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血案凶徒
回到房间后,张知远问杨丛义,“在这六人中,你认出来多少?”
杨丛义道,“一个。当天情况危急,那伙匪人面目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有几个人特点明显,其中就有那个左脸有黑色胎记的,我记得当时就是他把那个小女孩从马车里拉出来,被我出其不意踢倒在地。”
张知远点头道,“好,认出一个此案就简单了,待我细细审问。这帮盗匪如此大胆,一个也别想逍遥法外。”说完转头问张鹏,“莫大人近况如何?”
张鹏想了想道,“不瞒大人,莫大人父女二人眼下虽无性命之忧,但我担心他们此劫难逃。”
张知远急忙问道,“怎么说?”
张鹏道,“我听莫大人说,他们在太湖遇险被义士相救之后,途经蕲州又遇匪人,那伙匪人似乎不为劫财而来,幸好老天有眼,突然出现的两个道人又救了他们,并把他们一路送回江陵老家。我临走时,莫大人交代,他已将小云托付他人,带去安全之地,宦海沉浮,生死由命,请大人不必为他父女挂怀,官场险恶,自行珍重。”
张知远听后脸色阴沉,半晌不语。
张鹏见张大人脸色难看,便小心的说道,“大人,要不我找人去保护他们?”
张知远摆手道,“没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此事自有我来处理,你不要插手。”
张鹏问道,“大人想怎么办?”
张知远道,“等这件案子一了,我修书一封,你送去临安,只要将此事在朝堂上挑明,他们自然就不敢再寻事端。”
张鹏道,“如此的话,大人不是要危险了?”
张知远笑道,“我一个小小的提刑,他们还没把我放在眼里。”
张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张知远拦下,“先把眼前这件案子结了,后面的事情慢慢来。”
杨丛义在一旁,将二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惊骇不已,原来自己一时冲动尽然惹上了天大的麻烦,真不知是福是祸。但他随即想到,张大人这么大的官,有家有室都不怕,自己孤身一人又怕什么,大不了早些投胎就是,如此一想,心里也就坦然了,顺其自然吧。
房外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想来是陈知县已将嫌犯带到。
果然,只听陈知县在门外问道,“张大人,下官已将疑犯全部带到,是否可以开始审讯?”
听到陈知县问话,张知远示意张鹏出去带人,后者意会快步出屋,选了一人抓进房内。
杨丛义见那人是个健壮的青年,站在张知远面前并未跪下。
张鹏左手放在那青年肩膀上一按,道一声,“跪下回话。”那青年便如泥做的一般噗通跪倒在地上,满面惊骇的扭头去看张鹏,因为他已经动弹不得。
张知远自听了张鹏汇报的莫大人情况之后,便一直脸色阴沉,十分难看。此时看在那青年眼中,就更加重了他内心的恐惧。
张知远道,“说,现在你只要老老实实交代,依然可以从轻发落。”
那青年慌忙说道,“大人,小的交代,全都交代。小的这银子确实来路不正,可是小的没偷盗,都是别人给的。”
张知远道,“说清楚。”
那青年经过内心一番挣扎后,才又继续说道,“银子是赵老爷的四姨太给小人的,我与她私下交好,她怕日后事情败露,就给了小人一百两银子封口。请大人为小人做主,饶了小人,要是让赵老爷和四姨太知道,小人就没命了。求青天大老爷饶命!”说完就哭着磕头。
张知远听到这等龌龊事,怒道,“这等有伤风化之事简直有辱视听,当将你流放岭南。”
那青年听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停地磕头哀求道,“求青天大老爷饶命,小人家中还有老父老母要侍奉,青天大老爷饶命啊,饶命啊。”
张知远懒得再理会他,对杨丛义道,“把他交代的事情记录在案,若不知悔改,定然严惩,以儆效尤!”
那青年听明白张知远的意思后,激动的泪水长流,磕头谢恩,“谢谢青天大老爷饶命。”
杨丛义不知张知远怒从何来,这男欢女爱的事能比偷盗的罪名重?但他不便细问,拿起笔将那青年交代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写在册子上。
张知远向门外高声道,“来人,将疑犯押进大牢,明天通知家属认领。”
两个衙役应声进屋,一左一右架起那青年的手臂,费尽力气才将那人架起来。两衙役心里直骂娘,这小子居然装死,让他们兄弟费这么大力气,真是不知死活,正要踢上几脚,却发现那人双腿不停地打颤,脚尖着地根本就用不上力。这才知道这小子恐怕受到惊吓,早就丢了魂。
衙役拖着那青年到得门外,只见那青年泪水鼻涕满脸,双手双脚颤抖不止,脚尖着地,脚下虚浮,而带人的两衙役则面露痛苦之色,显然他们也不堪负重,这么一个壮汉的重量全在他们身上压着。
众人看到他们的模样后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疑问与恐惧,当然还有对张提刑的佩服。
陈知县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把人送到牢里去,同时他对张知远的办案手法也充满好奇。
未等被拖走的疑犯走远,张鹏出来又选中一人带进屋去。
进屋,不等张知远发话,那人便上前一步跪倒在地,急忙求饶道,“大人饶命,小人交代。上个月清河镇李老爷家的小娘子病死了,听说陪葬的珠宝金银很多,小人就起了贪心,把小娘子的墓盗了。求大人开恩,饶了小的性命。”
张知远以手击案,愤然站起,怒道,“大胆!挖坟掘墓,丧尽天良!”说完忽然觉得有些失态,便又缓缓坐下,强压胸中怒火道,“小娘子尚未出嫁,病死家中,已属不幸,在她尸骨未寒之时盗掘坟墓,实属天理难容。”
接着对杨丛义说道,“记录在案,择日再审。”然后对着门外高声道,“来人,将人犯打入死牢。”
屋外众人早已听到张知远怒吼和拍桌子的声音,两衙役应声入内,将面如土色不停磕头求饶的犯人拖出屋外。
陈知县对张知远所说的挖坟掘墓四字听的真切,这等大事他没能提前知晓,直觉得心中羞愧难当,对这犯人就更加痛恨,只听他狠狠地吩咐道,“将这犯人压入死牢,好好看管,若出了事端有你们好看。”
犯人被押走不多时,张鹏又出得房门,挑选嫌疑人进屋内受审。
陈知县在屋外听着,心中感慨万千,张大人手段就是高明,刑具摆在面前都不怕的疑犯,到了他面前怎么什么都交代了呢?看来能做提刑官还是跟他审案断狱的能力有关,不是光靠高官赏识提拔就能成。他这一辈子若是没人提拔,恐怕是到不了张大人那样的高度了。
陈知县暗自思索着他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几乎就忘了屋内张知远他们还在审讯疑犯。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只剩下一个疑犯,脸上有黑色胎记的疑犯,至于张大人有没有审出小松坡血案的凶徒,他完全不知道。
只听屋内张知远又高声喊道,“来人,将疑犯押进大牢,明天通知家属认领。”
两衙役急忙推门而入,把疑犯带来出来,径直向监牢方向押去。
就剩这一个疑犯,陈知县心中忐忑,不知道张知远他们审理的怎么样了。
张鹏出来一言不发,将最后一个疑犯带进房里,进行最后的审讯。
胎记大汉进了屋,站立不跪,看起来毫无惧色。
张鹏道,“跪下说话。”
胎记大汉回道,“我又没偷没盗,你们这是胡乱抓人,我没什么要交代的,为什么要跪。”
张鹏双眼一寒,便将手搭上了疑犯的肩膀。
胎记大汉伸手就要去抓张鹏手腕,谁知刚碰到他的手腕,便被张鹏反手扣住了他手腕脉门。张鹏稍一用力,胎记大汉便痛的咬牙切齿。
张鹏道一声,“跪下。”说着一掌在大汉肩上拍下,大汉应声跪地。
胎记大汉痛苦的叫道,“我没偷盗,你们凭什么抓我。”
张知远道,“你偷没偷,本官不知道,但本官却知道你是强盗劫匪。”
胎记大汉叫道,“放屁。别以为你们是当官的就可以随便冤枉好人。大爷我不吃这一套。”
大汉出口不逊,张鹏手上一用劲,直痛的他干咧嘴。
张知远道,“是不是冤枉,马上就让你知道。”说完示意杨丛义认人。
杨丛义放下手中的笔,上前在那大汉面前站定,将脸上的黑巾摘下,看着他道,“四个月前,在小松坡我踢了你一脚,你还记得吗?”
胎记大汉看着这个年轻人,总觉得在哪里确实见过,四个月前?脑中忽然想起那时做的一桩大生意,他不就是那个被抓的杨老五吗?怎么被放出来了?急忙否认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张知远怒道,“人证面前还敢抵赖。今年四月十二,你们在小松坡杀人劫财,杀伤十余人。你知不知道你们所杀的是什么人?朝廷重臣,吏部侍郎。按大宋律法,谋害朝廷重臣,依罪当诛,削首示众,三族之内,男为奴,女为妓。即使你不认罪,人证物证俱在,本官依然可以将你定罪。本官掌管刑狱以来,查冤断狱不下数百起,从未有破不了的案子,也从未有错案冤案。不要心存侥幸,本官只要花点时间把你的人情关系梳理一遍,你的同犯便一个个自己冒出来。现在本官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把同犯说出来,本官便可不追究你族人亲属的罪责,机会只有一次,想清楚了再回答。”
胎记大汉内心波涛汹涌,自己做过什么,再清楚不过,也就不敢再喊冤。如今承认就只有死,不承认还是死,一旦被他们盯上,只要到家里随便一搜查,那些赃物肯定会被搜出来,到时候不承认也得死。要是今天被抓的是其他人,他们肯定会为了他们家人不受苦,把他供出来。与其让自己家人受罪,不如把他们全供出来,反正他们都杀过人沾过血,因果报应,早就该死了,也怨不得他。
经过一番痛苦的内心挣扎后,胎记大汉问道,“大人是不是说话算数,我把其他人供出来,就放过我家人?”
张知远道,“本官可以保证,只要你把他们一个不露的全说出来,本官就不追究你三族罪责。”
胎记大汉听后,这才松口,“好,希望大人说话算数,小人把他们的名字说出来之后,大人要保证不追究小人家人。”
张知远道,“本官保证。”接着向杨丛义说道,“开始记录。”
大约用了一炷香的时间,胎记大汉才将同案人员从大到小全部供了出来。杨丛义细细一查,居然有二十三人之多,震惊不已,这黑恶势力够大。
名单供完,张知远高声道,“来人,将犯人押入死牢。”
胎记大汉这才挣扎着磕头,希望张提刑能兑现承诺,不要连累他的家人。
衙役进屋直接将无力站稳的犯人架走,直向监牢而去。
第17章 无罪身轻
六个嫌疑犯都已问话完毕,陈知县令衙役捕快回去待命。
众人走后他迫不及待的进屋,悄声问道,“大人,可审出结果?”
张知远道,“名单已经有了,陈知县不妨看看。”
陈知县接过杨丛义递过来的名册,细细看了一遍之后,面露疑惑问道,“杨丛义,你这个写的可是个赵字?”
杨丛义上前看了一眼点头道,“对,是赵字。”
陈知县又接着问道,“这几个呢?恕我眼拙,你这字写得太过潦草简略,我认不出。”
杨丛义这才想到他写了好多错字,笔画不该那么精简,急忙说道,“抱歉,小时候读书不太用心,好多字都不会写。这个是陈字,这个是张字。”
陈知县笑道,“无妨无妨,年轻人还可以学。”
张知远则问道,“陈知县,这名册上的人你知道多少?”
陈知县道,“这些人在本县均没有多少名气,下官一个也不认识。”
张知远道,“你不妨再仔细看看,真得没有认识的人?”
陈知县听后心中一惊,赶紧再细看一遍,发现有个姓张的,很像衙门里的一个捕头,便急忙向杨丛义问道,“这是写的何字?”
杨丛义看后不好意地笑笑,回道,“抱歉,我读书少。这是阳,张阳。”
陈知县听后脸色很不好看,请罪道,“大人,这个张阳下官认识,他就是衙门里的一个捕快。下官用人不察,请大人责罚!”
张知远道,“你确实是有责任,这等盗匪团伙盘踞太湖六年之久,你在此任职三年居然毫无察觉,还将盗匪招入衙门听用,当治你失职之罪。”
陈知县吓了一跳,心道这伙盗匪盘踞六年,他是三年前才上任,又不是在他任上才出现这等盗匪,朝廷凭什么要治他的罪?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不敢反驳,只能闭口不言。
张知远继续说道,“这伙盗匪作案谨慎,专挑外地商旅下手,每每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这也怪不得你。要不是他们这次选错了对象,且杨丛义出手相救,官府仍然发现不了他们。陈知县不必自责了,日后多体察民情,随时掌握百姓动向,自然就能预防这等惨剧发生。”
陈知县连忙道,“谢张大人,下官谨记在心。”
张知远道,“陈知县,今晚你就将这个内贼秘密控制住,其他的盗匪明日集中抓捕。”
陈知县问道,“这个内贼下官可以马上把他控制住,可还有其他二十二人,本县人手不足,恐怕不能同时抓捕。”
张知远道,“不劳陈知县忧心,我自有安排。”
陈知县一听张知远有安排,点头道,“下官多虑了。”
张知远道,“陈知县,眼前的犯人你可要控制好,不要让他们泄了口风,免得给抓捕增添麻烦。”
陈知县道,“下官明白。”
张知远道,“好,回去休息吧,后面的事还多,千万不要松懈。”
陈知县应了一声,便起身告辞,他今晚的事情还多,想睡是睡不了的。
张知远拿起杨丛义写的名册看了几眼,心中暗暗摇头,江湖人士果然是粗人,那些字虽然写的认真,一笔一画清晰可辨,却是错字连篇,不忍直视。本想念在他曾经救过莫大人父女性命的情分将他带在身边做事,现在看来也只好作罢。
杨丛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不知道他的命运就因为名册上几个小小的错字已经改变,不知道多年后当他再听人说起时,心中该做何感想。
监牢,他不用再回去,但案子未结,也不能就此离开。张知远安排他就住在厢房,太湖县虽穷,但官府的房子够多。
杨丛义洗了凉水澡,将身上的晦气全都冲洗干净,顿时感觉全身轻松。一个凉水澡也把他的睡意冲走,躺在床上眼睛都闭不上,也许是睡地上太久,突然睡在床上不习惯,总之他没有一点睡意,躺着躺着只觉得浑身难受,天好像也越来越热。
睡不着,他干脆就起身坐着。窗外一片银色月光照进屋来,撒在地上,清澈的月光将屋内不多的事物也照得清清楚楚,特别是窗前桌案放着的笔架和和挂着的一排毛笔,在月光下分外清晰、刺眼。
今天是月圆之夜,中秋,一年一度亲人团圆之时。
杨丛义看到月光,也看到毛笔,但他不能和家人团聚了,永远也不能。每次一想到过去,他就立刻强迫自己转移视线,让自己不要去想,过去回不去,也无法触摸,那是另一个世界,真正的另一个世界,千年之后的世界。想在这里活下去,就不能回想过去,他曾经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还给自己订做了一个出生,努力让自己相信他从来就没有过其他生活,他没有亲人,没有父母兄弟,不经意间想起的过往都是梦境,只是梦境太过美好和真实,令人难以忘记。
杨丛义拍拍头,穿上鞋子下床,他想去屋外看看,看看满天的星星和月光。
打开房门,一阵凉风袭来,屋外很凉爽。站在院中,抬头望着满天的星辰,除了北极星,其他的他全都不认识。
看着满天星辰,他突然想到了两个老道夜观星相的情形,不知传他秘法和道家功法的老道现在何处,他的命应该算是他救的。不管他承认不承认,他已经是道家弟子,是不是先去一趟武当山呢?从这儿去武当山估计跟去临安是差不多的路程,去了武当山再去临安,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也许喜欢上那个地方,就在要那儿永远住下了,还是先去临安,办完事,看了世间的繁华,再去修道不是正好?
就在看着星辰头脑中念头一闪的时间,他已经决定暂且不去武当山,先东去见见世面,在尘世闯荡一番,不入世怎么出世。
沐浴着夜间的微风,望着漫天星辰,他脑海中空无一物,彻底放松下来,身上的燥意逐渐退去,内心归于平静。
街上的打更声,听来悠远而又清晰。杨丛义忽然意识到,坚持了三个月的四时练功,出来的第一天他尽然就忘记了。
幸好子时还未过,练功还来得及,他赶紧跑回房内上床躺下。
五龙蛰伏法,每天四个时间坚持练习,才会达到最好的效果,这是老道告诉他的,至于是什么效果,老道也说不清楚,只说是延年益寿,他练的道家功**效好像也是延年益寿,道家追求长生他可以理解,但总不能只追求长生。对于老道教他的东西,他很怀疑它们的用处,觉得老道说的不清不楚。
躺在床上,他让自己慢慢静下心来,开始修炼五龙蛰伏法。
五龙蛰伏法,说是秘法,但在外人看来根本就不秘密,因为看起来就是在睡觉。但修炼这等秘法的人自己知道他们没有睡着,甚至比没睡觉的时候更清醒,眼光更敏锐,耳力更灵敏。
杨丛义此时就是这样,他能清晰的看到房间里的一切,清楚的听到屋内屋外的细小声音,但也仅止于听到和看到,然后印在脑中,却不能思考。
在他看来,练功的时候不能思考就是这个秘法的缺点,能看能听为什么就不能思考?以他还没入道的境界,当然不能理解为什么就不能思。
道家讲求天地人三合,万法自然,顺势而为,既然是顺,那又何必要思?顺天道,自然得大道。
就算不是修道人,平常人在眼看耳听的时候,看到听到的东西更多,若要边看边听边思考,必然分心,只能是一事无成。所以,只有坚持一个专字,才能有所成就。
杨丛义不会去想这些东西,至少现在不会,因为他还没有修道的悟性,还没入门槛。
半个时辰秘法练完,他来个顺势而为,一闭眼便睡着了。
一觉醒来,日上三竿。
第二天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不管是找人还是抓人,都不用他帮忙。昨晚他跟张鹏核对更正完名册后,抓人的事情就跟他无关,审判盗匪的时候估计也不用他上场。
外面听不到任何动静,但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二十多个盗匪,再加上他们的亲属,该是有多少人,到时候不是要吵翻天。
事实也确实如此,日落的时候,杨丛义正在修炼秘法,他清楚的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哭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幼。
哭声持续到他练完秘法,又练完功法,依然没有止歇。
这是二十多个破碎家庭苦难的开始,这苦难要持续几十年,还是几百年,他们自己不知道,别人也不可能知道。对于不知尽头的苦难生活的恐惧,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放声大哭,今天过后他们便没有机会再出声了,为奴为俾或为妓,都不会有人听他们说话,也不会允许他们大声说话,若是不听话,那么随时都可能会被处死。
杨丛义多少听过一些,关于为奴为俾的传言,看过一些那些人生活的描写。那种生活,暗无天日,那种痛苦,永无尽头。他虽然同情他们,但不能救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在他看来,连坐是古往今来最无情,最残酷恶毒的刑罚,但他无能为力,即使是当今的皇帝也不可能改变,因为连坐已经延续上千年,深入人心。
对于正在痛苦哀求的人们,他也只能报以同情。他能听到街上的百姓都在往衙门口涌过来,看犯人,看高官,看热闹。
今晚注定是不眠夜。一段时间时日之后,今晚的事可能不会再有人提起,但他们会记得,曾经在某一年的中秋之后,县衙内外灯火通明,从衙门口到街上人山人海,比庙会更拥挤,比春节更热闹。
至于为什么而拥挤和热闹,他们或许会忘记了,但眼见的场面,耳听的喧嚣,拥挤的感受,却能深深的印在他们心底。
第18章 衙门的补偿
一个喧嚣的夜晚过后,便到了八月十七,也就是小松坡血案凶犯削首示众的日子。时间到了,高官没有出现,犯人也没有出现,衙门也不见有任何动静。
从乡下来看热闹的人失望了,衙门怎么尽说瞎话,前几天才说今天有死刑犯要被砍头,还有上面来的高官到场,怎么到了时间街上一点动静都没有,衙门口也冷冷清清,完全不像有大事要做的样子。
起早远道而来的人们,满怀失望的在街上询问着城里熟悉的商户,打听衙门里发生了什么,怎么说好的看杀头没有动静了呢?
当他们得知,昨天从怀宁来的军队连夜带走了上百人之后,全都睁大了眼睛,不是说只有一个头要砍吗,怎么会有一百多人?被问的人只能摇头,谁也搞不清楚。
砍头是看不到了。兴致勃勃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们,只能满怀失望而去,带走的还有没能亲眼看到昨晚热闹场面的遗憾。
杨丛义睡到了中午,在牢里睡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醒来就看到房内桌子上放着的饭,从昨天到现在没人再来找过他,除了给他送饭的杂役。
案子审的怎么样了,他不知道,昨晚外面吵了大半夜,在他睡着前,还一直是乱哄哄的,早上一觉醒来,外面分外安静,睡觉需要的就是安静,所以他翻个身又睡一觉。
洗罢脸,吃晚饭,他出了房门,太阳躲在云后,天不热。
正要走走,却见张大人的属下来了。
只听张鹏说道,“杨兄,起来了啊,大人叫你过去,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杨丛义上前问道,“说什么?”
张鹏没有理会他,直接前边走。
杨丛义不见他回答,心想他可能也不知道,便不多问,跟他去见张大人,看他有什么要说的,总不会又说他有罪吧,希望不要。
进到张大人房间,杨丛义看到张知远坐在正中,陈知县也在。他快步山前道,“大人,你找我还有什么事?”
张知远笑道,“先坐。”
杨丛义依言在一边坐下,等候张大人发话。
张知远道,“几个月前,官府办案不够谨慎,让你蒙受冤屈,陈知县和我都过意不去,一直想做点什么补偿你,只是一直公务缠身,不得分心。上午把小松坡的案子理顺了结,这才有时间来跟你聊聊。你不会介意吧。”
杨丛义起身答道,“不敢,不过就是几十板子,早就好了,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平了反,保住了性命,就是天大的幸运,还纠结什么呢。
张知远哈哈笑道,“杨义士快坐,江湖义士,果然不拘小节,不怪罪我与陈知县就好。今天我与陈知县把你叫来,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帮忙做些事。”
杨丛义想都没想便答道,“有什么事大人只管开口,能帮的我肯定会帮。”
张知远转头看了一眼陈知县,笑道,“好。昨天将小松坡血案的凶犯绳之以法后,太湖县就缺了一个很重要的捕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暂替?”
杨丛义没有立即回答,原来是这个事情,这是要替官府做事,一旦留下,可就不知道会留多久,但他答应了大叔,要去临安替他打探一些消息,不过大叔也没说让他什么时候回去,也不急于一时,能历练一番也好,于是便答道,“我眼下也没什么十分要紧的事,不过做捕快我是一点经验都没有,怕是难以担当。”
张知远笑道,“无妨无妨,什么不都是从无到有的,学一学也就是了。你对莫大人有恩,我自然会替他好好报答你的援手之恩。你先在陈知县这里磨练磨练,日后再到我身边做事。”
陈知县道,“张大人,不是说好的人留给我吗,怎么又要去你那儿。”
张知远道,“陈知县不要多心,你在太湖县还能呆多久,指不定一道圣旨下来,明天你就去了其他地方,人你能带走?”
陈知县一想也是,都在太湖县三年了,朝廷是该让他换地方了,便道,“好吧,就在我这儿磨练。”
张知远笑道,“这就好,他是莫大人的恩人,你可要照看好,到时候人丢了,我拿你是问。”
陈知县道,“大人放心,我一定把他看好。”
听着他们的对话,杨丛义一阵无言,他是被当成物品了,还是被当成小孩了?
张知远收了笑容,正声道,“陈知县,血案已了,凶手也绳之以法,我们该走了。”
接着对张鹏道,“收拾东西,一会儿出发。”
陈知县挽留道,“大人何必走的这么急,劳累多日,休息几日再走不迟啊。”
张知远道,“年内许多州县都要一一巡察,任务繁重,不得不走。陈知县请回吧。”
陈知县不好再说什么,张知远在他这里就耽误了半个月,时日实在不短,便起身告辞。
张知远向杨丛义说道,“杨丛义,今后你就先跟着陈知县好好做事,时机一到,我自会派人来找你。去吧。”
杨丛义作揖告辞道,“多谢大人。”谢完便直追陈知县而去。
张知远看着远去的杨丛义自言自语道,“江湖人,就是江湖人。”张鹏站在一旁听的清楚,却不知道大人是什么意思。
当天下午,张知远二人便离开太湖县,前往怀宁处理小松坡血案后续之事。
杨丛义初到太湖,便依从陈知县的安排,住在衙门。
太湖县乃偏远之地,穷山恶水,一年也没有几个上面的官员来检查巡视,衙门里房子多,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多住几人也无所谓,只要县老爷愿意。
杨丛义把张知远的话记在心上,天天起的很早,想要好好做事。可陈知县除了审案并不安排人做其他事,等关押的疑犯都审完,便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他的影子。杨丛义向其他人打听知县大人去向,众人却回道,你住在衙门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可能知道。问了许多人,都得不到答案。众人才不关心县老爷去在哪儿,没在眼前更好,如此他们才玩的自在。
杨丛义是想做事的人,既然进了衙门就不能混日子。问了一大圈,最后衙门里的小丫鬟告诉他,知县老爷前些天很辛苦,这几天去休息了,不在县衙,他这才悻悻而归,只能回房练功打发时间。
六七天后,众人才又一次见到知县老爷。他的第一句话便是,最近有什么案子吗?
一帮衙役捕快摇头,刚刚上面才来过人,哪有人敢犯事。
陈知县有些失望,休息了多日,此时精神正足,却没有案子让他审一审,心里很是难受。
衙役中,有人就很机灵,知道县老爷是想做些事让大家看看,就说月初城西的李狗蛋说王员外家欠他的鱼钱没给,县老爷可以查一查。
陈知县想了想,小事也是事,既然报案了,还是去查一查,便问了一句谁去?
虽然已经入秋了,天还是很热,没人愿意大热天的往外跑,无人应声。
杨丛义正想找事做,于是赶紧应承答话。
第19章 都是糊口
杨丛义愿意去做,这事自然就落在他身上。他便挑了熟悉情况的那个衙役同行。
出的门来,杨丛义道,“我姓杨,名丛义,你怎么称呼?”
衙役回道,“我认得你,你挨的四十板子我还打了十下。杨捕头不会记仇吧?”
杨丛义笑道,“怎么会,你们也是公事公办,我这不是还好好的。”
衙役笑道,“我们之前还担心你会找我们麻烦,看来我们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改天兄弟们弄几个酒菜,给捕头赔罪,捕头可一定要赏光啊。”
杨丛义笑道,“哈哈哈,赔罪就免了吧,不至于。”
衙役答道,“小弟姓刘,家里排行老三,大家都叫我刘三。”
杨丛义道,“你这名字取的也够随意的。”
刘三回道,“贫贱人家,能叫出音来就不错了,哪有什么名字。倒是杨捕头你看起来家境不差,怎么在这儿做起捕快来了?”
杨丛义笑道,“我哪有什么家境,只不过早年读过几年书,能在官府某个差事,就已经是走了大运。”
刘三看着他摇头道,“我看不像,杨捕头你绝不是一般人,能不能跟我说说,我不告诉其他人。”
杨丛义笑道,“你会看相?”
刘三摇头道,“不会。”
杨丛义继续笑道,“那你怎么会觉得我不是一般人呢?”
刘三答道,“别看我出身低,我也见过不少大人物。我发现你的眼神,走路的样子,有些时候就连说话的语气,都跟那些大人物很像。”
杨丛义笑道,“刘兄弟这次你是看走眼了。我一直在山里打猎谋生,要不是想去临安看看,估计一辈子就在大山呆着了,不然也不至于让你们打我几十大板。”
刘三显然还是不相信,又仔细看看他之后说道,“杨捕头就算家境一般,将来也肯定会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我不会看错人。”
杨丛义道,“谢你吉言了。我们现在去哪儿,怎么走?”
刘三道,“先去李狗蛋家,这几天没注意,不知道他把钱要回来没。”
杨丛义同意。要账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做,先跟着看看。
两人来到城西,七拐八绕,到了一栋破旧的石屋前,刘三道,“这就是李狗蛋家了。”
杨丛义看了看,房子真是破的够可以,全是用石头垒起来的,窗户都没有,堵着半块残破的木板,房顶虽然盖着瓦片,但青苔很厚,看起来也有些年头没修整过。
杨丛义问道,“他家还有什么人?”
刘三道,“一个老母,一个妹子。”
杨丛义道,“要养活三个人也不容易啊。”
刘三道,“谁说不是。可恨那王员外,吃了他家的鱼,还死赖着不给钱。”
忽然屋内传出声音,“是狗蛋吗?”
刘三高声道,“大娘,是我,刘三。”听出来是李狗蛋他娘的声音,刘三立马回话。
李狗蛋母亲问道,“你来做什么,狗蛋他们不在家。”
刘三道,“县老爷让我们来问问,王员外欠你们的鱼钱给了没有,没给的话,衙门去帮忙你们要。”
李狗蛋母亲回道,“县老爷多忙啊,小老百姓的事,我们自己做主,不劳他费心。”
刘三道,“这是县老爷亲自交代的,我们办不好没办法回去交差。”
李狗蛋母亲冷冷的道,“别一副假惺惺,装好人,要是想帮我们要钱,就不会把狗蛋抓进牢里受苦,留下老婆子等死。”
杨丛义见屋内的老妇人语气不善,赶紧解释道,“大娘,我们是真心想帮忙,要不您告诉我们狗蛋兄弟在哪儿,我们去找他。”
李狗蛋母亲语气一缓,回道,“他们一早去湖里打渔了,老婆子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杨丛义道,“谢谢大娘,官府一定会帮你们把钱要回来。大娘,我们走了。”说完招呼刘三快步离开李狗蛋家门前。
刘三叹气道,“我们到哪儿找他们去,湖这么大。”
杨丛义到,“你从小在这儿长大,就没去湖里抓过鱼?没见过渔民打渔?哪些地方常去就去哪儿找。”
刘三道,“小时候是去抓过鱼,谁知道他们在不在。”
杨丛义道,“去找找看,反正现在还早。”
刘三本不想多走路,见杨丛义坚持,只好答应,“行,我知道一条小路,去湖边比较快。”
小路已经不再是小路了,早就被踩成了大路,刘三自己也感慨,十多年不来没想到这路还在,并且还变宽了。
杨丛义知道,只要有人靠水生活,这路就不会荒废。也许李狗蛋天天走的就是这条路,从这儿过去很可能碰到他们。
为了早些找到李狗蛋完成任务,他们加快步伐,关键是再磨蹭太阳升起来,到时候毒辣的太阳晒得谁都受不了,只能躲在树荫下。
二人一路小跑,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才到湖边。湖边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芦苇,把湖围得严严实实,越靠近就看不到湖水。
杨丛义道,“这怎么办,到了湖边连水都看不到。”
刘三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说道,“小时候我们喜欢在水边玩,特别喜欢在芦苇丛里,在里面掏个洞,躲在里面晒不到太阳,别提有多舒服。你看,那边不是有一个小洞。”
杨丛义仔细一看,芦苇丛果然是有个小洞,不注意的话还以为是自然长成那样。
刘三猫着腰当先向小洞钻去,杨丛义看看周围没其他可疑的地方,就也跟着往里钻。
上下左右全被芦苇包裹着的感觉,有些不舒服,喘气都觉得困难。
幸好路程不长,不多时豁然开朗,除了一片铺倒在地的芦苇,抬头只见映入眼帘的是广阔无边的湖水,一望无际,站在小小的空地上就像站在船头,行驶在无边的海洋中。
恍惚中杨丛义感觉眼前的就是海,放眼远望,水的尽头便是天边,水天之间辽阔,空远,而他就像飘在水中的一片浮萍,渺小到几乎怀疑自己的存在。这种震撼,让他心里徒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忧伤。
“水里有鱼篓。”刘三的话语让杨丛义回过神来,他赶紧低头看看陆地,再回头看看满眼的芦苇,这才从忧伤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他看到刘三已经把鱼篓从水里提了上来,便上前看鱼篓里有什么东西,是别人丢的,还是故意放在水中的。
鱼篓中有鱼,还不少。杨丛义道,“这是李狗蛋放的?”
刘三道,“不知道,我估计是,藏的这么紧,有些像他。”
听着他跟李狗蛋不陌生,杨丛义好奇道,“你跟他很熟?”
刘三道,“小时候很熟,经常一起在水边完,在芦苇丛里钻洞就是他先开始的。长大后就见的少了,他天天打渔,我就进了衙门混日子。”
杨丛义又道,“那你跟李狗蛋他娘应该熟悉吧,怎么我们今天去她很生气。”
刘三道,“还不是因为我在衙门做事,他们觉得我丢人。”
杨丛义惊道,“在衙门做事丢什么人?”
刘三听到这话,几乎有些不相信他的耳朵,也惊讶的问道,“只有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人,或者地痞流氓才会到衙门混口饭吃,说自己在衙门做事,难道不够丢人吗?”
杨丛义这才猛然惊觉,原来古代衙役之类的,就跟城管一样,没有国家编制,都是给当官的打下手、跑腿的,难怪陈知县说让他做捕头就做捕头,衙门里除了当官的,剩下的全是临时工。虽然现在才明白,但他也不好说自己先前不知道,便辩解道,“这有什么丢人,都是混饭吃,他打渔是做事,你在衙门做事,就不是做事了?做的事情不一样,但目的一样啊,都是糊口,活着。你说是吧?”
刘三听着点头道,“杨捕头说的有道理啊,我是没事做,才到衙门来,我这确实是在做事啊,靠双手双脚吃饭,不丢人,对,不丢人。”能不能说服别人,不知道,至少他现在说服了他自己。一直以来,只有在衙门里他才敢抬起头说话,因为大家都一样,一旦出了衙门,他头不敢抬,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回到家也是一样。
杨丛义看着鱼篓中的鱼,都不怎么大,却也不小,一尺来长吧,有四五条。鱼篓的缝隙太大了,装不住小鱼,只见水里的小鱼从鱼篓中游进游出,自由自在。
刘三把刚刚放入水中的鱼篓提上芦苇丛,说道,“我看看有几条鱼,能卖几文钱。”
杨丛义急忙阻拦道,“别把鱼给人弄死了,死鱼不好卖,赶紧放水里。”
刘三边数鱼边说道,“哪有那么容易死,这鱼命长着呢。呦,不少啊,六条大鱼,能卖六七百文钱呢。”
杨丛义听他这么一说,便也凑过去看看,只见鱼在篓里活蹦乱跳的,不像在水里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看到除了鱼,鱼篓中还有不少爬不出去的螃蟹和吓,便问道,“这螃蟹和虾能卖多少钱?”
刘三道,“这东西吃起来麻烦,又不填肚子,买的人不多吧。”
杨丛义想想也是,吃螃蟹和虾,要的是有闲钱,又有闲情逸志,普通人哪能享用?
坐在软绵绵的芦苇上,感觉很舒服,坐着舒服就想躺着。
杨丛义静静地躺着,望着白云,听着水边声,闻着芦苇和泥土的气息,整个人连心都静下来了,这一刻是安宁的,无忧无虑的清净与安宁,飘飘然,神游天外。
第20章 上门收钱
不知过了多久,杨丛义听到有人说话,才睁眼清醒过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着了。
坐起身来看到,远远的湖面上有一个小黑点,杨丛义问道,“这是打渔的回来了吧。”
刘三道,“肯定是,天不早了,再晚也打不到鱼了。”
他们看着湖中的小黑点慢慢变大,从能分辨出是人,再到看清是两个人,直到最后清楚的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渔船已在百步之内。
刘三冲他们喊道,“李狗蛋,是我,刘三。”
船上的人回道,“你来干啥。”
刘三道,“找你自然是有事,等你半天了。”
李狗蛋道,“是来抓我回去继续坐牢吧,我就知道当官的说话不算话。”
刘三道,“不是,你想多了,县老爷不是让我们来抓你,是让我们来帮你。”
李狗蛋问道,“来帮我打渔?”
刘三道,“差不多,你下来再说。”
说着话的时间,小船就到了岸边,李狗蛋先跳下船。他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上船下船倒是十分灵活。把船固定在岸边后,接过船上小姑娘递过来的鱼篓,鱼篓虽不重,但还是有收获。
杨丛义看了看那个小姑娘,只见她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容清秀,皮肤白净,身形看起来有些消瘦,在晃动的船上熟练的整理杂物。
她感觉到杨丛义盯在她身上的目光后,便把头低了下去。
杨丛义自觉有些失礼,赶紧将目光转向远处的湖面,装作是在远眺什么。
刘三说道,“狗蛋,这是衙门新来的捕头,杨捕头。我们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上次你找王员外家要鱼钱那事儿。”
李狗蛋道,“那还是要我去坐牢咯?”
刘三道,“不是,都把你放了怎么会再抓你。县老爷是想知道你的鱼钱要回来没有,要是还没要回来,今天我和杨捕头带你去要钱。”
李狗蛋道,“要回来的钱,是归官府还是归我?”
刘三一时语塞,这个他确实不知道。以前倒是有过官府帮人要钱,最后要到的钱进了官府的腰包。
杨丛义道,“你打渔挣的钱,当然是给你。官府凭什么要你的钱,那不是抢吗。”
李狗蛋问道,“真是这样?”
杨丛义道,“兄弟放心,一会儿要到钱我们绝不沾手。”
刘三知道杨丛义有来头,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县老爷肯定就不会要了,便冲李狗蛋猛点头。
李狗蛋见刘三点头,便说道,“行。等我把鱼放好,就带你们去。”说完便从水里提出那个装有六条鱼和不少螃蟹虾的鱼篓。
刘三问道,“你这鱼放着干嘛,不卖吗?”
李狗蛋沮丧的说道,“自从我去王员外家要钱之后,王员外家的人就到处跟人说我卖的鱼刺多,不好吃。现在我打的鱼不好卖,卖不出去多少,就只能放在这里。”
刘三气道,“这王员外也真够可恶的,湖里的鱼不都一样,哪有什么刺多刺少。”
李狗蛋道,“反正我从牢里出来以后,我的鱼就不好卖了。”
杨丛义接口说道,“有鱼还怕卖不出去。我们一会儿去见见那个王员外,看他在搞什么鬼。”
李狗蛋道,“人家有钱有势,我招惹不起,能帮我把钱要回来就好。”
杨丛义问道,“你们一天能打多少鱼?”
李狗蛋想了想回道,“五六斤吧,运气好能有多的,运气不好就不行,天气不好的时候还不能下水。”
李狗蛋把新打的鱼放进装鱼的鱼篓,又把里面的螃蟹和虾清出来。
杨丛义看他们都弄的差不多了,便说道,“走吧,狗蛋兄弟,这鱼就先别卖了,今天先把钱要回来。”
李狗蛋心想大中午的鱼卖不出去就臭了,先把钱要回来过一段日子,等鱼好卖了再卖也行,于是就说道,“好,听你的。”
刘三见太阳都快到头顶了,就催促道,“别在这儿聊了,我们赶紧去找王员外,完事早点回去。”
李狗蛋将装着螃蟹和虾的鱼篓交给他妹妹,“你先回去,我跟他们去要钱。”
小姑娘默默接过鱼篓,迅速钻进芦苇丛离开,再也没敢看杨丛义一眼。
李狗蛋把水中的鱼篓隐藏好后,当先钻进芦苇里,杨丛义二人依次跟上。
从湖边到王员外家并不远,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三人就到了王家门外。
一对红漆大门半掩着,门上匾额空白无字,门外无人。大门两旁有两三人高的围墙向远处延伸出去,将院内遮挡得严严实实,全然看不到院内情形。
杨丛义有些诧异,问道,“这王员外家什么来头,宅院建的这么大。”
刘三道,“据说王员外年轻的时候中过科举,不过朝廷一直没有给安排职务,就赋闲在家,但家境比较好,时间久了大家都叫他王员外。”
杨丛义道,“原来是候补官员,有多大年纪?”
刘三道,“五十多岁吧,没机会当官了。”
杨丛义道,“那就好,看他宅院这么气派,我以为他来头多大,还怕给知县大人惹麻烦,既然没机会当官,那我们这就进去。”
刘三随即上前扣响门环,外面也太热了,他巴不得早点进去。
不多时,听到院内有人不耐烦的问道,“谁啊,大中午的敲门!”接着从门内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仆人。
那仆人在三人中认出了李狗蛋,便指着他骂道,“李狗蛋,你他娘的还敢来,赶紧滚!再不走打断你的狗腿,再把你关到牢里。”
李狗蛋吓的低头不敢说话。
杨丛义道,“王员外官威很大嘛,一开口就要打断别人的腿,还要把人关进牢里。这个院子是你们老爷私设的刑堂吗?”
那仆人一听到一个私设刑堂的大帽子扣过来,顿时不敢再嚣张,看了杨丛义半晌后,才说道,“你们来做什么,我家老爷很忙。”
杨丛义道,“你家老爷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知县大人听说王员外欠李狗蛋鱼钱不给,还冤枉他惹事生非,让他坐了一个多月牢,大人知道后很不高兴,命我们来讨回所欠鱼钱。你是去通报一声,还是要你家老爷亲自把钱送到县衙去?”
那仆人听后一言未发,赶紧进院子通报。
片刻之后一个五十多岁管事模样的人出来,见到杨丛义三人便训道,“赶紧滚,要钱要到王家头上来了,方圆百里谁不知道我家老爷是宣和年间的进士。滚!”
杨丛义一听就就来火,几十年前参加过考试也能是耍横的资本?于是便问道,“宣和,你们老爷还有脸说他是宣和年间的进士?国家遭逢大难的时候他在哪儿,是去抗金了,还是去安民了?贪生怕死、苟且自安之辈还敢说自己是进士?”
几问之下那管事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仿佛就要冒出紫气来,不由怒斥,“大胆!你一个小吏竟敢辱骂朝廷进士,简直不知死活!识相的就给我滚。”
杨丛义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你家老爷是朝廷进士,那我就依朝廷法度来问你,你王家吃了他的鱼,为何不给钱,是要欺压百姓吗?太祖在衙门里留有四句话,你回去问你家老爷,如果他不记得,就请他自己去衙门看!”
那管事道,“不要以为穿了衙门的皮,就可以狐假虎威,王家不吃这一套。”
杨丛义道,“吃不吃,到了衙门才知道。知县大人交代,带不回去钱,便把王员外的人带回去!”说完便唰的一声,把腰上挂着的刀拔了出来。
见杨丛义要来真的,那管事吓了一跳,脸色突变,直接就慌了神,但随即转脸笑道,“二位且慢,不就是鱼钱嘛,好说好说,我马上就去取,千万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儿伤了和气。二位稍后,马上就来。”
杨丛义看他如此,便停了手,还刀入鞘道,“好,那我们就等着。”
管事的见杨丛义收了刀,赶紧退回院子。
刘三擦了擦额头上的汉,悄声问道,“你不会是来真的吧?”
杨丛义笑道,“怎么可能,为这点小事动刀子,那命就太不值钱了。吓唬吓唬他,这人太嚣张。”
刘三笑道,“杨捕头高啊,刚才还真把我吓了一跳。”
杨丛义笑笑不语,等着那管事的送钱来。
果然不多久,就见那管事的悄悄出来了,对杨丛义笑笑,然后从怀里取出钱袋递给他,“三贯钱,一文不少。”
杨丛义没接,转头问李狗蛋,“是三贯吗?”
李狗蛋低声道,“我没算过钱,只记得鱼的数量,有近一百四五十斤。”
杨丛义道,“一斤鱼按三十文,一百五十斤鱼就是四千五百文钱,再加上拖欠付款,要收利息,就收你个整数,五贯。你只给三贯是什么意思?”
管事的瞪大了眼睛道,“一斤鱼哪有三十文,顶多二十五文。”
杨丛义道,“好啊,给你算便宜点,一斤鱼二十文。”
刘三猛拉杨丛义袖子,提醒他不要便宜了他们。
那管事的听后大喜,就要把钱塞给杨丛义。
却听杨丛义接着说道,“但是,你要把他坐牢一个月的误工费补回来,就按一个月一百五十斤鱼算,一斤二十文,一个月误工费三贯,就不算他被打二十板的伤病费了。现在你把六贯钱拿来,我们立马走人。”
那管事的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伸着的钱袋不知是收回,还是该继续举着。
杨丛义看着他难看的表情,继续说道,“是给五贯,还是六贯,是一次给清,还是要我们明天再来,你看着办吧。”
那管事的头上汗直冒,讨价还价道,“就给你加一贯,给四贯行了吧。”说完就把手往怀里伸。
杨丛义看着他,慢慢的说道,“五贯,一文都不能少,今天不给,明天我们过来收六贯。”
那管事气急败坏,“你们这是打劫!就给四贯。”
杨丛义道,“走,回去吧。”说着转身便走。
刘三一愣,随即跟上杨丛义,向台阶下走去。
那管事的见他们要走,气的直跳脚,咬牙切齿的说道,“好,我就给你们五贯。”说完极不情愿的掏出另一个钱袋,抓出两吊钱。
刘三回身一看,见那管事的果然又拿出来两贯钱,便劝道,“杨捕头,收钱吧,大热天的,还要赶回去交差呢。”
杨丛义没有回头,说道,“李兄弟,收钱。”
李狗蛋听到后,赶紧伸手去接钱袋。那管事的十分不情愿,却也没有办法,只得把钱袋和两贯钱递给他,但他心里不服,恶狠狠的用眼睛剜了他好几眼,嘴唇微动,像是在骂人。
不过李狗蛋不会在乎,只要把钱要回来了就行,反正他也没少被人骂。
刘三见李狗蛋收了钱,便说道,“杨捕头,我们走吧,回去交差了。”
杨丛义这才回头道,“多谢王员外赏脸,知县大人改天请他喝茶。”说完不等那管事有何表示便抬步疾走,似是要急着回去交差。
刘三和李狗蛋紧紧跟上,快步离开。
回去的路上,李狗蛋对杨丛义感恩戴德,多要的两贯钱都够他多打一个月的鱼钱了,现在鱼正卖不出去,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这下可真是帮了他的大忙。
杨丛义则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回来的都是他的辛苦钱,不必谢他。非要谢的话,以后就把捞上来的螃蟹和虾送他几只。
李狗蛋连连点头,满心欢喜,今年真是遇贵人,心里不停的感天谢地。
刘三问杨丛义,怎么敢要那么多钱?
杨丛义笑着告诉他们,王员外有那么大的宅院,还会欠人几个鱼钱吗,买鱼这种事需要他亲自过问?肯定就是管事的从中捣鬼,想昧了他的鱼钱。管事的怕他们把事情闹大,被王员外知道以后责罚,只能把昧的钱吐出来。
此时二人才恍然大悟,原来都是下人背着王员外在做怪。
杨丛义还告诉李狗蛋,明天打了鱼,尽管到街上去卖,要是王家的人还找麻烦,直接就把他们想昧了鱼钱的事说出来,看他们怕不怕。
李狗蛋点头答应。
回到城里,李狗蛋再次谢过二人,满心欢喜的直奔回家,向老娘报喜。
第21章 闲人
午时已过,杨丛义二人一路向城东走来,忽然见前边聚集多人,快步赶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家饭店开张,门前大大的板子上写着两字“免费”,十分惹眼。
午饭时间过了,才说免费,明显是没有诚意。围观众人议论纷纷,店主虚情假意,不地道。
杨丛义一看,饭馆里确实没几个人,与在外面围观的人没法比,实在是冷清。
杨丛义二人正饿着肚子,才不管店家厚道不厚道,有免费饭菜解决他们肚子问题就成。
二人进店,找了一张空桌坐下,等待伙计来招呼。
他们刚落座,就伙计过来问道,“二位差爷想吃点什么?”
杨丛义道,“随便来两个下饭的小菜,要快。”
伙计应了一声,快步回去下单。
刘三说道,“城里的饭馆酒楼我基本都知道,这家店来的突然,听都没听过。”
杨丛义道,“管他听没听过,有饭吃就行了,吃完赶紧回去交差,出来大半天了。”
二人正聊着,忽然有人在旁边道,“多谢两位差大哥光顾小店,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杨丛义一听就知道是店主看进来了衙门里的人,出来打照面了,便道,“不必客气,有免费饭菜,我们还要谢你。”
店家笑道,“二位以后常来,本店全免费。”
杨丛义突然觉得店家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他这才仔细的看向店家,细看之下猛然发现他就是前不久被抓进县衙的其中一人,就是那个与人四姨太私交甚好,气坏张大人的青年。于是便笑道,“原来这家店是你开的,以后好好做人,好好经营,也不枉张大人对你格外开恩。”
店家面现诧异,心中暗惊,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知道自己什么事,便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们好像没见过吧?”
杨丛义单手遮面,笑道,“还记得吗?”
店家一下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了,顿时吓的脸色惨白,冷汗直冒,不敢开口。
杨丛义本无恶意,只是遇到熟面孔打个招呼,不想见店家被他吓成那样,才忽然想起他那种事被人知道,后果非常严重,赶紧说道,“大人都不追究你了,你还怕什么。坐下说话。”
店家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坐下。
杨丛义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不要怕,好好做事,好好生活,一切重新开始,没人能把你怎样。”
店家点头道,“明白,明白。”接着问道,“不知道差爷,尊姓大名?”
杨丛义道,“姓杨,名丛义,杨丛义。?”
店家连忙道,“杨爷,以后还要麻烦你多关照。”
杨丛义道,“别叫什么爷的,听起来老气。你贵姓?”
店家急忙改口叫道,“那我就叫你杨大哥,小弟姓郭,郭青。”
杨丛义道,“好,郭兄弟。我们改天再聊,你赶紧让厨房上菜,我们吃完好回去交差。”
郭青笑着应道,“好叻,杨大哥,你们稍等,我这就去催。”说完便快步向后厨方向走去。
刘三对于他们刚才的对话很好奇,问道,“杨捕头,你怎么认得他,我都不认得。”
杨丛义道,“上次不是抓了十几个嫌犯吗,他就是其中之一,我挨个辨认,当然见过他。”
刘三又问道,“那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杨丛义道,“小偷小摸,手脚不干净。”
刘三听后不屑的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就把他吓住了,白长那么大个了。”
杨丛义笑道,“县衙盗案,虽然没人再提,终究是没破案,小偷小摸的就不怕?”
刘三道,“也是,偷盗官府这么大的案子,说不查就不查了,张提刑连他的印信都不找了,真是奇怪。”
杨丛义道,“这有什么奇怪,丢了印信再刻一个,再说张大人事物繁忙,哪能为了一个盗窃案就在太湖县耽搁下去。”
刘三叹气道,“当好官不容易啊。”
“二位,你们的饭菜来了。”二人正说着呢,他们的桌子上就摆上了四个菜,外加一个汤。
郭青过来说道,“杨大哥,你们慢用,我就不打扰了。”
杨丛义拿起筷子道,“恩,你去忙吧。”
二人早就饿了,也顾不得的什么吃相,将桌子上的饭菜直接往嘴里塞,家常小菜,味道可口。一顿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桌上的四个菜全进了肚里,他们才算吃饱。
回到县衙,杨丛义把要账的过程与结果向知县大人汇报之后,知县大人也没有多说什么。那王员外虽是早年的进士,但并没有多少背景,从没做过官,跟他不相熟,也没有交情,因此也就没放在心上。
杨丛义等人交完差,暂时没有安排,边各自休息去了。
县衙是县老爷做主,不管什么事都只能是县老爷安排,他不安排事做,衙役都可以休息,反正花的是县老爷的钱,只要他不管,就没人会管他们这帮人到底在做什么。
太湖县本是小县,靖康之乱前人口不过三四万,之后北方大量人口南迁,虽然前几年金兵渡过淮河,一路南下攻占寿春府、庐州,进入安庆军,直逼池州,不过太湖县在安庆军西边,全县地处大别山南麓,以山地为主,偏远贫瘠,金兵没有派兵前来骚扰,相对较为安全,因此二十年来太湖县人口也增加到五六万之众。
由于山地较多,相对贫瘠,人口居住分散,管理起来十分不便,加之又处在金兵兵锋威胁之下,历来都是不太受欢迎的差遣地。
陈如是自从三年前来到太湖县,就没再动过地方,似乎朝廷已经把他忘记了。穷乡僻壤的地方,被朝廷遗忘也是正常的。
在朝廷不注意的地方也是有好处的,做好做坏都不会有人关注,只要不弄得民不聊生,民怨沸腾,惹得百姓揭竿造反,朝廷始终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给了县官巨大的权利,他们可以尽情搜刮民间财富,再拼命向上叫苦,申请免交赋税,最后往往都能挣的家财万贯,老来衣锦还乡。
然而在大家看来,陈如是好像是个例外,他似乎只对升堂断案感兴趣,对搜刮民财不在心,对下不搜刮,对上自然也就没有孝敬的银子,所以在太湖县任知县三年了,也没有人想起来给他调动一下。
太湖县山地为主,水田较少,粮食产量低,加之这些年安置不少流民,朝廷将所有赋税减半。但今年风调雨顺,如果秋收顺利,秋粮也会是丰收,那今年的赋税压力就小了。根据以往的经验,在十月底之前,只要不是突发天灾**,各家各户基本都可以把该交的赋税交上来,毕竟受战乱影响,近几年税赋比较轻,除了特别困难的人家,都可以承受。
太湖县隶属安庆军,属军州,安庆驻军的粮饷大多数是由营田产出,自给自足,需要朝廷拨付的不多,因此太湖县每年向上报灾,收不上税来,朝廷也不追究,在朝廷看来,只要不出叛乱就谢天谢地了。
陈如是只育有一女,年方十岁,据说陈夫人生育时难产,自从生下女儿以后就不能再生育。陈如是本是小妾所生,由于家族人丁兴旺,虽然他早早就中了进士,入仕为官,但仍然不受重视,而陈夫人娘家又很有势力,不允许他娶小纳妾,以免他怠慢了自家女儿。如此,陈如是也就没有强烈的上进心思,反正只有一个女儿,过不了几年总是要嫁出去,挣下家产又有何用。
陈如是为官十多年,从主簿到县丞,从县丞到知县,一路也算顺利,不过他也知道如果没有外力相助,知县恐怕就是他仕途的顶点了,这对他来说也无所谓,家中人口不多,知县的俸禄足够一家人的开销。
升迁无望,政绩对他来说就并不太重要了,只要控制好北方来的流民,不闹事,不出事,就能安稳的做个知县,他看得清楚,所以来到太湖县,就把如何安民治民放在首位,经过一番思虑,认为在天下未安,流民四起的时候,以威治民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他醉心于升堂问案,把衙门的威严传遍太湖县的每一个角落。
经过几年近乎疯狂的审案断狱,太湖县的平民百姓几乎都小心翼翼,不敢做出格的事。虽然张青天来查过一次放了许多人,但谁也保不准还会不会再被抓进牢里去,毕竟青天大老爷不会一直住在太湖县,因此太湖县治安状况好的没话说,衙役们天天在街上晃悠,都找不到需要到公堂上解决的纠纷。
衙役眼下在太湖都成了最清闲的人。
虽然没有任务,杨丛义却没有闲着,每天把时间都花在练功,读书写字上。以前在山里没有机会,现在有大把的时间自然要好好利用,毕竟读了十几年的书,怎么说也是一个读书人,不会写字太说不过去。
就这样,每天没事儿的时候练功、看书、练字,就成了杨丛义的生活日常,比起以前在山里不知道清闲了多少。
第22章 知县老爷的赏识
杨丛义在太湖县的日子过的很舒坦,在没有案子的时候,没什么事情可做的他,被知县叫去征收秋粮。
秋粮征收一般是从秋收开始,一直到冬月初。太湖县征收秋粮不需要他下到田间地头每家每户去收,大多数农户或地主会自己送来,衙役们只需要核对农户上缴的粮食是否够数,每户该交多少粮,簿册上写的明白,知县大人早就已经计算的清清楚楚,不存在讨价还价的可能,当然也没有多征一升两斗的余地。
古代的税收制度十分繁杂,各种税收名目繁多,怎么计算征收,杨丛义没有了解的兴趣,按户册上写的数量,收缴登记就是了。
各县税赋征收,油水丰厚,一般都由县丞或主簿负责,但太湖县整个县衙只有一个官,那就是知县陈如是,他对敛财兴趣不大,一般都是按朝廷规定,照例征收,不多征,也不少征,因此太湖县百姓的赋税负担较周边各县轻了不少,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的严刑峻法才没有逼的民众造反,不然哪有他清闲的县老爷可做。
秋粮征收非常顺利,登记在册的一万两千户,除了免税的四千多户,绝大多数在半个月内足量缴纳了秋粮,这让杨丛义非常震惊。
在他的印象里,秋粮征收应该是由粮差挨家挨户上门征收,农户不愿交,收不上来的时候还要使用武力,少不得破门硬抢,吏如恶鬼,说的便是粮差。
对于农户地主每天争相来交粮的情形,杨丛义只能理解为他们是怕了陈知县的升堂问案,毕竟连口角之争都能入狱,何况不交粮税呢。
随着前来县城交粮的农户越来越少,杨丛义也就没再参与,每天继续练功习字。
一天,杨丛义正在专心练字,却有一衙役过来告诉他,县老爷叫他过去。
杨丛义心中纳闷,秋粮基本征收完了,最近也没有案子,知县老爷找他能有什么事?不过他没有迟疑,稍微收拾了笔墨,便去见知县老爷。
经过丫鬟通报,杨丛义被带进了陈知县的书房。
一进书房,一股浓郁的墨香便飘入肺腑,只见陈知县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文牒。他背后的书架上摆满书籍,左侧的墙上有一副字,写的是“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书桌正前方则是一副山水画,不知出处。
杨丛义不便多看,走到陈知县书桌三尺之外停下脚步,小心问道,“大人,不知找我有什么吩咐?”
陈知县正认真的看着手中的文牒,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忧愁的自顾说道,“荆湖南路、江南西路向朝廷上报今年遭大水,秋粮减产七八成,不止秋粮征收困难,恐还有饥荒之忧,请朝廷赈济。户部派人去查证,得知这两路境内水患乃河堤水道年久失修所致,**远大于天灾。皇上得知后,极为震怒,将这两路上至提仓,下至知县主簿悉数罢免,永不录用。淮西安抚使大人听闻此事后,十分担忧,唯恐淮西也发生难以控制的水患,一纸公文下来,让各州县务必在年底之前将河道清理干净,河堤翻修加固。”
杨丛义不知道陈知县跟他说这些是什么用意,他不过是一个刚刚补缺不到一个月的捕快,给衙门打杂的临时工而已,完全没有必要跟他说这些,再说跟他说这些干什么呢?不过他没有发问,而是静等陈知县的下文。
只听陈知县又道,“我任太湖知县三年有余,但对本县山川河流知之甚少,修堤清淤也不甚擅长。历来天灾均会伴着**,一旦发生水患,必然是民不聊生。太湖县地处偏远,且在江北,易受金兵侵扰,除我之外,朝廷并未派遣其他官员,本县十多万人,公务繁杂,许多事务力有不逮,只能假手他人,但县衙这帮小吏偷奸耍滑,已然成性,这等关乎民生的大事,我不放心让他们去做。杨捕头,你初入公门,不与其他小吏合流,路遇不平,仗义相助,颇具侠义心肠,又读过圣贤书,识文断字,也是难得。近日看你协助征收秋粮也尽职尽责,不偏不倚,在这等民生大事上做的很好。今天叫你来,就是想把修堤治河之事也交给你去办,你看如何?”
杨丛义哪里会什么修堤治河,他大学学的是人力资源管理,可不是工程管理,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很清楚,这事关百姓的身家性命,开不得玩笑,掺不得假。再说太湖县属长江水系,雨季长,降水量大,洪水肯定每年都会发生,以古代的基建水平,怎么可能治得了。便一口回绝道,“大人,我才疏学浅,对治水一窍不通,恐怕难以胜任。”
陈知县语气稍变,冷声道,“若是本县懂得治水,也不会让你来治,这也是迫不得已。治水之事本县全权交予你,要人给人,要钱本县便给钱,事情办好了,本县另有重赏。”
这很明显就是赶鸭子上架,杨丛义听陈知县这么一说,就知道治水之事是无法推脱了,整个县衙就知县老爷一个官,一切都是知县老爷说了算,他又能推给谁,于是只得硬着头皮点头道,“我听大人安排,尽力把此事做好。”
见杨丛义答应,陈知县这才脸色一缓,“好,我没有看错人。衙门里的人你随便挑,只要能把水治了,你要什么本县便给什么。”
杨丛义道,“大人,治水之事想来也是十分复杂,容我先回去想一想,如果有需要我再向大人禀报。”
陈知县道,“好,去吧。”
杨丛义应了一声,便退出陈知县书房。
水患,自有人类以来一直都是个大难题,无法避免。水是生存的基本要素,在交通不便利的时候,人们只有越来越靠近水源,距离水源越近就意味着离水患更近。黄河作为母亲河,孕育出华夏文明,但每当她泛滥咆哮的时候,却认不得依靠她生存的子孙。
对于黄河,子孙感恩着,也苦难着。长江,也是一样。
杨丛义知道,人类永远锁不住水,治水也永远没有尽头,但他更明白不能因为治不好,便弃之不顾,任由洪水肆虐,那就太不负责任。
他需要好好想一下,这水到底该怎么治,像太湖县这种降水量丰富的地方河流必然不少,不管是清理河道,还是加高堤岸,都是大工程,离年底就只有四个月,不管怎么做,时间都很紧张。
杨丛义回到自己房间,他需要先做一个粗略的计划,像无头苍蝇一样,肯定不能成事。
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杨丛义把自己关在房中编写治水方案,他没接触过治水相关的事,明知做计划也不过是闭门造车,却也不得不造,有总比没有好。
当晚他便带着做好的计划去找陈知县讨论。陈知县不懂治水,他也没有兴趣听,但杨丛义还是坚持要向他汇报计划。
杨丛义告诉陈知县,从明天开始他将会走遍太湖县境内每一个村镇,调查清楚每一条河流汛期的情况,标记出每一个危及民生的河段。治水必须要当地百姓参与支持,等全部摸清河流情况之后,召集各村镇里正和在当地有威望的老人宗长,再安排布置具体河段清淤修堤。百姓治水虽然是利民利己,但既然是官府倡导,也要出些力才好,到时候是出钱还是免税,当有陈知县做主。
陈知县听完杨丛义的治水思路之后,连连点头,承诺让他放手去做,并对杨丛义说该他出面的时候,他绝不推脱。
治水关乎民生,一场大水就能让许多人家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所以必须小心谨慎,马虎不得。
杨丛义在衙门多日,对那些衙役捕快看得清楚,几乎都没有认真做事的,上面不安排,他们绝对不会去做,就是安排他们做,一个个也是偷奸耍滑,使小聪明,能赖就赖了。调查河流摸底之事十分紧要,他决心亲自把太湖县跑一遍,但太湖县他不熟悉,对本地的风土人情也知之甚少,还是需要人协助的,他在县衙里并没有多少熟人,这个时候就想到了刘三,那个在衙门混日子的衙役。
此后,杨丛义带着刘三深入太湖县大小一百五十七个村镇,细察境内九十八条河流,从秋天到入冬,历时两个月,带回了大量水纹资料。
当杨丛义再次出现在陈知县面前的时候,陈知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激动的站起来走到杨丛义身前,双手扶住他肩膀,连道几声辛苦了,然后请他落座。
看着眼前这个脸色黝黑,双手满是伤口细痕的小伙子,陈知县心绪难平,曾几何时,他也是热血满腔的青年,立志洒一片热血,护一方山水,谁知不过几年之间,尽然变得整天躲在书房度日,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的初衷?他陷入了深思。
杨丛义见陈知县默然不语,便主动汇报道,“大人,我把这段时间调查到的情况说一下。”说着翻开随身带着的几大本册子。
陈知县听到杨丛义说话,这才从深思中回过神来。
只听杨丛义将调查掌握的资料徐徐道来,“这次出去,我们一共去了一百五十多个村镇,详细察看了九十八条穿过百姓生活区域的河流。经过当地百姓介绍,每年一到夏季就会出现严重水患的河道有四十七处,遇特大洪水才会有水患的地方有十一处,共有五十八处河道需要修整。这五十八处河道有三十五处曾经修整过,但也是有些年头了,被河水冲刷的残破不堪,还有二十三处几乎没有任何修整,当地百姓只是在自家田边磊高田堤,以此来抵御洪水,但作用不大,这些都需要官府出面组织集中修整。
还有几十处有隐患和危害较小的地方,察看时我们已经让村民们在农闲的时候自己修整,免得涨水时伤及自家田地。需要官府组织协调的村镇有八十七个,我们已经提前通知这些村镇的里正和宗长,让他们在冬月初三到县衙来,一切听从知县大人安排。今天是初一,如果没有问题,他们后天都会来,到时候需要大人亲自主持。这是按河流整理出来的五十八处河道涉及的村镇和当地人丁状况,多数河道修整牵扯两个以上村镇,相互扯皮推诿比较严重,矛盾很大。”
说完,杨丛义将记录着详细情况的几本册子放在陈知县书案上。
陈知县听完杨丛义的汇报,翻开他整理好的册子,仔细翻看起来,只见每一页都画有一条河流,这条河流什么走向,周边有哪些村镇,多少户人家,河流哪里威胁农田,多少农田会受洪水之害等等,标注的一清二楚,不由的以掌击案,大为感慨道,“了不得,了不得,年轻有为,让你做一个小小的捕头真是屈才了。”
杨丛义道,“不敢,多谢大人抬举。”
陈知县继续夸道,“不必如此谦虚,单依你这个记录来看,就很不一般。这每一处水患河道,你都标明了确切地点,发生水患会危及的田地亩数,河道需要修整的长度和加固的高度,以及涉及此河道的村镇人丁。看着每一个记录,我便对那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就像我亲自去过一样。真是难得,张大人真是眼光独到。”
杨丛义再次谢道,“大人过奖了。”
陈知县道,“你在外奔波两月有余,受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几日,剩下的事情当有我这个父母官来做。”
杨丛义起身告辞道,“是,谢大人。”
他确实很累了,整天在田间地头跑,翻山越岭也是家常便饭,这两个月可比他以前在山里打猎辛苦多了,他回到房间倒头便睡。
接下来接近两个月的河堤治理,果然没让杨丛义继续参与,但最终的验收陈知县还是让他去做,毕竟每一个地方的情况他都熟悉。
即使是这样,杨丛义也有了不少的时间可以用来看书写字,看书当然不是为了考科举,他没那个心思,纯粹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宋朝人,更加自然的融入这个时代。
第23章 凶犯越狱
转眼,到了绍兴十六年的春节。
这是杨丛义在宋朝过的第二个春节,依旧无趣。一场大雪,天地白茫茫,随后断断续续的又下了十多天,天气似乎也更冷了。此时最幸福的就是守着火炉,谁叫都不出门,哪里都不去。
然而,哪有这么好的事,若人人都心想事成,这世界岂不是要乱套了?
杨丛义守着火炉的幸福时刻被打扰了,衙役来告诉他,陈知县找他有急事,让他直接去书房。
虽然外面天冷,杨丛义也不得不裹紧棉衣去见陈知县,毕竟给他发薪水的是陈知县。
来到陈知县书房,只见他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看到杨丛义进屋,陈知县直接道,“杨捕头,今天把你叫来是有件急事要你去办。”
看陈知县这么着急,杨丛义有些惊讶,“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知县叹气道,“小松坡劫案的凶犯越狱了。”
杨丛义心里一惊,道,“越狱?不是都关押在怀宁吗?那边可是有朝廷驻军,怎么会越狱。”
陈知县道,“驻军有什么用,天寒地冻哪有人值岗。二十四个犯人,一人被杀死,其余二十三人全部越狱,当夜一场大雪,天亮之后犯人踪迹全无,一点线索都没有,就连他们是怎么逃出监牢的都不知道。李大人认为是小松坡劫案还有同伙没被抓获,是由他们发动了这起劫狱事件,所以案子打回太湖县,限期十日破案。这案子当时是由张大人将犯人押往怀宁之后亲审,我就没参与,如何知道是否还有漏网的匪徒。”
杨丛义听后细想了一会儿,道,“二十四个犯人,死了一人,这个是怎么死的?是逃跑时被守卫杀死的吗?”
陈知县道,“那倒不是,据说是被杀死在监牢里。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杨丛义道,“一个人死在牢里,就不可能是守卫所杀,极有可能是劫狱的人或者同案犯人杀人泄愤。我们当时审出这个案子,就是因为抓住了其中一个,那个犯人供出了其余二十三人。现在跑了二十三个,独独死了一个,这个死了的犯人很可能就是供出同伙的人。大人,我记得当时张大人承诺会饶过那人的亲属,不知道结果如何?”
陈知县回想了一下,道,“张大人好像跟我说过这事,安排那家人搬出太湖县。后来审理其他案子,倒把这事给忘了,不知道这家人还在不在。跟这件案子有关的其他人都已经流放千里之外,短时间内能找到的就只有这家人。你速去见见他们,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杨丛义起身道,“我明白。”
陈知县叮嘱道,“此事不要宣扬,以免引起恐慌。你带几个可靠的人去,必要的时候把他们带回衙门。”
杨丛义点头称是,告辞离去。
虽说他在衙门住了好几个月,但长时间在外面跑,衙门里有深交的人并不多,只能找两个身体看着比较强壮的捕快一起去。跟他们交代说知县大人派的任务,要出一趟远门,半个时辰之后衙门口见面。
那两个捕快跟杨丛义并不熟,但也听过他的一些传言,听说知县大人都对他客客气气,这衙门想不来就不来,年前年后加起来都快一个月没露面,要不是县老爷找他,估计还在家抱火炉。所以他们还是很愿意跟杨丛义搭上关系的,听说要他们跟着去出任务,便顾不上外面半尺深的雪,满口答应。
杨丛义回去换好衣裳,收拾好东西,带上刀枪,在衙门与那两个捕快会合。
要去的地方很远,大雪封路只能步行,顺利的话一个回来就要四五天,限期十天破案根本就不可能完成,但目前就只能从那个犯人的亲属入手找线索。时间紧迫,拖沓不得,与两个捕快会合之后立即出发,向北而去,天黑前应该能赶二三十里路。
在杨丛义带领下,三人一路急行,一开始吹着寒风还觉得冷,走了一段路程之后不但不冷了,反而还觉得热。
一捕快弯腰抓了一把雪吃下,问道,“杨哥,我们走这么急,到底是为什么案子?”
杨丛义迟疑了一下,道,“三天前关押在怀宁的重刑犯逃了,其中一人家住太湖县莲花村,上面要我们限期内配合破案。犯人逃脱在外很危险,必须尽快把他们抓获送回监牢,否则一旦出事我们承担不起。”没把全部信息告诉他们。
那捕快道,“重刑犯?不会是杀人犯吧?我三个去行吗?”
杨丛义道,“别那么胆小,我们是去找犯人的亲属。据报犯人去向不明,不一定会回家,就算他回去了,我们三个人也不用怕他。”
另一捕快摸摸腰上的刀,道,“杨哥说的是,这几年什么难缠的人没见过,一个犯人而已,确实没什么好怕。”
杨丛义道,“这次任务主要是找人,不会有什么危险。莲花村你们去过没?”
其中一捕快道,“听过,去年出任务的时候路过一个地方,听人说隔壁村是莲花村。从这儿过去有点远,路不好走,要三五天吧。”
另一捕快道,“是三天还是五天?”
杨丛义道,“不管多少天,我们尽快赶过去。今晚在前边的村子落脚。”
捕快无话,这趟任务还真是辛苦,月底一定要跟知县大人多要几个赏钱。
三人天黑以后才赶到村庄,说明来意后,在村长家落脚。
第二天,天不亮三人又出发,一路翻山越岭,走到半夜才找地方落脚。如此天亮着便赶路,看不到道了才休息,他们终于在第五天下午赶到莲花村。
到了村里,杨丛义三人找到村长表明身份,询问胎记男家人的情况。
村长告诉他们,那家人是从北边过来的,家住的也比较远,平常很少跟村里人往来,那孩子常年在外面鬼混,自从去年听说他犯事被官府抓了以后,他们家就更不和村里人来往了,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家是什么情况。
得知情况后,杨丛义三人顾不上休息就要村长带他们去找那家人,村长告诉他们天不早了,山路不好走,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午去晚上就回不来。
听村长这么一说,杨丛义三人便放弃了立马赶过去的想法,因为晚上回不来就只能住胎记男家,他死在监牢,要是他家人心怀怨恨,那太危险,还是等明天一早再去。
他们跑了整整五天路,已经十分疲惫,当晚便在村长安排好的地方早早睡下。
第二天一早,杨丛义起来便去找村长,让他找人帮忙带路。
村长早就有了打算,他指着他的孙子说,他经常上山打猎,对山上的情况很熟。
杨丛义见那小孩不过十多岁,背着弓箭却有模有样,小小年纪就会打猎也是不简单。反正是带路,只要认路,谁去都行。他谢过村长,带着那孩子就走。
杨丛义回去叫醒两人,这几天实在太累,一觉睡下去就不想起来。
收拾好东西,在那孩子带领下,迅速出发。他们心里很忐忑,要是找不到有用的线索,这几天就白受苦了。
杨丛义见那孩子身手很敏捷,便问道,“小弟弟,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猎的,平常都打什么猎物?”
那小孩道,“好长时间了,兔子山鸡我都能打,过几年我就能打野猪了。”
杨丛义笑道,“口气不小啊,野猪可不好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道,“张暮林。”
杨丛义道,“木林?谁给你起这么个名字。”
孩子道,“我娘在树林里生的我,生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爷爷就给我起名叫暮林。”
杨丛义哑然失笑道,“原来是这个暮林。”
孩子问道,“大哥哥,你们是从城里来的吧?”
杨丛义道,“是啊,我们是从城里来。”
孩子又问道,“城里好玩吗?听说有好多好玩的东西,我还没去过,你们能带我去吗?”
杨丛义笑道,“这可不行,这么远的路,把你带去你怎么回来,我们可没时间送你回来的。你年纪这么小,爷爷也不会让你去。”
孩子有些失望,转而问道,“你们是来抓坏人的吗?我看他们家也不像好人,那个脸上有疤的人长得好难看。”
杨丛义道,“长的不好看就不一定不是好人啊。他们家几个人?”
孩子道,“不知道,我没去过他们家。昨天看到两个人上山,他们家肯定有好几个人,你们小心点,别被他们打了。”
一捕快笑道,“我们是官府的人,谁敢打。”
杨丛义跟两捕快说道,“一会儿到了,能问出消息就不要动粗,别惹麻烦。”
两人称是,既然有人带头,他们听吩咐就是,让怎么做就怎么做,肯定没错。
第24章 嚣张的土匪
紧赶慢赶,用了一个多时辰他们才来到一座茅屋前。
孩子指着茅屋道,“就是这儿。”
房门紧闭,他们应该还没起。杨丛义对一捕快道,“去看看。”
那捕快上前问道,“有人在家吗?”连问几声无人作答。他又走近几步,听听屋里没动静,便道,“他们好像不在家。”
孩子道,“不可能,我昨晚看到有两个人上山,这山上就他们一家人。”
那捕快道,“是吗?”他有些不信,便试着去推门,谁知那门动都不动,门从里面关上了,他们肯定在家,他回头征询杨丛义的意见。
杨丛义心下觉得奇怪,既然在家,为什么应都不应一声,他对屋内高声喊道,“有人在吗?”等了片刻,屋内还是毫无动静。他对捕快道,“进去看看是什么情况。”说着便提步上前。
在门前的捕快一脚踹开房门当先进到屋内。
杨丛义刚到门口,正要进屋,只听砰地一声,接着一个身影当面飞来,电光火石之间提气护身,身体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回避动作,结结实实的被那身影一同撞飞,落在一丈开外。
在突如其来的大力撞击之下,他直觉得眼冒金星,气血翻涌,呼吸都极不顺畅。
另一捕快和小孩被这眨眼之间的变故惊得连连后退,回头看到杨丛义在地上挣扎,急忙过去把他扶起,看着黑洞洞的屋子顿时心生无限恐惧。
杨丛义无暇多想,紧闭双眼坐在地上,双掌交叠置于丹田,开始运功调理气息。
摔倒在一边的捕快一动不动,不知是生是死。剩下的一个捕快,抽刀在手,横在胸前,紧紧盯着半开的房门。
几个呼吸之间,杨丛义体内翻涌的气血归于平静,他转头一看倒地不起的那个捕快,迅速跳起去察看他的情况。
口鼻无血,伸手一探,鼻息全无,杨丛义将他放平,一把撕开他的上衣,双手使劲按压他的胸腔。四五下之后,那捕快忽然咳了一声,开始大口喘气,睁开眼来。杨丛义把他衣裳拉好,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汗珠,问道,“没事吧?”
那捕快勉强回道,“没事,死不了。”
另一捕快守在他们身前,见同伴醒来,心下大喜,正要询问,却听杨丛义向屋内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出手伤人!”
此时屋内才传出一个粗野的声音道,“他娘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再吵老子砍死你们!”
杨丛义回身捡起落在地上的长枪握在手里,护在身前,喝道,“大胆,光天化日,威胁官差,阻挡官府办案,你们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屋内再传出那粗野的声音道,“你他娘的,还真不想让老子好好睡觉了。”
接着房门被一脚踢开,一个黑脸大汉手提大刀走出门外,看到只是三个小捕快不由得哈哈大笑道,“三个狗腿子也敢在本大爷面前叫,不知道大爷我连那缩在临安的皇帝老儿都不放在眼里吗?你们过来给大爷磕一百个响头,兴许大爷一高兴就饶你们一条小命。来,赶紧磕。”说着刀尖点了点脚前的雪地。
那持刀护身的捕快一看黑脸大汉的气势和膀大腰圆的体格,便颤颤巍巍的问道,“杨哥,怎么办,要不我们撤吧?”
杨丛义没有回答。屋里冒出一个这样的人来,他便心知不妙,小松坡血案二十四犯人,逃出去二十三个,胎记大汉既然被杀了,他的家人也难逃一劫。看着黑脸大汉的架势,这家人定然已经凶多吉少,早知昨晚就该连夜上山,也许能救他们一命。
黑大汉肆无忌惮的笑道,“撤?说的这么轻巧,不把大爷这把刀放在眼里?”
杨丛义挺枪问道,“屋里的人被你杀了?”
黑大汉扬扬手里的刀,道,“是又怎样。像这种出卖兄弟,不讲信义的小人,不杀他全家难道还要像大爷一样供着不成?”
杨丛义喝问道,“你是什么人,胆敢胡乱杀人,眼里还有王法吗?”
黑大汉哈哈笑道,“现在才想起问爷爷的大名,是不是太迟了。不过大爷我心地善良,就让你们做个明白鬼,本大爷便是天柱山五虎之一的黑铁牛,牛顶天!好了,过来磕头,让大爷满意了,可以给你们留个全尸。”
杨丛义大吃一惊,黑铁牛他没听过,但天柱山的土匪他在小松坡救人的时候,听那些匪徒说起过,早些年势力很大,近几年又重聚了,他当初也是随口一说冒充天柱山的人才逃过一劫,救出人来。便问道,“九天前怀宁牢狱被劫,也是你们做的吧?”
黑大汉提刀向杨丛义走来,哈哈笑道,“不怕跟你们说,反正你们马上就是死人了。怀宁牢狱就是我天柱山劫的,四十多人雪夜上山,官府那帮笨蛋是查不出来的。好了,都跪下,让大爷一刀一个砍了,别耽误大爷睡觉,”
杨丛义挺枪拦住黑脸大汉继续向前的脚步,急向捕快道,“你们速去给大人报信。”
两捕快道,“杨哥你怎么办?”
杨丛义道,“我能脱身,你们快走。”
黑大汉欺身而进,扬刀向杨丛义当头砍下,口中喝道,“谁也走不了!”
杨丛义见这黑脸大汉力气大,不敢举枪格挡,闪身避过,挺枪直刺对方面门。对方挥刀荡开枪尖,杨丛义顺势转身再横扫对方下盘,对方一跃跳开,退后五尺。
黑大汉立刀于地笑道,“小子还有点本事,不过在大爷面前不管你有什么本事,最后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从刚刚刀枪相交一击中,杨丛义感受到了对方强大的力量,硬拼绝无胜算,伺机逃跑应该没有问题,只要跑进身后的山林,凭借前几年在山里打猎练就的身手,必然能躲过此劫。
但未受伤的捕快见黑脸大汉被杨丛义逼退,错估形势,以为杨丛义要比对方厉害,便想留下来助战,免得落个胆小怕事的名声。
杨丛义见他们没有离开的意思,心中着急,不由怒道,“赶紧走,别磨蹭。”
捕快见杨丛义发怒,这才想到他定然是保不住他们三人,不想他们添乱。他连忙架起受伤的同伴,带着小孩转身就走。
黑大汉大喝一声道,“哪里走,统统给大爷留下!”一跃上前举刀朝捕快劈去。
杨丛义眼看对方不来打他,却去杀毫无防备的两个捕快,挺枪直刺对方腰眼。那大汉若要执意向前,定然要挨一枪,虽然这一枪并不会致命,但他却不想因为几个小狗退子流血。
只见那大汉硬生生停住身子,立刀挡住长枪,接着紧贴长枪脚下连点急转身形,瞬间便到杨丛义三尺之内,顺势一刀横削他脖子。
杨丛义大惊失色,不想这黑大汉动作如此迅速,回枪防守已然来不了,只得向后猛倒。此时已再无回旋余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明晃晃的长刀砍向自己脖子。
黑大汉利用旋转身形的巨大惯性削出的这一刀力道迅猛,中者无不身首异处,他不想耽误时间,一上来就用了这霹雳杀招,打算一招制敌。
杨丛义学枪时就明白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但他刚才与黑大汉兵刃相交时,就知道自己的长枪强不了,只能重在防守周旋,因此刺对方腰眼的拿一枪便没用全力,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向后倒得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杨丛义只觉一阵冷风从脖子扫过,黑大汉这迅猛的一刀刀尖离他喉咙不超过一寸。他躲过致命一击,翻身后跃拉开距离,跳出对方长刀攻击范围。
黑大汉一击不中有些惊讶,扫了一眼正在逃跑的两个捕快,他挥刀杀向持枪的杨丛义,除掉他这个绊脚石,再杀那两个易如反掌。
杨丛义闪开当头一刀,反身撩向黑大汉面门,不等对方挥刀挡架,半途收枪疾刺对方膝盖,黑大汉不及格挡连退两步,杨丛义得势不饶人,跟上一步直刺对方心窝,黑大汉提刀要将长枪荡开,刀不及长枪,枪又收了回去改变路数。黑大汉一时之间有些大意,手忙脚乱。
他要给两个离开的捕快多争取时间,只能多使变招,半途换招,专找黑大汉身上关键部位招呼,借他急于杀死自己的心理,拉开距离利用长枪的优势,招招打断他的进攻,专挑致命部位,迫使他只能回刀自救,而无法发挥刀的近身优势和他自身的力量优势。
杨丛义在所使枪法的进攻招式里,只要对方挥刀防守,几乎全都施展一半,临时变招。只有感觉对方无法躲闪和来不及格挡时才全力施展,所谓虚中有实,实时带虚。
但杨丛义临战经验并不丰富,没过三十招便没有新招可使,不过幸好招式真真假假,黑大汉也不敢贸然托大,以身试招。
五十多招过后,黑大汉越来越急,杨丛义虽然伤不到他,但他也无法攻击到杨丛义,再这样下去先走的那两个捕快肯定要跑了。他开始想办法,必须迅速拿下眼前这个跳梁小丑,否则就追不上他们。
又见杨丛义挥枪猛扫他下盘,他灵机一动,纵身向前跳起直扑杨丛义去,以刀护身,左拳猛击对方胸口。只要一击得手,对方必然会胸骨断裂,命丧当场。
杨丛义没想到黑大汉不退反进,一时大意,对方的拳头便已要到身前。只见他一矮身,就地侧滚,避开一拳。
黑大汉看准机会,转身便是一刀斩向杨丛义腰身,这一刀咬牙切齿,只想把他斩为两段。
杨丛义来不及起身,只得继续侧滚,堪堪躲过一刀斩,衣裳却没有那么幸运,生生被砍下一大片。眼见黑大汉跟上又是一刀,杨丛义大喊道,“快射箭!”他趁对方分神刀慢了一瞬间的功夫,又向一旁滚出两尺,只觉得后背一凉,但他不及多想,在黑大汉一回头的间隙,迅速起身退开,又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黑大汉没有再追,提起刀看看刀尖的血迹,终于笑道,“好小子,让你家爷爷好累,看你再能跑到几时。”
杨丛义此时才感觉到后腰疼痛难当,伸手一摸,只感觉黏糊糊一片,他瞬间冷汗直下,既是因为疼痛,又因为害怕,他怕受伤,更怕死。
把手拿到眼前,只见满手鲜红,看着手上的血,同时感觉到后腰还在不断流血,他的脸一下子吓得苍白,双腿也瞬间无力,立枪跪在地上,抬头看见提刀独自赏血的黑大汉,天边升起的红日照在他脸上是那么狰狞,犹如地狱逃出来的魔鬼。
黑大汉眼见对方满手血,脸色由不停奔跑气血上涌形成的红色瞬间变成惨白,双膝无力,双眼无神,他哈哈大笑道,“你这个狗腿子,大爷以为你有多厉害,原来不过如此,挡不住大爷一招。哈哈哈……”
笑完之后,将刀尖上沾的血迹在雪地上抹干净,提刀慢步上前道,“狗腿子刚才居然敢蒙你大爷,让大爷还要再费一刀的力气。不过也无所谓,大爷有得是力气。把头抬高点,大爷给你一个痛快。”说着便到了杨丛义身前五尺以内,他想当面来一个刑场斩。
杨丛义心知必死,不受伤都打不赢,受伤了就只能等死,虽然他不想死,但双膝无力连反击的力气都没有。
看着越来越近的黑大汉,他心里悔恨万分。死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万物即将复苏的初春,真是讽刺,他心有不甘,却没法逃避,也许这就是命运,他想改变别人,却连自己也无法改变。
黑大汉自顾享受着杀人前的心理满足,他才不会顾及对方是否流泪,是否害怕。当他想杀人的时候,就算对方跪地求饶,等对方磕完头,流完泪,他也一样会杀,就像眼前跪着的杨丛义,不管他有多么害怕,多么悔恨,他统统看不到,在他眼里只有那颗马上要被砍下的头。
他甚至在想,当头滚出去,鲜血在纯白的雪地上尽情喷洒之后形成的画面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像是雪天的红梅花?如果是这样,那砍头就是一种艺术。若是拿给军师看,他肯定会闭上臭嘴,看他敢不敢说自己是粗人,没文化。他想象着军师见到他的杰作后尴尬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杨丛义泪眼朦胧之中,似乎看到对面树林里有光线射过来,他仔细一看,发现是金属反射过来的阳光,他大喊一声道,“射箭!”
黑大汉一愣,随即笑道,“狗腿子动都不能动了,还想蒙你大爷。”话音刚落,忽然听到利箭破空的声音。
黑大汉猛然转身一刀将射来的箭磕开,这支箭并不快,他轻蔑的笑起来。
当他正要再转身时,却感觉心口一凉,低头一看胸前窜出了半截亮闪闪的枪尖。他握着刀的右手剧烈颤抖,他不相信这是真的,纵横江湖几十年,怎么能在阴沟翻船,他想要把刀握紧,越想握紧却越感觉手上无力,挣扎了片刻,手里的刀最终还是落到地上,扎在雪地里。看着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他想说句话,喉头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随着亮闪闪的枪尖从胸口慢慢退出去,他能清楚感觉到枪尖摩擦身体的疼痛,当长枪完全脱离自己身体以后,身体的疼痛稍微减轻,喉咙里却还是吐不出字来,并且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双腿也开始打颤。
他不想倒下,然而眼皮越来越沉重,眼前越来越黑,最终还是噗通一声倒在雪地上。
鲜血不多时便染红了身下的纯白色雪地,若是他能亲眼看到,会不会觉得这也是命运对他的讥讽?
第25章 疗伤
黑大汉倒在地上,鲜血渗进雪地,红白之间,分外刺眼。
他再没有一丝挣扎,静悄悄的死去。
杨丛义强忍疼痛,脱下衣裳,想把伤口绑紧,给不断流血的伤口止血。否则一旦失血过多,即使华佗在世也无回天之力。
“大哥哥,你怎么样?”小孩见土匪没了动静,狂奔过来,察看杨丛义的伤势。
杨丛义看着孩子一脸焦急的神情,忍着疼痛笑道,“没事,刚才多亏你的那支箭,要不是你,我就成无头鬼了,谢谢你!”
孩子道,“那人是坏人。大哥哥,你流了好多血?”
杨丛义道,“帮我把腰带绑在伤口上。”
孩子接过腰带,压住伤口围在杨丛义腰上,使出全身力气把腰带绑住。
绑好之后,杨丛义忍着疼痛把衣裳披上,提着枪准备下山,必须止血,早做治疗。
在孩子搀扶下,路过死去的黑脸大汉身旁时,他看到插在雪地里的刀上刻有字,便道,“把这刀拿上。”
孩子双手拔起刀,由于刀太重,他只能握住刀把拖着它走。
下山的路异常艰难,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杨丛义知道若是不赶紧下山敷药止血,难免会因失血过多晕过去,到那时想不死都难。为了活着,他也只能忍住伤口剧烈的疼痛,一步一步往山下移动。
忽然他们听到山下传来乡亲们的喊叫声,孩子高声喊道,“爷爷,我们在这儿,大哥哥受伤了,你们快上来。”
山下有人应声,不多时,便冲上来几十人,各个背弓提刀。看到两人没有性命之忧,众人神情轻松了不少。
杨丛义将山上的情况大致给他们说完,村长便安排众人先把他们送下山,至于山上死了的人晚些时候再处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先把活人救治好才是眼下应当做的事。
下山之后,杨丛义得知没受伤的捕快已经先一步出发,回县衙向知县报信,他心里便了却一事。
杨丛义伤的很重,后背伤口长约三寸,深达半寸,失血过多和疼痛已经让他脸色惨白。所幸的是这伤口未及脊骨,若是当时慢了一厘,整条脊骨就会被一刀斩断,那可真就生不如死,想起当时的情形他就有些后怕。
外伤对于这些村民来说十分平常,无非就是敷药抱扎。对于杨丛义这样的重伤人员他们也是这样处理,抱扎完后便扶他上床趴着。
山里有很多止血效果不错的草药,杨丛义敷药以后,伤口出血就明显减少,他知道自己已经捡回一条命。
第二天当地郎中过来给他把脉之后,告诉他虽然虚弱,但气息稳定,已无大碍,只要静心休养半月便可下床走动。不过,伤重之躯极易诱发其他病,若不防范,等多病加身便生死难料,又给他留下了效果更好的外敷药和内服药。
接下来的十天,杨丛义感觉简直是度日如年,趴在床上动都不敢动,很多时候都怀疑除了脑袋其他地方到底还能不能动,幸好那个叫暮林的孩子经常会来给他捶腿,让他知道腿上还有知觉。
十天时间他能做的事便是练功,以前他以为练功只能坐着,当他只能躺着的时候便开始尝试躺着练。一试才知道躺着内息运行更加迅速,聚得快,散得也快,气息运行一周所用的时间比之前缩短了不止一倍,躺着练功简直是事半功倍。不知教他练功的老道是否知道,下次见到他是不是该告诉他。不过躺着练功太不雅观,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睡觉,想那老道定然拉不下面子,断然不会把打坐改成躺着,看来这种练功方法只能他自己独享。
早上换药的时候,那孩子很高兴的告诉杨丛义,他的伤口已愈合结痂了。难怪这几天感觉伤口奇痒难忍,就跟小虫子在爬一样,总想用手去抓,但他都忍住了,因为那孩子告诉他伤口附近没虫子。
这是一个天大的好休息,他迫不及待的便想赶回去。
闻讯而来的老村长急忙将他拉住,伤口刚刚愈合,山里的雪还没完全融化,有些地方路又很难走,若在半路出了事,对谁都不好。他要杨丛义再休养五天,等身上的伤完全愈合再走不迟,再急也不差这几天,县老爷不会不近人情,让一个身负重伤的人带伤出公。
杨丛义静心一想,老村长说的对,山路确实难行,带伤走路危险万分,反正都躺了十天,不在乎再躺几天,还是等康复以后再回去。起身下床的时候感觉后腰还是有些痛,伤口并没有完全好,于是杨丛义又安心躺下,静待身体完全康复。
同是这天,一群捕快来到莲花村,他们在收到消息后闻讯赶来查看情况。
见到躺在床上的杨丛义时,捕快门满脸的佩服之情。有人道,“杨哥,你真牛!你知道被你杀死的黑大个是谁吗?”
杨丛义道,“他自己说的好像是什么天柱山黑铁牛,力气挺大。”
那人道,“杨哥你可知道,这个黑铁牛有什么本事吗?”
杨丛义道,“我哪知道,不是他自己说,我都不认识。”
那人接着道,“我告诉你们吧,这黑铁牛天生神力,年少的时候就杀过狼打过虎,在四邻八乡很有名气,后来又拜了一个师父,学了一身功夫,那就更是了得,他用的那把刀足足有四十斤,平常人就算提的起来也耍不动。他脾气不好,谁惹他不高兴,他就会提刀砍人,不管多厉害的人,都不能挡住他十刀,很多人一刀都挡不住躲不过,因为出刀就杀人,道上便没人敢随便惹他,又因为长的黑,道上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黑面阎罗。杨哥能从他刀下保得性命,还能杀了他,真算是为民除害了,这样的大事,定然会震惊江湖。”
杨丛义道,“没想到那黑大汉还有这样的来历。我能杀了他,完全就是巧合,要不是这位暮林小朋友帮忙射了一箭分散他注意力,你们现在看到的就不是躺在床上的我了,我都是他救的。那黑铁牛会命丧黄泉完全就是他咎由自取,若不是他逞凶为恶怎么会有这样的下场,杀人者,人恒杀之,这千古不变的道理他可能不懂。”
众捕快道,“杨哥真是厉害,杀了这个无法无天的人,真给我们长脸,看以后那些自以为是的江湖人还敢不敢嚣张,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杨丛义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急道,“你们别给我戴高帽子,能杀他全凭运气,不是因为我武艺高强,是他太大意。真正打的时候我根不是他对手,你们看我都在床上趴了十天了,我只躲过了他一招,要不是我运气好,早就被他一刀斩成两截了,哪还能在这儿跟你们说话。”接着转口问道,“知县大人怎么处理这事儿的?”
一捕快道,“五天前天县老爷得到回报,就亲自赶去怀宁,传话让我们来莲花村打探你的消息。”
杨丛义道,“那就好,决不能让他们再为非作歹。”
有人问道,“杨哥,你说的他们是谁?”
杨丛义道,“也不怕告诉你们,就是天柱山那帮匪徒,他们月初趁雪夜劫了怀宁的大狱,放了很多重刑犯,据黑铁牛说那些人都上了天柱山。”
有人道,“天柱山我们听过,小时候闹土匪可凶了,没事就下山打劫杀人,后来官府把他们给剿灭了。怎么几年不打仗他们又出来了,就不怕官府再剿灭他们?”
另有人道,“山上多自在,有些人受不得管教,即使现在不饿饭了,他们还是愿意往山上跑。天柱山那么大,几百几千人随便找几个山窝一藏,官兵进去影儿都找不出来,怎么剿灭他们?上一次围剿他们,我可记得是朝廷派了两万大军,用了三个月才把他们剿灭,漏网的土匪从此不敢露头。如今虽说设了安庆军,但驻军不过三千人,洒进天柱山,泡都不会泛一个。只要不是聚众造反,朝廷那帮官老爷不会费人费力自找麻烦。”
其他人附和道,“说的有理,朝廷连汴京都不要,怎么会大动兵戈去深山里找土匪。看来那些犯人是白跑了,要是抓不回那些人,不知道会让谁顶罪。”
有人道,“肯定跟我们没关系,那些人是在怀宁大狱跑的,要找人抓人也是他们去抓,要治罪也是治他们,我们就别瞎操心了。”
一帮捕快在他房里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案子会怎么处理,谁来处理,谁来担责。
杨丛义心想,现在已经证实逃跑的小松坡犯人是天柱山所为,并不是小松坡案同案疑犯劫狱,那这件案子便跟太湖县没有关系,跑了犯人这责任该有怀宁来负,太湖县便不用去趟这浑水。
吵闹了一阵后,有人提议让杨丛义好好休息,所有人便退出去,独留杨丛义在房里静心养伤。
三天之后杨丛义身上的伤口完全愈合,露出了一条淡红色的伤痕,下床活动已经没有任何问题。
郎中来看过之后大感惊奇,杨丛义伤势恢复的实在是太快,像他这么长和深的伤口,在化雪的初春没有半个月休养根本不可能下地,更别说伤口完全脱痂愈合。看着身体完好的杨丛义,他怎么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在他眼里杨丛义就跟妖怪一样。
杨丛义听郎中说他的伤已经没事了,只要近期不做剧烈运动损伤到新长好的肉就行,半个月后就能完好如初,但会永久留下疤痕。听郎中亲口说自己伤势已经复原,他很高兴,在床上窝里这么多天,终于可以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杨丛义向莲花村众人道谢告辞,对他们这些天无微不至的照顾一再感谢,看着依依不舍的小孩暮林,杨丛义给他留下了地址,让他以后去城里找他。
辞别莲花村众人,杨丛义带着那帮捕快和天柱山土匪的凶器迅速返回县城。
回到城里,杨丛义直奔衙门向陈知县汇报情况。
陈知县听完杨丛义所说的经过后,关心道,“能回来就好,你的伤如何了?”
杨丛义道,“谢大人关心,已经完全康复。”
陈知县道,“你们前些时日打探到的情况我已经呈报李大人,李大人回复尚需查证,他已经派人去查,相信不久就有消息。你可将击毙匪徒的尸首带回?”
杨丛义道,“当时属下身负重伤,莲花村村民便先把我带下山治伤,他们第二天上山安葬被匪徒杀害的村民时,暴尸野外的匪徒已经不见了,雪地里只留下拖拽尸首的痕迹,据村民说山上野兽众多,大雪封山一个多月,肯定是被快饿死的野兽拖去吃了,由于是匪徒的尸首,他们没去寻找尸骨。不过,我们把那匪徒的凶器带回来了,是一把厚重的大刀,上面刻有八个字,天柱山五虎牛顶天。”
陈知县道,“好,有证据就好。你先回去休息,我会派人把凶器呈送怀宁。”
陈知县心情不太好,杨丛义自然能察觉到,他也想好好休息几天,便迅速离开,回家休息去了。
历史背景
史书记载:高宗以公天下之心,择太祖之后而立之,乃得孝宗之贤,聪明英毅,卓然为南渡诸帝之称首,可谓难矣哉。(《宋史·孝宗本纪》)
北宋靖康二年(1127年)二月,金人攻破汴京,二帝及宗室蒙尘,北宋灭亡。康王赵构率众南下,辗转于江浙一带,后定都临安,重建政权,史称宋高宗,年号绍兴。
绍兴十年(1140年),金军向南宋大举进攻,南宋派军分路抵抗,著名将领岳飞在郾城带领岳家军,大败金的主力骑兵,乘胜收复了许多失地,其他几路宋军也取得了不俗的战果。绍兴十一年(1141年),宋将刘琦等在柘皋大败金兵。
眼看宋军节节胜利,宋高宗和权臣秦桧害怕抗金力量壮大,威胁自己的统治,于是向金求和,同时宋高宗连下十数道金牌,诏令岳飞等人班师。
绍兴十一年(1141年)十月,宋派魏良臣赴金,提出和议;十一月,金派萧毅,邢具瞻为审议使,随魏良臣来宋,提出和议条件。最后双方达成了和议:
(1)宋向金称臣,金册封宋康王赵构为皇帝;
(2)东以淮河中流为界,西以大散关为界,南属宋,北属金,割唐州、邓州,以及商州、秦州的大半予金;
(3)宋每年向金纳贡银、绢各二十五万两、匹,从绍兴十二年开始,每年春季送至泗州交纳。
南宋签订的这个不平等条约断送了在这之前的抗金硕果,确定了宋金之间政治上的不平等关系,结束了长达十余年的战争状态,两国形成了南北对峙的局面。
南宋以这个丧权辱国的条约换取了偏安东南的和平。
这个故事便从此时开始。
第26章 跑商去
杨丛义闭门不出,休息了几日,便觉得有些憋闷。
这天上午练了半个时辰的枪,又练了会儿字后,就想出去走走。收了笔墨,出得衙门,向左一转便上了看似比较繁华的街市,当然跟后世的县城街市没得比,却也比一般的小镇繁华许多。
元宵节早已过完,正月也到了月末,一年之计在于春,初春正是万物复苏,播种育苗的大好时节,在农业社会,最重要的就是吃饭问题,因此农事历来都为官家所重视。
在宋朝,每年在初春,皇帝都会选择一个晴朗的好日子,带领文武百官亲自下田锄地,,象征性的锄地九下,诏告天下,鼓励农桑。
因此,初春月末,冰雪融化,天气虽然转好,却已不是赶集的好时节,街市上冷清了许多,与年前人山人海的景象没法相比,已没有多少出来逛街的闲人,就连裁缝铺、杂货铺、粮店、书店、布匹店等,各色店铺的老板和伙计也都没了精神,各自松懈了下来。
杨丛义在太湖县做了四五个月的捕头,如今上街,却也没几个人认得,他本来就很少出去闲逛,再加上几个月来基本都在外面跑,很少有机会跟这些人打交道,最重要的是,今天出来他着的是便服,没人认出他来,再正常不过。
杨丛义倒也坦然,漫无目的的走着,心无他物,旁观众生,却也自有一番情趣。
“杨大哥。”
正走着,忽然听到旁边有人打招呼,声音还颇为熟悉,停步转头一看,见是那个开饭馆的郭青,之前跟他聊过几次,一起吃过几次饭,算是杨丛义比较熟悉的人了。便笑道:“郭兄弟,你开门够早啊。”
郭青叹口气,道:“没办法,小本生意,偷不得懒。好久没见了,进来坐坐吧,杨大哥。”
反正也是闲着,杨丛义没推辞,抬脚就进了他的店门。
店内井井有条,打扫的还算干净,摆设一切如旧,跟年前没有什么区别,杨丛义在门口的桌子旁坐下,笑问道:“郭兄弟,你这饭馆生意如何啊,赚了多少钱?”
郭青也坐下,给杨丛义和自己各倒上一杯茶,无奈的回道:“小本经营,只能维持不亏本,哪里能赚什么钱。”
杨丛义笑道:“不至于吧,城里也没几家酒楼饭馆,怎么会不赚钱。”
郭青道:“杨大哥,你是不知道,城里这几家大酒楼,厨师都是从庐州请来的,差点的也是怀宁来的,菜做的确实是好,我跟他们没法比。他们酒楼的装饰布置也非常讲究,我小本生意,更没法比,花得起大钱的都去酒楼了,爱面子的也会去酒楼,来我小店的能有多少人,我还能挣什么钱。”
杨丛义喝口茶,道:“年前你这儿可是常常爆满,不是说本钱早就收回来了,还准备翻新装饰一番,我还想着是不是可以入股,赚点钱娶老婆呢,看来是要泡汤了。”
郭青道:“年前那也只是说说,新鲜劲没过,我本不是一个坐得住的性子,这半年可把我折磨狠了,要是有更好的事情可做,早就把饭馆关了。”
杨丛义道:“各行各业都没那么好做,关键还是要沉得下去。”
郭青道:“这个道理我也懂,可我对开饭馆的兴趣淡了,没心思了。”
杨丛义想了想,道:“坐不住,你可以去做跑商啊,衣食住行,什么赚钱就贩什么,不也挺好。”
郭青道:“我也不是没想过,可跑商风险大,路上不太平,出点事可就全完了。我也没多少本钱,百八十两银子能贩什么。”
杨丛义道:“现在宋金议和,天下太平,百姓安居,盗贼没那么猖獗。再说了,做什么没点风险。你就是在家坐着,不是也有风险。”
郭青点头道:“也有道理,那我考虑考虑。”
杨丛义道:“还考虑什么,既然不想坐着开饭馆,就趁着年轻,出去跑跑,就算挣不到钱,也见了世面不是。”
郭青笑道:“好,就听杨大哥的,我这几天就把这饭馆盘出去,再看看贩什么好。”
杨丛义也笑道:“年轻就该随性点,哪有那么多顾虑。不知道贩什么的话,我建议你先去庐州看看,那儿离北方近,应该有南方稀少的东西,江南这边缺什么就贩什么,准能挣钱。”
郭青道:“好,等我把这饭馆盘出去,就去庐州看。”
杨丛义道:“到时候需要本钱,跟我说一声,我有点闲钱,放着也是发霉。”
郭青道:“谢谢杨大哥,到时候挣了钱还你。”
杨丛义笑道:“不用还,就当我入股吧,要是挣钱了,分我点红利,赔了也就算了。”
郭青连忙推辞道:“这么好意思。”
杨丛义道:“没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出五十两金子,给你做本钱,改天你去县衙找我拿。”
当初杨丛义从山里出来,身无分文,在县衙做捕头,每月陈知县也不过是给他三百文钱,没有多少积蓄。但去年在小松坡救了莫大人父女,临别时莫大人可是赠送了不少财物,张大人给他平反冤狱后,那些财物自然就属于杨丛义的合法财产。五十两金子对杨丛义来说也不是太多,不怎么花钱的他,还是能拿出来的。
听杨丛义这么说,郭青也就没再推辞,道:“好,既然杨大哥这么相信我,我听杨大哥的。我本钱没多少,凑合凑合也只有两百两银子,要是赚钱了我们五五分成,要是小弟赔了,杨大哥可不要怪罪小弟啊。”
杨丛义笑道:“怎么会,赚钱当然最好,赔了也没事儿,对我来说也都是身外之物。”
郭青道:“那行,我这两天就张罗起来,先把这饭馆转出去。”
杨丛义道:“嗯,有事儿直接来找我。”
郭青点头道:“好。”拿起茶壶给杨丛义续上茶水后,问道:“杨大哥,好久没见,元宵节都没见你,最近干嘛去了?”
杨丛义道:“出了个任务。”
郭青好奇的说道:“什么任务,忙的元宵节都过不了。”
杨丛义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便把去莲花村追查越狱的案子讲了讲。
聊完案子,再闲聊聊县城里的大小趣事,时间就已经不早了。
杨丛义见已经有客人进店,便道:“郭兄弟,我先走了,改日再聊。”说完便起身往店外走去。
郭青起身挽留道:“好长时间没见,炒几个菜,吃了再走吧?”
杨丛义道:“不了,我先回衙门看看,最近事儿不少。”
郭青送到店外道:“杨大哥,那我过两天去找你。”
杨丛义道了声好,便朝县衙方向走去。
第27章 传言
杨丛义刚出店门不多远,便远远的听到似乎有人在叫他,“杨哥,杨哥......”
衙门里很多衙役都这么叫他,抬头一看,果然见是一捕快在喊,等那捕快到了近前才问道,“有什么事?”
那捕快上气不接下气的喘道,“杨哥,县老爷让我们回县衙,好像有急事。”
杨丛义想也没想,道一声,“走。”便快步向县衙行去。
回到县衙,只见外出的捕快衙役几乎都已经回来,聚集在衙门里,议论纷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知县老爷上任以来,可从来没有如此召集过大家,也极少让他们留在衙门,多是让他们外出查访抓人给他断案,今天一反常态,定然有大事发生。
有人道,“你们听说了吗?最近朝廷发生了一件大事。”但说了一句便停了,不再继续。
众人住口正要听他说什么,他却闭口,有人便忍不住骂道,“有话赶紧说,别他妈拉屎拉一半,找不痛快。”
那人神神秘秘的低声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乱传。”
众人被吊起了胃口,赶紧保证道,“我们又不是大嘴婆娘,谁他妈会乱说。”
那人低声道,“今年金国万寿节朝廷派遣使者去祝贺,礼品送了十几大车,本想表示恭顺讨些封赏,结果封赏没讨到,还无端被讥讽羞辱一番。你们是不知道啊,庆典上为各国使臣斟酒上菜的下人,晚间侍寝的女人,居然有不少是十几年前被抓去金国的皇室宗亲,其中侍奉我朝使臣的是一个当年仅有两岁的小公主,使臣得知公主身份后跪地痛哭不起,那公主见是南朝旧人羞愧难当,当夜便在使臣帐内咬舌自尽。那使臣一回到临安,便被治罪投入大狱。这事儿你们可不要外传,免得招来牢狱之灾,要是再来一个柔福公主案,谁都吃不消。”
众人听完这事面面相觑,没人敢接口。当年因柔福公主之事,就有一大批人被杀头,无数人蹲了大牢,此事并不久远,他们多少都有些耳闻。
当然众人中还是有人不知道,就比如杨丛义。靖康之耻他知道,皇室宗亲被金人一锅端,几乎全被虏去北方黑龙江,受尽屈辱折磨,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但柔福公主之事他却从未听过,不知跟这个羞愧自尽的小公主有何关系。
杨丛义心中好奇,便问道,“柔福公主是谁?我怎么没听过。”
柔福公主之事已经过去多年,该杀的人都杀了,朝廷早就定案,很少有人再提起。天高皇帝远,想来说说也没关系。
见杨丛义不知道,于是便有人卖弄道,“这都不知道?当年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绍兴十二年天下有四件大事,其一便是岳元帅冤死,其二大宋北向称臣,其三显仁太后回京,最后一件便是柔福公主之死。当年显仁太后从金国被送回来,听说柔福公主还活着,便说真正的柔福公主在前一年已经死在五国城,在临安的柔福公主是假的,于是朝廷当即就把她抓了起来,严加拷问,后来柔福公主承认她是假冒,欺骗皇家罪大恶极,她便受到了极刑。当年柔福公主回到大宋时,众多人指认她为真,于是当年的那批人也被诛连,因为假柔福公主回宫已经有十多年,也嫁了人,最终这件案子牵连很广,许多人坐了牢,掉了脑袋。这就是柔福公主案。”
另有人不屑的说道,“你说的不对,其实当年被处死的柔福公主就是真正的柔福公主。皇室宗亲被抓去北方全都受到欺凌,没有人会例外,但能活着回来的就只有显仁太后一人,她在北方十几年做了什么,只要她不说就没有人知道。当她回到临安见到柔福公主后,知道她在北方做过的一些丑事肯定会被人知道,为了保守自己见不得人的秘密,她就说真正的柔福公主已经在和议前一年死了。她是皇帝亲娘,皇帝当然会选择相信她,所以就抓了柔福公主严刑逼供,让她承认是假冒的。从北方回来的皇室宗亲只有显仁太后一个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何况还有皇帝支持她。所以真正的柔福公主就只能变成假公主,保全显仁太后的名声。”
杨丛义听后只觉得匪夷所思,不过细一想也就释然了,国之栋梁岳飞都能被冤杀,区区一个乱世公主又算得什么。便叹息道,“有些人啊,为了私利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武则天为了权利连亲生儿子都能杀,何况那些没多少关系的人。”
有胆小之人劝道,“官家的事儿,你们不要瞎说,小心祸从口出。”
众人赶紧闭口,能不能说全凭官府一句话,虽然他们也替官府做事,但也不敢口无遮拦,胡口乱说。
原先吊人胃口那人憋了没一会儿,就又说道,“我跟你们说一件跟皇家无关的事儿。你们可知道今年金国万寿节还发生了什么大事吗?”不等众人开口问,他接着道,“西夏国使臣带着国书向金主请求割地,金国竟然同意了,割了好多地给西夏,西安州、德威城、定边军好几块地全割了。”
有些人心有疑问,问道,“金国那么强大为啥要割地给小小的西夏国?”
立即便有人答道,“西夏虽然是小国,可它跟金国相接,若金国要南下攻打我们,西夏肯定要趁机抢夺他们的地盘,所以不如直接割给西夏,先安抚好他们,然后专心攻打我们。所以这不是好兆头,宋金和议估计管不了几年,又要开始打仗了。”
众人一听说要打仗,顿时来了兴致群情激昂,纷纷说道要报仇打过淮河,打过黄河,收复汴京,收复河北,杀上五国城,俘虏金国皇帝。
杨丛义被他们像打了鸡血一样的状态吓了一跳,打仗有什么好,可不是闹着玩的,上战场有几个能活着回来。他冷眼旁观,很淡定看着眼前这群如同吃了药一样的人。
“县老爷来了。”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句,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陈知县一来,他们心里的谜团就会解开,到底会是什么大事?众衙役捕快走进大堂战列整齐,等待知县老爷到来。
少顷,堂后传来脚步声,陈知县快步来到大堂,看着眼前整整齐齐的几十人,满意的点点头。
他坐下之后高声道,“本县今天把你们召集起来是为了什么,想来你们已经有所耳闻,但本县还是要跟你们再说一遍。去年小松坡一案在我太湖县牵连甚广,二十多户人家,家破人亡,二十四名犯案凶徒被绳之以法收于怀宁,等待刑部复核之后问斩。
但今年正月初十,有人趁着天降大雪,夜闯怀宁大狱劫走了一干重犯,其中就有小松坡案二十四凶徒。上月经本县派人查访,得知劫狱凶徒来自天柱山,李大人派人查证之后,确认劫狱事件确系天柱山匪徒所为。
逃走的重犯必须抓回,劫狱的匪徒也不能逍遥法外,天柱山山高林密,要在茫茫群山中抓捕几十个犯人谈何容易,怀宁县能动用的人手对抓捕犯人来说远远不够,因此李大人要求安庆军治下各县出人出力,共同协助办理这起大案。
太湖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治下也有十万人,按人口来均,本县需出三十人协助办案。这就是今天把你们召来的原因。”
第28章 隐情
众人一听说是要去怀宁深山办案,抓捕逃犯,顿时炸开了锅。天柱山群山连绵,逃犯若是有心躲在里面,一辈子也别想把他们找出来,就是找到他们的住处,在山林里想要抓住他们也十分困难,天柱山的土匪也不是好惹的,搞不好小命就要留在深山里。
于是便有人问道,“知县大人,怀宁不是有许多驻军吗,为什么还要我们去?”这个问题是许多人心里的疑问,见有人问出来,便都安静下来听知县老爷解答。
陈知县道,“朝廷在安庆驻军是为守护一方平安稳定,不致再起动乱,怎能为几十个逃犯动用驻军自乱阵脚。何况动用军队须得枢密院下令,兵部核实,程序繁杂不说,花费也巨大,眼下府库空虚,户部必然会反对,驻军非战时不能动用。况且在抓捕逃犯这案子上,驻军帮不上忙,他们只懂正面交锋,哪里懂得追捕逃犯。因此这件案子只能辛苦大家,事成之后李大人定然会酌情嘉奖。”
有人又问道,“知县大人以为那些逃犯需要多久才能抓回来?”
陈知县道,“本县知道你们担心何事,李大人说了,此事多则两个月便可有结果。若到那时还不能结案,李大人会亲自向上面说明情况,请求协助,到时候自有上面派人来管。你们不要想着偷奸耍滑,逃走的犯人中有二十多人是本县人,若他们逃回来,对太湖县危害甚大,你们要尽心竭力把逃犯追回。本县人员精简,能调动的捕快不足三十人,因此你们全都得去怀宁待命,一切听从李大人调度。你们在这儿登记姓名,领取响银路资。”
众人虽然不太愿意出远门,但县老爷发话就得依从,何况还是为安庆军李大人办事,跟着大官办事发财可就更容易了,于是纷纷去登记姓名,抢着去怀宁发财。
杨丛义在深山里生活过一年,再去深山倒也无所谓,不过要在山里追逃犯,没千八百人,毛都不可能见到一个。后世在山上追犯罪嫌疑人,动不动出动几千上万武警搜山,都还不一定能找到,天柱山的范围那么大,不派军队,想找到人,基本没戏。
忽然听人喊道,“杨捕头,你来一下。”杨丛义回神一看,见是陈知县在叫他,便上前听陈知县吩咐。
陈知县与他一起走到县衙后堂,然后道,“看你似乎事,不妨跟我说说。”
杨丛义其实也没想什么,便道,“谢大人关心,也没什么事。”
陈知县道,“你能文能武,不该在小小的太湖县埋没,此次赴怀宁的一干捕快便交由你来统领,我知道你并无办案经验,但这不妨碍你来统领他们。”
杨丛义正想插话,陈知县制止了他,低声继续道,“此次李大人让各县俱出人马参与追捕,在我看来不过是做给上面看,能不能抓到逃犯并不重要,关键是通过大动干戈引起上面注意,把天柱山匪徒的声势做大,好让他名正言顺领兵剿匪,立功名,受封赏。因此,此次协助办案,你们只需在深山里呆着,保全性命,等待撤退命令。我记得你曾经说你在山里呆过,知道如何在深山生活,把这二十几人交给你最好不过,你只要把他们平安带回来就行,这就是我要交给你的任务。千万记住,不管李大人给你们安排什么任务,能不能完成不重要,一定要保证安全,不要白白误了性命。你年纪轻轻,大有前途,更需处处小心在意,遇事深思熟虑,不要成为别人获取功名的牺牲品。”
这一番话,直把杨丛义听的目瞪口呆,他本以为只是一个协助追捕逃犯的行动,但在陈知县眼里却另有隐情,他不知道陈知县的判断是否正确,要是错了,一切好说,但要是判断对了,上级会不会真的牺牲他们性命做大匪徒的声势,然后出兵捞取功名利禄?如果上级真有此心,他们这些捕快可就凶多吉少。
想到此处杨丛义不禁后背发凉,问道,“大人,你明知此事有蹊跷,为什么还要我们去?”
陈知县道,“蹊跷归蹊跷,但不在明面上,就不能不去。此事你不要外传,自己多心,千万小心在意,把他们都安全带回来。”
杨丛义本是自由人,他大可一走了之,但当初张知远大人为他平反冤屈后让他留在太湖县历练,他便记在心里,从没想过要不辞而别。对于陈知县交给付的任务他也不能拒绝。
杨丛义抱拳道,“大人,我尽力而为。”
陈知县笑道,“你一定能办到。”说完便一起回到堂上坐下。接着高声问道,“都登记完了吗?”
书吏闻言起身把册子送到陈知县面前。
陈知县接过册子细看一遍,道,“好,二十五人。本县人手不足,也只能凑够这么多。杨捕头,这名册你带着,追捕逃犯的人马统一由你带领指挥,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杨丛义上前接过名册,接下陈知县悄悄交给他的重任。小小的名册,承载着二十五条人命,一瞬间便感觉肩上压了千斤重担。
这次出任务由谁带队,众捕快心里早有人选,除了杨丛义还会有谁?最近几件大事都有他参与,他就是县老爷面前的红人,并且还跟张提刑有些关系。前不久在莲花村杨丛义杀死天柱山匪徒黑铁牛以后,众人对他的武艺也有些佩服了,此次出任务由他带队也在情理之中。
陈知县见众人没有异议,便道,“好了,你们回去准备,后天一早在衙门相聚,准时出发,不得延误。”
众人随即离开,各自回家准备。
当天下午,杨丛义又去了一趟衙门,拿了陈知县给的文书,陈知县又格外交代一番,让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陈知县对他不错,去年打他的四十板子,他早就不放在心上,前嫌尽释。他看不出这个陈知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要政绩,除了民风很好外,看不出还有其他政绩,整日都在县衙,不是断案就是看书,经张提刑一番敲打后,他不是那么热衷于断案了。
不管在任何时候,老百姓的生活压力都来自官府名目众多的苛捐杂税,然而在太湖县这么久,杨丛义并没有感受到这些压力,税收并不太重,也不需要他们出马去征收。陈知县也许是一个为名不为利的人吧,因此他才会顾惜属下的性命。
陈知县的嘱咐,杨丛义牢记在心,官场上的黑暗,他也不避讳,直言这次各县追捕逃犯很可能一开始就是一个阴谋,恐怕只是做给朝廷看,给文臣和武将争权夺势提供一个借口,闹这么大动静,最终目的是要出兵剿灭匪徒,如果天柱山匪徒举旗造反,将会是那些武将们最乐意看到的结果。
大雪之夜劫狱,几十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全身而退,简直是匪夷所思。听过陈知县深入推敲之后,杨丛义已经基本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二人可以猜到,但不能对其他人说破,否则这场戏便演不下去,追起责任来,他们可逃脱不了,只能在戏中周旋,保存自己。
追逃犯的捕快是羊,天柱山土匪是狼,那么那些大人便是猎人,羊群里会有狼,狼群里同样也会有猎犬。
经过陈知县一番剖析,杨丛义已经知道该怎么应对。他对陈知县一再道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因为此事陈知县完全可以当作不知道,配合上级派遣人手追捕逃犯就行,至于人员损伤,根本不必计较,最终都会是正常损伤,成就上级的功名,他自然也会有好处。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提醒杨丛义保全众人的性命。
杨丛义感觉自己的责任更重了,如何才能把人全都安全的带回来?他还需要好好考虑。
第29章 初见知军
杨丛义独身一人,没什么事情可安排,收拾了行李后,他去找了郭青,顺便把五十两金子送过去,顺便道个别,这次外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他的熟人不多,郭青算一个。
杨丛义一大早来到衙门前,就见众捕快已经聚集,等待出发。
众人见杨丛义赶到,便都聚拢上来,“杨哥,就等你了。”
杨丛义与他们并不熟,认识的人一巴掌就能数清。面对这么热情的兄弟,他脸上勉强挤出笑容,“大家都到了吧。”
众人纷纷道,“到了。”
杨丛义从怀中掏出名册,开始点名,“高虎、邱平、李二牛、李湖生、张彪......”
点过一遍名字,二十五人一个不少,杨丛义便不再多话,宣布启程出发。
一行二十六人,其中许多人还没有出过太湖县,去怀宁也属第一次,他们兴致高昂,一路说说笑笑,并不把任务放在心上,似乎以为只是出去游玩。
杨丛义则默不作声,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东去怀宁的路,杨丛义不知道,但自有去过的人带路。其实也不用专人带路,太湖县至怀宁自古便有官道,沿用至今,只此一条,东出县城便是。
众人一路步行,并不急着赶去怀宁,知县大人只告诉他们出发时间,却没有告诉他们要到达的日期,因此他们一行走的很随意,就像一同出来春游踏青。
杨丛义已经大致知道这次任务是怎么回事,职责所在,他更不着急赶路。
他们没有马匹代步,晚到也在情理之中,若上面追究责罚,也有合理的解释。
自靖康之难以后,宋朝在北方的马场全部落入金国手中,几乎断绝了军马来源,此后十几年宋金战争不断,军马不足只得收购民间马匹充数,以致后来民间的马匹越来越少,普通人家就算养得起马,也不敢骑出去,一旦被官府看到,便会被强行买去充作军马。
马并不好养,朝廷南迁之后也尝试过重建马场,但南方多山地,雨水多,到处是河流湖泊,遍地是水,根本不适合养马,养出来的马也不能跟北方马相比,但又不得不养。绍兴和议之前北方严禁向宋朝出售马匹,虽有人私下贩卖,但数量稀少,只能算是九牛一毛。宋金和议之后,北方不再禁止向宋朝出售马匹,但他们高价卖过来的却永远是次马,即便如此,宋朝还是马匹奇缺,民间更是稀少。
太湖县属安庆军,有驻军的地方,更不会有民马,除了士绅豪门,不管谁家的马匹都留不住。官府衙门自然也不会多养马匹,特别是像太湖县这样的僻远之地,衙门里也只有几匹马,只在特殊的时候使用,平常外出办事的衙役捕快都只能靠两条腿。
太湖县离怀宁最近,即便是步行,他们也会比另外几个县的人先到。追捕逃犯肯定是追到为止,先到便要先受累,不会因为来得早,就能提前撤退。这帮时常偷奸耍滑懒散惯了的混子,自然不会自找苦吃。一路上他们慢慢吞吞,行似蜗牛,不是累了要休息,便是渴了要喝水,借口多多,目的只有一个,晚到一天,便少受一天苦。
杨丛义对此并无不满,让人涉险怎能不让人偷懒,因此便顺水推舟,他们想休息便休息,半天只走二十里也没关系,只要到了就行,反正也只是当饵做戏,早到晚到结果都是一样。
除了杨丛义,众人丝毫感觉不到此行潜藏的危险。在他们看来,这次为十几个逃犯出动的捕快少说也会有两百人,两百人会抓不住几十个?何况在怀宁还有驻军,说是不能派兵,但悄悄调派百十人追捕逃犯,谁又知道,又能如何?他们可能就是去凑人数、充场面,协助守路口,盘问过路行人,跟平常的任务并无区别。
他们就这么一路轻轻松松、慢慢悠悠走着,三百多里的路程硬是走了整整五天,直到第五天下午傍晚时分才赶到怀宁衙门报道。
虽然一路幸苦,然而衙门里并无任何官员或小吏出来接待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帮手,一衙役在了解到他们来自太湖县之后,直接带他们到早已安排好的住处住下。
那衙役一问三不知,众人气得直骂娘,却也无济于事,只得安心等待。
人生地不熟,杨丛义不希望他们乱跑惹事,便在吃过晚饭后把大家召集起来,要给他们提几个要求。
众人闹哄哄的挤在一间大通铺房间里,杨丛义扫视一圈,高声道,“兄弟们,静一静。把你们都叫来,是有正事要说。”听到他说话,众人逐渐安静下来。
杨丛义接着道,“我知道,大家赶了五天路都很辛苦,想出去放松一下,但我们初来怀宁,人地两生,很不方便,大家今晚老实呆着,好好休息一晚,想做什么明天再说。”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怀宁可比太湖县热闹多了,他们正打算趁着还没安排任务出去逛逛,顺便找点乐子,杨丛义一句话就想让他们放弃显然不可能。
杨丛义见众人反应强烈,便道,“大家不要激动,听我说。我们来到怀宁便是客人,二十六人便是一个整体,代表的是整个太湖县,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与太湖县息息相关。千万不要图一时之快,做下不该做的事情,否则传回太湖县,谁的面子都过不去。”
众人一时无言,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们这些人没几个是安分守己的人,难保不会有人出去惹事,如果在太湖县,在自己的地盘上他们自然不怕,但现在是在外乡,毕竟势单力孤,真出了事,谁都脱不了干系,回去肯定会受罚。
杨丛义见大家安静下来,都能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便接着道,“这是我对大家说的第一件事,不管做什么心里都要保留一点敬畏之心,行事才会有分寸。第二件事,你们各自找四人组成五人小队,确定队长之后把名字告诉我。”
众人不解,问道,“杨哥,这是做什么,难道我们要分开执行任务?”
杨丛义道,“任务要等李大人安排,怎么执行我不知道。但我们不能毫无头绪乱成一窝,二十五人先分成五小队,五人一队行动起来迅速,也方便随时调配。你们自己选同伴,选好之后告诉我。”说完便到角落坐下,抓紧时间练习功法。
屋内纷纷扰扰,却打扰不到杨丛义练功,这就是道家功法的好处,随时随地都可以练习,不管周围的环境如何,只要心能静下来,都可以催动内息在周身经脉循环,强筋炼骨。
第二天上午,众人原本想趁着其他县人马还没到,在城里走走。但李大人并不给他们闲逛的机会,一早就派人来通知他们辰时三刻去衙门。
众人虽满腹牢骚,却也穿戴整齐,在杨丛义带领下准时进了衙门。
未等多时,一穿绯色官服的中年人来到堂上坐下。只见他扫视堂下众人一眼,朗声问道,“你等来自何县?人马有多少?”
这官员一开口,杨丛义心中暗自诧异,安庆军李大人为何不着戎装?不是武官吗?他满腹疑问,却不能问出口,迅速上前一步答道,“回大人,属下来自太湖县,奉陈知县令,领二十五人前来协助追捕逃犯。陈知县有亲笔书信一封,命属下转交李大人。”说完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