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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阳的冬日全文阅读

作者:龙鸽子     辰阳的冬日txt下载     辰阳的冬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十六》

    罗正洪深深地看了眼刘腊英,狠狠地吸了几口烟,沉默着没有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这让本就忐忑的芳华愈加的不安,只能求救地看向母亲,希望她能说句话。

    “她嗲嗲,你是怎么想的?”刘腊英轻轻开口征求着罗正洪的意见。

    罗正洪闷闷地继续抽着烟,半晌才幽幽地吐出一句话:“你说承要来说亲,这怎么可能呢?”

    刚刚听到芳华所说的,罗正洪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不可能!

    没等芳华开口解释,罗正洪继续分析道:“我们两家先不说差着辈分的事,就承,他是要准备提干的,一旦提干成功那是要留在大城市的,又何必在我们这山沟沟里找个媳妇呢?”

    听了这话,芳华有些不乐意了,嘟囔着辩解道:“我们这山沟沟怎么了,难道我们这山沟沟里的姑娘就比不上他们大城市的了?”

    “就算你比得上,那承以后是要留在南京的,你也跟着去?再说了,就是承同意了,长胜也不见得会同意。”

    罗正洪说的是实在话,两家怎么说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自家的情况罗华英清楚的狠,一般乡里知道自家情况的,论到孩子的婚嫁只怕都要避之不及,唯恐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说不明道不清牵扯。

    所以罗正洪一直寄望着给孩子们在外乡找个对象,这不是为了好欺瞒什么,只是希望外乡有不介意自家情况的人,然后人品也不错就知足了,比如上次那个小向。

    芳华自然不知道自己父亲心里还思虑着这些,急忙解释着:“承说,明儿他就是跟他姑姑还有嗲嗲来的。”

    听到米长芬也要来,罗正洪着实有些惊讶,一旁一直有些担忧皱着眉头的刘腊英听闻后,眉头一下舒展开来。

    “长芬长胜都来的话,是不是说明他们也是赞同这门亲事的?”刘腊英小心翼翼地替罗正洪理清心中的疑问。

    米长胜自幼丧母,几乎就是这位姐姐带大的,自从他父亲也去世以后,米家的大家长无可厚非就是这位米长芬了,她都要亲自来了,那就说明这门亲事他们老米家是赞同的。

    虽然按照辈分,因为罗华英的原因长芬长胜比自己低了几辈,但是按照年龄他们可都比自己年长,加上米长芬的为人处事可算是整个乡公认竖大拇指的,这要是她亲自来,就说他们老米家是极其看重芳华的。

    想到这里,罗正洪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去年承来家里做客时候的画面,承那孩子,自己确实也是喜欢。

    罗正洪轻轻咳嗽几声,无视芳华满脸的忐忑和期待,慢慢悠悠地感叹句:“还是古人说的好,儿大不由娘。”

    随即又对刘腊英嘱咐道:“明儿你去正茂家看看,让他从塘里整几条活鱼来,你在看看家里养的鸡杀那一只好,再准备点新鲜菜。”

    听到罗正洪的嘱咐,芳华喜上眉梢,嗲嗲这是答应了?

    在刘腊英起身准备去灶屋洗碗刷锅,芳华乐呵呵地也跟着去了。

    看着芳华满脸藏不住的喜悦,刘腊英猜测着去年芳华那样决绝地拒绝小向,难不是那个时候她就?

    “你老实说,你跟承是不是瞒着我们在处对象?”

    芳华听到母亲的提问,脸瞬间又红了起来,却也不想隐瞒母亲什么,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芳华想了想两人在信中表明心意的时间,如果从那时算起,“去年下半年。”

    “去年下半年?那时候承不是在部队吗?”刘腊英有些迷糊了。

    “我们,一直都有写信。”

    芳华的解释让刘腊英了然,“这么说来,你拒绝小向也是因为承了?”

    “娘!”芳华害羞地轻呼让刘腊英也忍不住笑了。

    芳华现在娇羞的样子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遇到了意中人的那些喜悦和羞涩,孩子真正的长大了!

    “这次承回来跟你见过面了吗?”

    “嗯,见了两次。”

    听闻两人见了两次,刘腊英下意识地问道:“那你们,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意识到母亲问的是什么,芳华脸更加红了,急切又羞臊地说:“娘,你说什么呢?”

    看着芳华又急又恼的样子,刘腊英瞬间放心下来,打着趣儿说:“是娘多心了,再说了,承那孩子懂事又正派,也定不会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来。”

    这边芳华更是羞的有些无地自容,看着母亲那一脸说笑的样子,干脆把碗盆端到外面去洗了。

    第二天刘腊英吃完早饭就去正茂家说了要几条鱼的事情,回来后便带着芳华去山上摘了好一些野蕨菜,又去地角边扯了很多的野葱,好些蔬菜,筹划着明天得准备几个菜才好。

    罗正洪本想扛着火铳去山上转悠,看能不能搞点野味,但是秉着老祖宗的训言,最终还是没去,于是拿着竹篓去了自家田里,虽然田里还没正式插秧,但是还有田螺呀,捡些回来给自己和长胜做个下酒菜是最好不过的。

    晌午刚过,正茂便把几条鱼送了过来,一并送来的还有一篓子的黄鳝,刘腊英给钱的时候,正茂说什么也不肯接黄鳝的钱,说黄鳝是塘外的渠道里抓来的,不是自己专门养的,不值几个钱!

    两人推搡了好半天,刘腊英也只好作罢,在罗正洪捡好田螺回来,便跟他说了,下次打到什么野味也给他家送点,人情人情得有来有往,总不能拿别人的却没有回馈。

    芳华把捡回来的那一大篓田螺倒在了大木脚盆里用水养着,然后再拿着筛匾盖住仿制田螺乱爬。

    村里去后山砍柴回来的人路过芳华家门口,看着坪场里放着的几个大盆,里面养着的鱼和黄鳝,都好奇地问:“芳华,你家是要办什么喜事啊?”

    芳华红着脸笑着回到:“明天家里要来客人,先准备些好招待呢。”

    待村里人笑呵呵地离开后,芳华搬来小板凳坐在大盆前,看着盆里游来游去的鱼和黄鳝,又眺望着并不能看清的村口,心中思虑又盼望着,承他们现在到哪里了呢?要是能早点到村里就好了!

《四十七》

    从乡供销社取来那天定的桃酥,又买了一些罐头白糖雪枣糕之类的糖食,还打了必不可少的米酒,加上家里自带的一些土产和姑姑米长芬提来的广柑,足足有一背篓的东西。

    见承他们不怎么好提着,老熊便让自家堂客把家里的一个大竹背篓拿了出来,帮着把东西整合放进背篓里,免得四散着不好提着赶路。

    谢过了老熊,承背起背篓走在前头,跟在后面的米长胜看着那满满一背篓的东西,心中有些许的不满。

    “这么多东西,别说只是个说亲了,就是订婚都够了。”按照当地平时的礼节,这男女婚嫁说媒定亲的,也就是拿点土产一两包白糖就成,哪需要背着这么多东西去的。

    米长胜的唠叨自然而然地传进了前面承的耳朵,承迟疑了片刻后,低着头疾步往前赶,米长芬扯了扯长胜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

    米长胜叹了口气,从烟袋里摸出烟丝有些烦躁的卷起草烟,郁闷地抽起烟来。

    这爷俩的样子不禁把米长芬给气笑了,轻声跟长胜劝慰道:“给多给少是我们的礼,管别家怎么给作甚,再说了,承能安排这些,说明在他心里那姑娘值得,你一个当嗲嗲的人,这些个事情就别瞎操心了。”

    “诶?我怎么就叫瞎操心了?”米长胜拿下叼在嘴里的草烟,语气愈发的不满。

    “怎么?”米长芬双目一瞪,语气瞬间也威严了不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把事情搅和黄了?”

    看着满脸严肃似乎像是要生气的姐姐,米长胜硬生生把自己心头的不快给憋了回去,挤出一张笑脸说道:“姐,瞧你说的,我就是牢骚两句。”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到了罗家仁后,你即便心里有千万个不痛快也给我憋着,要是敢搅黄了承的亲事,你就给我等着。”

    米长胜自找了个没趣,怕自己继续念叨真被姐姐给修理了,索性闭上嘴,一路上只是默默地抽着自己卷的草烟。

    到罗家仁的时候,村里的人很多还在家里吃晚饭,除了几个出来找散养在外的家禽的,进村的一路上也没碰到几个人,就是碰到了,也只是粗略的打下招呼,对米长胜他们的到来也只单纯的以为是来走亲戚,并没做太多的猜测。

    赶到罗华荣的家,因为孩子们都还在学校,只有两口子端着碗坐在火塘边吃着饭,见承他们突然到访很是惊讶,罗家仁和米家湾隔得太远,所以当时定下来后也就没法子报个信。

    华荣两口子连忙起身让坐,“长芬姐也来了?快快快,快去再准备几个菜,饭不够再煮点。”

    陈三妹应许一声后急忙朝灶屋走去准备饭食,承则从背篓里取出一包桃酥和从南京带回来的糕点递了过去,罗华荣接过招呼大家坐定后,有些疑惑地问道:“姐夫,你跟长芬姐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米长芬笑着把承要说亲的事情大致说了下,罗华荣有些诧异地看着承:“你真的看上芳华了?”

    承有些腼腆地点点头,罗华荣又看向米长胜,欲言又止的样子让米长芬不得不开口:“他舅舅,你是不是也想说芳华娘的事情?”

    罗华荣摇了摇头,“芳华的娘虽说精神有问题,倒也不算严重,我担心的是四爷爷他,毕竟我们两家的辈分差在哪里,都隔着几辈呢!”

    对于这山村乡野的人来说,辈分毕竟是祖上就时兴的规矩,要是差着一辈也好说,现在都差着好几辈,这要是接了姻亲,孙子辈的跟自己成了亲家,传出去只怕要被人笑话的。

    听到自家舅舅这么一说,承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相反,米长胜听闻后却似乎有些高兴,米长芬瞟了眼爷俩,问道:“他舅舅,你是担心她嗲嗲不同意?”

    “四爷爷那脾气有些古板,我们辈分又比他小这么多,能不能同意确实难说。”

    这话可把长胜高兴得仍不住说上一嘴:“我就说,这辈分是个事儿吧,谁能同意曾孙子辈的变成自己女婿的,孙子辈的成……”

    话没说完,就被米长芬一眼给瞪得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

    “我倒不这么认为,我们和他家又不是一个本家下来的,我们的辈分是因为这边接姻亲才叫上的,这都转了几个各角的辈分也不用太做真,你们四爷爷虽然有些事情上古板,但在大事上他不糊涂。”

    米长芬的这番话说得挺乐观的,却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具体的还是得看明天。

    见米长胜父子两各怀心事没说话,长芬笑着跟罗华荣打探到:“你跟我说说芳华那孩子怎么样?”

    提起芳华,罗华荣也是赞口不绝,罗芳华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确实是个好孩子,论样貌论能力,跟承也是一等一的般配,要是真的跟承成了,也算是成就了一段美好的姻缘。

    不过看姐夫那脸色,似乎是不怎么认同的样子,本源源不断说着话的罗华荣慢慢地闭上了嘴。

    正听得舒心的米长芬心中暗暗想着,还是我们家承有眼光,见罗华荣看着长胜没再说下去,便狠狠地瞪了米长胜一眼,“你继续说,别理他,他那榆木脑袋一根筋的懂什么?娶妻要娶贤,儿媳更是,那大城市人家的女儿,就算看上了承,能看上我们这小地方山沟沟里的公婆,还是就想给别人家养儿子?”

    被姐姐训斥了后,米长胜耷拉个脑袋又继续给自己卷起草烟解闷,第一次见自家姐夫这个样,罗华荣不禁偷笑一下,又认真地跟米长芬说起芳华的事情来。

    一旁一直不敢也不好作声的承内心长长地舒了口气,当时听到姑姑问舅舅关于芳华的事情,一度很担心舅舅也会反对说些什么不中听的来阻止这次说亲,还好没有。

    匆匆吃过晚饭,承借口去村里散下步,米长芬一语戳穿:“这会儿就那点月光去散什么步,去看看行,但别坏了我们这边的老规矩。”

    “哎,我知道!”承笑着应允着急忙跑了出去。

    在芳华家外的篱笆路上徘徊了四五趟,承才见芳华像是端着碗盆出来浇水。

    “布谷,布谷。”承不敢坏了规矩,只能学着布谷鸟的叫声吸引芳华的注意。

    这边的芳华听到后,顺着声音张望过去,看着篱笆外矗立的白色身影,欣喜地把碗盆就地放下就奔了过去。

    借着朦胧的月光,承目不转睛地看着篱笆内眉目间都带着笑意的姑娘,不由得嘴角上扬,心中有暖暖的情意在肆意的流淌。

《四十八》

    农历二月十五一早,承一行人就带着东西去往芳华的家里,比起自己舅舅还在担忧罗正洪会不会因为辈分的问题给大家吃闭门羹,承却更显得悠然自若胸有成竹。

    昨晚芳华已经偷偷告知,她的嗲嗲和娘算是都同意了,这也把他那颗本是忐忑忧虑的心给提前安稳了下来。

    到了芳华的家,罗正洪两口子早已经候在家中,很是热情地把大家迎了进去,看着阵势,罗华荣偷偷瞄了眼承,这小子不是才回来不久吗?他什么时候跟四爷家说好的?就四爷爷那满脸笑意的阵仗,看来自己一晚上的担心是白瞎了。

    看着承放下的东西,罗正洪从内心来说很是满意,这并不是说自己有多么势利或者贪心,而是这些足够说明了芳华在他米承心中的分量,他们重视自己的女儿,做嗲嗲的人自然是高兴的。

    几个人在火塘边围坐后,承便四处张望寻找着芳华的身影,刘腊梅见状笑着说:“你们先说着,我去灶屋帮芳华做饭去。”

    听到芳华一个人在灶屋忙着,承迫不及待起身,说句我也去,便打算也跟着去帮忙。

    身边的罗华荣一把拉住,有些许尴尬地对罗正洪两口子笑了笑说:“承什么都好,就是一些事情上有些不懂规矩,莫见怪!”

    “没事没事!”刘腊英笑着去往了灶屋,罗正洪则眯了眯眼看着承,脸上没表露出什么神情,心里却有丝丝喜意。

    几个大人闲聊了几句家常后,终于言归正传说起了正事。

    “芳华他嗲嗲,我们今天登门拜访,来求的就是个姻缘,承这孩子你也见过几次,不知道你看的上么?”米长芬不按辈分叫四爷,就是怕提醒了这茬,虽然这辈分不是本家下来的,但也是个辈分摆着,所以才会放低姿态向四爷征求。

    但是这班的低姿态让一旁的米长胜有些不是很舒服,却又碍于大姐就在身边坐着,加上四爷怎么说也算自己一长辈,于情于理于场合,也不好更不敢说什么造次的话!

    罗正洪听了米长芬这明显谦逊的话,心中很是受用,但无论怎么说,米长芬论年纪确实比自己大,加上她在这十里八乡的威望和名声,即使是来自家求姻缘的,自己也不好意思端着。

    “承打小我就算不能说是看着长大,但多多少少还是了解的,孩子们自有孩子们的缘分,我这个做长辈的也不好过多干涉,就是不知道你们米家,是不是看得上我家芳华。”边说着罗正洪还卷好两根草烟分别递给了米长胜和罗华荣。

    这话说得让米长胜接烟的双手停顿了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见米长胜有些迟疑,米长芬笑着接过话:“芳华这孩子我们看着都喜欢,要是我们米家能接了这门姻亲,那真是我们米家的福气。”

    “长胜也是这么想的吗?”罗正洪盯着米长胜,继续不依不挠地问道,让一旁的承和罗华荣有些忧心焦虑起来。

    米长芬扫了眼米长胜,暗自不满地用手扯了扯他的衣袖:“问你话呢!”

    米长胜环视了眼众人,陪起着笑脸说:“那是自然,芳华这孩子我们家里人都喜欢着呢!”

    听到米长胜这么说,罗正洪似乎放心了不少,脸上终于把心底的愉悦透露出来点,而一旁竖耳倾听着的承也在心底偷偷舒了口气。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不过~”罗正洪话音一转看向了承,让承瞬间有些紧张地挺直了脊梁,生怕又出来什么变数。

    “不过什么?”米长芬倒是一脸的波澜不惊。

    罗正洪轻轻咳了咳,斟酌了好一会儿缓慢开口:“承到时候提干了是会留在部队的,那我家芳华在这边,两人天各一方的该怎么办!”

    “您放心,如果我提干留在了部队,家属是可以随军的,如果您还不放心,我可以申请复原回来的!”承急不可待的解释让罗正洪眼中微光闪现。

    “你当愿意为了芳华回我们这山窝窝里来?”

    “我是当真愿意!”承回的很是坚定,罗正洪听得也是眉开眼笑,只是米长胜的心里却是一阵哆嗦。

    “这样我就放心了,只要你真心待芳华,回不回来都没关系。”

    “四太爷,您放心,我会对芳华好的,也绝对不会委屈她的!”

    承说得有多诚恳,罗正洪心里就有多高兴。

    “好好好,我信你,只是这以后你就不要叫我四太爷了,我年纪只比你嗲嗲大几个月,以后你就叫我罗伯吧!”

    “好,那我就先叫你罗伯伯。”承笑容满面又聪敏地应到,惹得罗正洪是一阵爽郎的大笑。

    这边爷俩有多高兴,米长胜的心里就有多别扭,尤其是刚刚罗正洪问的话,承怎么就一根筋的为了一个姑娘连自己前程都不顾了?

    米长胜心中的不爽,在这种场合这种局面,又不好怎么发作,只能脸色有些微阴沉地憋屈着。

    好在罗正洪只是随口说说试探承而已,不然,自己养的这个儿子要是真为了个姑娘连前程荣耀都不要了,真得把自己给气死不可!

    米长芬瞧着长胜的样,自然知道他想的是什么,脸上一边跟着罗正洪他说着笑,心底却又为自家这个爱钻牛角尖的弟弟只摇头。

    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就不知道变通呢?也不想想,承愿意为了芳华回来,那人家芳华为什么不愿意为了承跟过去呢?现在来人家家里说亲,态度就不该诚恳点吗?

    在罗正洪起身去灶屋看看饭菜弄得怎么样的时候,米长芬小声地跟长胜分析提示了几句,才把长胜眉头那几缕愁云给捋清抹静。

《四十九》

    “华荣,帮忙一起抬下桌子,准备上菜了。”从灶屋回来的罗正洪对罗华荣叫道。

    罗华荣应允着起身准备帮着把火塘屋的那张纯实木的大八仙桌一起抬到堂屋里,承见状也急忙起身准备帮忙,却被罗正洪婉拒了。

    “承,今儿你们都是客,都坐着,这些事情就不要你们插手帮忙了。”

    承却并未听话地坐回去,抬桌子没帮上,却也帮着把火塘屋里几把空置的靠椅往堂屋里搬。

    摆好桌子的罗正洪从承手里抢过椅子,“说了今儿你们是客,快陪你嗲嗲姑姑说话去,听话。”

    罗华荣知道四爷的性子,拉住还准备继续的承要他坐回去,承只好悻悻然地作罢,又撤回到火塘屋坐着,一边和姑姑嗲嗲说着话,眼睛却盯着里里外外开始忙碌的罗正洪。

    在部队的时候就听已经结婚的战友说,去老丈人家就得时刻表现好,不然媳妇就得跑!虽然是句玩笑话,可是承却真的真的想表现一下,好给未来的丈人留下好印象。

    可是现在自己除了干坐着,好像什么事情都帮不上,虽然知道来者是客的道理,可从内心来说,承倒希望罗正洪别把自己当客人对待。

    在一声催促的呼喊中,承的思虑被打断。

    “正洪,先帮忙来端下菜!”灶屋方向传来了刘腊梅的声音。

    罗正洪一阵小跑出了堂屋,片刻后就端着一个很大的土陶烧制的炖钵进来,放到桌上后又折了出去,跟着进来的便是芳华,她双手端着一个大大的黄色的陶瓷碗,小心翼翼的准备跨堂屋高高的门槛。

    承见状如离弦的箭般冲了过去,利索地接过芳华手中的陶瓷碗,摆放好后便开口道:“你坐着,我去端就行。”

    “那怎么行呢!”芳华不答应。

    “你都忙了一早上了,这些小事我去帮就行。”

    看着芳华额头上粘黏着被汗水滴湿的几缕刘海,满脸大概因为一直待在灶屋而被热的有些通红,承便开始有些心疼。

    “没关系的,这些事情我都应付的来。”芳华边说边对承朝火塘屋使眼色,示意他只要去陪着嗲嗲和姑姑就行。

    承转头看到火堂屋里自己的嗲嗲和姑姑已经放弃了谈论,都伸长脖子看着这边。咧嘴一笑轻声说:“没事儿,我们一起去看看灶屋有什么要帮忙的,你一个人在这儿也会尴尬。”

    芳华执拗不过承,对火塘屋的两位礼貌一笑后,便带着承去了灶屋。

    看着两人出了堂屋,米长胜嘟囔着发起了牢骚:“你看看,这就是有了媳妇忘了爹娘。”

    米长芬笑着白了长胜一眼,“他对你这个嗲嗲是不好了还是怎么的?承这是心疼媳妇,孩子长大懂事会疼媳妇不好?一定要跟在你这个嗲嗲后面听你摆布才叫好?”

    “那又是什么听我摆布,他可是翅膀骨硬得很,就差飞给我看了。”

    “飞给你看不好啊?男人就应该有主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样他才能飞得高走得远,不会目光短浅地窝在我们这山沟沟里。”

    “瞧瞧,姐姐你怎么又开始拐着弯来骂我了。”米长胜有些没好气地抱怨起来。

    倒是把米长芬“噗嗤”一声彻底惹笑了,“你呀你,就是一根犟筋,其实你自己也是挺喜欢芳华那孩子的不是么?不喜欢的话你能舍得把你埋了几年的那些酒挖出来一坛送过来?”

    “我……”米长胜一时语塞。

    “唉,你也是我一手带大的,怎么就半点不学我呢?心里都认了就别再上嘴犟个输赢,到头来落得个做好不得好。一会儿上桌吃饭喝了酒,你就别给我又上嘴说些不得体的话,听到没?”

    对于姐姐的教诲,米长胜只得耷拉着脑袋点点头。

    这厢承跟着芳华到了灶屋,刘腊梅正在灶台边炒着菜,罗正洪在处理那些活蹦乱跳黄鳝,而罗华荣则在灶塘边帮忙烧着火。

    见承跟着过来了,罗正洪便说起芳华,“你怎么能让承来这里呢?”

    “罗伯伯,是我自己要过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你莫怪芳华。”承急忙解释着。

    “你过来了,那丢着你嗲嗲姑姑在一边怎么好?”这样把客人冷落一旁也不是待客之道,思虑下,罗正洪又说道:“华荣,你先陪你姐夫他们说说话,这里交给芳华。”

    “好,那我先过去,承你来烧火吧,一会儿芳华还要炒菜呢!”罗华荣知道要是自己不安排下,四爷是断不能安排承的,总不能让他在这里傻站着吧。

    “好嘞!”承笑着接过吹火筒,让一旁的罗正洪也不好再说什么阻止的话。

    处理好黄鳝,罗正洪也去了火塘屋,而刘腊梅借着端菜的功夫也撤离了灶屋,故意给两人留点独处的机会。

    最初,芳华还是有些羞涩,低着头炒着菜,过了片刻,偷偷瞄了瞄门口,见娘还没有回来,便抬起头看着坐在灶塘前的承,此刻他正拿着吹火筒鼓起腮帮卯足了劲往灶塘里吹着,火焰把他俊秀的脸庞映得通红,因为火焰的温度,他的脸颊上已经有了细细的汗珠。

    芳华看得痴迷,一时忘了炒菜,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如同放屁一般的“噗~~~嗤~”声,承有些无奈地放下吹火筒,一脸羞愧难堪地抬头看着芳华,刚刚吹火用力过猛,发出的声响真的是太让人尴尬了。

    看着承的神情,一开始憋着不笑的芳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见芳华笑得开怀,承用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也跟着笑了起来。

    见他们都还没回灶屋,承乘机把自己连夜渴望的想法告诉给芳华,免得等人多了又没机会说。

    “我三月二十五号的火车回南京,准备二十四号就去县城,你有空一起去县城吗?那天是星期六。”承特别申明那天是周末,更加渴望芳华能够一起去送送自己,毕竟这次回去,再见就得两三年以后了。

    听到承下个星期就得回去,芳华心情刹那间有些难过起来,即使承现在就在眼前,不舍却瞬间开始蔓延,凝漫得整个心里都酸酸涩涩的。

    “嗯,那天你什么时候出发?”

    见芳华一口答应,承的笑容在火光的映衬下更加的灿烂。

    “就坐早上第一班八点的班车!”承想早点到县城,这样就可以和芳华一起逛一逛,多一些两人独处的时间。

    在南京,这种跟对象之间的独处时光,大家都叫做约会,而承想跟芳华有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

    “好的,那天我早七点在校门口等你!”芳华放下了以往的娇羞和矜持,很是干脆地就应了下来。

    这一别就是几年,芳华觉得自己已经顾不得那么多所谓的羞涩娇作,此时此刻她只想能够跟承多待一会儿,能多待一刻便是一刻。

《五十》

    灶屋那边又忙的热火朝天,而火塘屋这边米长胜跟罗正洪瞎扯闲谈完毕便踱步到堂屋里,盯着被陆续摆上桌的菜,着实被惊到了,这满满的一桌丰盛至极,在这个刚刚吃饱饭不久的年代里,这样的招待虽说不上是尽其所有但已经是相当相当隆重了。

    米长胜看了眼火塘屋里还在跟姐姐米长芬交谈着的罗正洪,默默无言了好一会儿。这样的招待只能说明罗正洪不仅早有准备,还极其重视自己这一行人的到来。

    想想自己这一路甚至到了这里还依旧的满腹牢骚,米长胜心中腾起了丝丝缕缕的惭愧。

    就如大姐劝慰的,儿孙自有儿孙福,芳华放在这十里八村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又何必因为那个莫名又没多少根据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呢。

    “唉!”米长胜轻轻叹了口气,心中却随着这一声的感叹而变得豁然明朗起来。

    因为心中的郁结被解开,饭桌上的米长胜也便随性了许多,和罗正洪这个旗鼓相当的酒友喝得很是尽兴,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高兴。

    承和芳华的亲事也在这酒桌上算是初步的敲定了。两边长辈决定等承提干回来后就正式提亲结婚,为了让芳华不用等太久,罗正洪借着酒劲给承下达了五年内争取提干的任务,还拉着不会喝酒的承硬是要求喝一小杯。

    承先是抿了一小口便觉得有些难受,酒的烈性烧得喉咙是火辣辣的,见承喝得甚是痛苦,一旁的芳华也顾不得那么多矜持,伸手阻止不准承再喝了。

    让罗华荣忍不住笑着打趣:“你们看看这两,这就开始护上了。”

    芳华只是脸微微一红,争辩道:“他没喝过酒,这样一杯下去非醉不可,他们不是还要赶路回去吗?别误了事情才好。”

    “芳华说的对,这一杯下去万一醉了也不好,就这一口意思意思下,不要硬劝了。”芳华的母亲刘腊梅也跟着劝说到,罗正洪好酒,这要是喝到了兴头上,真怕会拉着承用老丈人的姿态劝酒。

    见刘腊梅也开口铺着台阶让承别喝,米长芬便也见机说到:“承长这么大也没喝过几次酒,我看那一杯就算了吧,你们几个长辈喝着尽兴就成了。”

    既然大家都劝着不让承喝,罗正洪也就打算作罢,毕竟要是整趴下了,反倒显得自己在故意刁难小辈不放。

    “算了,算了,就喝这一口吧,喝不了不要勉强了。”

    承诺听后却微笑地站了起来,端着酒杯说道道:“罗伯伯,按照我的酒量确实喝不了这杯,但是今日不同,这一杯我必须敬您,谢谢您相信我米承,同意把那么好的女儿订给我做对象,所以,这杯我必须干了,等下次回来,我再以您女婿的身份给您敬酒!”

    说完,承仰头一股脑地把手中的那杯酒给喝了,芳华在一旁想伸手阻拦都拦不住。

    这一幕让罗正洪着实地打心底开始欣赏起承来,喝不了还喝,这是给足了自己这个未来丈人的面子啊,也说明他从内心里就尊重自己,人有时不就好这张脸面吗?

    罗正洪盯了承好一会儿,突然在桌子上猛的一拍:“好,好样的,等下次我就喝你的女婿酒,但是不要让我等太久。”

    说完就爽朗的大笑起来,那高兴劲儿就甭提了。

    开始还在为承那杯酒而担心的几个长辈在罗正洪的感染下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有芳华一脸担忧地看着承。

    给承舀了几勺鱼汤催促他赶快喝下去,尤其看到他因为上头而脸色通红后就越发担心。

    果不其然,不胜酒力的承在一杯下肚后不久就有些醉意了,整个人在半醉半醒之间开始有些许的迷糊。

    不过醉酒的承不像其他一些人借着酒劲发酒疯,而是嘴上嘟嚷着一些抱歉的话,让大家慢吃什么的,然后自个儿就趴在桌边似乎要睡的样子。

    看着承那迷糊样,罗正洪被逗笑了,让罗华荣帮忙扶着承去隔壁屋子的凉床(当地人用竹子编织做出的一种简易床,主要放在夏天使用)上休息一会儿,芳华怕现在这个天睡凉床会生病,便跑去里屋搬来了被子。

    因为不放心承一个人在隔壁,芳华礼貌地让大家尽兴吃喝,自己便想着去隔壁看着承。

    本来女儿家这般不矜持,做父母的多少都会提醒下或者阻止下,可是想到承下个星期就要回部队了,罗正洪两口子也就隐晦地暗示下要注意便任其自然,还嘱咐芳华一会儿去给承弄点醒酒的汤水。

    给承弄点醒酒汤喂下去后,芳华搬来个小板凳坐在凉床旁,看着已经像是睡着了的承,脸上不自觉地挂起了笑容。

    这是芳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又光明正大甚至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承,此刻他双目微闭,长长的睫毛不算浓密,还有些微微的颤抖,整张脸不是那种飒爽男子汉的英俊,而是带着一些书生气质的俊秀。

    芳华用手托着下巴安静地看着,似乎忘记了周遭的一切。脑海里不时想起曾经不知从哪里看到的一句话:“他从晨光中走来,身携微露,一路风尘,只为与你相遇!”

    而今,当年那个因为这句话让自己幻想很多次的身披朝霞携带晨露清澈明朗的人,不仅来到了身边与自己相遇,还与自己相知相恋了,遇此良人,身心足矣!

    芳华正想的痴迷,不料承却开始辗转几下睁开眼醒了,虽然他双眼微眯的样子应该酒劲还没完全过去,但也着实把芳华吓了一跳。

    脸微微一红轻轻问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承还处于醉酒的朦胧中,看了眼坐在身边的芳华一度以为自己还是在做梦,笑得像个得了糖吃的小孩子一般呓语:“我没事,芳华,真高兴你又来我梦里了。”

    见承还没完全清醒,芳华决定借机好好逗逗他,轻声地问:“你经常梦到我吗?”

    “嗯,”承低喃着继续说:“很多时候想你的时候都会梦到。”

    “你,很多时候都会想我吗?”芳华声音更加细小,生怕外面的长辈们听见。

    承突然转过身看着芳华,眼神迷朦地点点头:“很多时候,只要空闲下来就会想,很想很想。”

    说完又转过头迷迷糊糊睡着了,芳华还在刚刚承忽然转身的惊吓中没回过神来。等了片刻,看着完全睡着的承才慢慢舒了口气,心底却因为承迷糊中说的那些话高兴得像抹了一层蜜一样的甜蜜!

《五十一》

    因为承的醉酒,又加上酒逢敌手需尽兴的亲家俩,这顿饭愣是从早上吃到了中午。

    在解酒汤的作用下,那股迷糊劲也渐渐消散,彻底清白过来的承扒啦完两碗饭后,便被酒饱饭足的父亲拉着要启程回家,免得到时候天黑了路难走。

    依依不舍的送别在罗正洪两口子和罗华荣夫妻俩的参与下,村里人只当是长胜他们又过来走了一趟亲戚,并没有做其他的猜测,自然,两家长辈也像是约好了似的,也没主动去跟大家解释什么。

    ?送走了长胜一行人,罗正洪一回到家,像是还没有尽兴地又坐到饭桌边,自顾自地小酌起来。

    边喝着小酒,还边对着堂屋中央的天地国亲师位喃喃自语着。

    芳华则带着深深的不舍站在院落的篱笆边对着村口远远的眺望,即使知道承他们早就已经走进村外的山路上,根本就什么都看不到,可是依旧满怀憧憬。

    过了许久,屋里传来母亲的呼喊,芳华才回过神匆匆进屋,帮着母亲一起收拾碗筷。

    小酌完毕的罗正洪有了一些微醺的醉意,这让自小到大从没见父亲醉酒的芳华有些意外,看着靠坐在竹椅子上,脸色微红眼神带着迷离卷着草烟的父亲,芳华有些诧异地看向了母亲。

    ?“大概是今儿个高兴,人逢喜事给喝醉了。”刘腊梅笑着把碗筷小心地放进碗盆里,准备端去灶屋洗刷。

    芳华会意地点点头,正弯腰帮忙的时候,却又被罗正洪叫住了。

    ?“你们娘俩听着,今儿长胜他们来家里说亲的事情都先瞒着村里和其他的人,不要说出去了。”

    ??“嗲嗲,难道你反悔了?”芳华一听父亲这么说,有些着急了。

    罗正洪深深地看来芳华一眼,狠狠地吸了口烟,思量了好一会儿缓缓地开口说道:“这是我跟长胜商量好的,我答应承那小子给他五年时间,就一定会做到,这五年里我跟你娘不会给你说媒的。”

    芳华还是不能理解,既然答应了,为什么不能告诉其他的人?

    “如果都不跟别人说,那一些不知情的人万一主动上门来说亲呢?”难道还继续用年纪小来搪塞不成。

    “那个你放心,既然我答应了承,我跟你娘就会帮你给打发掉的。”罗正洪说的很是果决,没有留商量的余地。

    芳华还想说什么,被一旁的母亲一把拉住,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便被径直地拉去了灶屋。

    “娘,嗲嗲这是什么意思?”芳华有些急切地拉住母亲的衣袖,满脸的疑惑不解。既然都答应了这门亲事,也会推拒别人的说媒,为什么就不能大大方方地跟别人说明呢?这样藏着掩着的算怎么回事,这一刻,芳华真的不知道父亲究竟在想什么。

    看着满脸有着疑愤的的芳华,刘腊梅低言细语地笑着安抚道:“你嗲嗲这也是为你好,你想啊,承他远在南京,这次只是说亲,并不是正式让媒人说媒,要是这五年万一有个什么变故,至少也不会伤到你姑娘家的名声。”

    “你们是担心承他?”

    “承是个好孩子这我知道,但是这世上的事总是没个准数的,你们姑娘家比不上他们大小伙,一旦婚事上出现什么变故,这世人的眼光,吐沫星子就能让你们抬不起头来。”

    听了母亲的解释,芳华低着头轻声地辩解:“承他不会的。”

    “我知道承不会,纵使他有千般好万般好,那也要等你们以后结婚了再说,你现在啊要先为自己打算,听娘的话,这个事情你得听你嗲嗲的。”

    刘腊梅而后的这段话说的是一脸的严肃,芳华只能微微地点头表示妥协,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犟扭让母亲对承心生芥蒂,留下不好的印象。

    回学校的这几天,即使有着父母那些似乎不怎么愉快的谈话,但芳华更多的还是沉浸在承真的来说亲的喜悦中。

    对于金善英和崔玉,芳华倒是没有隐瞒,却也提醒先不要说出去,两人很是为芳华高兴,自然也是满口答应。

    喜悦之余,芳华又不免为承这周就得回南京的事时而惆怅起来,就剩两天,不知道承此刻在家里做些什么呢?

    被芳华挂念着的承这个星期确实为了帮家里做事挪不开脚,下月便是清明,承自然也是赶不上去祭祖了,便打算提前先去祭奠下祖先。

    “这不成,我们这里的风俗是清明的前三后四,这还没到挂清的时候,你去做什么?”米长胜听到承现在想去给祖辈上坟,一口否决。

    “我离家这么些年都没曾给爷爷奶奶祖宗们上过坟,前年好不容易年前赶回来,你们却已经带弟弟妹妹先去过了,这次眼看清明就在眼前,再不去只怕是真不孝了。”

    承说的不无道理,可是祖训风俗在前,米长胜僵持着不肯同意。

    “嗲嗲,这风俗不用做真的,我们同属辰阳,他们黄溪口人(辰阳的另一个乡镇)都是清明前一二十天就开始挂清,也没见什么不好。”

    “他们祖宗定的规矩他们得听,我们祖宗定的规矩我们就得听,你管别人做什么。”

    “那我们姓米的按说是同一祖辈下来,那他们黄溪口也有好多姓米的,怎么规矩就跟我们不同了呢?”承带着笑意和风细雨地跟父亲辩驳。

    “你……”米长胜一下被堵住了嘴。

    “我也不是故意破坏我们这里的规矩,实属事出有因,即使列祖列宗们知道了,应该也不会怪罪,所以嗲嗲你就别放心上。”

    “唉,你这次怎么就执拗着要去呢?”米长胜每每闷结的时候,就忍不住卷支草烟缓解下。

    “嗲嗲,我执拗着要去上坟,确实是心中有愧,作为家里长孙,这么些年都没能在爷爷奶奶和祖辈们坟前点一炷香烧一点纸,明后我这一去,又要等个三五年才能回来,实属不孝!”

    米长胜盯着承好一会儿,最后只能妥协地打开火塘屋的大木柜,取出了香烛纸钱火柴,又从屋梁下的木挂钩上取下被烟火熏得乌黑发亮的竹篮,稍作整装后便吩咐承和罗华英烧煮块腊肉,准备点小菜,自己则去村里问问谁家还有米酒和炮竹。

    等到承他们把腊肉小菜准备妥当,米长胜提着一小壶米酒几挂小鞭回来了。

    罗华英把整装好的竹篮递给承,又从门后取出一把柴刀和刀栓帮承捆绑在腰间,嘱咐道:“你们爷俩路上慢点。”

    “晓得了,放心吧。”承笑着提着东西走在前头,而米长胜则是一百个不愿意的神情跟在后头。

    父子俩翻山越岭爬了很久,一路从曾祖辈到承的叔叔,再到爷爷奶奶的坟前,承都是磕头跪拜,虔诚而愧疚。

    米长胜看着承跪拜的背影,不知怎的,心里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似的难受,但是具体是为什么难受,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五十二》

    明天就是星期六,也是承要去县城的日子,从食堂吃过晚饭回宿舍,芳华便开始准备着要送给承的东西。

    整理来整理去,芳华发现自己能送给承的东西也并不多,除了那条自己亲手编织的藏青色的围巾,剩下的就只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吃食。

    芳华有些沮丧,打开书桌的抽屉,把里面的物件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没能翻出点像样的或者有意义的礼物。

    芳华颓丧地在自己头上拍了一巴掌,喃喃地怪罪自己:“我怎么就不知道把家里的相片拿一张过来呢?”

    芳华嘴里的相片是她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拍摄的小一寸,这也是她仅有的几张照片里,最接近现在这个年龄段的相片。

    因为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以相送,相片便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自己当时在家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要把相片带过来送给承呢?

    趴在书桌上的芳华是一阵唉声叹气,无奈现在是周末,崔玉和金善英两人因家中有事都回去了,现在自己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唉!

    芳华郁闷地用手撑起下巴,看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

    到底该送点什么比较好呢?要不明天去县城再挑选个礼物?

    思量间,芳华起身走到床边,从枕套里掏出个小荷包,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哗啦啦地床上出现了一大把的纸币和硬币,细细数了数后,芳华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是她参加工作以来,除了补贴家用后集攒下来的钱,虽然不是很多,但是给承挑选一个好一点的礼物,应该是足够了吧?

    星期六天还没亮,承就已经整理好行装准备出发了。米长胜像以往那样也准备跟承一起去公社送送他,却被拒绝了。

    那天爬山祭祖,米长胜不知怎么的崴到了脚,虽说不上是很严重,但是要摸黑走这几十里山路是万万使不得的。

    奈何自己脚伤确实不适合翻山越岭长途跋涉,米长胜只能嘱咐又嘱咐,交待又交待。

    承微笑着听着父亲少有的唠叨,然后去堂屋里给天地国亲师位重重磕了几个头,又交待父母一定要保重身体,免得自己在外多有挂念,便背起行囊,点燃松油枝捆扎成的火把出发了。

    米长胜两口子站在屋外坪场上的梨树下,看着承一步步走下院口的台阶,罗华英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喊了声:“承。”

    听见母亲的呼喊,承整个人僵持了片刻,然后缓缓转身,对着父母跪下磕了个头。

    起身离去的时候,承并没有开口说只言片语,即使眼泪早已在他眼眶里打转,他也忍着不再说那些分离的话,怕自己开口后只会让母亲更加的伤心难过。

    看着承渐渐远去的背影,罗华英最终还是“呜呜呜~”地哭出了声来,哭得比以往承的每次离家都要伤心难过,心就像是给剜了一刀那般,被硬生生地割掉了一块肉那样的疼痛。

    ……

    好在这段时间天气都是善良的,火把虽然不大,但走的也不算艰辛。

    一路风尘地走上学校门前的那条路,远远的,承便看到站在校门口对着这边眺望的芳华。

    承兴奋地朝她挥了挥手,芳华也毫不犹豫落落大方地挥手回应。

    走到跟前,承才发现芳华右手提着的是自己送给她的手提布袋,左手还揽抱着一袋东西在怀里。

    承怕东西重芳华拿着费力,连忙接手她抱在怀了的东西,却听到芳华笑着说:“这些是送给你的。”

    “送给我的?”承惊讶之余也很高兴,高兴过后又开始担心,因为知道芳华每月的工资几乎都要交给家里,仅仅只留些伙食费,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苛待了自己的伙食来准备的这些的。

    承的担忧芳华并没有察觉,而且沉浸在自己终于正儿八经给承送了点东西的幸福中。

    看着袋子里的东西,承有些心疼地看着芳华说:“其实你不用专门破费给我准备这些的。只要是你送的,那怕是一株野草,一片残叶,我也会很喜欢。”

    听着这赤诚的话语,芳华脸微微一红,解释说:“里面的围巾是我亲手织的,其他的吃的都是家里带的,没花什么钱。”

    承的心稍微放下,拿出袋子里的围巾很是惊喜:“是你亲手织的?”

    “嗯,你喜欢吗?”芳华满怀期待。

    “当然,我太喜欢了。”承兴奋且幸福地就打算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围巾往脖子上套。

    芳华连忙一把拉住,瞄了瞄四周轻声说:“这里是学校门口。”

    承看着芳华又浮现的羞涩,会意地笑了笑,取下背上的行囊,把围巾收进自己的背囊里,打趣道:“确实,可不能让别人看到了,免得羡慕嫉妒我。”

    芳华巧笑着轻轻锤了下承,提着手提袋假装不想搭理他的样子先走了。

    承利落地把其他一些东西都收拾进背囊里,往肩头一甩,欢笑着迎头赶了上去。

    远处的天空,瑰丽的朝阳在冉冉升起,彩霞像缕缕金丝浮游其中,和煦的春风摇曳着路旁山间的芳草繁花,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美好。

《五十三》

    在供销社门口等车的时候,并没看到老熊,柜台里打理着生意的是老熊的堂客,一问,才知道老熊昨儿个就进城去进货了。

    对于老熊的堂客,承并不算太熟识,礼貌性闲聊了几句,又买了点给芳华解闷的五香瓜子和防止芳华晕车的姜片糖,蓝白相间的班车便一路鸣着笛从谭家乡的方向开过来了。

    两人匆匆上了车,整个车厢空旷的只有寥寥几人,车上的都是谭家乡的人,所以并不熟识。

    两人放好行李,选择靠后排的位置并排坐下,承则很贴心地把窗户打开,芳华扫了眼车里的人,表面故作镇定,心却有些激烈地跳动着。

    这是自己跟承第一次如此贴近地坐着,并且还会坐很久,想到这里,抓着手提袋的手又不由得因为有些紧张而冒出了点点细汗。

    承拿出买来的瓜子和姜片糖递给芳华,刚想开口跟她说说话,却被坐前两排的一个中年男子粗犷的声音打断了,“老捌,什么时候发车呀?”

    被称呼为老捌的,正是班车的司机,年纪大概二十三四的样子,中等个头,因为发车时间还没到,这会儿正悠哉悠哉地坐在驾驶室里剥着花生。

    “别急嘛,规定八点发车,我们再等等,说不定还有人要去城里呢。”老捌笑眯眯地解释着。

    “得了得了,再等等就再等等,把你花生给我分点剥剥解闷。”

    老捌听后好脾气地从布袋里抓了一大把放在驾驶室旁,然后把整个袋子递了过去,“都拿去,你们一起分一下。”

    中年男子嘿嘿地笑着接过了袋子,自己抓了一大把,便把袋子递给了其他的人。

    “你这催车是假,要花生是真吧!”其他人也乐呵呵地跟着打趣。

    “去去去,你这不也吃上了吗?”

    车上沉闷的气氛因为大家的言语变得活跃起来。不知怎么的,便有人开始问起老捌学车的事情。

    “老捌,你们学车容易吗?这大家伙比起开拖拉机,哪个容易些?”

    老捌笑着说:“这个难点,我们开这个要考试。”

    “怎么考?”有人好奇地问。

    “就从这头开到那头就成了。”老捌指了指车窗外供销社门口的大坪场。

    “就,就这样?”看着老捌用手指着的地儿,前后直线距离不过几十米,大家都有些不信。

    老捌很肯定地说:“就这样!”

    承和芳华一直在后面默默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听到老捌的回答,承一时间有些乍舌,不过想想驾驶这东西本就是在实践中求技术,也便有些了然。

    “你在部队也开车吗?”芳华小声地在一旁问道,虽然知道承在汽车连,却不知道他具体是做什么。

    “开,不过我们开的是大卡,不是这种。”承也低声细语地解释着。

    “也是他说的那样考试?”芳华更加的好奇。

    “当然不是。”承被逗笑了,继续跟芳华介绍起来:“我们考试比较严格,因为我们要开的路比较复杂。”

    承并没有细说其他,一是部队上的事情本就不适合说的太详细,二是也不想让芳华担心。按照芳华的性子,要是知道自己执行任务时开的那种险峻的路又该担心了。

    而后,车里又陆陆续续上来两三个人,快要发车的时候,一个年纪跟芳华相仿,留着齐耳短发,腰间绑着个花布缝制的腰包的姑娘笑意盈盈地上来了。

    有认识的人笑着跟她打招呼:“三妹,今儿你来跟老捌的车呀。”

    姑娘笑着开始收车费没有搭话,另一个年轻的男子见状便跟着起哄打趣:“人家这叫那个什么来着,叫,叫那个夫唱妇随?对对对,诶,就是夫唱妇随。”

    “是呀,三妹,听说老捌家都让媒人上你家说媒了,你俩什么时候结婚呀?”

    “结婚的时候记得请大家吃喜糖啊!”

    被车上一干人这么当众打趣,叫三妹的姑娘脸刷地一下红了,回头瞄了眼驾驶室,而后又故作平静地清了清嗓子,对先前那个起哄的青年问到:“你是到溪口还是县里?到县里一块钱。”

    男青年咧着嘴呵呵地笑着说:“溪口,就到溪口。”

    “七毛。”说着,很利索地从手中那一并列的票据里撕了一张蓝色的递给他。

    后排的芳华看着前面麻利地收钱撕票据的姑娘,小声地问身边的承:“我们是到溪口还是直接到县里?”

    承思索了下,如果直接坐车去县里,实则班车也只是到县城郊区,去真正的县城中间还隔着一条双溪河,到时候还得摆渡过河,但是从溪口下,直接就可以在溪口码头坐船去县城的中南门码头进城。

    “我们还是从溪口下,然后坐船进城,不然坐到县里,我们不仅要走一段路还得再坐船。”

    芳华点点头,自己虽然去过几次县里,但是都是走路去的,班车开通后这还是头一次,自然是没有承熟悉的。

    八点一到,老捌一秒都没耽搁径直发车,蓝白色的中巴车穿梭在崇山峻岭的盘山路上,即使路面有些凹凸不平,但是班车依旧开的是又稳又快,车技娴熟得连承都暗自佩服。

    一路上,承都在小声地跟芳华商量,进城后该去哪里逛逛,在两人不知不觉的商讨间,班车便在一阵刹车声中停下了。

    坐在车门旁的三妹起身,用力拉开了车门对着车内叫道:“溪口到了,溪口到了,要下车的可以下车了。”

    芳华望了望车外,此时班车正停靠在一个小集市上,而这确实是溪口的集市,芳华在一阵惊愕中混沌地跟着承下了车。

    见该下的都下了,三妹把门一把关上,班车便一溜烟地朝下一个目的地驶去。

    看着眨眼间就跑得远远的班车,再看看路对面的溪口区公社的大门,芳华慢慢回过神来,惊叹道:“这也太快了吧?”

    这是承第一次看到芳华一脸迷糊的样子,甚是觉得可爱,笑着跟她解释:“四十多公里的路跑了快半个小时,不算太快,你觉得快是因为我们以前都是走路,对比起来会觉得快很多。”

    芳华认可地点点头,“确实,以前都要走好几个小时。”

    “那我们现在去码头坐船吧?”

    “嗯。”

    芳华微笑着紧跟在承身后,穿过区公社后面的村落,顺着青石板路而下,朝着人头攒动的溪口的码头而去。

《五十四》

    码头上虽然人来人往一片繁忙,可是要坐船去县城的却并不多,更多的是在水边洗涮的妇人,一些贩卖小吃食的商贩和等着放排的排牯佬。

    现在是春上雨水多,借着奔腾不息的沅江水,大山里的人们会利用水流把砍伐的树木一路流放,直下常德甚至抵达洞庭运去更远的地方。因为这条流淌了几千年的水路,孕育了辰阳这一方古老的热土,和一辈又一辈靠着放排生活的排牯佬们。

    看着在这三月天就光着膀子,跟摆着小摊的商贩或者在水边捶洗衣物的妇人们开着有点俗套的段子的排牯佬们,芳华并不觉得厌恶,反而觉得这也是普通的民众生活中乐趣的一部分。

    当有的妇人因为那些段子惹得脸红,气急败坏地拿瓢舀水去泼排牯佬,惹得众人一阵哄笑的时候,芳华低下头也会用咳嗽掩饰跟着轻轻一笑。

    再次抬头间瞧见前头的承正回过头看着自己,脸上挂着笑意,瞬间,芳华便也像那些被段子说的面红耳赤的妇人般,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带着点羞躁看了承一眼,低下头匆匆地走到了前头。

    码头边停着几艘坞篷小船,芳华询问船家那艘会先走,便径直上船进了船舱,坐定了好一会儿才见承背着行囊跟了进来,含羞地对着他笑了笑,便扭头透过船舱边开启的矮小的船窗,心不在焉地看着外面激流汹涌的江水。

    承笑而不语,在芳华身旁的位置坐下后,才把一直藏在身后的手伸到了芳华的面前,轻声说:“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芳华转头看见承的手里拿着一包用新鲜的桐叶包裹着的东西,左看看右看看,想说难道是桐叶粑粑?可这也不像啊。是三月泡(覆盆子)吗?却又没到季节。

    冥思了好一会儿,依旧猜不出个大概,承笑着小心翼翼地把桐叶打开,里面是一颗颗已经红透了的羊眯子(当地人的叫法,学名山茄子,一种口味酸甜的野果)。

    芳华惊喜地叫了起来:“你从哪里弄来的?”

    “码头上有一个大婶子在卖,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有点~~~”

    没等承说完,芳华拿起一颗迫不及待就往嘴里送,用牙轻轻咬破后,甜中带酸的口感凝漫了整个口腔冲击着味蕾,不禁咬牙打了个哆嗦。

    “是不是很酸?”承关切地问道,有些后悔当时怎么不尝一下,毕竟还没到四月,看样子这些羊眯子红是红了,应该还没有完全熟透。

    酸确实是酸了点,可是芳华却觉得味道刚刚好,即使再酸,因为是承特意为自己买的,那也是甜的。

    “酸甜酸甜的,味道正好。”芳华笑着又拿了一颗扔进嘴里,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很喜欢。

    见船仓里没其他人,芳华又拿了一颗在承刚准备说话之际,塞进他的嘴里,看着怕酸的承瞬间被酸得整张脸都开始扭曲,芳华恶作剧得逞,像个小孩子般开心地笑了。

    这愉悦的笑声让承觉得这世间因为有着那么一个人,一切都变得那样的美好,心中忽而被一种满足充盈,人间有你,一切值得!

    “开船咯~~~!”又等来几个人上船后,船家在船头吆喝起来,摇起船桨缓缓离岸。

    小船借着湍急的沅江水顺流而下,在行驶了一公里的地方,朝调头慢慢地朝沅江中间的一座小岛靠近。

    这个岛当地人取名为木洲,洲上盛产柑橘,并且柑橘的种植也很有年头了。在区中学读书的时候,芳华就曾经困惑过,为什么木洲不根据自己的特色叫橘洲或者柑洲呢?难道是因为长沙已经有了一个橘子洲的缘故?

    自然,这只是芳华内心的困惑,并没有向外人询问过,毕竟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本地人,连这个也不知道似乎有些丢人。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木洲,芳华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向承询问到道:“木洲这个名字的由来你知道有什么典故吗?”

    “我也是听人说的,具体也没有考究过,他们的说法是木洲因为地处沅水之中,又四面环水,很久以前洲上树木成林,便取名为木洲,后来前人迁徙于洲上安户建村,就沿用了这个名字。”

    承刚刚解释完,船上一位带孩子的老奶奶笑着说:“小伙子,你这个说法不对。”

    承微笑着很谦逊地请教道:“老人家,那您能跟我们这些后辈说说木洲这个名称的真正由来吗?”

    见承和芳华一脸的渴求,老奶奶笑着解释说:“我们木洲啊,是因为形状像个大木排,又位于江中央,历代涨水我们木洲都没被全淹,相传是因为有神灵庇佑,水涨洲就长,于是我们的先人就取名为木洲,也是希望它能跟木排一样,永远浮于水上,不会被淹没。”

    “原来如此。”承和芳华茅塞顿开,虽然觉得老人家说的神灵庇佑过于玄乎,但这个由来的解释或许更接近事实。

    两人很有礼貌的给老人家道谢,谢谢她肯这么耐心的解答自己的疑惑,还拿出一些吃的分给老人带的孩子,而老人似乎也很高兴,到达木洲下船的时候还不忘跟两人热情地招呼着:“你们俩小口如果来木洲,记得来我家,我家就在洲尾头的那户,我们家种的柑橘好吃得很,来了就让你们吃个饱。”

    芳华被老人家的一句小两口说得脸又红了起来,却把承高兴得乐呵呵地答道:“老人家,如果我们去木洲就一定去您家里坐坐。”

    “好好好,说定了。”老人家拉着孩子下了船还站在码头上跟两人挥手告别后才离去。

    船驶离码头的时候,船舱内又剩下承和芳华两人,看着那片苍翠的绿洲缓缓远离自己的视线,芳华心中升起一丝不舍。

    “等你下次回来,我们一起上木洲看看怎么样?”芳华真的很想登上木洲,看看所谓的岛屿到底是什么样子。

    “好,等下次回来,我们就一起去看看,顺便也去探望下刚刚那位老人家,吃吃她们家好吃的柑子!”承微笑着欣然答应。

《五十五》

    到达县城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十一点。下船走上热闹非凡的中南门码头,回望波涛滚滚的沅江,以及从远处潺潺而来于此交汇的辰水河,还有那新建才两三年的如同蛟龙横跨在沅江之上的沅水大桥,以及河对岸煤电厂耸立的两根高大的烟囱,芳华有些凝神。

    见芳华看着江的对岸发愣,承以为她在看对岸建在悬崖峭壁上的丹山寺,指着问道:“你以前去过丹山寺?”

    芳华回神摇了摇头:“从来都没有去过,不过以前读书的时候听我们老师介绍,古辰阳八景之一的崖寺晚钟就是指它对吗?”

    “嗯,下次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怎么样?”承笑着提议。辰阳这座古城悠远而醇厚,有太多地方值得去探索和品味了。

    “真的?”芳华两眼顿时光芒闪耀,丹山寺一直是自己想去游览的地方,如果能跟承一起去,当然是最好不过。

    “当然,一言为定!”承笑着保证,“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承所说的吃东西的地方正是县城老汽车站对面,从中南门码头起始还要走几百米近半条街的距离。

    芳华几年前虽然来过县城几次,不过都是去新华书店那边,这一区域她还没怎么来过,自然是完全不熟悉。

    县城当然也不比区里和乡里,虽然不知道县里人会不会和乡下一样挑个日子一起赶集,但从码头走到街上,望着这长长的一条街的商铺和穿梭的人流量,怕是乡里赶几个集都比不上吧。

    与身边来来回回陌生的人群擦肩而过,芳华心中开始有些胆怯,紧紧抓着承背上的行囊,生怕自己跟丢了。

    “怎么这么多人?县里人也会赶集吗?”芳华有些不解。

    “当然会,不过县里赶集不是今天,这边人多是因为中南门这边还有个大市场,等吃完东西安顿好了,我再带你去逛逛。”承也担心芳华跟丢了,停顿下来让芳华走在马路的里侧,尽可能的侧身替她阻挡人潮中不经意的冲击。

    两人跟着人群挪蹭到一条小巷子口,承指着巷子边一家包子铺笑着说:“到了!”

    包子铺是在一栋木质的楼房里,马路的对面正对着的是一座用水泥嵌成的大拱门,中央镶嵌着一颗被粉刷的鲜红又闪亮的五角星,下面用红漆写着汽车站三个字。

    这就是辰阳的老汽车站,曾经在沅水大桥还未修建的时候,进城的汽车就倚仗着中南门码头上的渡轮过江停靠到这里,而今,这个汽车站也像曾经鼎盛的中南门码头一般慢慢的不如往日的繁盛。

    承带着芳华进店找了个位置坐下,今日街上的人虽然很多,但是店里却冷冷清清没看到有其他的客人,人们多是在门前的摊位上买上一个馒头或者白糖包子就走,这番景象让芳华不禁有些疑虑,这家店做的东西真的好吃吗?

    包子铺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招呼完门口摊前一波买包子馒头的客人,便热情地跟承他们打起招呼:“小同志,你们要点什么?”

    “麻烦给我们来一笼小笼包和两碗米粉。”承微笑地回道。

    “好嘞,一笼小笼包两碗米粉,请稍等!”

    待老板走后,一旁的芳华轻轻拉了拉承的衣角,小声地说:“我只要吃两个馒头就够了,不用点这么多。”更重要的是,这么冷清的店东西会好吃吗?万一不好吃还花那么多钱就不值当了。

    “他们家的小笼包和米粉在这一带可是很有名的,所以我才特意带你来尝尝的。”承还在县里读高中的时候这家店就开了,当然,承只吃过一次他们家的馒头,至于小笼包和米粉的名气,那都是听其他人的夸赞而得知的。

    “那会不会很贵?”听到这个店还挺有名,芳华又担心起价格问题。

    “放心吧,他们家价格很公道的。”

    正说着,老板把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送上了桌,又马不停蹄地取来两个小瓷碟让他们好拌辣椒油。

    “你们慢吃,我先招呼下外面的客人就去给你们下米粉。”说完老板就一溜烟跑去摊位边招呼起等着买馒头的几个人。

    “来,你快尝尝。”承夹起一个小笼包放到芳华面前的小瓷碟里。

    “你也吃啊!”芳华给承也夹起一个,才低头认真地用辣椒油拌了下小笼包后轻轻咬了一口。

    这是芳华人生中第二次吃小笼包,第一次还是自己读书的时候,父亲带着进城探望做学徒的大哥,在一个做包点的小摊贩哪里买了几个尝尝鲜。

    小笼包是什么味道,芳华早已经忘了,只是这一口后,所有对小笼包那丝丝缕缕的味蕾记忆又被激发出来。

    筋道的老面,醇香的猪肉香葱馅,咸淡适宜,油而不腻,搭配上当地自制的辣椒油真是吃后令人回味无穷。

    同是小笼包,这家店的却比曾经吃过的味道要鲜美香醇太多,芳华终于知道这家店为什么有名了。

    看着芳华吃得津津有味,承微笑着在她快吃完的时候又妥帖地给夹上一个,而自己碟子里的小笼包依旧饱、满而完好地放在哪里。

    吃完第四个的时候,芳华才抬头发现承并没有动筷子,联想到那次在家里吃兔肉的事情,芳华顿时明白的瞬间心里有些难过,懊恼自己怎么那么嘴馋只顾着吃。

    “你怎么又不吃?”芳华把放小笼包的蒸笼往承那边推了推。

    “我不怎么喜欢吃肉食的。”承笑着解释。

    这样的说辞芳华自然是不信的,见劝说无用,便拿出女人们常用的小伎俩,把筷子往桌上一放:“你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这招对于承来说似乎很管用,一是担心芳华因此生气,二是怕芳华真的就不吃了,于是忙不迭地夹起碟里的小笼包囫囵地两口就吃了下去,一边吃还一边说:“我吃我吃,你别生气。”

    那有些滑稽的样子把芳华“噗嗤”一下逗笑了,又夹起一个放进他的碟子里,继续用眼神督促他吃完。

    承在监督下一连吃了四个,看着蒸笼里还剩下两个,便想着要留给芳华,于是怎么也不肯再吃了,说辞是自己油腻的不能吃太多。

    两人僵持间,老板终于端着两碗米粉恰到如处地解了围。

    承笑着接过米粉,狠狠地吃了一大口后对芳华说:“这个才是我最喜欢的,你快把小笼包吃了,放凉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见承的样子不像做假,芳华这才夹起小笼包吃了起来。

《五十六》

    六个小笼包下肚,芳华已经有五六分的饱足,面对还有一大碗的米粉,便开始有些犯了难。这米粉在特制的油泼辣椒的衬托下色泽诱人份量也充足,只是硬撑自己恐怕也撑不下,想着便从桌上的筷筒里重新拿出一双干净的筷子,夹起自己碗里的米粉便往承的碗里拨。

    才拨过去一撮就被承止住了,芳华有些无奈,跟承解释着自己真的是吃不下了,却不料承笑着说:“我知道,你先吃,吃不下了再给我。”

    芳华怔怔地看着承一会儿,喃喃地嘀咕着:“那样不就成了吃剩的。”

    承笑了笑很是不经意地像在说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那般,“那有什么呀!”

    这看似很普通的几个字,却在芳华心里激荡起层层的涟漪,一时不知道该继续分拨还是直接吃。

    见芳华傻楞着,承干脆也放下自己筷子,把芳华那碗米粉轻轻往她面前一推,声音轻柔的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快吃吧,一会儿要放凉了。”

    芳华嘴角含笑听话地低下头,夹起一根米粉轻轻的吸允着,心里甜丝丝的。

    因为老板的实在,这十足的份量让芳华即使硬撑着,也只吃下去不足一半的样子。摸了摸自己实在装不下的肚子,只得难为情地放下了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承。

    承也没问话,只是看着芳华笑,笑容里带着像大人对孩子的那种宠溺感。很是自然而然的,把芳华剩下的那碗米粉拉到自己面前,也没有重新拨到自己碗里,就那么埋头吃了起来。

    屋外的阳光正好,只是在这间有些年代的木质店子里昏暗的光影中,承背对着街道逆光而坐,埋头吃着那碗剩下的米粉,而芳华则坐在他的对面,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安静的看着,眼眸里,嘴角边都流露着甜蜜的爱意。

    如果时光可以静默成一幅画,那么这也许就是他们心中最渴望也是最美好的画卷。

    暂时没有生意的店老板靠坐在门口的摊位前,饶有兴致地看着店里的两人,没有打搅。毕竟,有些朴实的美好,让人看了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的曾经。

    时光似乎在这一刻静止过,直至被一阵小女孩的“嘤嘤嘤~~~”的哭泣声打破。一位年轻的父亲抱着一个扎着羊角辫,正在哭泣的三四岁的小女孩迈入了店里。

    店老板连忙招呼:“哎呀,这是怎么了?快坐快坐。”

    这位父亲年纪也不过三十左右,清瘦的脸庞,留着一点点小胡渣,一脸心疼地抱着小女孩坐在了承他们旁边的位置上,“刚刚外面起风,我女儿眼睛进了沙,痛得厉害。”

    “那可要不得,你快给她吹吹。”店老板连忙支起主意。

    那位父亲一边抓着想要揉眼睛的小手,一边低声哄着小女孩:“爸爸先给你买你最爱吃的小笼包,再给你吹吹,不要揉眼睛好不好。”

    说罢就礼貌地让老板帮忙先上一笼小笼包,再轻轻用手指撑开小女孩那只进沙的眼睛,使劲吹了几下。只是似乎作用不大,小女孩哭得更凶了。

    年轻的父亲越发的慌张,还准备再吹的时候,被一旁的芳华制止了,“大哥,你这样吹没用的,你让她闭上眼睛,等流一会儿眼泪,自然会把沙给冲出来的。”

    那位年轻的父亲有些手足无措求救地看着芳华,芳华领会柔声安慰起小女孩来:“小妹妹,乖乖的,我们不揉眼睛,我们把眼睛闭上,让眼泪把它冲出来好不好?”

    轻柔动听的声音把小女孩的注意力成功转移,小女孩由哭泣转为了抽泣,还不放心地追问着:“这样它就能出来了吗?”

    “当然,你越哭它就越要在你眼睛里躲猫猫,只有你乖乖的不去揉也不大声哭,它就会出来了,不然我们拉钩好不好?”

    小女孩听后,伸出了本不安分想去搓揉的小手,轻轻勾住了芳华的小指,嘴里还念叨着:“拉钩上吊,不准骗我。”

    芳华笑着回答:“当然不会,不如我们盖个章。”

    小女孩听话地又伸出大拇指,轻轻碰了下芳华的拇指,这才眯着有些红肿的眼睛,不哭不闹让父亲给自己喂刚上桌的小笼包。年轻的父亲很是感激地向芳华点头致意,芳华则笑着看向了早已经吃好米粉,静静等候着满脸赞许的承。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小女孩就感觉自己的眼睛没那么刺痛了,高兴地告诉自己的父亲:“爸爸爸爸,它好像出来了。”

    父亲听罢,又连声向芳华致谢,两人见小女孩眼睛确实是好了,这才起身付钱离去。

    此时已近午时,街上的人没有来时那么多了,承带着芳华轻车熟路地穿梭进了一些小巷子里,最后从一条小巷子口出来的时候,芳华发现斜对面赫然耸立的正是辰阳城里仅有的一座公园,巍峨而肃穆的大门上镶嵌着胜利公园四个大字,这是当年为了纪念在湘西剿匪战役中牺牲的烈士们而建立的公园。

    胜利公园芳华以前去过一两次,只是去的路线是很规矩地沿着城中的大马路,像今天这种在复杂的小巷子里各种穿梭而来还不迷路的,只怕是自己这种路盲无法做到的,继而不由得佩服起承来。

    “你真厉害,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巷你都能记住。”既然佩服自然就忍不住要夸赞。

    承笑着解释:“我高中在县里读的,这走街串巷自然要比你熟悉点。”

    “这可不是熟悉点,再说你去部队这么多年还能记着,这说明你记忆好。”

    芳华固执地赞美把承乐得忍不住笑出了声,而后又一本正经地对芳华说:“罗芳华同志,我觉得你现在已经对我产生了一种盲目的崇拜。”

    这忽如其来的正经让芳华顿了下,片刻后便领悟了这其中的玩笑成分,很是随意不羞不躁地甩了一记白眼:“我愿意!”瞬间让承心里乐开了花。

《五十七》

    胜利公园正对面是一栋由政府修建的四层楼的招待所,主要负责政府部门的接待工作和现退役军人的接待。

    芳华跟着承走进了招待所所在的大院,宽阔的水泥坪场,周围是高大的樟木,而那栋看着像没建几年的招待所,是芳华长这么大见过的最高的楼房。

    到了招待所的大厅,承很是熟悉地带着芳华去看位于楼梯口下方的金鱼和假山,自己则拿着证件去办理入住手续。

    这个招待所上楼的地方不像别的地方那样要从一旁的楼道里上,而是在宽敞的大厅的左侧修了一个旋转楼梯,楼梯下方的空间则用栏杆围拢起来建了一个小型的景观池,里面有假山亭台和一些浮萍,养着几尾金鱼,还有几只懒洋洋的小乌龟,很是漂亮。

    芳华趴在栏杆上惊喜地看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鱼儿,以前去胜利公园的时候,在胜利公园篮球场到剿匪烈士纪念堂的楼梯中间,也修有这么一处景观池,那时候芳华就想着,要是很久以后自己能在家里的坪场修上一个该多好,这样,自己光看着这些鱼儿和乌龟就能坐上一天了。

    办理好入住手续,承并没有去房间,而是把行囊寄存在了前台。一来是怕芳华如果跟着自己去了房间会让别人多想对她影响不好。二来独自丢她在大厅等着又担心她会不自在。更重要的是,下午就要分别了,承想争分夺秒跟她多待一会儿,那怕就这么看着也好。

    觉察到芳华似乎很喜欢观景池里的金鱼,承便从前台工作人员哪里讨要了点鱼食,让她可以投喂下,看着她因为鱼儿争相抢食而欢快的样子,心情也随着愉悦。

    “好了,我们现在去哪儿?”芳华把最后那点鱼食投喂完毕,拍了拍手,笑成月牙的眼睛闪烁着期待。

    承看了看大厅挂着的壁钟,估摸了下时间,“我们先从北门阁那边下去,再去中南门市场逛逛。”

    “好,都听你的。”芳华欢笑着兴致勃勃地跟着承出了大厅。

    两人一路并肩走着,承柔声细语地跟芳华介绍着周边,这是哪里,那边又是哪里。

    其实这一带芳华还是知道的,在北门阁有一条岔路,一条是去县里人民政府和县一中,也就是承高中就读的母校的路,那条路上还有一家电影院。而另外一条则是可以去中南门市场,县里的新华书店就坐落在这条路上。

    只是,即使这些都知道,但听着承不厌其烦耐心的介绍,也是很喜欢的。

    进入北门阁在去中南门的路上,芳华瞧见新华书店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家照相馆,忽而想起自己想给承送张照片的事情。

    寻思间放慢了脚步,在要经过照相馆的时候磨蹭踌躇了好一会儿,想开口约承是不是可以一起去拍张照片。

    蓄谋已久的承却已在照相馆门口停住了脚步,这家照相馆是他上次回部队就住招待所时出来散步发现的,好在这次回来照相馆还继续开着。

    那天请求芳华能不能来县城送送自己的时候,承就预谋着要带着她来一起拍张照片。

    “我们……”两人同时开口,而后又忍不住相互一笑。

    “我们能不能一起拍张照片?”承微笑着还是特意征询了下。

    “好!”芳华回答的很干脆。

    两人迈入照相馆,老板应该还在暗房里冲洗照片,听到呼喊急忙迎了出来。

    “你们两位打算拍什么,是个人的还是合影?”老板是个大概不到三十岁的男青年,摄影也是一门艺术,所以在芳华眼中,老板的穿着打扮还挺时髦的。

    “我们……”承很想拍张合影,可是在这个年代,男女青年的单独合影就意味着结婚照。

    “我们一人拍张单人的,再拍一张合影吧!”

    听到芳华的回答,承惊喜地对着老板说:“都听她的。”

    年轻的老板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个人,笑着说:“你们跟我来。”

    两人跟着老板走到了摄影的房间,对着简单不多的布景,两人都选了纯蓝的。

    “你们先拍合影还是单人的?”老板摆弄好相机,摆放好打光灯问道。

    “先拍她的吧!”承接过芳华的手提袋,芳华整理了下衣着,按照老板的指示,坐到了镜头前。

    “对,看着镜头,微笑下,对,就是这样,”老板对好焦开始引导着:“三~~~二~~~一!”

    “咔嚓”几声后,芳华起身拿过自己的手提袋,微笑地催促起承:“快去,该你了。”

    承像坐军姿般端坐在镜头前,双目璀璨而有神地看着镜头,嘴角微微上扬,无需老板的特别提示就把照片拍好了。

    “你们两人是打算怎么合影?一起坐着还是一个站一个坐?”承和芳华商讨了下,决定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那这位男同志坐着,女同志站在他的后方一点点。”老板开始构思用手指划着指导站位。

    “还是她坐着我站着吧。”承建议到。

    “一般我们这边男女合影都是男的坐女的站。”老板边擦拭着镜头边说着。

    “这是为什么?是有什么说法的吗?”芳华不解地问。

    “这个就我们摄影来说,男的一般身材高大,女的小巧,如果女的坐着男的站着,整张照片构图会不怎么协调。再者我们男的不都是一家之主吗?所以一般都坐着突显地位,女的站在后面代表三从四德。”

    老板耐心地解释,前面部分承还是认可的,可听到后面就无法苟同。

    都什么年代了,还在搞解放前那一套男尊女卑,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都说了几十年了,一个拍照倒还折腾出这么些弯弯绕绕出来。

    “还是我站后面,你坐着。”在承的坚持下,芳华只能坐着,承则站在她的身后,两人看着镜头微笑,在喊“三二一”的时候,芳华把身体微微后倾,靠向承,“咔嚓”,老板按下快门,拍下了他们唯一的合影。

    付钱的时候,承又一次抢先了一步,芳华只能握着手里的钱悻悻然而毫无办法。

    “两个月后记得来取。”接过领取照片的凭证,芳华小心地把它收到了手提袋里的一个小布袋中。

    待两人离去,老板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这两人还真有意思。”

《五十八》

    到中南门市场以后,芳华才知道这里虽说是一个大市场,其实更确切地应该是个大的农贸市场。

    靠近码头的那端是家禽市场,中间是蔬菜蛋类的,再过去则是干货粮食。

    穿梭在买菜的大叔大婶中间,芳华和承两个小青年显得有些突兀。当然,这样的市场对芳华来说,暂时也提不起太多的兴致。

    两人在市场就那么随波逐流般溜达了一圈,准备离开的时候,芳华被一家门口摆着各种蛋类和五谷杂粮的店吸引了目光。只是吸引她的并不是店里的买卖的东西,而且那个白发苍苍的店老板。

    店老板的年龄因为满头的白发反而猜不出来,只是那白发留的很长,盘着一个发髻在头顶,上面还插着一根木簪,花白的胡须也很长,拿着根小皮筋扎着,身上穿着的正是汉家的深衣,这身装扮倒不像一个买菜的老板,而像一位不知哪里来的高人。

    此时的“高人”正悠闲地靠坐在竹椅上闭目养神,在这还不到四月的天里,拿着个大蒲扇轻轻地摇晃,那态势大有一种姜太公钓鱼的悠然自得,跟周边叫卖拉客的摊贩们形成了鲜明而强烈的对比。

    离开中南门市场的一路上,芳华因为好奇一直在跟承打探:“他为什么要穿着我们古代的深衣?他是道家或者修行的人吗?”

    对于这个老板,承也是印象深刻的,只是自己能知道的也不多,依稀只是听说老人家家里似乎一直都有穿古代汉家服饰的习惯,多年前有次偶然碰见他儿子来店里也是这样的装扮。

    至于为什么穿?承并不知晓,也许是因为单纯的喜欢,也许是一种汉民族的情怀!只是,在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大农贸市场里,他们成了最让人回忆的存在!

    出了中南门市场,站在市场后面的大马路上,承思寻着在有限的时间里该带芳华再去哪里逛逛好。

    “柳树湾你去过吗?”现在离两人最近的去处便是这里了。

    芳华摇了摇头,柳树湾知道是知道,只是自己每次进城都步履匆匆,买了点东西就急急忙忙往回赶,自然,辰阳城里去过的地方少之又少。

    “那我们就去这里。”承笑着指了指路的前方,“那头就是柳树湾了,那里啊有很多有特色的吊脚楼,我以前读书那会儿就爱去那里瞎逛。”

    听到承说自己爱去,芳华从心中对柳树湾也有了一种莫名的喜欢,顿时心生向往。

    柳树湾离中南门市场很近,就在市场后面那条大马路的尽头,沿着沅江岸边高低起伏的石岩崖壁,建立着一排排的吊脚楼,高矮各异屋角倾斜的楼房,你挤着我我拥着你,依山傍水地矗立在沅江边上,远远望去,那吊脚楼就像长在悬崖上一般,疏密有致,富有韵律。

    读高中的时候,只要能出来溜达,承每每必去的地方便是柳树湾了。那一条条青石板铺设的小巷,那支撑在坡地上,或者立在峭壁上的一幢幢吊脚楼,还有那用木棍支起的木窗外飘晒的各色的衣物,都是承青春年华里对辰阳城最直观而留恋的回忆。

    只是不知道,那时候在巷子边卖炒瓜子营生的老阿婆还在不在。

    水泥马路在柳树湾的入口处戛然而止,承接它的便是一块块墨青色石板铺成的路,也许因为年代久远,来来往往的人又多,每块石头已经被踩得光滑发亮,慢慢地,慢慢地,向巷子深处延伸。

    比起中南门市场的喧嚣,这里便显得安静多了,路的两旁那些古老的房子,青灰色的屋檐,矮矮的墙角爬满青苔,无时无刻不散发出岁月的气息。

    这个时间,老房子里的人们有的已经开始忙活晚上的饭食,搬着个竹板凳坐在家门口摘菜叶,是不是抬头看看过路的人,或者跟邻居们说上几句话。

    两人沿着这条巷子慢慢走着,迎面走来几个老婆婆,手臂上挽着竹篮子,竹篮里放着几把干净的青菜,可能是去沅江边洗菜吧,菜叶上还占着些晶莹的水珠。

    即使不认识,承还是笑眯眯地跟她们打了招呼:“阿婆,去洗菜了呀?”而几位阿婆也高兴地回应着:“是呀,跟你对象出来走走呀?”就像好久不见的熟人一般。

    一旁的芳华有些懵憧,待阿婆们走过后,诧异地问:“你们认识?”

    见承笑着摇摇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这样的感觉,让芳华觉得这里并不像在县城里,而像自己的家乡,人和人之间,邻里之间那种发自内心的亲和是与生俱来的乡情。

    在一条巷子的拐角处,承果然没能再看见那位炒瓜子的老阿婆,取代她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只是她卖的不再是炒瓜子,而是当地现做的一种糕点油糍粑和剩饭糍(拿煮熟的糯米饭油炸的一种食品)。

    逛了这么久,想着芳华中午也吃的不多,承这次没有征求芳华意见,他知道,就算问了,因为害怕自己花钱,芳华也会说自己不饿。

    “阿姨,麻烦给我们两个油糍粑两个剩饭糍。”见有生意上门,这位妇人很高兴,麻利地腕上一块糯米面团,用手捏成一个窝窝头状,在里面舀上两勺绿豆渣,揉搓成了一个圆饼,小心地放入热腾腾的油锅中,瞬间,小圆饼在油锅里滋滋作响,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黄橙橙的,外皮酥脆的油糍粑。

    乘着妇人做糍粑的功夫,承有些心存不甘地打探起那位炒瓜子的阿婆来。

    “你问的是刘婆婆呀?几年前就过世了,她可怜哟,丈夫孩子孙子一大家子当年都被天杀的日本鬼子投炸弹给炸死了,后来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就靠着卖瓜子做营生,她病死的时候都没个后人送终,后事都是公社跟我们街坊们一起办的。”

    说起刘婆婆,这位妇人似乎有很多的感叹,而让听着的承和芳华也满腹的惆怅和伤感。

    与妇人道别后,承情绪明显有些低落,走了很远后还忍不住再回望下那个拐角处,渴望在时光的微醺中能再见见那位穿着青布衣衫,头上盘着青纱,总是对他们这些学生或者孩子带着慈爱的笑意,招呼着他们可以抓把让她赖以为生的瓜子当零嘴的阿婆。

    芳华默默地跟着承,对于当年那场日军的轰炸,芳华多少也听村里的老人们说过,曾经傲立在辰阳城中,有着悠久历史的文庙也是毁于当年的那场轰炸中。

    只是那位阿婆,虽然她不知道承和他又是什么关系,但她知道,此时此刻,一向如和煦阳光的他是难过的。

    清爽的风从江边吹来,带着特有的湿润的气息,吹乱了别人晾晒在窗外的衣裳,却吹不开包裹在承身上的忧伤。

    这样的承让芳华也开始有些难过,只是自己一向嘴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宽慰宽慰他,所以不假思索下,芳华大步跟到承的身边,紧紧牵住了他的手。

    承诧异地转头看着芳华,小巷两边不知是谁家先飘起来了阵阵的炊烟,借着暖暖的阳光,让整条小巷笼罩在一片朦胧中。

    这淡淡的烟淡淡的雾,淡淡的阳光,淡淡的景致,还有两个手紧紧牵握在一起的身影,风依旧安静地吹着,整条小巷忽然变得那样的沉寂,却又显得一切都是那样刚刚的好!

《五十九》

    走过柳树湾,路过凉水井,时间总是流逝的如一条奋力游走的鱼,双手紧握也抓不住它溜滑的身躯。

    再次路过新华书店的时候,承看见悬挂在书店墙壁的大挂钟,心情瞬间变得更加的郁结。已是下午三点半,也就是说,芳华该去城那头修配厂旁边的停车场,赶四点回家乡的班车了。而此次一别,又得过上一两年后才能相见。

    承强压着心头的惆怅,故作轻松地笑着对芳华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去修配厂那边坐车吧。”

    表情看似轻松,声音里却有着掩盖不住的不舍和伤感,说完后也不敢看芳华,自顾自地走在了前头,怕被芳华瞧见了也惹得她难过。

    芳华看着前面低着头,有些落寞的身影,忍不住大声叫道:“米承!”

    承回头,眉间带着愁云,疑惑而又恋恋不舍地看着芳华。

    “我今天不回去了!”芳华笑着说道,眼角却隐约闪烁着泪光。

    “你说什么?”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说,我今天不回去了,我就住在城里,我想,”芳华断了断,“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那怕多一分一秒也好!”这些话是芳华所有的勇敢。

    承呆呆地看着芳华,这样的惊喜让他一时无所适从,按照话本上的,此刻他应该激动的上前拥她入怀,只是,承不敢。

    爱而深,却有点怂的承半晌才缓缓回道:“芳华,谢谢你。”除了简单的谢谢,承有些哑然,说不出更多更直白的话,谢谢你愿意留下来陪我,谢谢你说了那些本该是我说的话,谢谢你,愿意喜欢我!

    芳华笑着轻轻抹了下眼角的泪水,上前拉着承便把他往新华书店里拽。

    在一个放满文具的柜台前,芳华看了看那一排排崭新的钢笔,催促着承选一支。

    她想送承一份真正能拿的出手的礼物,不是虚荣或者攀比,仅仅是因为爱着,所以想尽其所有给予自己最好的。

    对于芳华的这些想法,承很是有默契般的了然于心,所以也没有做推辞,认真的挑选起来。

    最后,承挑选了价格适中,外形男女用着都好看的钢笔,礼貌地让营业员大姐拿出几只来支试笔。

    几番划试后,承选了两支写字流畅的钢笔,在芳华疑惑中,问营业员借一把小刀,拿起就准备再塑料的钢笔套管上开刻。

    营业员大姐似乎看出承的意图,连忙阻止,然后从一旁的柜台里取出一把小刻刀递给承,笑着说:“用这个。”

    承笑着连忙道谢,换了这把得心应手的小刻刀后专心地雕刻起来。

    芳华也明白了承想做什么,安静地看着他,猜想他会刻些什么呢?

    不足半柱香的功夫,承两支笔都刻好了,营业员大姐接过刻刀又看了看两支钢笔,忍不住竖起来大拇指,笑着对芳华说:“你对象是学过刻章吗?”

    芳华带着自豪笑着说我也不知的啊,便拿过承手中的笔,仔细端详起来,两支笔管上各刻了“华”和“”,华字一旁有竹相依,字一旁有梅相伴,虽不能说刻得栩栩如生,但是对于这两支笔也可算是画龙点睛了。

    芳华爱不释手地轻轻抚摸着雕刻的地方,心中满是欢喜,承总是能带给自己无限的惊喜,她永远都猜不透他还会什么,还懂什么,他就像一座神秘的宝藏,一个不经意又会挖掘出一块闪耀的宝石来。

    “喜欢吗?”承笑意盎然。

    “喜欢。”芳华紧握着笔舍不得松手。

    承的笑变得满足,付钱的时候让芳华付一支笔,自己则付另外一支。营业员大姐笑得羡慕:“现在你们这对笔是就此一家,绝无仅有的了。”

    承和芳华相互一笑,为了感谢营业员大姐的帮助,承又给芳华挑了几本书才离开。

    一路上,芳华拿着那支刻有“”字的笔心中欢喜的不得了,这应该就是话本上说的交换定情信物了吧!看着芳华那高兴得都舍不得放下的兴奋劲,承忍不住笑着再三提醒她把笔放进了手提袋里。

    即使这样,每过一段时间,芳华又会忍不住用手摸摸,看笔还在不在,生怕把它给弄丢了。

    承瞄了瞄那只总是不自在的手,忍不住被逗笑了,伸手故作自然地握住,总算让它安分了下来。

    芳华乖巧地任由承牵着,心却一半欣喜一半紧张,带着少许的羞涩自我调节,心却依然在胸口嘭嘭直跳。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雕刻的?”芳华用话题转移自己的紧张。

    窥探出芳华的紧张,承强迫地压抑住自己的小紧张,笑着回道:“读高中的时候,我的语文老师很喜欢篆刻,我是跟他学的。”

    “哦。”芳华点点头,继续问道:“你看起来很喜欢这个老师?”

    “当然,他算是我的良师益友,只比我年长七八岁,学识渊博,我很多都是跟他学的。”承说起这位老师来又有些滔滔不绝。

    “那他现在人呢?”芳华觉得按照承的待人处事,既然来了县里,应该就会去看望吧。

    “他不是我们县里的,所以几年前就离开辰阳了。”原来如此,芳华会意地点点头。

    快到奎星阁的时候,一个耍猴人正在一块空地上表演,周围围着一些看热闹的人。

    芳华兴奋的像个孩子,拉着承也去围观,不过看得正高兴的时候猛然想起什么又拉着承离开,理由是担心把笔弄丢了,让原本一头雾水的承哭笑不得。

    一个下午的光阴就这么都都转转地流淌而去,看着已经西沉的太阳,芳华心生不舍,这是自己长这么大以来最快乐的时光,多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个下午,这样,就可以跟承一直在一起,不用担忧明天的分离。这样,这一生中的快乐才不会显得那样短暂而又仓促!

《六十》

    吃过晚饭,因为自己所在的招待所不能接纳外来人员,承便带着芳华找寻可以住宿的地方,好在毕竟是县城,在去往县政府的路上总算找到了一家,只是比起公家的招待所而言,这里显得破旧了些。

    经营这个招待所的是一对老夫妻,见两个年轻男女来开房,不免有些多想,在芳华挑好了一间靠马路的房间,准备上楼去看看的时候,老妇人一把拉住本打算陪同看房的老伴,笑着说还是我去吧。

    在看房间的空档,这位老阿姨好心又隐晦地提醒芳华,“小姑娘家要学会保护自己,千万不要被骗了。”

    芳华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后脸刷的一下红了,轻声解释说:“伯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老妇人听闻笑了笑:“不是就好!”

    下楼后,芳华脸上的红晕还没消散,正跟老板聊着的承赶紧迎了上去,“看的怎么样?”

    芳华红着脸点了点头,见芳华满意,承也高兴,连忙掏钱把房间订了下来,便带着芳华再出去散下步。

    老妇人把钱放进抽屉的功夫嘴上还忍不住唠叨:“现在年轻人呀,还真跟我们以前不一样,年纪轻轻就骗小姑娘,唉!”

    老板听闻老伴的嘀咕忍不住笑着说:“你别瞎操心了,我刚刚跟那个小伙子聊了,人家是部队上的,小伙子人不错,就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老妇人白了一眼:“是不是,他们回来不就知道了。”

    老板无暇为这些别人的小事与其争论,拿起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通,算起了今日店里的盈利。

    夜晚的辰阳城里有路灯的地方并不多,两人能去的也不过是县政府附近的那条街道。

    并不宽阔的马路两边种着梧桐树,有些昏黄的路灯透过宽大的梧桐叶显得越发的暗淡。

    两人肩并着肩在狭窄的人行道上走着,水泥砖铺设的人行道因为偶尔的缺落有些高低不平,承怕芳华崴脚,牵手也就变得更加理所当然。

    走到城里唯一的那家影剧院的时候,承想着如果有电影,能和芳华一起去看一场是最好不过,像大城市的情侣那样给芳华一个正儿八经的约会是承现在最憧憬的。

    只是世间总有些事情会那样恰逢其实地留下点遗憾,因为设备的故障,影剧院已经歇业一段时日了。

    听到影剧院门口一家小杂货铺老板的解释,承有些茫然若失地站在那里,满脸的无奈和落寞。

    “没关系的,等下次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去看。”芳华声音轻柔地安慰着。

    又是一个下次,这次来县城的一路,承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许诺了很多个下次,不知为什么,这些随口就来的轻快诺言让承因为内心的愧疚而开始惴惴不安。

    为了转移承的注意力,芳华突然惊叹地叫道:“快看,那个是什么呀?真有趣。”

    承随着芳华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立在马路边的果皮箱,用水泥浇筑成的一只青蛙的模样,张着大大的嘴巴,样子说不出来的怪异,看着却着实的好玩。

    “那是扔垃圾的果皮箱,为了好看所以做成了青蛙的样子,”承耐心又细致地解释着:“垃圾就是从青蛙张大的嘴巴那里扔进去的。”

    “哦~~~”芳华故作感叹,眼角闪过一丝狡黠。

    一路散步到了政府门口的街道,这里有一处比马路低很多的居民楼群,也不知道是那个单位的职工房,中间还建有一个篮球场。

    这会儿,借着大瓦的白炽灯,一群年轻人正在篮球场上进行一场比赛,马路边上站着稀稀散散的人在津津有味地观看。

    承贪恋地看了几眼,不过考虑到芳华应该不会对这些感兴趣,也就没有做过多的逗留。

    于是两人又辗转到了胜利公园,这是芳华第一次晚上来,没想到居然是那样的热闹。

    不过热闹的胜利公园并不像自己村里那样,大家围坐在一起听老人们讲古说故事,城里毕竟还是城里,这里的人们有着自己的娱乐方式。

    有三三两两吹拉弹唱的,有打羽毛球的,有借着大白炽灯下棋的。不过最吸引芳华的是公园一角供孩子们玩乐的碰碰车和小火车。

    看着一些大人带着孩子兴高采烈地玩着碰碰车,坐着小火车,芳华不由得羡慕起来,幻想着将来有一天,等自己也有了孩子,一定要带着来坐一坐这里的碰碰车和小火车。

    芳华满目的惊羡承看在眼里,偷偷的过去询问老板大人可不可以坐,得到肯定答案后毫不犹豫买了两张碰碰车的票,带着芳华在开心的惊叫中坐了一回。

    从胜利公园回去的路上,欣喜之余的芳华盘算着今天应该花了承不少的钱,心中又开始有些惭愧。

    虽然都说谈钱伤感情,但是芳华却不希望因为自己让承以苛待身体为代价。

    只是当她刚刚开口说钱的事情,承开口打断了:“我虽然并不富足,但是我愿意给你我所能及的最好的一切!”

    这种情话让芳华的脸又不自觉地微微红了起来,娇羞地问:“为什么呀?”

    “除了我喜欢你,还因为你值得!”这是承最诚恳的表白,这也是承第一次当着面说出了自己的喜欢。

    芳华眉眼里含着笑意,带着点羞涩看着承,乘着那盏坏掉的路灯,突然踮起脚尖,在承的脸颊上亲亲一吻,“我也是!”因为喜欢所以也愿意付出自己所能及的一切,因为值得,可以拿出自己全部的勇敢。

    承怔怔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看着已经跑远的芳华,半晌才反应过来,咧嘴笑着追了上去,心底已经乐开了花。

    从胜利公园到政府大门,这条不算太长的街道两人又来来回回走了四五趟,估摸着时间不早了,承这才依依不舍地把芳华送回到旅店。

    目送芳华上楼后,因为担心芳华第一次住旅店不习惯,承又礼貌的恳求店主夫妇能多关照关照,才算放心地离开。

    “这次你看走眼了吧?”等承走远了,店老板笑着跟老伴说道。

    老妇人瞄了瞄店外承离去的方向,服气地笑了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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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0117/ 第一时间欣赏辰阳的冬日最新章节! 作者:龙鸽子所写的《辰阳的冬日》为转载作品,辰阳的冬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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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阳的冬日介绍:
这是发生在湘西古城辰阳的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人生如若再相见,或许便是一场痛彻心扉的永恒!如若有来生,愿命运能对你们温柔以待,用幸福去填补这世的遗憾!此文只为怀念!辰阳的冬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辰阳的冬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辰阳的冬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