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釜底抽薪
船舱里放置着一架简单制作的沙盘,主要是平壤一带,包括海路通行,一些主要的山脉和城池,沙盘上也有包括了国内城。
来护儿拾起木杆指向国内城,“从国内城到平壤大约有一百二十里,骑兵一天便可以赶到,届时高丽军里应外合,兵力数倍于我们,对我们攻城不利。”
杨元庆沉思片刻道:“经过隋朝三次征伐,高丽军实力大损,所谓主力也不过十余万人,我的三万精锐并不畏惧,也敢与其一战。”
来护儿苦笑一声,“殿下,问题是高丽人不会拼死一战,他们会骚扰攻城,或者去破坏我们的战船,而且他们会拖,一场战役拖上半年一年,隋军拖不起啊!高丽人素来强悍,一旦隋军想征服他们,他们必然会全民皆兵,群起反抗,而三万军队想灭亡一个国家,真的是不太可能,兵力还是太少,十万大军或许办得到。”
杨元庆点了点头,“我确实没有时间在高丽久拖,这次东征高丽,只能算是奇袭,最多一个月,我们就必须返回河北。”
“可是。”。”
来护儿忧虑道:“高丽军主力怎么应对,我们需要考虑好方案。”
杨元庆微微一笑,“方案我已经考虑好了,盖苏文一定会配合隋军行动。”
来护儿愕然,他不知道杨元庆这句话的深意……”。”
高丽国内城位于北面的鸭渌水畔,距离都城平壤约一百余里,距离辽水不到百里,是高丽北部重要的战略之城。
国内城也是权臣渊氏家族的封地,在隋朝三征高丽时,渊太祚控制的军队并没有倾力而战,而是高丽王的军队奋力作战,使得王军损失惨重,十几万大军只剩下不足三万人。
在高丽战役结束后。高丽国内的局势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渊氏家族控制的军队成为了高丽军主力,自然而然,实力强大的渊太祚便成为了高丽真正的掌权者。
不过渊太祚毕竟比较稳重。很多事情都含而不露,尽管掌握大权,但他对高丽王依然保持着足够的尊重。
而且高丽臣子也大多忠诚于高丽王,平原高元也有足够的权威,君上相下的格局并没有完全被打破。
但从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的短短数月内,高丽发生了两件大事,足以严重影响到高丽的政治格局。
一是高丽王高元在去年秋冬时节病逝。由高建武继承了王位,高建武年纪不到三十岁,资历浅薄,尽管有一批大臣忠心于他,但他已经没有了先王高元那样的权威。
其次便是春天的辽东战役中,宰相渊太祚被隋军俘虏,渊太祚的儿子渊盖苏文继承了父亲的军权和相国之位。
但野心勃勃的盖苏文并不像父亲那样含蓄,用柔性的手段夺取权力。盖苏文不是,他锋芒毕露,做的第一件事便成立一支信使军。每天的政务奏折都要从平壤送到国内城给他批阅。
这样一来,高丽国内实际上便出现了两个政治中心,一个在平壤,一个在国内城,他的这种做法令朝臣们极为不满,纷纷斥责他的骄横。
而盖苏文的回应则是暗杀了反对最厉害的王叔高全,用他创立的高丽堂监视朝臣,一连暗杀了五六名反对他的大臣。
一时间,高丽上下人人自危,没有人再敢抨击盖苏文。但恨他入骨的人却更多了,很多大臣也开始收买杀手,准备对他下手。
盖苏文也是害怕被暗杀,这几个月他索性不再去平壤,留在国内城。
这天下午,国内城外来了一队人马。约百余名高丽士兵护卫着几名隋朝文官模样的人,从他们的举止从容,便可判断出,这几人是隋朝的使者。
为首使者正是谢思礼,他在九江郡劝说了来护儿后,又接到了杨元庆的新命令,马不停蹄赶到辽东。
在裴矩提出的这套夺取高丽资源的方案中,有两颗重要的棋子,一颗棋子是擅长水战、熟悉高丽的来护儿,另一颗棋子便是渊太祚,这两颗直接关系到杨元庆高丽策略的成败。
今天谢思礼赶来,便是要布下渊太祚这颗棋子。
一行人来到城下,为首高丽士兵首领高声道:“请转告大将军,隋朝使者从辽东到来。”
谢思礼也上前,对城头高声喊道:“告诉盖苏文,我姓谢,叫做谢思礼!”。”。”。”
这段时间盖苏文颇为烦恼,他前些天得到一个消息,隋朝准备把他父亲渊太祚放回来,这着实令他忧心忡忡。
由于渊太祚的意外被俘,使渊氏家族内也展开了一场对兵权的争夺,主要是盖苏文的两个叔父参与争夺。
盖苏文并不占优势,最后在父亲几名老部下的支持下,才夺取军权,成为父亲莫离支的继承人。
莫离支是一种官名,也就是中原王朝的宰相,但盖苏文的这种继承并不是很牢靠。
一方面是高丽王至今没有正式承认他的法定继承地位,按照高丽莫离支的继承规定,必须要等上一任莫离支身死后,下一任才能继承,或者上一任莫离支正式向高丽王辞职,高丽王才会任命下一任。
偏偏渊太祚的意外被俘使莫离支的继承便悬在空中,另一方面,高建武对盖苏文的憎恨,也使他绝不愿意把莫离支之职交给盖苏文。
正是这两方面的影响,使得盖苏文无法名正言顺,只能依靠强权代父行使莫离支之职。
正是这个原因,使盖苏文心中着实忧虑,一旦父亲归来,他的军权还保得住吗?
权力是一种甘甜的毒药,使每一个尝到它美妙滋味的人都无法自拔,盖苏文也是一样,半年多的掌权生涯使他已经无法放弃手中的权力,哪怕是父亲索权,他也不愿意交出手中的大权。
盖苏文曾经派出两名杀手进入太原,企图杀死囚禁中的父亲,但两名杀手最终没有找到囚禁渊太祚之地。只得作罢了。
此时盖苏文已经得到辽东的消息,他的父亲已到了燕郡,准备随时和高丽移交,这让盖苏文焦虑之极。他只敢派人去太原暗杀父亲,然后栽赃给隋朝。
但他却不敢在父亲进入高丽后再动手,那样,叔父和几名父亲的老部将都饶不了他,这几天盖苏文殚尽竭虑,却又无计可施。
房间里,盖苏文如热锅上的蚂蚁。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时,一名侍卫在门外禀报,“大将军,城外传来消息,一名隋朝使者到了,请问大将军是否接见?”
盖苏文一惊,隋朝使者居然到了。他略一沉吟问道:“使者叫做什么名字,知道吗?”
“好像是叫谢思礼。”
这个名字使盖苏文毫不犹豫道:“请他到我府中来。”
盖苏文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已经不再像下午那样成热锅上的蚂蚁。略略安静下来,隋朝的使者到来,给了他一线希望。
尤其是谢思礼,他当然知道这个谢思礼是何许人,他名义上是隋朝的兵部侍郎,可实际上,他是杨元庆的心腹,他对隋朝的机密掌握,甚至超过了紫微阁。
盖苏文有一种明悟,谢思礼并不是代表大隋而来。而是代表杨元庆前来,他的到来,必然和自己父亲有关。
大约半个时辰后,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随即有士兵禀报:“大将军,隋朝使者到了。”
“带他进来!”
门开了。几名士兵带着谢思礼走进了房间,谢思礼打量了一眼这间屋子,若不是刚才士兵说的话自己听不懂,他一定会以为自己身处中原,这房间里的一切陈设和中原都完全一样。
屋角摆放的青瓷大花瓶和铜香炉,墙上挂着魏晋风骨的画卷,靠墙是一排书籍,里面的书籍都是从中原输入,最里面则摆放着两张昂贵的紫檀木坐榻,榻旁放着铜鹤灯柱,点着几根蜡烛,使房间里光线柔和而明亮。
这时,谢思礼的目光落在房间里主人的身上,这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长得身材极为修长,细腰宽背,皮肤白皙,一双细长的眼睛充满了冷酷和傲慢。
此人就是掌握高丽军权的渊盖苏文了,这使谢思礼想到了半年间前抓获的那名高丽情报探子,他自己交代是盖苏文的族弟,现在看来,此人并没有说谎,两人长得确实很相似。
谢思礼拱拱手笑道:“参见渊大将军!”
盖苏文微微点了点头,脸色没有一丝笑容,“谢先生请坐吧!”
谢思礼也不客气,走到榻前坐下,盖苏文也坐了下来,一名侍女上了茶,效仿隋朝,高丽也开始流行喝茶。
盖苏文沉吟一下问道:“谢先生是为何事而来?”
“自然是为令尊之事而来,楚王殿下和令尊达成了协议,以三十万石粮食的代价放令尊归国,令尊答应了,但楚王殿下还想问问渊大将军的意见。”
“什么意思!”
盖苏文拉长脸问:“难道我还能阻拦父亲,不准他归国吗?”
谢思礼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道:“其实令尊回不回国对隋朝也没有什么影响,如果渊大将军不愿令尊归国,也不是不可以。”
盖苏文眼睛眯了起来,杨元庆果然是来讲条件,他很清楚自己不希望父亲归国,盖苏文也不掩饰,直接冷笑了一声道:“你说吧!杨元庆开出了什么条件?”
谢思礼摇了摇头,“具体什么条件其实我也不知,总管指只是说,渊大将军很快就会明白。”
盖苏文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第四十一章 高丽水师
经过八天的航程,大隋船队终于抵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高丽。
远远地,船队已经看到陆地,这是一座占地数百顷大岛屿,岛上森林茂密,一座灰白色的山梁横亘其间。
来护儿指着岛屿对杨元庆道:总管,那便是绫罗岛,两次攻打平壤,我都是先取它为后勤重地,以前岛上没有驻军,就不知现在有没有。
杨元庆注视着岛屿,问道:这里离高丽都城平壤还有多远
越过这座岛屿,便是涢水河口,沿河口溯流而上五十里,就是平壤城了。
杨元庆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船队,尽管今天清晨集结过一次,将船队的长度压缩为五十里,实行数艘大船并行,但还是规模庞大,一眼望不到边际。
其实大部分船只都是空船,真正载有士兵和物资的船只只有三百余艘,近八百多艘空船,这些空船是他准备用来装载战利品。
但杨元庆怀疑,这八百余艘大船恐怕还是装不完战利品,要分几次才能运完,这样的话,他就需要一个中转之地,这座绫罗岛不就是最好的中转之地吗
想到这,杨元庆当即下令:船队靠拢岛屿,准备占岛
帅船上旗语挥动,最前面的数十艘大船在来护儿的指挥下开始向岛屿驶去。
来护儿两次占领这座岛屿,他知道这座岛屿南面多礁石。北面水深,适合大船停靠,尤其在东北角有一处天然码头,大船可以直接靠岸停泊。
船队绕向北方,到了岛屿的北面,杨元庆顿时看见了远处十几里外的涢水河口,海水因淡水的注入而变白。和周围湛蓝色的大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河口足有数里宽,完全可以驶入大型海船,就在这时。桅杆上忽然有眺望兵大喊:前方有兵船
只见两里外,一艘千石左右的船只正要驶离海岛,船只左右摇晃。显得十分仓惶,在驶离海岛的一瞬间,一名高丽士兵跳上的大船,后面还有十几名士兵狂奔而来,边跑边喊,似乎要大船等他们。
来护儿急向四周望去,只见除了这艘兵船外,再无其他船只,连渔船都没有,他急忙令道:截住这条船
彩旗挥动。传达旗语,几艘大船劈波斩浪,加速前行,片刻便绕到高丽兵船前方,大船上隋军士兵箭如雨下。十几名士兵惨叫着被射倒,其余士兵则钻入舱内躲藏,高丽兵船的船帆绳索被射断,船帆滑下,船只在原地打转,再也无法前行。
不多时。隋军押着十几名高丽士兵上了大船,十几名高丽士兵全部跪在甲板上,乞求饶命。
来护儿上前盘问几句,回头对杨元庆道:这些士兵们都是高丽水军,他们负责驻守海岛,一共四十人,岛上还有十几人未上船。
杨元庆眉头一皱,高丽有水军么,我怎么从未听说
来护儿也是第一次听说高丽有水军,他又盘问几句,这才道:水军是去年才成立,约五千人,百艘战船,部署在涢水之内。
杨元庆沉思片刻,下令道:留三千军队占领岛屿,中军和后军停泊在岛上,前军继续前进,进入涢水。
杨元庆是主帅,他只管军队大方向上的行动,其余细节上部署都是由副将安排,来护儿留下三千人驻岛,中军和后军的八百余艘海船都停泊在岛屿旁,等候命令。
其余三百艘战船则在杨元庆和来护儿的率领下,向涢水入海口驶去。。。
涢水也就是现在的大同江,现在的平壤横跨大同江两岸,但隋朝的平壤则要小得多,位于涢水北岸,是一座被高大城墙包围的大城,周长三十余里,城墙高大坚固。
为攻打平壤,杨元庆考虑了三套方案,第一套方案是趁夜偷袭平壤,配合内应,以最小的代价占领平壤,但由于有高丽水军的存在,这套方案显然不太现实了。
第二套方案是速战速决,就算被高丽军发现,但趁高丽军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强攻夺取城池。
而第三套方案则是遭遇意外,进攻被阻,使隋军不得不面对高丽守军的顽强防御,这种情况下,隋军需要动用重型武器才可能攻平壤城。
还有最坏的一种可能,就是盖苏文的军队来援助平壤城,但杨元庆已经尽力而为了,如果盖苏文的主力还是出现,那就真叫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三百二十艘隋军水师战船列队驶进了涢水入海口,溯流而上,受水流的影响,船队行速不快。
涢水的下游宽达十几里,中间不时还有小的岛屿,尽管江面宽阔,但三百艘大船行驶在江面上,还是显得异常壮观。
船队集群而行,延绵十余里,就仿佛从大海中来的巨龙,在大江中遨游,两岸人口密集,到处是大片的农田和村庄。
这里是涢水下游的冲积平原,土质肥沃,河流纵横,自古便是高丽人口最密集的地区,不时能看到一片片森林,像绿色的宝石般点缀在平原之上。
总管,我们不可能无声无息抵达平壤城。一旁,来护儿又一次提醒杨元庆,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提醒了,他有经验,他知道不可能不被发现。
杨元庆只能抱以苦笑,他现在终于明白来护儿为什么这样说了,北岸上,一群群的大人和孩子在跟着船队奔跑,用力挥着手,大声叫喊着。
但这时,来护儿快步走上船头,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北岸上的一座石制哨塔,哨塔高三丈,矗立在北岸,俨如一座灯塔。
哨塔紧靠江边,距离他们约一里,整个涢水上的任何动静都会被它收入眼中。
杨元庆也发现了这座哨塔,他走上前,注视着哨塔问道:这是高丽军的烽燧吗
来护儿点了点头,第一次高丽之战时它还没有,因为我的水军险些夺下平壤城,所以高丽军吸取了教训,沿江修建了十座烽燧,只要我们是沿江而来,肯定会被他们发现。
杨元庆这才明白,来护儿所说的瞒不过高丽军,是指沿江烽燧,而不是沿江的村民。
来护儿话音刚落,只见石哨塔上三柱烽烟冲天而起,他们被高丽哨兵发现了,紧接着远处又出现了三柱烽烟。
杨元庆眯起了眼睛,警报此时应该已经传到了平壤城,他的第一套方案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如果在半天之内赶不到平壤城,那么他第二套速战速决的方案,也同样会失败。
这里离平壤城还有多远杨元庆追问道。
还有四十里,须行一个时辰。
停一下来护儿又补充道:恐怕总管速战速决的方案也不可能办到了。
杨元庆一怔,这是为何
来护儿手指前方,淡淡道:总管看前方就知道了。
杨元庆的目光从哨塔上收回,向来护儿的手指方向望去,他也看见了,前方水面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黑点,相距他们约五六里左右。
高丽水军杨元庆失声道。
当当当,的钟声在桅杆上敲响了,士兵们纷纷从船舱里奔出,尽管隋军士兵在出发前已经进行过简单的水战训练,但遇到真正的水战时,他们只能起到辅助作用,用箭或者石炮轰击对方船只。
真正的水军主力,还是来护儿从南方带来的五千水军,来护儿走到杨元庆面前,抱拳请示:卑职愿领军和敌军水战,请总管同意
杨元庆已冷静下来,在他所有的计划中,都没有考虑到高丽水军,但高丽水军确实出现了,他只能面对,杨元庆缓缓点头,希望来将军旗开得胜,打赢这一战
卑职遵命
来护儿躬身施一礼,快步攀下帅船,上了一条小船,很快划到另一艘大船前,上了大船。
此时隋军大船的编队已经发生了变化,杨元庆的帅船停止前进,而其余战船也纷纷在江中下锚,由来护儿的副将船率领五十艘战船前去迎战。
这五十艘战船上的士兵,便是来护儿从南方带来的五千水军,他们大多是荆襄一带的人,水性娴熟,水战经验丰富。
杨元庆走到船头,注视着五十艘战船迎战高丽水军,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不可能样样精通,在水战上,他便只能做一名看客,好在有大隋第一水师大将来护儿迎战,让他充满了信心。
涢江水面上,高丽军的水师闻讯前来拦截隋军入侵,高丽军的水军是去年春天才组建,也只有五千余人,主要以千石战船为主,共有百余艘。
主要水战武器,主要是弓箭和石炮,而来护儿率领的五十艘战船大多是三千石海船,船体坚固,三倍于高丽战船,他们武器却要丰富一点,除了弓箭和石炮外,还可以用船头撞沉敌船,而且还有火油和拍杆两大水战利器。
五十艘战船呈菱形排列,和高丽军的战船越来越近,双方终于撞击在一起,这时,隋军大船上的拍杆高高地竖起了起来,在隋军士兵的一片呐喊声中,长达数丈的拍杆猛地落下,向对方的战船砸去。
轰,地一声巨响,一艘高丽战船被两根拍杆同时砸中,船体断裂,江水汹涌而入。
第四十二章 局势混乱
拍杆是隋朝时出现的一种水战武器,其实就是一根长达数丈的巨木,装在船舷边,一旦发生水战,士兵们便会将它高高拉拽起来,然后猛地放下,利用拍杆落下的巨力砸碎对方船只。聪明的孩子记住超快手打更新
这种武器在隋军平南时,运用的十分广泛,杨素率领水军在长江上和南陈军队激战,正是这种拍杆发挥了巨大的威力,成为隋军战胜南陈水师的第一功臣。
此时这种水战武器还没有传入高丽,当隋军使用这种巨大的拍杆猛砸高丽军船只时,不少高丽士兵还以为是隋军战船的桅杆倒下了。
高丽水军没有防备,它们近距离靠近隋军战船,只是为弓箭使用方便,在短短的片刻时间内,隋军的拍杆便给予了高丽水师以重创。
二十余艘战船先后被砸碎沉没,水面到处漂浮着抱着碎木呼救的高丽士兵,但迎接他们的,只有隋军士兵冷酷无情的箭矢。
双方的水战迅速进入白热化状态,江面上战鼓如雷,喊杀声震天,箭矢和砲石漫天飞舞,巨大的拍杆如一只只手臂般重重地拍向高丽军战船,不断有船只被重创,发出刺耳的船体断裂声。
水军交战,一般船帆都会放下,以防止被敌军的火箭shè中,点燃船帆,在实战中,火箭所起的作用并不大,和普通箭矢没有什么区别。
将军,敌船灵活,拍杆难以伤敌一名士兵大喊。
高丽水军吸取了教训,他们不再靠近隋军,而保持一定距离,利用小船的灵活,发shè石砲攻击隋军战船。
呯砰
数艘高丽军船围住了一条隋军战船,连续发shè。强劲的圆石撞击大船。随着连续的碎裂声,隋军战船被击穿一个大洞,江水汹涌灌入。。。。。。
远处的来护儿见敌船灵活。顿时怒道:传我的命令,接船围
接船围是大船对付小船的传统办法,也就是大船围成一圈。将小船驱赶在包围圈中间。
虽然说起来简单,但这种战术需要默契的配合和熟练驾船技术,稍有疏忽,要么被小船钻空漏网,要么大船容易相撞。
来护儿的水军都是经过无数次的训练,包括对阵林士弘的几次水战,拥有丰富的经验和高超的驾船技术。
三十艘大船开始合拢,十艘大船在外围补空,数十艘小船被驱赶在包围圈中。
此时高丽船只已经意识到隋军的战术。它们分头突围,企图从隋军大船的缝隙中冲出包围,但隋军默契的配合。使它们非但没有突围。反而被拍杆砸碎数艘,甚至还有两艘被撞沉。
来护儿目光y冷地注视船围慢慢合拢。他见船围已筑成,便毅然下令东岸:用火油攻击
火攻虽是水战中的传统战法,但使用火油却是隋军的优势,它使水军的火攻变得如虎添翼。
在每艘战船上都有一架小型投石机,能将三十斤重的石块投出百步远,水军使用火油罐。
这种火油罐是专门烧制,浑然密封,只有一个核桃大的孔,用木塞堵死。
隋军的这种火油罐威力巨大,随着长臂抛出,一只只装满火油的陶罐被抛shè出去,砸在高丽军小船上。
陶罐碎裂,火油流满甲板或者船壁,很快被隋军士兵的火箭点燃,片刻之间,数十艘大船上都燃起了熊熊烈火。
这场海战只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便进入了尾声,百余艘高丽战船参战,却有八十余艘被砸毁或者烧毁。
其余十几艘战船向东奔逃,不敢再战,而隋军五十艘战船,只有一艘被石砲砸破一个大洞,因江水灌入而沉没。
这场力量悬殊的水面战役,很快便以高丽水军的惨败的告终。
。。。。。。。
但此时,由烽火引发的jg报已经便传到了都城平壤,三柱烽烟,便意味着有大军来袭,烽烟来自江边,要么是船队前来袭击,要么是新罗的军队打到了涢水南岸。
平壤守军并不知道敌军来自何方,但这并不能阻止平壤城内的恐慌,平壤城内一片惊恐,城门纷纷关闭,士兵们奔上城头,准备应战。
早有士兵飞奔进皇宫,前去禀报高丽王高建武,高建武今年约三十岁,从去年十月底登基至今已接近一年。
这一年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考虑如何从渊氏家族手中夺回权力,他并没有考虑外敌的入侵。
高丽的敌人主要来自于隋朝中原大陆和半岛南方的新罗,但中原内战正激烈,隋军无暇入侵高丽,而新罗在上个月新王登基,在稳固住权力之前,新罗军队不可能这么快入侵高丽。
所以当烽火消息传来时,高建武一下子惊呆了,他不知敌人是谁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入侵高丽
传我的命令,城门即刻关闭,所有军队上城防御,再动员全城军民,准备参与协防。
高建武连续下达了防御指令,这时,高丽次相乙支文德上前劝道:大王,臣感觉很可能是隋军前来进攻。
隋军
高建武一怔,他有些不相信,盖苏文的情报不是说,隋军在进攻青州窦建德军吗怎么会来进攻高丽
大王,杨元庆一向善于诡计,臣怀疑进攻青州不过是他的疑兵之计,用来迷惑唐朝,也是迷惑我们,更重要是新罗王才刚刚登基,无论如何,他们不会来进攻我们,只能是隋军。
高建武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疾走,眼睛里充满了焦虑,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们的手下军队才两万余人,能抵得住隋军的进攻吗
乙支文德是高丽国仅次于渊太祚的重臣,善于谋略,文武双全,虽然此时形势危机,但他头脑却很清醒。知道该怎么办。
他见高建德心中焦虑。便劝他道:大王,隋军必然是有备而来,我们没有准备。这场守城战必然会艰苦,臣建议去向盖苏文求救,请求他发援兵。这是击败隋军最有效的办法。
高建武实在不愿意去求渊氏家族,他知道盖苏文的人情不好欠,一旦他派兵来救援,自己则要付出十倍的代价,着实令他感到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至殿前禀报:大王,大事不妙,江边传来消息,我们的水军不敌隋军战船。已经全部覆没了。
这个消息顿时把高建武惊呆了,果然是隋军,而且他的水军竟然全军覆没。他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重重坐在榻上。
乙支文德也有些着急了,他再一次劝道:大王。下决心吧要不就来不及了。
高建武叹息一声,终于点了点头,次相,这件事就麻烦你跑一趟,告诉盖苏文,如果他能率军来援,我可以封他为莫离支。
到最后,高建武还是做出了一个最不情愿的决定,派人去向盖苏文求援,请求他出兵支援平壤。
。。。。。。
平壤城内已是一片大乱街上到处是奔跑的士兵,所有的官员都出动了,在挨家挨户敲门,动员城中青壮上城协助守城。
一名年轻男子一路飞奔,跑进了雅字旅舍,他一边跑,一边紧张得大喊:掌柜掌柜
旅舍内不相关的客人都不满伙计的恶劣态度和馊饭烂菜,纷纷退房走了,旅舍内只剩下几十名隋军斥候乔装成的商人。
隋军第二批乔装商人也到了,约十余人,加上第一批商人,以及馆舍伙计,使得隋军在旅舍中的累计兵力达到五十人,成为一支不可忽略的力量。
此时,斥候头领吴阶正和李掌柜坐在内堂里商议对策,他们也得到了消息,隋军已经快打到平壤,这令他们极为振奋,但同时也很紧张。
吴阶率领斥候潜入平壤就是要配合隋军攻城,这是他们的任务,现在城门已关,他们已经在城内,那么下一步他们就是要在隋军攻城时发挥作用了。
我们的兵甲都没有带,李掌柜已经安排妥当了吗这是吴阶最担心的问题,手中没有武器,他们怎么和高丽军战斗。
李掌柜笑着摆摆手,武器兵甲根本不用担心,当年隋军丢下大量兵甲武器,使得高丽国内兵甲泛滥,家家户户都有,而且很便宜就可以买到,我已经准备好了。
李掌柜站起身笑道:我带你去地窖看看吧免得吴校尉不放心。
吴阶刚要说话,就在这时,一名伙计飞奔而至,掌柜,有大事
什么事
伙计气喘吁吁道:高丽官员正在挨家挨户动员,要求所有的青壮都去协助守城。
李掌柜一惊,连忙道:这可不行,大家快躲进地窖。
吴阶却沉吟一下,其实也无妨,我们就去协助守城,然后大家集中到一个地方,李掌柜看怎么样
李掌柜想了想,这样也好,他便取出一张地图,指着正南面的城门说:到时打起仗来肯定很混乱,我们就集中南城楼东,那里有一块石碑,很容易找到。
吴阶点了点头,就这样办,我去告诉所有弟兄,你去告诉伙计们。
这时,一名伙计跑来,掌柜,有官员来了,要求所有人参战。
李掌柜快步走了出去,只见一名官员站在大门处,他立刻上前行礼,这位官爷,小店里都是些商人,不是高丽人,他们也要协助守城吗
官员一摆手,毫无商量余地道:大王的命令,城内所有青壮都参加守城,不管是不是本地人,所以商人也要出战
。。。。。。。。。
第四十三章 血战平壤(上)
涢水两岸,大量的民船被隋军强行收缴,集中焚烧,隋军的战术非常明确,要完全摧毁高丽军的水上力量,确保绫罗岛后勤基地的安全。
涢水江面上,到处可以看见隋军的战船在沿江巡逻,搜寻所有藏匿的船只。
尽管水军依旧在江面上忙碌,但高丽之战已经换了主角,随着隋军主力开始登陆,水军已转变为配角。
三万隋军主力在距离平壤约五里处登陆,涢水北岸,一队队的隋军列队整齐,这是隋军最精锐的三万大军,如果不是以占领为目的,那这支军队可以横扫高丽。
五千骑兵三千陌刀军三千强弩军,一万五千长矛兵,三千刀盾军,一千斥候军。
杨元庆头戴金盔,身着铁甲,手握战刀,目光森然而锐利,他在数十名将领的护卫下巡视长途跋涉而至的手下。
一队队隋军士兵盔明甲亮,长矛如林,杀气腾腾,他们已经列队完毕,就等着出发的命令,杨元庆的目光转向东方,只见东北方向,一座巨大的城池矗立在平原之上。
此时他的第一套偷袭方案已经无法实现,距离烽火点燃已过去两个多时辰,高丽军必然已经知道隋军来袭。
其实速战速决的第二套方案也已经不太现实,就算高丽军还不能在短短两个多时辰内进行坚壁清野,但军队上城,动员民众协防还是能办得到。
更重要是高丽军的库房内有大量的武器,加上高丽民间兵器盛行。动员七八万青壮民众披挂上阵,完全有可能。
杨元庆也深知想夺取高丽人的都城并不是那样容易,想掠夺大量的物资,他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
杨元庆抽出战刀纵马在军队前疾奔,他的声音在空中回荡,这是雪耻之战,也是报仇雪恨之战。隋军的失败将在我们的铁蹄下成为厉声,让我们把大隋赤旗插上平壤城头
三万隋军将士士气高涨,群情激动。纷纷振臂高喊:必胜大隋必胜
杨元庆勒住战马,调头向士兵们,他厉声喝道:我以大隋主帅的名义向三军将士承诺。第一个攻上城头者,赏白银五千两,官升三级,拿下平壤城,每人皆有厚赏,阵亡者,加倍抚恤
重赏之下,隋军的士气开始高昂起来,杨元庆战刀向平壤一挥,出发
一队队隋军士兵开始列队向平壤进发。步兵在中间,骑兵护卫在两旁,队列整齐,刀矛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大战的序幕渐渐拉开。战争阴云笼罩在平壤城的上空。
高丽王高建武站在城头之上,远远眺望着从江下平原开来的隋军士兵,一块块隋军方阵杀气腾腾,伴随着行军鼓声,阵容威武,声势浩大。
在更远处。宽阔的涢江江面上,一艘艘战船宛如一条长长的城墙,一根根桅杆汇集成一片茂密的森林,遮天蔽日。
高建武脸色苍白,两股间一阵阵战栗,尽管隋军只有三万人,但他们行军时表现出来的强大战斗力让登基不到一年的高建武心中开始害怕起来。
他甚至想到了自己如果被隋军俘虏的命运,甚至想到了隋军杀进城后的惨状。
但他毕竟是高丽之王,他不能失去王者的尊严,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害怕而影响士气。
他也对高丽守军大喊:严守城池,我们的援军很快会到来
他的高喊没有引来附和,并非是高丽军士气低迷,而是他的喊声太小只有身边千余人听见,他的口号也没有煽动力,无法激起高丽守军的呼应。
城头上的冷清使高建武愈加不安,这时,他的族弟平壤城防大将军高建德上前劝道:大王还是暂时回宫吧这里不安全,若情况有变,卑职会立刻禀报。
高建武点点头,刚要下城,忽然,远处一名隋军骑兵疾奔而至,奔至城墙下,用高丽话大喊:奉楚王殿下之命,送信给高丽王
他张弓一箭,一支信箭射上了城头,一名士兵拾到,飞奔跑到高建武面前,跪下将信呈上。
高建武接过箭信,将无头箭抽掉,信是用汉字所书,正面写着大隋摄政楚王杨元庆致高丽平原王殿下
高建武刚才听到了骑兵的喊话,又望着眼前这封信,他心中愈加惊惶,原来竟是杨元庆亲征。
他尽量克制着内心的紧张,防止被士兵看出他内心的惶恐和不安,但他的手还是在微微颤抖,他打开信,杨元庆在信中非常坦率,直接开出了三个条件:
第一,高丽补偿粮食五十万石,黄金十万两,绢三十万匹,作为隋军撤军的先决条件。
第二,高丽割让辽东半岛给隋朝。
第三,高丽正式向大隋称臣,高丽王接受隋朝册封。
答应这三个条件,隋军可以不进攻平壤,撤军返回中原,否则隋军攻破平壤,将血洗平壤城。
在信的最下面,杨元庆的写下了最后期限,限两个时辰内答复。
这个三个条件之苛刻,高建武一个都难以接受,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一定是隋朝内部出现了财力困难,隋军才打上高丽的主意,派远征军来洗劫高丽。
他长长叹了口气,转身走下了城,生死由天吧他已经不想管守城之事了。
三万隋军分成十个方阵,先后抵达了平壤西城,在距离城池两里外排下了阵型。
平壤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是一座城中之城,周长十二里,宫殿官署官仓和军营都集中在内城,另外官员府邸和很多高门巨富也住在内城。
而在内城和外城之间则集中了大量平民,大业七年,来护儿之军攻破了外城,军纪涣散,士兵大肆抢掠民居,才被埋伏在内城的高丽军击败。
所以对于隋军来说,攻破外城只是第一步,他们所需要的粮食物资都集中在内城,只有击破内城才能夺取战利品。
杨元庆立马在一座低缓的高坡上眺望城池,从他多年的攻城守城经验来看,平壤城是一座雄城,整体十分坚固,几乎是浑然一体,很难有取巧的办法攻下它。
护城河宽达两丈,每隔十丈建有一座凸出的马城,吊桥高启,城门坚固,用攻城槌难以奏效,唯一的办法便是攀城而上,用云梯强攻城池。
关键是隋军只有三万军队,需要付出很大的伤亡才能攻下这座城池,但这些都是他的精锐之军,他不愿意伤亡过大。
凝视观看了片刻,杨元庆一时无计可施,这时,亚将沈光上前禀报道:总管,不妨晚上攻城,比白天攻城更有成效。
一句话倒提醒了杨元庆,他当时命令辽东军派出一支斥候小队混入平壤城内,不知这支斥候有没有成功,如果城内真有隋军斥候,那么他们会想办法和隋军取得联系。
想到这里,杨元庆心中又有了一线希望,问沈光道:当年你曾参与攻打辽东城,最后是怎么攻下辽东城
沈光一直在绛郡出任地方守将,这次攻打高丽,杨元庆特地将他调来,就是因为沈光曾代表丰州军参加过高丽战役,在攻克辽东城时立下大功,他对高丽军的情况很熟悉。
沈光叹了口气道:高丽军最大的特点就是顽强,总管千万不要指望他们能投降,只有杀死他们,不要想着俘获,才是进攻正道,而且也决不能相信他们,他们所谓的投降都是虚假,一旦隋军上当,就前功尽弃,当年这个教训太深刻了。
杨元庆点了点头,当即下令道:命令士兵在三里外扎营,就地休息
隋军并没有急于攻城,而是在西城三里外扎下大营,一座座营帐拔地而起,士兵们埋锅做饭,养精蓄锐,等待夜间作战。。
夜战一直是隋军的传统强项,在中原人人皆知,为了应对隋军,唐军和李密魏军都纷纷效仿,展开了夜战训练,但高丽军未必知道,他们也未必能在夜间防御。
所以第一场战役,杨元庆便选择在夜间。
入夜,夜幕刚刚降临,平壤城下鼓声大作,咚咚咚,巨大的鼓声震天动地,隋军投入了九千军队,其中四千攻城士兵,五千士兵用弓箭辅助防御,开始进行第一次试探性的进攻。
四千刀盾兵一手执盾牌,一手握战刀,如潮水般涌上,在他们中间夹杂着十部攻城云梯,向西城墙进发。
城上高丽守军不敢懈怠,他们一直在关注隋军动静,当隋军战鼓声敲响时,高丽军立刻投入了一万守军和两万临时武装起来的青壮,密集地布防在城头。
攻城战终于爆发,城头上箭如疾雨,铺天盖地射向隋军,而隋军五千弓兵也发动反击,密集的箭雨射向城头,城上城下结成一张箭网,数百隋军前锋头顶着长达三丈的木板,冒着箭雨向城下飞奔。
他们迅速用宽厚的木板在护城河上搭起了临时便桥,木板两头有巨大的铁钉,牢牢钉入泥土中。
第一辆云梯被士兵们推动着缓缓靠近城墙,云梯臂转动,轰,一声巨响,厚重的云梯搭上城头,数十名隋兵纵身而上,高举盾牌向城头冲去。
第四十四章 血战平壤(中)
攻城战在惨烈的进行着,箭如疾雨,木头石块如冰雹般砸下,不断有惨叫声在黑夜中传出,一个个黑影坠下城头,分不清是隋军还是高丽军。
但一架云梯被高丽士兵用铁叉推离了城头,重重地向后方摔去,云梯上一串士兵发出绝望的惨叫声。
不断有隋军士兵攻上城头,但不断又被杀死抛下城,城头上,隋军士兵的长矛刺透了高丽士兵的胸膛,将尸体高高挑下城去。
对于攻城战而言,夜战的意义其实并不大,双方不用排兵布阵,也无须调兵遣将,只是一味地闷头攻杀。
攻城一方抓住一切机会向上冲杀,而守城一方拼死守住城头,不准敌军攻上城头,他们只管盲目地向黑影处放箭。
在黑夜中,死亡会悄然而至,没有任何征兆,这便给攻守双方士兵都带来巨大的压力,唯有拼死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但杨元庆之所以选择夜战,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和城内的斥候联系上,夜晚攻城,便给城内斥候们带来了机会。
五十名城内的隋军斥候都编入了协助守城的民夫队伍,但他们却被打散,校尉吴阶和另外十几名弟兄被投入到今晚的防御之中。
城头的混乱使他们很快汇合在一起,吴阶躲在一座城垛后,注视着隋军的进攻,他发现隋军投入的兵力并不多,只是一种试探性进攻。
沉思片刻,他对几名手下低声道:得想办法派一个弟兄下城去。
校尉,用绳子
一名士兵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卷绳索,这是用来将箭矢吊上城头,足有六七丈长,吴阶飞奔上前,将绳索抱回。
夜色中,城头一片混乱,这边没有隋军攻城没有高丽军注意到他们几个的古怪举动。
吴阶命一名身材瘦小灵活的斥候下城去报信,他将绳索捆在士兵腰间,再三叮嘱他,告诉总管明天晚上让大军进攻南城,我们在紧靠南城门吊棒的西面接应。
士兵点点头,翻身下了城头,士兵们拉着绳索,一点点向下放,离地面还有三尺时,报信士兵用匕首割断绳索,轻轻跳下地见左右无人他一头钻进了护城河中。
一里外杨元庆注视着隋军攻打平壤城,虽然夜色中看不清两军交战情况,但隋军显然没有攻上城头,他投入的兵力太少,无法突破高丽军密集的防守。
杨元庆眉头皱成一团,这种中规中矩的攻城方式伤亡太大,有点得不偿失,还是必须想办法寻找突破的机会。
这时罗士信上前建议道:总管,不如用陌刀军攻城试一试。
杨元庆摇了摇头,城池太高而陌刀军又过于笨重,除了不畏箭矢外,还不如普通士兵灵活,让他们攻城更加危险。
那让卑职上吧卑职有把握冲破高丽军防线,杀上城头。罗士信急不可耐道。
杨元庆想了想道:可是可行,但今天只是试探进攻,正式进攻再说。
杨元庆当即下令,传我的命令,停止进攻,军队撤回
令下则行,隋军大营内立刻传来了当当的钟响,这是鸣金收兵了,数千隋军如退潮一般地撤下,扛着受伤的士兵,只留下十架残破不全的云梯。
城头上高丽士兵一片欢呼,欢庆隋军攻城失利,早有士兵向内城飞奔而去,向高建武汇报击败隋军的战况
大帐内,栖元庆正在听取牛进达的禀报,牛进达是今晚试探进攻的指挥者,今晚的进攻非常不顺利,令他心中十分惭愧。
回禀总管,今晚进攻弟兄们死伤了七百余人,其中阵亡大约四百三十人,其余都是伤者,十架云梯全部被毁坏,高丽军打得非常凶狠,弟兄们四次攻上城头,但四次都最后失败,一百多名弟兄因此阵亡,是卑职指挥不力,请总管责罚。
杨元庆摇立摇头,今晚进攻并不是你的责任,我只投入了四千人,而守军足有两三万人,又有城池为依凭,你作战失利是情理之中,只是要好生安抚伤兵,阵亡士兵要想办法把尸首找回来。
卑职明白了,多谢总管宽恕。
杨元庆又看了一眼众人,道:大家集思广益吧看看有没有什么奇兵攻破城池。
这时,程咬金举手道:总管,我有一策。
程咬金在奇兵攻城方面,还是有一点水平,杨元庆对他的建议很是看重,便笑道:程将军请说
程咬金一向惜命如金,他是不会冒险主动请缨,但想想歪点子之类,他却很在行,他嘿嘿一笑道:我们一路过来,见两岸都是村庄,人口密集,不如抓他娘的几千高丽妇孺来当肉盾攻城,我想高丽人不会连自己人也杀吧
程咬金的建议遭到了在座众将的一片反对之声,妇孺哪能打仗,倒时混乱起来,她们四散奔逃,把我们的军队也冲乱了,反而影响军心。
罗士信尤为不满,他怒斥程咬金道:隋军向来军纪严明,作战不伤妇孺,军规里写得清清楚楚,你却让妇孺来打前锋,这个军规还有什么意义
程咬金被众人说得满脸通红,他也怒道:军规只是针对隋朝民众,高丽人是异族,赶尽杀绝最好,你这种妇人之仁要害死大家
好了
杨元庆打断了他们的争论,其实杨元庆心中也觉得程咬金的计策不错,但众将反对得厉害,他也不再提了,他又问:程将军的这个条策略先放一放,大家还有别的什么计策
众人七嘴八舌,有人说挖地道入城,有人说效仿攻克太原城,从吊桥上打主意,有人说先撤军,然后派士兵跟着附近村民混进城内,里应外合攻城。
正在议论时,一名士兵进帐禀报:启禀总管,营外来了一名士兵,他说是辽东斥候,有重要情报禀报总管。
众人皆一愣,辽东斥候怎么跑到平壤来了,杨元庆却心里明白,顿时大喜道:快带他进来
很快,亲兵将从城内出来的斥候士兵带进大帐,他单膝在杨元庆面前跪下,将自己军牌高高举起,大声禀报道卑职是辽东斥候,叫做王小义,奉校尉之命,出城向总管禀报重要军情。
大帐内一片窃窃私语声,大家都听出来子,平壤城内竟然有辽东隋军斥候,令人深感意外。
杨元庆笑着对众人解释道:出兵之前,我便密令辽东总管侯莫陈义派斥候潜入平壤,只是后来没有联系上,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众人这才恍然,程咬金眉开眼笑说:总管,这个办法好,让斥候混在守军之中,趁乱放下吊桥,我们就可以集中兵力攻城门。
程咬金这个方案却没有人叫骂了,众人皆觉得可行,杨无庆又问报信士兵: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准备怎么接应大军
回禀总管,我们一共五十人,都被高丽人编为协守民夫,不过我们可以集中在一起,吴校尉的意思是,要在关键时候行动,帮助隋军攻城。
杨元庆点点头,你们校尉应该告并你用什么方案了吧
启禀总管,吴校尉的意思是,定在明天晚上,还是像今天一样攻城,不过改在南城,他会率领弟兄们在紧靠南城门的西面一侧,届时请总管派最精锐的士兵攻打此处,我们会在城头接应。
杨元庆召集众将商议奇兵计策,城内斥候却有消息传来,这就叫做:踏破铁鞋无兔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乙支文德率领十几名随从一路向东北方向骑马疾奔,奔行近一天一夜,大约在四更时分,他终于抵达了国内城。
守城士兵急忙奔去向盖苏文禀报,大将军大将军一名亲兵在盖苏文宿房外搞打着窗户。
盖苏文从睡梦中惊醒了,他打了两个哈欠,很不耐烦问:有什么事
禀报大将军,大王派次相乙支文德紧急赶来,说都城有重大事情发生。
这个消息令盖苏文睡不着了,他立刻令道:速带他到贵客房等候
这段时间盖苏文一直休息不好,他今晚好不容易才睡着,却又被士兵惊醒,他一连打了几个哈欠,起身披一件衣服,向贵客房而去。
不多时,侍卫们领着乙支文德匆匆走进了贵客房,乙支文德和盖苏文私交还算不错,算是盖苏文和高丽朝廷之间矛盾的润滑剂,若没有乙支文德,盖苏文早就和朝廷翻脸了。
盖苏文行一礼,很客气地笑道:次相这么匆匆赶来,朝廷有什么事情发生
乙支文德满脸焦急,连声道:大将军,杨元庆亲率数万精锐士兵从海路进攻平壤,大王请求大将军前去救援平壤。
这个意外的消息让盖苏文猛地一愣,他心念一转,忽然明白了谢思礼话中的深意,杨元庆可以不把他父亲渊太诈放回来,但条件就是不准他支援平壤。
尽管谢思礼什么都没有说,但盖苏文却完全明白了杨元庆的意思,这就是杨元庆开出的条件。
第四十五章 血战平壤(下)
乙,支文德看出了盖苏文的犹豫,又再次劝他大王已有承诺,若大将军肯出兵,大王将把莫离支授予大将军。
这个承诺不可谓不重,盖苏文半年多来,直就是为得不到这个职务耿耿于怀,若是往常,他会毫不犹豫答应出兵。
但此刻他却非常犹豫,他必须权衡利弊,如果他父亲回来,那高丽就有两个莫离支,更关键是,他父亲旦夺走军权,个没有军权的莫离支又有什么意义
面是实权,另面是虚名,在虚与实之间,盖苏文没有什么好犹豫,他只是担心杨元庆不守信用。
事实上,栖元庆压根就没有答应他什么,杨元庆只是做了个势,切都是他自己领会,或许杨元庆的条件就是不准他支援平壤,或许又不是。
这让盖苏文的心中极为纠结,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乙支文德见他犹豫不绝,心中暗暗吃惊,难道连这个条件他都不肯答应吗
大将军,大家都是高丽人,面对隋朝入侵,大将军若不救援大王,恐怕会寒了高丽人之心,大将军三思啊
盖苏文要的是利益,但名声他也需要,想到这,他缓缓道:平壤被围,我当然要救援,只是隋军突然屯兵于辽河以西,我已将主力派去辽河防御,调回来需要三五天时间,而且把他们调回,谁来防御辽东隋军进攻
乙支文德急道:那汉江北岸的军队呢他们可以支援平壤,调他们支援应该来得及吧
盖苏文喝了口茶,不慌不忙道:这个我会考虑,次相不要着急,调动大军不是儿戏,牵发动全身,决不能大意。
可是平壤已危在旦乒,再拖下去没有时间了。
乙支文德已看出盖苏文并没有诚意,急得要跳起来,盖苏文忽然心念转,他有了对策。
次相放心,我用鹰信传到汉江,中午时分汉江北岸的五万驻军便可以出动,最多半天便可抵达平壤,误不了事。
乙支文德大喜,深深施礼,切就有劳大将军了
盖苏文眼中露出丝阴冷的笑意,他当然要摆出赴国难勤王的姿态,只是能不能救得到,那就是另回事了。
高丽虽然也算大国,但它的主要疆域在北方,那边是雄山峻岭,分布着莽莽森林,大河冲积出平原,土地肥沃,却人烟稀少,主要以游牧民族为主。
高丽的人口主要集中在涢,江平原和汉江平原北部,两地相距不足百里,当盖苏文的调兵鹰信送去汉江后,驻扎在汉江北部的五万高丽军立刻出动了。
他们路疾行,杀向平壤,但在黄副时分,这五万疾行大军却停住了脚步,他们被浩荡的陨江阻拦在南岸,没有桥梁,也没有船只,三座木桥都被隋军摧毁,数千艘民船也被隋军付之炬。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艘艘俨如庞然大物般的隋军战船在濒江中游弋,耀武扬威,而对岸的平壤近在咫尺,却无法援助。
夜幕再次降临在涢,江北岸,平壤城头已严阵以待,甚至连高丽王高建武也再次登上城头,昨晚的胜利大大鼓舞了高丽守军,令他们士气高昂。
但高丽将领们也知道,昨晚只是隋军的试探性进攻,隋军并没有全力以赴,当忐忑度过天后,随着夜幕降临,高丽将领们开始紧张起来。
他们注视着隋军大营,如临大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如果隋军再次进攻,将是他们正式发动攻势。
高建武站在南城墙,远远眺望着数里外的惯江,他已经知道盖苏文的军队就在涢江南岸,但条大江却阻断了平壤城的希望,高建武只能望江兴叹。
惯江北岸,杨元庆站在江边,同样在凝视着涸江对岸,他也接到了消息,高丽军五万大军赶来援助平壤,却被阻拦在濒江南岸,除非援军泅水渡江,否则他们插翅也飞不过宽达数里的江面。
杨元庆知道这是盖苏文的狡猾之处,不从北面支援,而从南面赶来平壤,摆明了他就无心救援平壤,看来,他很在意父亲渊太诈的归来。只是自己答应他什么了吗杨元庆嘴角露出了丝嘲讽的笑意。
良久,杨元庆转过身,平静地下达了命令:攻城开始吧
咚咚咚,隋军大营内巨大的战鼓声惊破了宁静的夜晚,队队隋军士兵列队而出,这次攻城,隋军投入了两万大军,三千强弩军率先出击,他们奔至距离城墙百五十步外,架起强尊对准了城头。
随着声令下,千五百支射向城头,弩箭力道强劲,射在城垛在发出啪啪,的撞击声,碎屑四溅,火光迸出,城头上的守军措不及防,二百余人被弩箭射中,发出片凄厉的惨叫声。
夜色死神的突然而至令城头片混乱,守薄纷纷蹲下身子,躲在城垛之后,不少细心士兵都发现了,被射死的二百余人大多是被射穿头颅或者胸膛,隋军使用的弩箭要比般弩箭要长,这是昨晚隋军进攻时没有看到的情形。
这个意外的发现使高丽军中弥漫着种恐怖的气息,隋军要比他们想象的强大得多,昨天的攻城,隋军根本没有尽力。
隋军强大的弩箭压制住了城头高丽士兵的反击,数百隋军工事兵迅速奔上前,重新搭建渡过护城河的简易平板桥。
黑暗中,隋军开始大举进攻,两万隋军从西城和南城同时发动了攻势,其中西城约有三十余架云梯和十部巢车,共万五千人,而南城只有十架云梯,五干人攻城,很显然,隋军把进攻重头戏放在了西城。
密集的隋军士兵如潮水般涌上他们高举盾牌,手执长矛,在激昂的战鼓声中,跟随着云梯奋勇向前奔跑。
箭矢在漫天飞射如雨点般地落下,高丽军石袍也不断将块块巨石射向越来越近的云梯和巢车,黑暗中,云梯和巢车俨如缓慢行走的巨怪,随着砰砰的撞击声,座云梯被砸断,长梯轰然断裂。
但高丽守军的防御阻拦不了隋军的进攻,三架云梯率先抵达城下长长的云梯搭上了城头数十名隋军士兵如猿猴般地向城头攀去城头上,巨石和木头如冰雹般砸下,不断有隋军士兵被砸得翻滚下城。
杨元庆此时却在南城外,注视着南城的进攻,西城万五千余人的进攻实际上是掩护南城的进攻,今晚的突破将在南城出现。
杨元庆目光锐利地凝视着城头,位于吊桥西面的段城墙,隋军斥候是否已混迹在城头守军之中。
南城头上同样是片混乱黑暗中,到处是奔跑的高丽士兵和协助守城的青壮,所有的编制都已散乱五十名隋军斥候从城墙各处聚集到了南城楼旁。
这里有块碑文,记录着高句丽的建国史,平时这块石碑深受高丽军保护,但在此时,谁也顾不上这块历史古迹,它成了隋军斥候的汇集之地。
校尉吴阶迅速清点了手下,已来了四十六人,除去报信的人外,还有三人未到,但他也顾不上了。
此时,所有的四十六名隋军斥候都顶盔贯甲,手执长矛和战刀,和普通士兵并没有什么区别,吴阶取出包白布条,对众人道:每人在右臂系条白布,这样好分辨。
众士兵上前,人抽根白布条,系捆在右臂上,这时,有人指着不远处的城墙大喊:校尉,隋军云梯靠上了。
吴阶回头,只见架云梯靠上城墙,他深深吸了口气,毅然对众人道:我们立功的时刻到了,大家跟我来
他握紧了长矛,纵身向城头密集的高丽士兵奔去,四十余名手下跟着他冲杀而去
这是架最关键的云梯,云梯下聚集了千余名最精锐的隋军士兵,还包括三百名陌刀步兵,由大将罗士信亲自统帅,罗士信手执盾牌,手持大铁枪,迅速攀登到了墙头,掩头上,百余名高丽士兵用长矛向他猛刺。
罗士信大吼声,长枪头猛地甩,连砸断了十几根枪头,他大枪摆,枪头如暴风骤雨刺去,瞬间十几名高丽士兵被刺死,尸体飞挑下城。
但高丽士兵太多,人被杀死,立刻有人补上,百余人拼死和罗士信鏖战,尽管罗士信勇烈无比,但毕竟是站在云梯头上,他发挥不出自己的力量和速度,被逼得连退下两步。
就在这时,高丽士兵身后阵大乱,近五十名隋军斥候从后面杀至,五十名斥候在数万守军中不值提,但在他们在关键的部位发动,却有点穴的功效。
五十名斥候杀得高丽士兵乱了阵脚,他们纷纷掉头应对,顾不上罗士信,罗士信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跃跳上城头,俨如虎如羊群,长枪连续刺杀,挡他者死,阻他者亡,所向披靡,霎时间,杀死了三十余名高丽守军。
但高丽守军也知存亡系于线,他们从四面八方冲杀上来,拼死鏖战,企图杀死冲上城头的隋军,罗士信对吴阶大吼声,控制住登城点
吴阶率领手下杀到城墙边,保护住了云梯登城口,而罗士信在外围单枪独战数百高丽士兵,但随着越来越多的隋军登城,上千隋军精锐杀上了城头,西城楼已渐渐被隋军控制。
杨元庆目光冷冷地注视着西城,在他身后,五千骑兵手执长矛,已经做好了冲城的准备,战马低鸣,杀机难抑。
这时,吊桥缓缓放下,城门开启了,这意味着隋军已经控制了南城门,杨元庆战刀挥出,指向城头,厉声喝道:敢抵抗者,格杀无论
五千骑兵奋勇杀出,如决堤的海啸,以种势不可挡之力向南城门席卷而去。
第四十六章 攻克平壤
夜攻城池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消息不畅,士兵们难以发现情况已发生变化。
西城依然在激烈的鏖战,血雨纷飞,喊杀声震天,但南城却已经陷落,隋军骑兵已杀进了城内。
高丽王高建武已得消息,南城出现异常,高丽军中有内应,接应隋军上城,这个消息令高建武大吃一惊。
他带领两千士兵向南城疾奔而去,奔至半路,一名浑身是血的大将跌跌撞撞奔来,他哭喊道:大王,南城已失,隋军骑兵已杀进城内
当啷高建武的战剑落在地上,这个消息令他目瞪口呆,一颗心俨如坠下万丈深渊。
这时,远方传来隋军收兵的钟鸣声,攻打西城的隋军如潮水般撤下,他们调转进攻方向,向南城奔去,隋军汹涌杀进了平壤城。
平壤城内火光冲天,哭喊声响起一片,牛进廷率领五千骑兵在城内奔驰,勒令高丽平民不准上街。
但一路之上,随处可遇到企图抵抗的高丽人,他们三五成群,向骑兵发起攻击,但杨元庆下了严令,格杀勿论,隋军战刀挥砍,所过之处,尸横遍地。
这一次,杨元庆吸取了当年来护儿的教训,在攻克外城后,他没有放纵士兵,而是分兵两路,牛进廷率五千骑兵控制全城,罗士信则率一万军继续攻打内城。
内城是整个平壤的核心所在,周长十二里,只有南北两个城门,一样地高大坚固,但和外城不同,没有护城河,也没有吊桥,这便给隋军的攻城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内城南大门前,数千隋军手执盾牌和火把。将城门前照如白昼,内城有三千守军,由高丽的羽林大将军李英明率领。
外城沦陷的消息早已传入内城,城门紧闭。城上两千余士兵手执弓箭,不安地望着城下杀气腾腾的隋军,
隋军攻克外城使李英明格外紧张,他不知该如何是好,高丽王在外城指挥作战,现在生死不知,李英明只得下令紧闭大门。严守内城。
内城大门是用生铁铸成,坚固异常,用火攻难以奏效,罗士信下令去寻找撞木,准备用攻城槌撞门,杨元庆在数百名士兵的护卫下,远远地注视着攻打内城,他心中也有一丝担心。担心高丽军玉石俱焚,烧毁内城的粮食。
这时,一名隋军士兵飞奔而至。在杨元庆面前单膝跪下禀报,启禀总管,高丽王已向我军投降。
杨元庆大喜,连忙问道:人在哪里
士兵回头一指,只见大群隋军士兵簇拥着十几名高丽官员快步走上前,为首是一名头戴王冠的男子。
猎猎火光中,杨元庆见此人和自己年纪差不多,长着三缕黑须,重眉深目,不怒自威。颇有王者之气,杨元庆暗暗点头,这就是高丽平原王吗
高建武原本可以逃走,但他最终选择了留下,他是一国之君,宁可自己死。也不能让国人代他受戮,此时他心中反而平静下来。
他也看见了骑在战马上的隋军主帅,年纪和自己相仿,头戴金盔,身着铁甲,身材魁梧高大,目光时而冷厉,时而又深不可测,高建武心中暗暗一叹,杨元庆亲自领兵到来,不知如何才能填饱他的胃口。
高建武率领十几名官员在杨元庆面前跪下,高建武低下头道:偏邦罪臣不识天威,未能及时开城迎接天军,请楚王殿下恕罪
杨元庆没有下马扶他,只淡淡道:保家卫国,何罪之有你能投降而不丢下臣民逃走,也算是尽职之王,我会给予你应有的尊严,你不用太过担心。
高建武重重磕头泣道:多谢楚王殿下垂怜,但卑王愿意一死,恳求殿下饶恕无辜民众,不要杀戮他们。
他一路过来,只见满地尸体,大多是平民男子,令他忧心如焚,他想起当年来护儿大军攻破外城时,纵兵烧杀抢掠,他极为担忧这一幕重演。
杨元庆道:我的军队自有军规,只有投降不反抗,士兵不会滥杀,这次隋军只是向贵国借一点钱粮,并无他意。
说到这里,杨元庆马鞭一指内城,你既然已投降,那就命令内城守军投降,否则隋军杀进内城,城内守军将不会轻饶一人。
高建武万般无奈,人已为阶下之囚,他就身不由己了,只得上前对城头大喊:我是高丽王,让李英明出来见我。
片刻,城头出现一名大将,正是守军主将李英明,他看见了高丽王,心中万念皆灰,颤抖着声音道:老臣在此
高建武暗暗叹息一声,高声劝他道:李大将军,平壤城大势已去,开启内城吧以保平民不受杀戮。
老臣遵命
李英明站起身,对左右令道:开城投降。内城大门缓缓开启,罗士信早已急不可耐,他一声令下,一万隋军汹涌地杀进内城
半个时辰后,隋军控制了内城,至此,整个平壤城落入隋军的手中,杨元庆所关心的高丽国库便位于内城之中,由数百座大仓库组成,仓库的物资令人叹为观止。
当年杨广远征高丽时,遗留在高丽堆积山的物资,钱粮兵甲帐篷以及战鼓军旗等等,大部分物资都集中在内城的仓库中,但杨元庆更关注库存粮食。
杨广当年在高丽丢下了数百万石粮食,这些粮食不可能存放这么久,但它们却能使高丽自己的粮食储存下来。
总管,请这边走
一名偏将带领杨元庆巡视粮库,这是一座高达三丈,占地十几亩的巨大仓库,这是万石级的仓库,一座仓库便能存放最高达十万石的粮食,这样的粮仓有数十座之多。
此刻仓库大门前站着数十名隋军士兵把守,杨元庆走进仓库,在这座体积庞大的仓库内,一袋袋粮食整齐地码放着,堆积如山,令人叹为观止。
一名文职军官正带领十几名士兵清点粮库,见杨元庆带领大群军官进来,文职军官连忙上前施礼,参见总管。
杨元庆点点头,走到一袋粮包前,拍了拍结实的粮包,这一包粮食便是一石重量,从粮包的缝隙里扑簌簌流出一撮白米,杨元庆伸手接住,放几颗进嘴里咀嚼,应该是去年的粮米。
他回头问文职军官:这座仓库里有多少粮食,清点完了吗
回禀总管,这座仓库已经清点完毕,一共九万三千石粮食,和帐簿记录一致。
那整个粮仓群有多少粮食,有清点过吗杨元庆又接着问道。
卑职大致估算过,大约在六十到六十五万石之间,应该不会有错。
这个数字让杨元庆的眉头蓦地舒展了,六十万石,这一次冒险式的远征,竟获得如此丰厚的回报。
杨元庆又去了其他仓库,堆积如山的兵甲帐篷马鞍和战鼓,这些都是当年隋军丢下的物资,时光流转,它们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这让杨元庆不由感慨万分。
这时,程咬金激动万分跑来道:总管,去看看宫库吧保证让你眼睛都睁不开,我的老天啊那些珍珠宝石,把我老程的眼睛都照花了,还有数不清的白花花银子和黄澄澄的金子,总管,就把高丽封给我做程国吧我不嫌弃。
杨元庆拍拍他肩膀,笑眯眯道:我记得当初你可是不愿意封国的,说是没有野心,一心想当元老,怎么这会儿野心又膨胀了
程咬金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其实不是什么野心,只是有点贪心。
杨元庆呵呵笑了起来,回头对行军司马李名禄道:所有的物资都一一登记造册,宫库里的金银珠宝分出一半,还有所有的铜钱,都用于犒赏和抚恤这次远征的弟兄们。
卑职遵命李名禄行一礼,匆匆下去了。
老李,等我一下,我帮你去清点。程咬金心急如焚,也顾不上和杨元庆打招呼,飞奔而去。
旁边来护儿忍不住笑道:总管,这个程将军倒挺有趣。
杨元庆哼了一声,他一贯如此,脸皮奇厚无比,打仗时看不见他的踪影,分钱时他第一个冲在前面。
这时,来护儿又低声道:总管,这次既然拿下平壤,索性就把附近人口掳掠一空,我估计有几十万之众,用来充实中原。
杨元庆摇了摇头,这一次还不是时候,一是我们军队太少,更重要是现在天下未定,把高丽人口掳入中原,反而容易造成中原大乱,你忘记当年六镇人口进入中原的后果吗等下一次,索性就灭了高丽。
来护儿明白杨元庆的意思,六镇兵乱被镇压后,北魏将数十万六镇男女押入中原安置,这些数十万人引发中原大乱,直接形成了北周和北齐两个朝廷,高丽人民心难附,现在掠入中原,确实不太妥当。
想到这,来护儿又问道:那高丽王呢,要留下他吗
杨元庆微微一笑,我向此人提出三个条件,如果他答应割让辽东并向大隋称臣,留下他也无妨,否则渊太祚就有摄政的机会了。
来护儿一怔,总管说错了吧应该是盖苏文,怎么会是渊太祚
杨元庆瞥了他一眼,语气淡然道:我没有说错,就是渊太祚,他即将重返高丽。
......
第四十七章 灾情初现
五天后,隋军千余艘战船分走数趟,将高丽国库的物资全部运到了绫罗岛中转,岛上有不少巨大的山洞,当年是隋朝水军储藏后勤物资的天然仓库,足以容纳从平壤城运来的物资。
杨元庆留下沈光率领五千士兵守岛,又留下三十艘战船,他则亲率千余艘海船满载着第一批粮食四十万石粮食,浩浩荡荡向渤海驶去。。。。。。
时间已经渐渐到了九月下旬,从南到北,各地陆续进入了秋收,但今年的收成却格外惨淡,一场大业六年以来最严重的旱灾席卷整个北方,河南河北河东关中关内,秦岭淮河以北各郡无一幸免。
各郡的受灾程度和官府的抗旱力度有直接关系,唐朝由太子李建成亲自出任安抚使,赴各郡督查抗旱,又从巴蜀和荆襄调度官粮赈灾,将旱情所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程度。
隋朝也是极为重视这次夏秋连旱,杨元庆早在八月便任命杜如晦为旱情监察令,并由御史台派出三十名监察御史分赴各郡督查抗旱。
在zhongyāng朝廷的强力措施之下,隋朝也抗旱有力,尽管灾情严重,不少河流都干涸见底,但隋朝各地的收成也能保住近半。
再加上隋朝已有充足的储备粮,从八月下旬开始,数十万石粮食便陆续分拨到河北和中原各地官府,用以赈济灾民。
杨元庆下达了严令,若发生一人饿死的情况,从太守到县令,就地罢免,十人以上饿死,县令处斩。百人以上太守处斩。
正是朝廷的及时拨付粮食和楚王严令。使得各地官府空前重视抗旱赈灾,以至于隋朝的旱情最为严重,几乎全境皆旱。却同样是灾情平稳,没有出现任何恐慌局面,一直到九月下旬。各地的监察御史都没有发现一例饿死人的情况。
但青州却是另一番景象,青州七郡:齐郡鲁郡琅琊郡东莱郡高密郡北海郡济北郡却遭遇前所未有的天灾。
旱灾兵灾一起袭向青州大地,先是窦建德军和宋金刚军队的混战,窦建德击败宋金刚军队,宋金刚逃至海边,被愤怒的渔民杀死。
紧接着,刘黑闼不愿交出军权,窦建德和刘黑闼的军队也爆发了青州大战,战争一直持续到九月上旬。因为隋军大举屯兵黄河北岸,窦建德才被迫和刘黑闼讲和,两军罢战。
但此时。严重的灾情已无力挽回。兵旱双灾使青州大部分郡县都颗粒无收,斗米涨到万钱。饥民沸腾,数十万饥民拖家带口逃向中原,逃向黄河北岸,所过之处,草根掘尽,树皮都被剥食一空。
青州大地,一座座县城的民众倾城而逃,县城沦为鬼城,村庄沦为,千里荒凉,举目不见人烟。
从清河郡平原郡到渤海郡的千里黄河水面上,数千艘渡船昼夜不停地运送灾民,将一船船灾民从黄河南岸运到北岸。
隋王朝早有准备,在清河郡的茌平县,在平原郡的平原县,在渤海郡的滳河县,建立了三大赈济中心,搭建了一万四千顶帐篷,用以接纳从青州逃来的饥民。
朝廷为此已预先拨付了十五万石紧急救济粮,并派出了三百名官员主持救济,动员数千国子学士子协助安置灾民,杨元庆甚至事先下令,派出五千名女护兵为灾民治病疗伤。
平原县的灾民安置点位于平原县以南三里外的黄河岸边,这是三个赈灾点中最大的一座,由八千顶帐篷组成,占地上千亩,从九月初出现饥民cháo到九月下旬,已经先后有三十余万青州饥民逃到这里。
整个大营内人山人海,人流汹涌,由两百名官员和五千士子来安置这些灾民,隋军并派出一万士兵维持饥民大营的秩序。
这天上午,杜如晦在几名官员的陪同下,前来难民营中视察,大将秦琼也一并陪同着他。
大营内,所有帐篷几乎都住满了青州灾民,臭气熏天,到处是哭声喊声,令人心情焦虑。
这座大营的负责官员是大理寺少卿裴晋,副手是一名年轻的官员,去年科举的状元褚遂良,他出任马邑郡长史,因安置灾民得力而被临时调来协助裴晋。
裴晋陪同杜如晦视察,一边忧心忡忡解释道:灾民实在太多,三十万人集中大营内,几乎每座大帐都挤进四十人,实在是拥挤不堪,还出现了很多问题,到昨晚为止,已经有五十五人因jiāny之罪而被处斩,至于凶横强霸,欺辱良善之事更是屡屡发生,难以制止,还有疾病蔓延,这些都是问题。
杜如晦眉头一皱,那为何不向朝廷提出追加帐篷
旁边褚遂良接口道:启禀相国,不是帐篷的原因,帐篷再多也会出现类似的问题,我和裴少卿都认为,应该把灾民疏散到各个郡县去。
杜如晦没有吭声,他走进了一座大帐,大帐内迎面扑来一股浑浊的气息,里面铺满了羊皮和破烂肮脏的被褥,还有各种箱笼瓶罐,羊皮是统一发放,而被褥和其他杂物都是灾民带来的家产。
大帐里躺着二十余人,大多是妇孺和老人,年轻男子却一个都不见,杜如晦愣了一下,旁边裴晋连忙低声解释道:这座大帐的男子前几天和另外一座大帐男子因争夺粮食而发生冲突,所以白天都被隔离到军营去,晚上才能回来。
帐中妇孺见忽然进来大群官员,都吓得纷纷坐起身,紧紧把孩子抱在怀中,杜如晦在一名老人面前蹲了下来,老人似乎小腿受了伤,一名女护兵正给他腿上伤口处换药。
怎么回事,怎么受了伤杜如晦奇怪地问道。
老人心中害怕,支支吾吾道:只是...摔了一跤。
不是摔跤,是被棍子打断了腿。旁边女护兵不满地纠正他的解释。
老人的脸顿时红了起来,褚遂良道:他是这个家族的族长,前几天两个家族打架时,他是指挥者,结果腿被打断了,动弹不得。
老人更加不安,半晌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杜如晦又问道:你们是哪里人为什么要出现家族冲突,是赈济粮食不够吗
老人摇了摇头道:我们是历城县红关乡人,姓刘,我们家族大约有七十余人,住在两座帐篷内,也倒不是粮食不足,是因为另一座帐篷内还住了几名外姓人,是吴氏家族的人,他们就说我们分配粮食时克扣他们族人,要求补偿,其实我们并没有克扣,大家平均分配,但他们不相信,最后越吵越凶,便打起来了。
杜如晦想了想,又问他,那你觉得现在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老人叹了口气道:其实朝廷能及时赈灾,给我们一口饭吃,使我们不至于饿死,还发一张羊皮保暖,不像大业六年那样不管我们死活,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这是老实话,不敢再有其他奢望。
杜如晦笑了笑,困难总是有的,你就说说吧
老人有些为难道:如果一定要说困难,那只有一条,就是太挤了,男男女女几十人混住在一座大帐内,太不方便了,我们是一个家族,还稍稍好一点,可如果是小家庭混住在一起,肯定会有各种矛盾。
杜如晦默默点了点头,走出了帐篷,他并不想指责裴晋他们做得不够完善,毕竟是三十余万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沉吟一下,对众人道:关于把灾民疏散到各县去,紫微阁也讨论过,赞成居多,但要楚王殿下最后批准才能执行,所以大家还是要尽量克服一下困难,采用一些临时措施,比如男女分住,或者增加帐篷等等,等殿下回来,我立刻会向他汇报此事。
秦琼接口道:关于帐篷,我们军方还能再拿出五千顶,我下午就会派军士送来,让士兵帮助扎营,另外,我会命令士兵加强夜间巡视,防止夜间有恶人作案。
裴晋和褚遂良商量了一下,裴晋道:相国关于男女分住的临时方案可以施行,我们准备把大营分为男营和妇孺营,不过此事繁琐浩大,需要得到军队的协助。
秦琼点点头,可以,我会命令一万士兵协助官方分散灾民。
停一下,秦琼又问:不知殿下什么时候能回来
杜如晦苦笑一声,这个问题应该问秦将军才对,他最后是和你们分手,难道走时没有交代吗
他只是说大概一个月左右,其实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我估摸着也应该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远处一名骑兵疾速奔来,大声喊道:总管回来了,我们船队回来了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大喜,秦琼急问道:船队在哪里
骑兵回头指向东方,在黄河上,马上就到来
众人快步向黄河边跑去,他们跑上一座土丘,向东方眺望,只见远处黄河上出现了一群黑点,黑点越来越近,正是归来的船队,只见千帆如云,浩荡的千艘船队到来,气势波澜壮阔。
众人忍不住一起欢呼起来。
。。。。。
第四十八章 集中民力
从高丽归来的船队没有回军港,而是直接老黄河口西进抵达青州饥民云集的黄河北岸。
一千多艘身躯庞大的战船延绵百里,船帆遮天蔽日,蔚为壮观,黄河北岸站满了跑来看热闹的民众。
第一艘帅船缓缓靠岸,水手将船板搭上岸边,百余名亲卫率先下船,紧接着,杨元庆出现在船舷边,他抬头看了看炫目的阳光,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气息的清风。
他的目光又落在岸边大群官员的身上,杨元庆看见了杜如晦,笑了笑,踏上船板走下了大船,当双脚落地的瞬间,他竟有一种虚飘的感觉,近十天的海上航行,他终于又回到中原。
杜如晦连忙带领众人上前施礼,参见殿下。
各位辛苦了。
杨元庆望着官员们一张张晒得黝黑的脸庞,望着他们一双双充满了兴奋的眼睛,他心怀感激,拱手向众人施一礼,朗声道:这次安抚灾民,保住了数十万灾民的性命,我能理解这其中的艰辛,各位都付出了巨大的辛劳,你们都是有功之臣,你们的功绩我会铭记,但现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希望各位再接再厉,努力把这次安置灾民做得完美。
杨元庆的讲话激起众人的一片鼓掌声,他在众人的簇拥下,翻身上马,向难民营而去。
殿下,这次高丽之战收获如何趁众人不注意,杜如晦忍不住上前低声问道。
杨元庆附耳对他低声说了几句,杜如晦眼睛一亮,兴奋得直搓手,这可太好了,这样粮食问题就完全解决了。
不仅是粮食问题,还有大量的各种军资,光兵甲就有四十万套,还有很多看不见的收获比如高丽正式向隋朝称臣,另外辽东半岛他们也答应归属隋朝。
杜如晦微微一怔,怎么辽东半岛归属大隋是看不见的收获
因为辽东半岛是控制在渊氏家族的手中,半岛南端的毕奢城就是被盖苏文的五千军队控制光凭高丽王的一纸文书是没有意义,还需要出兵硬打一仗。
那殿下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
杨元庆摇了摇头,现在先不逼迫渊家,让高丽内耗,过早对渊家的利益下手,就会使他们一致对外,反而促进了高丽人内部团结。
这时,秦琼催马上前他看了杜如晦一眼对杨元庆道:总管有件事卑职想和总管谈一谈。
杜如晦会意,拱手催马而去,杨元庆微微一笑道:是想打回老家吗
秦琼被说中了心事,他点了点头,现在青州民众大半逃出,窦建德军士气低迷,军心浮动,卑职只须带三万军队保证一个月之内,便可击溃窦建德军和刘黑闼军,夺取青州。
杨元庆笑了笑我手上还有三万最精锐的士兵,甚至不需要一个月,十天之内便可横扫青州。
秦琼脸一红,半晌道:卑职的建议错了吗
杨元庆收回了戏言,一脸郑重道:你急于收复青州的心情我能理解,说老实话,窦建德已经是无水之鱼,迟早是我盘中之餐,至于青州,那更是大隋的囊中之物。
但我们考虑问题要长远一点,如果拿下青州,大隋就将直接和李密接壤,从而会牵制住李密的南方战略,我听说李密正在江阳积极训练水军。
现在南方各大势力除了杜伏威和萧铣外,其余都已向李密臣服,那么李密的下一个目标极可能是萧铣,这样魏军就将会因争夺萧铣而和唐军一战,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南下的步伐就需要放慢一点,让李密不要感受来自北方的威胁,他才会放手和唐军一战。
秦琼点了点头,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卑职目光短浅,心急如焚,险些坏了总管的大计。
杨元庆呵呵一笑,其实这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职罢了,你若坐我的位子,你一样会考虑很多,现在整个青州民众几乎都被我挖来,我还会再派人去青州各地宣传,让留在青州忍饥挨饿的人知道,河北有饭吃,争取把青州九成人口都引到河北来,没有了人民,簧建德的军粮怎么办我会命徐世绩将大军屯于济阴郡,使他不敢打中原的主意,他只能继续南下和刘黑闼内斗,就让他们斗去吧
可是这么多人也是很大的负担啊秦琼望着远处庞大的难民营地,长长叹了江气道。
杨元庆哈哈笑了起来,那就要看你怎么看待了,我倒觉得他们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什么时候能集中起那么多民夫
众人进了难民营,因为船队的到来,大营内变得格外热闹,楚王杨元庆到来的消息传遍了大营,数以十万计的民众都涌出营帐,夹道欢迎楚王殿下到来。
数百名亲兵异常紧张,在两边将杨元庆团团维护住,杨无庆笑着向众人拱手致敬,引起灾民们更加热烈的回应,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楚王万岁
紧接着数千人跟着叫喊,渐渐地,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响彻天空,万岁楚王万岁
刚开始,杜如晦等官员对民众的呼喊有些不自然,但众人望着一张张诚挚的面孔,一双双充满感激的眼睛,渐渐地,众人也被感染了,甚至连年轻的猪遂良也忍不住振臂高喊:楚王万岁
杨元庆只是默默感受着这一切。
众人来到大营中间的一顶大帐内,这里是官员们的办公场所,大帐内分门别类地堆满了一叠叠几尺厚灾民登记名录,都是按照各县放置,码放得整整齐齐。
杨元庆随手拾起一本册子,是北海郡都昌的登记簿,上面每一个人有姓名,有年龄,有住址,还他们临时的号牌编码。
杨元庆心中明白,要登记三十余万人,这需要多大的工作量,但有了这些名册,对青州的治理将大有益处,至少这数十万饥民可以为河北恢复生机做出贡献。
放下册子,在木榻上坐了下来,对众人笑道:我知道大家都很有很多话要说,说说主要的,看看我能不能替大家解决。
裴晋看了杜如晦一眼,杜如晦点了点头,裴晋上前施礼道:启禀殿下,卑职有事情禀报。
杨元庆见裴晋变得又瘦又黑,目光也变得沉稳,不再有从前那种掩饰不住傲慢,看得出,他确实在转变了,变得能吃苦,也务实,不愧是名门子弟,只要开始变得成熟,就会立刻显示出他出众的才能。
杨元庆微微一笑,裴少卿请说。
裴晋是平原县难民营的主官,他当然最有发言权,他躬身道:启禀殿下,现在三十万饥民最大的问题就是居住拥挤,一座帐篷住四十余人,男女混居在一起,生活非常不方便,出现了很多问题甚至犯罪,家族之间争夺粮食的暴力,疾病传播,恶人的敲诈勒索,奸女,这些问题都层出不穷,我们都希望能把灾民疏散到各个县去。
杨元庆默默点头,他又看了一眼杜如晦,杜如晦连忙躬身道:紫微阁也月意疏散到各县。
杨元庆这才缓缓道:首先大家要明白了一点,为什么我不直接攻打青州,为什么不直接接管青州后就地赈灾,这样不就省得饥民逃难了吗也不用动员这么多官员士子来帮忙,我什么不这样做
大帐里一片寂静,杨元庆负手在大帐来回踱步,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只是在将一件事阐述清楚关键是我要集中民力,集中民力做一些事情,河北和青州都是乱匪最为猖獗之地,几年来的兵荒马乱,已经将各种灌溉河渠毁坏殆尽,没有农田水利,怎么可能粮食高产,怎么可能做到年年丰收,必须要修葺被荒废的农田水利,但仅靠河北民力还不够,所以我就需要青州的数十万民力来协助,如果不是因为受灾,他们不得不寄人篱下,他们怎么也而不肯渡河北上,现在我给他们粮食,救了他们妻儿的性命,那么他们就应该回报,所以接下来,就是他们劳作干活的日子。
说得这,杨元庆又对众人道:大业六年大旱,大家应该还记得大业七年发生了什么事,没错大业七年洪水泛滥,淹没河南河北数十郡,正是这一次旱灾,一次水灾,使天下饥民蜂拥造反,最后丧送了旧隋王朝。
这是杜如晦站起身对众人道:殿下说得没错,我们必须要灾民集中起来,首先要疏通河北各地河渠,它们不仅是农田水利,更是大水灾来临时的蓄洪泄洪之渠,先完成河北的水利,然后再疏通中原水渠,总之青州的灾民我要充分利用起来
如果这些青壮不满暴动怎么办有人担忧地问道。
杨元庆笑了起来,他们的父母妻儿都在我们手中,我们出粮食养活妇孺老人,他只能卖力地干活,当然,平定青州后,我会分给他们土地,轻徭薄赋,让他们休养生息,这样他们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又有了生活的希望,他们一定会努力的干活。
第四十九章 赵郡小村
平原县的黄河南岸,窦建德在数百士兵的簇拥下,目光复杂地望着黄河北岸出现的遮天蔽日的船队,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心中充满无限惆怅。
只有在大灾之年,才能看出国力的强弱,隋朝有粮食可以赈灾,可以把数十万灾民吸引过去,而自己手中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只能眼睁睁地望着灾民远去。
而这支庞大的船队出现,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国力的震撼,使他深感自己的渺小,此时,窦建德心中充满了焦虑,隋军攻克青州已经没有了悬念,他又将何去何从
王爷
一名骑兵飞奔而至,奔上前禀报道:我们抓住了一批企图北逃者,有三千余人,请王爷处置
人在哪里
骑兵回头一指,在前方三里外,他们躲在一片树木内,被弟兄们发现。
窦建德脸色阴沉下来,走看看去。
他催马向东而去,数百骑兵跟随他一路奔驰,片刻,一行人便来到了一片树林前。
树林前早已跪了一大片北逃的饥民,灰黑蒙蒙一片,他们被强逼着跪在地上,老人身子颤抖,妇女紧紧抱着惊恐的孩子,身边的男子低着头,却捏紧了拳头。
他们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个包袱,包袱里塞着衣服和一些铜钱,以及一些零散的银铜首饰,这是他们最值钱的家当。
这群人本来在河边等待渡船过来,不料窦建德的军队却奔至河边。吓得他们躲进树林,但还是被夏军斥候发现了。
窦建德目光复杂地望着这群企图背叛他的灾民,他眼中没有怒火,没有憎恨,只有无奈和惆怅。
窦建德翻身下马,走到一名中年男子前,他看得出这中年男子是头领。而且他的身影似乎有点熟悉,男子低着头,目光紧紧地盯着地面。窦建德伸出靴子,用靴尖勾住男子的下巴,将他的头慢慢抬起。他看到了一张清瘦的脸庞,留着三缕长须。
是你
窦建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认出了这名男子,竟然是鲁郡长史宗敏盛,尽管他知道有很多官员都逃亡了,但今天他第一次看见逃亡的官员,他,心中顿时涌起一种难以言述的恼怒,自己待手下官员不薄,他们竟然在关键时背叛自己。
连你也要背叛我吗窦建德心中充满了抑制不住的恼火。这个宗敏盛还是自己的同乡。
宗敏盛异常平静道:卑职并非要背叛王爷,只是卑职等不到王爷拨来的救济粮食,卑职也是人,不想饿死,所以我已抛弃官职。以一个平民的身份,去寻找一个可以吃饭之处。
窦建德看了一眼三千饥民,摇了摇头,你不是平民,你依旧是他们的首领,你在利用你的威望带领他们逃走。
宗敏盛回头看了看饥民们。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一个略有点能力的人,遇到这群无处可去的饥民,他们很依赖我,愿意和我一起走。
你这个浑蛋
窦建德暴怒,一脚踢翻了宗敏盛,踩在他的头上,拔出刀恶狠狠盯着他,我要一刀宰你了
宗敏盛一言不发,闭上了眼睛,窦建德盯着他良久,胸膛剧烈起伏,但最后他还是把刀收回了刀鞘,转身对士兵们令道:我们走
他翻身上马,士兵们都愣住了,一名亲兵结结巴巴问:那他们怎么办
由他们去吧难道我还能把他们当做军粮不成
窦建德心中万分惆怅,他猛抽一鞭战马,向南奔驰而去,千余士兵纷纷上马,跟着窦建德离去。
三千饥民都心中惊讶,窦建德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吗宗敏盛站起身望着窦建德消息的背影,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宗爷,其实窦王爷不错,待人还是宽厚。一名老者走到宗敏盛身边低声道。
宗敏盛叹了口气道:他确实待人不错,但天时地利都不在他这边,徒有人和,又能奈之如何
这时,有人指着河面大喊:船船来了。
所有人都调头向河面望去,只见两艘渡船正缓缓向南岸驶来,三千饥民仿佛看见了生的希望,一起欢呼着向河边奔去
船队继续前行,它们满载的粮食物资将在黎阳仓卸货,黎阳仓巨大的仓城和四通八达的水路交通,最为适合放置这些战利品。
数天后,卸完货的船队由来护儿带领重新向高丽绫罗岛驶去,准备运送第二批物资,罗士信率领两万精锐先赶回了太原,杨元庆一直等到货船卸完所有的货物后,才率领五百亲卫返回太原。
这天傍晚,杨元庆一行人进入了赵郡房子县境内,时间已经到了九月下旬,进入深秋时节,天气渐渐凉了,尤其早晚,竟有了几分寒意。
一行人走在平坦的官道上,暮色苍茫,大地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灰雾,使周围的景色变得若隐若现。
两边是大片已收割的稻田,稻秆在田里随处堆放着,远处是一片片黑影,从外形看不出是森林还是村庄,不过没有灯光,应该是森林。
众人又走了几里,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杨元庆向四周找了一圈,发现两里外有点点灯光,那里应该是一座村落,杨元庆马鞭一指,去村落里过夜
众人纷纷加快马速,沿着田埂向两里外的村落奔去,不多时,众人奔至村落前,看得出这是一座不大的村落,不足百户人家,从灯光看,村子里的人家几乎都住满了。
不等众人近前,早有十几条土犬从村中奔出,冲着骑兵们狂吠,村落里,狗叫声响成一片,这时,从村子里走出几人,拎着灯笼,他们看见了大群骑兵,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战战兢兢走近。
为首是一名老者,从灯笼的光中依稀看得出,他须发皆白,背有些佝偻,他身后跟着三名年轻人,手中拿着草叉棍棒,看得出他们脚下很犹豫,似乎充满了惧意。
各位军爷,是从哪里来
程咬金跟在杨元庆身边,他刚要扯开嗓子大嚷,杨元庆却拉住了他,上前拱拱手笑道:我们是从太原出来办事,现在返回太原,天色已晚,想在贵村借宿一晚,喝口热汤,我们会给一些汤茶钱。
老者将灯笼凑到杨元庆跟前看了半晌,见他们确实是官军,不是乱匪,便点了点头,村子很小,也没有空屋子,不过村中有座土地庙颇大,你们就在庙中歇息一晚,我去找人给你们烧热汤去。
杨元庆回头对众人道:不准进民宅,去土地庙休息
士兵们都有点乏了,纷纷下马,牵着马匹向村中走去,村子确实不大,一条土街长约两里,在土街中间是一座占地十几亩的土地庙,士兵们纷纷牵马走进了土地庙,各找地方休息吃干粮。
十几名亲兵将土地庙的西厢房收拾一下,又点了一堆火,几名士兵跑去找水井打水烧茶,杨元庆坐了下来,他见程咬金有些心神不宁,便笑道:是不是酒瘾又犯了
程咬金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刚才看见村里有一间小酒铺,一下子把我的酒瘾勾起来了,现在难受得要死。
杨元庆知道他好酒如命,从出征到现在他一直滴酒不沾,这倒难为他了,杨元庆却不知道,程咬金在高丽王宫找到一瓶上好米酒,他已经偷偷过了瘾,杨元庆以为他为大局一直克制自己,便不想再为难他,笑道:你去吧少喝一点,别给我惹事。
程咬金大喜,就像屁股上中了一箭,跳了起来,一阵风似地向土地庙外奔去,这时,老者带着十几名后生抬着几大桶热汤进来,都士兵们笑道:各位军爷请来喝汤吧这是肉汤,汤里有兔子肉。
一名军医试了毒后,士兵们纷纷拿着碗上前舀汤,老者又来到杨元庆面前,躬身施一礼,这位军爷,能不能麻烦军爷到我家里去一趟。
有什么事吗杨元庆笑问道。
老者叹了口气,有点事情想麻烦军爷。
杨元庆见他神情有些黯然,估计是遇到什么烦恼之事,便点点头,好吧我跟你走一趟。
他站起身,带着五六名亲兵跟着老者出了土地庙,不多时,来到一间院子前,这是我的家,军爷请进来坐。
杨元庆跟他进了侧堂,这里实际上是厨房和饭堂连在一起,已经点了一盏小油灯,灯光昏暗,透过昏暗的灯光,可以看见屋角堆满了夏天还没有烧完的麦秆和一些柴禾。
房间里放了两张破旧的坐榻,老者请杨元庆坐下,又给他倒了一碗热水,怠慢了军爷,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老丈有什么事,尽管说
老者回屋取来一封信,显得很忧心忡忡,他把信递给杨元庆,叹口气道:军爷能否回太原后,替我们送一封信。
杨元庆接过信,只见上面写着大隋楚王殿下启,他心中一怔,这封信居然是给自己的。
第五十章 县衙对质
杨元庆沉吟一下问:老丈认为我能见到楚王吗
老者脸上露出无奈之sè,我们也没有办法,托了很多关系都没有用,听说军爷是从太原来,总归要试一试。
说到这里,老者又从屋里捧来一只沉甸甸的小陶罐,放在杨元庆面前,我们也不会让军爷白帮忙,这里十吊钱,都是隋朝的新钱,给军爷喝酒。
说完,他把陶罐推给了杨元庆,杨元庆忽然发现门口出现了几名老者,都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他忽然有点明白过来,笑道:老丈是村正吧
老人点点头,我姓乔,这个村子也叫乔家村,九chéngrén都是姓乔,大伙儿信任我,便推我为村正。
他唯恐杨元庆不答应,又把钱罐往他面前推一推道:军爷尽力就行了,办不成也没关系,就这算军爷的辛苦钱。
杨元庆暗暗佩服老者会说话,话说到这一步,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好吧我姑且试试,我有一个朋友,他的亲戚是楚王张侧妃,或许可以替你们送信,不过我想问一问是什么事,你们是要告状吗
告状倒不是,只是想反应一个情况,我们听说恒山郡的田赋是二十五税一,为什么我们这里要二十税一,还有青苗利钱怎么算,还有就是义仓粮,以前规定是灾年返还,去年和前年我们交了,但这次秋旱返还,只有今年夏天交的一点点,说以前不管,难道去年和前年我们都是白交了吗
河北诸郡中,恒山郡和上谷郡是因为深受魏刀儿荼毒。所以给了一个宽松的税率。二十五税一,清河郡和渤海郡也是一样,其他郡都是二十税一。这个倒没什么花头。
而青苗钱是官府在青黄不接时,临时借给农民的生活费,夏收和秋收时返回。不收利息,所以杨元庆听到一个青苗利钱就不由一愣。
杨元庆便问道:当真奇怪了,你们这里的青苗钱还有利钱吗
就是奇怪啊别的县都没有,为什么就我们县有,虽然利钱不高,每二十钱付一文利钱,但还是让人心里堵得慌。
杨元庆心中疑惑,他依然不露声sè道:田赋二十税一是对的,恒山县是因为被魏刀儿糟蹋得厉害。所以税赋特殊一点,至于青苗利钱先放一放,我们说说义仓。今年秋旱。你们返还了多少
站在门口的几名老者也进来了,七嘴八舌道:都只有五斗米。那是今年夏天交义仓粮,可是去年和前年我们各交了一石粮食,我们去找县衙,县衙让我们去找窦建德要,可是窦建德并没有把义仓粮拿走,我们都知道的,为什么大隋就不认了
杨元庆眉头皱成一团,他记得今年四月紫微阁专门讨论过恢复义仓制度,其中就有关于前朝义仓粮食的延续问题。
当时是说,由各县盘存义仓粮库,如果有存粮且帐本清晰,要么就要算进来,当时还派出监察御史,抽了三十个县进行监督复核。
房子县或许是因为义仓账簿不全,或者确实已被窦建德军队调走,都由可能,但这个县竟然违规收青苗利钱,这就让人怀疑义仓粮食也有问题了。
想到这,杨元庆道:这样吧我明天替你们出头,去问问县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也派几名长者和我同去,把事情搞清楚。
乔村正和几名老者对望一眼,一起站起身躬身施礼,多谢军爷替我们仗义出头。
。。。。。。
次ri一早,杨元庆率领五百亲卫继续向北进发,房子县县城就在乔家村以北二十里外,同行的还有乔家村的五名长者,包括乔村正在内,他们都以为杨元庆是从京城来的偏将,虽然军政互不相关,但京城来的人总是会让人产生一种权力的幻想。
杨元庆却几乎一夜未睡,他在考虑这些制度的漏洞在哪里自古以来,朝廷制定各种制度之人总是不肯把制度定得完善,总是会留下一点缝隙在里面,这就容易给底下的人钻空子。
这固然是因为制定得太严密,会给朝廷增加负担,更重要是要给下面官员留一点余地,这也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凡事都要留一点余地,做人留一点余地,做官也留一点余地,所以订制度也会留一点余地。
这样一来,下面的官员就有了捞钱的机会,就像义仓的延续问题,加了一条,若账簿不全,也可以不予新旧合并,什么叫账簿不全,账簿本来是全的,就因为这条规定出来,地方官员们就会毁掉账簿,让它变得不全,从而使义仓的旧粮就变成了无帐之粮。
杨元庆是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但他不可能考虑得面面周全,所以他才实行紫微阁合议制度,这种涉及制度的大事,由大家共议,然后表决通过,但正是这种留一点余地的传统思想,使相国们心照不宣,很多制度就这么留下一点点漏洞地通过了。
最典型是唐朝的永业田制度,就是不肯加上不准买卖这把锁,留下了可以买卖的空子,导致中唐时土地大规模兼并,最终爆发安史之乱。
还有后世的各种典章制度,漏洞何其之多,真的是考虑制度的人不懂吗非也,其实根子就是这种中庸思想作祟,凡事都不要做绝了,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山不转水转,说不定哪一天就转到自己或者子孙的头上了,所以美其名曰:做人要存三分素心。
其实再往深层次想,就算制度制订完善了也没有用,因为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制度需要来人执行,执行不力,板子高高举起,却轻轻打下,甚至根本就不理睬所谓制度,你又奈我如何
杨元庆在沉思之中,程咬金却兴致勃勃,他昨晚一口气喝了三瓶酒,尽管都是果酒,但非常畅快,让他所有的沉闷一扫而光。
程咬金已经知道了杨元庆要去对证之事,他的点子极多,很善于应对这种事,他上前对杨元庆道:总管,这些当官的一个个jiān猾如鬼,肯定都想好对策了,这么光面堂皇地去问他们,肯定没有什么效果,不如让卑职私下去调查,挖出真相来。
杨元庆也不得不承认,程咬金有时很有用,并不是所有的事情走正路都走得通,有时也必须走走歪门邪道,而这个时候,程咬金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
杨元庆点点头,你带几个弟兄去吧记住不要暴露自己。
总管放心,做这种事一向是老程的优势。
程咬金带领几名弟兄加快马速先走一步了。
。。。。
房子县是一座中县偏小,县城内只有不到两千户人口,大多数人口都住在乡村,县城也不大,只要一炷香的时间便可横穿县城。
房子县县令姓徐,名叫徐守信,今年约四十余岁,从大业九年便担任县令至今,县里的各种关系他早已盘根错节。
徐守信并不知道楚王过境之事,更不知道他已经被县南面的村民告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考虑,怎么把义仓多余的粮食搞到中原去卖掉。
中午时分,徐守信正在官房内策划方案,忽然有衙役跑来禀报,县里,外面来了一队骑兵,说是从京城来的,让你去见面。
徐守信不由低低骂了一声,不用说,这些骑兵一定是混吃混喝,无奈,他只得走出了县衙,却一眼看见了骑在马上的杨元庆。
徐守信并不认识杨元庆,也不太懂军队的编制,没有看出这数百骑兵都是装备最为jg良的楚王亲卫,不过他毕竟是一县之令,多少有一点见识,他见杨元庆居然头戴金盔,心中不由一阵打鼓,金盔只有一军主帅才能戴。
一军主帅的概念就是独自率领一军,比如现在的徐世绩和秦琼,他们都可以戴金盔,只是二人不敢冒犯,都没有戴金盔,而只是头戴银盔。
徐守信心中有些不安起来,这个戴金盔的军中高官会是谁这时,他忽然看见杨元庆腰间佩戴的宝剑,竟然是黑玉剑柄,他曾是隋臣,他当然知道这柄黑玉剑柄的宝剑是什么
这是盘磬剑,从前的天子之剑,这柄剑曾经赐给杨元庆,天下皆知,现在又出现在这名军官的腰间,金盔盘磬剑,两个线索合在一起,那么马上这名军官的身份便呼之yu出了。
徐守信双股一阵阵战栗,他已经猜到眼前这名军官谁谁了,扑通一声,徐守信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头,颤抖着声音道:房子县县令徐守信参见楚王殿下,祝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这句话将乔村正和几名老者都惊呆了,站在那里就仿佛呆傻了一般,忽然,五名老者一起跪下,磕头如捣蒜,头磕得砰砰作响,小民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楚王殿下,恳求楚王殿下恕罪
他们说的是实话,昨晚杨元庆率士兵夜宿村子,他们只是敷衍地烧了一锅热汤应对,早知道他们就该拿出粮食和猪羊,好好招待一番。
杨元庆一摆手,对两边人道:大家都请来吧
他又对徐县令笑道:这几位乡农对一些事情看不透,所以我特地带他们来询问一下。
徐守信心一寒,仿佛一桶冰块倒入他的心中。
。。。。。
第五十一章 一叶知秋
县衙议事堂内,杨元庆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慢慢地喝着茶,在他下方左右各坐一批人,左边是乔家村的五名长者,右面则是房子县的徐县令和任县丞。聪明的孩子记住超快手打更新
从礼仪上看,应该是县令和县丞为长,坐在左边,毕竟他们是父母官,但在杨元庆面前他们却不敢摆出父母官的架子,只能摆出卑下谦虚的姿态,屈居右首。
五名乡村长者却不知道座位的讲究,他们只关心青苗利钱和义仓粮食,这才是涉及他们切身利益的问题,有杨元庆撑腰,五名长者的语气也变得直率而尖锐。
请问徐县令,别的县借青苗钱都没有利子钱,偏偏房子县就有,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朝廷对房子县特殊
质问得相当锐利,徐县令额头已见汗,他用袍袖擦擦汗,这些事情他们当然早已应对之策,只是在杨元庆面前,还是让他心中一阵阵发虚,他与其说是给五个乡民解释,不如说是给杨元庆解释。
这个。。。。县里也有苦衷,朝廷规定青苗钱是没有利钱,从官廨田收入中支取,但这里面就有一个问题,有的县有官廨田收入,有的县没有官廨田收入,房子县虽然也有五十顷官廨田,但这几年战乱连连,官廨田分文未有进帐,哪有余钱借青苗钱,我们只得问邸店去借,可问邸店借是要利子钱的,这笔利子钱官府负担不起,只能让借钱者负担。官府能做的事情只能是尽量压低利子钱,别无他法。
说到这,县令徐守信苦笑了一下,眼角余光偷偷瞥向杨元庆,他感觉杨元庆依然面无表情,似乎和他一点关系没有,心中稍稍定下来。暗忖:难道楚王殿下也是走走过场
想到这,他语气和缓一下,又道:当然。县里也有考虑不周之处,没有及时把这个前因后果告诉各位乡亲,让大家心中疑惑。我向各位乡亲道歉。
避实就虚是官场上推卸责任的惯用伎俩,官府不痛不痒地自责一下,便把利子钱之事揭过去了,杨元庆没有说话,因为他也知道,官府既然敢光明正大地收利子钱,必然已有充足的对策。
但朝廷在青苗钱的规定中确实有漏洞,要求官府用官廨田的收入来支取,现在地广人稀,有几个县能有官廨田收入。完全可以用义仓的粮食来代替青苗钱。
五个长者对望一眼,他们也无话可说,而且青苗利子钱也不多,亏也就亏了,但他们更关心的是义仓粮食。大部分人家都有两石以上,怎么能换了朝代就不认账,县官们却一个没有换。
利子钱之事就暂时不提了,我们关心的是义仓粮食,请问徐县令,我们前年和去年存在义仓的粮食到哪里去了今年秋旱为什么不发放
县令徐守信叹了口气。义仓粮食在今年年初时全部被窦建德调走了,我上次也给大家说过,我们也没有办法,难道让我们去找窦建德要回来吗
青苗钱叫避实就虚,义仓粮食就叫死无对证,其实就算找到窦建德,他也不一定知道,这是他手下所为,人已死,账册已丢失,这就真的是无处对质了。
杨元庆还是没有表态,做上位者要有上位者的觉悟,他不是监察御史,也不是太守,他不能因为几个乡民的疑问就把县官拉下去打板子,逼问真相,那不是他一个治国者该做的事情。
他要做的事情,就是给县令们一个解释的机会,或者说给他们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更重要是,他需要完善制度如果让程咬金做监察御史,倒是一个合格者,他自有他的办法,他只抓住一点,这个徐县令不可能自己亲自去搬粮食,也不可能让自己儿子去搬,只能是他的心腹胥吏。
那么只要抓住这个心腹胥吏,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
要找到这个心腹胥吏也很简单,程咬金知道每个地方都会有掮客,想做事情没有门路怎么办没关系,掮客可以帮你拉关系找门路,房子县这种小县城,只要在一家酒肆里打听一下,很快,就会有掮客自己上门来。
程咬金付给掮客十吊钱,便找到了这个县老爷心腹胥吏,胥吏姓陈,是房子县的光初主簿。
掮客带着程咬金走进一条巷子里,拿了十吊钱好处,很多话他也不隐瞒了,一一告诉了程咬金。
这个陈主薄可不是简单,他原本是徐县令的书童,从十岁起就跟着徐县令,是徐县令最可靠的心腹,程爷既然想在本县做生意,总要和官府打交道,找这个陈主薄就对了。
程咬金当然没有穿戴盔甲,他穿一件紫红sè长袍,头戴绿平巾,穿红戴绿,还带着三四个随从,一看便是一个发了横财的阔佬。
程咬金迈着八字脚,一步三摇,囊中多金,说话也气粗,现在还是白天,这个陈主薄怎么不去县衙,呆在家里做什么
程咬金怀疑瞥了马掮客一眼,你小子不会是在骗我吧随便找个傻子来冒充。
马掮客急了,连连保证,我向上天发誓,我绝没有骗程爷,若我敢骗程爷,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又低声对程咬金道:程爷有所不知,这个陈主薄名义上是县衙的光初主薄,实际上他从不管县衙中的事情,他是替县令打点生意。
县令居然还做生意。
程咬金有些奇怪地问,他忙得过来吗
哎现在当官的谁不在做生意,当然县令本人不做,都是家人或者心腹在打点,我们这个县老爷在房子县呆了四五年,靠那点俸禄,他能养得起三个小妾
程咬金点点头,他明白了,走进巷子,他们来到一扇大门前,这是上好的枣木朱漆大门,包有铜边,院子也是用砖砌成,墙头还铺了青瓦檐,显得十分考究,和其他用黄泥麦秆夯成的土院墙完全不同,一看便是大户人家。
其实在隋朝全盛时期,对于官员和民众的住宅都有严格的规定,什么身份住几亩地,大门的式样房椽的数量,平民门院不得用重瓦及鱼鸟装饰,更不能用飞檐门楼,只能做乌头门,也就是一根乌木悬在门上,连门也只能用简单的竹木门。
营缮令中有明确规定:王公以下,舍屋不得施重栱藻井;士庶公私第宅,不得造楼阁,临视人家等等,不一而足。
所以像陈主薄这样的无品胥吏,居然敢用铜皮包重门,门上还有铜环,还有一座飞檐门楼,这是三品以上高官才有资格使用。
如果在大业初年,肯定要问罪,只是经历多年战乱,法律荒弛,也没有人管这种事情了,只要有钱,过一过王公的瘾也无妨。
马掮客上前拍了拍铜环,片刻,一名年轻妇人开门,她认识马掮客,又看了看身后的程咬金一行人,便问道:马浪子,又什么事要麻烦我家老爷
夫人言重了,只是有一点小事要请陈主薄帮忙,当然。。。。。马掮客做了一个数铜钱的手势,暗示妇人。
这名妇人便是陈主薄的妻子,她明白马掮客的意思,便开了门,那就请进吧
她回头喊道:大郎,有客人找。
是谁找我呀
从屋子里走出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长得倒是清秀,细皮嫩肉,穿一身白sè湖绸长袍,头戴乌帽,打扮也文雅,看外表是一个学术渊博的士子。
只是他浑身透着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做奴仆的小家子气,还有一种胥吏特有的jg明和狡黠,他和马掮客交换一个眼sè,心中便明白了,有大鱼上钩。
他走上前,向程咬金拱拱手,这位仁兄贵姓,是哪里人,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程咬金咧嘴一笑,我是东平郡人,姓程,想在房子县开一座青楼,所以来找老兄帮忙。
院子里有女眷,他竟然说开青楼,陈妻脸上挂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回房去了,马掮客也有点脸热,反正钱已到手,他也告辞而去。
陈主薄倒不介意来客粗鲁,开青楼也好,开赌馆也罢,都需要大本钱,更需要硬后台,他又是外乡人,那么求官府罩着他,也是必然了,有利可图。
他一摆手,请陈兄到我房间里详谈。
程咬金呵呵一笑,跟着他进了房间,不料三名随从也跟了进来,陈主薄刚要说话,程咬金却翻了脸,恶狠狠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
两名随手上前将他架起来,程咬金又猛地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打得这个陈主薄肚子里翻江倒海,脸都变绿了。
程咬金一把捏住他的喉咙,凶狠地盯着他道:老子是瓦岗寨的程咬金,问你几句话,你敢有半句谎言,老子挖出你的心肝下酒。
陈主薄眼中露出恐惧之sè,连连点头,这个时候,保住自己小命是第一重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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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轩然大波
县城外,杨元庆和五百亲兵正在等待程咬金的消息,几名老者神情沮丧,他们去看了义仓粮库,果如徐县令所言,义仓粮库已空空荡荡。
另外,他们还看了台帐,确实是在今年一月,上万石义仓粮被窦建德的军队提走,有具体ri期和数量,有经手人的手印和签名。
既然没有了希望,他们只能是垂头丧气要回村了,乔村正上前向杨元庆深深施一礼,多谢殿下为小民做主,昨晚怠慢殿下之处,只能容我们下次向殿下弥补,我们先告辞了。
杨元庆能感受到他们内心的无奈,也能理解这些乡民心中的苦闷,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存放在义仓,最后却没有了,这就好比后世存在银行里的钱没有了一样。
这其实是一种国家信用的破产,官还是那些官,民还是那些民,如果不认前朝之帐,谁还会相信义仓,谁还肯把粮食存放到义仓去。
这个并不是房子县的特例,相信其他所有地方都会有这个问题,作为实际上的一国之主,他必须要对这件事表态,不仅仅是对这个几个老农。
昨晚杨元庆就这件事思考了一夜,他心中已经有了想法,贪渎归贪渎,但前朝的义仓粮食,隋朝必须要认帐。
乔村正就放心吧不管是青苗利钱还是义仓粮食,我都会给大家的一个说法,请耐心等候,一定会有消息。
乔村正大喜,楚王肯说这样的话,那他们的粮食就有希望了,他慌忙又行一礼,我们不会闹事。一定会等殿下的消息。
几名老农走了。杨元庆又对县令徐守信道:县令就回去吧以后什么事情要向乡民们说清楚,不准敷衍应付,希望你们能吸取这次的教训。
县令徐守信和几名县官心中都忐忑不安。现在只有等楚王走了以后,再想办法应对此事,徐守信慌忙躬身道:卑职明白了。关于青苗利子钱,利息还是由官府的负担,我们想办法筹措,决不能坏了朝廷的规矩,影响朝廷信誉。
徐守信心里明白,他如果不把利子钱吐出来,楚王不会饶过他们,至于义仓粮食,他们做得天衣无缝。就算御史来查也查不出问题,当时确有调粮,不过调的是官仓粮。紧靠在官仓旁边的义仓却没有动。签名和手印都是真,当时县衙上下都以为粮食被调走了。所以徐守信并不担心,这件事最后肯定是不了了之。
杨元庆点了点头,义仓粮食朝廷会有说法,你们去吧
卑职告辞
徐守信带着几名官员告辞回城了,不多时,一名跟随程咬金的亲兵从城内骑马飞奔而出,在杨元庆耳边低语几句,杨元庆一怔,立刻令道:前面带路
他调转马头,跟着亲兵东南方向奔去,大群亲卫骑兵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原野上。
城头之上,县令徐守信望着他们远去,心中担忧到了极点,楚王回太原,应该走西北方向,怎么走了相反的东南方向,难道会是他们发现了什么
。。。。。
杨元庆率领亲兵一路奔驰了十余里,来到一座村落前,在村落路口又见到了另一名亲兵,他上前禀报,殿下,已经找到了。
带我去看
亲兵带着杨元庆来到了村中一座大宅前,宅门已经开了,杨元庆带领数百亲兵走进了这座宅子,只见院子里站着程咬金和一名三十岁出头的男子,一脸惊恐,双腿在颤抖,显得害怕之极。
程咬金一把揪住此人的脖子,将他拉到杨元庆面前,男子吓得跪倒,砰砰磕头,楚王饶命,饶小人一命
这是何人
程咬金连忙道:此人便是房子县的光初主薄,姓陈,曾经是徐狗官的书童,跟了他二十年,是徐狗官的心腹,徐狗官的老底他都知道。
说到这,程咬金踢了陈主薄一脚,刚才给老子说的话,再给殿下重说一遍。
是是我说。
陈主薄在杨元庆面前更不敢有半点隐瞒,殿下,收青苗利子钱是县丞的主意,县丞家开有邸店,就从邸店借钱,然后放给农民,最后收了几百吊利钱,不过这笔钱县令没要,都给了县丞,这样在分义仓粮食时,他们就达成了三七分帐,县丞要三成,县令分七成。
杨元庆冷冷道:这么说,义仓粮食确实没有被窦建德拿走,是这样吗
陈主薄胆怯指了指屋子,颤抖着声音道:殿下。。。殿下,进屋一看便知。
杨元庆快步走进屋子,只见屋子里堆满了一包包的粮食,窗户紧闭,其他屋子里都一样堆满了粮食,至少有五六千石。
陈主薄在身后低声道:这些粮食就是义仓粮,一共六千石,是徐县令从外地雇民夫来搬运,这座宅子也是徐县令的产业,他准备把粮食卖到河南道去。
饶是杨元庆冷静,他还是被眼前的情形激怒了,一个小小的县令竟敢贪污六千石粮食,尤其在粮食这么紧张的时候,他心中杀机迸发,回头对程咬金令道:给我把县令和县丞抓来,立刻去
遵令
程咬金带领百名亲兵向县城飞驰而去,半个时辰不到,大宅门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程咬金像拎小鸡一般将县令徐守信拎了进来,扔在杨元庆面前,后面县丞也一并被押来。
徐县令,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你们倒给我解释一下,这些粮食是怎么回事杨元庆冷冷道。
徐守信已经吓得瘫软了,哆嗦着一句话都说出来,杨元庆猛地一鞭向他脸上抽去,大骂:你好大的狗胆,竟敢贪污六千石粮食,你百死不足惜
来人杨元庆一声厉喝,数十名亲卫上前。
杨元庆用马鞭指着两人道:将这两名狗官全家处斩,人头在城门口示众,狗官人皮剥下,填上稻草,命紫微阁送去各郡各县巡视,有胆敢贪污义仓粮食者,以此效儆
咕咚一声,县令和县丞同时吓得晕死过去。
。。。。。
在大隋王朝,官员犯罪需要御史弹劾,大理寺收押审讯,刑部定罪,紫微阁初审,最后摄政王批准,有一套很严密的制度。
如果不是家族罪大恶极,也不会满门抄斩,最多是男子被流放戍边,妻女入掖廷宫或者没入教坊,更没有剥皮填草这种酷刑。
尽管杨元庆并不想违反这种他亲自敲定的制度,但在盛怒之下,他还是没有能克制住自己的杀机。
一个小小的县令就敢贪污六千石粮食,如果不处以酷刑,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人效仿,这是一种jg告。
发生在房子县的这件大案像一阵风似的,在三四天之内便传遍了河北,也传到了太原,在杨元庆即将抵达太原之时,紫微阁便专门为这件案子召开了紧急商议。
按照紫微阁的规定,执政事笔是十天一轮,谁执政事笔,谁就成为当值首相,掌管紫微阁相印,拥有很大的权力。
这种制度也是为了防止欺上瞒下,独掌大权的情况出现,假若某人敢欺上瞒下,那么十天后就会被发现,也算是一种比较mzhu制衡权力的做法。
今天的当值相国正好是苏威,他得到房子县的消息,立刻命人召集其他六相前来紧急商议此事。
紫微阁内,大部分相国都对楚王越俎代庖,擅自处置此案极为不满,杨师道愤然对众人道:处置官员不是行军打仗,想杀谁就杀谁,更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灭全家满门,为了表示我的不满,我决定辞去相国之位,我宁可回家耕地种田,也不能容忍这种暴虐之事存在。
杨师道的表态得到了卢豫和崔弘元两人的支持,卢豫道:国无法不立,庶民有庶民之法,官吏有官吏之规,贪污万石粮食,确实该杀,但不经审讯,不经定罪,随便杀之,何以服众我和崔相也决定辞去相国之职,这样的上位者,我们服侍不起。
杜如晦却在一旁冷笑不语,他心里明白,杨师道的不满,确实是因为楚王不尊制度,他是真的想辞职走人。
而卢楚和崔弘元的不满,不过是借题发挥,想借此事博取一点自己的利益罢了,他们才不会真的辞职。
苏威是这次紫微阁会议的召集者,他的原意是想和众人商量怎么保证义仓粮的安全问题,怎么样吸取房子县的教训,不料商议主题却变成了对楚王擅自杀人的不满,竟然还有三个相国要辞职。
这着实令苏威心中焦急起来,连忙道:各位,这里面有两件事,一件是楚王处置官员合不合制度,另一件事是义仓粮库的问题,我们应该分开商议,当务之急是义仓粮库的问题,然后我们再议楚王殿下违反制度的问题,大家切不可意气用事。
这时,杜如晦也缓缓道:苏阁老说得不错,我们要理解楚王殿下的愤怒,一个小小的县令就敢贪污数千石义仓粮,尤其在现在粮食如此紧张的时刻,我相信楚王殿下也是一时激愤,大家应该能理解,现在的关键是,楚王殿下仅仅只是路过房子县,就发现了贪污义仓粮的事情,那么别的县呢各位,这其实是我们的责任啊
。。。。
第五十三章 四子巧郎
杜相国请留步
杜如晦刚刚走到自己官房前,却听见后面有人叫他,似乎是苏威的声音,他一回头,只见苏威气喘吁吁跑来,其实他们的官房相距只有数十步,苏威这样气喘吁吁跑来,一则是他年已老迈,其次也说明他内心焦急。
杜如晦连忙上前扶住苏威,苏阁老让人来叫我的一声便是了,怎么还亲自跑来,当不起啊
苏威是大隋三朝元老,地位崇高,而杜如晦不过是大业初年才入仕的后辈,在苏威面前,他确实需要表现得谦虚低调一点,尤其苏威很重视别人对他的尊重。
不过今天苏威似乎并不是很在意杜如晦的态度,他心中有事,要急着和杜如晦谈一谈,先不说这些,进房中再谈。
苏阁老请
杜如晦将苏威请进官房,两人在榻前坐下,一名小茶童端两杯茶上来,苏威也无心喝茶,低声道:今天紫微议事有点怪异,杜相国没感觉到吗
杜如晦知道他指的是三个相国要辞职之事,其实对这件事他并不是很上心,他是对义仓粮之事忧心忡忡。
他主管户部,义仓粮之事是他的职责范围,房子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说明是他杜如晦失职,他心中着实焦虑不安。
但苏威特地来找他,他也不好敷衍打发,便端起茶杯淡淡道:总管这次违规杀人确有不妥之处,相国们有意见,也是在情理之中。
苏威怪异地看着他,半晌才摇了摇头,杜相国何必自欺欺人,楚王殿下以一国之主的身份。杀一个贪赃枉法的官员,至于要引起他们愤而辞职吗
杜如晦笑了笑,至少杨师道是真的为此事辞职。
唉那个三句话不离制度的人不谈,我说的是卢崔二人,杜相国不觉得他们态度诡异吗
杜如晦有点为难,苏威竟然这样问他,这件事让他怎么说呢
大家都是相国,而且分属不同派系。苏威是苏派卢豫和崔弘元是河北系他杜如晦和崔君素是丰州系,杨师道和杨善会的关系很密切,朝中人便把他们称为杨党。
平时里,大家在一起议事表决。还看不出这种派系之分,但在一些重大问题上,这种派系之分便若隐若现了,比如卢豫和崔弘元同时表示要辞职。就是一种利益上的共进退。
杜如晦当然知道今天卢崔二人的反常是有原因,但苏威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对自己说出来。颇有一种想把自己拉拢成一派的意思,让杜如晦心里很不自在。
杜如晦沉吟一下道:这件事还是等殿下回来后再说吧
苏威似乎并没有听懂杜如晦的婉拒之意,他摆摆手说:他们的用意其实我很清楚,义仓粮食的问题主要集中在河北,而河北的很多官员都是卢崔门下子弟。他们害怕房子县的严惩方式波及到河北其他郡县,危及他们门下子弟。所以他们才会这样叫嚣着要辞职。
杜如晦有些敏感地捕捉到苏威竟然用叫嚣这个词,这就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苏威和河北系之间的矛盾之深,其实杜如晦也知道原因,因为苏威最迟明年三月就要退仕了,这一点楚王已经明确。
尽管苏威因年迈而退仕,但他并不想放弃在朝廷的利益。尤其他的苏派,他希望能保持下去。
苏威的长子苏放鹤现任东郡太守。资历稍浅,还不能接替他的相位,那么苏威便希望由苏派中的太常卿褚亮接替自己相国之位。
但卢豫和崔弘元两人却极力推荐上党郡太守高德宏接替苏威的相国,高德宏是高颎之子,才能出众,官誉斐然,他是渤海郡名门,也是河北系骨干官员,这自然便触犯到了苏威的切身利益。
杜如晦苦笑一声道:苏阁老,现在不是讨论楚王违反制度之事,他们要辞职,等楚王回来后让他们自己去解释,现在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拿出治理义仓粮食的方案来。
苏威叹了口气,杜相国,你处理朝政方面公认能力很强,但在权力斗争方面确实还不够敏锐,难道你没有感觉出来,殿下其实是想借义仓粮食之事,来清洗河北官场吗
杜如晦愕然,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
。。。。。
次ri一早,杨元庆终于回到了太原城,太原城内依然十分安静,进攻高丽的消息被严密的封锁着,朝野上下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由于赈灾得力,隋朝各地并没有出现难民cháo,太原民众和平常一样地生活着。
总管,我们是先回王府,还是去晋阳宫一名亲兵问道。
先回府
杨元庆急于回府,是因为他得到消息,他的江侧妃在半个月前生下一子,这件天大的喜事让杨元庆急于回府。
至于义仓粮食之事,他的强硬姿态已经做出,相信河北各郡县都在紧张地自查之中,一些贪污了粮食的官员也会忙着退赃弥补亏空,这件事紫微阁会拿出新方案,也不急这一时。
杨元庆一路回到了府中,王爷回来了管家婆看见了他,像打了鸡血似的大叫大嚷冲去了内宅。
爹爹长女杨冰和次女杨思华一起跑了出来,拉着他胳膊欢喜得使劲摇晃,杨思华撒娇道:爹爹,有没有给我们带礼物
有
杨元庆笑着指向身后两名亲兵抬着一口箱子,箱子里是他从高丽王宫内库中挑选了一些稀罕玩意儿,带给妻儿们做礼物。
太好了
两个女儿欢喜得大叫起来,丢下爹爹的胳膊,争先恐后向木箱奔去,杨元庆望着她们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还像孩子一样。
她们俩还是孩子心态,头痛吧旁边有人笑道。
杨元庆一回头,却见是丹阳公主杨芳馨走了过来,她容颜美貌秀丽,身材高挑而苗条,穿一条淡粉sè的丝织细腰长裙,手执一把扑萤小罗扇,抿着嘴儿笑。
她那淡然的神情,完全不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倒像个十七八岁,准备出嫁的姑娘一样。
杨元庆想起去年刚见她时那般冷淡,几个月前还对自己爱理不理,这会儿却又笑颜如花,杨元庆也淡淡笑道:她们在我面前当然是孩子,不过公主殿下似乎又太成熟了一点。
杨芳馨白了他一眼,那你希望我怎样,和她们一样尖叫着跑去抢礼物吗再说,这些礼物中会有我的一份吗
杨元庆笑道:当然有你的一份,你是我妹妹,我怎么能不给你带一份来
不料这句话一出,杨芳馨的脸当即便冷了下来,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走了几步她又回头冷冷道:我要告诉你两件事,你要记住了,第一,我不是你妹妹,我的两个兄长都死了,你虽姓杨,但和我没有任何血亲关系;第二,你不要再叫我公主,隋朝已经灭亡了,我不想当什么亡国公主,我不会再说第二次,你请记住了。
说完她加快步伐便从侧门走了,杨元庆望着她摇曳多姿的纤腰圆臀,不由摇了摇头,这个少女已经长大了,有了心事,其实还是一只青涩之果啊
。。。。
房间里热闹异常,桌上摆满了各种珍奇之物,孩子们都在jg心挑选着自己喜爱之物,杨元庆的儿女都很有教养,知道节制自己,每人只挑一样。
杨宁挑了一对碧玉麒麟镇纸,他想送给师父李纲,他师父下个月就要过寿了,这对玉麒麟正好作为礼物。
杨冰则给自己挑一串海明珠项链,颗颗如蒲桃大小,晶莹饱满,一共有两串这样的明珠项链,她又把另一串攥在手中,准备给杨芳馨。
她知道杨芳馨也有一串这样的海明珠项链,但从江都逃亡时没有带出来,一直把遗憾藏在心中。
杨元庆则坐在里屋的床边,小心地抱着他的第四个儿子,孩子睡得正香甜,像只小猫一样,长得很瘦弱。
眉眼很像他母亲江佩华,非常清秀,但鼻子和嘴唇却像自己,鼻子高挺,嘴唇轮廓分明,长大后会是一个美男子,杨元庆低头亲了亲孩子的小脸,心中怜爱之极。
侧妃江佩华还在坐月子,她小心地注视杨元庆的表情,见他很疼爱自己的孩子,心中一直绷紧的弦蓦地一下松了。
她的孩儿太瘦弱,出生三天后还险些夭折,没有长子的大气从容,没有次子的文静多思,也没有三子的哭声响亮,拳头捏紧,像头小老虎。
就这么瘦小柔弱,她很担心丈夫不喜欢,但此时见元庆竟这么怜爱孩子,她心中欣慰之极。
元庆,孩儿应该叫杨远吧江佩华小声问道。
按照祖父杨素给杨元庆一脉定下的子名:宁静致远文思敏捷,那么第四子就应该叫杨远。
但敏秋给她开玩笑,说不定元庆在外面还生了一个,那就得叫杨文了,给江佩华添了心思,所以江佩华一定要丈夫亲自定名。
那当然
杨元庆肯定地对江佩华笑道:他的官名就叫杨远,我再给他取个ru名,就叫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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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把水搅浑
这时,外屋传来裴敏秋的声音,你们这几个孩子,长辈还没有选,你们自己倒先挑起来了,好吧每人拿一样,别再打扰三娘休息了。
一阵脚步声,孩子们都走了,帐帘一挑,裴敏秋走进了屋,她见杨元庆抱孩子有点毛手毛脚,不由摇头笑道:这么多儿女了,连抱孩子都不会吗
她上前拉着杨元庆的手向上移了移,托住孩子的头,他的脖子柔嫩,还直不起来。
我当然知道,不是襁褓吗不托住头其实也无妨。杨元庆当然不会承认自己连孩子都不会抱。
你呀
裴敏秋无奈地摇摇头,算了,你去外书房吧杜相国来等你。
杨元庆一怔,杜如晦来了,居然来得这么快。
元庆,孩子给我吧
江佩华伸手接过孩子,疼爱将儿子抱在怀中,对杨元庆笑道:你去吧别耽误正事了。
杨元庆点点头,好吧晚上我再来看孩子。
他转身出去了,裴敏秋坐在床旁,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小脸,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芳馨是怎么回事,怎么哭了
江佩华咬了一下嘴唇,低低叹口气道:大姐,还是让她搬去晋阳宫吧
女人之间说话,很多事情都是心知肚明的,裴敏秋沉默良久,最后摇了摇头,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应该明白。
难道。。。真会有那一天吗
裴敏秋无奈地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虽为王妃,但有些事她也做不了主,说到底。这天下还是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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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书房内,杜如晦背着手来回慢慢地踱步,他心中很乱,他骨子里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不喜欢勾心斗角,只想认认真真做事。
其实他也很讨厌官场上的派系之争,但自从杨元庆刻意划分出裴党和王党后,杜如晦便知道杨元庆喜欢划分派系。
当然。任何一个上位者都喜欢看手下内斗。杨元庆也自然不能免俗。
只是短短的两年时间,朝廷中就出现大大小小七八个派系,裴党王党苏党杨党丰州系河北系敦煌系南方系,其中王党已经消失,只剩下七派。
但这也太多了,而且派系利益已经开始影响朝廷的一些重大决策。像义仓粮食全面清查,就遭到了河北系的强烈抵制。
人以群分,其实隋朝的各大派系基本上和地域有关。裴党其实就是河东系,苏党是关中系,杨党则是中原系。
各个派系都要考虑自己的利益。所以有的时候,紫微阁在表决时,众人往往不是从大局出发,而是会考虑自己的派系利益。
杜如晦觉得有必要劝一劝杨元庆,不要太放纵派系斗争了。还是要适当削弱派系影响。
这时,杨元庆从外面走了进来,笑道:杜相国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我回来还不到一个时辰,你便知道消息了。
杜如晦连忙施一礼道:卑职在路上遇到了程将军,所以知道殿下回来了。
我想也只有他那个快嘴婆会说出来。
杨元庆笑骂一句,摆手道:既然来了,又不好赶你走,只好见一见了,杜相请坐吧
杜如晦知道杨元庆开玩笑很随意,他也不当回事,笑着坐下,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杨元庆,这是卑职关于义仓制度的重新考虑,殿下看看吧
杨元庆接过册子,见密密麻麻写了上万字,便把册子放在一边道:我现在也懒得看,你说说主要改制内容吧
杜如晦想了想道:其实主要是一点,把现在各县自管义仓,改为朝廷直管,为了方便运输,可以集中五六个郡设一个总库,义仓粮食就存放在总库中,总库只管县帐,那个县送了多少,而各县管明细帐,张三李四各存有多少粮食,这样实物和帐本分开,就可以防止地方官府私贪义仓粮食。
杨元庆对杜如晦的方案很有兴趣,这就是帐实分开了,管帐不管物,管物不管帐,倒是一个好办法。
他沉思片刻道:可是又怎么防备地方官府在发放过程中的贪腐呢比如说张三死了,他的义仓粮食就成了死帐,地方官府知道,但总库不知道,地方官府领出来以后,就占为己有了,当然,这种情况比较少,关键是损耗的把握,粮食有霉烂变质,不可能交来时是五石,过三年后发放时还是五石,这中间必有损耗,地方官极可能就会利用这种损耗牟利。
杜如晦想了半晌,道:要不然就不准地方官府管理义仓粮食,全部由专门的粮库经办,每郡设一个,直属于朝廷,把官仓钱粮也一并管理起来。
杨元庆还是摇了摇头,这样官办机构就太臃肿复杂了,朝廷负担会增加,其实我的意思,义仓粮食本来就是民间自己的事情,索xg官府就不要插手,让民间自己管去,鼓励有实力的民间邸店有偿替农民保管钱粮,邸店有利可图,农民也存取ziyou,他们两厢情愿,省了我们很多事情。
可是。。。。。这些邸店若卷走农民的钱粮怎么办
所以官府要管住邸店,不是随便一家邸店就能做,邸店必须要向户部备案,有足够规模和资金才行,可以在各地开分店,这样他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可是就怕农民不肯存放在邸店内,存放在自己家里不更好吗
这个不行,和现在的义仓规定一样,必须存放,农民若不存放,灾年时朝廷不会给任何赈济,但存放在哪一家,是农民的ziyou选择。
杜如晦虽然不太明白后世的银行是什么。但从杨元庆的陈述中,他还是觉得这种办法不太靠谱。
毕竟商人不是官府,没有官威施压,而且一些权贵会趁机从中牟利,农民宁可自己存储也不会把粮食交到商人处存放,杨元庆还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只是他也不好当即反对,说不定杨元庆自己想一想,也会觉得不靠谱。杜如晦便委婉说道:这件事。让卑职再考虑一下吧
杨元庆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杜如晦的敷衍情绪,当然,或许是自己的表述太简单了,他无法理解,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好吧这件事也不急,先把现在的义仓粮食查清楚再说。追溯到两年前,农民只要给义仓交过粮食的,朝廷必须承认。连窦建德都没有动义仓粮食,这笔帐我们更不能赖。
我明白了,一定会处理好。
杜如晦犹豫一下。又道:还有就是殿下在房子县处决县令县丞之事,恐怕有不妥之处。
杨元庆看出了杜如晦的表情很不自然,便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杜如晦叹了口气,殿下违反制度,引起不少重臣不满。现在紫微阁有三个相国要辞职。
什么杨元庆一下子怔住了。
。。。。。。。
杜如晦告辞走了,杨元庆负手站在窗前,久久沉思不语,竟然有三个相国要辞职,着实让他没有想到。
就因为他杀了一个贪污六千石粮食的贪官,没有经过紫微阁的同意,杨元庆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述的恼怒,如果是杨广杀人,他们敢这样做吗
难道自己的宽容,就换来他们的不敬,就换来他们对自己权力的蔑视吗
良久,杨元庆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恼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也知道,杨师道和卢崔两人的辞职不是一回事。
杨师道或许是真的想维护相权,但卢崔二人不是,卢豫和崔弘元是另有心思,他们是用辞职来向自己施压。
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不可能只有利好,在任用河北两大名门世家,范阳卢氏和博陵崔氏的家主为相国也是一样,有利也有弊,对于迅速控制河北,使河北完全认同新隋朝有着巨大的促进作用。
隋朝就是因为始终没有能够控制住河北,才导致杨谅造反时,河北各郡的顺势而起,才导致高丽之战后河北造反风暴的兴起,根本原因就是隋朝没有得到河北名门世家的支持。
历史上,唐朝统一天下之战,最大的障碍也是来自于河北,以至于李渊想杀尽河北人,但最终唐朝还是没有能真正控制住河北。
很大一部分河北人都是六镇军户的后代,他们骨子里有先祖留下来的敢于造反的勇烈jg神,也正是这样,安史之乱才会在幽州爆发。
杨元庆心里很清楚河北的重要xg,不仅是现在,而且对于他杨元庆的子孙也同样重要,燕赵名门世家是河北诸多势力中的一支,也是他用来掌控河北的一个切入点,这就是他重用河北世家的根本原因。
但重用名门世家也会产生弊端,那就是家族利益的兴起,范阳卢氏和博陵崔氏,他们的门下子弟遍布河北官场,形成了两大家族利益集团,两大家族又联手结成了河北派系。
自己在房子县为了义仓粮食之事杀了县令县丞,这就是对河北官僚的一种jg告,同时也让他们变得jg惕起来,从而引发卢崔两相的辞职,他们其实也是在变相威胁自己,不准自己清洗河北官场。
正如苏威看问题的目光透彻,其实义仓粮食案件只是一个引子,只是杨元庆用来清洗河北官场的切入点。
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杨元庆在房子县杀官,不仅搅乱了河北官场的浑水,也引起了维护相权的杨师道的不满,整个局势都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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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大年三十,老高要陪父母家人看电视,所以晚上一章就不能更新了,明年大年初一,也可能只有两章,望大家谅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