晟相交日久,两人本就莫逆。而陈晟又是首辅派系,自己已算是阉党,这等机密自然是应该瞒着自己的,无可厚非的事情。
可顾小年想着陈晟方才有些闪烁的目光,心神微沉,忍不住暗自揣摩。
陈晟并非是喜形于色的人,方才那般眼神,是否是故意的?
顾小年不敢确定,他四下看了看,北镇抚司位处六部大街,此时长街无人,只有门口值守的几个锦衣校尉。
“他是在顾虑什么,还是故意乱我方寸?”
顾小年轻轻负手,“又或者,是在提醒什么。”
……
神都城郊远处,入眼荒芜一地,四下野风游荡,凄厉的嘶声自枯木林间传出。
这是人烟罕至的地方,若在春夏时分倒也是不错的郊游之地,可一到秋后入冬,落叶枯败,满目俱是一种寂寥。
神都人烟繁华不假,但如此北风呼啸天气,也少有人会到这等地方来。
一匹白马悠哉从远处官道下来,慢悠悠朝这边行进,直到林边停下。
“怎么,竟然约我在这等地方见面。”
马上那人白衣锦袍,眉目俊秀非常,一双丹凤眼如含春波,顾盼间犹如寒星闪烁。
座下白马头上顶了一簇火红绒毛,颈下吊着个金质铃铛。
一柄黑鞘长剑在怀里抱着,这人正是六扇门神捕,‘御猫’冷湛。
此时他目光清冷,下巴微抬,看着缓步从林中走出的身影。
对方穿着一身素色的长衣儒衫,负手走出闲庭信步,北风凛冽,吹动这人扎起的长发,露出额下两道剑眉。
这人相貌英俊,器宇轩昂,此时漫步走来,白净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
冷湛眯了眯眼,直视着眼前之人的眼睛,对方眸子里仿佛深埋着什么,让人有仔细探究的念头。
他忍不住凝神打量,但下一刻他心神一凛,霎时想通对方眼底藏着什么。
那是一种‘意’,不是剑意,而是毁天灭地的拳意。
足以湮没一切的拳意。
冷湛瞳孔骤缩,整个人飞身而起,怀里长剑来不及出鞘,直接横档在身前。
沉闷的气爆声此起彼伏,那是他仓促间释放的护体真气被层层崩碎的声响,而最终,一只模糊的拳头便撞在了他横起的剑鞘上。
轰然的爆发似乎引动了天地之气,无形的气浪翻涌开来,地面皲裂,飞沙走石。
冷湛的那匹白马一声长嘶,拔蹄便冲向了远处。
枯枝落叶尽皆被狂风掀动,撞击在一起噼啪作响。
等落下后,便露出了那道身影。
冷湛面如寒霜,握着长剑的右手有些颤抖。
他看了眼肩头,将一片枯叶拂去。
就在方才,只是对方以目光而来的一道拳意,便破了他的护体真气。
冷湛看着从前方负手缓步而来的那人,一字一顿道:“顾子岚,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声骤消,来人顿步。
顾昀缓缓抬首,面容冷峻,一双眸子里尽是淡漠。
“你打了什么算盘我不管,但你明知他是谁,竟然还敢利用他。”
冷湛听了,目光微闪,随后语带嘲笑,“他是谁?怎么,你该不会真把他当弟弟了吧。”
回应他的,是眼前瞬间消失的身影,以及瞳孔一线中出现的拳头。
江湖上练拳之人无数,但从没有如此白皙的拳头,因为白皙,所以看起来有些秀气。
可是,就是这么秀气的拳头,却让冷湛打心底里冒出一股凉意。
人快,拳更快。
冷湛双目之中隐泛红光,嘴唇轻启,在这生死一瞬之间,却是无声念动了几个字节。
顾昀的一拳落空了,拳风鼓荡,地面犁出十多米的沟壑,劲力宣泄之间,蔓延开无数细密的裂纹。
他缓缓收拳,白皙的手掌被儒衫袖口挡住,额前长发挡住那两道锋锐的剑眉,仿佛又是温润如玉的公子。
此地早就没了冷湛的身影,只有一缕红绳轻轻飘落在地。
顾昀沉默片刻,微微抬手,那地上的红绳便飞到了他的手上。
一下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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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谁大谁强谁正确
官道不远,一匹白马晃悠着用嘴拱着地上的干草吃。
蓦地,一道身影在旁边树旁闪晃出来,一弯腰,‘哇’地一声吐出口血来。
冷湛脸色苍白,抬手擦了擦嘴角,他低眼看着手背上的殷红,不在意地在雪白的锦袍上擦了擦。
“顾昀,很好。”他目光阴沉,招了招手,那匹吃草的白马有些不耐地跑过来,朝他拱了拱脑袋。
冷湛翻身越上,但又忍不住吐了口血。
“若不是我在悟境的临界,岂能这般容易被伤到,还用秘法逃遁。”
他遥遥看着远处,似乎能透过密林看见那道身影。
但好在他还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方才顾昀那一拳虽无杀意,却也没有丝毫留手的意思。
因此,冷湛一夹马腹,座下白马撒了蹄子就跑。
“顾昀,今日之辱,他日必加倍奉还!”
……
神都城外发生的一切,顾小年自然不清楚。
竖日清早,他与颜岑到了皇宫城门口。
本来他是不想带后者来的,但颜岑一直苦苦哀求,说什么从来还没靠近过宫墙,更别说是进宫瞧瞧了,许诺颇多,连以身相许都冒了出来。
顾小年觉得此番入宫危险不大,便同意让对方跟着了。
“大人,咱们进宫是面圣吗?”
皇宫之中,颜岑好奇地看着脚下踩过的白玉甬道,四下伸手摸摸,雀跃之中,带着过分的小心。
顾小年此前并未跟她说具体入宫为何,此时见她举止,便说道:“本官都没见过圣上,这一次是去瞧瞧二皇子。”
“诶?”颜岑有些疑惑,“皇子不都是在皇宫之外另辟新府么?”
顾小年轻笑,“二皇子有腿疾,出行不便,圣上怜惜,划了浮屠宫给他。”
“浮屠?”
“圣上讲究禅理,信奉佛法。”
“那看来,二皇子很得陛下喜爱。”颜岑说道。
顾小年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都说当今神皇女帝圣明,那若不是二皇子周锦书实得陛下喜爱,有魏轩和其麾下锦衣卫的情报在,依着这位陛下登基九五之位时的手段,哪怕只是一点点怀疑,此番也就用不着他来入宫了。
要知道,当今陛下登临帝位时,扫清各方阻碍的同时,就连与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都未放过。
而原因,不过是有人密报说其有心争那把椅子而已。
所以说,疑心是每位帝王都有的,可如今,似乎并未表现出来。
顾小年目光幽幽,他不去想那位陛下心思如何,他也想不明白,只知道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有一句话说的不错,于他而言,身在锦衣卫,功劳最重。
……
浮屠宫外,禁卫森严。
顾小年递了腰牌上去,值守的禁军没接,只是淡淡瞥了眼。
“锦衣卫?可有拜帖?”
“领镇抚司之命而来,并无拜帖。”顾小年说道。
“那就回去吧。”这禁军淡淡道。
顾小年眉头一皱,忽地笑了,“几天前的案子已上达天听,若是耽搁了案情进展,可是你来承担责罚?”
这禁军脸色一寒,但不等他开口,顾小年脸色便冷下去。
“自己做不了主就进去通报,锦衣卫的案子都敢阻拦,你是活腻了?”
冰冷之语远不如森寒的杀气真实,值守的禁军看着眼前之人,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是与年纪完全不相符的强大气场,而那种清晰的杀机,更比这寒冬天气更令人寒颤。
“是锦衣卫的哪位大人啊,竟然这么威风?”
有些尖细的嗓音自宫门院里传来,一道身影从朱红大门后走出,双目俯视站在阶上。
顾小年双眼微眯,负手看去。
这人一身绯红官衣,但偏偏面白无须,脸色阴柔,这人是太监不错,可竟是带了官身的太监。
“锦衣卫的俞文昭和谢鸢本官都认得,怎么偏偏没见过你?”
顾小年闻言,咧嘴一笑,“东厂程枭的手段本官也识得,怎么不知道还有太监也是斜眼看人?”
阶上那人脸色陡然一变,阴沉似水。
两人看似针锋相对,其实倒没有多大仇怨。
顾小年神色平静,从气机上来判断,眼前之人不过也是先天一流而已,如今在他眼里,这等实力却是不够看了。
这人嘴唇嚅动,眼中凶光一闪,挥起的袖袍之中便好似有狂风鼓荡。
等再定睛去看时,原地哪还有人影,却是身形如风,一掌直下阶前那人劈来。
“大人小心!”颜岑下意识惊呼。
顾小年嘴角轻抿,一抹冷笑清晰非常。
他看似轻轻抬手,却好似跨越了时空一般。
‘啪!’
声音清脆,仿佛泉水叮咚,让人好想再听一次。
飞来的身影一下跌落在阶上,发冠散落,无比狼狈。
鹿淼猛地抬头,脸色涨红,双目充血。
他的左脸上一个清晰的手印,火辣辣的剧痛仿佛燃在心上。
顾小年目光看去,不在意地轻笑,然后从怀里取了一方手帕出来,仔细擦了擦干净的右手,随后五指捻过,丝绸手帕只剩几缕飘落。
“你...”鹿淼死死盯着眼前之人,看着对方缓步走来,轻轻迈上台阶。
然后,他的目光蓦地顿住了。
一枚腰牌,在阳光下摇晃,金光灿灿,有些刺眼。
顾小年淡淡看他一眼,直接走进了大门之中。
身后,颜岑低着头快步跟了上去。而一旁那两名值守的禁军虽然脸色难看,却也没敢阻挡。
“那块腰牌。”鹿淼目光闪动,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他捂着脸颊,疼得打了个哆嗦,连忙跟了进去。
……
院落很大,里面竟开辟出仿佛御花园一样的玩耍场所。
顾小年负手进去,来往宫女穿着华美,看他时丝毫不显生疏,反而落落大方。
“哼。”颜岑瞅着经过的这些宫女,不住冷哼。
“请等一下。”身后传来鹿淼的轻唤。
顾小年顿步,回身看去。
“大人,随我来吧。”鹿淼脸上仍是大片的红肿,此时有些僵硬尴尬地说道:“你不是要见二皇子殿下吗?”
顾小年看他半晌,四下打量几眼,点了点头,“劳驾。”
先前的不快仿佛丝毫没有发生过,颜岑蹙了蹙眉,多少有些不理解。
当顾小年却根本不以为意,拳头大就是道理,尤其是对他们这些给人卖命的人来说,耽搁了主子的事情才是最严重的。
至于事后还有无报复等等,那就看谁手段更强更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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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周锦书
冬景似乎除了雪就少有能看的。
花草枯败,湖水结冰,人烟也少,能观景的屈指可数。
而顾小年却仿佛置身到了夏日的山林原野之间,绿树参差,花香馥郁。
他眼中带着惊讶,这里可没有温室,而且还是这种露天的温室。
一处花园,明明同在一片蓝天之下,还能感受到凛冽的寒风,这里却像是另一处世界。
看着顾小年和颜岑惊讶的样子,鹿淼嘴角露出个淡笑,颇有看土包子的那种不屑。
前方还有水流潺潺,几道身影在桃树后隐约可见。
鹿淼在前面带路,顾小年却是在经过一棵桃树时伸手摘了片桃花。
“竟是真的。”他目光微凝,手里这片桃花,是货真价实的桃花。
也就是说,此地并非幻境,更非是他看错的障眼法。
“大人?”颜岑轻轻问了句。
“待会儿自己小心。”顾小年吩咐一声,抬脚上前。
颜岑瘪了瘪嘴,这话她自然省得,方才自家大人打了别人的脸,一会儿要让人主子看到了,肯定是要有麻烦的。
……
池水流动,周锦书就坐在池塘边上,双手捧了个手炉,熏香阵阵。
身旁,站了个穿着皮甲的壮硕中年人。他是袁炬,二皇子的护卫统领。
鹿淼领了顾小年过来,他一稽到地,说道:“殿下,锦衣卫北镇抚司来人了。”
“哦。”周锦书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鹿淼就这么候着了,顾小年目光落在池边那人身上。
这当然是他第一次见二皇子周锦书。
他穿了一件暗红色的绣龙锦袍,头带玉冠,面相上与周衿有几分相似,有种偏柔弱的美感。而这种感觉的来源,更多的是来自于他坐在轮椅上,双腿位置盖了厚厚的雪白毛毯,上面一尘不染,将脚面都遮着。
这个年轻人从相貌上来看应当是个很喜欢安静的人,那么恬淡,那么地,让人有种想呵护的念头。
他的岁数按理说应该是比顾小年要大一些的,可在后者的感官上,对方似乎更年小一些。
关键是脸色的苍白和柔弱,像极了当初他未曾习武的时候。
有种,让顾小年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的错觉。
“你看了这么久,可看够了?”
淡淡的不含丝毫情绪的话语传过来,顾小年微微凝目,看到了嘴角好似噙着一丝说不明白笑意的周锦书。
“下官前来...”
“听说你会捉鱼。”
顾小年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那人打断,对方话语平静,仿佛一池冰水。
而所说的,也让他眉头轻皱。
捉鱼,而非捕鱼,亦不是钓鱼。
周锦书说了这么一句,便再也没有开口,他的目光一直看向眼前池上,水中荷叶摇晃,偶尔有小鱼经过。
顾小年顾不得看此冬日奇景,而是轻抿嘴角,说道:“下官只会抓人,不会捉鱼。”
“哦?”
语气终于有了起伏,顾小年第一次与周锦书的目光对视。
他的眸子好像黑瞳多些,不至于是水汪汪,反倒给人一种弱势。
要是按现在的话来说,那就是有种天然的呆萌。
只不过,他的目光太冷,冷得就像冰山,触之生寒。
“可我怎么听说,你给魏央捉过鱼?”
顾小年没回话。
“是因为他给了你赏赐?”周锦书勾了勾嘴角,“这个我也可以给你,你想要什么,尽管提。”
顾小年目光很静,安静而澄净。
他看着眼前之人,心中再无初见时那般有恻隐之意。
因为这个人,很危险。
不在话语言谈上的咄咄逼人,而在于那种冷的气质。他想要占据一切,将什么都牢牢掌控住。
顾小年不喜欢这种交谈的方式,也不喜欢这种被人肆意拿捏的局面。
因为他不再是曾经的那般弱小,有些东西,就自然不会再任意承受。
……
“既然殿下想要吃鱼,下官自然可以为殿下捉来。”
顾小年说着,不等周锦书眼中浮起笑意,他接着开口,“但是,那就请殿下将几日前宫中之事的原委告知。”
周锦书的眸子一下更冷,他薄唇微抿,微微抬首看着站在眼前不远的身影。
“殿下既然知道下官身份,想来还能知道的更多,而关乎殿下安危一事,想必更是清楚。”
顾小年轻笑一声,拱了拱手,“此案陛下心虑甚急,还请殿下体谅。”
“呵呵呵,”周锦书看他半晌,忽地一阵有些沙哑地笑,“有意思,你可真有意思。”
“小鹿子,抬起头来。”他笑着说道。
鹿淼身子一颤,弯腰抬头。
“脸上被人打成这样,就这么算了?”
周锦书淡淡道:“打回来。”
鹿淼一怔,随即眼中涌上几分喜色。
颜岑心中一紧,目光之中带了几分急意。
顾小年轻笑一声,虽然只是负手站着,却有一种巍然之意,一种日渐自信的气场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就算一切再过深沉算计,都凛然不惧的自信。
其形如势,已然入木三分。
周锦书见他笑了,阴柔的眉毛微挑,问了句,“你笑什么?”
“殿下手下人不懂规矩,下官只是帮着略作惩戒。”顾小年说道。
“好胆,这话就算是俞文昭和程枭,都不敢在我面前这么说。”周锦书淡淡道。
顾小年点点头,然后道:“殿下仁爱。”
周锦书一愣,定定看他半晌,忽地笑了。
“你这人,还真是有些意思。”
笑声过后,周锦书脸上的表情一下收敛起来。
他轻吐口气,略有疲惫。
“殿下,咱们回去?”
如同木桩一般站着的袁炬此时开口,轻声问道。
“乏了。”周锦书的语气竟有几分萧索,他向后紧实地靠了靠,身上盖着的雪白毛毯有些滑落。
袁炬连忙俯身,给他盖好。
然后,便轻轻推动轮椅,竟是顺着池边小路往庭外而去。
“这?”颜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看了看他们离开的背影,又看向顾小年。
鹿淼却是有些失望,他站直了身子,抻了抻绯红的官衣。
“你是二皇子的心腹?”
耳边传来那个年轻人淡淡的话语,他连忙看过去,那人负手走到了自己身旁,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鹿淼皱眉问道。
顾小年摇摇头,“本官来查案,看看有什么线索,想不到你们却一点也不着急。”
“要知道,受伤的可是二皇子啊。”
他目光幽幽,说出的话仿佛带着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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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宫中
颜岑紧了紧衣襟,看着一旁的顾小年,问道:“大人,咱们继续等吗?”
“等?为什么要等?”
顾小年轻笑一声,转身便走。
“诶?”颜岑一愣,连忙跟上,“咱们来的目的不是从二皇子这里找线索吗?”
“与其陪这个心理有问题的人打机锋,不如直接去找明白人问个通透。”
顾小年淡淡道:“而且,此次进宫的目的,本来也不是为他。”
颜岑目露疑惑,尽管如此,还是跟紧了眼前这人。
……
林欣尘手里拿了个瓷瓶,小心地往桌上的琉璃瓶里勾兑着什么。
午后的阳光正好,他身上的八卦道袍金线晃眼,精致华美。
然后,他手指轻颤,挑眉看向院门方向。
窗子开着,林欣尘眯了眯眼,看着从外面进来的两道身影。
“你怎么来了?”他问了句。
隔了一堵墙,顾小年没进门,而是在窗边站了。
回廊幽幽,日光透进来落在身上,一片光亮。
“当然是来查案。”顾小年看了眼身穿的千户蟒服,笑着开口。
“查什么案,还来了我这儿?”林欣尘挑眉问道。
顾小年笑了笑,“这可是你问的。”
林欣尘眼皮一跳,将手里东西放下了,目光转而落在藏在眼前之人身后那道人影上。
“这位姑娘是?”
颜岑看了眼顾小年的脸色,微微一笑,“北镇抚司锦衣卫,颜岑。”
“唔,想不到锦衣卫里竟然还有女子。”林欣尘说着,忽地冲顾小年眨了眨眼,“顾大人身边还真是不缺红颜呢。”
顾小年嘴角轻抽,然后道:“今天来找你是有正事的,现在可方便?”
林欣尘耸了耸肩,将披着的道袍往上送了送,“这方不方便的,那就要看你是有什么事了。”
“这几日在宫里可清闲?”顾小年问道。
“还好,宫里近日都在忙着上月之事,顾不上我。”林欣尘无所谓道。
“你对六扇门神捕可熟悉?”顾小年问道。
“见都没见过,哪来的熟悉。”林欣尘目光微闪,笑着开口。
顾小年笑笑,“几日不见,你竟对我有隐瞒了,咱们好歹也是并肩作战,真这么疏远了么。”
林欣尘眨了眨眼,“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日正好帮我。”
顾小年掸了掸衣袍,“那就看你能不能让我满意了。”
“问主要的,我挑知道的回。”
“宫里的事想来都瞒不过你,二皇子真有问题?”
“你不是刚从他那来么。”
“呦。”顾小年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你这望气术真这么厉害?”
林欣尘高深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还是那个问题,你与六扇门的公子无有过接触么?”顾小年目光如炬,紧紧盯着眼前之人。
林欣尘略有沉默,他眼帘低着,良久抬头,“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
“非常重要。”顾小年点头。
“三分相似。”林欣尘说道:“她带了面具,看不清楚,远远从气机上来判断,他们两人有三分相似。”
“那晚你怎么不说?”顾小年皱眉问道。
林欣尘笑笑,“几日前她入宫,我才远远见了一次。”
“入宫?可知为何?”
“这我哪知道。”林欣尘摊了摊手,不过随后摩挲着下巴,然后道:“或许是与天山雪女宫的人有关。”
顾小年皱眉,“是上月来的听雪仙子?”
“嗯,或有关联。”林欣尘说道。
顾小年眸光微沉,他所在意的,还是对方所说的三分相似。
“行了,别想了。”林欣尘一把拽住了顾小年的袖子,笑道:“接下来,就要你来帮我了。”
顾小年无语摇头,随后偏头吩咐道:“这里是皇宫书库,你先到处看看,别出院子。”
说完,便进了房中。
颜岑看着房门和窗子关上,看着那俊朗男子脸上的笑意,明亮的大眼睛有些懵地眨了眨。
“这是?”
……
半个多时辰后,在颜岑有些百无聊赖地甩着书玩的时候,她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响。
没有犹豫,将手里的书随手扔到书架上,她便跑到了回廊上。
房门打开,有些疲惫的顾小年抻着懒腰从里面走了出来。
窗户推开,一脸荡漾笑意的林欣尘手撑下巴,朝着这边轻轻挥手。
“再有一次就成了,最早半月,啥时候来你自己看着办。”
颜岑看着顾小年翻着白眼往院外走,她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偷眼瞧了瞧那低下头不知在桌前忙活什么的身影,缩了缩脑袋,紧跟上了那出了院门的身影。
……
“大人,刚才那人是谁啊?”
出了门,颜岑问道。
顾小年自是无心理她,他现在心中思虑的,仍是关于那女刺客的身份。
此时刮了一阵风,他们走过白玉石桥。
“顾大人。”
一声轻唤自身后不远而来。
顾小年回头,一道身影从远及近。
周妗背着手,脸带笑意。
“见过平阳公主殿下。”
顾小年拱手一礼,身旁的颜岑吓了一跳,连忙跟着拱手。
她倒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子竟是一国公主,最主要的,是对方还认识身边这个家伙。
对方年轻貌美,只不过此时目光让颜岑隐隐有些不舒服。
那是俯视之中,带了一种审视。
“公主一个人?”顾小年问道。
周妗收回目光,落在眼前人明净的脸上,笑嘻嘻地问道:“顾大人以为还有谁?小花吗?”
“是,花统领应该形影不离的。”
“他因上次一事被母后责罚,现在还在扫皇陵呢。”
周妗皱了皱鼻子,话语里也有些不满,至于是针对谁,这就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顾小年点点头,他与对方算不上很熟,此时今日入宫之事全是办完,该要离开了。
话自然是没那么多的,顾小年想着,就打算告罪离开。
但周妗却是问了句,“锦衣卫中,竟然还有女子?”
她凑到了颜岑的面前,背着手,笑眯眯地开口。
颜岑何时与这等尊贵之人相离这么近,她身子一下有些僵硬。
不是怕的,而是紧张。
“不稀奇。”顾小年适时开口,“下官见她做事伶俐,便招了进来。”
“哦?”颜岑笑笑,“顾大人还是这般回护自己人。”
这个“自己人”,被她刻意咬重几分。
顾小年眉头微皱,听出她是在影射上次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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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章到(不是剧透的闲话路过还是要瞧瞧就当给个面子)
不知不觉,已经60多万字了。
如果不是扑街的话,到此不过才启程了三分之一,可是...是扑街。
所以,应该走过了一半余(作者菌没有大纲细纲等等存稿手稿底料...)。
是的,全是我每日起来发了昨天写好的章节后然后重新再构思下一章然后以此往复累积。
剧情的推进并不水,总有重要的篇幅来陈述,其中夹杂着的也是必要的罗列陈词。
(是这样吧...)
然后,然后,就像是上本书结束时写到的那样,新书的故事是简单的一部武侠,简单两个字,是重点啊(就算写不好也能拿这个当做理由虽然知道没人在意但还是自己在骗自己的心理安慰)。
武侠是真难写。
以前不觉得,现在与上本书的写文状态一对比,简直腰疼的厉害。
作者菌手写字虽然不好看但写的很快,可完全没有继承到电脑上,手机码子更是眼疼的厉害。
所以,更新不大行,勉强维持一天两章的样子(刚好满足全勤?)。
说这么多,只是突然有了些感慨...
下面才是重点。
本书有个书友群,里面八百标兵,个个精壮。
源于上几天网站这边有个年终活动,竟然有一位书友给我投了票,是的,他就是‘chaina少君’。
很感谢,礼轻情意重嘛,不过还是莫要无谓的花费了...
然后,那天群里一个在股海中沉迷的中二少年说是不是要加更。当时我在做头发,第一次用手机写了几百字,酸痛的老泪横流。
之后,等回去了,就发了本该第二天发的那章。
感动的是,竟然有了打赏。
同样中二的舵主‘挚醉金迷’一跃成了掌门,而新来的兄‘暗之帝缺’和老兄‘豫妖皇’也甩了打赏,让我能在这凛凛寒冬喝上一杯热奶茶。
在这里奉上感谢,一个大大的微笑,当然还要感谢每天投推荐票和月票的各位,以及偶尔在书评冒泡的书友。
‘任导体牛’‘温伯’‘一行三昧’等等...
原谅我不能挨个将你们的名字打出来,以及还有那些数字名字的伙计们,我知道你们是在qq阅读看的。
谢谢你们一直坚持订阅,还在陪伴本书。
周六的时候会将感谢章奉上,因为近来在想剧情...有种白头搔更短的感觉...
最后,感谢之余,也说说下一本可能的新书(是的,虽然这本书还有过半篇幅,但关于‘可能性’的新书还是不吐不快)。
初步是想将前本中途搁浅的有过构思的故事捡起来,当然,扑不扑的,大纲细纲等等的,还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当然,不扑当然是好的,读者不说百八十万,起码有百八十人也是好的...
在写关于主角的慢慢成长上,我的文笔(有文笔?自我怀疑)确实是有些不到位,所以,在那个构思里,主角是很强的。
不是出场无敌的缺乏成长的都市烂俗套路,而是,一种看不见的成长。
因为经历,所以心境坚强,实力随之而坚韧无匹。
看到这里可能就会有人来问了(假装这么长的篇幅会有人看到这,然后会心有疑惑想要有问一问的冲动),那是写什么内容滴呀?单纯的都市咩?还是带了些酷炫的中二成分捏?
嘎嘎,是的,那是一个热血的构思,想起来都会让我忍不住有些面红耳赤的构思(泥垢了!)。
嗝,好吧,说太多了,胳膊都累了...
那就这样,先说这些(你还想再说什么??),总之,拭目以待吧,武侠的故事自然是要精彩纷呈(……)才对。
顾某人,可是还没找到他的忍道啊!(??)
好吧,作者菌喝白开水有些醉了,梦里的女朋友替他赘言了这么多(这是真的...吧...)
亲爱的书友呦,大家一定要开心快乐。
第二百八十章 提醒
“只要是自己人,下官都会维护。”顾小年说道。
周妗微微咬唇,她不信眼前之人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
“顾大人进宫所为何事?”她轻声问了句。
顾小年目光微扫四下,想了想,然后道:“上月一案,圣上震怒,殿下应当知晓。”
“你是查案来的。”
周妗轻蹙眉头,“你去了二哥那里,可是听了外面的风言风语?”
顾小年目光微沉。
“殿下有何指教?”他说道。
周妗看了眼一旁谨小慎微的像是个鹌鹑一样,但不时偷眼看过来的颜岑,冷哼一声。
顾小年主动朝一旁走了几步,周妗满意笑笑,冲颜岑剐了几眼。
颜岑自小飘零不定,虽不至于说是久混江湖,但也是老鸟了。
她自是有一套处世之道,为的不过是好好活命。
早在开始察觉到这位公主殿下莫名的敌意之后,颜岑就愈加小心。
此时她讨好一笑,也朝一旁走开。
她的身子并不瘦弱,但因穿着锦衣干练时被风这么一吹,看着倒是有些单薄。
周妗看了那站在白玉石桥上的身影,对方单薄的样子让她瞳孔微漾。
她忽地一笑,觉得自己方才也是有些莫名其妙,竟然会对一个凡俗女子有了敌意。
可那时的那种不舒服,就是那么忽然出现了。
周衿抿了抿嘴,看着身边长身而立的年轻男子,脸颊微热。
“殿下?”顾小年轻唤一声。
“啊?啊。”周衿回了回神,双手捏了捏。
“我相信二哥。”她看向身边这人,说道:“他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顾小年沉默片刻,然后道:“人总会受制于自己的主观判断,有些事情当与其他事物彼此论证之后,才知道事实的真相。”
“那顾大人找到真相了吗?”周衿紧接问道。
顾小年一顿,然后摇头,“还没有。”
“你之前破案,也都是这么寻找的真相吗?”周衿又问。
顾小年说道:“我不擅长破案,只不过是一些巧合之下,才会解开案子。”
“没有能力的话,再多的巧合也不会让你发现线索。”周衿说道:“而且,也不会碰到那多巧合。”
顾小年微微凝目,看了过去。
风吹起女孩儿额前的发,有些散落,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明明不大的年纪,偏偏有种美人的质感,而那双灵动的眸子,徜徉在光里,温暖而又柔软。
他目光微闪,问道:“殿下想说什么?”
“关于二哥的事情,不要再查了。”
周衿抿了抿嘴,挽了挽被风吹乱的头发,直视着顾小年的目光。
“或许此案牵连甚广,顾大人说了也不算,但我想说的是,起码是在二哥这里,顾大人莫要再掺合进去。”
此时风变得有些大,空荡的宫墙之内藏不住风,站在空旷地方的人们被吹得衣衫猎猎。
“为什么呢?”顾小年轻声问道。
周衿偏头,仍带了几分稚气的脸上此时竟显出些清冷气质,她的嘴角微微勾起,说道:“因为他是母后最喜欢的儿子,龙有逆鳞,就算它有时会让自己不舒服,那也不是别人能触碰的。谁都不行。”
顾小年瞳孔一下缩紧。
……
“还没问过,顾大人是哪里人?”周衿忽地问了句。
顾小年一愣,还没从方才回神。
“太渊州。”他下意识回道。
“听说那里能看到海?”
“还好,我在的地方离海还远,不过大河大江可以看到。”
“真好,我还没见过海,也没见过大船。”
“神都外的码头,就是洛水云江,我初来神都时经过那里,真是奇景。”
周衿看着顾小年脸上的感慨和微微泛光的眼睛,忽地笑了笑。
风吹,她站的离顾小年更近了些。
远处,颜岑一直看着这边,看到这,不知怎的,她搅动了下手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殿下,似乎没离开过神都?”
顾小年犹豫片刻,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周衿笑笑,“是啊,离宫都要偷偷的。”
话说到这里,似乎再说什么都是让氛围更加沉闷,顾小年觉得自己该告辞离开了,但看着周衿此时模样,对方身上的那种孤单竟让他不忍就此离去。
这种孤单,与他曾经很相似。
那是前世。
“我方才说的,顾大人可要往心里去哦。”周衿看着他,开口说道。
顾小年点点头,“放心好了,我会的。”
‘扑哧’周衿笑笑,“干嘛这么严肃,被吓到了?”
“是有点。”顾小年也笑了笑。
“要小心。”周衿提醒道:“魏叔叔现在无暇思虑这些事情,底下的人也有些压不住了。”
“哦?”顾小年略有轻咦。
“就说这么多啦。”周衿吐了吐舌头,“走了。”
说完,她挥了挥手,笑着走了。
顾小年就静静看着她越走越远,拐过了宫殿一处,消失了。
颜岑也就这个时候悄然走过来,环臂抱胸,下巴微抬,刚要说些什么,身边这人竟是转身了。
“诶?”她一腔话堵在了喉间,噎了噎。
“走了。”顾小年淡淡道。
此番入宫,倒不似先前那般所想,竟是有如此收获。
本来他就隐隐觉得此事蹊跷,现在有了周衿提醒,想来昨日段旷等人组了的聚头看似是对案情进展有推进作用,其实是毫无用处。
他们的层次还是太低了,如周衿所言,他们的一切心思最后根本就不能实现。
众人都在心里想到了那位陛下手腕铁血,可忘记了她是一位重病缠身的母亲,而周锦书双腿有疾,无法自由行走,这更是一种天然的弱势。
顾小年先前未见倒是不好妄下评价,但今日一见,对方言语中所携机锋的自信,以及神情举止的从容,丝毫没有因事而生的烦忧愁绪。
他根本不担心此事会受到牵连,因为只要那位陛下相信他就足够了。
当然,也可能,是真的清白。
……
顾小年看着缓缓沉下来的天际,薄唇抿紧。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么。”
“大人说什么?”颜岑有些疑惑。
“没什么。”顾小年摇摇头,“在想今晚吃什么。”
“啊?”颜岑蹙了蹙眉,这天儿离吃饭还早。
她悄悄打量了身边这人几眼,发现对方脸色凝重而冷,微皱的眉宇间似乎隐藏了无数心事。
“原来,他也会有觉得麻烦的事情么。”
颜岑心里想着,竟不由地安静下去,不想再出言打搅。
第二百八十一章 莫离
“玉简怎么样了?”
书库之中,林欣尘小心地将琉璃瓶中的不知名液体用刻刀沾了挑在手中的玉简上,此时,听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和淡淡的话语,他头也不回,神情满是认真。
“半个时辰吧。”
“是全部解开了么?”
“当然。”
“可你刚才不是说...”
“那个啊,”林欣尘轻笑一声,然后道:“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总归是少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安全,事关道爷老命,怎能大意。”
“那你怎么跟我讲了?”
顾昀眼含笑意,自顾从桌上取了茶水来喝。
桌上一个小火炉,其上坐了个水壶,热气氤氲。
他似乎有些惊讶,“茶好,泡茶的本事也不错。”
林欣尘不在意笑笑,“想学就教你。”
他却是忽略了先前的那个问题。
顾昀笑笑,脸色稍正,“你真打算离开这儿?”
“不然呢?”林欣尘嘴里说着,“我要是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你知道的。”
身旁之人没说话,房中一时陷入沉默,只有刻刀在玉简上的轻轻刮动之声。
“可你走了,陛下怎么办...”
“你要阻我?”
顾昀话没说完,林欣尘便打断。
他的声音有些淡,语气里没了起伏。
“她的病,跟我有关系么?”林欣尘将手里玉简放下,转过身去,直视着身旁这人。
“当时是你让我投了朝廷,是只有朝廷能保我性命,我感激,可现在呢?”
林欣尘敞着怀,像是拥抱一样转了个圈,脸上似笑非笑,“就这么大的地方啊。”
顾昀眼帘微低,不知在想什么。
“顾子岚,换做是你,你能忍受吗?”眼前之人淡淡问道。
顾昀嘴角轻抿,开口道:“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回转的余地?”林欣尘笑了,他的语气有些奇怪,“你是知道内情的,那是病么?人之大限,谁能阻挡?这不是治病。”
他一字一顿道:“是逆天改命!”
顾昀目光一下抬起,其中锐利一闪即逝。
林欣尘看到了,他的语气稍松,“这件事,我办不到。”
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的玉简,“洞玄子前辈的天人传承,我解开了,有你弟弟的功劳。现在就在这里,你可以拿走,我要回蜀中的山里去了,继续当我的山野村夫。”
“咱们,就当没见过。”
“你真打算,就这么走了?”
看着要转身的林欣尘,顾昀忽地问道。
“不然呢?”林欣尘说道:“一辈子被囚禁在这院子里,永远出不去这宫墙,在这,等死?”
“我说过,此事或有回转的余地。”顾昀说道。
“你信么?”林欣尘淡淡道:“你觉得我信么?”
“你不信我?”
“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林欣尘目光复杂,语气之中有几分苦意,“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顾昀一怔,眼前之人的身影竟然有一瞬模糊。
他双目一凝,隐有青芒浮掠,然后整个人便骤然消失。
再出现时,已经堵在了一道身影的面前。
然后,两道身影再次模糊闪现。
宽敞的摆满书架的房中,仿佛有两道黑影在不断闪烁,他们总是相交在一条直线上,唯一的目的地便是那闭紧的房门。
书页哗啦几声响,风声与破空之声俱消。
还是那张窗前的桌子,同一个位置。
一瞬模糊的身影重新凝实,只不过脸色微白,眼神之中也多了几分冷意,还有藏不住的失望。
林欣尘嚅了嚅嘴,嘴角的似是苦笑。
“抱歉。”顾昀说道:“我不能让你走。”
“我教了你们兄弟俩《风后八阵图》,没想到现在你拿来对付我。”
林欣尘笑了笑,然后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别这样。”顾昀张了张嘴,说道:“你不会死,也能离开这里,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
林欣尘听了,看他半晌,良久才道:“多久?”
顾昀目光回视,“等陛下身体稳定之后。”
见林欣尘脸上怒意涌上,似乎就要发作,顾昀咬了咬牙,开口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血海深仇是什么吗,我告诉你。”
林欣尘一下愣住,他看着眼前人变化了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说过我信你,那就会一直信你。”
说着,他将有些耷拉了的道袍往肩上送了送,俊朗的脸上笑容煦然,“就这样吧,反正都待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三两个月。”
顾昀心下稍松,“三两个月可以稳定下来吗?”
“那就要看,这位陛下的天赋如何了。”林欣尘淡淡道:“再就是,进展是否顺利了。”
顾昀目光微闪,“放心,这段时间,神来杀神,佛挡,杀佛。”
林欣尘看了,缓缓点头。
……
回了北镇抚司衙门,顾小年便一屁股坐在了班房的案首椅子上。
这一坐,便到了夜里。
颜岑端着浇了喷香的红烧肉的米饭,拿着筷子吃得满嘴油。
她时而在椅子上吃,时而端着在房中转悠,目光却不时落在堂首那道身影上。
屋里有些暗,只掌了撑柱上的两盏灯,堂首更是有些阴暗,只隐约地看了那人身上被烛光映出的蓝纹大蟒。
那人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就像跟木头,而那大蟒盘踞其上,诡秘非常。
颜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打了个饱嗝。
她将炉上温着的酒倒了一盅,小心抿了口,双眼一眯,身子一颤,忍不住发出了一阵舒适的嗯哼。
“好吃么?”有人问了句。
颜岑一愣,脸上有些发热,有些绯红。
“还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了声。
“那你还磨蹭什么?”堂上那人说道:“都快饿死本官了,还不快去盛饭!”
“噢,是!”
颜岑翻了个白眼,但嘴角还有忍不住的笑意,她将手里的酒盅放了,连忙跑去了外面火房。
房门打开,一阵冷风吹进来,顾小年也不含糊,从桌上拿了颜岑之前吃过的那碗饭就直接开吃。
想多了,想通透了,自然就胃口大开。
等颜岑端了一大海碗饭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翘着二郎腿一边抿酒一边吃米饭红烧肉的那人。
“哎,那是我的。”颜岑脸色一红,说了句。
“把那碗也给我放这儿。”顾小年边吃边说。
颜岑鼓了鼓嘴,一屁股坐在了这人身旁。
本就没多少气意,此时看着眼前这人狼吞虎咽地吃着,不知怎的,她就忽然有些想笑。
那是一种轻松的笑意,就像这寒冬里的烛火一样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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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总有办法
“什么,你要走!?”
酒足饭饱之后,顾小年闲散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颜岑忙碌完了,晃着脖子,甩着手上的水珠走进来,然后便听到了顾小年忽地说来的话。
她自然惊讶万分,因为对方竟然说要离开神都。
颜岑有些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她看着眼前好似瘫软着的身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激动什么?”顾小年问道。
“不是,你现在是千户,是锦衣卫的千户。”颜岑说着,脸上多少带了些激动。
“我知道。”顾小年点头。
“你无缘无故就走?”颜岑摇着头,脸上的表情愕然之余还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要走?”
“今日在宫里你也看到了,这件事很复杂,没那么好解决。”
顾小年缓缓起身,脸色微凝,“平阳公主也给我提了个醒,此事先前,我还是想简单了。”
“那说不定是她故意扰乱大人办案的思路呢?”颜岑说道。
“应当不会。”顾小年认真想了想,“不会,她还是可信的。”
“那我呢?”颜岑脱口而出。
顾小年一愣,看了过去。
“我是说,你走了,我怎么办?”颜岑红唇紧抿,明亮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之人。
“你想跟我一块儿走?”顾小年问道。
颜岑狠狠点头,“我在神都举目无亲,全靠大人收留才能吃饱饭,大人要是离开了,我在这里就是等死了。”
说着,唯恐顾小年不会同意或是有所犹豫似的,颜岑撸起袖子,挥了挥拳头,拳风阵阵。
“我有每天在认真练功,你带上我吧,不会拖你后腿的。”
颜岑认真道:“要是真拖了你的后退,惹了麻烦,不用你丢下我,我自己走。”
顾小年听了,目光有些复杂。
对一个女子来说,能说出这般话,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我的打算,并不是就此离开不回来了。”顾小年缓缓道:“只是暂时避开此时风头,先躲一躲。”
“躲?”颜岑歪了歪头,“既然这么麻烦,不如咱们躲进宫里好了,大人不是认识那个奇怪的道士么?”
“奇怪的道士?”
顾小年笑笑,然后道:“他这人清高,轻易信不得别人,就怕现在,对我也没十分信任。”
“啊?可你们不是...”颜岑的目光有些飘忽。
顾小年摇头,“他说玉简还差一朝功夫,但我不信他。”
他没继续说下去。
虽然阵法是林欣尘提供的,但先天一却是顾小年自己的,他才有最直观的感受,对于自己的消耗,以及可能会产生效用。
如他揣度那样,怕是这一次,便是最后一次而已,可林欣尘却说还有一次。
至于对方隐瞒的原因,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可总之,他心里是不信的。
“那大人想去哪?”颜岑问道。
顾小年沉吟片刻,然后道:“锦衣卫里常年有外派的案子,我打算领一个简单但又可以消耗时日的。”
“是了,这样才名正言顺,正好是能躲得掉。”颜岑拍了拍手。
顾小年点头,没说什么。
话虽如此没错,但其中真正操作起来自然还有不少麻烦。
如今谢鸢回了北镇抚司,而俞文昭也不再遭受什么限制,若是自己在当前关头接了案子离开神都,必然会惹人疑虑。而若是俞文昭知晓的话,极大可能会驳回此事。
所以,该接什么案子,而关键是要如何操作,才是顾小年认为最麻烦的。
“大人是觉得有什么地方存在为难吗?”颜岑问道。
“唔,是的。”顾小年想想,便将担忧说了。
但没想到的是,眼前女子却是‘咯咯’笑了几声,脸上毫无担心,反而多有笑意。
……
“你有解决的办法?”
顾小年看着她,随口问道。
见他脸上多是不信,颜岑赌气似的皱了皱鼻子,然后背起了手,围着他转了一圈。
“大人别忘了,咱们的初衷是不受此案波及,而不是真要离开神都。”
“嗯?你的意思是?”顾小年眉头微皱,隐隐把握住了什么。
“根源是在这个‘躲’字上,不是‘逃’。”
颜岑说道:“既然锦衣卫里的案子让大人担心会被俞文昭他们牵制,那何不咱们自己做出案子来利用呢?”
“自己作案?”顾小年看着她,目光微亮。
“没错。”颜岑笑了笑,“若是有一件案子,现在非要调派人手不可,大人身为内镇千户,自然是首要负责之人。”
顾小年点点头,如今北镇抚司千户蒙大元叛逆而出,各方锦衣卫百户以上者又被俞文昭等人调动去查案,现在厂卫缇骑负责的便是上月那案,若是这时候再爆发出另一起案子,虽不至于让众人腾不出手,但也是一桩麻烦。
“邓三,不对,是关青。”顾小年轻声道。
颜岑听了,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关青是无衣堂口之人,是最适合的人选。
最适合,在现在这个关头,挑动起江湖之事。
江湖事多由六扇门负责,可若是牵扯到了锦衣卫呢?就算有南镇抚司的监察司在,但要是这件案子,出在顾小年卫所上,他这位千户,还如何能分得开身?
他的躲,是直接让六扇门插手来调查,完全交出手中的差事,就此清闲。
那就不用费尽心思地想要离开神都了,不至于惹人怀疑。
……
“想不到你还有几分急智。”
顾小年心下一松,看着眼前之人,随口说道。
“那你要怎么奖励我?”颜岑背着手,仰起头,露出雪白的脖颈,身子微微向前探。
顾小年看了,微微一怔。
而颜岑似乎也觉得这番话有些孟浪了,她脸上一红,红到了耳朵根上,但莫名的,就是保持着这般动作,没有动。
只有眼睛一眨一眨地,有些颤动,仿佛照应着心里的紧张。
顾小年看着她,微弱的烛光下,似乎两道身影都变得朦胧起来。
“哎呀!”
一声惊呼,带了几分痛意。
颜岑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捂着方才被弹过的额头,有些不满地看着眼前之人,嘴巴嘟得老高。
顾小年轻笑一声,收回手,负手朝班房内的静室而去。
“记得收拾碗筷。”
看着那道笔直的背影,颜岑噘了噘嘴,但眼中的笑意却是掩盖不住。
“可恶,真的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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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他想
顾小年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去找一趟关青。
这当然是一种重视,好让对方以为,上一次对方给自己的提醒有了效果,自己有些时候确实要仰仗对方。
给关青一个面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现在应该要叫关堂主了。
竖日,颜岑提前备好了马,在北镇抚司门前候着。
顾小年换了一身常服,不张不扬,但少年英气掩盖不了,精神奕奕。
颜岑双目微亮,她一身武者打扮,长衣干练,像极了江湖女侠。
“怎么,还刻意打扮了一番?”
顾小年上了马,打量几眼,随口说道。
颜岑心里一喜,脸上却不露分毫,她坐在马背上,轻哼了声,“咱是天生丽质,哪里还用打扮。”
顾小年挑了挑眉,倒是没多说。
只一抻马缰,径直而去。
颜岑见了,咬了咬牙,拍马跟上。
……
宫中。
林欣尘眉头皱着,他隔窗看着此时站在院中,沐浴在阳光底下的身影,沉声问道:“消息准确么?”
顾昀舒展着胳膊,双目微阖,“当然。”
“你想让他去?”
“当然。”
“真这么放心?”
“当然。”
林欣尘有些气急,屈指一弹,花生米带着气爆之声,直接射向了院中那人。
顾昀眼都没睁,只是随便侧了侧身子便轻易躲过。
花生米在院中老槐上崩碎,抖落了不少枯枝残叶。
“这是来自江湖的试探,但未尝不是一种善意。”
顾昀笑了笑,然后道:“武学圣地天山雪女宫牵头,开放自家寒渊秘境让年轻一代进去寻觅机缘,这本就是天大的好事。有朝廷作保,此番能让不少江湖上有资质却无背景的年轻人鱼跃龙门。”
“有资质?江湖上还有这等散人么,不早让那些名门大派争去了。”林欣尘撇了撇嘴。
顾昀不在意地一笑,“你不就是例外么?”
“你!”林欣尘有些不爽。
“玩笑,玩笑。”顾昀摊了摊手,“年轻人嘛,总是心高气傲,也有不甘于被规矩束缚管教的。天下之大,从来不缺天才。”
“你觉得,此事可行?”
“起码不是个圈套,否则,雪女宫就是坑了整个江湖和朝廷。传承千年的武学圣地,就会被一朝抹平。”
顾昀淡淡一笑,“毕竟,这可是面对天下年轻一代发出的邀请。”
林欣尘眉头皱起,“我还是没有想通,他们为何会付出如此代价。”
“很简单。”
顾昀说道:“大周朝廷俯视天下,各种资源调度大半出自朝廷之手,而江湖门派世家却是言语因此而默,不似前朝般两相成抗衡之势。没资源,就后继无人,后继无人,自然就没有话语权。天下武者出神都,这话可不是简单地说说而已。”
林欣尘问道:“所以,这些江湖门派才会联合起来,将奇珍异宝,武道传承拿出作为奖励?”
“不错,凡武道圣地,必有天人传承秘境所在。秘境三百年一开,恰逢天山雪女宫的寒渊秘境入冬后禁制松动,怕是临启之日不远。”
顾昀说道:“因此,他们索性便以此为筹,联络了天下有数的武道势力。”
“只有他们联合,才有机会跟朝廷分庭抗礼。”林欣尘点头道。
顾昀笑笑,“谁让朝廷霸占天下吃肉这么久了,这些江湖人只能喝点汤水呢。”
“那上阵子听雪仙子入宫?”
“既为此事,也为陛下病情。”
顾昀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微沉,“雪女宫内功心法《九玄通意》位列江湖十大内功之一,本就是女子习练的无上功法。当今陛下未登九五之时曾求过此功,却遭拒绝,所以才有后来千岁登山论道,掠走玉清仙子六百年寿元不说,还坏了她的道基。”
“这听雪仙子便是玉清仙子的传人,此番入宫,本就值得玩味。”
顾昀说道:“江湖从来都不甘于平静,总有些人会想搅动这番天地,前有方醮手中的魔教藏宝之地,今又有擎苍雪山的寒渊秘境,真是多事之秋啊。”
林欣尘听闻此言,目光微闪,“你该不会对魔教动了心思吧?”
顾昀挑了挑眉,未置可否。
“你知不知道,魔教的人都是疯子!”林欣尘声音稍厉。
“我也是疯子,你也是疯子。”顾昀淡淡道:“咱们都是疯子,不是么。”
“不,我不是。”林欣尘脸色平静,眼中却带着复杂,“傅承渊盯上了魔教,那头老狮子如今也被驯化了,你该知道你在做什么。”
“那又如何?”顾昀混不在意,“腐朽的就该沉在土里,谁来阻挡我便一拳打碎。”
“不对,你现在初步掌控天罗地网,根本不可能知道魔教的下落。”
林欣尘松了口气,“这一次我不会再被你诓了。”
他想的,是顾昀要借助他的望气之术,就像原先几次一样。
但一声轻笑传来,接着他便听到,“魔教的‘鬼门关’沈仇,曾在北云州铁承威的金盆洗手礼上现身,小年当时恰好在场。”
林欣尘脸色微变。
往日皆是北风,今日却有南风过境。
风有些暖,不甚寒凉。
顾昀笑笑,恣意洒脱,顾盼之间神采飞扬,自信而强大的气场一展无余。
林欣尘嘴唇动了动,“你可真是,疯了。”
……
神都外城,西坊。
日过晌午,两人牵着马缓缓走过。
一处不大的赌坊,门口摆了几张桌子,踩着板凳的汉子在吆五喝六地摇着骰盅,唾沫飞溅。
光可鉴人的桌上是散碎的银子,四周有闲散的人围着看热闹。
街上人来人往,江湖人,市井中人,寻常百姓,甚至是官府捕快皆有。
“真是熟悉啊。”颜岑看着,隐有追忆。
虽然过去不过数月,却给她一种好似数年之久的感觉。
身在北镇抚司之后,仿佛就连阳光都离她远去了,难得地可以放心地出来,无非便是跟在了那人的身边。
否则,她自己是不敢出来的。
原先熟悉的西坊,却成了有些无法踏足的地方之一。
“噢。”顾小年随口应了声,没有看到身边之人望过来的眼神。
赌坊一旁,便是一家包子铺,提供热茶。
而一身绛色锦袍的关青,此时就背对着这边孤身坐着。
顾小年神色平静,牵着马顺着人群就过去。
他没有刻意掩饰什么,因为他相信,从自己刚踏进西坊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报上了行踪。
关青,是故意等在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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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旧时波
顾小年将马缰朝旁边递了递,颜岑连忙接过。
然后,他便轻拎袍摆,走进了这带了几分油腻,但地面桌椅都算干净的包子铺。
身后,颜岑四下张望了下,双眼一亮,原来这小小的包子铺东边,还是有拴马桩的。
“大人怎么不坐?”
关青咬了口包子,看着沉默不语的顾小年,笑着开口。
他面前的桌上摆了两笼屉的包子,一碟拌好的醋蒜,一碟小咸菜,再就是温着的一壶酒。
而对面,是过来后便站着的那道身影,他在看长凳。
长凳上有些发亮,那似乎是经年累月的油渍,顾小年先前没察觉,现在看了,忍不住有些皱眉头。
无言只在片刻间,眼前坐着的那人已经起身过来。
关青俯下身子,用袖子仔细将长凳擦了几遍。
他穿的是上好的蜀锦,只这一身绛色的锦袍便要好几两银子。
“好了,大人请坐。”关青不在意地抖了抖袖子。
顾小年看着长凳上不再反光,眉头微皱,“你...”
“不碍事的,反正也看不出来。”关青看了眼袖口,笑了笑,然后回去坐着了。
顾小年便坐下。
包子铺边上,赌坊门前桌旁,两道身影坐在台阶上。
此时见了,其中一个忍不住撇了撇嘴,“你看他那架子,真让人火大。”
另一个也是有些不忿,“真是狗官。”
他们话语虽低,但拴好马从旁经过的颜岑却是恰好听到,此时她看了眼两人目光所在的方向,柳眉轻皱。
……
“大人吃过了没?”关青说着,将笼屉朝这边推了推,“这家的包子是西坊一绝,就是价格贵了,早些时候做梦都想吃却吃不到。”
顾小年看了眼,包子散发着香味儿,很让人有吃的冲动。
“来时吃过了,现在不饿。”他说道。
“哦。”关青点了点头。
他将一旁小炉上温的老酒取了,将桌上扣着的杯子拿起,先用这壶中老酒冲了冲,这才满上,双手递到对面。
他的动作带着恭敬,但脸色很平静,带着淡淡的笑意。
顾小年看着,伸手接过。
赌坊那边,那两人又忍不住嘟囔。
“大哥为何如此...”
“这狗官帮过大哥,但大哥也帮了这狗官不少,凭甚让他这般轻视?”
“就是。”
……
“大人公务繁忙,今日可是有什么要事?”关青问道。
顾小年手指把玩着酒杯,点了点头,“是有件事。”
杯里的酒色泽温润,有些稠,看得出是上好的品质,随着杯身的轻轻摇晃而在杯沿上流动,却不溢出分毫。
关青喝了口酒,说道:“大人尽管说便是,关某能有今日,全靠大人。”
顾小年轻笑,然后道:“这事对我来说有些棘手,可对你不麻烦。”
关青双眼微眯,英武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管麻不麻烦,只要是大人的事,关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那么严重,就需要你闹出点动静。”顾小年说道。
“闹出动静?”
“是啊,最好是跟锦衣卫有关的动静。”
“要杀谁?”
顾小年瞳孔微缩,他抬眼,看向眼前平静喝酒的关青。
对方的话里没有杀气,更无杀意,就如同喝水般平淡。
“最好不要出人命。”顾小年说着,随后摇摇头,“算了,你相机行事便是,如何方便保全自己,尽管闹就可以。”
关青点了点头,“明白了。”
……
“此事,嗯?”
顾小年刚要再嘱咐几句,原本闲适的目光忽地一凝。
他抬头看向一旁,街上是匆匆来往的人群,表情不一,或有言谈。
“怎么了?”关青下意识问道。
人群里朝这边走过来了两个人,顾小年微微凝目。
他脑海里下意识出现了不久前颜岑曾说过的那个词,天生丽质。
这是个男女适用的词,但更多的是来形容女子。
眼前两人,一人在前,穿了身玉色的锦衣,乌黑长发捧了玉冠,腰间玉带璀璨,最主要的是那张脸,白净不施粉黛,却仿佛艳阳高照,夺去了无数目光。
这是个极美的人,还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另一人穿着同样华美,做了男子打扮,容貌也是俏丽,但与身边这人一比自然就落下几分。而且这人每每落后半步,显然是丫鬟之类的侍者。
此时,这两人便径直朝这边走来,穿过人群时仿佛游龙,连半点衣角也未被碰到,明显是身怀极高明的武功。
顾小年神情淡淡,目光之中却不无思索。
当先这人目的明确,步伐果决,明显是冲自己来的。
可是,任凭他搜尽脑海,都想不起自己曾见过这等人物,所经历之事,更没有能与这等人扯上边的。
最主要的,是从对方那双含笑清冷的眼神里,他心中隐隐出现的一种熟悉之感。
顾小年确信,若是自己没有修行《风后八阵图》,恐怕仅凭‘登仙剑章’的先天一感应,还真不一定能感知得到。
一切不过在晃眼之间,这两人已然走进了这包子铺内,就这么,出现在了顾小年的面前。
微斜的阳光落在这人身上,玉色翩翩,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圣光。
关青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里滋生出些自惭形秽。
顾小年嘴角轻抿,目光同样落在眼前女子的脸上,哪怕对方是女扮男装,仍掩盖不了那种国色天资。
他无法用具体的词语来形容,只是有些略微的失神。
“顾小年?”
眼前之人终于开口,声音清脆,犹如剔透的泉水,叮叮咚咚,悦耳非常。
“是。”顾小年点头。
他能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冷淡,而且那抹熟悉之感也愈加清澈。
“有事跟你说,换个地方?”这人淡淡道。
顾小年有些犹豫,因为今天他是来跟关青谈事的,现在虽然只有了交代,但还未嘱托完。
“大人请便。”
边上,关青将笼屉里最后几个包子拿了,笑着说了句,然后便向后退了几步,走远了。
等他离开,这女子下巴轻抬,竟是直接坐在了顾小年身旁。
在同一张长凳上直接坐下。
顾小年瞳孔一张,只觉得一缕香风扑面,其中还有淡淡的皂角清香。
他一下看过去,迎上了那双灿若繁星的眸子。
“你是...”
“是我。”
很爽快的承认,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但正是这般的洒脱,让顾小年心神微漾,接着便像是一汪澄净的湖水,泛起了波澜。
那道遥远的身影,愈来愈近,直至在脑海里恍然成像。
他嚅了嚅嘴,半晌没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