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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天下枭雄txt下载     天下枭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五章 两座崔府

    夜幕初降,杨师道在十几名亲随的护卫下出现在崔君素的府门前,崔君素官任隋朝的吏部尚书,拜紫微台为相,同时也被封爵为清河县公,位高职重。

    崔君素出身清河崔氏,但并不是清河崔氏的家主,和博陵崔氏和范阳卢氏略有不同,清河崔氏虽然也是天下五姓七望之一,但由于清河崔氏身处高鸡泊和豆子岗两大造反风暴的中心,使清河崔氏遭遇到沉重的打击。

    它的门阀势力几乎荡然无存,无法形成新的门阀利益集团,和强大的范阳卢氏博陵崔氏相比,清河崔氏在河北的影响力已经很小了,甚至还不如渤海高氏,也正是这个原因,崔君素没有成为河北系一员,他和杜如晦关系极好,他们便被朝廷称之为丰州系。

    事实上,丰州系只是泛泛而言,大部分官员都在丰州呆过,却和丰州系无关,当初他们二人一个任五原郡太守,一个任丰州总管府长史,掌管丰州军政,一直便是杨元庆的心腹,所以丰州系实际上就是杨元庆的嫡系。

    听说杨师道来访,崔君素亲自迎了出来,老远便大笑,贵客啊杨相国令鄙宅蓬荜生辉,难怪一早喜鹊叫枝,原来是应了此景。

    杨师道也拱手施礼道:事先没有约好,心中忐忑,还望崔相国原谅杨某冒昧。

    在上门拜访方面,古今是一样的,有很多禁忌,比如主人入厕时不能上门,吃饭时间或者夜深时,这些时间都应该回避,所以应该事先派人来送一份拜贴。如果主人收下。那就可以按照约定的时间前来,这样大家也方便。

    尤其在高层之间的拜访,带着很多政治敏感xg。所以一定要事先约好,像今天杨师道的不请自来,崔君素嘴上客气欢迎。心中却有点不自在,所以杨师道才会自称心中忐忑,表示一种歉意。

    既然来了,出于礼节崔君素也须隆重接待,隆重接待的含义有两种,一种是规格高,比如主要族人全部出来迎接,开启大门,请入贵客房等等。那只是一种礼仪上的隆重接待,给足对方面子。

    另一种隆重接待的含义则是重视来访,不需要开大门。也不需要族人出迎。而是请入书房叙话,书房是男人是隐秘之地。是男人修心养xg之所,绝不会轻易让人进入,如果请入书房,那就体现出了对客人的重视程度。

    崔君素无疑是后一种,他知道杨师道登门是找他吹牛聊天那么简单,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其实崔君素也知道杨师道来找他做什么。

    两人进书房坐了下来,一名侍妾给他们上了茶,随即退了下去,书房只剩下他们二人,杨师道和崔君素的关系曾经很好,早在很多年前,崔君素曾为杨雄帐下文书郎,那时就与杨师道熟识。

    后来杨师道奉旨出任五原郡太守,而崔君素为长史,两人共事几年,合作默契,有了极深的交情,所以杨师道来找崔君素,崔君素不会刻意隆重欢迎他,也不会怠慢,而是请他进了自己的书房。

    尽管他们从前关系很好,但他们现在都同为相国,都镀上一层权力的金光,这种权力金光便将他们从前的友情遮掩住了,两人对坐了半晌,都沉默无语,想要寻找过去的友情,可这种友情的感觉怎么也找不到。

    最后,杨师道叹了口气,我已决定辞去相位。

    崔君素没有说话,以杨师道的身份,在议事堂上一说,在这里又第二说,这说明他已是深思熟虑,不会轻易改变了,请他三思之类的话也没有什么意义,但崔君素还是要就事论事地和他探讨一下。

    景猷兄的心情我能理解,楚王殿下这次越规杀官确实有不当之处,但景猷兄却要为此辞去相位,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了

    你可以说我是小题大作,我很清楚,这件事其实并不大,一个堂堂的楚王,新隋王朝的实际创造者和掌控者,将来的皇帝陛下,连杀一个贪官的权力都没有,听起来都有点匪夷所思,但如果这件事不较真,任他所为,那以后的君权如何控制,相权如何伸张,君权相权又如何互相制衡

    说到这,杨师道又叹了口气,旧隋之亡,就在于先帝刚愎自用,不肯纳谏,不肯听大臣的劝,我痛定思痛,也渐渐意识到,不肯听谏其实是人的本xg,忠言逆耳,没有几个人愿意听劝,旧隋之亡,关键是没有相权制衡君权,天下大小诸事,先didu要一手揽之,如果有相权制衡君权,那么他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发动高丽战争,旧隋二世而亡,教训深刻啊

    崔君素沉吟一下道:可是在这一点上,楚王殿下就做得很好,你不觉得吗

    我当然明白,楚王肯分权与紫薇阁,军国大事以外,从三品以下任命,由紫微阁商议决之,又实行政事笔轮换,防止一相专权,这些都做得很好,可如果君王越权了怎么办这是关键,如果这一点定不下来,那么百年之后,他的子孙还能容忍相权吗

    崔君素默默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杨师道的良苦用心了,就是不想让新隋重蹈杨广覆辙,你说得不错,楚王殿下是开国之君,他若定下制度,后世子孙都不敢轻易违反,确实有必要让楚王殿下明白这一点,景猷兄,我会支持你,不过我还是不希望你因此辞去相国之位。

    杨师道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想辞去相国之位,在新隋为相,是我们的幸运,但为了维护大隋的长治久安,我还是要争这个说法,如果楚王殿下答应我的要求,我可以不辞职,如果楚王殿下不答应,那我以辞职为鉴,为以后的大隋相国们树立一个先例。

    崔君素负手来回踱步,反复思索着,最后他也毅然道:辞职,也算我一个,我也需要殿下给一个说法。

    杨师道来拜访崔君素,就是希望能得到崔君素的支持,却没想到他竟然也愿意和自己一同辞职,此刻,杨师道心中充满了感激,他深深行一礼,多谢崔兄与我共同维护制度

    崔君素微微一笑,当年我们在丰州,不也常常这样配合吗

    杨师道心中感到一阵温暖,他们对视一笑,那种默契的感觉又回到了他们心中。

    。。。。。。

    就在杨师道拜访崔君素的同时,在太原城的另一座崔府里,卢豫也同样被请进了崔弘元的书房,无论是卢豫还是崔弘元,他们也并不是一心只谋家族利益,如果不涉及个人利益,他们也会积极为大隋尽心尽力。

    可如果大隋的利益和家族利益相冲突,他们心中的利益天平便自然而然地偏向了家族。

    无论是卢家还是崔家,都有数百年的历史,他们经历了无数朝代,任何一个朝廷只是家族历史中的一站,朝廷的利益是短暂的,而家族的利益才是永恒。

    不过这一次,他们却不仅仅是为家族的利益。

    崔兄,我得到了消息,赵郡太守张冀北已经被抓捕,押到太原来了,这件事你知道吗卢豫喝了一口茶,不慌不忙道。

    张冀北是博陵崔氏门生,他的妻子正是崔弘元之妹,这个消息令崔弘元吃了一惊,难道张冀北也卷入义仓粮案了吗

    应该是吧徐守信吞了六千石义仓粮,张冀北是他的上司,不分一杯羹,这一关他过得去吗

    可是。。。。如果证据确凿就麻烦了。崔弘元忧心忡忡道。

    证据

    卢豫冷笑一声,当然有证据,可是有没有证据是一回事,定不定罪是另一回事,如果崔兄一定要公事公办,那就等着给张冀北收尸吧

    卢豫之所以带一点冷嘲热讽的语气,主要是因为崔弘元有点畏手畏脚,害怕惹恼杨元庆,对卢豫提出以辞职逼迫杨元庆放弃追查义仓粮食的建议,他显得不是那么情愿。

    只是因为他们同为河北系,所以崔弘元才勉强答应配合卢豫一起行动,但卢豫看得出来,崔弘元只要稍受压力,很可能就会出卖自己。

    他必须想办法把崔弘元牢牢拴在自己身边,而张冀北被抓就是最好的一根绳子。

    崔弘元沉默了,良久才叹口气道:卢家主,其实义仓粮案也并没有那么严重,不是每个郡县都有问题,说不定是我们的猜测,而且就算有问题,让他们弥补回来也就是了,何必要和杨元庆对抗,最后搞不好会重蹈王家之辙。

    卢豫注视着崔弘元,他不明白崔弘元怎么会这么胆小懦弱,这样的xg格也能担任家主

    崔兄,你一定要明白一点,所谓义仓粮案不过是个借口,杨元庆是要对河北动手了,拿下河北,他开始收拾王家,那么拿下中原,他的目标肯定是河北地方官。

    停一下,卢豫又道:要知道河北战役结束后,他几乎没有动河北官员,但那只是他的临时妥协,他不可能不进行清洗,现在时机到了,他抛出义仓粮案其实就是一种试探,如果我们沉默,那么大规模的清洗肯定难以避免,如果我们强硬反对,他也会投鼠忌器,不敢做得过份。

    崔弘元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实在有点担心重蹈王家之辙。

    哼

    卢豫不屑地哼了一声,从古至今,几百年来,有哪个朝廷会拿范阳卢氏和博陵崔氏开刀

    。。。。。。。

第五十六章 双相辞呈

    入夜,杨元庆梳洗完毕,穿一身宽松的禅衣,走进了内室,内室里裴敏秋正坐在铜镜前卸妆,细心地揭去额头上花钿。

    杨元庆走上前,扶住妻子削瘦的肩膀,笑着替她拔下头发上的碧玉簪,放在鼻子前嗅了一下,裴敏秋回头莞尔一笑,夫君闻到什么了吗

    好像有桂花油的味道。

    裴敏秋故作惊讶问:夫君怎么闻香进步了,是否闻多了高丽桂花油的缘故

    她眼睛露出一丝调笑的意味,似嗔非嗔地望着丈夫,眼波流转,她实际上就在问丈夫,有没有带一个高丽姬妾回来

    裴敏秋在公开场合是楚王妃,心胸宽广,尽量表现出母仪天下的气度,但在夜里夫妻独处时,她也会有普通女人的想法,担心丈夫是否在外面沾花惹草。

    杨元庆听出妻子语气中的酸意,笑了笑,有你这么倾国倾城的王妃在家中,高丽的女人我怎么看得上。

    啐裴敏秋很少听到丈夫夸自己美貌,她心中欢喜,却故作娇嗔道:看来你是和那个油嘴滑舌的程咬金呆久了,也变得和他一样,我可不喜欢。

    停一下,她又笑问道:你别转移话题,你先告诉我,究竟闻了几个高丽桂花油头

    杨元庆在妻子身旁的绣墩坐下,打了一个哈欠,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家有娇妻,高丽的女人怎么看得上

    哎裴敏秋长长叹息一声,算了,问了你也不会承认,反正只要你别带回来,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裴敏秋将黑瀑般头发披散的肩上,嫣然一笑,起身拉着丈夫的手向里屋走去,门帘放下。一名侍女悄悄进屋吹灭了外屋的灯,里屋却隐隐传来一阵低笑声,吓得侍女快步退了下去,掩上了门。

    夜渐渐深了,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天空,将清辉撒向人间。

    。。。。。

    次ri清晨,杨元庆坐在铜镜前,裴敏秋细心地给丈夫梳理着头发。一夜恩爱,裴敏秋的眼睛洋溢对丈夫的无尽怜爱温柔。

    夫君离开太原一个多月,事情积下来不少吧

    嗯杨元庆漫不经心答应,估计一堆头疼的事情在等着我,说老实话,今天真的不想上朝。

    那就在家中休息吧你昨天才回来,休息两三天也是正常。裴敏秋低声劝着丈夫。

    杨元庆苦笑一声,他倒是想休息,可朝中的一堆烦心事,怎么可能让他停得下来。

    裴敏秋见丈夫不再说话,便没有多劝,这时她倒想起一事,连忙道:我记得夫君给我说过,秋试前提醒你一声。好像有谁要来参加科举。

    一句话提醒了杨元庆,自己答应过皇甫诩,给他儿子一个前途,应该就落在今秋的科举之上。

    你不说,我倒忘了此事,多谢贤妻提醒。

    杨元庆笑着拍了拍妻子的手,以示感谢,又问道:太原现在米价多少

    裴敏秋本想问问是谁要来参加科举,杨元庆这一打岔。她便放下了这件事。道:我前天还问过管家,说前段时间还涨到斗米九十钱。但这几天又降到斗米六十钱,还不算贵得离谱。

    杨元庆记得他离去时是斗米四十钱,现在是斗米六十钱,涨了五成,灾年时的这个价格还算能接受,这说明赈灾有了很明显的效果,关键是粮食,只要手中有粮食,那么他就能控制住大隋的局势。

    。。。。。。

    半个时辰后,杨元庆走进了紫微阁,一进大门,他便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感到紫微阁内格外安静,往ri奔跑送文书的从事不见了,走廊两边冷冷清清,一度让杨元庆产生了今天是休朝ri的错觉,但今天显然不是休朝ri,难道是他今天来早了吗

    杨元庆走上二楼,正好在楼梯口遇到一名抱着一叠文书的从事,从事吓了一跳,连忙躬身施礼,殿下

    嗯杨元庆答应一声,又问道:相国们都到了吗

    只有苏阁老在,其余相国去视察修建农田水利,卢相国和崔詹事今天请了病假。

    崔詹事就是太子詹事崔弘元,太子詹事没什么事情,只是一个闲职,而卢豫是刑部尚书,杨元庆听说他们二人竟同时请了病假,不由冷笑一声,这倒是真的巧了,自己初上朝,他们便生病,这是给谁上眼药呢

    杨元庆y沉着脸上了三楼,直接走进了自己的官房,记室参军裴青松连忙上前施礼,参见殿下

    目前他的记事参军是裴青松和张亮,而以前的记室参军萧琎出任梁郡太守,掌管中原最重要的一个郡,杨元庆点了点头,见张亮的位子空着,便问道:张参军呢

    张参军去兵部取文书了,马上就回来。

    杨元庆点点头,走进了房间,裴青松跟了进来,他神情有点紧张,yu言又止,杨元庆瞥了他一眼,有什么事吗

    裴青庆指了指屋内案头,殿下,案上有两本文书,比较重要,殿下先看一看吧

    他行一礼,退下去了,杨元庆走到桌前坐下,见桌前并排放着两本奏疏,他随手拾起一本,一下子怔住了,这竟然是杨师道的辞职信,他又打开另一本,脸sè顿时变了,这竟然是崔君素的辞职信。

    杨元庆昨天听杜如晦说了杨师道有辞职之意,他本想今天和他谈一谈,却没有想到崔君素也要辞职,崔君素跟随他多年,是杨元庆仅次于杜如晦的心腹,他也要辞职,顿时让杨元庆有些着急了。

    他打开崔君素的辞职奏疏,开篇便写道:县令贪赃,罪大恶极,当以国法治之,若法不足以惩其恶,则可严峻刑法,而不可法外惩之;一县小恶,以殿下一国之尊,杀之并无不妥,然若不杀,却可留芳于青史,令后世子孙自jg;殿下乃开国之主,当思万世基业,一言一行,皆为世子孙效仿,殿下遵法度,则子孙不敢违,殿下率xg不羁,则子孙十倍以效之,事无大小,望殿下深思。

    杨元庆叹了口气,又翻开杨师道的奏疏,君有君权,相有相权,君王度大事,相国处细微,君王掌天下,相国问百官,一县为恶,当有太守问之,有御史查之,有刑部抓之,有大理审之,有相国判之罪,后上呈君王,可杀可贬,君王自处,此乃朝廷运转之常理。。。。。

    杨元庆合上奏疏,背着手慢慢走到窗前,凝视着远空一朵朵漂浮的白云,崔君素和杨师道的劝说如两记jg钟,重重在杨元庆心中敲响。

    针对同一件小事,崔君素度,杨师道说分权,事情虽小,却影响重大。

    他杨元庆今天擅杀县令,那百年后,他的子孙就会效仿他杀太守,甚至杀相国,国家法度虚空,则权贵无以束缚,这是国家败亡之根。

    杨元庆当然也很清楚隋朝败亡之根,说到底是杨广ducái所致,权力没有了束缚,就会变得疯狂,这一点他深为了解。

    所以他才会致力于君相分权,以相权制衡君权,这不仅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他所创建王朝的长治久安。

    崔君素和杨师道这两个忠直之臣,他决不能失去。

    这时,裴青松在门外禀报,殿下,苏相国求见。

    来得正好,杨元庆也正打算找他,便点点头,命他进来。

    门开了,苏威走了进来,躬身长施一礼,老臣参见楚王殿下。

    苏阁老免礼,请坐

    谢楚王殿下。

    苏威坐了下来,杨元庆又命茶童上茶,苏威端起茶杯,这才笑道:听说殿下在高丽干了一票好买卖,令人兴奋啊

    杨元庆呵呵一笑,相国说话着实有趣,什么叫干一票好买卖,莫非我们做的是无本买卖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这时苏威看见了桌上的两本奏疏,脸上笑容消失了,沉吟片刻,他叹息一声道:一桩小事却引来紫微阁惊涛骇浪,竟然有四位相国要辞职,让人措手不及,更令人深为叹息。

    这其实是两件事,我没说错吧杨元庆显得很平静,淡淡说道。

    确实是两件事,一件是杨师道和崔君素为殿下擅杀县令而愤怒,另一件事是卢豫和崔弘元对殿下要追查义仓粮而不满,一事为公,让人敬佩,而另一事却为私,令人不齿。

    苏威老jiān巨猾,他抓住了这次四相辞职的机会,狠狠踩卢崔两人,他恨不得直接把这两人罢相。

    杨元庆之所以想找苏威,就是想让苏威帮他想一个对付卢崔两人的办法,卢崔二人敢用辞职来威胁自己,杨元庆极为不满,但杨元庆也知道,他此时还须借名门世家来维持河北的稳定。

    他沉思片刻,便道:此时河北刚定,对河北官场还不能进行大规模清洗,但若听之任之,又会让河北官场的利益纠葛更加根深蒂固,不知苏阁老有没有好的建议,既不用伤筋动骨,又可以梳理河北官场

    。。。。。。

第五十七章 高调姿态

    苏威从政数十载,对官场浸y已深,加上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忠直之人,jg于盘算个人利益,对种种官场利益看得非常透彻,这也是杨元庆向他请教的缘故。

    杨元庆的请教令苏威心中十分得意,使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更重要是,打击河北系也符合他的利益,他当然愿意为杨元庆出谋划策。

    苏威捋须笑道:其实对付河北系官员说难也不难,殿下不妨分两步走。

    杨元庆jg神一振,问道:苏阁老请说,分哪两步

    第一步叫内部分而化之,殿下不妨下一道楚王旨意,给大隋各地官府一个期限,限各地方官两个月或者三个月之内将义仓账目清理完毕,有了这道旨意打底,然后殿下开始调动河北各地官员,不用出河北,就把他们在河北各郡县互相调换.....

    不等苏威说完,杨元庆便忍不住赞了一声,果然高明

    苏威这招分化之计十分毒辣,他洞察人心,没有哪个官员愿为前任擦屁股,一定会把自己和前任的责任撇清,这样就很容易在各地官员之间制造出矛盾,从而分化他们的利益同盟。

    杨元庆也兴奋起来,又接着问道:那第二步呢

    苏威不慌不忙道:我大隋有一个很不好官场习惯,也是九品中正制度的遗留,那就是官员在一地任职太久,少则五六年。多则年,甚至还有十年以上,这样就容易使官员和当地名望豪门勾结,形成利益一体,其实卢崔等世家之所以能控制河地方官场,也就是这个原因,我建议大隋应该实行官员回避制和轮换制。不准在本乡当官,而且一任地方官三年一换,卑职意思就是等义仓粮食之事结束后。便把河北官员再调到河东,河东官员调去河北,这样就能打破卢崔等世家对河北地方的控制。

    这个方案给杨元庆一种醍醐灌顶的醒悟。他也曾考虑官员轮换制,但并不是从对付世家的角度上考虑,而是从预防贪渎上考虑,而今天,苏威的一席话惊醒了梦中之人。

    杨元庆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中有一种按耐不住的兴奋,各大世家之所以势力强大,很大程度上是它们的外围势力强大,也就是他们的亲朋好友和门下子弟,或者是各种联姻。

    而实行异地轮换制。将世家的外围势力调去千里外,三年一换,利用异地通信不便的限制,便可以巧妙地去除各大世家的外围势力,然后再通过科举。普及教育等方式,打破各大名门世家对文化教育的垄断,十年二十年后,世家就会开始走下坡路。

    杨元庆在建立隋朝之初,急需得到山东士族支持,所以对山东士族比较容忍。以至于朝廷之上七成官员都是来自于各大名门士族,就俨如旧隋建国之初,九成以上官员都是鲜卑人一样。

    这也是一种没有办法的选择,可一旦站稳脚跟,无论新隋旧隋,还是历史上的唐朝,都不会容忍某一势力强势坐大。

    杨元庆现在已经控制了黄河以北的大片土地,以及黄河以南的中原地区,俨如三国中的曹魏,势力强大。

    对他而言,山东士族的作用已经淡化,当然,他现在还需要利用山东士族来巩固他对北方和中原的统治。

    只是山东士族对他而言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重要,所以他也要适当压制士族的强势扩张,但绝不是打压,这是一种度的把握,太紧不行,太松也不行。

    此时,杨元庆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一旁苏威笑而不语,眼中笑意充满了jiān诈,他是一个极为老jiān巨猾之人,他明着帮助杨元庆对付河北系,实际上也暗中捅了裴党一刀子,河东官员调去河北,不一样是给裴家穿小鞋吗只是他并没有说出来。

    殿下,此事须做得不露痕迹才行,老臣建议殿下不要出头,由老臣来cāo作此事,不知殿下以为如何苏威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又进一步提出了要求。

    所以说,一个人最难做到之事就是节制,也就是把握一个度,如果苏威不要得寸进尺,把这个官员调动的大权揽过去,仅仅是提一个建议,那么杨元庆对他只会心存感激。

    但苏威没有能把握住这个度,没有节制住内心对权力的,他得意忘形,把内心的真实想法泄露了出来。

    杨元庆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件事我会考虑,多谢苏阁老,聊这么久,让苏阁老辛苦了,请回吧

    苏威其实是为他的继任者之事而来,趁攻击河北系的机会,把褚亮入相之事敲定下来,不料他还没有来得及说此事,杨元庆便不想再和他多谈,这让苏威追悔莫及,若再谈下去,恐怕效果也不会好了。

    无奈,苏威只能起身施一礼,殿下诸事繁多,老臣就告辞了。

    他走出了官房,却迎面见御史中丞韩寿重站在门外,苏威不由一愣,韩寿重是他苏党的骨干之一,杨元庆要见他,怎么自己不知道

    他忽然明悟,杨元庆让自己离去,其实并不是反感,而是韩寿重在等着接见,第一天第一人便是召见御书中丞,一定是有重大事情。

    苏威迅速向韩寿重使个眼sè,让他事后向自己汇报,韩寿重默默点头,他明白苏威的意思。

    其实韩寿重也并不完全是苏党,作为御史中丞,他必须效忠于杨元庆,他只是因为从小受苏家的恩情,使他稍稍偏向于苏威。

    而在原则问题上,韩寿重绝不会用职权替苏威谋私利,最多是提前让苏威了解一些消息,杨元庆也清楚他的忠心,所以依旧重用韩寿重,并没有因为他被认为是苏党而弃用。

    这时,裴青松连忙上前对韩寿重道:韩御史请进吧

    韩寿重迅速整理一下衣帽,快步走进了内官房,他躬身施一礼,参见楚王殿下

    杨元庆正站在窗前,他没有回头,语气十分平静地说道:韩御史,有两件事情需要你做。

    请殿下吩咐

    杨元庆沉吟一下,转过身注视着桌上的两份奏疏,缓缓道:第一件事,你可向紫微阁弹劾我,滥用私刑,擅杀朝官。

    韩寿重一下子愣住了,竟然是弹劾楚王本人,这怎么可以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杨元庆看了他一眼,韩御史没听懂我的话吗

    韩寿重毕竟是御史,他的吃惊只是在一瞬间,但他立刻明白了,是因为杀房子县县令徐守信一事,他心中既感慨,又敬佩。

    感慨是楚王竟然要弹劾自己,先帝杨广只有在临死时,才承认自己过错,其余时候都绝不认错,而敬佩是楚王敢于承认错误的心胸,一般上位者是极难办到。

    他想了想便躬身道:按照程序,应该是殿下直接向太后请罪,卑职无须弹劾殿下。

    杨元庆心里明白,如果自己是皇帝,那没有任何人能弹劾他,他只能下罪己诏,但楚王毕竟只是摄政王,上面还皇帝和太后,他只要向太后请罪便可。

    向紫微阁弹劾他对目前而言并没有什么现实意义,只是杨元庆想建立一个先例,等百年后,他的子孙也同样越权杀官,那么就有谏臣把自己拿出来说事,当年先祖可是被御史向紫微阁弹劾。

    有这么一个先例,对他的子孙就是一种jg示,想到这,杨元庆便摇了摇头,该怎么做,我心里很清楚,你就照我的吩咐去做。

    是卑职会尽快。。。弹劾,请殿下吩咐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是关于赵郡太守张冀北受贿及渎职之罪,此人已经押到太原,他涉及到房子县县令和县丞贪污义仓粮一案,我考虑这件案子事关重大,由一个部寺来审此案都不太妥,我决定由部寺台三堂会审,由御史中丞为主审,也就是你,另外由大理寺李少卿和刑部周侍郎为副审,我给你们十天时间,把此案审理清楚。

    韩寿重暗暗心惊,竟然是大三堂会审,此案果真是非同寻常了。

    。。。。。。

    次ri,御史中丞韩寿重正式向紫微阁提出了弹劾案,弹劾摄政楚王杨元庆擅自越权杀死房子县县令和县丞一案,并弹劾他滥用私刑,以大隋律法中所未有的酷刑剥皮填草,并扩大罪名,动用军队将县令和县丞家眷满门抄斩,有以军干政之嫌。

    韩寿重的弹劾顿时震惊朝野,竟然敢弹劾大隋的最高掌权者,简直闻所未闻,无数人为韩寿重叫好的同时,更为他捏一把冷汗,这个韩寿重闯下大祸了。

    但出人意料的是,紫微阁竟然接受了弹劾,并以四票通过弹劾,向太后递交了弹劾令,而杨元庆至始至终保持沉默。

    直到这个时候,很多大臣才终于反应过来,恐怕这件弹劾案并非韩寿重勇敢,而是杨元庆本人的意思,没有杨元庆的点头,紫微阁怎么可能通过弹劾令。

    这时,朝野上下都生出了极大的兴趣,这个弹劾令最后会是一个什么结果难道杨元庆真会被免去楚王之职不成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八章 萧后心思

    臣杨元庆参见太后

    晋阳宫紫玉殿内,杨元庆恭恭敬敬地向萧后行了一礼,萧后今天有点感恙,显得jg神很倦怠,只因为是杨元庆觐见,她才强打jg神出面接见。

    楚王不必多礼。

    萧后声音低柔,楚王来见哀家有什么事吗

    启禀太后,因臣擅杀朝官,被御史弹劾,紫微阁已批准弹劾令,臣特来向太后请罪,请太后下懿旨,处罚微臣

    什么

    萧后本是半倚软榻,杨元庆这句话顿时惊得她坐了起来,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杨元庆,楚王在说什么

    杨元庆取出紫微阁的弹劾令,双手呈给萧后,一名宫女上前,将弹劾令转给萧后,萧后打开弹劾令,简单看了看,似乎有点明白了,楚王这是自己弹劾自己,摆出一个纳谏的姿态。

    萧后暗暗叹了口气,她的丈夫,先帝杨广从不肯纳谏,就算摆个姿态,他也不肯,但凡他肯听大臣的一点劝告,也不会身死国亡,草草葬在扬州。

    哀家明白了,不知殿下需要哀家怎么做

    杨元庆当然不能教萧后怎么做,他相信萧后心里会明白该怎么做,他又行一礼,启禀太后,臣愿接受太后任何处罚。

    萧后见杨元庆不肯明说,只得点了点头,哀家明白了,让哀家考虑考虑

    太后凤体不适,臣不敢多打扰。请太后注意调养,臣告辞

    杨元庆行一礼,便告辞而去,萧后呆坐了片刻,只觉身体疲倦得厉害,便扶着宫女回内宫休息去了。

    萧后回到自己寝宫,坐在软榻上。一名宫女给她端来一碗药,太后,刚煎好的药。趁热喝吧

    萧后心中再想着如何处罚杨元庆之事,她当然不会给自己找麻烦,杨元庆不过是做做样子。她也只能无关痛痒地处罚一下,可就算是无关痛痒,也让她感到很难办。

    萧后只觉一阵头疼,什么也想不下去了,只得把弹劾令放在一边,接过了药碗,这时,一名宫女在门口道:太后,晋陵王殿下前来探望。

    让他进来

    晋陵王便是从前的皇长孙杨倓,他到了太原。皇帝之位自然轮不到他,杨元庆本想让杨侑封他为豫王,但萧后坚决不肯,萧后坚持封他为逍遥王。

    但杨元庆又觉得不妥,逍遥王有点戏谑之意。最后采纳了紫微阁意见,改封晋陵王,晋陵郡也就是后来的常州一带,那杨倓母亲的家乡,实际上就是郡王,避免与杨元庆同级为王。

    可就算为晋陵王也是闲王。每天无所事事,杨倓心中烦闷,便沉溺于酒sè,用美酒和女sè麻痹自己,逃避现实。

    当年杨元庆答应过太子杨昭,给他三个儿子一生平安,他确实也办到了,不过他们的身份却有点难以安置。

    次子杨侗抛弃尘世,在晋云寺出家为僧,随即跟随主持南下天台山,拜天台宗第五世祖章安大师为师,潜心学习佛法。

    三子杨侑虽为皇帝,但他酷爱研究学问,每天都醉心于浩瀚的书海典籍之中,从不过问政事,偶然出宫,也是去找大儒们探讨学问,可谓心有寄托。

    唯有长孙杨倓胸怀大志,忘不了皇祖父和太祖父打下的大隋江山,一心重振大隋社稷,可眼看杨元庆代隋已成定局,他心中苦闷,却难以排遣,只得借酒sè浇愁,沉溺于香脂美酒之中。

    杨倓走进皇祖母寝宫,躬身施礼,孙儿向祖母请安,祝祖母身体安康

    萧后见长孙脚步虚飘,眼脸浮肿,一看便是酒sè过度的表现,和当年次子杨暕完全一样,她心中暗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祖母只是略微感恙,调养两天便好了,但你却是大病,倓儿,你再这样沉溺酒sè下去,让你父亲在天之灵怎么心安

    杨倓默然,半晌道:孙儿知错了。

    他这句知错了,萧后不知听了多少次,已经成了一种敷衍,但萧后也知道,如果不给孙儿酒和女人,他的心中会更加愤懑,还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萧后心中也恼火,他为什么就不能像自己兄弟那样,寻找一个寄托,做一个普通人,非要心怀天下,无兵无权,谁会替他卖命

    萧后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眼不见心不烦,便挥挥手道:多谢你前来问安,你去吧

    孙儿告退。

    杨倓转身刚要走,目光却落在桌上的弹劾令上,其实也是一本奏疏,但封有红套,所以叫弹劾令。

    这种格式杨倓非常熟悉,他一愣,祖母的房间里怎么有弹劾令,莫非就是外面传闻的弹劾杨元庆的那件事吗

    祖母。。。。这里。。怎么有弹劾令杨倓迟疑着问道。

    这是紫微阁弹劾楚王越权,楚王向哀家请罪,这件事让哀家头疼啊

    杨倓心中热了起来,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道:祖母,不如让孙儿替祖母分忧。

    你有什么方案吗萧后从桌上拾起弹劾令,倦怠地问他。

    杨倓紧张地说道:孙儿建议。。。。可以动政不动军,保留军权,免去楚王。。。尚书令之职。

    一派胡言

    砰地一声,萧后重重一拍桌子,怒斥他道:我还没有糊涂到这个程度,你想死,你就去死,我可还想活下去。

    杨倓吓得连忙施礼,孙儿只是提一个建议,祖母不要生气。

    哼萧后重重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明白你的心思吗你以为可以趁机削去杨元庆的主政权,你太愚蠢了,太幼稚了,你忘记了这是谁的天下

    杨倓低下头,半晌他咬牙道:这是我大隋的天下

    萧后见他执迷不悟,心中更加恼怒,你怎么不说这是大周的天下,怎么不说这是大魏的天下,怎么不说这是大汉的天下,隋朝早已经灭亡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

    杨倓蓦地抬头,双眼迸得通红,憋闷在胸中的愤怒陡然间爆发了,他指着萧后嘶声大吼:隋朝灭亡了,那你是什么你是太后,是谁家的太后你为了荣华富贵,就像狗一样地跪在杨元庆面前,为虎作伥,出卖大隋社稷,你不觉得羞耻吗

    萧后气得浑身发抖,她身子晃了晃,一下子晕死过去,吓得三名宫女扶住她大喊:太后太后

    杨倓伸开双臂,仰天长喊一声,天亡我大隋啊

    他转身无比痛苦离开了萧后寝宫,只片刻,萧后苏醒了,她向两边看了看,低微声音问:那个畜生呢

    太后,他回宫去了。

    萧后一把揪住三个宫女,低声哀求道:你们答应我,刚才他说的那些话,绝不能传出去,否则我们都会死无丧身之地。

    三个宫女都是从小跟随萧后,跟随她至少二十年,在萧后的寝宫内只有她们三人,三人连忙点头答应,太后放心吧我们都明白。

    萧后又叹了口气,得想办法把这个畜生送走,否则他真会害死我。

    可是把他送走,要楚王答应才行。

    萧后凝神想了片刻,我有办法让楚王答应。

    她让宫女把她扶坐起来,又对宫女道:把我的金刚镯拿来。

    萧后随身一直带着百宝箱,从她做皇后时便带在身边,里面有七十二件首饰,件件是无价之宝,她说的金刚镯就是其中之一,是两晋以来历代皇后的珍品,镶有一百零八颗金刚石,其中最大的一颗金刚石有鸽卵大小,珍贵异常。

    片刻,宫女用朱漆盘将金刚镯取来,太后在这里。

    萧后轻轻抚摸着这只璀璨夺目的金刚镯,又让宫女取来一只象牙盒,把手镯放进盒子里,交给一名宫女,我听说佩华生下一个儿子,替我把这手镯送去,就当是我给孩子的贺礼。

    宫女一惊,太后七十二件首饰是当年圣上钦定,七十二有圆满之意,她从未送给任何人,甚至连南阳公主也没有给过,现在居然要送出去当贺礼,宫女急忙道:太后,手镯送走,首饰就只有七十一件了。

    萧后也舍不得,可是首饰再宝贵,也没有她的xg命宝贵,还有她晚年的荣华富贵,她今年还不到五十岁,如果保养得好,她还能活三十年。

    可是住在后宫的jg细保养,只能杨元庆给她,现在又是乱世,以她曾经是大隋皇后的身份,如果没有杨元庆的庇护,她不知早被人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萧后非常清楚杨元庆对她的重要,就像她孙子所说,她像狗一样地跪在他面前,其实也没有说错,如果杨元庆愿意,她甚至把身体献给他也无妨,只是。。。。。

    萧后叹息一声,去吧把它交给楚王妃。

    宫女知道太后必然已是深思熟虑,便点点头,接过象牙盒子走了,这时萧后又坐起身,对另一名宫女道:取笔墨来

    两名宫女搬来小桌子,又取来笔墨,萧后摊开弹劾令,沉思片刻,便提笔在后面写道:小罪不宜重罚,可免去楚王太师之职,罚俸半年,以示jg诫

    写完,她放下笔,取过太后宝印,在批示旁重重盖上了印章。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九章 心有不满

    夜晚,杨师道再一次来到了崔君素的府上,一进崔君素书房门,他便苦笑道:老崔,咱们得想个法子把辞呈要回来才行。

    崔君素笑而不语,命家人端来几盘小菜,又取来一壶上好蒲桃酒,他亲自给杨师道倒一杯酒,这才笑眯眯道:还是舍不得离开朝堂,对吧

    杨师道叹了口气,有时候我是真希望楚王殿下索xg死倔到底,不肯低头,我就真的去寒江钓鱼,也就罢了,可偏偏他改错了,真是少有的明君,在这样的君王座下为臣,我也能做一番事业,名垂青史,若真的辞职走人,心中不甘啊

    崔君素端起酒杯细细吮了一口,淳厚的酒香使他眼睛眯了起来,他索xg将酒一饮而尽,又问道:贤弟认为楚王殿下是被我们二人逼迫,才不得不认错吗

    杨师道摇了摇头,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受任何人胁迫,再说大隋人才济济,也不差我们二人,我认为他是认识到了这件事的重要,这也说明他是真正重视法度,而不是摆摆样子,情愿以身作则。

    你说得不错,先朝二世而亡,他是深深吸取教训了,重视民生诉求,重视相权分治,避免ducái,这些都是长治久安的保证,其实李唐也做得不错,实行多相制以分君权,也是吸取了隋亡的教训。

    我并不看好唐朝。

    杨师道并不赞成崔君素的看法,唐朝分封李氏诸王,不敢动关陇贵族的利益,虽然唐朝因此得到支持,但也培养出一个大权贵阶层,现在因为隋末战乱。人口稀少。还可以分给普通民众一点点利益,等百年之后,人口增加。这些宗室权贵的圈田占地必然会愈演愈烈,迟早会出大乱子,当然。前提是唐朝取得天下才行。

    说到这里,杨师道情绪显得有点低落,一方面他为楚王的知错改错而欣慰,另一方面,他为自己即将离职而失落,他是主动辞去相位,一但离职,他很难再回仕途,除非是太子即位。

    可楚王比他还年轻。实际上就是退仕了,杨师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长长叹了口气。如果因为我的辞职。而使楚王殿下不再违反制度,我就算后半生落魄。也无怨无悔

    他这句无怨无悔中充满了无限的惆怅,崔君素注视他,忽然笑了起来,最后仰头哈哈大笑。

    这种肆无忌惮的笑声令杨师道也有些恼怒了,他将酒杯重重一放,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啊起初一往无前的勇烈,但达到目的后却又后悔,从你这里就可以看出什么叫人心难测。

    崔君素摇了摇头,起身从书橱里取出一本奏疏,递给了杨师道,今天下午杜相国来找过我了,这是给你的。

    杨师道一下愣住了,他认出这本奏疏正是他的辞呈,他缓缓接过来,翻看两页,正是他的辞呈,但后面批注了几句话,正是杨元庆的笔迹。

    为相者,当谨其言,慎其行,公勇烈有余而谨慎不足,居高位而妄言,公可知错否

    这。。。。。。

    杨师道脸涨得通红,有些局促,杨元庆竟把奏疏还给自己了,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崔君素叹息道:我们应该想得到,楚王殿下的心胸不可能那么狭窄,如果连我们二人都容纳不了,他何以容纳天下

    杨师道沉默片刻道:可无论如何,我们要给他一个面子,楚王有错,我们也有错,既然他能改错,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改错,就为高位妄言四个字,我也应该去向他道歉。

    崔君素一竖大拇指,今晚和你说了这么多,只有你这句话令我心悦诚服。

    。。。。。。

    楚王府内,两根蜡烛使房间里光线明亮,墙角的香炉中青烟袅袅,使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榻上,杨元庆正伏案批阅奏折,他离开太原一个多月,积累了大量的奏疏,使他不得不把一部分带回府中,抽出晚上的时间批阅。

    今天下午,萧后的懿旨已经出来了,轻罪轻罚,免去他太师之职,罚俸半年,杨元庆不得不佩服萧后会做人,对自己意图心领神会,很善于揣摩人的心思,这样一来,这件事就算完结了。

    这时,门被敲响,门外传来妻子裴敏秋的声音,夫君,我找你有点事。

    进来吧

    裴敏秋推门进来,她手中拿着一只象牙盒,正是萧后命人送来的盒子,这件事让她有点难办,便来找杨元庆商量。

    有什么事杨元庆放下笔笑道。

    哎

    裴敏秋叹了口气,在杨元庆对面坐下,把盒子放在桌上,推给了丈夫,这是中午太后派宫女送来的,说是给佩华的贺礼,佩华不敢收,又给了我,我也很为难,你帮我参详一下。

    是什么杨元庆有些好奇,连江佩华也不敢收的贺礼会是什么

    裴敏秋打开盒子,小心地取出了一只手镯,手镯上镶满了金刚石,在烛光照耀下璀璨夺目,尤其一颗大如鸽卵般的金刚石,竟闪烁着海蓝sè的光芒。

    杨元庆接过手镯,看了片刻,他眉头微微一皱,这手镯是很名贵,但也不至于让楚王侧妃不敢收,让楚王妃感到为难,有这么严重吗

    佩华说,这是萧后七十二件首饰中的一件,她的七十二件首饰从不会从给任何人,包括南阳公主生下宇文禅师,向她求一件首饰给禅师镇邪,她都不肯,据说是受过天台宗智顗大师开光,七十二件首饰一件都不能少,可是她却送了一件给巧郎,这个人情太大了。

    杨元庆却笑了笑,并没有王妃所说的人情放在心上,萧后拥有七十二件首饰又怎么样,如果自己不管她,估计她的首饰半天也保不住,全被乱匪抢走,恐怕连她本人都会被抢去做压寨夫人,萧后看起来妖艳成熟,保养得很年轻,正合那些乱匪的口味。

    正是自己庇护她,才使她后半生有了倚靠,能继续保住荣华富贵,给自己儿子一件首饰,正说明这个女人的聪明,杨元庆心里很清楚,这其实是萧后在向自己示好。

    不过是一件首饰,你就让佩华收下,就说是我说的,这没什么大不了。

    裴敏秋也明白丈夫的意思,她想了想道:那好吧我就收下它,不过我还是要亲自去谢谢她,再还她一礼。

    杨元庆取出一支玉笔,递给妻子,这支笔也是名贵之物,就把这支笔还她个人情。

    裴敏秋抿嘴一笑,接了过玉笔,我正发愁没东西给她,你送支笔正好,省了我一件好首饰。

    这时,门外有管家婆禀报道:启禀老爷,杨相国和崔相国来了,在大门外求见,说是来向老爷请罪。

    紫微阁里有两个崔相国和两个杨相国,但现在来向他请罪的只有杨师道和崔君素,杨元庆想了想道:告诉他们,就说我已经休息了,明天再见吧

    等一等

    裴敏秋叫住管家婆,她秀眉轻蹙,低声劝杨元庆道:夫君,这样不太好吧他们毕竟是相国。

    我已经够宽容了,他们俩竟敢用辞职来威胁我,我还是饶恕了他们。

    既然已经宽恕,那又为何不见一见,这样他们心中也不会有芥蒂。

    可我心中不舒服

    杨元庆脸sèy沉下来,他们用辞职来威逼我认错,从大局上,我有心胸,可以不计较他们,但我不是木偶,不等于我没有脾气,我心里不痛快,现在我不想见他们。

    裴敏秋无奈地叹口气,又对管家婆道:就按老爷说的话去做吧

    管家婆走了,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起来,两人都没有说话,裴敏秋低低叹息一声,夫君忙吧我不打扰了。

    她转身要走,杨元庆却拉住了她的手,坐下吧陪我说说话。

    裴敏秋脸上露出笑意,娇笑一声,我让丫鬟煎了参茶,估计已经好,夫君稍坐,我去给你端来。

    她转身脚步轻快地走了,杨元庆心中确实有些恼火,但他不想把心中的不快施加到家人身上,望着妻子出门,他轻轻摇了摇头,又提起笔,翻开下一本奏疏。

    。。。。。。

    王府外,崔君素和杨师道站在台阶前,耐心地等着杨元庆的接见,他们都是聪明人,杨元庆以宽容的心胸接受了他们的劝谏,以免去太师一职,罚俸半年的方式,承认了自己擅杀县令的违规。

    但杨元庆的认错不代表他心中没有不满,尤其在卢豫和崔弘元也在用辞职来施压之时,可以想象,四个相国的同时辞职会引起杨元庆怎样的震怒。

    崔君素和杨师道也意识到他们用辞职方式施压的不妥,他需要上门道歉,给杨元庆一个面子。

    这时,门开了,管家快步走出来,向两人拱手施礼道:两位相国,真是抱歉,刚才内宅传来消息,老爷身体有些疲惫,已经早早休息了,明天老爷会正常上朝,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崔君素和杨师道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了一丝苦笑,看来杨元庆真的有点生他们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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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赵郡太守

    次ri天刚亮,二十几名骑兵押送着一辆囚车出现在晋阳宫大门前,此时正是上朝的高峰期,两百余名大臣正准备进晋阳宫,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后面有囚车

    大臣们纷纷回头,只见二十几名手执长戟的骑兵护卫着一辆囚车向大门而来,囚车上,一名四十余岁男子身着白衣,手上带有镣铐,头露出囚车外,披头散发,神情呆滞。

    众人立刻闪开一条路,默默注视着囚车从身边经过,有人低呼一声,这不是赵郡张太守吗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赵郡太守张冀北是相国崔弘元的妹夫,前两天楚王下了旨意,张冀北涉嫌受贿渎职,和房子县贪污义仓粮库有密切关系,责令大三司会审,没想到张冀北竟在此时被押进京了。

    大门外的官员中有不少是河北系的人,他们中有不少人和张冀北关系还不错,见张冀北被囚车带来,有人悄悄溜出人群,骑马飞奔去向崔弘元禀报。

    这时,晋阳宫城上有士兵跑了下来,一名当值校尉高声问道:囚车去何处

    押送人冷冷道:奉命押送御史台

    一名士兵奔进宫去向御史台禀报,不多时,御史中丞韩寿重带着几名御史和十几名侍卫匆匆出来,他拱拱手,将自己鱼牌递上,我便是御史中丞韩寿重,奉旨主审张冀北一案,你们把他交给我吧

    押送军官验证了韩寿重的鱼牌,把鱼牌还给他,一摆手,把囚车给他们

    十几名侍卫上前接管了囚车,又有一名御史上前接交文书。囚车被侍卫们带进了晋阳宫,就在这时,囚车内的张冀北忽然挣扎起来,他奋力向官员们大喊:杨元庆卸磨杀驴,要清洗河北官场。。。。。。

    话音未落,一名士兵用矛杆狠狠一杆砸在他的脸上,一声惨叫,鼻血喷出。张冀北被砸得晕死过去,官员们一阵低呼,纷纷后退一步,韩寿重y沉着脸喝令道:把他带进御史台地牢

    囚车被推进宫内。官员们在大门前议论片刻,这时晋阳宫内钟声敲响,这是三声上朝钟的第一声,官员们纷纷进宫。晋阳宫大门前再次安静下来。

    仅仅半个时辰后,发生在晋阳宫前的这一幕便传遍了朝廷内外。几乎成为朝廷所有官员议论的话题,张冀北的案件虽然只是一起简单的受贿渎职案,但官员们想得却不简单,张冀北有博陵崔氏的后台,又是崔弘元妹夫的身份。使这起看似简单的案子变得复杂起来。

    杨元庆来到晋阳宫时,大门前发生的一幕已经过去了。他和平常一样进了自己官房,刚坐下,裴青松便在门外禀报,殿下,崔相和杨相求见。

    此时杨元庆心中的不满已消去了大半,这两人昨晚来找自己道歉。今天又及时出现,说明态度还是比较诚恳。就看在他们态度诚恳的份上,不和他们计较了。

    让他们进来

    很快,杨师道和崔君素快步走了进来,两人的脸上都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尴尬,毕竟来认错道歉,一般人脸上都挂不住,两人一起躬身施礼,微臣特向殿下请罪

    杨元庆摆了摆手,请坐吧

    两人坐了下来,虽然气氛有点尴尬,但有些话必须要说明白。

    你们二人一个跟随我多年,另一个是我的老交情,我就直说了。

    杨元庆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两人皆苦笑着欠身道:殿下请直言

    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坚持制度原则的做法我更是赞赏,我首先把你们定位为大隋的股肱之臣。

    两人大喜,一起施礼,多谢殿下

    杨元庆一摆手,打断了他们,虽说是这样,但你们的做法却让我极为不满

    杨元庆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语气十分严厉,我虽然违反制度,未经刑部定罪便杀了县令,这是不对,但你们有没有劝过我或者当面指出过我的不对,如果我不听劝谏,那么你们被迫无奈而辞职,确实是情理之中,我也无话可说,可你们没有这样做,我还在路上,你们便叫嚷着要辞职了,作为一介堂堂相国,就这么轻率做出决定吗连最起码的劝谏都没有,就用辞职来逼我,你们不觉得这有点过分吗

    崔君素和杨师道脸上都露出羞愧之sè,杨师道更有一点无地自容,站起身深深施礼,这都是微臣的轻率,考虑问题不周,崔相国辞职也是微臣上门去劝他,微臣负有主要责任,愿接受殿下处罚。

    崔君素也起身谢罪,这和杨相国劝我没有关系,是微臣不够谨言慎行,微臣愿意领罪

    杨元庆又坐了下来,两人的诚恳认错终于使他心中不满完全消失了,他便点了点头,本来是处罚你们,但我又怕朝臣以为我杨元庆不肯纳谏,所以处罚就免了,我只希望你们记住一点,我有错,你们尽管来劝谏,如果我坚决不改,那么你们再提辞职,我也无话可说,不管怎么样,必须要给我一次纳谏的机会。

    两人的心蓦地松了下来,这件事终于过去了,他们一起深深行礼,多谢殿下教诲,微臣谨记

    好吧这件事就不用再提,请你们两位相国和杜相国一起商议如果管理好义仓,集思广益,拿出最好的方案。

    遵命

    两人又行一礼,一起退了下去。

    杨元庆也长长松了口气,这件事终于过去了,这时,他见裴青松在门口探头探脑,便问道:有什么事吗

    殿下,卑职有一件事要禀报。

    什么事

    今天上午,整个朝廷官员都在议论一件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一句话提醒了杨元庆,今天早晨他来晋阳宫,一路上见官员们都在三五成群地议论着什么,见他到来,立刻不谈了,让他有点奇怪,还本想问裴青松,却被杨师道和崔君素二人打断了。

    你倒提醒了我,今天我也看见不少人在议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回禀殿下,是张冀北今天上午被囚车押解而来,当时卑职也正好在场。。。。。

    裴青松便将早晨发生在晋阳宫门口之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杨元庆y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听着,一直听完,他才冷冷问道:他真是在喊我杨元庆卸磨杀驴吗

    他是这样喊,直呼殿下的名字,非常无礼,还说殿下将清洗河北官场。

    哼杨元庆重重哼了一声,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都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敢威胁我。

    停一下,杨元庆又问:今天崔弘元上朝没有

    回禀殿下,他还是称病,没有上朝,倒是卢相国上朝了,卑职刚才还见到他。

    杨元庆负手走了两步,当即道:准备马车,我要去崔府探病

    。。。。。。

    崔弘元在太原的府宅并不大,只是一座占地六亩的中宅,不过地段很好,就靠近北门,离太原北市不远,每天上朝很近,又是繁华之地,但他的宅院却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

    目前崔府中只住着崔弘元和老妻两人,以及十几名家仆,其余博陵崔氏子弟都没有住在这座府宅里。

    崔弘元已经六十余岁,他是前涿郡太守崔弘升的兄长,崔弘升在第一次高丽战争中因感染疫病而不幸去世。

    由于崔弘元已经年迈,他任博陵崔氏家主只是挂一个名头,实际上,家族事务都是由他的侄子崔众在管理。

    而且在紫微阁七相中,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实权之人,官任太子詹事,为东宫百官之首,可大隋并没有东宫,更没有太子,他这个太子詹事就是一个闲职。

    不仅如此,由于他的年迈,紫微阁政事笔也只是象征xg的给他和苏威,而真正权力是轮流掌握在其他五相的手中。

    崔弘元已经称病三天了,而卢豫称病两天,他们两人的生病都是一种策略,用拖的办法逼杨元庆放弃对河北官场的清洗。

    至于辞职,他们二人和杨师道他们的真辞职不同,他们只是口头上叫嚣着要辞职,但书面辞呈却压根没有交给杨元庆。

    今天崔弘元真的是有点感恙,他是忧虑成疾,而且一大早便得到消息,他的妹夫张冀北被囚车押解进京了,更让他添了一桩心事。

    房间里,一名侍女正小心地喂崔弘元喝药,嘴里喝药,但手却伸进了侍女的衣领中,肆意地玩弄着侍女丰满的胸脯,侍女满脸涨得通红,身子却不敢动。

    老男人大多比较好sè,虽然能力已经没有了,但好sè之心却年老弥盛,崔弘元也不例外,只能动动手,眼睛眯成一条缝,闪烁着兴奋的亮sè,紧紧盯着侍女因羞涩而绯红的脸。

    就在他的手要向侍女裙下摸去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只听老管家在门外焦急禀报:老爷,有急事

    什么急事崔弘元语气极为不悦,不长眼的管家竟敢打断了他的兴致。

    老爷,楚王殿下来了。

    啊地一声,崔弘元坐了起来,一连声催侍女道:快扶我起来,替我更衣

    。。。。。。

第六十一章 联盟分裂

    杨元庆负手站在崔府台阶上,眯着眼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里离北市不足两百步,居然十分安静,环境也很好,几株老树郁郁葱葱,长得枝繁叶茂。

    杨元庆很佩服崔家有眼光,买了这么一座闹中取静的宅子,虽然宅子稍小一点,但如果人口不多,宅子住得太大也是一种负担。

    宅子是博陵崔氏在太原的私宅,尽管不是崔弘元所买,但也看出博陵崔氏的一贯风格:靠近权力,行事低调。

    这两天杨元庆一直在观察崔卢两人的态度,口口声声说辞职,却没有把辞呈递到他桌上,这说明崔卢二人的辞职并不是真心,只是借此向他施压罢了。

    但杨元庆并不掉以轻心,也不会用粗暴的方式直接罢免崔卢二人,毕竟崔卢两人身后涉及到河北十几个郡,行事过于粗暴,会激发河北的暴乱,造成河北不稳。

    其实这也是崔卢二人的依仗所在,他们知道杨元庆不会真的行罢免之事,所以才敢用辞职来威胁。

    说到底还是利益,一个小小的义仓粮食问题却牵动着整个河北的官场利益。

    杨元庆在年初拿下河北后,除了面积最大的河间郡和人口最多的涿郡进行彻底清洗之外,其余河北各郡县都保持了官场不动。

    这其实就是杨元庆的一种妥协,维持河北各方的利益,同时把河北各方的利益代表,范阳卢氏和博陵崔氏的家主请进紫微阁。

    河北的利益稳定也带来了河北局势的稳定,才使他几乎在河北不驻兵的情况下大举进攻中原,拿下了中原腹地。

    河北稳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但弊端也在与ri俱增,河北的各种利益正在逐渐固化。一旦他统一了天下。再回头收拾河北,恐怕就尾大不掉了。

    一个小小的房子县县令就敢贪污六千石义仓粮,而且还是被自己偶然撞现。一叶可知秋,那么河北各郡县的水又会有多深

    杨元庆很清楚他现在需要做什么,就算不是大规模清洗河北官场。但也要用残酷的手段震慑河北各郡县官员,令他们不敢在土地上做文章。

    义仓粮只是小问题,即将在冬天大规模推行的均田制才是大问题,如果不及时震慑河北官场,不令他们收敛,那么冬天大规模推行的均田制将埋下极大的隐患。

    只有强硬地解决义仓粮食问题,让河北各郡县看到zhongyāng朝廷的意志和决心,那么均田制才能顺利推行下去。

    动则现在乱,不动则将来乱。作为上位者,必须在这两者之间寻找一种平衡,赵郡太守张冀北无疑是一步很好的棋。要走好这步棋。必须要得到崔弘元的配合。

    那么打破崔卢之间的联盟就是最关键的第一步,从今天卢豫上朝。而崔弘元没有来上朝,杨元庆就嗅到了他们之间的一丝不和谐。

    这时,内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崔弘元的声音,快开大门

    大门吱嘎嘎拉开了,杨元庆一回头,只见崔弘元快步走了出来,虽然jg神不是太好,但眼中有一种掩饰不住的紧张。

    崔弘元确实很紧张,杨元庆的突然到来,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事先通知,尤其张冀北刚刚被押送到晋阳宫,杨元庆便来了,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崔弘元已来不及思索,慌忙从大门里拱手出来,微臣有失远迎,让殿下久等,微臣之过也

    杨元庆微微一笑,没事事先通知,很是抱歉,只是想探望一下崔相国的病情。

    杨元庆打量一下崔弘元,又笑道:崔相国的气sè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嘛

    崔弘元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他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病,装也装不像,只得叹口气道:微臣前天稍稍感恙,休息两天,已经好多了,今天再休息一天,明天便可以正式上朝,只是让殿下担心,老臣惭愧啊

    他又连忙躬身请道:殿下请进吧

    杨元庆笑了笑,快步走进了崔府,崔府内的贵客堂已经收拾好了,杨元庆作为楚王的身份到来,和崔弘元又没有什么私交,当然是不能去书房,只能接受崔府最隆重的礼仪。

    不过杨元庆来得仓促,崔府没有准备,既没有张灯,也没有结彩,只是在贵客堂门口铺上红地毯,崔弘元将杨元庆请到了贵客堂,又让出主座,两人谦让片刻,各自坐了下来。

    一名侍女端上来两杯茶,杨元庆端起茶杯打量一下,见杯壁薄如纸,晶莹如玉,隐隐能看见茶的青sè,笑道:邢窑白瓷能做到如此细腻,倒也少见,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薄影杯

    崔弘元有些得意地笑道:正是薄影杯,邢窑百年来一共只烧出五对,现在举世只存有两对,一对在皇宫,一对就在博陵崔氏府中,殿下手中的薄影杯,正是博陵崔氏收藏的这一对。

    这么昂贵的东西,竟然给我使用,实在是不敢当,若是不小心损坏,我岂不是变成崔家的罪人

    殿下言重了,除了这薄影杯,我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来表示博陵崔氏对殿下的敬重。

    崔弘元着实有点心虚,他本身是一个谨小慎微之人,而且他是崔氏的嫡长子,当年他父亲选择家主继承人时,就是因为他比较懦弱胆小,没有魄力,所以才没有选择他,而是选择了次子崔弘升。

    只是因为崔弘升病死在辽东,隋朝乱世来临,所以博陵崔氏才一致推举地位高崇,且为人谨慎的崔弘元接任家主之位。

    这几天由于杨元庆露出了要清洗河北官场的苗头,触动了卢崔两家的切身利益,才引发卢豫和崔弘元的强烈抵制,可就是这样,他们两人的观点还是有点不同,卢豫主张强硬抵制,绝不让步,必须让杨元庆明白河北系绝不让步的态度。

    而崔弘元主张商量妥协,他不愿过于强势,引来杨元庆的报复,尽管卢豫再三劝他,但他骨子的懦弱还是使他嘴上答应,心中却不以为然,也正是因为他们之间意见的不统一,才出现了今天卢豫上朝,而崔弘元继续称病的步调不一致。

    正是崔弘元内心的胆怯和心虚,使他想方设法讨好杨元庆,不惜把崔氏家族珍藏的名瓷拿出来待客,这种心理上的潜意识所表现出来的卑下态度,使杨元庆迅速捕捉到了。

    杨元庆不露声sè,慢慢喝了一口茶,这才叹一口气道:我最大的一个遗憾,就是没有能去拜访博陵崔氏,当年我出任幽州总管,涿郡崔太守和我关系很好,甚至在我和李景共同反对出兵高丽而被贬黜时,崔太守挺身而出为我辩解,这一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中,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回报当年崔太守对我的一番情意。

    杨元庆说得很诚恳,令崔弘元心中感动,他也叹息一声,当年弘升也对我说过,说幽州杨总管为人坦诚,恩怨分明,可以深交,只是弘升去世得早,后来天下大乱,博陵崔氏自顾不暇,以致一直没有和殿下联系,其实博陵崔氏在很早以来就是支持殿下,我们希望殿下能早ri统一天下,也愿为之尽犬马之劳。

    双方看似在寒暄,实际上都在小心翼翼试探着对方的底线,崔弘元明白杨元庆暂时不会碰博陵崔氏的核心利益,而杨元庆也明白崔弘元愿意妥协,话说到这一步,杨元庆便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这次我在归途中经过房子县,才知道一个小小的县令竟敢贪污六千石义仓粮食,令人震惊,县令虽然杀了,但我发现了很多义仓粮库的漏洞,所以我决定全面清查各地的义仓粮库,包括河东河北和中原,但朝廷中对此有不少异声,有的人主张既往不咎,以后严格管理便可以了,不知崔相国对此是什么态度

    杨元庆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崔弘元,他这一枪直插要害,令崔弘元一阵心慌意乱,他没有想到杨元庆问得这么直接,使他没有一点准备,但他又不能回避,毕竟他是相国,这件事在紫微阁内讨论过。

    他口唇嚅嗫几下,终于低声道:我觉得关键是要证据充分,如果真涉及到犯罪,是应该追究,可如果并没有以权谋私,只是因为局势混乱而丢失义仓粮食,那也应该谅解。

    这个是当然,毕竟兵荒马乱,只要不是私自贪渎,那我不会追究,可如果涉及受贿渎职,或者贪污坐赃,那我也绝不会轻饶。

    崔弘元心中猛地一跳,他听出杨元庆话中有话,是在指张冀北,张冀北可不就是贪污坐赃吗

    果然,杨元庆注视着他,又缓缓道:关于张冀北的案子,可能会涉及到很多人,我在这里给崔相国交一个底,如果案子涉及到博陵崔氏子弟,我可以放过,其余之人,一个不会轻饶,崔相国可同意

    这就是杨元庆这次义仓粮案件的底线了,打掉崔卢两家的外围势力,而不动本宗子弟,也就是崔卢两家的核心利益不碰,这是杨元庆的让步。

    崔弘元当然也听懂了,他知道,杨元庆已经让步了,那下面就是需要他们让步。

    沉思良久,崔弘元终于点了点头,我同意殿下的方案

    他这一表态,就意味着卢崔联盟正式分裂了。

    。。。。。。。

第六十二章 交换条件

    晋阳宫的职能在最初只是杨广的行宫,设立的部寺等职能部门较少,在去年隋军攻克太原不久,就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扩建,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等等部门都有了自己的办公场所。

    其中御史台位于东南角,是一栋三层的红sè小楼,但由于它拥有监察权和抓捕权,所以又修建了地下室,作为御史台临时拘押人犯的牢狱。

    从崔府回来,杨元庆便直接来到了御史台,御史大夫是杨善会,紫微阁七相之一,但他只是一个挂名,并不过问御史台的具体事务,具体事务由三名御史中丞负责。

    一个是负责监察京城百官的韩寿重,一个是负责地方官府监察的刘蒙,另一个是负责御史台内部事务的戴崇运。

    除了三名御史中丞外,还有十二侍御史和二十四名监察御史,连同御史大夫,御史台一共有四十人,负责整个大隋王朝的监察运转。

    这次发生在赵郡房子县的义仓粮案,虽然杨元庆已经杀了县令和县丞,但事情并没有结束,从县令徐守信心腹那里得到的口供,和徐守信书房里搜查出的一些行贿记录,又挖出了徐守信的上司,赵郡太守张冀北。

    记录中清晰地显示,张冀北知道徐守信贪污义仓粮之事,并默许了徐守信的贪污,作为回报,徐守信事后将分两成的好处给张冀北。

    由于这个受贿因为还没有发生,可以不算,只能算是渎职,但在徐守信的记录中,他每年向张冀北行贿五千吊钱,以维持他的上上好评。已经连续三年。

    但这仅仅只是房子县。赵郡管辖十一县,其他县的行贿情况呢当然,查张冀北的受贿罪只是借口。杨元庆是要用张冀北来震慑河北官场。

    杨元庆走进了御史台大门,韩寿重早已得到消息,在大门口等候了。韩寿重深施一礼,参见殿下

    杨元庆点点头,张冀北招供了吗

    启禀殿下,此人的嘴非常硬,死活不肯招,受贿之事一概不承认,动刑也没有用。

    韩寿重叹了口气,卑职会想办法让他招供。

    带我去看看他。

    众人连忙领着杨元庆向地牢走去,从一间屋子走下台阶。越走越深,大约走了三四丈,眼前变得昏暗起来。墙壁上点着油灯。空气混浊,y冷cháo湿。地牢里给人一种y森恐怖之感。

    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一扇铁门前,有狱卒开了铁门,十几名亲卫和御史台官员簇拥杨元庆走进了铁门。

    铁门内是一间石屋,用大青石砌成,显得十分空旷,石壁上挂满了各种刑具,角落里点着一盆火,八名jg壮的大汉赤着上身,满脸横肉,目光凶狠地盯着屋子zhongyāng的一座铁笼子。

    铁笼约八尺大小,手臂粗细,铁笼子一角软软坐着一人,脚上拴着铁链,赤着上身,身上遍体鳞伤,正是上午被押解而来的张冀北,此时他已晕了过去,头软软地搭在笼子上。

    张冀北是实行三堂大会审,由大理寺少卿刑部侍郎和御史中丞三者共审,但这种三堂大会审是后面才进行,首先是要张冀北招供画押,然后由三堂会审对招供的事情进行一一确认,最后由三方签字定案。

    这时,主审侍御史见楚王居然来了,连忙上前躬身禀报:殿下,人犯刚审讯完,已经晕过去了。

    杨元庆看了一眼张冀北,把他弄醒

    哗两名大汉将两桶凉水泼在张冀北身上,半晌,张冀北呻吟一声,慢慢苏醒了。

    杨元庆摆摆手,所有人都退下去

    众人不敢抗令,纷纷退下去了,石屋里只有杨元庆和张冀北两人,杨元庆走到他身边,冷冷注视着他。

    张冀北吃力地移动一下身子,抬头望着杨元庆,也冷笑一声,让殿下失望了吧

    杨元庆淡淡一笑,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注视着他道:我们做个交易吧

    张冀北本想啐杨元庆一脸,但他还是忍住了,他想到了自己妻儿,这一口啐下去,他是痛快了,但妻儿就没命了。

    张冀北扭过头去,不理睬杨元庆,脸上充满了一种不屑的神情。

    杨元庆却不管他的态度,继续道:我不妨给你明说,不管你招招,你都死定了,我需要用你的脑袋来震慑河北官场,但我知道你有个儿子,叫张继宏,现在崔学里读书,书读得很不错,年年在崔学考三甲,你还有一个女儿,许给了崔弘元的侄子,如果你按我的要求招了,那么你儿子不会受你的影响,如果考上科举,我会正常录取他,给他一个仕途。

    说到这,杨元庆的语气变得y冷起来,可如果你不招,不仅你要被剥皮充草,你的儿子,还有你的妻女一个都活不成

    张冀北浑身一震,但他依然没有动,也没有吭声,眼睛依旧盯着铁门,但目光却有些变得复杂起来,他想起了杨元庆将徐守信一家十一口人满门处斩。

    杨元庆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微妙变化,他心里明白,其实张冀北这样死扛着,这里面并没有什么民族大义的成分,无非是不想出卖崔弘元,从而保住他的儿子,说白了,还是为了利益,所以他就从利益着手,一步步瓦解他的心中防线。

    有些事情用酷刑是解决不了,比如条件交换,审问官没有这个权力,但杨元庆就不一样,他是最高权力者,任何事情,他可以答应,也可以不答应。

    他的态度有时比酷刑还管用,张冀北明显有点动摇了,杨元庆不慌不忙又道:刚才我还说漏一个人,你的老家是信都郡鹿城县,你在老家有一个侄子,叫张荣广,今年只有三岁,他也一样,你招了,他会平安无事,你若不招,他的人头也会立刻落地

    张冀北浑身剧震,他终于回过头,不可思议地望着杨元庆,老家的所谓侄子实际是他的私生子,是三年前他在崔府喝醉酒,和崔弘元派来伺候他的侍女发生了关系,侍女后来就生了这个孩子。

    这件事极为隐蔽,连他的妻子都不知,只有崔弘元一人知晓,从杨元庆的语气中,显然杨元庆已经知道了真相,那会是谁告诉他,只有一个可能,难道是。。。。。。

    杨元庆从怀中摸出一个盒子,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白瓷茶杯,薄如白纸,晶莹如玉,他眯眼笑了起来,你应该认识这对杯子吧有人献给了我。

    张冀北一眼认出了这对杯子,是薄影杯,是博陵崔氏传了三代的珍贵之物,从来都是由家主珍藏。

    张冀北一下子明白过来了,难怪杨元庆知道他私生子之事,是崔弘元出卖了自己。

    他心中一阵绞痛,一口血喷了出来,心中万念俱灰,自己拼死要保护的人,最后却先出卖了自己,杨元庆手中薄影杯此时如一把锋利的剑,将张冀北一剑穿心。

    杨元庆站起身,淡淡道:我给你两天时间,你自己考虑吧两天之内不会动你的刑,两天后,你招不招都是一回事了。

    说完,杨元庆转身便走,这时铁笼里传来张冀北低沉的声音,殿下,你说话可算数

    杨元庆停住脚,冷冷道:我杨元庆是大隋皇帝陛下,我会对你这个小人物失信吗

    好

    张冀北终于答应了,我和你交换

    。。。。。。

    卢豫也是紫微阁七相之一,他的具体职务是刑部尚书,称病两天后,今天他上朝了,不过他没有来紫微阁,而是在刑部官房办公。

    卢豫是洛阳宰相卢楚之弟,他不仅继承了兄长的家主之位,也继承了兄长的强硬路线。

    卢豫并不像崔弘元那样懦弱好sè,他是一个极为jg明的家主,拥有一种优秀的品德,严厉而自律,在他身上没有任何丑闻,更没有贪污受贿的劣迹。

    相比崔弘元的原则xg较弱,看不透局势,而他的原则xg极强,而且能看透大局。

    他很清楚杨元庆清查义仓粮食的目的,实际上就要清洗河北官场,或许不是全盘清洗,但一种重要的职务,如太守长史之类,肯定要换掉。

    清理河北官场只是第一步,他的最终目的是要打压士族对朝廷的影响,即使不能将世家连根铲除,但至少也要遏制住世家的壮大,然后在慢慢打压。

    卢豫很清楚杨元庆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在试探,如果河北世家反抗不大,那么他的清洗风暴就会刮得更烈,如果遭遇河北世家的坚决抵制,那么杨元庆的清洗风暴就会收敛一点。

    这也是卢豫比较强硬的原因,当然,河北有三大世家,光靠范阳卢氏可不行,还要靠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的一致抵抗。

    而清河崔氏遭遇了沉重打击,崔君素又是杨元庆的心腹,指望不上,所以博陵崔氏的态度就至关重要了。

    偏偏崔弘元态度暧昧,抵抗意志不坚定,明明约好今天一起上朝,他却称病没有来,着实令卢豫恼火。

    临近中午时分,卢豫收拾一下桌子,准备去吃午饭了,这时,一名从事快步走进来,手中拿一份请柬。

    启禀相国,楚王殿下命人送来请柬,请相国中午去赴宴。

    。。。。。。。。。

第六十三章 摆酒请客

    卢豫愣住了,杨元庆请自己去赴宴事情来得突然,使他一点准备都没有,他接过请柬打开,地方是北市元安酒肆,还居然有叫这种名字的酒肆卢豫去过北市多次,似乎从未见过。

    但酒肆不重要,重要的是杨元庆请他赴宴,他看了看请柬上的时间,快要到了,便立刻吩咐道:给我备马

    卢豫快步走出朝房,随从已牵来一匹马,他翻身上马,带着几名随从,催马向北市奔去。

    在北市大门口打听了一下,原来这家元安酒肆就是原来的一品居酒肆,卢豫以前常去,一品居酒肆因违规卖酒而被查封,官府将它拍卖了,新东主便将酒肆改名为元安酒肆。

    卢豫心中有些惊讶,因为要避杨元庆的讳,很多带元字的店铺都改名了,这家酒肆却叫元安酒肆,而且杨元庆偏偏在这里请他赴宴,这家酒肆和杨元庆有什么关系

    他进了酒肆大门,掌柜早看见了他,也认识,连忙行礼道:原来是卢相国,可是来赴楚王之宴

    卢豫点了点头,掌柜连忙一摆手,在五楼,卢相国请跟我来。

    卢豫跟着他一路上了五楼,即将上五楼时,掌柜却停住了脚步,相国,很抱歉,我不能上去了,五楼已被包下,不准任何外人进去。

    掌柜转身要走,卢豫却叫住了他,我忘记问了,这座酒肆是楚王开的吗

    掌柜笑着摇摇头,我家东主姓裴,失陪了。

    掌柜快步下楼去了,卢豫眉头一皱。姓裴。莫非这是裴家所开

    他走上了楼,只见楼梯口站着八名身材魁伟的巨汉,个个长得满脸横肉。目光凶狠,恶狠狠地盯着他,卢豫心中有些不舒服。这算什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

    卢相国

    只见裴青松从走廊里面快步走了过来,向他施一礼,相国请跟我来,殿下已经在等候了。

    看见裴青松,卢豫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八名雕塑般的巨汉,摇了摇头。

    裴青松会意,连忙笑着解释道:主要是怕闲人上来。所以殿下才命令几名长相凶狠的手下守住楼梯,没有针对卢相国的意思。

    哦原来如此。

    卢豫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又问道:今天楚王除我之外。还请了谁

    没有别人了。只有卢相国,本来我昨天来订房间时。还有崔相国,但不知为什么,殿下告诉我,崔相国不来了,所以只有卢相一人。

    卢豫当然知道,这里的崔相就是指崔弘元,他心中一愣,崔弘元不来了,这是什么意思,他心中有些不安起来,难道杨元庆和崔弘元见过面了

    他们来到走廊尽头,裴青松推开一间房门,卢相国请吧

    卢豫走进房间,只见房间里站着数十名侍卫,执斧拿刀,斧刀雪亮闪光,杀气腾腾。

    卢豫忽然意识到,今天恐怕不是什么好宴了,杨元庆显然是在威胁他,虽然不一定是要杀他,但这种架势,却是在暗示着什么

    想要用武力铲除卢氏家族吗

    就这时,他忽然听见房间里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你这个价格太低了,我整个五楼都是雅室,一个中午不开张会损失多少,今天生意又不错,你至少要再加五百吊。

    可是你买这座酒肆,我可出了不少钱这是杨元庆的声音。

    我可不管,我现在是寡妇,要养孩子,开支很大,你是堂堂的楚王,不至于连几百吊钱也要耍赖吧

    拿你没办法,就再加五百吊,但我先说好,不准再有第三次。

    嘻嘻保证没有了,好了,我不打扰你,先走一步。

    门一开,一名年轻女子迎面出来,一眼看到了卢豫,女人吃一惊,脱口而出,卢二叔

    卢豫也觉得她有点眼熟,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正愣神时,年轻女人却嫣然一笑,快步走了。

    卢豫见她的头发上带着一朵白花,这是还在服孝的标识,她是谁

    卢豫满心疑惑地走进里间,只见里面只坐着杨元庆一人,桌上已经上了几盘凉菜,杨元庆头戴纱帽,身穿淡紫sè长袍,腰束革带,笑容满面。

    卢相国终于来了,请坐杨元庆笑着一摆手道。

    多谢殿下

    卢豫坐了下来,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问道:刚才那女子是说,叫我卢二叔,我应该见过她,但想不起来了。

    杨元庆微微一笑,她是王妃的堂姊,也就是裴蕴的长孙女。

    卢豫忽然想起来了,就是嫁给清河崔氏的那个裴家女儿吗

    正是她

    杨元庆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也是不幸,他们好不容易才熬过最艰难的乱世,在清河县开了一家酒肆,眼看安定下来,不料丈夫在四个月前病逝了,她在清河县很难呆下去,便卖了酒肆,带女儿来太原另谋发展,我便出了一点钱,帮她买下这座酒肆。

    可是。。。。裴家准她抛头露面,当垆卖酒吗

    还好吧她是东主,很少露面,应该问题不大。

    裴幽的意外出现,使他们两人本该尴尬的见面气氛一下子和缓下来,这时,卢豫的心思又回到了正事上。

    他沉吟一下道:今天上午,我和杜相国聊了聊,他提出一个很好义仓粮方案,每两三个郡就集中建立一个大仓库,由朝廷直管,官仓钱粮和义仓粮食都集中在大仓库中,地方官府管帐而不管物,仓库管物而不管帐,这样就可以防止地方官府的贪渎之事出现。

    卢豫也是一个极为jg明之人,作为相国,他也是希望能够控制住地方官府的贪腐,希望朝官能够清廉,希望大隋能够强盛,如果不涉及家族利益,他确实是一个很能干,很有作为的宰相,可一旦涉及家族利益,他的心思就有微妙变化,更多是考虑家族利益,而不再是朝廷。

    这也是世家的局限所在,家国天下,他们首先考虑是家族,然后才是国,最后才是天下。

    杨元庆心中也微微叹息,这个卢豫要比崔弘元难对付,但只要他肯妥协,那么河北官场就容易清理了。

    想到这,杨元庆取出一份供词,放在桌上推给了卢豫,这是张北冀的供词,卢相国请看看吧

    卢豫心中一怔,张北冀上午才被押进晋阳宫,这才半天时间,供词就出来了吗张北冀就这么不经审讯他疑惑着接过供词,仔细看了一遍,翻到第二页时,他吃了一惊,第二页清清楚楚写着魏郡太守赵本章纵容家人,违规多占良田五十顷。

    赵本章是范阳卢氏的门生,曾担任过涿郡长史,对卢家非常照顾,是卢家外围势力中的重要人物,居然被张北冀告发了,他又向下看,不由更加心惊,几乎赵郡所有的县令都被张北冀告发,或多或少都有问题。

    这。。。。这些可信吗

    是否可信,暂时还不知道,但至少这些都是线索,可以按照这些线索去查,有没有被冤枉,一查便知。

    卢豫半晌没有吭声,他无言以对,如果赵本章真的有贪腐之事,那他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这令他心中十分恼火,这个赵北冀在河北官场呆的时间太长,了解很多内幕,如果他真的招供了,那会牵扯出很多人。

    卢豫恨得直咬牙,崔弘元为什么就管不住张冀北,才一个上午便开始交代了,这就是崔弘元所说的绝不会背叛的刚烈之人吗

    殿下,这个张北冀是崔相国的妹夫,崔相国给臣说过,张北冀是清廉之人,会不会有屈打成招的可能

    杨元庆摇了摇头,我上午去拜访过崔相国了,他说张北冀的问题不仅是渎职和受贿那么简单,还有买官卖官之嫌,崔相国还建议御史台去查张北冀的鹿城县老家。

    杨元庆的这句话使卢豫一下子跌进了深渊,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崔弘元果然背叛自己了,难怪杨元庆要请自己赴宴,原来他已胸有成竹。

    难道真的保不住了吗卢豫心中无声地呐喊。

    杨元庆却淡淡一笑,我和崔相国已达成了妥协,崔相国不会干涉御史去河北查案,全力支持朝廷对张北冀的处罚,作为回报,如果案子涉及崔家子弟,我也会网开一面。

    说到这里,杨元庆又笑着对卢豫道:我希望和卢相国也达成这样的妥协。

    卢豫当然明白杨元庆的意思,要卢家也和崔家一样,放弃外围家族利益,保住卢家子弟。

    卢豫只觉得自己已被逼到了角落。他不喜欢这种被逼迫的感觉,而且杨元庆还在外面杀气腾腾地排列的几十名刀斧手,更是带有恐吓的意思。

    尽管卢豫不愿意,但他已经没有了选择余地,崔弘元的背叛使他变成孤军作战,他不会是杨元庆的对手。

    万般无奈,卢豫只得叹了口气道:既然崔相国已妥协,那我卢豫特无话可说,卢家会全力支持殿下,支持朝廷。

    。。。。。。。

第六十四章 宫外之音

    卢豫的最终让步是在于他失去了博陵崔氏这个同盟,使他独木难支,也在于卢豫意识到了杨元庆清洗河北官场的决心,他无力和强权对抗,更在于杨元庆的让步,承诺在清洗中不触及卢氏子弟。

    妥协是一门艺术,不知妥协的人最终只会变成孤家寡人,而不会掌握妥协的度,那就是一个懦弱无能的人。

    而一个会妥协的人,首先是要明白自己的原则,在原则上不让步的情况下,适当做出一点让步,给对方一个台阶,尽量不要碰对方的核心利益。

    卢家的核心利益是卢氏子弟,杨元庆给了卢豫承诺,这就是妥协,如果没有这个妥协,那么卢豫就会害怕杨元庆的清理扩大化,波及到卢氏子弟。

    当然,妥协的前提是实力,如果杨元庆没有强大的实力,没有足以毁灭卢氏家族和整个河北官场的能力,那么任何妥协也换不来卢豫放弃抵制。

    妥协也是一种技巧,如果没有事先瓦解崔卢联盟,如果没有抓住魏郡太守赵本章纵容家人违规多占良田的事实,将卢豫逼到墙角,卢豫最终也不会被迫答应让步。

    下午,紫微阁在半圆堂召开了杨元庆回京城后的第一次廷议,廷议的内容就是关于义仓粮食的清查。

    这一次房子县义仓案只是一次巧合,是我偶然遇到,一个小小的县令竟敢贪污六千石粮食,尤其在粮食缺口极大,朝廷上下都为之节衣缩食之时,我相信这件事会让每一个人都愤怒。

    半圆堂内,七名相国身着紫袍,头戴高冠。正襟危坐。包括崔弘元也前来出席了,不过座位变得有些微妙,原本是他坐在卢豫身旁。而现在卢豫却远远坐在另一边,崔弘元的背叛使他们之间的联盟彻底决裂,河北系也随之烟消云散。

    卢豫虽然被迫向杨元庆让步。但他心中的怒火并没有平息,他不敢招惹杨元庆,却把所有的怒火都对准了崔弘元,他认为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崔弘元的背叛。

    自始自终,卢豫都y沉着脸,没有看崔弘元一眼,更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杨元庆此时已经完全掌握的主动,他把所有的反对障碍都清除了。接下来,紫微阁的决议就必须按照他的思路走。

    我一直在考虑,为什么房子县县令有这么大的胆子。就是他一人有这个问题吗显然不是

    杨元庆取出张北冀的供词。对众人晃了晃,这份供词想必大家都看过了。虽然还没有确认,但上面揭露的各种事情却令人触目惊心,赵郡十一个县,有七个县的义仓有问题,难道这还不足让各位深思吗

    杨元庆的目光向众人一一望去,又缓缓道:我终于想通了,为什么房子县县令的胆子有这么大,就是因为这里面有漏洞,他可以借口战乱,把烂帐栽到窦建德身上,可事实上,窦建德并没有动义仓粮食,连窦建德都懂得收买民心,我们更不能赖帐,所以义仓这笔帐我们得认,这个民心我们不能失去。

    这时,杜如晦接口道:殿下,义仓粮从十几年前就有,如果清查时间太长,真的会是一笔糊涂帐,而且人工时间也耗费巨大。

    我知道,所以从一开始,我就说以两年为限,我相信民众也能理解。

    杨师道迟疑一下,举起了手,殿下,这样其实还是一笔糊涂帐,两年前粮食又该怎么办还是存在有漏洞。

    杨元庆清查义仓粮食当然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目的是为了清洗河北官场,但这话不能说,还得光面堂皇地说义仓粮之事。

    战乱年代死了这么多人,很多死去的人也还有粮食存在义仓,所以帐是不可能算清,我也不可能要求地方官个个清廉正直,一尘不染,关键是不要过分,让我们能给民众一个交代。

    停一下,他又道:清查义仓粮食,我可以给一个期限,就在今年年底之前,各地官府必须做到帐实相符,如果真没有了粮食,或者粮食出现亏损,那么可以专门上奏户部,把原因说清楚,只要不是因为失职或者贪渎所致,朝廷可以把欠缺补上。

    半圆堂内鸦雀无声,只听杨元庆果断而严厉的声音在大堂内回荡:前朝灭亡就在于失去民心,教训不可谓不深,我们绝不能再重蹈覆辙,要想得民心,首先要吏治严,从现在开始,我决定扩大御史台,将御史人数再扩增一倍,使监察御史在各地的巡查成为一种制度,每一个渎职犯罪的官员都必须接受相应的惩处。

    三天后,张北冀案件以大三司会审的方式定案,卷宗移交紫微阁,紫微阁经过协商后判处张北冀死罪,最后上报楚王杨元庆,杨元庆核准了紫微阁的定罪,下旨将张北冀斩首。

    随即十六名御史各带侍卫分赴河北各郡县,核查张北冀所招供的各条线索,第一场清洗河北官场的风暴开始掀起,消息迅速传出,不等御史到来,便有九名县令弃官潜逃,魏郡太守赵本章也闻讯逃往长安。

    随即,各地清查义仓粮的旨意正式下发,传遍了河东河北中原及关北各郡县,责令各地官府在年底前清查完毕,上报朝廷。

    二十名巡视御史也分赴各地,聆听民声,监察义仓粮食的清查。

    。。。。。。。

    这天下午,一辆马车在数十名侍卫的护卫下缓缓驶进了晋阳宫启辉门,启辉门也就是晋阳宫东门,一般宫人进出宫门和大臣觐见皇帝太后,都是从这里出入。

    马车停在台阶前,几名宦官已事先等候在这里,车门开了,一名侍女扶着楚王妃从马车出来。

    王妃当心侍女小心地提醒裴敏秋注意脚下。

    裴敏秋点点头,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几名宦官连忙迎上来,一名年老的宦官躬身施礼,老奴奉太后之命在此迎接王妃,请王妃随我们进宫。

    裴敏秋微微笑道:麻烦你们几位了,那就走吧

    几名宦官在前面引路,贴身侍女抱着一只匣子跟在身边,在裴敏秋身后,两名贴身女护卫手按刀柄,一左一右,jg惕地注视两边情况,跟着裴敏秋向内宫走去。

    一直走到萧后所住的寝宫,宫内女侍卫自然不敢有任何搜查的举动,直接领着裴敏秋进了养心殿。

    刚走进大门,萧后便迎了出来,满脸堆笑,王妃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让侍女来说一声便是了。

    虽然裴敏秋此时已是母仪天下,早已成为大隋臣民公认的国后,在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但礼不可废,萧后毕竟还是太后。

    裴敏秋盈盈施一礼,给太后请安

    萧后连忙挽住她的胳膊,笑道:我们之间就不必多礼了,就随意一点,就当是朋友见面一样。

    萧后的谦卑使裴敏秋想起了当年她第一次入宫见萧后的情形,那时杨元庆被封为县公,她成为最年轻的一品夫人。

    光是进宫前,便有女官来教她习礼,足足教了三天,后来进宫时,她便觉得自己成为木偶一样,一举一动都在注意礼节该怎么做,以致于萧后说什么,她都没有注意到,还差点惹恼了萧后。

    时移世易,今天她再次进宫,却宛如一种居高临下的探望,让她不得不感慨世事难料。

    但裴敏秋是一个低调且极有教养的女子,就算是萧后已经落魄,她占据权力的上端,但她也并不居傲,依然保持恭敬有礼的姿态。

    一直想来看看太后,只是事情实在太多,抽不出时间,最近佩华又生了孩子,更是忙得昏头胀脑,失礼之处,请太后见谅。

    王妃没有失礼,我理解的,管一大家子的事情,真的不容易,楚王忙于公务,家中的一切都要由你cāo心,哎真是难为你了。

    萧后很会说话,曲意奉承裴敏秋,双方的关系立刻变得融洽起来,萧后当然知道裴敏秋是为什么来,前几天她送出一件珍宝作为贺礼,就是为了让裴敏秋上门。

    萧后极为热情,请裴敏秋在偏殿坐下,又命宫女上茶,两人就像拉家常一样,在一张坐榻两边面对面坐下,裴敏秋命侍女把象牙盒拿来,放在桌上,推给了萧后。

    多谢太后给佩华的贺礼,她还在坐月子,不方便出门,只能由我代表她表示谢意,这是我的一点回礼,请太后笑纳。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给她贺礼,是我做长辈给孩子的一点心意,她怎么又拿来回礼,哎这怎么说呢

    裴敏秋笑道:这其实是楚王给太后之礼,是一支玛瑙笔,虽然谈不上贵重,但也是楚王的心爱之物,太后收下吧

    萧后听说是杨元庆的心爱之物,顿时觉得有了面子,便微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

    裴敏秋又打量一下宫殿,问道:太后生活上有什么需要之物吗若有不足,尽管告诉我,我会命人送来。

    多谢王妃关心,我不缺什么,朝廷每月拨五千吊钱给我,饮食起居,衣裙用具都及时配备,照顾得无微不至,又准宫女出入,若有什么需要,我会让宫女去采办。

    两人正说着,忽然殿外传来一阵叫喊声,丹阳是我大隋公主,无亲无故,住在楚王府里算什么想要谋她就明着说。。。。。。

    。。。。。。

第六十五章 萧后心机

    裴敏秋一怔,这是谁说这话什么意思她疑惑地向萧后望去,萧后气得脸sè发青,低低骂一声这个畜生

    她站起身道:王妃稍坐,我去去就来。

    萧后快步向殿外走去,只见殿外台阶下,长孙杨倓双眼通红,满身酒气,似乎要冲进来,被几名女侍卫死死抓住。

    他口中依旧大喊:让我进去,我去和她讲道理,他已经占了我一个皇姑了,我绝不允许他们再打丹阳的主意

    萧后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上前便是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指着大骂:滚滚回你宫里去。

    杨倓捂着脸,充满仇恨地盯了萧后一眼,狠狠一跺脚,转身狂奔而去,萧后望着他的背影,恨得一阵咬牙切齿。

    她回到殿内,裴敏秋依旧平静如常,没有惊讶,也没有恼火,端正地坐在榻上,萧后坐回自己位子,叹了口气,是晋陵王,喝多了酒,在那里胡言乱语。

    说到这里,萧后又恨恨道:我一定要好好查一查,到底是谁告诉他,王妃来了,又给我惹祸。

    裴敏秋微微笑道:毕竟他还是孩子,不懂事,太后不要和他计较。

    萧后摇摇头,叹息道:他不小了,明年就十七了,十七岁,在大隋可以出任太守了,当初楚王出任丰州总管才多少岁,他真的让我揪心啊

    裴敏秋也有点吃惊,晋陵王快十七岁了吗

    萧后苦笑了一声,他不是孩子了。

    停一下,萧后小心翼翼又道:王妃,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按理有些事我不该对外人说。可如果我不说。我担心会出更大的乱子。

    裴敏秋知道,既然萧后这样说了,那她肯定是想说出来。裴敏秋笑道:太后心里有事,就说出来,藏在心中久了。还会生病。

    王妃,我们都是过来人,一个已经成年的王爷不宜久居宫中,如果他只是贪杯好酒也就罢了,偏偏他还。。。。。。哎我真的难以启口。

    裴敏秋明白她未尽之言,是在说杨倓好sè,这倒是一个问题,宫女并不是给亲王准备的,这让裴敏秋秀眉不由微微一蹙。

    萧后看出了裴敏秋心中的一丝不满。她又道:晋陵王在宫中呆久了,会乱了伦常不说,而且他时常去找皇帝。说些不该说的话。这让我很担忧。

    他说什么裴敏秋好奇地问道。

    萧后叹了口气,说些不敬之言。刚才王妃也应该听到了。

    裴敏秋明白了,是在说攻击楚王的话,说些不敬的话,裴敏秋并不在意,但污秽宫帏之事,她却很反感,她沉吟一下道: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和楚王说一说,按照正常的规矩给晋陵王开府,他既然已经快十七岁,确实不宜再住在宫中。

    萧后心中暗喜,她把楚王妃引来就是这个目的,必须让杨倓搬出晋阳宫,否则他迟早会毁了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

    裴敏秋回到王府,天sè已经快黑了,进了内堂,张出尘便迎了出来,有些埋怨她道:这么晚才回来,吃晚饭了吗

    裴敏秋歉然笑道:随便弄点吧说实话,确实有点饿了。

    你等着,我给你去端点来。

    张出尘转身出去了,裴敏秋却叫住她,元庆回来了吗

    早回来了,现在在书房呢

    裴敏秋点点头,坐了下来,心中却在想着萧后给她说的事,很快,张出尘端来了饭食,裴敏秋简单吃了一点东西,起身便去杨元庆书房了。

    裴敏秋是个极为聪明之人,她事后已经反应过来,萧后恐怕是特地向她说晋陵之事,连送贺礼也是为了把她请过去。

    不过萧后虽然是耍了心机,但裴敏秋还是要处理这件事,她毕竟是女人,考虑问题很细腻,一个成年王子住在后宫,而且沉溺于酒sè,无疑是玷污了后宫,会带来很多后患,会影响到杨元庆的名声。

    无论如何,裴敏秋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她是个有心之人,这件事她不想再拖下去。

    走到杨元庆书房前,她敲了敲门,书房里传来杨元庆的声音,是谁

    夫君,是我。

    进来吧

    裴敏秋推门走了进去,房间里光线明亮,杨元庆正伏案写着什么,见妻子进来,便放下笔笑道:今天去见萧后了吗

    哎

    裴敏秋微微叹息一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杨元庆起身坐到她身旁,揽着她的腰笑问道:怎么,进宫受气了

    怎么可能

    裴敏秋将头枕在丈夫肩上笑道:以我夫君的权势,天下谁还敢给我气受,今天萧后太谦卑了,我都有点不习惯。

    那你还叹什么气

    裴敏秋坐起身,脸上变得严肃起来,夫君,我找你是有正事呢

    杨元庆见她一脸严肃,心中嬉笑之意也消失了,便点点头,你说吧什么事

    夫君,你觉得晋陵王不该搬出晋阳宫吗

    杨元庆眉头一皱,发生什么事了居然让你这样说。

    裴敏秋便将今天发生之事详细地告诉了丈夫,最后她极为严肃道:后宫应该是皇帝所住,后宫之女也应该属于皇帝,现在皇帝还小,沉溺了典籍书海,那么后宫就应该是个清静之地,但晋陵王贪酒好sè,污秽后宫,这让朝官们怎么看,更会让天下人耻笑。

    杨元庆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其实杨倓好酒好sè之事他也知道,这个倒不是很重要。

    关键是杨倓居然去劝说杨侑,这让杨元庆心中不满,他无非是劝说杨侑对付自己,重建大隋江山,这个皇长孙,真有点走火入魔了。

    看样子,是需要把他送出京城,留他在京城,迟早会弄出事端来,想到这,杨元庆点了点头,他确实不宜再住皇宫,明天我会让人把他送走,送他去地方上做个富家翁,远离权力之地,这样大家都清静。

    裴敏秋轻轻咬一下嘴唇,又问:那丹阳之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杨元庆有些不高兴道:这件事你就别问了,她现在才十四岁,说什么都还早,就让她住在我们府上。

    裴敏秋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她有点明白丈夫的心思了。

    。。。。。。

    次ri一早,十几辆马车停在晋阳宫前,侍卫们将杨倓强行带出了内宫,送上马车,又将七八名伺候他的宫女和宦官也一并送上马车,马车启动,一名校尉带领百余士兵护卫着马车驶离了晋阳宫。

    时间已经到了十月中旬,这天中午,一支船队从黄河转道汾水而至,抵达了太原城。

    这支由一百余艘平底拖船组成的船队,满载着在灵武郡炼好的粗银锭和铜锭,这是朝廷期待已久之事,拿下会宁郡,夺取了迄今为止最大的银矿,使大隋获得一个巨大的财富源泉。

    船队直接停靠在仓库码头,军士们将银锭和铜锭抬进了仓库,另有一辆牛车,将十几块银锭直接送进了晋阳宫紫微阁。

    紫微阁半圆堂,杨元庆和七名相国,以及各部寺的主官次官都聚集一堂,在前面一排桌子上摆放十几块银锭,众官员将桌子团团包围,,每个人都在仔细地观察银锭,忍不住啧啧称赞。

    这时,少府寺丞李进贤被从事领了进来,他手中端着一只盒子,小心翼翼地走着,杨元庆见他进来,便拍拍手对众人笑道:各位大臣请坐下吧

    众人纷纷回座位坐下,李进贤端着木盒子走到一张低矮的台前,将盒子放在台上,他向众人躬身施一礼,朗声道:各位大臣,卑职奉命向各位大臣展示一下少府寺制作的金银钱。

    他将盒子打开,取出一枚银钱和一枚金钱,高高举起空中,对众人道:这是钱模子刚刚铸成的金钱和银钱,外形和新铜钱完全一样,只是材质不同。

    他放下金银钱,又取出一大一小两锭银饼,银饼很光滑,底部打上了监制印模,他又高声道:这也是用会宁郡的银锭铸成的新银饼,一饼重一两,另一饼重十两,以后的会宁银锭也将大量铸造成这两种银饼。

    半圆堂内一片窃窃私语声,众人关心的是,会有多少白银,是否用来流通,如果白银投入市场,会不会导致物价大涨,导致铜钱贬值

    这时,杜如晦走上台前,对众人笑道:金钱和银钱会作为军饷和犒赏之钱发放给将士,一枚金钱可当一吊,一枚银钱可当五十文铜钱,这种金钱和银钱很快将大量铸造,和铜钱一起流通,不过银饼不会流通,它将存放在左藏库,作为一国之财富。

    停一下,他又道:大家不用担心货物价格是否会上涨,我们有了这些银子,它可以买天下之物,南方的粮食茶叶绸缎布匹都源源不断地流入大隋,我们大隋的国力只会进一步得到增加。

    。。。。。。。

第六十六章 罗家有喜

    这几天罗士信府中格外忙碌,总有人进进出出,送礼的算命的和尚道士,形形sèsè的人都出现了,原因很简单,罗士信即将成婚,迎娶窦线娘。

    这是罗家的大事,罗士信的父亲早在两个月前便忙碌开了,按照他的想法,最好在儿子出征高丽前便成婚同房,这样他可以早一天抱上孙子。

    不料算命先生算了一命,发现两人的八字竟然不合,这让罗父极为恼火,不过这并不影响这门亲事,按照历城县老家的做法,八字不合也可以扭转过来,那就需要做法事。

    于是,北山的道士,南山的和尚,络绎不绝地出入罗家,足足念了两个月的经,又再次算命,结果算出天作良缘,令罗父大喜。

    他却不知道,算命先生在前一天晚上被程咬金打得鼻青脸肿,他只得用了死算法,也就是不管怎么算,肯定都是一个结果。

    这天上午,程咬金兴冲冲地赶来了罗家,一进门便大嚷:阿叔,我来商量事儿。

    罗父对程咬金极为感激,在程咬金天花乱坠的吹嘘之下,罗父便以为儿子和线娘的姻缘是程咬金撮合的结果,不仅暗中给了他重谢,成婚之事都样样和程咬金商量。

    不过罗士信却不领程咬金的热情,程咬金主动提出让线娘住在他家中去,罗士信却不肯,而是让线娘住到秦琼府中去。

    罗父开门迎了出来,笑道:程哥儿快屋里坐

    程咬金进屋坐下,罗父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连忙问道:有什么事要商量

    就是酒席之事,我找了一家很不错的酒肆,可以承办婚宴。把酒席都搬到咱们府上来。所有碗筷桌椅什么的,咱们都不用cāo心,咱们只管拜堂入帐。

    由酒肆来承办婚礼酒宴是早就商量好之事。但由哪家酒肆来承办,罗父一直犹豫不决,他比较讲面子。想用太原最大最有名三晋酒肆来承办,他不在乎钱,关键是要气派,场面要撑得足。

    程咬金这一说,罗父犹豫了一下问:是哪家酒肆

    程咬金大大咧咧一摆手笑道:是北市的元安酒肆,就是原来的一品居酒肆。

    这家啊

    罗父心中有些不愿意,一品居酒肆他是知道的,肯定不如三晋酒肆,他又委婉道:我觉得三晋酒肆更有气度一点。程哥儿不觉得吗

    阿叔有所不知

    程咬金附耳对罗父低声道:这家元安酒肆和咱们总管有关系,总管在这家酒肆里也投有份子钱。

    罗父一惊,你此言可当真

    程咬金拍了拍胸脯。我可以保证。此事绝对是真。

    他又要附耳对罗父说话,罗父却推开了他。别这么神神秘秘的,房间就咱们两人,有必要凑耳朵上讲吗

    程咬金探头向屋外看看,压低声道:此事事关重大,可不能传出去,阿叔,那家酒肆的东主我很早以前见过,是王妃的堂姐。

    裴家的女儿

    罗父眉头一皱,不太相信道:裴家的女儿怎么能开酒肆,裴家怎么允许

    唉她还曾是崔家的媳妇呢她现在是寡妇了,所以很ziyou。

    寡妇更不行罗父顿时跳了起来,这是婚宴,怎么能让寡妇开的酒肆承办,不行

    程咬金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记耳光,多什么嘴啊

    他又劝道:关键这是总管的酒肆,咱们怎么能不给总管一个面子,阿叔说是不是

    罗父被说动了,楚王是罗士信的主公,关系到士信的前提,怎么能不给楚王一个面子。

    好吧就听你的意见,选择元安酒肆。

    程咬金大喜,连忙道:那我现在就去联系,只是需要先付一点订钱。

    需要多少

    程咬金心中盘算一下,用铜钱太重了,用银子吧我想五十两够了。

    罗父进里屋取来一饼五十两重的银子,递给他,具体时辰之类要安排好,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我老程办事,绝对靠得住。

    程咬金拍拍胸脯再三保证,揣了银子便快步出去了。

    。。。。。。。。

    程咬金自从十天前发现裴幽来了太原,他便失魂落魄般地流连在酒肆附近,中午来用餐,晚上也来吃饭。

    一连三四天,却远远只见到裴幽一次,还是带着大众般的笑容面对所有食客,根本就没有正眼看他程咬金一下,令程咬金极为失落。

    罗士信成婚要办酒宴,程咬金便发现这是和裴幽套上近乎的一个机会,要订一百席,这么大的生意,裴幽无论如何要见自己了。

    他一路心急火燎地赶到酒肆,进门便喊道:让你们东主来见我,我要和她谈笔大生意。

    掌柜上前陪笑施礼道:东主今天上午刚刚离开太原,这位爷有什么事和我谈也行,东主交代过了。

    程咬金俨如迎头被泼一盆冷水,他兴致高涨的心一下子凉到了冰点,令他郁闷又沮丧,半晌才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掌柜算了算,明天回来不了,后天也不行,可能要大后天,应该是大后天回来。

    程咬金脸上露出为难之sè,和罗士信的婚礼只差一天,大后天再谈,还来得及吗

    掌柜看出了他的为难,又小心翼翼道:这位爷有什么事情,尽管给我说,我一定会替你办得妥妥帖帖。

    程咬金望着眼前这张满是褶子的脸,又想起了裴幽那对粗眉毛,他心中一热,只要能见到她,一天就一天吧罗士信的婚宴应该来得及。

    这个。。。。那我就大后天来吧最近事情太多,大后天我应该会空一点。

    程咬金打个哈哈,转身走了,掌柜一直望着他走远,才匆匆上了五楼,来到一间雅室门前敲了敲,东主,是我

    进来

    掌柜推门进了屋,裴幽正坐在桌前记帐,她并没有离开太原,刚才她站在窗前,老远便看见了兴致勃勃而来的程咬金

    那个黑锅脸走了吗裴幽冷冷问。

    回禀东主,他走了。

    掌柜犹豫一下又道:他说他有一笔大生意,要和东主谈一谈。

    大生意裴幽倒有几分兴趣了,他说是什么生意

    他不肯说,一定要和东主面谈,说大后天再来谈。

    哼裴幽冷哼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大后天再谈吧

    。。。。。。。

    罗士信在侍卫的引领下,快步走进了紫微阁,一直走到杨元庆官房前,正好遇到了裴青松出来。

    杨元庆许多次出征都带着裴青松,罗士信和他已经很熟悉了,罗士信拱手笑道:裴参军,殿下在吗

    在的,罗将军稍候,我替你禀报。

    裴青松转身进屋,片刻出来笑道:罗将军,殿下请你进去。

    罗士信整了整衣冠,这才推门进了屋。

    房间里,杨元庆正坐在桌前,仔细地看着新铸的金钱和银钱,其实金钱并不多,主要是用来赏赐,一般都会被收藏起来,而不会流通到市场去,但银钱就比较多了,很可能会成为一种新的货币。

    事实上,在隋唐时代,金银因为量少而成不了货币,虽然也铸造了金钱和银钱,但那只是一种财宝,而不是货币,隋唐时代真正的货币是铜钱和布匹。

    但随着银矿的大规模开发,白银的数量增多,也就有成为货币的可能xg了,尽管现在只是一个开端,可一旦白银的货币属xg被接受,那么寻找银矿就会成为朝廷上下的共识。

    真正的大银矿并不在会宁郡,而是在西域,在葱岭以西,总有一天,他的王朝会因为寻找银矿而向西域进军。

    这时,罗士信走了进来,躬身施一礼,参见总管

    杨元庆放下银钱,笑眯眯问道:听说你马上要成婚,恭喜你了

    罗士信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取出一份请柬,双手呈上,这是婚宴请柬,请总管赏脸光临。

    你的婚礼,我当然要来参加。

    杨元庆笑呵呵地收下请柬,又问他道:婚礼筹办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吧听父亲说,基本上都办妥了,婚宴是由程咬金负责,酒肆他也找好了,秦大哥府上暂时做女方家,到时就去秦府迎亲。

    杨元庆眉头微微一皱道:秦琼做事情很稳重,可以信得过,但程咬金那家伙做事情就有点不太靠谱,会惹出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来,你最好确认一下,不要出什么乱子。

    罗士信也不太相信程咬金,杨元庆这一说,他也着实有点不放心,便点点头,我回去告诉父亲,让父亲多问一问。

    杨元庆想了想又道:除此之外,你还得派人去齐郡,告诉窦建德一声,虽然我们两军是敌对,但他是线娘唯一的长辈,线娘又是被他养大,所以作为礼节,你应该告诉他一声,同时让线娘写一封信,这样才是人之常情。

    尽管罗士信极不情愿,但他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

第六十七章 慷人之慨

    一早,程咬金又再次来到了元安酒肆,他的心中也有点急了,明天就是罗士信的大喜之事,婚宴再不落实下来,恐怕会误了大事。

    他一进酒肆大门,掌柜便笑着迎了上来,军爷,真是巧啊我家东主昨晚回来了。

    程咬金一怔,你知道我是军人

    他穿着紫红长袍,头戴蝈蝈绿顶巾,一身商人打扮,怎么也不像军人,他疑惑得望着掌柜。

    掌柜打了个哈哈,军爷这般威武雄壮,器宇轩昂,怎么可能猜不到,再说军爷平时来吃饭,不是常常说和李玄霸打过一仗,你的斧杆被李玄霸大锤震弯,最后战马不支,而李玄霸却被你一棒打成内伤吗这不是军爷是什么。

    程咬金得意一笑,说得不错,带我去见你家东主

    军爷请跟我来。

    掌柜带着程咬金上了五楼,推门进了一间屋子,军爷,请进吧

    程咬金的小心肝紧张得怦怦直跳,他走进屋子,一眼便看见了站在窗前的裴幽,裴幽穿一身金黄锦缎有花鸟纹的拖地长裙,梳着高髻,头上珠光宝气,和上次在清河县见她大不相同。

    上次见她是腰粗如水桶,而打扮起来,却是骨肉丰腴,细腻如脂;上次见她是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如母夜叉再世,而打扮起来,娴静端庄修眉联娟,如观世音重生。

    程咬金只觉口干舌燥,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站在门口咧嘴傻笑,裴幽在转身瞬间,眼中的冰冷之意消失,顿时笑得灿烂如花,向他盈盈施一礼,上次在清河县对程爷无礼。请程爷大人大量,不要对小女子介怀。

    程咬金挠挠后脑勺,嘿嘿傻笑道:那是不打不相识,我怎么会和幽娘计较。

    裴幽极为厌恶别人叫她幽娘,但看在程咬金有大生意要谈,她便没有翻脸发作,她淡淡一笑,摆手道:程爷请坐吧

    程咬金坐下。隔着一张桌子,裴幽也在对面坐下,不料掌柜也在旁边坐了下来,程咬金翻了翻白眼,此人怎么如此不知趣他干咳一声,掌柜很忙吧

    呵呵不忙不忙。现在还早,客人们都未到呢

    掌柜摊开纸,提起笔,准备记录他们之间谈的生意。

    程咬金无奈,只能心中暗骂一声,拱手道:是这样,我一个朋友要成婚,委托我办婚宴,我决定在你们这里订一百桌酒席。

    说完。程咬金得意洋洋,想看看裴幽的反应,裴幽听说是一百桌酒席,柳叶般的眉毛顿时飞舞起来,眼中笑意盎然。

    程爷是打算包下小店么

    不不是,是在朋友家里办席,还要烦请你们把桌椅搬过去,酒菜也带过去。

    没有问题,我们可以准备。不知什么时候需要酒席

    这个。。。明天中午就要。

    明天

    裴幽一声惊呼。她和掌柜面面相觑,怎么可能。一天准备一百桌酒席,买食材都来不及。

    程爷为什么不早几天说。

    裴幽有些埋怨道:上次我不在,你可以告诉掌柜嘛现在叫我怎么来得及,哎

    裴幽叹了口气,程爷,很抱歉了,这笔生意我们接不下来。

    别别别

    程咬金急了,慌忙摆手,可千万别拒绝,我们可以谈,价格好商量,你们就当帮我这个忙。

    裴幽眼珠一转,既然价格好说,那就可以再谈一谈,她笑了笑,如果很急的话,我只能花高价去买肉食果蔬,还要去外面请大厨,人手也外请,还有桌椅也得借,所以价格有点高,不能程爷能不能接受。

    反正花的是罗士信的钱,程咬金一点不心疼,只要能讨裴幽欢心,花再多的钱他也不在乎。

    钱不是问题,只要明天中午能准时开宴。

    好吧我告诉程爷,一般上好的婚宴酒席是八十吊钱一桌,但程爷要得太急,我们只能花高价去买食材,请人手,所以,要八十吊钱一桌,可以吗

    没有问题,八十吊就八十吊

    裴幽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立刻话风一转,但这八十吊中不包酒钱,现在米酒没有,只能准备上好蒲桃酒,每桌还须另加十吊钱,还有人力和桌榻碗筷,酒菜路途运输,总还得有点小费打赏之类,林林总总算起来。。。。。。

    程咬金听得头大,有点不耐烦地一摆手,你就告诉我吧到底多少钱一桌

    裴幽眯眼狡黠一笑,好吧看在你们是我妹夫部属的份上,我就一口价,一百吊一桌。

    旁边掌柜险些吓得摔倒,最好的酒席才三十吊一桌,到这位军爷这里,居然涨了三倍不止,真是冤大头啊

    他们却不知道,程咬金是拿别人的钱慷慨,要是他自己掏钱,十吊都嫌贵。

    程咬金从怀中摸出五十两重的银饼,往桌上重重一拍,掷地有声,就这么定了,这是五十两定银,先拿去

    裴幽眉开眼笑道:我拿了定钱,当然得打个收条,这样吧我们签份契约,这样也能约束我们不能反悔,免得误了婚事。

    。。。。。。。

    程咬金走了,裴幽轻轻吹着契约上的墨迹,满脸得意,旁边掌柜小心翼翼道:东主,这位军爷好像这里有点病。

    掌柜指了指自己脑袋,裴幽不屑地冷笑道:他是有点病,被我上次一锅打出来的犯贱毛病。

    可是,明天就要,一百桌啊我们真的来不及。

    哼谁说让我们做了,你去找几家酒肆,就按三十吊一桌的上好酒席,拼一拼,凑足一百桌给他们送去。

    掌柜眼珠一转,东主,其实也用不着三十吊,只要定席多,还可以讲讲价钱,二十五吊就够了。

    裴幽摇了摇头,二十五吊钱的话,做得肯定会差一点,这样不太好,就按三十吊钱算,让他们做得份量足一点,味道好一点,酒也要陈酿,这可是咱们的牌子。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找人。

    。。。。。。。

    一般人家成婚办喜事,酒席要吃三天三夜,但朝廷这段时间倡导节俭,所以三天的酒席改成了一天,从中午开始,吃到晚上结束。

    罗府早已是张灯结彩,挂着大红的囍字,一派喜气洋洋,天刚亮,酒肆便搬来了一百套桌榻,堂上堂下,院里院外,搭着棚子,棚子里摆满了桌榻。

    婚宴实行合席制,酒菜放在桌子上,桌前放着单人坐枰,桌子上的漆盘中堆满了各种瓜果点心,蜜糖松子,客人随席而坐,没有什么规矩,不过隋唐的合席制是男女对坐,男人坐一边,女人坐另一边。

    但在上首的一座布置豪华棚子里却没有人入坐,那是主坐,楚王和王妃的座位,有专门的人看守着,不准人入内。

    一早,客人便络绎不绝到来,有骑马的将军,有坐着马车或者牛车,打扮花枝招展的将军夫人,罗士信的客人主要以军方为主,大隋的军政分得很清楚,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体系,军不干政,政不管军,除了兵部,兵部是军政之间的一座桥梁。

    大门前,罗父穿着大红的吉袍,头戴纱帽,满脸红光地欢迎客人,在旁边,牛进达和贾润甫也兼做迎宾司仪,贺礼一般都事先派人送来了,这里只是迎客入席。

    恭喜伯父迎娶佳媳,士信洞房圆婚,伯父早抱孙子

    客人们说着恭维的话,罗父满脸笑开了花,嘴都笑得合不拢,呵呵同喜同喜,快请进府。

    今天怠慢不周,请多多包涵

    一的客人接踵而来,临近中午时,已经有上千客人到来,酒菜都端上来了,分量足,味道佳,吃得众人赞不绝口,罗父也感到倍有面子,暗赞程咬金会办事。

    这时,一名下人悄悄上前,拉了一下罗父的袖子,附耳对他低语几句,罗父眉头一皱,交代两句,跟着下人匆匆进府去了。

    一间屋子里,程咬金愁眉苦脸坐在一旁,酒肆的掌柜则陪着笑脸,和东主裴幽坐在另一边。

    婚宴有什么问题吗罗父匆匆走进屋问道。

    裴幽喝茶不语,掌柜站起身行一礼,笑眯眯道:酒菜已上齐了大半,我家东主吩咐,能不能先结一下帐,小店本小利微,实在垫不起。

    罗父点点头,这个很正常,一般都是上菜大半后结帐,他没有什么异议,便问道:一共多少钱

    一共一万吊钱,去除五百吊的定钱,剩下是九千五百吊,付金银也可以。

    多少

    罗父失声惊呼,他这几天太忙,没有时间过问价钱问题,听说要一万吊钱,惊得他目瞪口呆。

    老爷子,一百吊一桌,一共一万吊。

    呆了半晌,罗父连忙将程咬金拉到一边,着急地低声道:有没有搞错,一百吊钱一席,三晋酒肆最多才三十五吊一席。

    罗父事先和三晋酒肆谈过价格,知道行情,听说要一百吊钱一桌,他顿时有点急了。

    。。。。。。。

第六十八章 西域来客

    程咬金满脸苦涩,谈价钱时答应爽快,可怎么向罗家交代却出问题了,他眼巴巴地向裴幽看了一眼,裴幽正低头喝茶,正眼都不看他一下。

    无奈,他只得对罗父低声解释道:这是因为酒肆和楚王有关,总得给楚王一个面子吧所以我就没有讲价钱。

    程咬金的解释根本站不住脚,如果是楚王的店,应该更便宜一点才对,哪有宰自己人的道理。

    虽然以罗士信的家产厚实,并不在乎这点钱,但罗父是个节俭之人,而且这些钱都是儿子立功挣命换来的,他不想做这个冤大头。

    和程咬金说不通,罗父又上前向裴幽施一礼,这位东主,价钱好商量,只是一百吊一桌酒席太离谱了,能不能稍微便宜一点。

    裴幽不慌不忙取出一张契约,将它抖开,我不是不讲理之人,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如果罗伯父不认这个程咬金的帐,那好,这顿婚宴我认栽,我分文不要,我去找杨元庆,我看看他怎么说。

    裴幽站起身,掌柜,我们走

    掌柜跟着裴幽向外走去,罗父叹了口气,这就叫人情世故,既然托人去做,那别做了,你就得认帐,否则人得罪了不说,名声也坏了,说到底,责任在自己,是自己托程咬金帮忙,更重要是这是儿子的婚事,为几千吊钱闹起来,罗家丢不起这个脸。

    罗父只得叫住他们,两位请留步

    裴幽站住脚步冷冷道:我留步只有一个说法,你们认这笔帐。

    罗父回头看了一眼程咬金,一下子愣住,程咬金已不在了,这个天杀的家伙。不知何时竟然溜掉了。

    万般无奈。罗父只得打掉牙吞进肚里,好吧这笔帐我认,我认

    。。。。。。。

    这顿饭一直吃到黄昏时分。杨元庆还没有现身,罗父有点急了,楚王可是最主要的宾客。他若不来,这个面子罗家真的丢不起,他连忙找到牛进廷,低声道:进廷,你去一趟楚王府,看看楚王有没有出发。

    话音刚落,只听大门口贾润甫一声高喝:楚王殿下暨王妃驾到

    整个府宅内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站起身,只见先进来十几名侍卫。紧接着身着紫袍头戴乌笼帽的杨元庆不紧不慢走了进来。

    身旁跟着仪态万千的楚王妃,她衣着朴素,身着淡黄sè细麻长裙。脸上轻施朱粉。头上梳着高髻,发丝上却没有珠光宝气。只有一根碧玉簪子,尽管穿着朴素,但她高贵从容的气质和嘴角浅浅的笑容还是令在场的宾客为之倾倒。

    罗父慌忙迎了上来,深施一礼,欢迎楚王殿下和王妃大驾光临犬子婚礼,罗府上下不胜荣幸。

    杨元庆抱拳回一礼,歉然道:本想早点来,但紫微阁会议刚刚结束,来晚了,阿叔见谅

    罗父听他叫自己阿叔,心中更是激动,连忙摆手道:殿下和王妃请随我入席

    这时,在座的军官们都纷纷抱拳施礼,参见总管

    杨元庆对众人摆摆手笑道:今天是罗将军婚礼,无关公事,大家随意一点。

    杨元庆和裴敏秋在主位坐了下来,几名侍女站在裴敏秋身后,整个主位上就只有他们两人。

    士信呢,去迎亲了吗杨元庆笑眯眯问道。

    已经去了,要晚上才能回来。

    罗父又接着道:殿下国务繁重,实不敢耽误,殿下尽管提前离去无妨,只要殿下肯来,那就是我们天大的面子了。

    一般惯例,像杨元庆这样的上位者出席婚礼,只是稍坐片刻,给主人一个面子,就算是师弟罗士信,也不可能一直陪坐到底。

    我刚来怎么好离去,稍坐坐吧阿叔尽管去招呼别的客人,我自己随意。

    罗父也不敢陪杨元庆同坐,只得施一礼,退下去了,这时,裴敏秋却一眼看见了裴幽,顿时一阵惊喜,连忙向她招手,幽姊

    裴幽已经算完帐了,志得意满,正在嘱咐伙计们尽心伺候,却忽然听见裴敏秋的声音,她一回头,看见了裴敏秋,顿时大喜,快步走上前,一名女侍卫却拦住了她。

    裴敏秋笑着解释道:这是我堂姊,没事,让她进来。

    裴敏秋一句这是我堂姊,顿时让不远处的罗府松了口气,看来程咬金所言非虚,既然是王妃堂姊,那一百吊钱一桌也就不亏了,要不然吃这个大亏,他心中真的憋得慌。

    这时,身后似乎有人拉他,罗父回头,却见是程咬金,鬼鬼祟祟,不知几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罗父想到他刚才逃跑,心中一阵恼火,正要骂他,程咬金却指了指已经坐进主位的裴幽,低声道:阿叔,我没说错吧

    说错你的头

    罗父敲了他头上一记,气呼呼道:托你办点事,你小子却让我损失七千吊钱,就此一次,下次再也不相信你了。

    程咬金连忙拱手道:阿叔,这次是我的错,多出的七千吊钱,我愿承担一半,我向阿叔道歉。

    罗父见他确实态度很诚恳,心中便也原谅了他,叹口气道:这次就算了,反正也不是外人赚了钱,咱们的钱也是楚王赏赐,让王妃堂姊赚走,也不冤,这件事就此了结,不要再提了。

    程咬金心中惭愧,心中想着什么时候再帮罗士信一次,还了这个人情。

    主位中,裴幽快人快语,皱眉对裴敏秋道:你怎么穿麻裙来,这可是婚礼,穿麻裙来多寒碜

    裴敏秋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你问旁边那个人去,我说今天穿喜气一点,给罗士信一个面子,他非说都是军官,穿朴素一点可以教导他们节俭,可我觉得这让别的女眷难做人,你说是不是

    裴敏秋在裴幽面前,又仿佛回到了畅所yu言的少女时代,王妃的少言寡语的仪度也没有了,也有点抱怨起杨元庆,杨元庆只得在一旁装聋作哑,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裴敏秋又问:你也是来参加婚礼,孩子呢怎么不带来。

    裴幽自嘲地笑了笑,这种大将军的婚礼,怎么会请我这个小商人参加,你们吃的酒菜就是我准备的。

    一旁的杨元庆想起罗士信说过,今天酒席是程咬金定了,他心中顿时明白了,程咬金这小子应该去讨好裴幽了,他便探头笑道:幽姐今天应该大赚一笔吧

    大赚谈不上,你那个黑锅脸手下做事情确实爽快,让我小赚一笔蝇头小利。

    说到这,裴幽忽然jg觉地对杨元庆道:我先说清楚,这次办酒席可是签了契约的,主人家也认帐,帐已经结了,你可别多事,让我做亏本生意,那样我不干

    杨元庆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他估计程咬金被狠宰一笔,不过既然双方已经结账,说明罗父也承认了,那他就不管了。

    这时,身材高胖的杨巍快步走上前,向裴敏秋施一礼,蹲在杨元庆面前低声道:总管,有一件要紧之事。

    什么事

    杨巍附耳对杨元庆低语几句,杨元庆点点头,回头对妻子道:我去去就来。

    裴敏秋嫣然一笑,夫君尽量随意,这里有幽姐陪我呢

    杨元庆起身,跟着杨巍向罗府东院走去,十几名侍卫也跟随着他们,东院是客房,几乎都空着,没有摆酒席,他们走进一间屋子,只见屋子里站着一人,为首之人碧眼高鼻,头戴尖檐虚帽,却正是多年不见的老友康巴斯。

    老康杨元庆大喜,脱口喊了出来。

    康巴斯摘下虚帽,躬身行一礼,笑眯眯道:粟特商人康巴斯,参见楚王殿下。

    杨元庆见屋子里还有外人,便忍住了心中的激动,笑问道:听说你回粟特了,这一去就是三年,在家乡应该混得不错吧

    确实不错,混得风生水起,我去了罗马帝国,运去的东方丝绸和瓷器在那里深受王公贵族欢迎,那里的皇帝还封了我一个官。

    罗马帝国也是拜占庭帝国,在隋朝叫做大秦帝国,杨元庆笑问道:你去的是君士坦丁堡吗

    楚王居然知道君士坦丁堡,不简单啊

    康巴斯赞了一声,回头给杨元庆介绍两人随从,杨元庆一进门就注意到他们二人了,深蓝sè眼珠,褐sè头发,鼻子尖而大,也是西方人种,却不是粟特人,应该是罗马人。

    楚王殿下,这两人是我从君士坦丁堡死牢中赎出的死囚,现在是我的奴隶,他们原本是军中工匠,有一些本事,我特地把他们带来大隋,希望能对殿下有用。

    两人连忙上前,手按在胸前,向杨元庆深深行一礼,杨元庆见他们年纪都不小了,一人有四十余岁,一人近五十岁,虽然一路风吹ri晒使他们皮肤变黑,但还看得出他们脸上的病态,那是一种长期囚禁才有的状态。

    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杨元庆好奇地问道。

    康巴斯微微一笑,从袋里去取出一只瓶子,又取出一只小碗,从瓶子里倒出一些液体,他将碗递给杨元庆,笑道:殿下仔细看一看,有什么不同

    。。。。。。。

第六十九章 道高一丈

    杨元庆接过小碗,里面的液体有点像蒲桃酒,呈淡褐sè,清亮透彻,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味道。

    是火油杨元庆一下子闻出这股味道。

    但又不是火油那样气味难闻,而且也不像火油那样粘稠得像黑sè的糖浆,这种火油更像酒,虽然不像后世汽油那样透明轻质,但比起火油确实好得多。

    殿下,这就是他们二人所炼制,原料是和隋军一样的火油,但这种轻火油烈度更大,燃烧更迅猛,罗马军中普遍使用这种火油。

    康巴斯点燃一小团纸,扔进小碗中,只听轰的一声,熊熊烈火燃起,完全不像隋军火油那样浓烟滚滚,旁边的杨巍也看得目瞪口呆。

    康巴斯得意地介绍道:这就是二人在康国炼制的火油,燃烧很猛烈。

    杨元庆注视着碗中的熊熊燃烧的火油,一言不发,现在隋军的火油从井中采出后,经过池子简单沉淀,便直接使用了,几乎还是一种原生态的石油,浓烟太大,燃烧效率并不高,甚至还出现了用火箭远shè点不燃的情况。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延安郡出产的火油品质不太好,太过于粘稠浓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火油没有经过提炼的缘故,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隋军。

    而唐军从巴蜀也开采出火油后,他们火油品质明显优于隋朝,燃烧力更大,上次盟津登陆时,唐军用火油封锁河面,燃烧的气势确实令人震撼,要比隋军的火油更加猛烈。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唐军后来居上,在火油的运用上已经超过了隋军,他们甚至还发明了火油喷shè器。

    唐军的火油喷shè器实际上就是利用针筒积压的原理。用木箱将火油挤shè出去,原理很简单,但隋军却因为火油太粘稠,容易凝固封口。而无法使用这种火油喷shè器。

    康巴斯带来的这种火油炼制技术无疑是雪中送炭,来得太及时,杨元庆心中大喜,此时,他的心已经不在罗士信的婚礼上了,他要立刻去军器监。

    杨元庆吩咐了杨巍几句,返回了婚宴。他坐回自己位子,对裴敏秋低声道:我要回晋阳宫,要一起回去吗

    裴敏秋愣了一下,这刚来就要走吗这时罗父匆匆上前,躬身施礼道:士信从秦府派人传来消息,新娘要重新化妆,回来恐怕要很晚了,殿下去留随意。士信感谢殿下前来参加婚礼。

    这个消息来得实在太及时,杨元庆微微笑道:那好晋阳宫还有重要事情等我处理,我就先告辞了。

    既然如此。殿下请随我来。

    杨元庆和裴敏秋并没有从正门离去,那会惊动太多的人,他们二人在侍卫的保护下,跟随罗父走了后门,悄悄地离开了。

    婚宴上依旧热闹,喝酒划拳,喧嚣热闹,谁也没有注意到楚王的离去。

    。。。。。。。

    晋阳宫军器监,十几名军器监官员都纷纷赶回官署,军器监令韩筠。少监张雷也纷纷赶到了。

    此时天sè已晚,夜幕笼罩在军器监试验上,杨巍带着康巴斯和两名来自东罗马的工匠也已赶到,他们带来了十几壶炼制的火油。

    几名士兵将火油倒在一口铁锅里,足足装满了半锅,放置到百步外。在旁边的一口铁锅中,也一样盛上半锅火油。

    两名神箭手站高台上,手执弓箭,等待着杨元庆的命令,杨元庆也站在百步外,注视着黑暗中的两口铁锅,铁锅旁边插着火把,火光猎猎,照亮了两口铁锅。

    这样的场景曾经不止一次演练过,火箭shè入火油锅中,如果火油很浅,只有一到两寸左右,不要淹没箭上的火焰,那么可以燃烧起来。

    但如果火油厚度超过三寸,粘稠厚重的火油淹没了火箭,就很难燃烧起来,那今天呢两锅火油的厚度都超过了四寸。

    每个人的心中都十分紧张,但也充满了期待,一名校尉奔至杨元庆面前,单膝跪下禀报,一切已准备就绪,请总管下令。

    杨元庆点了点头,可以shè箭

    校尉站起身,高举令旗,大声喝道:shè箭准备

    两名箭手旁边,一名手执火把的士兵点燃了他们的火箭,箭头上火焰燃烧起来。

    箭手慢慢拉开了弓,弓弦一松,两支火箭腾空而起,两团火焰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jg准地shè进了油锅里,箭的速度太快,箭上的火焰瞬间没入火油中,嗤的一声,火焰熄灭了,左边铁锅没有燃烧起来,和从前的试验一样。

    但火箭熄灭并不令人失望,在大家的意料之中,能燃烧起来才是奇怪之事。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住了右边铁锅,这才是今天的重点,西域胡人所带来的新火油能否有突破。

    火箭shè进了铁锅之中,只在一眨眼,铁锅内轰地燃烧起来,烈火熊熊燃烧,赤红的火焰舔向夜空,并没有出现滚滚黑烟的情形。

    试验场内鸦雀无声,没有欢呼,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十分复杂,隋军火油熄灭了,但西域胡人带来的火油却燃烧了。

    杨元庆慢慢走上前对众人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西方人的火油确实比我们厉害,我们应该承认,但我们要学习,要学会他们怎么炼制火油,这便是我把大家召集起来的原因,大家去议事堂

    众人来到了议事堂内,各自坐了下来,杨元庆笑着给众人介绍康巴斯,这位粟特大叔最早也是隋军,当年我在丰州为火长时,他是我手下一名小兵,后来做了茶酒生意,他的女儿也就是杨将军的妻子,这次他从粟特回来,带来两名西方大秦国人,曾经是大秦中的工匠,我们今天看到的火油就是他们炼制。

    杨元庆向康巴斯一摆手,康巴斯上前向十几名军器监官员拱拱手,用极为熟练的汉语笑道:各位,在下康巴斯,其实只是一个小胡商,蒙楚王殿下看得上,深感荣幸,由于语言的问题,就由我来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西域火油炼制的过程,他们炼制时,我也在场,看得很清楚。

    他对众人介绍道:其实炼制火油很简单,分为四个步骤,第一是沉淀,火油从井中采出来后,需要挖一座沉淀池,先沉淀杂质,和现在咱们的办法一样。

    康巴斯喝了一口茶,又道:第二是过滤,用极细的网将火油中的粘稠物体过滤掉,然后是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他举起一张图,图上是一个球状的容器,容器上有一根管子,这是一个铁瓮,里面装满火油,然后架火在下面烧,火油沸腾后,就会蒸出比较清亮的火油,顺着管子流出来,其实和蒸酒是一回事,第四步还是和第三步一样,再蒸第二遍,这样就能得到大家今天看到的火油。

    康巴斯的介绍令众人连连点头,其实说破了确实很简单,这时,杨元庆又对众人道:方法大家都大致明白了,但光明白还不行,关键是要做出来,明天开始,在城外西军营内进行试验,打制各种器具,张少监何在

    军器监少监张雷立刻站起身,躬身施礼道:殿下,卑职在

    此事就由你负责,我希望在一个月之内,看到我们隋军炼制出来的新火油。

    张雷连忙躬身答应,卑职遵命

    。。。。。。。。

    夜已经深了,沉沉的乌云遮蔽着天空,使夜晚变得格外漆黑,两名罗马工匠被送去鸿胪寺馆舍休息,而康巴思则跟着杨元庆来到了紫微阁的官房。

    侍卫将官房内的蜡烛点亮了,康巴斯跟着杨元庆进了房间,杨元庆笑道:随意坐

    康巴斯虽然和杨元庆有旧,但他是一个极为jg明的商人,懂得尊卑有序,他知道杨元庆已经身为楚王,几乎就是一国之主,他不能真的随意,那样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他必须保持足够的尊敬,他知道东方人很讲礼,礼就是尊卑有序,只有他遵从这个礼,他才能得到相应的尊严。

    他恭恭敬敬道:康巴斯不敢随意

    杨元庆拿他没办法,只得正式请他坐下,又命亲兵上了茶,这才问道:我想了解一下西突厥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一点,西突厥shè匮可汗确实是一个非常有雄才大略的人,他又将四分五裂的西突厥又重新统一起来,从葱岭以西到几乎整个粟特地区,都被他控制住了,他在粟特各国设立官员收税,获取西方的铁器,武装自己军队,据说有三十万大军。

    那葱岭以东的情况呢杨元庆又问道,他很担心西突厥再次向东扩张,如果西突厥向东扩张,必然会侵犯到大隋的利益。

    康巴斯摇了摇头,葱岭以东的情况也不乐观,原来铁勒各部在契苾的率领下,和西突厥对抗,但契苾又逐渐衰落了,铁勒内部为了争领导之权,内部斗很厉害,从我个人的感觉,西突厥很可能要向东扩张了,殿下,恕我直言,西突厥入侵伊吾郡已是必然会发生之事。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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