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建成机会
这个情报让杨元庆微微一愣,他记得杀入关中前,也曾经调查过会宁郡的兵力,会宁郡应该只有兵力一万人,怎么又增兵到两万人
情报是否确定杨元庆沉声问道。
回禀殿下,情报肯定能确定,我们亲眼所见,后来又抓住了唐军粮官,他的口供也证实了我们的判断。
杨元庆沉吟片刻,他渐渐想通了这其中的缘故,这必然是裴仁基在灵武郡发威了,要么是灵武郡的军队南撤到会宁郡,要么是李建成意识到了会宁郡的危险,向会宁郡增兵。
但不管怎么说,会宁郡变成了两万军队,他的策略也需要稍微改变一下。
在杨元庆的棋局中,关内道和河南道是两头争夺的重点,河南道主要是逼迫李世民撤军,而关内道则是要争夺权益。
在关内道诸郡中,隋军的重点是灵武郡会宁郡和延安郡,它们其实代表了三种战略资源,粮食白银和火油。
同时延安郡又是河东道进入的关内道的桥梁,战略意义更加重大,所以这三郡是杨元庆势在必得。
得知会宁郡的唐军兵力已经增加到两万人,杨元庆便决定改变战术,他当即借着火把的光写了一封信,盖上印鉴,递给了斥候。
你立刻去一趟灵武郡,把这封信交给裴总管。
遵命
斥候接过信转身要走,杨元庆却又叫住了这个年轻的斥候,微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斥候立刻躬身道:卑职叫贺得胜,卑职的父亲在开皇十九年曾和殿下并肩作战是
是殿下当时的百人长,他总对我提起殿下。
杨元庆一怔,他立刻想到了当年自己第一次领取任务时,抽中了死签,那个喜欢抽签决定任务的贺百长,杨元庆不由会意地笑了起来,那个贺百长不错,对自己很关照,后来在对突厥作战时有人说他阵亡了,也有人说他受伤退役,后来再也没有听说他的消息。
原来是贺百长之子,你父亲还在世吗
回禀殿下,我父亲在幽州务农,他断了一只胳膊,现在过得很好,家里分到了百亩土地。
好,有时间我去看看他你去吧一路当心,此信很重要。
卑职一定会平安送去。
斥候贺得胜行一军礼,调转马头飞奔而去,马蹄声渐远,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殿下,我们现在怎么办旁边罗士信问道。
杨元庆现在需要时间等待裴仁基的消息他略一沉吟便道:先去平凉郡休整,看情况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说完,他催马向黑夜中奔去,罗士信向后招招手,大喊道:大家跟上
众骑兵加快了马速,向北方疾奔而去。
就在杨元庆率军向平凉郡方向开去的同时,太悳子李建成已经率领三万大军抵达了东面的上郡,正沿着洛水南下冯翊郡。
洛水道也是从关内延安郡进入关中的一条战略之路,从延安郡经过上郡,进入关中冯翊郡其实沿着洛水河谷南下。
这条洛水和流经洛阳的洛水不是一条河,这是黄土高原的洛水,如洛川县洛交县就因为这条河而得名,但洛水道并不利于行军道路狭窄,崎岖坎坷,军队辎重行走困难。
但冬天却例外,军队可以走冰冻的河面,非常便捷快速。
三更时分,唐军大营驻扎在上郡洛交县附近,大军从延安郡开来,经过一天一夜的行军,唐军走出了一百二十里,士兵们都已筋疲力尽,倒头便沉沉入睡。
军营内一片寂静,白雪将大营映照得青明,四周有巡哨士兵断断续续的马蹄声,四周都是群山环绕,非常安静。
尽管三更已经过了,中军大帐内依然有一丝光亮透出,李建成没有入睡,他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旁边摆放着一盆炭火,通红的炭火噼噼啪啪烧得正旺。
李建成正伏案批阅奏折,尽管他率军北征关内道,但大量的政务依然跟随着他,每晚都要忙碌到三更时才入睡。
夜晚极为寒冷,李建成的手很快冻僵了,他不时伸手到炭盆上烘烤,轻轻揉搓着手指,动作很慢,时而停住,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在昨天半夜,他得到了父皇的紧急飞鹰传信,知道隋军杀进了关中,这个消息令他极为紧张。
这也是李建成最为担心之事,关中空虚,如果隋军偷袭长安,将会出现极为严重的后果,但他心中又觉得不太可能,隋军在北方和突厥作战,不可能分心两线。
但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并不多余,隋军果然突袭关中,李建成便立刻意识到,隋突战役应该结束了。
当白天父皇连续三道催兵旨意传来时,带来一个更让他震惊的消息,竟然是杨元庆-亲自领兵而来,这就完全证实了他的推断,隋军大胜突厥。
李建成的心中沉甸甸的,两年多来的隋唐之争中,总是他们处于下风,或许现在是因为隋朝实力还不足,无法灭掉唐朝,但以后呢随着时间的推移,河北经济恢复,那时隋军再灭亡唐朝,就会变得容易。
李建成的战略是偏重于开发南方,偏重发展内政,增强自身实力,他反对向隋朝挑衅,反对向北扩张,但偏偏父皇就是听信二弟之言,上次争夺中原之战惨败,这次又想利用隋突之战,夺取关内道和中原。
但杨元庆就真的会服软了吗他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利益被唐朝抢占,会默认关内道和中原被唐朝夺走杨元庆亲自率军进攻关中,其实就是一种态度,表明他绝不会妥协,绝不让步。
这就是让李建成心情沉重之处,他觉得唐朝正滑向一个极度危险的境地。
李建成叹了口气,放下笔,他心中很乱,无心再处理政务,他索性站起身,背着手走出了大帐,大帐外,一阵清新的寒风迎面吹来,寒气冰彻,使他浑身一颤,但整个头脑也变得清醒起来。
李建成仰望着夜空璀璨的星辰,李淳风告诉过他,每个人都有一颗对应的命星,却不知自己的命星是哪一颗,回头他要好好请教一下李淳风,正想着,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殿下好像是王珪的声音。
李建成一回头,果然是太悳子中允王珪,这次王珪被任命为行军司马,跟随他一起出征,王珪自身也足智多谋,给他出了不少良策,是李建成极为倚重之人。
这么晚了,中允怎么还不睡李建成关切地问道。
心里有事,难以入睡。
王珪叹了口气,殿下也不是没有睡吗
李建成笑了笑,是不是为杨元庆率军杀入关中之事
确实是为此事,不过我估计杨元庆的目标也并不是关中,进攻关中不过是他的手段。
李建成点了点头,进帐说话吧外面太寒冷。
两人走进大帐,在炭火前相对而坐,一名侍卫给他们端上两杯热腾腾的茶,李建成端起热茶喝了一口,笑道:继续说下去,我想听一听。
殿下,卑职认为杨元庆的用意还是关内和中原,至少要恢复突厥入侵前的格局,关北六郡和会宁郡,这些都是他的地盘,他绝不会放弃,所以他进攻关中看似一步险棋,但恰恰掐准了命脉,逼迫殿下军队返回关中,然后他再重新夺回关内道。
李建成闭目沉思片刻,又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如果我只撤回段德操的两万军拱卫长安,其余八万大军依然留在关内道,你觉得这个方案如何
王珪摇了摇头,保住长安又有何用,那关中呢隋军若把关中搅得天翻地覆,圣上震怒,殿下承受得起吗
可是关中有秦王之军来保卫,难道他不会从洛阳撤军
殿下
王珪苦笑了一声,难道殿下就没有想过,其实秦王并不想撤军吗
李建成有些愣住了,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他迟疑一下道:秦王敢抗旨不遵,不撤军回关中我觉得不太可能吧
殿下,完全有可能,当初力主趁隋突交战的机会出兵是秦王,如果这次出兵又再次以惨败收局,秦王在圣上面前就难以立足了,所以他必须要有所收获,拿下洛阳,占领部分中原郡县,他才能给圣上一个交代,否则
尽管王珪最后的话没有说完,但李建成已经完全明白了,他也略略叹息一声,看来我是不得回兵关中。
正是如此,杨元庆走的是明谋,我们明明能猜中他的意图,却又不得不回兵关中,这就是此人的厉害之处。
李建成此时对杨元庆不是很感兴趣,他头脑里在考虑二弟世民之事,二弟居然敢抗旨不遵,就算他拿下洛阳和中原,立下天大的功绩,父皇还能再信任他吗还会把军队交给他吗
李建成非常了解自己的父皇,把皇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一旦二弟形成了自揽军权之事,父皇是绝对不会饶过他。
这一刻,李建成倒是很希望李世民能抗旨不遵。
想到这,李建成回头对王珪笑道:这里面其实大有文章可做,中允不觉得吗
王珪明白李建成的意思,他也缓缓点头,这就是我今晚难以入眠的缘故。
第一百一十六章 洛阳沦陷
洛阳城在平静了一天后,在次日凌晨名王世充将领的投降打破了三天以来的僵局。
在李世民的大帐内,一名身着盔甲的将领单膝跪在李世民面前,将领年约三十岁,长得身材高壮,一张削瘦的马脸,眼中里充满了悲愤和泪水。
我们兄弟为他卖命,他却把我们的父亲囚禁在皇宫,说是扣为人质,可每天只给吃一顿饭,可怜我们父亲年迈体弱,我们刚得到消息,父亲昨晚已在宫中病饿而死。
这个将领名叫李君慕,是王世充手下一名斥候郎将,只是一名普通将领,但李世民却对他的兄长李君羡很感兴趣,李君羡武艺极为高强,号称郑军第一猛将,现任王世充的骠骑将军。
李君羡兄弟原本是瓦岗军,因李密南迁江南,他们不愿跟随南下,便脱离了李密,转而投降了王世充,不料这次唐军攻打洛阳,王世充深恐将士逃亡,便把他们的家眷全部扣押在皇宫为人质。
李君羡兄弟的父亲也被关进了皇宫,一直联系不上,直到今天中午,李君羡买通了看守,才知道他们父亲已在昨晚病饿而死,这令兄弟二人悲愤异常,决定投降唐军。
这个消息令李世民极为兴奋,这就意味着破城在即,但也有另一种可能,王世充派李氏兄弟诈降,李世民也不得不防,他不露声色问道:王世充防御得这么严密,李将军是怎么出的城
李君慕意识到了李世民对自己还不是很信任,他连忙解释道:这是因为杨元庆和王世充有五日之约,杨元庆要求王世充坚守五日,他必来救援,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但隋军始终不到,王世充心急如焚,便命令卑职趁夜下城去盟津渡一带探听隋军消息
虽然李世民心中疑虑未去但李君慕的解释也合情合理,李世民便暂时按捺住心中的怀疑,上前扶起李君慕,笑道:你们兄弟二人的威名我早有耳闻,你们若愿意投诚唐军,我绝不会亏待你们。
李君慕大喜,连忙道:回禀殿下,洛阳人心溃散,王世充众叛亲离,现在已到破城之时,我兄长主管洛水防御他愿意今晚献城投唐
李世民点了点头我安排一下然后再和你详谈。
李世民命人送李君慕下去休息,这才回头问一直笑而不语的房玄龄,先生以为他们的投降是真是假
房玄龄捋须微微一笑,殿下认为局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兄弟二人还愿意为王世充诈降吗还要赔上身家性命。
房玄龄的一句话令李世民恍然大悟,王世充的兄弟子侄或许有诈降的可能,但李氏兄弟投降王世兔还不到一年,王世充也不可能让他们兄弟诈降此事应该不假。
李世民眼中里已按耐不住兴奋,那么今晚就将是洛阳城破之时,这一刻他已等待了很久就在这时,门外有亲兵急声禀报:殿下,长安再次传来紧急鹰信。
李世民一楞,和房玄龄面面相觑,从前晚到现在,这已经是第九封急信了,李世民应刻令道:把信拿进来
一名亲兵快步走进大帐,单膝跪下行一礼,将一管鹰信呈上,李世民接过信筒,从里面抽出薄绢,抖开看了看,脸上又露出了一丝苦笑,这是一种很无奈的表情。
又是催促殿下回军房玄龄注视李世民的表情问道。
李世民点了点头,把纱绢递给了他,父皇的亲笔手谕,说杨元庆可能会夜攻长安,命令我立刻回兵支援关中。
房玄龄看了看手谕,劝他道:殿下,这已经是第九份手谕,若殿下再不理睬,引发圣上的猜忌,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是我已经派出一万军队前去,先生是认为这兵力太少吗
房玄龄叹了口气,殿下,这其实是一个态度问题,若太子亲率五万大军赶回关中,而殿下只派一万军去救援,这么明显的对比,会让圣上怎么看殿下,至少说明殿下对圣上的安危没有放在心上,殿下,恕我直言,派一万军队回去支援,还不如不派。
李世民背着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这让他很难办,父皇命他派五万军队回援关中,可若是五万军队回去,他手上的兵力就捉肘见襟了,莫说夺取中原,恐怕连攻下洛阳的困难,李世民也不得不承认王世充打仗厉害,仅用数万军队便顶住了唐军二十万大军的三天攻城。
如果真按照父皇的意思,派五万军回去支援,那我们夺取中原的计划说完了,最后只得一座残破的洛阳城,这次战役和前一次中原大战又有什么区别。
李世民深深叹息一声,眼睛里流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忧虑,他确实很担心,第一次中原大战是他极力主张,结果惨败而归,这一次又是他极力怂恿父皇,甚至还不惜动用唐风监视尹德妃之尖以打击太子。
这一次如果再无功而返,这会严重影响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甚系会影响他的军权,李世民处于一种两难的境地。
房玄龄也能理解李世民的无奈,不过权衡利弊,他认为还是要及时回援关中,这涉及到一个态度问题,对李世民的未来至关重要。
殿下,夺不下中原只是让圣上失望,但不肯救援关中却会让圣上猜忌,两者孰重孰轻,殿下应该明白,我们防止这件事被太子利用,所以今晚拿下洛阳后,立刻再追加四万援军,等关中之危解除后,再看中原形势,如果条件允许,我们再打中原也不迟。
李世民沉思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就依先生之言
夜幕降下,王世充终于绝望了,杨元庆的承诺没有兑现,已经六天过去,隋朝援军还是没有来,从希望失望到绝望,王世充的最后一丝帝王梦终于破灭,他的郑氏王朝即将覆灭他不会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言而无信,杨元庆,你有什么资格逐鹿天下
内宫里,王世充坐在象牙龙榻上一手按着宝剑,一手拿着琥珀玛瑙酒樽大口喝酒,他已经喝得醉意熏熏,他一边喝,一边破口大骂杨元庆,伪君子,利用唐朝来干掉我,你再来取洛阳是不是杨元庆你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内殿上五六名宫女躲在屏风后,吓得战战说说,谁也不敢去给王世充倒酒,只有王世充的一名心腹宦官站在一旁,不时端起酒壶给他樽里满上。
你说
王世充眼睛通红地盯着心腹宦官,杨元庆为什么言而无信,欺骗于我
心腹宦官也同样吓得两腿发软,或许他的军队已经来了在外围,还没有和陛下联系上。
你怎每知道
王世充一把揪住宦官的衣襟,恶狠狠地盯着他难道你是隋军探子
我不是隋军探子,我是猜测的。宦官吓得浑身安抖。
王世充勃然大怒,你敢耍我
他抽出宝剑,手起剑落,将宦官人头砍下,躲在四处的宫女们吓得一片惊呼,四散奔跑,王世充哈哈大笑,又端起酒樽开怀痛饮。
洛阳城池高大而坚固,不亚于长安城,但洛阳城也有一个防御软肋,那就是洛水,洛水穿城而过,将洛阳一分为二,在春秋季节,洛水滔滔,需要凭借战船才能入城,但洛阳城对战船防御极严,上游和下游都修有专门的水寨,战船很难靠近洛阳城。
但在冬天,洛水结冰,河面上可以行人,这便使洛水成为了进攻洛阳的一条捷径,王世充也意识到这个软肋,他特地用木头构筑了防御工事,浇上冰水,在河面上筑建了一道长长的冰墙,东面和西面各部署了五千弓弩手,伏在冰墙后阻击唐军从河面杀入。
双方在河面上也经历了三天的鏖战,死伤数千人,唐军始终未能从河面上攻入洛阳城。
在西线河面上,负责往御的大将正是清晨投降唐军的李君慕之兄李君羡,李君羡年约三十出头,也长了一张瘦长脸,他也同样身材魁梧,武艺高强,使一榫一百二十斤的铁戟,有万夫不当之勇。
在瓦岗寨时,他便被誉为瓦岗第二条好汉,仅次于单雄信,在洛阳,他更是被誉为郑朝第一猛将,在中原一带名气极大,由于父亲之死,使他和王世充已势不两立,他决心献城投唐。
李君羡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远处河面,河面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唐军尸体,已经冻成冰尸,这使他心中有些不安,他降唐之后,李世民能否容下他。
忽然,一名士兵指着远处大喊:将军,有唐军杀来了
只见冰面上出现了黑压压的人群,在星光照耀下格外清晰,足有一两万人之多,士兵们顿时紧张起来,纷纷张引搭箭,李君羡却喝令道:所有人不得妄动
他的十几名心腹手下都纷纷喝止住士兵,这时,一名唐军骑兵奔来,大声问道李君羡将军何在
李君羡催马上前,拱手道我便是李君羡
唐军骑兵高声道:秦王殿下有令,立刻放下兵器,赦李将军无罪
这一刻最终到来了,李君羡深深吸了一口气,调转马头对士兵们大喊:立刻放下武器,撤回去岸边
此时,人心溃散,没有人再愿意为王世充卖命了,主将下了令,士兵们纷纷放下了弓箭,向岸边奔去,片刻,河面上再无一名守军。
远处,李世民大喜,立即下令:杀进洛阳
两万唐军一声呐喊,从冰面上向城内疾奔而去,片刻,冲过了河面上防御线,杀进洛阳城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关内急变
轰地一声巨响,宫门被踢开了,数十名士兵冲进了后殿,王世充已醉趴在桌上,昏昏入睡,在他身旁,心腹宦官的无头尸体还倒在地上,血已经流干。
巨大的撞击声和凛冽的杀气将王世充惊醒了,他慢慢抬起头,醉眼朦胧地望着眼前大群军士,为首之人手执长戟,恶狠狠地盯着自己,是他手下骠骑大将李君羡。
不等王世充反应,李君羡大喝一声,王贼,拿命来
长戟一抖,迅疾如电地刺向王世充,王世充大吃一惊,酒意一下子吓醒了一半,他猛地一脚踢翻桌子,随手抓过长剑。
沉重的长戟刺穿桌子,当一声和宝剑相撞,宝剑被撞飞出去,但也是长使长戟略略一偏,王世充躲过这一劫。
住手
王世充向后猛退几步,靠着殿内圆柱大声喝喊。
他指着李君羡厉声斥道:李君羡,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杀我
待我不薄
李君羡恨得咬牙切齿:我父亲昨晚被你关在皇宫饿死,你还敢说待我不薄,你去死吧
他一跃而上,又是一戟向他刺去,王世充的酒意已完全被吓醒,他武艺本身也不弱,不等长戟刺到,他侧身向另一根圆柱躲去。
你听我说,我没有害你父亲,我绝没有这个想法
王世充一边躲闪,一边争辩。此事我也不知,我拨下钱粮命官员好生善待,这是他们克扣粮食,害死了你父亲,若是我所为,我怎么还会让你领兵,怎么还让你兄弟出去办事李君羡。你想想清楚。
李君羡当然知道是下面人所为,但罪魁祸首是王世充,是他把自己父亲关起来。他已经恨透了王世充,决意要杀他。
李君羡一言不发,挥戟又刺。这时他已把王世充逼到角落,眼看王世充已无法再躲过这一劫。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厉喝:住手
门口士兵纷纷闪开,百余名唐军涌了进来,为首之人正是李世民。
李世民刚刚接到消息,李君羡去刺杀王世充了,这令他大吃一惊,现在还不能杀王世充,王世充被杀,南方的各路诸侯就没有人再肯投降唐朝。
他急忙赶来,在关键时刻喝住了李君羡。
李君羡虽然恨极了王世充。但他不敢得罪李世民,李世民掌握着他的仕途,李君羡放下了长戟,狠狠瞪了一眼王世充,将来再杀他。
王世充已经愣住了。呆呆地望着李世民,他认识李世民,几年前李世民率军去雁门郡救驾时,他们打过交道。
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涌入王世充心中,他终于明白李君羡为什么敢杀他,已经洛阳城已经被攻破了。甚至就是这个李君羡献了洛阳城。
他无力地靠着墙滑坐在地上,深深低下了头,李世民冷冷看了他一眼,回头给亲兵使个眼色。
亲兵走上前把一顶官帽和一只红色小瓷瓶放在王世充面前一丈处。
你选择吧瓶子里是鹤顶红。李世民语气极为冷淡地说道。
王世充慢慢抬起头,紧紧盯着眼前的两件物品,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向前爬走,李世民的嘴角已经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王世充爬到两件物品前,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了官帽
河东道龙泉郡永和县,这里紧靠黄河东岸,对岸便是关内道延安郡,滔滔黄河水便从县城三里外奔腾而过。
此时天气严寒,大雪覆盖了永和县的官道和渡口,人烟稀少,只有稀稀疏疏几名雪橇行夫坐在渡口边的亭子里聊天,等待着客人上门。
就在这时,一名行夫站起身,指着远方惊讶地喊道:你们快看,有军队来了。
其余几人都纷纷站起身,他们也看见了,只见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正向渡口方向而来,一眼望不见边际。
不知谁喊一声快跑,几名行夫慌忙奔进黄河内,上了自己的雪橇,赶着驴子,向北方逃去
一支由三万人组成的隋军穿过永和县,正向渡口浩浩荡荡而来,队伍旌旗招展,气势庞大。
在队伍的最前面,一杆赤鹰大旗之下,正是杨元庆的心腹秦琼,秦琼将三万突厥骑兵堵进井陉后,他便接到了杨元庆的命令,命他将中井陉之事交给李靖,火速率三万军赶赴延安郡。
杨元庆当年有十二口用大马士革钢打造的锋利横刀,是从虞庆则府中得来,后来这十二口横刀他分别赐给了十二名大将,并在刀柄上铸上了号码。
这种号码代表着一种心腹程度,虽然杨元庆从来不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比如第一号横刀他给了杨思恩,杨思恩双腿残疾后便离开军方从政,目前出任兵部尚书,这把横刀是杨思恩的镇宅之宝。
第二号横刀给了杨巍,虽然杨巍在独挡一面成为一方诸侯方面,似乎还稍差一点火候,但在杨元庆的信任程度上,他仅次于杨思恩。
第三号横刀给了马绍,他从小兵时便跟随杨元庆,虽然能力不著,但忠心耿耿,从无一丝一毫异心,经受二十年的考验。
第四号横刀给了师弟罗士信,而秦琼拿到的是第五号横刀。
秦琼和杨元庆呆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并不长,比不上苏定方,也比不上裴行俨,但他的刀号却要比这二人要靠前,这种信任程度让秦琼心中十分感动。
正是因为有这种信任,秦琼才更加谨慎地遵从杨元庆的命令,不管三万突厥骑兵在河东各地怎么肆虐。甚至突厥骑兵来太原城下挑衅,烧毁了大半个晋阳宫,秦琼依然严令不准出击。
他非常清楚一旦太原城沦陷的后果,也非常理解杨元庆的理念,只保住人,一切财富都可以重新创造。
秦琼深懂做人之道,关键是要明白自己的份量。有的人能做枭雄,争霸天下,但有的人只能做大将。跟随创业,而他秦琼没有那种野心和魄力,做不了枭雄。他只能做大将,一同跟随主公创业。
那么跟随杨元庆无疑是最好的选择,秦琼从来就不看好李唐,他是齐人,关陇贵族垄断的唐朝不会有他的前途。
秦将军
一名斥候从前方飞奔而至,打断了秦琼的思路,秦琼勒住了缰绳。
什么事
启禀秦将军,我们发现黄河对面的乌云堡有唐军驻守。
乌云堡紧靠对岸的黄河渡口,是隋军修建来控制渡口的军堡,平时有驻军五百人。秦琼沉吟一下问:可知堡内有多少敌军
回禀将军,具体唐军人数不知。
秦琼也知道军堡容量不大,最多也只能容下八百人,他毫不犹豫下令,立刻渡河。夷平乌云堡
大军浩浩荡荡走进了刺骨的黄河冰面,向对岸的延安郡快速行军而去
杨元庆率领的一万骑兵已经抵达了会宁郡,入夜,一万骑兵在离会宁县约五十里外的一座山谷里驻扎下来,士兵们在平凉郡获得了数百顶帐篷,使他们在寒风呼啸的山谷内也有了栖身之处。
隋军在山谷里找到一处长约两里凹谷。正好可以扎营,也没有凛冽的寒风侵袭,他们行军了一天一夜,都已经疲惫不堪,吃罢干粮后便沉沉入睡了,战马也进了大帐,也士兵们一起过夜。
在数百顶营帐中间,一顶大帐还亮着灯光,那里便是杨元庆的帅帐,已经一更时分,他还没有入睡,帐外断断续续传来凄厉的寒风吼叫声,不时一阵飞沙走石,密集的细小石块噼噼啪啪地打在大帐上。
帐内却十分宁静,灯光明亮,虽然杨元庆贵为楚王,是新隋王朝的实际创造者和掌控人,但在军旅中他却始终把握着一个原则,和士兵同甘共苦,包括吃同样的饭菜和干粮,甚至住宿也是一样。
他的大帐中陈设简单,地上铺着两张羊皮,再有一条军毯裹身,和士兵们完全一样,稍微不同的是,他有一张小桌子和一口书箱。
另外在大帐中间摆放着一架沙盘,是关内道的沙盘,长宽皆是一丈,也是由十六块小沙盘拼成,此时,杨元庆就站在沙盘前,考虑着他的关内道计划。
在沙盘上插着几名白旗,分别插在会宁郡弘化郡延安郡南部北地郡上郡和安定郡内,这是五万唐军所分布的位置,另外在河西走廊上的武威郡和张掖郡内又部署着三万唐军,在河湟地区同样也部署有三万唐军。
但这一次,杨元庆暂不考虑河湟地区,在他手中拿着几面红旗,包括他手中的一万骑兵,裴仁基的一万五千丰州军,以及秦琼带来的三万军,共五万五千军队。
这一次不仅要收复自己原有的地盘,同时还要谋取更大的利益。
杨元庆的目光落在了河西走廊上,河西走廊是唐军军马基地,唐军八成以上的战马都是来自河西走廊,他得到了苏定方的情报,唐王朝在河西走廊的几大牧场内养了四十万匹战马,已经渐渐到了出栏期,即将配置唐军。
杨元庆本来不急于考虑河西,但四十万匹战马,这个无比庞大的战略资源,其重要性甚至超过了延安郡的火油,他怎么能让这数十万匹战马落入唐军的手中
杨元庆的脸上露出了冷冷的笑意,他探身向前,将手中小红旗插上了河西走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咬金请缨
天渐渐亮了,山谷里的妖风呼吼也渐渐停止,山谷外,一名骑兵疾奔而至,刚到山谷口,嗖的一支鸣镝射至,插在骑兵面前,骑兵拉紧缰绳,战马前蹄高高跃起,他抬头望去,只见两边山崖上站满了巡哨士兵。
山谷里冲出一支骑兵,将他团团围住,弓弩指着他,是什么人骑兵校尉厉声喝问。
在下是斥候贺得胜,奉裴总管之命,给楚王殿下报信。
校尉给旁边人使了眼色,众人上前,仔细搜查了他,这才带着他向楚王大帐而去。
帅帐内,杨元庆正坐在桌前批阅奏折,他也是在等候裴仁基的消息,斥候带信已去了三天,应该有消息回来了,这时,帐外有亲兵禀报:启禀殿下,送信的斥候回来了。
带来他进来
杨元庆放下笔,心中充满了期待,片刻,几名亲兵将斥候贺得胜带了进来,贺得胜单膝跪下,行了一礼,卑职贺得胜,参见楚王殿下
见到裴总管了吗杨元庆笑眯眯问道。
见到了,卑职带来了他的信。
贺得胜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上,杨元庆接过信,匆匆看了一遍,信中裴仁基讲述了他的会宁郡战术,杨元庆眼睛忽然一亮,他快步站起身,快步走到沙盘前,找到了插在会宁县旁边的白旗,那是两万唐军的驻扎之地。
裴仁基手中有一万五千人,他准备将五千人部署在黄河对岸,用以拦截唐军逃向河西,同时也是防御武威郡唐军赶来支援。
果然不错,杨元庆不由暗赞裴仁基考虑问题周全,不过裴仁基的这个伏兵对岸的想法却使杨元庆想到了一条绝妙之策,他又回头问斥候贺得胜,现在裴总管何处
裴总管现在会宁县以北约五十里之外,等待着殿下的命令。
杨元庆凝神思索片刻。立刻提笔写了一封信,他把信交给了贺得胜,笑道:再辛苦你一趟,把此信火速交给裴总管。
愿为殿下效力贺得胜毫不犹豫接过了信。
贺得胜不辞辛劳的态度让杨元庆很满意,又想到他是自己的故人之子,怎么也该关照一下,杨元庆点了点头,从现在开始。升你为斥候校尉,另外多带几名弟兄,防止路上出意外。
贺得胜大喜,遵令他施一礼,快步出去了。
杨元庆又走回沙盘前,背着手注视着沙盘。这次,他看的却不是会宁县,而是河西走廊,不知多了多久,他若有所感,一回头,见一名亲兵站在帐门处,欲言又止。
什么事
启禀殿下,程将军求见。
程咬金求见,杨元庆微微一怔。他会有什么事,随即令道:让他进来吧
很快,程咬金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下,末将参见殿下
起来吧
杨元庆已坐回了位子,瞥他一眼问:有什么事吗
或许是在对突厥战役中终于独挡一面的缘故,程咬金忽然对当大将有了浓厚的兴趣,他开始有了追求,渴望着自己也能像罗士信一样。领兵出征。
但他也明白。自己从前的表现确实不怎么样,为了扭转杨元庆对自己的印象。这一次他是主动请缨跟随南下。
程咬金有些扭捏道:末将有个想法,不知殿下是否能同意
你吧什么想法,我听着。杨元庆也有点奇怪,他感觉程咬金的态度和从前不太一样。殿下,或许末将能服盛彦师投降。
为什么杨元庆注视着他,盛彦师肯投降固然是好,可是程咬金凭什么能劝盛彦师,杨元庆心中有些不解。
程咬金犹豫了一下,这里面涉及一些他的丑闻,他实在不想,可是不,杨元庆又不会相信他,终于,他鼓足勇气道:殿下,末将当年为给老母治病,曾经背着老母走遍天下,因为要养活老母,还要治病,需要很多钱,所以也干了不少偷鸡摸狗之事,有一次在梁郡虞城县,我偷一家大户,结果失手,被主人抓住了,这家主人问明情况,知道我是为救老母,他不但不抓我见官,还送给我五百吊钱,令我一直感激至今。
这个人就是盛彦师杨元庆听懂了他的故事。
程咬金点点头,正是此人,此人也事母极孝,据末将所知,他的母亲应该还在梁郡虞城县,和他大哥住在一起,末将愿劝盛彦师投降。
杨元庆没有立刻回答,他背着在大帐内走了几步,程咬金这个方案来得太突然,一下子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刚刚让贺得胜送信裴仁基,约好了今晚四更南北夹攻盛彦师部,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他的计划不得不重新考虑。
不过,能服盛彦师投降,那当然是最好,那就意味着两万生力军到手,这极可能意味着关内力量平衡的彻底改变,想到这,杨元庆立刻喝令:来人
一名亲兵快步进帐,卑职在
杨元庆取出自己金牌递给他,你立刻赶去会宁县以北百里外的莫连镇,找到裴仁基,告诉我,今晚夹攻盛彦师部的计划暂时取消,具体进攻时间,我另外通知他,命他立刻出兵,进逼唐军十里外。
卑职遵命
亲兵接过金牌快步走了,杨元庆又写了一封信,递给程咬金,这封信交给盛彦师,我要的话都在这封信中,让他自己选择。
末将明白
程咬金接过信要走,杨元庆却又叫住了他,他走上前拍了拍程咬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都不会计较,只要你能活着回来,否则大家都会失去很多乐趣。
程咬金鼻子一酸,他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感动,他点点头,快步离开了大帐。
杨元庆随即下达了命令,全军起拔,进军会宁县。
隋军迅速收拾拔营,一个时辰后,一万大军出发,向会宁县疾奔而去
二万会宁郡唐军已经撤进了会宁县,会宁县虽是郡治,但由于会宁郡长期没落,不受重视,因此会宁县也只是一座县。
城池周长只有八里,城墙矮而破旧,无法抵御军队的进攻,把军队撤入县城,更多是给士兵一种心理上的安慰。
两万军队进驻会宁县,使县城内变得拥挤不堪,大街上士兵来来往往,叫骂声吵闹声此起彼伏,整个会宁县都处于一种焦躁不安之中。
主将盛彦师骑马在县城内四处视察,城内的乱使他眉头皱成一团,但他已没有心思管束这种乱的局面。
盛彦师今年约三十四五岁,身材高大威猛,他从习武读书,是一名文武双全的儒将,深得太子李建成的信赖,这次李建成出兵关内道,他为西路主将,率军五万攻打会宁郡和灵武郡。
由于李建成撤回关中,重新部署了兵力,目前他手中只有两万军,驻扎在会宁,他的任务是保住灵武郡和会宁郡银矿。
隋军的反攻使盛彦师的压力极大,因为补给困难,他已经被迫撤离了灵武郡,聚兵于会宁郡,李建成给他下了严令,无论如何,不准丢失会宁郡银矿。
此时盛彦师已经知道杨元庆军队进入了会宁郡,离他不足百里,他也知道裴仁基的军队同样进入了会宁郡,离他也不足百里。
两支隋军形成南北夹攻之势,尤其是杨元庆亲自领兵而至,更让他焦虑难安,昨晚他已经一夜无眠。
早在两支隋军刚进入会宁郡的时候,盛彦师第一个反应便是撤离会宁郡,但太子的严令又使他有些犹豫,就在他举棋不定时,隋军已经杀至,他想撤已经撤不了,只得发鹰信向长安求援。
盛彦师走了一圈,心情着实低沉,也无心再视察下去,便回头命左右道:回军衙
他刚调转马头,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大喊:盛将军
盛彦师一回头,见是一名守城士兵,他勒住了缰绳,问道:什么事
士兵奔跑上前,施礼禀报道:城外来了一人,是将军旧人,特来拜访将军。
旧人
盛彦师一怔,又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没,此人长得很黑,有点像像隋军中的程咬金。士兵声禀报道。
这个消息令盛彦师吓了一跳,连忙吩咐左右亲兵,速去把他带到我军衙,注意点,不要被太多人看见。
盛彦师心里有些暗暗埋怨,怎么大白天跑来,这被太子知道了,自己怎么解释,盛彦师当然还记得程咬金是谁,当年和自己是有点交往,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不过盛彦师也知道,程咬金此次前来,恐怕是带着杨元庆的意思,他心中又是惶恐,又是担心,但同时又有那么一线希望,心情异常复杂,他加快马速向军衙奔去
不多时,士兵将程咬金领进了衙门,一进房间,程咬金便咧嘴大笑:老盛啊我是还你钱的,不好意思,拖了十年才还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引蛇入套
程咬金笑眯眯地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放在桌上,又打量一眼盛彦师,表情有些夸张地吓了一跳,关切道:老盛,你比十年前老了嘛
盛彦师瞥了一眼银子,摇了摇头,淡淡道:你不用这么和我套近乎,我不会杀你。
程咬金被说中了心事,脸一红,嗫嚅道:这个我确实是关心将军。
盛彦师没有在意他的尴尬,摆了摆手,程将军请坐下吧
程咬金坐了下来,既然盛彦师承诺不杀他,那他也就不用这么提心吊胆。
事实上,程咬金也是立功心切,他和盛彦师既不是亲友,也不是同乡,只是十年前有一面之缘,他确实也害怕盛彦师把他推出去斩了。
盛将军老母还在梁郡吧
程咬金随口关心地问了一句,盛彦师却脸色一变,警惕地注视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程咬金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吓得连连摆手,我只是随口问问,没有任何意思,盛将军千万别误会。
盛彦师注视他良久,见他确实不是威胁之言,方才脸色稍霁,勉强一笑道:她老人家念故土,不肯来长安,程将军,我记得当年你是要给母亲治病,现在她怎么样
我老娘病好了,精神着呢娘子给我生了一个女儿,叫程娇娘,最近娘子又怀了身孕,但愿这次老天给我一个儿子,官名都有了,叫程延嗣小名铁牛。
盛彦师呵呵笑了起来,你这么期盼,一定会心想事成。
程咬金刻意缓和两人间气氛,拉拢感情,他见盛彦师的笑容变得真诚,心中暗喜,又试探道:盛将军知不知道,我们前些天攻破了长安城。
盛彦师默默点头,这件事已经传遍关中几乎所有的士兵都知道了,造成士气严重低迷,人心浮动,居然连京城都被隋军攻破,唐王朝让人怎么对它有信心。
盛彦师心情沉重,这次攻破京城还是隋军刚和突厥结束战役,正是隋军实力被大大削弱之时,一旦隋朝恢复了实力,唐朝堪忧啊
程将军来会宁县找我有什么事盛彦师不想再提长安被攻破之事。
程咬金自有他的世情心术,他当说客,不会说什么高深的道理,举不出什么历史典故,但他会察言观色,尤其善于揣摩人心。
他用长安被攻破来试探盛彦师如果盛彦师对自己勃然大怒那就说明他对唐朝忠心耿耿,那他就不能多嘴,送完信走人,先保住性命要紧。
可如果盛彦师神情黯淡,那么这件事就有戏了,至少说明他对唐朝没有了信心。
程咬金感觉到了盛彦师复杂的心态,他心中窃喜,便不露声色道:其实呢我只是信使,我家殿下有一封亲笔信给盛将军。
程咬金从怀中取出了杨元庆的信,递给了盛彦师。
盛彦师一言不发地接过信展开细细地看了一遍,着实让他吃了一惊,倒吸一口冷气,这
程咬金其实并不知道杨元庆开出了什么价码但他从盛彦师的表情上便可猜到,一定是开出了高价。
程咬金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自己跟了杨元庆这么多年,拼命打仗才挣下一点家产,可这个盛彦师寸功未立,就是一次投降罢了,便收获暴利,这简直太不公平了。
程咬金心中有些自怨自艾,不过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他又劝道:盛将军,我家殿下开出的价码不低啊你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盛彦师半晌未语,最后他站起身,一摆手,程将军,你回去吧这件事我需要考虑,如果我能接受,我自然会表态,如果我不能接受,那我们两军就决一死战。
程咬金眨眨眼睛,就这么让自己走了吗但他很清楚就算自己嘴皮子磨通,也比不上杨元庆的一句话,既然杨元庆已经有信了,那就不需要自己再多说什么,先保命要紧。
程咬金也站起身,干笑一声,那我就走了,期待盛将军的好消息。
盛彦师面无表情,上前开了门,对亲兵令道:送程将将军出城
程咬金拱拱手,盛将军,后会有期。
他不敢久呆,匆匆走了,盛彦师关上们,慢慢坐了下来,又把杨元庆的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仔细揣摩信中的深意。
杨元庆在信中给他开出了关内道总管的诱人价码,关内道总管,在唐朝只有宗室才有资格担任这样的高位,像李神通李神符兄弟,像他盛彦师这样的小人物,最多也就是一州总管。
盛彦师不得不佩服杨元庆的魄力,竟然敢把一道之地交给一个降将。
盛彦师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其实他很清楚天下大势的发展,唐朝在两次争夺中原失败后,几乎没有机会再问鼎北方,而且关中也快保不住了,一个连都城都被攻破的王朝,让别人怎么能对它有信心。
和隋朝争夺北方已经不可能,如果能做到南北划江而治,那已经是唐朝最好的结局,可问题是隋朝可能和唐朝划江而治吗就像当年杨坚,他会容忍陈朝在南方与大隋并立
盛彦师是梁郡人,他的母亲和兄弟都在梁郡老家,听说家乡已经开始分田,他站在窗前,眺望着东方,心中有些伤感,他开始有点思念家乡,思念亲人。
但让盛彦师一直有些犹豫的是,太悳子待不薄,一直很信赖他,如果这时背叛太悳子,他在感情上很难接受,一方面是他的前途,另一名方面是他的感情,盛彦师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此时杨元庆率领一万隋军骑兵已经到了会宁县以南约十里的一片旷野里,在皑皑的雪原上,一万隋军骑兵列队而立,远远地眺望着远方的会宁县城,天气寒冷而晴朗,空气洁净,在蓝天白云下,会宁县城可以看得格外清晰。
杨元庆凝视县城良久,回头问程咬金,他没有告诉你,他需要考虑多久吗
程咬金连忙道:他没有说,他只是说,他只要决定了,自会和殿下联系,如果不肯,那两军就决一死战。
杨元庆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盛彦师要摆个架子,这可以理解,但摆架子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时辰,如果超过一个时辰,那就是对他杨元庆的不敬,就算他那时再投降,自己也不会接受。
杨元庆心里有数,他开出了关内道总管的价码,一般人是无法拒绝,如果盛彦师拒绝,这就说明盛彦师对大唐忠心耿耿,这样的人必须要杀死,绝不能留下为后患。
现在时辰了杨元庆看了看天色,回头问道。
回禀殿下,现在是午时两刻。
杨元庆点点头,取出令箭递给一名亲兵,吩咐他道:你去通报裴总管,半个时辰后,如果唐军再不投降,可以同时发动进攻。
亲兵接过令箭,催马向北飞驰而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眼看半个时辰将到,程咬金的心悬了起来,他已看出杨元庆的脸色阴沉下来,他心中开始极度不安,心中暗骂:这个盛彦师怎么如此不通世情,真是不想活了吗
他打手帘,伸长脖子拼命向县城方向眺望,忽然他看见一队骑兵正向这边疾速奔来,他顿时激动万分,指着骑兵大喊大叫:殿下,来了,他们来了
杨元庆看了看日晷,离一个时辰只差一点点,他心中的不悦也消失了,还好,还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
片刻,骑兵队飞驰而至,约五十余人,几乎都是军官,为首大将,正是盛彦师,他们奔至隋军面前,一齐翻身下马,盛彦师快步走了几步,在杨元庆面前单膝跪下,高高抱拳请罪,罪臣盛彦师愿为楚王殿下效力
五十余名将领也跟着单膝跪下,高声道:愿为楚王殿下效力
杨元庆大喜,他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双手搀起盛彦师,盛将军威名我闻之已久,今日得盛将军,元庆如虎添翼也
盛彦师见杨元庆如此高看自己,他心中既是惭愧,但又有一种忍不住的得意,连忙低头道:殿下过奖,彦师庸碌之辈,当不起殿下如此厚爱,愿竭心尽力,为殿下效力。
杨元庆微微一笑,又对投降众将道:大家都是栋梁之才,将来大隋统一天下,各位都将是开国功臣,子孙后代共享富贵。
众人大喜,楚王既然这样表态,那么他们前途无虑了,众人纷纷表达自己的忠心。
就这时,远处又奔来一队数百人的骑兵,为首之人正是丰州总管裴仁基,只听他老远大笑道:殿下,老臣来迟了
盛彦师的投降对关内战局有着决定性的意义,它从根本上扭转了隋唐军力对比,使杨元庆在关内道的兵力一下子增加至七万五千人,而唐军兵力锐减为三万。
更重要是,会宁郡的银矿对唐朝也同样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为了救援盛彦师部,太悳子李建成恳求李渊派出最近的河西军队赶往会宁郡,为了保住战略银矿,李渊同意了李建成的请求,两天后,河西道行军元帅李神符亲率两万大军出武威郡,向黄河对岸的会宁郡疾速赶去。
第一百二十章 绝妙好计
尽管盛彦师已经率众投降了隋军,但这只是杨元庆关内棋局中的一步棋,也是一个关键的诱子,用会宁郡的危机来引出河西唐军,这也是杨元庆为什么要先打会宁郡而不打延安郡的真正原因。
既然是作为诱子,那最要紧的就是两件事情,一是封锁消息,绝不允许盛彦师已投降的事情泄露出去。
所以除了盛彦师带来的将领知道一点内幕外,其余所有士兵一概隐瞒,不仅如此,杨元庆又派出数百斥候在黄河沿岸巡视,严禁任何人过河西去。
其次便是继续布局,隋军在会宁县摆出了包围之势,围而不攻,静候河西军上钩
城外隋军的中军大帐内,几名大将站在沙盘前商议作战方案,杨元庆一言不发,细心聆听着盛彦师的述说,他希望能从盛彦师的叙述中找到破敌之策。
就在殿下率军进会宁郡之时,我得到了哨兵的禀报,便立刻向太子
盛彦师说到这,语气涩滞一下,迅速看了一眼杨元庆,杨元庆摆摆手,叫太子无妨,继续说下去。
是
盛彦师又继续道:卑职立刻发送鹰信向太子求援,因为太子临走前再三对卑职叮嘱过,会宁郡银矿事关大唐国运,无论如何不能失去,所以卑职知道,朝廷一定会出兵救援会宁郡。
那盛将军怎么能肯定唐廷一定会从河西派兵杨元庆又问他。
回禀殿下,从距离上说,武威郡离会宁郡最近,过了黄河便到,最多两天路程,而武威郡有两万驻军,张掖郡有一万驻军,兵力上也足够支援会宁郡,弘化郡虽然距离会宁县和武威郡差不多。但弘化郡只有五千驻兵,兵力不足,另外,卑职知道太子其实也有一点私心
杨元庆精神一振。心中充满了好奇,笑道:说说看,太子有什么私心
这涉及到唐廷高层的权力斗争,本来关内道是李神通的地盘,后来因为柴绍被俘,李渊便把关内道的势力划给了太子,这使李神通对太子很不满。前段时间秦王推荐李神通为洛阳留守,就是因为李神通和秦王有靠近的迹象,所以太子便有了谋河西之意,这是因为河西是由李神通之弟李神符镇守,所以太子一定会极力主张李神符来救援会宁郡,让我趁机夺李神符的兵权。
盛彦师这番话虽然说得浅显,但程咬金和罗士信却听得面面相觑,连裴仁基也没有完全弄懂。杨元庆却了如于胸,这就是唐廷第四号军权人物李神通改投李世民而引发了内斗。
可以利用这种唐廷内斗的复杂关系,设计引李神符上钩。
同时。杨元庆也细心地发现盛彦师虽直呼李渊的大名,却依然称李建成为太子,足见他对李建成还是很有感情,这使杨元庆暗暗思忖,得防备李建成再把盛彦师拉回去。
这时,裴仁基也补充道:殿下,老臣也认为唐廷从河西出兵的可能性极大,弘化郡和安定郡的守军都是步兵,河西唐军却全部是骑兵,而且据我所知。黄河以西的数百里戈壁滩上并没有下雪,其实不用两日,只需一日一夜便可以赶到。
一天一夜
杨元庆默念了几遍,目光注视着沙盘沉思片刻,这才对众人缓缓道:对付河西军的办法有很多,我们可以用一种代价最小的方式。
他见众人眼中都露出了极大的兴趣。便微微一笑道:我这条计策就叫做请君入瓮。
从武威郡凉州城到会宁郡并不远,只有一百余里,事实上只要过了黄河便是武威郡的地界,武威郡也就是凉州,包括北面的甘州张掖郡肃州酒泉郡沙州敦煌郡等等,连成了一条著名的河西走廊,在旧隋时便是朝廷战略要地,大隋最高峰时曾在河西走廊上养马近百万匹。
正是有了河西走廊上的战马,打造了大隋强悍的骑兵,才使得大隋在与强盛的突厥作战时屡战屡胜,继而开边拓土,疆域远至西域万里。
目前唐廷接管了隋朝的牧场和战马,战马数量虽有下降,但依然有四十万匹之多。
对如此重要的战略要地,唐廷也格外重视,在灭掉西凉国后,李渊任命族弟李神符为河西行军元帅兼凉州总管,统帅除敦煌郡以外的河西三郡兵马,共计三万余人。危机笼罩在会宁郡上空,会宁郡银矿关系到隋唐两朝的国运,也成为了两朝争夺的焦点,在李建成的军队部署中,他也考虑到了杨元庆的一万骑兵很可能会北上会宁郡,便在会宁郡部署了两万军队。
但李建成却没有想到裴仁基会率一万五千丰州军从灵武郡南下,形成了对唐军的南北夹击之势,当他意识到这个严重问题时,危机已经形成。
在李建成的再三恳求下,李渊终于答应从河西派兵支援会宁郡,尽管李渊不想和杨元庆再战,但他也绝不愿意失去会宁银矿
在茫茫的戈壁滩上,一支浩浩荡荡的骑兵正沿着着戈壁滩上的宽阔驰道疾速向东奔行,旌旗铺天盖地,这是一支两万人的唐军骑兵,为首大将正是襄邑郡王李神符。
李神符年约三十七八岁,长得酷似其兄李神通,一条通天鼻长得极为高挺,两眼炯炯有神,使一把六十斤重的雁翎长刀,弓马娴熟,武艺出众。
河西道原本是李神通的势力范围,在李神通又接管了关内道南五郡后,他便推荐李神符主管河西军政。
可谓每人各有心机,李建成是想趁机收回河西势力,而李神符也同样是想借这次机会接管会宁郡,重新控制关南五郡。
所在他在接到李渊的飞鹰手谕后,便连夜率两万骑兵疾速赶往会宁郡,正如裴仁基的判断,仅仅用一天一夜,李神符大军便渐渐接近了黄河。
天色已是下午时分,太阳温淡的光芒照在沙石遍布的戈壁滩上,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或许受北方贺兰山脉的影响,黄河以东降水丰沛,冬天白雪皑皑,而黄河以西的大片土地却降水稀少,冬天也极少见雪,形成了一片近百里的戈壁滩。
李神符对这一带的地形极为熟悉,他知道马上到黄河了,便命令大军放慢了马速,缓缓而行,等待斥候的消息。
这时,远处一队骑兵疾奔而至,李神符精神一振,这是他派去的斥候回来了。
片刻骑兵队疾奔至他眼前,在队伍中有一名报信军士,斥候队正将报信兵引了上来,单膝跪下禀报,启禀大帅,黄河边并无埋伏,但我们遇到了盛将军派来的报信校尉。
李神符打量这名校尉一眼,只觉有些眼熟,好像是盛彦师的亲兵校尉,你是孙校尉吗李神符勉强记得他的名字。
校尉单膝跪下,行了一礼,卑职正是孙达,几个月前奉盛将军之命给殿下送过一封信。
校尉又取出令箭,双手呈上道:因为怕被隋军拦截情报,所以没有书面信件,只有口信。
李神符接过令箭看了看,又问道:什么口信
校尉沉声道:今天中午杨元庆率军南下银矿山,只剩下会宁县北面的裴仁基一万五千军,盛将军希望和殿下分工,北面的裴仁基部由我们对付,南面去矿山的杨元庆只有一万骑兵,就由殿下负责歼灭,功劳三七开,殿下占七分。
李神符仰天大笑,盛彦师的如意打算真的是绝妙无比,居然让自己去对付杨元庆,好像还给自己占了大便宜,盛彦师是希望自己和杨元庆两败俱伤,然后他在来攫取这个大功劳,顺便把自己的军队也收归己有,难怪太子视他为心腹,果然是很有心计啊
李神符脸一沉,我是郡王,是河西行军元帅,轮不到他盛彦师来安排我,既然圣旨是命我保住会宁,那这里就由我来做主。
可是殿下,盛将军已经率军北上去迎战裴仁基的军队了
那是他的事情,与我何干
李神符怒喝一声,猛地一抽战马,向数里外的黄河疾奔而去,他现在要赶去县城,稍事补给并休息后,再安排作战。
李神符一路冷笑不已,居然想用既成事实来要挟自己,圣上给他手谕上写得很清楚,让他来救会宁郡,而不是来救盛彦师,盛彦师的死活与他何干
当李神符赶到会宁县时,会宁县已是一座空城,只有百余名守兵,为首军官正是盛彦师亲兵校尉孙达。
孙达随后也赶来了,他把守城的士兵都叫到自己身边,众人翻身上马,孙达在马上拱手施一礼,怒气冲冲道:殿下是皇室宗亲,不是我惹得起,既然殿下不肯接受盛将军的安排,那我只好去回禀盛将军,殿下请保重吧
说完,他一挥手,我们走
百余骑兵跟着催马而走,迅速向北边疾奔而去,李神符重重哼了一声,却没有阻拦他们,他倒是希望盛彦师能回来,自己正好接管了他的军队。
一直望着骑兵队走远,他回头命道:全军进城,立刻埋锅做饭
第一百二十一章 故技重施
具城内的情形使李神符有些愣住了,所有房屋都被夷为平地,到处是瓦砾土石,木头则堆在城墙边,俨如一座小山,近千顶大帐紧挨着扎在县城内,一座挨一座,几乎将巴掌大的县城撑满。
不过一转念,李神符便明白过来,县城太小,容不下两万军队,盛彦师便把城内民众赶走,房屋夷平,木头用来烧火,也是一种权宜之计。
此时,天色已到黄昏时分,士兵们经过一天一夜的疾奔,早已又累又饿,不等李神符下令,他们纷纷抢占营盘,喝水吃饭,铺毯睡觉,城内忙乱成一团。
大帅,这样扎营,容易被隋军火攻。一名偏将小心翼翼地提醒李神符。
李神符也正为这件事犯愁,这么密集的营帐,如果隋军从城外射火箭进来,后果不堪设想,可是在野外扎营也容易被偷袭和火攻,更加危险,他沉思片刻便令道:传我的命令,拆去一半营帐
李神符考虑到营帐不要这么密集,分散扎营,就算被火攻或许也能抢救,但他的命令却引来唐军士兵们的怨声载道,大家都已经分配了营帐,各自安排好了住宿,现在又要拆去一半的营帐,谁也不愿意搬走。
吵吵嚷嚷,咒骂吼叫,甚至为争夺营帐而发生了斗殴,营地里乱成一团,行军司马赵曙万般无奈,只得跑来向李神符禀报:大帅,士兵们太疲惫了,都不肯搬营,乱成一团。
李神符怒道:难道我的军令没有用吗
这时一名手下将领劝道:大帅,其实分散扎营也没有用,夜晚风太大,真被火攻也难以躲开,不如多派巡哨探子,把四周严密封锁,一旦有情况,我们可以离开撤离城池。
李神符见天色已晚,士兵们疲惫不堪,经不起折腾了,更重要是手下说得有道理,分散营帐还是不能防御火攻。
无奈,他只得点了点头,对副将李翰文令道:在外围派出工千巡哨,十里之内都要严密监视,若有任何异常,都要来禀报。
一千名唐军风驰电掣般向城外奔去,在四周十里内撒下了严密的巡视网。
随着夜幕渐渐降临,城内的喧杂声也慢慢消失了,疲惫的士兵们都沉沉入睡,只有城头上千余名士兵在来回巡逻,警惕地注视着远方的情景。
在南方十余里外,杨元庆立马在一座雪丘之上,冷冷地注视着远处的清晰可见的城池,李神符入城在他的意料之中,李神符没有怀疑到盛彦师已投降隋军,这是整个战局成败的关键。
身后罗士信笑道:我现在才明白殿下的请君入瓮之计,这城池不就是一个瓮吗
程咬金却有点忧心忡忡道:用火烧,是不是有点太残忍
旁边罗士信都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悲天悯人了程咬金咧一下嘴,我不是可怜他们,我是说,这么多军队烧死可惜了。
他们可以选择,不想死就投降。
杨元庆冷哼一声,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巡哨士兵领着一名骑兵疾奔而至,骑兵上前躬身禀报:启蘖殿下,裴总管让我传来消息,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动手。
什么时候了杨元庆回头问道。
回蘖殿下,马上要一更了。
约好的时间即将到来,杨元庆对骑兵道:告诉裴总管,以城内火光为号,按原计划行动。
遵命骑兵行一礼,调转马头,疾奔而去。
杨元庆抬头看了看月色,月如玉盘,在一片片轻薄的乌云中穿行,皎洁的月色如银光般地洒在大地上,雪夜静谧,这原本是一个牵着女人手在月光下漫步的夜晚,但此时月光却掩饰不住杀机。
不远处,一万隋军骑兵已准备就绪,刀出鞘,箭上弦,杀气腾腾,杨元庆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横扫天下的杀心,沛然得不可抵挡,攻灭李唐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凉川县的城墙十分低矮,高只有一丈,陈旧破损,好几处已坍塌,城上士兵们来回巡视,十分警惕,不远处,祖厉川水紧靠城南流过,注入数里外的黄河,从河中引来一条支流,绕城一圈成了护城河,此时河水已经冰冻,四周寂静无声,毫无生机。
很多计策可以经久不衰,一再成功的原因,在于很多当事者已死去,无法把惨痛的教训传授给后来人,这一次也不例外。
在城墙根下,每隔数百步就可以看见一个洞,城砖松动后被城内的民众偷去垫了屋角,一个个洞穴便成了慕蛇之窝。
在西南角一个很普通的洞穴里忽然动了一下,一只惨白的手音从洞穴里伸了出来,紧搬着又露出一张瘦小的脸庞,这不是孩子,而是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
他看了看月色,回头低声道:老五,时辰到了。
他们又钻了回去,不多时,城内堆积木头的角落慢慢地出现一个黑洞,两个身材瘦小的隋军士兵从洞内钻出,他们躲在木头后面,警惕地探望着四周的情况。
夜色中,营帐一顶挨着一顶,北风呼啸,刮起的草屑在大营上方打着盘旋,离两人最近的一座营帐大约三十余步,他们对望一眼,一起点了点头,一名士兵从地洞里摸出了引和火箭,令一名士兵动作迅速地在木材堆上泼上火油。
咔咔,轻微响起两声后,一团火苗在士兵手中燃烧起来,另一名士兵点燃了火箭。
是什么人
头顶上忽然有人厉声喝问,火光引起了城上守军的注意,他们被发现了,但他们已到最后一刻,弓弦声响起,一支火箭腾空起来,划出一道刺眼的光弧,准确地插上大帐,大帐上涂有油脂,很快燃起一个洞,火箭坠入帐中。
城头上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当当当在寂静的夜里回响,大群哨兵提着长矛沿着城墙百道奔来,城内开始骚动起来,两名士兵随手将火折子扔上木堆上,木堆上立刻燃起了蓝色的火焰,迅速蔓延,两名士兵像鼹鼠般钻进地洞,不见了踪影。
这种火油是隋军的新火油,被两名罗马人的新技术几次提炼后,油质更轻,燃烧力更猛,造房的木头早已日晒风干,极易着火,火油配着干柴,大火开始熊熊燃烧。
此时城内开始混乱起来,最先点燃的大帐烧断了绳索,被风刮起,一片片带火的帐布四散飞舞,它周围几十顶帐篷都被点燃了,烈焰腾空,巨大的火舌如魔鬼的血盆大口,无情的吞噬一切,火势迅猛,仅仅片刻后,几乎:半的大帐都被点燃。
战马受惊,拼命嘶鸣,扯断缰绳沿着城墙奔跑,惊恐万分的士兵们从帐中奔出,大多没有披挂盔甲,有的还赤着脚,城内的冲天大火让所有人都魂飞魄散,求生的本能使他们不顾一切地向城门涌去,城内哭喊声震天。
此时,城外的号角声不断响起,呜一一一声接着一声随即大地上响起了闷雷般的马蹄声
两万隋军分别从南北杀来,将凉川县城南北两个城门团团包围,就像布下了两个大口袋,从城内逃出的唐军士兵已无路可走。
但此时,能被隋军俘虏已是唐军士兵们的幸运,城内已经成为火的海洋,熊熊烈火已完全吞噬了整个城池,烈火焚城,唐军士兵被烧得惨声叫喊,奔出城的人逃得性命,奔跑不及则丧身火海,数率士兵甚至跑上城头,不顾一切从城头跳下去。
李神符的大帐在中间,他被亲兵叫醒,赤脚奔出大帐,大帐已是一片火海,他四周的大帐已全部被点燃,士兵们狂叫着逃命,李神符眼睛都急红了,拼命大喊:来人快来人
但此时已没有人理会他,亲兵们也各自逃生,忽然,他身后传来一声战马的嘶鸣,李神符猛一回头,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只见一匹受惊的战马向他疾冲而来,李神符躲闪不及,一声惨叫,被战马撞得横飞出去,落在一顶尚未燃烧的大帐上,顿时昏死过去。
半晌,他苏醒过来,挣扎着要起身,两腿和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的肋骨和腿骨都被撞断了,四周除了大火,再无一人,李神符恐怖得大喊起来,救命啊快来人救我
没有任何人回应,这时,一片带着火焰的布片从他眼前飘落,李神符惊恐大叫,不不布片听不懂他的喊叫,落在了大帐上,大帐被点燃了,火势迅猛燃烧,越来越大,大火渐渐将惨叫着的李神符完全吞没了。
烈火焚城,上万匹战马和近四千唐军被烧死在凉川县城内,其余逃出的一万六千余人全部被俘。
这一战彻底改变了关内道和河西道的战局,杨元庆随即命裴仁基率领一万五千丰州军杀向河西道,与此同时,远在敦煌的苏定方也接到命令,率领一万骑兵向张掖郡进发。
裴仁基和苏定方两军夹击,要将张掖郡最后的一万唐军合击歼灭,而杨元庆则留在会宁郡整顿三万五千降军,他在耐心地等待着唐廷的消息。
第一百二十二章 被迫求和
盛彦师投降李神符身死,河西军在会宁郡惨败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仅仅两天后便传到了长安。
一起传来的消息还有三万隋军出兵延安郡,驻扎在延安郡的唐军被迫南撤,一连串的沉痛失败,重重地打击在还没有从都城失陷和皇后去世中恢复的唐廷身上,长安上空愁云笼罩,使得攻破洛阳的利好消息也无法冲破长安上空的阴云。
秦王府,李世民刚刚从洛阳凯旋而归,迎接他的没有欢天喜地的锣鼓声,没有父皇率百官出迎,更没有有长安民众的箪食壶浆。
只有一连串沉重的打击,长安城被杨元庆率领的一万隋军骑兵以偷袭方式攻破;父皇被迫答应从洛阳撤军,这等于他阵亡了两万唐军将士,拼死打下的洛阳,最后拱手送给了隋军。
更重要是母后的去世使李世民再也经受不住沉重的打击,他也病倒了,病室里,李世民静静地躺在榻上,目光无神地望着屋顶。
他心中曾经有过的雄心壮志此时已如江水东逝,一去不再复返,屡遭挫折的李世民终于有些心灰意冷。
他觉得自己的战略眼光并没有错误,可为何运用到具体的战术上却屡屡失败,在他记忆中,好像从来没有赢过杨元庆一次,为什么他在杨元庆面前会屡战屡败。
或许失败能让人头脑清醒,经过长久的思考,李世民也渐渐有些明白过来,杨元庆屡获胜利的原因很多。
比如用人,他出身弘农杨氏,却从不重用杨家子弟,李靖徐世绩秦琼苏定方裴行俨罗士信等等,这些大将个个都能独挡一面,他完全相信地将军队交付给他们,让他们统帅一方。
他甚至把军队交给秦琼。把都城托付给他,这种信任使得他手下人才辈出,将星璀璨。
而父皇却从不把军队交给宗室以外的统帅,甚至连自己儿子都不相信。正这种狭隘的眼光使得唐军深受羁绊,或许能战胜王世充萧铣这样的小势力,可在对付更加强大且生机勃勃的隋朝时,便会屡战屡败,最后连京城都被攻破,军心民心丧失殆尽。
如果看得更深一点,其实就是山东士族战胜了关陇贵族。山东士族支持的新隋朝日益强大,而关陇贵族支持唐朝却在日益没落好看的:七剑最新章节。
迄今为止,连均田制都推行不下去,关陇大地上依然是大庄园林立,关陇贵族的利益非但没有触动,皇亲国戚又大量封地占田,尹贵平之流无功受重赏,却不肯封赏有功将士。如此,唐朝怎么能得到关陇底层民众的支持,怎么让士兵卖命
从尹贵平一案中便可以看出。皇亲国戚和关陇贵族们已经把垄断土地之手伸进了巴蜀甚至荆襄,尹贵平一案在父皇的庇护下,最终不了了之,这令李世民心中充满了愤慨和无奈。
相比之下,杨元庆用铁腕手段收拾太原王家,清理河北官场,使得隋朝吏治清明,山东士族不敢夺利侵民,赏罚分明使将士用命,吏治清明得到民众支持。
一清一浑。一长一消,李世民忧心之极,他对唐朝的未来渐渐失去了信心。
这时,李世民的妻子长孙氏端着药小心翼翼走了进来,她见丈夫精神还好,就是满眼忧愁。便柔声劝他道:母后被病痛折磨,如今仙去,其实也是一种解脱,人死不能复生,夫君想开一点吧
李世民叹了口气,我不是为母后去世忧心,我的是为大唐前途担忧,这次遭遇这么大的挫折,还能不能缓得过气来。
长孙氏笑了起来,如果是这样,就更不应该长吁短叹了,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夫君是带兵之将,何必忧堵于心,找人说说话,或许好一点,房先生还在外书房等着夫君呢
李世民听说房玄龄来了,连忙坐起身,我得去见他
披一件衣服再去。
长孙氏将一件厚袄给他披上,又让他把药喝了,这才放李世民出门。
李世民的外书房内,一向淡定的房玄龄已经不再淡定了,盛彦师投降,隋军全歼李神符军的消息令他心中异常焦急,他很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不仅是关内道危机,河西道也保不住。
如果河西道不保,大唐的四十万匹战马将成为泡影,这是大唐强军的唯一希望,没有了战马,唐军就没有了任何希望。
但更让房玄龄焦急的是,这个消息一早便传来,但现在已快到中午,朝廷百官只在议论李神符之死,却无人提到河西,难道他们意识不到这次惨败的严重后果
但房玄龄也有点犹豫,他在犹豫自己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李世民,皇后刚刚去世,洛阳得而复失,李世民已承受太多的打击,河西之事他是否还能撑得住房玄龄很是担忧,但不说又不行,形势已危急到火烧眉毛的程度。
这时,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房玄龄很熟悉这个脚步声,是秦王到了,不过有些步伐沉重,很明显在病中,房玄龄又有些犹豫。
先生有什么急事找我吗李世民走进屋,微笑着问道。
我是来来探望殿下的病情。房玄龄心中暗叹一声,他还是不能说实话。
我还好,问题不大,一点感恙。
李世民坐下,指指坐榻,先生请坐吧
一名侍女上来两杯茶,李世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笑道:先生说吧什么事
我确实是来探望殿下。
李世民呵呵笑了起来,哪有在书房探望病人的道理,我无妨,有什么急事尽管说,我挺得住
房玄龄叹了口气,那我就直说了,盛彦师在会宁郡投降了,李神符率两万军前来支援,结果中计,全军覆没,李神符生死不知其他书友正在看:魔幻舞曲。
啊
这个消息将李世民震惊得目瞪口呆,半响,他急道:那河西呢,圣上有派援军赶往河西吗
房玄龄暗暗叹息,不愧是秦王,一眼便看到了问题的关键,他苦笑一声道:现在让人心急就是这个,圣上和朝廷似乎都没有认识到这个后果,到现在还没有半点消息。
不行我要找父皇去。
李世民心急如焚,他很清楚,一旦河西道不保,大唐将失去战马,全军骑兵化的计划将彻底落空,四十万匹战马啊
他起身去换朝服,走到门口又对房玄龄道:你去通知一下裴寂,让他也立刻去御书房,事不宜迟,现在就去。
殿下,稍等片刻。房玄龄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
房玄龄小心翼翼提醒他,殿下一定要坚持清算会宁郡的责任。
李世民迟疑一下,他知道房玄龄的意思,这次会宁郡惨败是太子的部署,包括河西危机和李神符之死,都是太子一手造成,可以追究太子的责任,虽说是这样,但李世民觉得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
房玄龄看出了李世民的犹豫,又提醒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太子要追究这次出兵责任的话
李世民点点头,他明白房玄龄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会看情况而定。
李世民离开房门,匆匆去了自己的内室
其实事情也不像房玄龄想的那样,没人关心会宁郡之败,在武德殿偏殿内,李渊和五名相国以及太子正在紧急商议会宁郡之败所引发的危机,不过和李世民想的不是一回事,不是想派兵去夺回河西,而是众人在商议和隋朝议和。
各位爱卿,大唐自从建立之后,战争便一直不绝,朝廷已至崩溃的边缘,民心思定,朕不想再打了,所以要和各位爱卿商议,怎么和隋朝议和,双方罢兵,偃旗息鼓,休养民生。
陈叔达站起身应和道:陛下说得极对,微臣走访市井,确实感到民心厌战,现在士气低迷,陛下主张停战是顺应民心和军心之举,臣坚决赞成。
李渊点点头,又问萧瑀,萧爱卿的看法呢
萧瑀心里明白,李渊说什么都是借口,其实说得浅白一点,他是被杨元庆打怕了,但萧瑀本身也比较反对作战,战争对朝廷负担太重。
既然李渊问他,他自然得回答,陛下,今年粮食歉收,税赋只有去年的七成,已经不能满足朝廷日常的支出,本来我们先前赔付隋朝粮食后,还有余粮可以支持抗灾和年末禄米支付,但这次出兵洛阳和关内,已经耗去了三十万石粮食,还有阵亡将士的抚恤,微臣算了一下,至少要二十五万石左右,而我们各地官仓的存粮只有二十万石,不足以支付阵亡抚恤,更不要提年末百官的禄米支出,现在的问题是,如果隋朝要求赔偿,我们怎么办
殿内一片寂静,萧瑀的话说到了要害处,没有钱粮,拿什么去和隋朝议和
半晌,李建成道:父皇,儿臣考虑隋朝刚经历了和突厥大战,也同样筋疲力尽,而且河东腹地遭受破坏严重,儿臣认为杨元庆也不想再打了,所以,只要双方以诚相待,未必有什么赔偿,儿臣愿意亲自去会宁郡和杨元庆谈判。
第一百二十三章 独木难支
李建成心中多少有一点歉疚,毕音盛彦师是他的心腹,盛彦师的投降,他应该承担很大的责任,还有皇叔李神符之死,他也有一定责任,毕竟是他极力劝说父皇从河西出兵。
但父皇却丝毫不提追究责任,这让他心中十分感动,唯有替父皇分忧,他才能心安。
李建成话音刚落,陈叔达便反对道:不妥,殿下贵为大唐储君,不应以身涉险,微臣愿意出使。
陈叔达担心太囘子出使隋军后,李世民在背后施冷箭,再挑起战争,太囘子在隋军中就危险了,所以他反对太囘子亲自出使。
李建成自有他的想法,他需要在政治上主导隋唐之间的关系,在战争皆败的情况下,他要夺回应对隋朝的主导权,这对巩固他的太囘子之位,将有极大好处。
李建成一摆手,陈相国不必相劝,时间不能再拖,必须要尽快议和,和杨囘元囘庆直接谈判会更有成果,按照对等原则,应该是由我去和杨囘元囘庆谈,至于危险,那就不必担心了,杨囘元囘庆是堂堂楚王,不至于伤害我。
李渊也倾向由太囘子去谈判,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在殿外蘖报:秦王殿下求见
其实这次军国廷议和李世民也有关系,本应把他也叫来一同议事,只是李渊听说世民病了,所以没有派人去通知他。
现在既然世民已到,那也只能让他参会,李渊点点头道:宣他觐见
陛下有旨,宣秦王觐见
在侍卫的高喝声中,李世民匆匆走进偏殿,他刚要跪下行礼,李渊止住了他,皇儿有恙在身,不必行大礼了,赐座
谢父皇赐恩
李世民走到右面最末一个位子上,他却不急坐下躬身道:父皇,儿臣有重要事情需要向父皇上陈。
李渊犹豫了一下,其实他不想让次子世民来参加议事,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那是因为世民是主战派,李渊不想他来扰乱议和,现在世民有事要说,李渊便猜到了几分。
皇儿有什么事,晚:点再说吧
李世民咬了一下嘴唇,可是父皇,事情确实很紧急。
李渊见他一定要说,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勉强道:皇儿有什么事
李世民向前走一步荐身急道:父皇两万河西军在会宁郡全军覆没,现在河西只有张掖一万驻军,杨囘元囘庆焉能不知,他必然会派兵取河西,儿臣恳请父皇立刻派兵去增援河西,保住我们牧场。
李渊当然知道河西危急,但他现在就是害怕和杨囘元囘庆再打仗,他便刻意不提河西之事众人也明白李渊的心思,也闭口不提河西,不料李世民却一下子把这件事揭开了。
李世民的建议正好戳中了李渊的痛处他极为不悦道:现在朝廷财力已无法再支撑战争,你让朕怎么出兵
李世民感觉到了父皇不悦,但有些话他必须说,从父皇的语气中李世民也听出他似乎准备放弃河西,他心中大急,连忙道:父皇,河西牧场现有四十万匹战马,唐军战马大多已老迈,正是换马之时,若河西被隋军占领,唐军将无骑兵,父皇,河西战略要地,万万丢不得
李渊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朝廷内也是一片寂静,气氛尴尬而紧张,裴寂知道李世民的话已经触怒圣上了,让圣上下不来台,他心中暗暗着急。
裴寂见谁都不说话,只得劝李世民道:殿下不要再一意孤行,圣上当然也不愿丢掉河西,谁也不愿意,只是现在需要考虑大局,先与隋朝和解,这才是当务之急,河西失去了也只是暂时,等我们实力足够,可以再夺回来嘛
李世民也有些恼火了,他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什么叫等我们实力足够,现在我们实力还不够吗关中有二十一万大军,关南还有两万唐军,杨囘元囘庆有多少军队他无非是派裴仁基的一万多军队去攻打河西,最多加上苏定方的一万军,那现在会宁军只剩下杨囘元囘庆一万军,他还要收编降军,我们怕什么
李世民又上前一步,向李渊恳求道:父皇,请让儿臣领军三万,我不打河西,就直接进攻会宁郡,裴仁基的军队必然会撤回来,这时再派两万军急援河西,河西可保,四十万战马可保,肯请父皇答应。
李渊慢慢悠悠道:朕就是听信你的话,出兵中原,出兵关内,结果呢长安被攻破,朕几乎被俘,朕的皇后也受惊而崩,而你却拖延时间不肯回援,朕已经不想和你计较了,你却不知好歹,还要逼朕出兵,你可以让唐风来监视朕呀抓住朕的把柄,朕就乖乖听你话了,行不行
李渊语速很慢,语气也不严厉,但他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刺在李世民的心中,他惊得双膝跪下,泪流满面道:儿臣一心为大唐社稷,绝无半点私心,愿掏眸腑给父皇
众人大臣都感到了李渊的杀机,他们一起跪下陛下,秦王是为社稷,意见可以不同,但并无欺君。
李建成也上前躬身道:父皇,二弟管军事,不了解政务情况,儿臣可以理解他的焦急,恳求父皇看在他一心为社稷的份上,恕他妄言之罪。
李渊只觉自己疲惫不堪,他病体未愈,实在没有精力再管这么多事情了,便叹口气道:你看看自己的兄长,这个时候他还替你求情,你不觉惭愧吗也罢,看在你一心为社稷的份上,朕不追究,你的尚书令就暂时放下,去吧
李渊追究李世民之罪,根源还是出在李世民在接到圣旨后,没有立刻回兵,而是继续攻打洛阳。
同时,李世民攻打洛阳,现在又要拱手交给隋军,这让李渊无法向臣民交代,这就让李渊对李世民极为不满,甚至有了几分猜忌。
有人常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事实上,谁敢不受就是死,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周亚夫之死,根子不就出在细柳营吗
外人尚如此,父子之间的军权之争,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李渊任何事情都可以容忍儿子,甚至包括太囘子和尹德妃有暗中联系,只要不涉及男女,李渊也可以不追究惟独在军权上李渊一丝一毫都不会容忍。
李世民在接到圣旨后只派出一万军前来支援,隔两天又派三万人,虽然他解释一万军只是前锋,李渊从他隔两天攻破洛阳后才派三万军,便知道李世民压根就不想派援军,他是想攻破洛阳,而不管自己死活,李渊又忽然想到了五子李智云之死。
李渊将恨和猜忌压在心中今天是忍无可忍才流露出来一点点,就是这一点点,他便罢免了李世民的尚书令之职令李世民大为震骇。
他含泪磕了三个头,慢慢退下去了,走到大殿外,李世民忽然想起母后已死,从此再无人替他说话,他不禁悲从中来,放声痛哭。
李渊驳回了李世民要求出兵河西的请求,终于做出了决议,由太囘子李建成为主使,陈叔达为副使,大将段德操率三千军队护卫他们前往会宁郡和梅元庆谈判议和。
窦轨从宫里出来,他心情着实有点郁郁不乐,他没有回府去用午饭,而是直接换了一身便服,来到东市的一家酒肆用餐,酒肆叫做蓝田人家,就是窦家的产业,规模在长安城也能排进前五。
由于受到隋军攻破长安城的影响,长安城这些天的商业普遍都不太好,大家不肯轻易花钱,攒下钱以备急需,蓝田酒肆从前是宾客盈门,而这些天明显客人不足,一楼一半的位子都空着。
窦轨进了酒肆,掌柜见是家主来了,吓得连忙上前伺候,又命人去四楼安排雅座,覆轨摆摆手,不用去四楼,在二楼靠窗找个位子便可,给我来一壶酒,再来几样小菜。
小人明白,家主请上楼
窦轨上了二楼,二楼人稍多一点,但也有四成的位子空着,人声嘈杂,各自在议论着感兴趣的话题,细细一听,大部分都和会宁郡有关。
窦轨在一张靠窗的桌前坐下,已经有伙计飞奔送来酒菜,窦轨点点头,对掌柜和伙计道:你们去忙吧我自己来。
掌柜和伙计慢慢退下,窦轨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不由长长叹了口气,他心中很焦虑,作为家主,他不可能不考虑窦家的未来,眼前的时局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隋朝占领关中,将唐朝赶去南方已是大势所趋,那时,窦家该怎么办关陇贵族们该怎么办
从前,窦轨总觉得唐朝有河西有关陇有巴蜀有荆襄,大军三十余万,实力强大,而隋朝只有一个河东,河北和中原都千疮百孔,人口锐减,经济破坏严重,隋朝的实力明显弱上一筹,根本就不是大唐的对手。
但自从他亲眼看见杨囘元囘庆率领一万骑兵横扫关中,攻破长安,他便明白了,唐朝根本就不是隋朝对手,屡战屡败,他也很清楚唐朝失败在哪里
如果把唐朝比作一个人,这个人有远见,有大局观,战略眼光很强,什么事都能提前看到,而且身材魁梧,体格强壮,似乎很厉害。
可具体做起事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任人唯亲,刚愎自用,心怀猜忌,才俊之人一概不用,裴寂封德彝这等吹嘘拍马之人却得高用,正因为如此,这个人才屡战屡败,干什么都失败,仅靠一点老本度日,把好好的一个帝国毁掉了。
唐朝不就是这样一天天走向衰落吗最后民心军心丧尽,众叛亲离。
窦轨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他忍不住再叹息一声,他也知道,独孤家和隋朝已经暗通款曲,给自己寻找后路了,难道覆家也要走这条路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窦氏之忧
这个大唐,危险了
一声苍老的叹息声从身后传到了窦威耳中,使窦轨微微一怔,他一回头,只见身后的座位上坐着两个老者,大约都在六十岁上下,要了几盘小菜和一壶酒。
两人都衣着干净整洁,看得出是殷实人家,刚才说话的是一名白须老者,他端起酒杯又叹了口气,如果朝廷再不痛下决心,我估计明年就撑不过去了。
明年另一名老者哼了一声,要不是突厥南下,我看今年它就撑不过去。
窦轨端起酒杯起身,走到两个老者前笑道:在下姓刘,也是京城人,一个人喝闷酒,我们能不能拼一拼,说说话。
两个老者欣然点头,无妨,这位仁兄坐过来就是。
窦轨连忙招手叫伙计把他的酒菜端过去,他又点了几个好菜,对两个老者笑道:在下朋友不多,很少有人说话,不知两位兄长贵姓
两个老者见窦轨很会为人,也对他有几分好感,白胡老者指指自己笑道:我姓陈,对面这位姓韦,都是京城人氏。
窦轨听说另一个老者姓韦,不由多看了一眼,难道是韦家人,不过韦家重要人物他都认识,估计这位就算是韦家人,也是偏房庶子。
窦轨和他们坐在一起,是想听听民意,听听长安普通民众对时局的看法,一般最底层人不会管这种事,底层人只管柴米油盐,一日三餐,只要不是乱匪打来,谁坐天下他们不在意。
大多是有点阅历,有点家境的人才会关心这种军国大事,能来蓝田酒肆喝酒,至少是小户殷实人家,而这样的人。才能代表真正的民意。
窦轨见他们不再提刚才的话题,便笑着抛砖引玉道:我有个亲戚,在朝廷也是一个四品官,昨晚和他聊天。他说现在朝廷内人心惶惶,很多官员都不做事了,整天坐在一起讨论时局,最近发生一连串的时局,确实很打击人心,现在到处都在谈论。
窦轨说得是实话,现在朝廷上下都不安心了。整天聚在一处讨论时局,这些情况他很了解,不过他想听听民间的声音,听听普通民众的想法。
窦轨的抛砖引玉激起了两个老者的话题,韦姓老者叹口气道:刚才我给陈老哥也说了,其实唐朝还是有希望,但要断臂才能求生。
希望陈老者冷笑一声,那是你的想法。一个屡战屡败,连京城都被对方攻破的朝廷,希望会在哪里你去长安各处打听一下。现在谁还说唐朝有希望,只知道内讧,整天争权夺利,民众的死活呢,谁管粮价已经到了斗米一百二十文,太原才斗米四十文,当大家都是瞎子吗
陈老者的话语中火气十足,虽然有几分道理,但窦轨听得心中不舒服,他连忙问韦姓老者:刚才韦兄说唐朝还有希望。是什么希望,韦兄能不能说一说。
陈老者见窦轨对他的话不感兴趣,心中郁闷,便一口口地喝着闷酒,韦姓老者慢慢品了一杯酒,这才慢慢悠悠道:仁兄知不知道。现在唐朝真正的危机在哪里
你说,我听着。窦轨拎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笑道。
现在唐朝最大的危机就在土地,均田制从去年就说要推行,可现在已经一年多了,没有任何消息,而据我所知,现在河东河北和中原,都正在大规模推行均田制,一户人家平均能拿到一顷永业田,在丰州灵武郡那边甚至还能拿到三顷,唐朝的原因在哪里原因就在官府手中没有土地可分配。那巴蜀呢,荆襄呢,难道没有土地吗旁边陈老者不服气道。
你还别说,还真没土地。
韦姓老者得意洋洋道:巴蜀荆襄不像河北和中原这样经历过大规模造反混战,死的人太多,到处都是无主土地,所以很好分配,而巴蜀和荆襄比较稳定,土地都是有主,当地也有很多大地主,朝廷总不能夺了那边的土地给关中人吧那会出现大乱。
窦轨默默喝了一口气,他是当朝相国,这个问题当然很明白,其实他也知道,隋廷手中有大量无主土地,可以分给贫农以收买民心,这样就兵源充足,将士用命。
相反,唐廷手中无地,仅有的一点土地都分给了宗室皇亲,造成均田制推行不了,民心不附,士气低迷,怎么打得过隋朝
韦姓老者又道:现在唐朝唯一的希望,就是从权贵手中夺取土地,分配给无地农民,激发底层农民保家卫国的士气,那么唐朝还有希望,否则指望权贵保唐朝,一点意义都没有,就只怕这些权贵已经事先投降了。
窦轨已经听不下去了,剥夺权贵的土地分配给农民,简直是笑话,唐朝马上就完蛋,此时窦轨没有心情吃饭了,也没有心情跟这两个老者聊天,他摸出一小锭银子放在桌上。
两位仁兄,家里还有点事,你们慢用,我先走一步了。
两个老者见他付了帐,心情大好,起身相谢,老弟是性情中人,以后有机会我们在细聊。
窦轨拱拱手,转身下楼去了,他的马车停在酒肆门口,刚走马车旁,便听见有人喊他,老爷老爷慢走一步。
窦轨一回头,只见他的管家骑着毛驴向这边奔来,窦轨停住脚步,片刻,管家奔上前,附耳对窦轨道:老爷,大将军回来了,请老爷立刻回府一趟。
大将军就是族兄窦抗,官任千牛备身大将军兼益州行台总管,窦轨微微一怔,窦抗怎么回来了,他远在成都,消息应该没有这么快才对。
窦轨立刻点点头,坐上马车吩咐道:立刻回府
马车起步,向窦府疾速奔去
窦轨的府邸位于崇仁坊,占地约八十亩,在长安也是一座有名的大宅,窦氏家族是关陇贵族的重要代表,他们祖上也是鲜卑贵族,在隋唐两朝都是极为重要的皇亲国戚。
唐朝的窦皇后便是窦家之女,窦抗的母亲便是隋文帝杨坚的长姊万安公主,所以窦家无论在隋朝还是在唐朝都有着极重的地位。
外书房里,窦抗正背着手来回踱步,显得心事重重,他是在几天前听说了杨元庆率军袭破长安,他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如果说唐军对隋军屡战屡败,那只是军事上的失利,还有挽回的余地,那么杨元庆率军袭破长安,那就是一个政治上转折点,那就意味着唐朝将全面陷入被动。
作为窦氏家族的二号人物,这个关键时刻,他怎么能再呆在成都过悠闲日子。
事实上,窦抗的军权已经被剥夺,作为益州行台总管,窦抗只管巴蜀的军队,但他上任不到一个月,齐王李元吉也来了巴蜀,把军权悉数夺走,窦抗成了一个闲人,他偷偷从成都赶来长安,也无人知晓。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随即门开了,窦轨走了进来,二哥是几时回来的
刚回来,这不急着找你吗
窦轨见他表情凝重,心中便明白了几分,他把门关上了,又问道:你这时回来,李元吉不知道吗
窦轨非常谨慎,在这个关键时刻,李渊必然会关注朝廷重臣的动向,尤其唐风监视尹贵平之事曝光后,众人更加小心。
窦轨不屑地哼了一声,那个人除了玩女人就是打猎,没有什么本事,这么冷的冬天,居然跑到汉中打猎去了。
窦轨一怔,汉中这个地方很敏感,最近太子和秦王就在争夺汉中的军权,唐风密告汉中总管罗艺吃空饷,引发李渊震怒,命监察御史和兵部联合前去调查。
齐王李元吉在这个关键时候去汉中打猎,却不来长安祭母,这着实有点不合常理。
不过窦轨现在也顾不上这件事,他叹口气道:二哥还不知道会宁郡出的大事吧
窦轨便将盛彦师投降和李神符全军覆没之事详详细细地告诉了窦抗,最后苦笑一声道:圣上已经被打怕了,不顾一切要和杨元庆议和,连河西也不要了,二哥,现在局势堪忧啊
窦抗倒吸一口冷气,形势已经这么严重了吗他又问道:三弟,你觉得还有多少时间
窦抗的意思是指隋朝全面攻唐的时间,也就是窦家还有多少时间,窦轨沉思一下道:我觉得隋朝拿下河西,就意味着杨元庆已经把战略目光转到了关内,虽然很多人说隋朝的下一步是青州六郡,我倒认为窦建德已不值一提,一员大将便可以带兵扫平,现在隋唐谈判,隋军或许会回去休养一段时间,但最迟明年夏天,最快明年春天,杨元庆必然会打关南五郡和河湟各郡,完成对关中的战略包围,我们最多还有几个月时间。
停一下,窦轨叹了口气,说起来还是独孤家老奸巨猾,我刚知道隋朝的军器监令张雷,竟然是从前独孤家的巧匠独孤雷,独孤震早就安排了这步棋,我们窦家还是慢了一步。
窦抗站起身道: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我这就去会宁郡,和杨元庆细谈。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兄弟危情
就在窦氏兄弟商量后路之时,独孤震也回到了府中,他每天都会回府吃午饭,同时再小睡片刻,今天也不例外,他在开完朝会后便直接回府了,不过今天却有点不一样,他走回府中,第一件事便是吩咐管家,去把长老爷请到我外书房来
不多时,独孤良匆匆赶来,此时所有的人都绷紧了神经,包括独孤良,他知道这个时候家主找他,必然是关系家族的大事。
家主找我吗。独孤良走进书房问道。
独孤震正在写一封信,见他进来,便点点头,坐下吧
独孤良坐了下来,问道:今天朝廷对会宁郡之事有什么发应
独孤震放下笔,淡淡道:今天朝廷决定和隋朝议和了。
应该是求和吧独孤良冷笑了一声。
求和也罢,议和也罢,这只是说法而已,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该怎么办是继续做关陇贵族,还是去当巴蜀地主
独孤良一惊,有这么严重吗。
这已是迟早之事
独孤震摇摇头,遗憾道:我们独孤家族那样支持他,把一半的家产都给了他,这才两年时间,他就要失败了,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我估计窦家也在考虑后路,别的关陇贵族也应该各有打算了。
这是肯定的,没有人会在一棵树上吊死,昨天晚上于钦明就来找过我了。
于钦明是于仲文长子,官拜太常少卿,也是关陇贵族的重要人物,和孤独家关系极好,属于关陇贵族中独孤派的重要骨干,独孤良立刻有了兴趣,他是什么意思
他也想向杨元庆表表忠心。但又找不到路子,便来找我,希望我能牵头,十几个关陇家族,作为一个整体和去杨元庆谈判。
这个主意不错
独孤良赞许道:这样能提高我们独孤家族的话语权,杨元庆也不会小看了我们。
独孤震瞥了这个长侄一眼,摇了摇头,我已经明确拒绝了。
独孤良愕然。这这是为什么
我们眼光要看远一点,杨元庆已经在千方百计打压山东士族了,他怎么可能允许关陇贵族再结成集团,虽然他刚开始会欣然接受,这对他安定关陇有利,但将来呢他要打压关陇集团。第一个就拿独孤家开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独孤良默默点头,家主的深谋远虑令他自愧不如,他没有想到这么远,独孤震见他眼中有些忧虑,便笑道:问题也没那么严重,我们关陇贵族对杨元庆还是很有用,不仅可以帮助他安定关陇。更重要是可以用我们来对抗山东士族,关键是要把握这个度,关陇贵族不能强势,必须在他的掌控之中,这样,他就能接受我们,所以我才拒绝了于钦明。
这件家主决定吧我一定会全力支持。
独孤震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只要独孤良肯支持自己,那么其他家族成员都只能服从。他沉吟一下道:你再去一趟太原。找到独孤雷,让他安排见杨元庆。你向杨元庆表态,就说独孤家族愿意交出七成的土地。
独孤良半天合不拢嘴,难怪家主要自己的支持,居然要把家族七成的土地交出,那可是十几万顷良田啊
李世民回到府中,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午饭也不吃,他独自一人坐在静室里,仿佛高僧入定一般。
他在思索大唐的前途,在思索自己的命运,今天的朝会是一片镜子,照出了一个绥靖怯弱的朝廷,也照出了父皇心中的杀机。
李世民几乎已经绝望了,河西被隋军占领,唐军再无战马,河湟战马在吐谷浑人手中,在强大隋朝的威胁下,他们会把战马给唐军吗
没有了战马,军队将再也没有希望,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做后盾,还能指望退缩江南,和隋朝划江而治吗杨元庆一代枭雄,他怎么可能答应。
李世民心中恨得滴血,如果他是皇帝,他一定会大刀阔斧改革,兴利除弊,大唐一定会再次振兴,他有没有这个机会呢难道他就不能自己争取,非要等父皇传位给他不成
李世民对父皇的绥靖妥协充满了失望,他对自己的遭遇更是深感痛心,今天他被免去了尚书令之职,这只是一个开端,他非常了解自己的父皇,父皇真正想动的不是什么尚书令,而是要收他的军权。
自己若废,大唐唯一的主战派消失,一群投降派主政,那大唐一年之内必定会灭亡
苍天啊给我一次机会吧李世民对着天空无声地呐喊。
殿下,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传来了长孙无忌的声音,李世民思绪被拉回现实,他叹了口气,这是妻子去找兄长来探望自己了。
进来
李世民站起身走到外屋,长孙无忌也走了进来,他有些紧张地打量他,见他眼角还有泪痕,心中更加惊疑,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思念母亲了。李世民掩饰自己哭泣的原因。
沉默一下,长孙无忌道:我听说殿下已被免去了尚书之职。
李世民见他心里都明白,只得叹了口气,无忌,父皇要收我军权了。
长孙无忌见他情绪低沉,便安慰道:或许圣上是因为殿下两次中原策略都失败了,所以对殿下有些失望,殿下不必想得太多。
李世民摇摇头,苦笑道:齐王败更多更惨,父皇怎么不收他兵权太子这次关内道出兵,最后连河西都丢了,父皇怎么不收他兵权无忌,根本原因是我回兵援助长安慢了一点,父皇觉得他控制不住我了,所以要收我兵权,他是我父亲。我比谁都了解,表面宽厚,实际上心胸比谁都狭窄。
那殿下准备怎么办
李世民注视着窗外,半晌,他一咬牙道:我在考虑,索性率十万大军攻下河西,我就屯兵在河西自立,看父皇怎么办
长孙无忌吓得脸色都变了。颤抖着声音道:殿下不可万万不可,这会出大事,而且河西也养不活十万大军。
李世民长长吐了一口闷气,我知道,我也只是说说罢了,现在父皇就在等着抓我把柄。我不会把头伸过去让他砍,绝不会让他捏住我任何把柄。
他背着手走了几步,忽然问道:杨暕那边进展怎么样了
回禀殿下,唐风已经抓住了他的把柄。
李世民点点头,这件事要加快进展,但更要隐蔽,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殿下放心,卑职明白。
当天下午,大将段德操率三千军队护卫太子李建成和纳言陈叔达前往会宁郡和杨元庆谈判议和。
队伍浩浩荡荡向西行军。他们走驰道,从凤翔离开关中前往会宁郡,李建成坐在一辆宽大的马车内,由数百东宫侍卫严密保护。
马车内,李建成正在思考这次谈判的各个事项,中午时,父皇又和他深谈一次,把底线交给了他。
李建成现在唯一的谈判资本就是隋朝也要停战,这样唐朝就不用付出天价赔偿。
殿下觉得杨元庆愿意停战可能性有多大坐在对面的陈叔达关切地问道。
李建成笑了笑。听说连晋阳宫都烧掉一半。在井陉里还堵着三万突厥骑兵,你说杨元庆还想再打下去吗事实上他没有去河西。就是在等我们谈判了,我一点不担心。
殿下
陈叔达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我很担心有人会趁机发难,再挑起战火,殿下会不会因此被隋朝扣住
以杨元庆的身份,不会做这种事情,也没有必要,不过
到不过,建成的表情也变得阴冷起来,冷冷笑道:你觉得他会吗。
难道殿下没有看出来,圣上已经准备收他的兵权了,这个时候,他很可能会挑起战争。
李建成当然很清楚,父皇已经决定收秦王的军权了,今天罢免他的尚书令就是一个前奏,只是父皇需要再抓住他的一个把柄。
沉思良久,李建成脸上露出了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或许父皇很期望他擅自出兵河西。
陈叔达一怔,他立刻反应过来了,一竖大拇指赞道:太子殿下果然高明
这时,马车外响起马蹄声,有人问:殿下是要找卑职吗。
这是罗艺儿子罗诚的声音,他现在是东宫三个郎将之一,颇受李建成重用。
李建成拉开车窗,从旁边的匣子里取出一封信,递给罗诚笑道:辛苦你去一趟汉中吧把这封信交给你父亲,告诉他,一点不用担心。
罗诚接过信,放入怀中收好,躬身道:卑职这就去
他调转马头,向回程疾奔而去,李建成望着他走远,点点头笑道:这孩子不错,是个可塑之才。
可是他父亲却不怎么样旁边陈叔达不屑地撇了撇嘴,他对罗艺的人品很不欣赏,居然贪污军中钱粮,这可是大罪。
李建成却不以为然,淡淡道:水至清则无鱼,贪污军中钱粮,这些只是小节,关键是大节,要对我忠诚就是大节,忠诚才是第一重要,否则再清廉,却如盛彦师一样,又有何用
陈叔达能理解李建成心中的痛,又道:可是御史台和兵部联合去调查,会不会
问题不大,兵部侍郎袁本清是我的人,关键是御史中丞韩湛,他是裴寂一手提拔,会有点小麻烦,不过我已让元吉赶去汉中,有他坐镇,查不出什么问题。
李建成对罗艺极为重视,他手中最缺的就是帅才,他今天特地向父皇求情,父皇也表了态,只要罗艺问题不是很严重,就可以饶他一次,这一刻,李建成很有信心。
第一百二十六章 唐使到来
杨元庆的驻军并不在凉川县,而在凉川县以东约百里外的米家镇,除了一万骑兵外,还有三万五千唐军降兵,经过几天的整顿,降兵全部被打散,又重新分队,旅帅以上军官都是从隋军骑兵中提拔,队伍在镇南的雪原上,开始队列训练。
一队队士兵高声大喊,列阵训练长枪,队列训练主要是为了磨合军官和士兵之间的默契,提高军官的威望,使他们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手下,十几天前唐朝临时招募的六万新兵,就是没有经过这种磨合训练,导致了最后的混乱局面。
在紧靠镇子的东面,扎下了数千顶大帐,帅帐便是其中最大的一顶,位于群帐中间,此时在大帐内,杨元庆正站在一幅河西地图前,研究隋军的作战进度。
隋军进攻河西已经过去了八天,武威郡和酒泉郡都已夺下,苏定方的一支五百人先锋成功地夜袭大斗拔谷军城,堵住了张掖驻军逃往西平郡的唯一通道。
现在裴仁基军队和苏定方军队已经对一万河西唐军形成合围之势,逼迫对方投降,其实杨元庆对一万唐军是否投降并不是很感兴趣,他是对河西的战马感兴趣,裴仁基的报告中说,基本上已经控制住了各大牧场,这让杨元庆略略松了口气。
这时,他的目光又投向了河湟吗,要断唐军的战马,不仅是河西,还有西海郡临洮郡等等边疆草原之地,就算唐朝在河湟没有设立马场,但他们可以从吐谷浑手中购买,必须把这条路也给唐朝断掉。
不仅是战马,拿下河湟地区,唐朝在关中以西不仅完全失去了战略纵深,而且隋军也对关中形成战略包围。拿下关中指日可待,这一天他已经盼了很久,拿下关中就意味着他统一了北方。
就在杨元庆思虑着派使者前往吐谷浑,这时,帐外有亲兵禀报,启禀殿下,斥候传来消息,唐朝使者已在二十里外。
杨元庆点了点头。李建成终于来了。他昨天就得到长安探子的紧急禀报,唐朝已派出使者,正使是太子李建成,副使是纳言陈叔达,李渊居然派出这么高规格的谈判阵容,着实让他有些意外。这也就说明李渊对于停战的焦急。
杨元庆沉思一下道:请谢侍郎来见我
谢侍郎就是兵部侍郎谢思礼,他是前天从太原赶来,向杨元庆汇报太原的情况。主要是修缮晋阳宫和被破坏的城池及民房以及均田制度推行的进展,这些都是杨元庆极为关心的情况。
不过谢思礼的到来,正好让杨元庆有了谈判副手。一般谈判都是副手先谈,谈得差不多了,再由双方主使最后达成共识,签订协议,可以说。副手担任了主要的谈判任务。
谢思礼快步走进大帐,躬身施一礼,参见殿下
刚刚得到消息,他们已经到了,在二十里外。杨元庆笑道。
谢思礼立刻明白了杨元庆的意思,躬身道:卑职这就去迎接他们。
杨元庆又嘱咐他道:礼节是必须的,对方毕竟是太子,但也不用太客气,要让他们明白,是他们有求于我们,和谈与否,我杨元庆并不在意。
卑职明白
谢思礼行了一礼,便快步出帐去了,杨元庆又走到地图前,目光又在落在了河湟之上,对于他杨元庆来说,什么谈判都是假的,谈判不过是为了拖延一段时间而已,给他休整兵力的时间,就如同把拳头收回,是为了更有力打出去一样
米家镇以南十里外的雪原上,一支数千人的队伍正延着驰道浩浩荡荡北上,队伍中行跟行着三四辆马车,李建成打开了车帘,寒风扑面而来,他专注地眺望着远处的山峦,以前他曾经路过这里几次,可从来没有意识到会宁郡竟然蕴藏着巨大的财富。
正是会宁郡的银矿引发了现在的一系列之争,更引出唐朝巨大的危机,想到危机,李建成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知道现在唐朝危机四伏,可谓内忧外患。
但作为太子,他想到的解决之道,就是息兵戈,稳住隋朝,抓紧时间解决内部问题,尽可能多地积蓄钱粮,还要解决土地问题,说服关陇贵族和皇亲国戚们适当让出一点土地,使朝廷能将均田制推行下去,这样的话,就可以抓住民心,鼓舞士气,或许唐朝还有一线希望。
关键还要解决内讧问题,他和秦王的权力之争,李建成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唐军屡屡失败,很大程度上就和内讧有关,如果内部不能团结,怎么可能战胜隋朝。
好在父皇也看出这个内讧问题所带来的恶果,终于决定收秦王的兵权,这是朝正确方向迈出的关键一步,但愿还来得及,李建成叹息一声,不知这次谈判,唐朝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殿下
远处传来了士兵的大喊声,李建成探头向北方望去,远远地看见一队小黑点从远处奔来,不多时,刚才叫喊的士兵上前禀报道:启禀殿下,隋军迎接之人来了。
李建成心中一松,那就好,杨元庆讲究礼节,那这样他就不会为难自己,更不会扣押自己,虽然李建成告诉别人,杨元庆不会做扣押这种有份之事,但他心中还是有点担心,现在,他终于放下心了。
不多时,谢思礼在百余骑兵的护卫下飞驰而至,他被引到李建成马车前,谢思礼拱手施礼道:在下大隋兵部侍郎谢思礼,参见太子殿下
原来是谢侍郎,久仰了。
李建成也笑着回一礼,他知道这位谢思礼,杨元庆的心腹之一,估计就是这次谈判副使了,他又问道:这里离楚王驻地还有多远
回禀殿下,只有七八里了。
既然如此,我就骑马而行。
李建成命人牵来他的白马,他翻身上马,和谢思礼并驾而行,寒冷而清新的风迎面扑来,令李建成精神为之一振。
李建成微微笑道:谢侍郎一直跟在楚王殿下身边吗
我是昨天从太原来,向楚王殿下汇报一些事情。
哦
李建成眼珠一转,又试探着问道:听说三万突厥骑兵被困在井陉内,不知现在有没有歼灭他们,我们也很担心这些凶残的突厥人逃出来,危害民众。
这个情报非常重要,关系到杨元庆是否急于返回太原,关系唐朝是否付出最小代价就能赢得和平,李建成表面上若无其事,但他的心却悬了起来。
谢思礼也是谈判老手了,怎么可能让李建成套出消息,他叹口气道:我们也很关心这个问题,但殿下知道,隋朝军政分治,这是军方的事情,朝廷确实不知近况,殿下,抱歉了。
这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
李建成的脸上露出一种掩饰不住的失望,无奈,他又叹息道:听说晋阳宫被焚烧,令人揪心啊
谢思礼呵呵一笑,这个我们倒不是很难过。
为何李建成不解地问道。
因为晋阳宫虽然被烧,但我们事先已转移人员和物资,没有死一人,也没有被抢走一粒粮食,所以大家都很振奋,现在齐心合力修缮,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殿下说过,只要保住人,那一切财富都可以重新创造。
说得好
连李建成也忍不住夸赞起来,这也一直是他的观念,民重于山,杨元庆这个沙场大将,居然还有这种想法,不简单,令李建成暗暗叹息一声,难道隋朝的均田令能推行得很顺利,关键是上位者重视民情啊
相比之下,父皇却把大量的田产赏赐给皇亲国戚,造成现在无田可分的困境,不得不令李建成扼腕叹息。
众人又走了几里,从一队队训练的士兵旁经过,训练军士足有数万人之多,段德操忽然上前低声对李建成道:殿下,这些原本都是唐军。
李建成一怔,他停住战马,向训练的士兵望去,这些士兵就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们一样,竟然一个都不上前,对他们视而不见。
李建成呆立了半晌,只听见一阵阵喝喊声,士兵们士气高昂,斗志昂扬,有训练军官大喊:就是这样,杀敌有功,自有封赏,你们打仗,家人也会分到土地免去税赋,好好替楚王殿下效力,挣一份丰厚的家业。
士兵们更加振奋,喊杀声响起一片,李建成长长叹了口气,就是这么简单,可惜唐朝就办不到。
他心情一下子黯然,又走了两里,离营门越来越近,这时,一队骑兵上前,抱拳施礼道:封楚王殿下军令,唐使只可二十人进营,其余随从在十里外扎营
段德操看了一眼李建成,征求他的意见,李建成点了点头,按照隋军的规矩来办。
段德操只得率领军队跟随隋军士兵而去,李建成和陈叔达身边只剩下二十名随从,由郎将杨嵘率领。
这时,李建成看了一眼郎将杨嵘,见他低着头,显得十分紧张,李建成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怪异的念头,不知等会儿杨元庆见到杨嵘,会是什么样的神情,李建成心中充满好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手足难续
营门大开,八百名军士从营门内列队而出,随即数十名将领簇拥着杨元庆快步走出。
建成兄,别来无恙啊杨元庆老远便大笑起来。
李建成见杨元庆没有称呼自己太子,而是用私人称呼,他心中也稍稍轻快起来,这样最好,双方都没有压力。
他也笑呵呵走上前,拱手道:元庆,一别多年,威仪更胜昔日,可喜可贺
两人走进,亲密的拥抱了一下,都一起大笑起来,那情形就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令人感慨唏嘘,可不知情者,谁又能想到这是一对你死我活的大敌。
听见伯母仙逝,元庆也不胜悲戚,望建成兄节哀。
李建成淡淡道:多谢关心,家母病重已久,前些天受到惊扰,不幸去世,个中恩怨,建成会铭记于心。
这就是母亲病逝的责任栽在了杨元庆头上,李建成并告诉他,此仇必报。
这种威胁杨元庆一笑而过,他又和陈叔达见了礼,这时,他却意外地看见了杨嵘,杨元庆笑容收敛,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惊讶,他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遇到杨嵘。
但杨元庆眼中的惊讶只是一闪而过,脸上依然很平淡,他向杨嵘点了点头,问道:你母亲现在身体可好
杨嵘心中慌乱异常,他不敢直视杨元庆的眼睛,低着头结结巴巴道:她身体还好。
替我向她问好。
杨元庆没有多说什么,随即把注意力又转回到李建成身上,脸上又露出了笑容,营外寒冷,让建成兄久待,是我失礼了,请进大营
他话音刚落,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敲锣打鼓声,所有人都回头望去。只见大群民众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向大营而来,足有千余人之多,两队隋军骑兵在左右跟随。
杨元庆不由一怔。这是怎么回事片刻,一名骑兵飞奔而至,大声禀报道:殿下,是附近的民众,他们知道了隋军战胜突厥消息,都赶来庆贺
这个。找素材就到吾读
杨元庆有些为难,他看了一眼李建成。只得歉然道:请建成兄稍等片刻,我和他们说两句话。
李建成看得出杨元庆并不是作伪,事情来得突然,确实在他意料之外,李建成笑着点点头,我稍等片刻无妨
这时,数千民众浩浩荡荡来到了营门前,有士兵向他们指认杨元庆。上千人顿时黑压压跪倒一片,为首是几名老者,一人高声道:听闻隋军大破突厥。这是会宁郡万千民众之福,我们特来向楚王殿下致谢
另一老者也高声道:开皇初年,突厥屡屡南侵,杀人掠财,会宁民众苦不堪言,自从殿下守丰州,突厥再无犯境,如今又大破突厥,我们感激万分,无以为谢。特送军鞋千双,略表我等小民的一片心意。
说完,几名青壮抬着几大筐军鞋上前,杨元庆连忙拱手对众人致谢,多谢各位父老乡亲,保护大家生命财产安全。是大隋军人应尽之责,请大家放心,有隋军在会宁郡一天,就绝不会再让各位父老乡亲受到兵灾伤害。
说完,杨元庆又回头命令仓曹,每人送他们一斗米,以示回谢
千余民众顿时一片欢呼,激动异常,李建成在一旁却默然无语,尽管这并不像杨元庆的刻意安排,可这些民众的出现,却重重给了唐朝一记耳光,民意啊唐朝欠得太多,李建成暗暗叹了口气。
让建成兄久等了。
杨元庆已经安排完毕,回头对李建成笑道:请吧
请
李建成和陈叔达带领二十名随从跟着杨元庆,在大队隋军的护卫下走进了隋军大营
杨元庆给李建成一行安排了五顶大帐,又派五百人护卫他们,任何人不得靠近唐使驻地。
杨嵘心事重重地来到了李建成大帐前,门口侍卫立刻向大帐内禀报,殿下,杨将军来了。
请他进来帐内传来李建成的声音。
杨嵘深深吸一口气,走进了李建成的大帐。
大帐内,李建成正坐在桌前伏案写着什么,杨嵘快步上前单膝跪下行礼,参见殿下
起来吧
李建成笑道:等我把这封信写完,马上就好。
杨嵘心情忐忑不安地站在一旁,他不知道太子是不是为刚才杨元庆给自己说一番话而生了疑心。
其实杨嵘并不想来会宁郡,他两次向太子请假,都被太子回绝,他确实无法面对杨元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竟然即将成为掌控天下的一代英皇,而自己却是一个小小的东宫郎将,俸禄低微,没有爵位,还背了一屁股赌债。
但他又不敢去找杨元庆,包括大哥杨峻也不敢,不仅仅是他们小时候关系恶劣,其实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父亲杨玄感之死,已成为他们兄弟和杨元庆之间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杨嵘心中为此充满了悔恨,但悔恨已经无法挽回他们叛父的事实,不过刚才杨元庆居然问候了母亲的身体,这让杨嵘心中又燃起了一线希望。
这时,李建成已经写完信了,放下了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杨嵘,笑问道:见了兄弟,有什么想法
杨嵘摇了摇头,自从他当年被赶出杨家的那时起,我们就已经不是兄弟。
你这话就不对了。
李建成笑道:你们身上毕竟流着同样的血脉,再怎么也是手足,他被逐出杨家只是家族矛盾,不是父子兄弟矛盾,你怎么能如此消极
杨嵘忽然反应过来,是不是太子想让自己做什么事他心念一转,立刻躬身道:殿下有什么事需要属下效力,尽管吩咐
呵呵是有一件事要你做,但不是现在。你不妨去和杨元庆叙叙兄弟之情,我看他对你也不是那么绝情,你跟我这么多年,我也希望你有一个好的前途。
李建成的语气里充满了对下属的关切。杨嵘却已明白,太子带自己来是有目的,应该是让自己劝说杨元庆答应什么,可是自己哪有这个面子
杨嵘心知肚明,但他又不敢拒绝,只得躬身道:属下明白了,属下会尽力而为。
去吧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杨嵘施一礼。退下去了,李建成望着他走远,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他当然不会指望杨嵘能起到什么作用,这种军国大事,杨元庆岂会为一个翻脸多年的兄长而放弃利益。
李建成只是想考验一下杨家兄弟对自己的忠诚度,他们有没有暗中投降杨元庆
尽管杨嵘一千万个不情愿,但太子的命令他又不敢不从。他思想斗争反复,最后心一横,来到了杨元庆的帅帐前。早有亲兵拦住他,亲兵认出了他,也没有恶语相加,只是态度坚决地拒绝他的靠近。
这里是军机重地,外人一概不能靠近,请回吧
杨嵘拱手道:请你们转告楚王,就说杨嵘求见。
一名亲兵点点头,你稍等
他转身进帅帐去禀报了,不多时,回来对杨嵘道:殿下说。请你先去父亲墓前结庐守孝三年,然后再谈其他事情。
杨嵘心中蓦地一松,杨元庆不肯见他,这样最好,但又有一种深深的失望从他心中涌起,还是因为父亲。杨元庆不肯原谅他,居然要他去父亲墓前守孝三年,这怎么可能
杨嵘心中沉甸甸的,转身回自己营帐去了,杨元庆却站在大帐内,远远注视着他的背影,不管怎么说,杨嵘和杨峻毕竟都是他的兄长,就算不用他们,给他们一个富贵也可以办到。
但杨元庆却不能容忍他们出卖父亲,要想从自己手中拿到富贵,他们必须向父亲请罪,在墓前守孝三年,就是最好的赎罪方式
李建成一直在等待着杨嵘的消息,一名随从向李建成禀报道:卑职一直远远跟着他,他在杨元庆帅帐前被拦住,有人替他禀报,回来后好像是拒绝了,他显得很沮丧,转身回来了,杨元庆不肯见他。
李建成点点头,他现在在哪里,会自己帐了吗
好像是的,他很沮丧地回去了。
命他见我
不多时,杨嵘又来到了李建成的帐中,躬身施礼,参见殿下
怎么样,见到杨元庆了吗李建成笑眯眯问道。
杨嵘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殿下,我们心里有数,我们之间仇恨远远大于亲情,但凡有一点点可以挽救的可能,我们就去太原做逍遥王了,我们之间已经不是什么兄弟了,只是杀父仇人。
可是,你们父亲也并不是你们兄弟二人所害,当时是整个杨家一起决定投降,你们只是随众,把杀父的罪名安在你们头上,确实有点不公平。
杨嵘被这个弑父的罪名压得喘不过气来,太子这番话让他眼泪流了下来,他跪下哽咽道:殿下英明,知我和兄长的不白之冤。
那杨元庆怎么说
他说让我们去父亲墓前结庐守孝三年,然后再谈其他事情。
李建成笑了,看样子,你们还是有被原谅的可能。
杨嵘重重磕了三个头,殿下对我们知遇之恩,我们兄弟铭记于心,只有用忠诚来回报,绝不会背叛殿下,请殿下相信我们。
我自然是信任你们,其实我只是想帮助你们兄弟,也罢此事以后不提了。
杨元庆不给他任何机会,李建成对杨嵘的作用也失去了兴趣,这时,他看见一名隋军官员匆匆向这边走来,李建成知道,这应该是初次会谈即将开始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逼上绝路
夜色笼罩着长安城,乌云密布,空气中潮湿而寒冷,一场大雪眼看又即将到来,星月被遮蔽了,夜晚的大街也变得黑暗起来,不过由于隋唐间开始谈判,气氛也就没有了从前那般肃杀一辆马车在十几名随从的护卫下,无声无息地驶入了延寿坊,马车很小很普通,和满大街载客的马车没有区别,不过十几名随从却个个膀大腰圆,威猛不凡,这就预示着这辆马车主人身份的不平常
延寿坊紧靠西市,也就是从前的利人市,是唐朝大宗商品的集散之地,但由于唐朝疆域有限,使西市的商业还远远没有恢复到隋朝全盛时的情形,店铺也只开了七成,商人也少了很多。
西市的商业惨淡也影响到了延寿坊,原本商人云集的坊内也变得有些冷冷清清,尤其在夜间,坊街上看不到一个人影,马车驶进了延寿坊,一直来到了西北角,在一座小宅前停了下来。
这座小宅占地不到两亩,一般而言,占地超过一亩叫宅,低于一亩则叫房,而三亩以下则叫小宅,是殷实人家的标志。
这座小宅是御医张秉直的宅子,张秉直今天约五十岁,为人木讷,不善耕耘官场,虽然医术高明,却一直不得重用,只能在药房做一个小小的炮药师,俸禄微薄,难以养家,所以他也偷偷地在晚上接些病人,补贴家用。
此时在客房窗外,一名妇人正躲在窗后偷听。妇人便是张秉直的妻子,四十余岁,嘴唇很薄,颧骨稍高,一双小眼睛里冷光森森,她给张秉直生了三个儿子,而成为张家功臣。加上她为人泼辣,心计极深,渐渐地又成了一家之主。
今天晚上。她的丈夫似乎时来运转了,有横财上门,妇人从门缝里清晰地看见。在客房的桌上摆着一盘黄澄澄的金子,至少有五百两之多,让女人眼睛都红了。
据说这还只是一半,而她丈夫低着头的窝囊样,看得妇人心中火起,恨不得冲进去将他的耳朵撕掉。
房间里,张秉直深深地低着头,他年约五十岁,长得小鼻子小眼,一脸劳碌相。在太医署混了三十年,依然是个小人物,连见圣上的机会都没有,不过他炮药技术极高,皇帝李渊和从前太后皇后的药都是他一手炮制。但功劳却不是他的。
张秉直此时心中极为害怕,坐在他旁边之人,不是什么病人,更不是值得欢迎的客人,这个客人干瘦黝黑,眼光如刀一般锋利。他叫做王太,一个很普通的名字。
可如果他妻子知道此人的绰号,恐怕要吓得当场瘫倒,此人绰号叫屠人王,是唐风的副统领,掌管唐风抓捕和刑讯,是长安城闻之色变的人物。
此时王太并没有告诉他什么事,只是把五百两黄金往桌上一放,便一言不发,这种无声的压力让张秉直几乎要崩溃了,终于他低声道:我只会看病,王统领是要我给谁看病么
没错,是要你去给一个人看病
说到这里,王太指了指后窗,最好让嫂夫人离开,免得我误伤她。
张秉直吓了一大跳,他慌忙走到窗前,拍拍窗格,焦急地低喊道:快走快走开
窗外传来他妻子咬牙切齿的声音,你这个天杀的,你敢让金子飞了,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妇人离开了,王太眼中露出一丝得意,他当然摸过张秉直的底,知道张秉直惧内,而他妻子极贪,这就是张秉直的最大软肋,不怕他不听自己的话。
张秉直又坐下,胆怯地看了一眼黄金,拿五百两黄金让他看病,这人会是谁
是给谁看病
王太冷冷道:你不应问这种话,给谁看病,你应该心知肚明。
张秉直没有反应过来,他呆坐了半晌,突然,他脸色大变,惊得跳了起来,不不他连连后退,抵在墙上,目光惊恐地盯着王太。
王太见他已经明白了,淡淡道:这个由不得你,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我不妨告诉你,你的三个儿子在我手中。
张秉直仿佛被雷劈中一般,呆住了,王太站起身,好吧想通了来找我,我想知道你的方案。他快步离开了房间,张秉直呆呆地望着屋顶,他忽然反应过来,像箭一样冲出去,砰地将大门关上。
这时,他愣了一下,又凑上门缝向外望去,他看见王太上了一辆马车,可是在马车的车窗上,露出一张冰冷的脸庞,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大门,仿佛看透了门,看透了他的心,这张脸使张秉直直接瘫倒在大门上
张秉直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房间里,他的妻子正拿着黄金,一锭一锭地对着灯光照,嘴里念念有词,会是假的吗会是假的吗
一股热血直冲张秉直头顶,他发疯似地冲上去,一把将他妻子推倒在地,儿子都快没命了,你拿这些东西做什么
他的妻子呆住了,她从来没有见丈夫这样失态,几十年都没有见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忽然反应过来,从地上爬起来,揪住丈夫的头发,快说,和儿子有什么关系
张秉直瘫坐在地上,指了指门,低声道:先把门关上。
他妻子快步把门关上,又一阵风地转身回来,揪住丈夫的头发,你快说
张秉直低声对妻子说了一句话,他妻子一下子震住了,眼珠子快瞪出来,她恐惧地看了一眼丈夫,你是不是意会错了
不会有错。我刚才看见秦王了。
妇人的眼睛眯了起来,凶光四射,她只管儿子的性命,其余任何人死亡都和她无关,她低声问道:你觉得可不可能办到
张秉直沉思良久,点了点头,有三个御医专门试药。直接做是不可能,但可以间接做,他一般要服四种药。一种药没有问题,但几种药混在肚子里就会有问题,不过也不是致命毒药。是慢慢地会出问题,短则一月,长则半年。
妇人一咬牙,那就做,我儿子的命比谁都重要。
她的目光又落在黄金上,小眼睛蓦地亮了起来
马车在夜色中疾驶,马车里,李世民冷冷问道:他肯做吗
他没有表态,但由不得他,他的三个儿子都在卑职手上。
李世民点了点。你认为他能办到吗
殿下,此人炮药技术天下无人能比,只要他肯做,没有做不成的事,而且万无一失。
很好。等事情做完后,他全家人一个活口不留。
马车一阵风似地冲出了延寿坊,向西北方向疾驶而去
太医署虽然隶属于太常寺,但几十名太医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往来,在太极宫也专门有药房,有御医们休息及等候召唤的场所。皇宫内的药房占地很大,是一座四层楼高的朱红色建筑,从隋朝时起,这里便一直是皇宫药房重地,天下各种名贵药材,这里应有尽有。
药房管事姓马,他也是一名御医,但他只负责管理手下二十几名药童和几名炮药师,而真正在药房里做梁柱的,却是被行内人称为天下第一炮药师的张秉直。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张秉直虽然药炮得不错,但做人却很失败,整天是一个闷罐子,一声不吭,不会溜须拍马,不会夜间送礼,在药房做了三十年,还是大头兵一个,所以药房中人又戏称他为药罐底子,也就是药渣的意思。
不过张秉直因为技术高超,所以药房马管事还算对他客气,说话也和颜悦色,尊称他为张公,但赏赐加俸之类的好事,那轮不到张秉直了。
一大早,马管事匆匆跑进药房,这一年来,太后病重皇后病重圣上病倒,一连串的大事情让药房上上下下都忙得鸡飞狗跳,马管事就像屁股点火一样,一口气冲上三楼,四下张望,急得大叫:张公呢人在哪里
圣上服药的时辰快到了,但药还没有送去,前面的医正都急了,这时,有人指指楼上,好像在四楼
马管事又一阵风向四楼奔去,老张,圣上的药在哪里医正已经发怒了。
刚刚才制好
张秉直出现才楼梯口,把四个盒子递给他,每只盒子里有一丸药,这是李渊每天要服用的四种养生药,雷打不动,一直由张秉直负责炮制。
今天怎么晚了马管事接过盒子,有些埋怨道。
没什么,我昨晚没有休息好,身体有些疲惫。张秉直没精打采,连话都不想说。
哦那你今天就早点回家休息吧
马管事虽然在钱财方面小气,但这种休息之类的小恩小惠他还是会给,他走下楼,又停住脚步回头道:晚上就少接几个病人吧
呵呵我没事。
张秉直干笑两声,他一直望着马管事走远,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他的药还要经过三个御医的测试,尽管他有绝对把握,但他还是担忧到了极点。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一直到黄昏时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时,马管事走进药房,见张秉直坐在桌前发呆,不由奇怪问道:张公怎么还不走,你不是身体不适吗
张秉直慢慢吞吞站起身,苦笑道:我是怕家里那头母老虎啊
马管事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漫天开价
会宁郡谈判已经进行了两天,却陷入了僵局之中,双方的讨价还价怎么也谈不拢,隋朝要价太高,要一百万石粮食和五十万贯钱作为军费补偿,这种天价让唐朝无法接受,甚至想都不敢想。
唐朝的底线是不谈钱粮,可以谈土地,承认把河西会宁郡和洛阳正式划给隋朝,以正式签署文书的方式,隋朝却不愿意谈土地,双方的立场相距太远。
在帅帐旁的副帐内,一张桌子的两旁,谢思礼和陈叔达相对而坐,旁边坐着几名隋军文职军官,陈叔达的两名副手也坐在身旁。
双方的副手都是负责记录,但事实上,他们已经沉默了半个时辰,桌上的记录纸上依然是一片空白。
大帐内的气氛十分压抑,这时,陈叔达叹了口气,钱粮大唐肯定是没有,总不能让每家每户砸锅卖铁来赔偿你们吧我觉得既然谈判,就应该现实一点,谈一谈能达到的条件,首先是我们有诚意,愿意结束战争,让两国民众不再受战争之苦,其次我们愿意拿出土地来和贵朝谈判,纵观历朝历代,有谁愿意把土地拿出来这是大唐的屈辱啊难道隋朝真的缺这点钱粮吗
谢思礼淡淡笑道:且不说钱粮的问题,就说土地,我把话讲清楚,河西已经被我们占领,你们现在所属的会宁郡也是一样,洛阳是上次攻破长安时,我们退兵的条件。当时就答应,和现在谈判无关,事实你们是在拿隋朝的土地来和隋朝谈判,我真不明白,你们的诚意在哪里
陈叔达刚要开口,谢思礼一摆手止住他,陈相国听我把话说完
陈叔达只把话憋回心中。谢思礼又道:还有不要和我们提为天下黎民着想之事,这句话听了让人难受,我们在抗击突厥入侵之时。你们在做什么趁机落井下石,抢占隋朝的土地,这是为天下黎民着想吗现在你们打不下去了。就说为民罢战,那当初怎么不说陈相国,最好不要用道义做筹码,你们站不住脚。<....>
陈叔达被驳得哑口无言,本来他想说,隋军占领的土地,和唐朝正式承认的土地不是一回事,但这句话他说不出口,他很清楚,在敌对国之间。只有武力的高低,没有法理的强弱。
最终,陈叔达叹了口气,那好吧你们想要什么,可以谈谈吗
谢思礼笑了起来。我觉得,我们可以各自回去禀报,听听上面的意见,然后我们再坐下继续谈,陈相国以为呢
陈叔达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先约定下次会谈的时间。
。。。。。。
帅帐内,杨元庆背着手站在地图旁,全神贯注地听谢思礼的汇报。
殿下,已经两天了,他们始终不肯在钱粮上让步,不肯赔偿钱粮,甚至我提出减半,他们也不能接受,卑职认为他们确实在钱粮上出现了危机,甚至是入不敷出,拿不出钱粮,所以最后只能在土地上让步,卑职已经明确告诉他们,洛阳河西会宁郡,这些地方都免谈,下一步就看他们的诚意。
其实杨元庆也知道,上次为了救柴绍等人,唐朝已经拿出数十万石粮食,至于钱,唐朝刚刚推行新铸币,哪里可能有五十万贯,不过他们库房的金银拿出来,倒也可以,但现在杨元庆并不稀罕钱,他甚至什么都不稀罕,他只需要休整几个月,然后再次发动战役。
我告诉你几个底线,然后你继续和他们谈,多得是你的功劳,保住底线,也算圆满完成谈判,但不能突破我的底线,宁可谈判破裂。
卑职明白,请殿下告之
第一个底线是我要石堡城以西的全部土地,双方可以以赤岭至连云山为界,赤岭以西,包括河源郡和西海郡归我大隋,以东归唐朝。
谢思礼明白杨元庆这个底线,其实就是把河湟地区的畜牧区全部夺走,农业区留给唐朝,彻底断绝他们的战马来源。
卑职明白殿下的用意。
杨元庆见他明白,便又笑道:第二个底线在中原,原本划为中立区的南阳郡和淅阳郡归大隋,以襄阳郡为界,襄阳郡以南归唐朝,以北归大隋,你明白我的用意吗
谢思礼略一思索,便道:殿下可是想断绝关中和荆襄的直接联系
杨元庆点点头,正是如此,还有我的第三个底线,首先是放开隋唐间的贸易,其实是严禁唐朝铸造假银钱,一旦被我抓住证据,那就意味着战争开始,最后是不准限制双方民众移民,无论是隋朝民众迁去关中,还是关中移民迁去河东,都应该允许,不准官府和军队阻止。
谢思礼沉思了片刻,他觉得河湟底线和荆襄底线唐朝可能会接受,但后面三个条件中的贸易和移民,可能唐朝会为难,尤其是移民,这个是一国之大忌,他们怎么可能答应
殿下,卑职估计移民这一条,可能会有问题,他们不会答应。
杨元庆微微笑了起来,其实第三条,他们答不答应都没有关系,关键是荆襄和河湟,用第三条来逼迫他们答应前面两条。
谢思礼这才恍然大悟,赞道:殿下果然高名,那卑职再想问,条约期限呢
期限可以答应他们,他们要三年给三年,要一年给一年,这个你决定。
卑职明白了。
谢思礼暗暗忖道:倒不能让他们看出破绽,自己若答应得太爽快的话。
。。。。。。。
就在杨元庆给谢思礼交代三个底线的同时,李建成也在向陈叔达面授机宜。
杨元庆的钱粮估计也是个幌子。他最后还是要和我们谈土地,我估计他心里已经想到了,晚上且听听他们主动提出什么条件,这一次是他们主动,我们考虑能不能接受。
陈叔达犹豫一下道:其实微臣觉得钱粮不是不可以,因为谢思礼已经松口,可以减半。那就是五十万石粮食和二十五万贯钱,我们也不用一次付给对方,分三年付。这样不光是我们负担小,而且可以拖延和平时间,为我们养jg蓄锐做准备。殿下以为呢
李建成摇了摇头,这个我和父皇谈过,我们都认为分期付钱粮,对方肯定不会答应,而且他们已经减半,怎么可能再答应三年,除非是不减半,可是不减半,一年三十万石粮食我们也拿不出,还是听听他们的方案。
那微臣能不能试一试。减半加三年。
李建成想了想,可以一试。
。。。。。。。
谈判在晚上继续进行,果然不出李建成的意料,当陈叔达提出钱粮减半,然后再分三年支付的条件时。谢思礼当场拒绝,毫不犹豫,非常明确地拒绝了他的提案。
我们就是考虑到唐朝一次拿不出百万石粮食和五十万贯钱,所以才同意减半支付,减半的前提就是一次xg支付,在双方签约协议一个月内。必须全部支付完毕,如果一定要分三年支付,也可以,那就是最初的条件,百万石粮食和五十万贯钱,这是我们最大的让步。
陈叔达心中苦笑不已,杨元庆果然毫不含糊,将唐朝的老底摸得清清楚楚,无奈之下,他只得道:那就说土地吧能否请你们提出条件来,我来考虑考虑。
谢思礼这才不慌不忙道:我们的条件有三条,第一是河湟谷地全部隋朝,也就是以黄河为界,黄河以西。。。。。。
谢思礼继续大开口,将杨元庆提出了赤岭连云山一线,向东推移上千里,将金城以西的土地全部囊括了。
这三个条件听得陈叔达目瞪口呆。
。。。。。。
不行
李建成断然拒绝了隋朝的条件,怎么可能,把河湟谷地全部给隋朝,当初他们灭掉西秦国时,是多么艰难,死了多少将士,现在可好,全部统统拱手送给隋朝吗他怎么向父皇交代,怎么向国人交代
还是后面三条,停止铸造假银钱他可以答应,全面开放隋唐之间贸易,他也可以答应,因为贸易肯定禁不住。
李建成明知开放贸易会导致大量银钱涌入,但他也没有办法,只有隋朝有白银,白银就有办法流入。
关键是放开移民,这个他决不能答应,因为隋朝推行均田制,而唐朝没有推行,这必然会导致大量关中佃农和农奴逃往中原,去接受百顷授田,税赋还不比唐朝重,这会酿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最后一条,关于移民,我决不能答应,另外河湟需要再谈一谈,这太过份了,我回去没办法交代,让请他们也让步,其余都可以答应。
。。。。。。。
隋唐间的谈判足足谈了三天,最终双方达成了妥协,承认目前各自的实际控制范围,赤岭及连云山以西的河源郡和西海郡划给隋朝;东面以襄阳郡为界,唐军完全从中原退出;全面放开两国贸易,唐朝不得破坏隋朝发行银钱等等。
在最后的合约期限上,唐朝坚持和解三年,隋朝只答应一年,最后双方各自让一步,双方停战两年。
杨元庆和李建成分别在新的停战协议上签署了名字,并盖下了大印,次ri一早,杨元庆率领大军返回太原,终于结束了两个月来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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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今晚要指导女儿学习,准确说是帮她做作业,当爸爸可怜啊所以这一章写到2点10分,老高终于jg疲力尽了,兄弟们,月票犒劳犒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